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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43:50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3-1-27 16:49 編輯

前言:

  世界上怎麼有這種女人?!
  明明已經暗示不喜歡她,
  還整天頻繁地打電話來騷擾,
  一定要他指著她的鼻子大吼——
  「我、不、喜、歡、你」才高興嗎?
  而今再度相遇,
  已經隔了六年的時間,
  她應該早就不記得他是誰了吧?
  幸好呵,幸好!
  什麼?
  一牆之隔的閨房就是她的新家?
  哼哼!
  難道這個無聊透頂的女人還沒死心嗎?


楔子

  在位於市區東北角的大學城裡,有一間叫做Southpark  Coffee的咖啡館,店名直譯,應是叫做「南方公園」。

  「南方公園」是個漂亮的地方,店面裝潢很有《老友記》中紐約中央公園咖啡館的味道,門前一排小樹。進入店內,可以看見泥土色的磚牆牆面上掛著色彩鮮明的大幅招貼畫;店中央擺了個綿軟肥碩的橘紅色大沙發,茶幾上放著一摞時尚雜誌;半人高的吧台後,帥帥老闆和可愛女店員在咖啡機旁忙碌。

  而可愛女店員葛芮絲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這裡會叫「南方」公園?這裡分明是城市的北方。

  三個月前,葛芮絲自一所二流大學畢業。苦於找不到工作的她在網上看見了咖啡館的徵人啟示,於是硬著頭皮跑來這裡應徵。

  在那天以前,她這輩子沒泡過一杯咖啡,咖啡機怎麼用,上面為什麼有那些按鈕和把手,她統統不知道。

  然而幸運的是,這間咖啡館的主人很和善——他是個皮相俊美,戴著無框眼鏡的高瘦男子。當時他翻看著葛芮絲的履歷,抿抿玫瑰色的薄唇,善解人意地問了一句:「不會可以學,你說是吧?」

  葛芮絲呆怔著,臉紅了,這原本是她想說的話。老闆真善良啊、真和氣啊、心眼真好啊,長得又那麼帥……她激動得捧住兩腮,眼中閃爍粉紅雞心符號。

  就這樣,葛芮絲留下了。由一個大學畢業生變成系圍裙端咖啡的女侍應生,理想和現實有落差。可是,只要一想到能和這麼帥的老闆一起工作,她心理就平衡了——豈止是平衡,簡直死而無憾啊。

  三個月後,葛芮絲這侍應生的工作幹得是風風火火,有模有樣。雖然經常把麵包條掉進工作間的水槽裡,至今仍分不清低咖啡因和無咖啡因的區別,但是——她自信十足,覺得自己是個超棒的女侍應生。

  而且,在這裡工作,有花紅哪。老闆就是她的花紅。三個月的短暫相處,讓她把自己對老闆的仰慕昇華成暗戀。

  這個老闆……唉唉,不知該怎麼形容,反正真的很帥。他臉上總是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意,手撐下巴站在吧台後看店內的客人來去。

  他經常說,客人很好看,他們臉上有很多故事。

  可是葛芮絲覺得,最好看的是老闆。他不僅是個動聽的故事,還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呢。

  於是,小小的南方公園咖啡館裡,每天每天,老闆看客人,葛芮絲看老闆。

  很多故事,在這裡展開——

第1章(1)

  這天傍晚,天下著雨,氣溫很低;南方公園咖啡館裡暖意融融,乾燥又舒適。

  葛芮絲正在門口小黑板邊拿彩色粉筆謄寫「今日推薦餐點」,老闆笑瞇瞇地坐在吧台後。突然「砰」的一聲,玻璃門被巨力撞開,一個淋濕的黑影衝了進來。

  老闆挑了挑眉,並不驚訝地開口招呼:「裴英倫。」

  「衰。」被叫做「裴英倫」的高大男子緊皺濃眉,吐出一字真言,「衰!真是衰透了,我的人生不可能更衰了。」說著,用力把一個濕漉漉的大紙殼箱子砸上吧台。

  葛芮絲吐了吐舌頭,唔,裴大帥哥今天火氣很大哦。

  這個裴英倫是咖啡館裡的常客。現供職於本市某知名外企,年紀輕輕就做到經理級,可見是個前程似錦的大好青年。可惜最近,與他相戀多年的女友琵琶別抱,跟別的男人跑了。

  可憐的男人,今天還被雨淋得透透的。灰風衣變成雨衣,原本冷酷犀利的精英形象毀於一旦——葛芮絲同情地搖了搖頭。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統統拿去賣了!」裴英倫「霍」的一下扒開紙箱,抱出裡面的東西——梳子、粉盒、香水、牙線,都是顏色粉嫩的女性用品。

  老闆擡了擡秀氣的眉毛,「你女朋友的?」

  「是前女友,前、女、友!」裴英倫咬牙切齒地低吼。今天真是他鬱悶人生中最鬱悶的一天了!白天上班,辛苦了兩個月熬出來的提案被退;下了班走在路上,大雨突降,把他淋成一隻落湯雞;正當他以為自己不可能更倒黴的時候,一星期之前剛與他分手的前女友方怡然打來電話,說她留在他公寓的那些東西她不要了,隨他怎麼處理。

  於是乎,急怒攻心的裴英倫抱著前女友不要的東西來到「南方公園」。此刻他僅存的卑微願望,就是喝一杯提神的咖啡。

  「砰」的一聲,奶牛紋咖啡杯放上吧台,老闆用纖細可比女人的玉手,將杯子推到裴英倫面前,「給你的,低咖啡因,回家好睡。」

  「我不要低咖啡因,我不要好睡,換掉。」裴英倫面色黑青。遭受了工作感情的雙重打擊,他這陣子都心慌失眠加頭暈耳鳴,好睡個頭!

  面對客人的怒氣,老闆笑瞇瞇,「只有低咖啡因,你將就喝吧。」說著他轉過臉,衝門口處招招手,「芮絲芮絲,過來挑挑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葛芮絲放下手中粉筆,緩緩走過來,「老闆,這樣……真的可以嗎?」她看著老闆歡天喜地地把紙箱裡的女性用品拿出來,大方地分給她。

  「不可以嗎?」老闆很純真地回視她,「已經用過的東西,拿去賣是不可能了,乾脆送你吧。看,這瓶香水還剩很多,可以用。」說著,他打開一瓶安娜蘇洋娃娃粉色香水的瓶蓋,往葛芮絲身上噴了一下。

  香氣籠罩週身,葛芮絲往後退了一步,「可這是裴英倫女朋友的東西,不太好吧?」她臉紅紅的,老闆總是對她那麼曖昧,想不愛上他也難了。

  「沒關係。」老闆說,「他女朋友跑了,現在沒女朋友。」

  「喂!」裴英倫仰頭一口喝光咖啡,沒好氣地插進話來,「你們倆請再加把勁氣我好嗎?我還沒被氣死。」

  葛芮絲掩嘴輕笑:看來這一回,裴大帥哥真的被傷得很嚴重噢!已經瘋狂到想把前女友的東西拿去變賣,不但失去風度,連自尊也不要了。

  「別這樣了,裴英倫。」老闆悠然搖頭,「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沒什麼誠意地安慰著,斜眼睞著葛芮絲,「芮絲,覺得裴英倫帥嗎?要不要和試著他交往看看,安撫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葛芮絲險些被自己猛然吞下的口水嗆到,「老闆,你在說什麼呀?」裴英倫是很帥沒錯啦,可是,她心儀的老闆就這樣眼也不眨地把她「許配」給別人?嗚嗚……她心裡好受傷啊。

  裴英倫一樣很鬱悶地瞪著老闆,「你是怪胎。」真的是!

  老闆聳聳肩,「還好啊,不太怪。」

  葛芮絲翻個白眼:還為自己辯解咧,誰不知道老闆是這間咖啡館裡最奇怪的男人了!

  「說真的,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她拍了拍裴大帥哥的肩膀。他常來店裡,大家都混熟了。

  「能有什麼打算?橫豎已經這樣了。」裴英倫神情郁躁地抓弄自己一頭微卷的黑髮。

  「不用那麼消極啊。」葛芮絲安慰他,「老闆說得對,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世上好女孩還是很多的。」

  她話音剛落,咖啡館的門開了,一團濃墨重彩湧入視線,令人瞠目。

  走進來的是一個蓄著長卷髮的年輕女孩,身材嬌小。上著孔雀藍針織小背心,下穿水紅色長裙,腳蹬一雙墜著流蘇的煙灰色低筒靴,打扮走MIX&MATCH華麗風格,脖子上項鏈掛了五六串,裸露的小麥色手臂上粘著假鑽石「刺青」。

  像是呼應「好女孩」這三個字似的,卷髮女孩筆直朝吧台走來,臉上帶著甜甜的微笑,「一杯焦糖瑪其朵帶走,謝謝。」

  這女孩的聲音很動聽哦!葛芮絲連忙點頭,「哦,馬上來,請隨便坐。」她退入工作間張羅去了。

  女孩又是甜甜一笑,「沒關係,我站著等就好。」她一手撐住吧台,纖瘦的身子略側,長長如海藻一般的卷髮滑下肩膀,顯得風情萬種。

  裴英倫瞇起眼:近看之下,這女孩不算特別漂亮;然而妝化得很精緻,加上笑容甜美,給整體印象加分不少。

  可是,這並不是她吸引他目光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忍不住地會對著她看個不停,是因為……

  「小姐是第一次來我們店裡吧?」老闆開口寒暄。

  「是啊。」卷髮女孩點點頭,「我剛搬到附近的小區來,所以就想找找有沒有喝咖啡的好地方。」

  「不用找了,這裡就是。」老闆微笑,「『南方公園』的咖啡,是整個大學城裡最棒的。」

  「哦?」女孩柳眉一挑,表情嬌憨。

  這表情——裴英倫再度瞇起眼——好像似曾相識啊……

  「裴英倫,你說是不是?」老闆轉而徵詢他的意見。

  「……什麼?」裴英倫有些怔忡。

  「這裡的咖啡啊。」老闆笑得好自豪,「好喝到會讓人上癮,對吧?」

  「不至於。」裴英倫回想起剛才那杯淡出鳥來的低咖啡因,撇著薄唇輕哼道。

  「在美女客人面前,你耍什麼酷啊?」老闆很不給面子地刺他。

  那女孩怔了一怔,然後臉頰微紅,想是沒料到老闆會稱她「美女」。裴英倫有些不自在地衝她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扔下一句給老闆:「托你的福,我回去試一試能不能睡著,拜!」然後,他隨手抽過掛在吧台邊的一把傘,大步走了。臨走之前最後一個念頭,仍舊是——這卷髮女子很眼熟,或許在哪兒見過。

  「拜。」老闆含笑目送他的背影。

  然而,就在裴英倫跨出店門的一剎那,卷髮女孩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甜美婉約統統不見,倒是變得很……呃,窮凶極惡。

  她「霍」的一下跳起來,嬌小身體趴上吧台,一把抓住老闆的手,「拜託,請掐我一把!」

  老闆呆愣片刻,然後點頭,「好。」他有求必應,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擰了一下。

  下一秒鐘,女孩一蹦三尺高,在咖啡館裡手舞足蹈,興奮地叫嚷起來:「啊……好高興,好高興哪!這不是做夢!我真的又見到裴英倫了!我真的和裴英倫說話了!」

  老闆傻眼了;葛芮絲聽見叫聲從後頭工作間裡衝出來,見這女客人發瘋似的跳來跳去,她也嚇了一跳,「小姐,你的咖啡……」她怯怯地將咖啡放上吧台。

  一分鐘過去了,卷髮女孩仍在歡叫不休。

  葛芮絲看看老闆,「怎麼辦?」

  「讓她再叫一會兒好了。」老闆聳了聳肩。

  「她……是裴英倫的崇拜者?」葛芮絲只能做如是猜測。

  「也許。」老闆再聳了聳肩。

  這時候,這女孩瘋鬧完了,氣喘籲籲地跑回吧台旁,雙眼亮晶晶地望住老闆和葛芮絲,「裴英倫是否每天都會到這裡來喝咖啡?什麼時候來?他有專用的杯子嗎?杯子可以送給我嗎?」

  一串連珠炮似的發問把葛芮絲問懵了,「這個……你認識裴英倫?」

  卷髮女孩表情興奮,「嗯,我們是大學校友,他比我大三屆。」

  老闆揚了揚眉:剛才,裴英倫分明沒認出她來。

  唔……有意思呵。他托腮沈吟。

  「那……你們這裡沒有他專用的杯子可以送給我收藏嗎?」女孩又問了一遍。

  葛芮絲有些尷尬,「哦……好像沒有哎。」居然想收藏裴英倫用過的杯子?這女人有點變態哦。

  「噢。」女孩失望得臉都皺了,又補一句,「那麼,下回他喝過的杯子,可以預留給我嗎?」

  「……」葛芮絲無話可說。

  「就這麼說定了哦!」女孩自說自話地敲打吧台,「那——今天我先走了,我叫向莞爾,我明天還會來!」說著,她蹦蹦跳跳地往門口走去,看得出心情頗好。

  「等一下。」老闆叫住了她。

  叫向莞爾的女生回過頭,甜甜一笑,「啊,對了,還沒付錢呢。」她立刻低頭掏錢。

  「還有這個。」老闆躬身鑽到吧台後頭,再起身時,手裡捧了一個沾著水漬的牛皮大紙箱,「這些東西是裴英倫寄放在這裡的。如果不嫌棄,你可以拿去。」

  葛芮絲愣住:不是吧?這些可是裴英倫前女友的東西呀!老闆真的打算拿這些去送人?不怕被裴大帥哥砍殺嗎?

  向莞爾也愣了,但這呆愣只維持了一秒,立即被興奮神采所取代。她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雙手捧過紙箱,連聲道:「謝謝老闆!好棒哦,搬來第一天就有大收穫!」說著湊過身來,在老闆的臉頰上迅速地「啵」了一下。

  一旁的葛芮絲立刻雙眼噴火,險些推倒手邊咖啡盤:什麼?這瘋女人親了她最愛的老闆?!啊……氣死她了!

  向莞爾高高興興地捧著箱子出門去。老闆望著那色彩鮮明的窈窕背影,突然低下頭,摸摸被親過的臉頰,靦腆地笑了,「她挺可愛的咧。」

  葛芮絲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在你眼裡,每個人都可愛。」就我不可愛,她在心裡悶悶地加上一句。

  老闆回過頭來,笑笑地望她,「芮絲也很可愛啊。」

  話音剛落,「刷」的一下,葛芮絲的臉紅了。她四下打量著:老闆喝過的杯子在哪裡?哼哼,她要拿回家去收藏啦!

第1章(2)

  天色全黑了,裴英倫回到自己位於大學城的公寓裡。掏鑰匙開門時,一個熟悉的名字突然劃過腦海,他脫口而出:「向莞爾!」

  是了,那女生名叫向莞爾,他想起來了。

  裴英倫走入客廳,把鑰匙拋在茶幾上,再把自己摔進真皮沙發裡,兩腳一伸,徹底放鬆。

  然而他的表情卻是帶著苦澀的。環顧冷寂空曠的大房間,處處有前女友方怡然留下的痕跡。方怡然是典型的都市OL,在會計師事務所任職,活得很冷靜很精緻。例如此刻茶幾上她留下的那份某美資公司年末Balance  Sheet——那是她身為女友,送給他這個男朋友的最後一份禮物。

  裴英倫望著A4紙上深灰色的打印字跡,眼睛黯淡了。很沒種的,他想念起方怡然來。雖然她離開時不留半點情面,存心給了他許多難堪,但仍然——他想念她。顧著舊情,他並不想把事情搞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裴英倫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打算折回咖啡館裡去,把那一箱東西給拿回來。恰在這個時候,桌上的電話鈴鈴地響了起來。

  他伸手接起,「喂?」

  「嗨!校友,是我。」那邊傳來笑呵呵的清朗男聲。

  裴英倫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聲音中透著疲憊:「哦,高緯明。」高緯明是他的大學同學,畢業後兩人進入同一工作領域,所以經常會互通信息。

  「心情怎麼樣?方怡然已經搬出去了是吧?」高緯明問。

  「是呵。」他無精打采地答道,「正好你打電話來,我有事要問你。你……記得當年那個向莞爾嗎?」

  那端愣了一下,「記得啊。怎麼?」

  「我今天遇上她了。」他語氣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今日再見到向莞爾,勾起他當年大學裡的某些記憶——相信他,那絕對不是多麼令人愉悅的記憶。

  「呵呵呵……」電話那頭訕笑,「當年,你被她搞得很慘咧。」

  裴英倫朝天花板翻個白眼:是啊,很慘,慘不忍睹。

  當年在學校裡,他是個風雲人物,辯論社的最佳辯手、籃球隊的明星球員。像他這樣外表優秀又傲氣十足的男孩子,身邊的愛慕者當然不少。而向莞爾——便是其中一個。

  當時他已是大學四年級,正為找工作忙碌。某天同學高緯明跑來找他,說是有個小學妹想認識他,委託高緯明牽線搭橋。那時他身邊恰好沒女朋友,便應承下來,興致不算太高。

  稍後,他約了那小女生一起吃飯。她就是向莞爾。她不算很漂亮,瘦臉龐、尖下巴,樣子普通、打扮也普通。

  那是一次非常失敗的Blind  Date。裴英倫承認自己那時是個膚淺的男生,他是外貌協會的,女伴不夠漂亮,當然會折損他的興趣。但更嚴重的問題是——向莞爾很無趣!

  她很悶,很無聊,言語乏味面目可憎,一整晚拚命講笑話,卻沒有一個好笑。為了博他好感,她假裝淑女,喝完一碗湯用掉一個小時。當時,他辛苦地維持著體貼的笑容,但其實臉頰已經快要抽筋了。

  約會結束後他回到男生寢室,無聊地在網絡上打了一夜戰爭遊戲。第二天一早,他立刻打電話給高緯明,告訴他:他要和這無聊的女生「切」!

  然而,要真那麼容易「切」就好了!

  「呵呵呵……」此刻在電話裡,高緯明繼續笑呵呵,「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她對你死纏爛打的那股猛勁兒!」

  裴英倫沒好氣地說:「還說呢,都是你害的。」

  就是,當時都怪高緯明不好,出賣了他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導致後來,那個向莞爾鉚起來發瘋似的追求他:寫情書塞爆他郵箱,做手制巧克力寄去他家,還經常徘徊在他宿舍樓下,假裝和他「偶遇」。他幾次三番明示暗示自己對她不來電,她就是遲鈍地聽不懂。

  更可惡的是,她還偏好頻繁地打他手機,上課時打、午夜零點他好夢正酣時也打,響一聲就掛斷,每天這樣反覆地打十幾二十次,就是聖人也會被她逼瘋!

  就這樣,他被她「騷擾」了長達三個月之久。而事情之所以會終結,是因為某一天他終於忍無可忍了,直接殺到她的教室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準她的鼻子大吼:「我拜託你放過我吧!你要我說幾遍?我、不、喜、歡、你!」

  當時那一聲怒吼,響徹雲霄,也徹底斬斷了向莞爾對他的妄念。那天過後,他沒再見過她。

  而今天在南方公園咖啡館裡再度與她相遇,中間已經隔了六年了。她長大了,一副溫文淑女模樣,應該早就不記得他是誰了吧?幸好呵,幸好。

  裴英倫吐一口氣,問電話那邊的老友:「這些年你和向莞爾之間——沒什麼聯絡吧?」

  「呵呵呵……」高緯明繼續笑呵呵,這一次「呵」得很心虛。

  裴英倫立刻瞇起眼,心頭閃過不祥預感,「你聯絡過她?」

  「沒有!怎麼可能?」高緯明大聲叫屈。

  「高緯明,你聯絡過她。」這一次可是不折不扣的陳述句。

  電話那端驀然沈默。也許高緯明畏罪潛逃了。

  壓下心頭怒意,裴英倫清清喉嚨,換上輕柔的口吻繼續審問:「你都跟她說了些什麼?我家住哪兒?電話號碼幾號?我剛和女朋友分手不超過一個禮拜?」

  電話那端繼續沈默。

  「這些——都說了?」裴英倫心裡「咯噔」了一下。

  「那個……今天下雨了,我窗子沒關好,滲雨,把我的沙發打濕了。」高緯明和他閒話家常。

  該死的,他就知道!裴英倫全身無力地往旁邊一歪,大手捏緊了聽筒,咬牙切齒地低吼:「高緯明,我要殺了你。」

  「老友,這不怪我啊,是她逼我的啊!」高緯明哀哀叫屈,「其實換個角度想一想,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你才剛和女朋友分手,生活正空虛著呢,而她呢——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對你不懷好意——哦不,是心懷愛意!我是覺得啊,你們兩個可以試著見見面,看能不能擦出火花來……」

  高緯明還在滔滔不絕,只聽「咣」的一聲巨響,電話另一端的裴英倫把電話機扯下茶幾,三下兩下拔掉電話線,氣呼呼地往地板上一扔。

  他受夠了,今天究竟是什麼黃道吉日啊?!事業感情雙重受挫,昔日的纏人精又找上門來,這世上還有人比他更倒黴嗎?

  裴英倫歪躺在沙發上重重吐氣。算了,事到如今,他也沒力氣去和高緯明計較了。他拉過手邊薄毯,蓋在身上,疲憊地閉起眼,打算在沙發裡窩一晚。至於方怡然的那個箱子,明天再說。

  而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另一個大房間裡卻是溫暖如春,氣氛和悅又歡欣。

  「怎麼樣?我穿這樣漂不漂亮?」

  明亮的穿衣鏡前,向莞爾笑瞇瞇地攬鏡自照。她身上穿著一套黑白千鳥格職業套裝,提腰線的歐版設計讓她顯得比平時高挑了幾分。不過,肩膀好像有些寬了哦——她皺皺鼻子。

  「漂亮得令人膽寒。」

  身後拋來一句涼涼的諷刺。一名短髮美麗女子正慵懶地癱軟在碩大的充氣沙發裡,瞇著如絲媚眼,打量向莞爾的新造型。她毫不留情地開口批道:「這根本不是你的衣服,根本不合身,而且根本不知道有沒有洗過,你怎麼可以隨便穿上身?噁心。」

  向莞爾回過頭,「小姑姑,你別這麼說嘛。這可是裴英倫女朋友的衣服呢!」說著,她對著穿衣鏡擺了一個白領麗人手抱文件夾的POSE,然後美滋滋地搖頭晃腦,「看,我這樣子像不像裴英倫會喜歡的那一型都會女白領?」

  「我管他裴英倫喜歡的是哪一路神怪?」被向莞爾叫做「小姑姑」的短髮女子不屑地撇了撇晶潤紅唇,「我只覺得你這樣很可悲。」

  「我哪裡可悲了?」向莞爾雙手叉腰。一直潑冷水,她有些不爽了哦。

  「你暗戀一個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男人,暗戀了整整六年——這就不提了。你偷偷打聽他的消息,一聽說他和女朋友分手,就立刻想方設法搬到他家隔壁——這也不提了。現在,你還把他前女友不要的舊貨收回來,穿在自己身上——小姐,請問在你卑微的人生觀裡頭,還能不能找到一咪咪的叫做『自尊』的東西?」說著,短髮女子豎起自己一根小拇指,演示什麼叫「一咪咪」。

  「喂,小姑姑,你講話很刻薄哦!」向莞爾被講得面子掛不住了,反駁道,「既然你這麼反對我的做法,那——當初我決定租下這個公寓的時候,你為什麼還自告奮勇跑來和我合租?」

  當下,那氣焰高漲的「小姑姑」口氣立刻軟了下去,「我、我有我的理由。」她左顧右盼。

  「哦?什麼理由?我是為了我暗戀的裴英倫,你呢?你為什麼?」

  「我、我幹嗎一定要跟你講?」小姑姑表情很慘淡,縮入沙發裡認真地看電視,兩隻耳朵開啟自動消音功能,屏蔽掉向莞爾的質問。

  「嘖,神神秘秘的。」向莞爾小聲嘀咕著,回身繼續研究那紙箱子裡的東西。抓起一瓶安娜蘇洋娃娃香水灑向空氣中,然後自己在那粉色香水雨中轉了個圈。聞著清甜馨香,她心頭柔軟了:裴英倫啊,一牆之隔的裴英倫。離他這麼近,感覺真好。儘管小姑姑總說裴英倫沒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級別帥哥罷了——普通級別的事業有成,普通級別的有錢,並沒優秀到「天上有地下無」的地步。可是,她就是迷戀他。

  六年前她搞砸了與他的唯一一次約會,可是,她搞不砸自己對他的愛慕。當時,她也以為自己是瘋了,竟然不顧廉恥地跟在他屁股後頭窮追猛打了三個月,換來他一通忍無可忍的咆哮:「我拜託你放過我吧,你要我說幾遍?我、不、喜、歡、你!」時間飛速過去。六年後的這個夜晚,橙黃暖燈下,向莞爾望著鏡中的自己:26歲的她,臉頰紅潤,長髮飄逸,比以前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兒了,更聰明了……哦,好吧,「聰明」這兩個字收回,她一點兒都沒有變聰明。

  她依舊用那蠢辦法暗戀裴英倫,打聽所有有關他的小道消息,偷偷搬來他家隔壁,還——穿上他喜歡的女人的衣服。

  唉,只是……此刻鏡中穿著職業套裝的自己,怎麼看怎麼彆扭。她不是什麼女白領,不是裴英倫喜歡的那一型,別裝了吧。這樣想著,向莞爾嘴角下撇,心情也低落了。其實她心裡明白,正像小姑姑所說的那樣,她的愛……有點可悲呢。

  回首望望窩在充氣沙發裡、看電視劇看得哈哈大笑的小姑姑,向莞爾有些鬱悶地放下了手裡的香水瓶。

  她知道,小姑姑心裡也裝著某些事,某個人。可是,小姑姑偏偏就是能表現得比較灑脫。

  這種沒心沒肺的灑脫,她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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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45:07

第2章(1)

  第二天一下了班,裴英倫就心急火燎地趕往「南方公園」咖啡館。

  「老闆,我昨天寄放在這裡的那個箱子呢?」推門聲和問題一同殺到。

  吧台後的老闆冒出頭來,表情無辜地看著裴大帥哥,眨了眨清澈黑眸,「箱子?」

  一旁正在泡咖啡的葛芮絲停下手上動作,表情尷尬:這下可好了,老闆要拿什麼還給人家?

  果然,老闆頗為遺憾地把手一攤,「箱子沒了。」他很誠實地回答。

  裴英倫愣住,「沒了?」

  「昨天晚上,被人捧回家了。」老闆輕描淡寫。

  裴英倫簡直不敢自己的耳朵。那個裝著方怡然私人物品的東西,竟然被人捧回家了?!

  「是誰?誰捧回家的?」他兇惡地瞪住老闆。很想發火,但發不出來。其實也怪自己,要不是自己昨天晚上一氣之下說要把箱子拿去賣掉,今天也不會收穫這樣的結果了。

  說到底,是他自己做了沒風度的事,報應。裴英倫懊惱地捶了一下吧台檯面。

  這時,老闆的一句話拯救了他:「別著急,是你認識的人哦。」

  裴英倫驀然擡頭,「我認識的人?」

  老闆點點頭,「向莞爾,認識嗎?」

  此語一出,裴英倫的表情立刻變得很精彩。「向莞爾」這個名字像一支飛鏢,老闆出手又狠又準,飛鏢直直射中裴英倫腦海裡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

  「嚓!」弦斷了。裴英倫捏緊了雙拳,瞇眼打量一臉平靜的老闆,「你是說,你把箱子給了——向、莞、爾?」他一字一頓地念出那個噩夢般的名字。

  老闆點頭,「她說想收集你的東西,所以……」他表情單純地一笑。

  「你有沒有搞錯!」裴英倫險些血壓飆升,向莞爾想收集他的東西?而老闆就這樣順從地給了她?天,那些東西到了那瘋瘋癲癲的女人手上,他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你告訴我,向莞爾住在哪裡?」他一把抓住老闆的手,急切地問。

  「這附近。」老闆微笑解答。

  「附近是哪裡?!」

  「撲哧」一聲,一邊的葛芮絲笑出來了。老闆真的旨在把裴英倫逼瘋噢。

  「不知道哎。」老闆撓撓頭,神情苦惱,「上回我和她聊天的時候,你也在場啊。你也聽到了,她就住在附近的小區啊。」

  說了等於沒說。裴英倫朝天翻個白眼:也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南方公園」的怪傢夥了,生氣也沒用,自認倒黴吧。

  現在該怎麼辦?向莞爾到底要拿那些東西做什麼?她一瘋起來,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他覺得自己再想下去一定會氣得頭殼冒煙。

  這時,葛芮絲插嘴問道:「這個向莞爾……是你學妹吧?」

  裴英倫臉色陰沈地點點頭。

  「你們以前打過交道?」

  他又點點頭。人與人之間,有時就是會被某種不幸的緣分羈絆著,他也不想的。

  葛芮絲驀地揚起詭異笑容,「裴英倫裴大帥哥,你要聽聽我的想法嗎?」

  「什麼想法?」他興致不是很高地瞥了一眼這圓潤可愛的小女生。

  「我覺得,她是為了接近你才搬到大學城裡來的。」葛芮絲笑瞇瞇,「不用說,她一定是暗戀你啦!你要小心了,為了心上人,女人往往會做出某些瘋狂的舉動來哦。」

  「比如?」他挑著眉,將信將疑。

  「比如,裝針孔攝像機偷窺你啊,寫自殺信塞進你家門縫啊,或者乾脆買個巫毒娃娃,在上面用記號筆寫你的名字,再用大頭針釘住重要部位……」

  「停停停!」光聽就受不了了,裴英倫此刻臉色很難看,「葛芮絲小姐,你可以講得更變態一點。」

  「總之一句話:她一定在你身邊某處潛伏著,伺機而動。」葛芮絲拍了拍手,一語定乾坤。

  「伺機而動?」裴英倫的額角開始冒汗,「伺機而動」這個詞令他遍體生寒。為了緩解緊張情緒,他故意開起玩笑,「真照你這麼說,她難道是住在我家隔壁,方便每天監視我?」

  他說完了自己哈哈大笑,可惜別人卻沒跟著笑。老闆和葛芮絲一齊以同情的目光望著他。

  他驀地僵住臉色。

  不是吧?向莞爾真的住在他家隔壁?

  老闆像是讀出他此刻心中所想,微微地朝他點了下頭。

  一把抄起扔在吧台上的公事包,裴英倫慌張地跳了起來,「我……要回去確認一件事!」他迅速地跑出咖啡館的大門。

  「保重。」老闆朝那發狂的背影揮了揮手。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望著葛芮絲,「芮絲你剛才說,如果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就會不顧一切地跑來潛伏在他身邊,是這樣嗎?」

  「轟」的一聲,葛芮絲的雙頰處有紅霞驀然炸開,「這個……這個濾紙好像有點問題哦!」她立刻轉過身去研究咖啡機,專心地和自己溝通,「很奇怪呢,我昨天晚上才換過的……」

  僱員不肯聊天,老闆也沒轍。他聳了聳肩,只好轉回身,趴回吧台上獨立思考,「我注意到了,這幾天那個女生都會來這裡喝咖啡哦。」他一手指向坐在角落沙發裡獨坐的某個美艷女子,「她應該是喜歡我的吧?傷腦筋耶,我現在還沒打算談感情……」他苦惱地蹙著眉,想得很認真。

  在他身後,葛芮絲拚命敲打那咖啡機,「該死的咖啡機,該死,卡住了……」

  裴英倫一手抓著公文包,一手抓著手機,急匆匆地奔上樓梯。他向電話那頭的人逼問:「高緯明,你給我說清楚,向莞爾究竟住在哪裡?」

  那邊的人聲支支吾吾,他越聽越覺得不妙,爆吼:「難道真的住我隔壁?!」可惡,他想殺人了!

  這時,樓上傳來響動。有個女人踩著高跟鞋,「嘀篤、嘀篤」地走出門來。裴英倫仰頭從旋轉的樓梯間往上看,看見一雙纖細勻稱的小腿,穿銀色綁帶細跟鞋,腳踝上貼著性感的假鑽石蝴蝶圖案。

  他驀然按下手機,心中警鈴大作,飛速地奔上自己所住的樓層。然後,對著那出現在自己家隔壁的熟悉背影,他愣了個結結實實。

  是她!不是幻覺,是真人版的她——向莞爾!

  他撫額歎息:完蛋了。只消這一眼,就可以預見未來二十年的自己,會被這瘋子一般的女人纏死。

  她身穿華麗斗篷狀的衣裙,長長卷髮流瀉在背部,手裡捧著那個大紙箱。聽見身後腳步,她有些詫異地轉回頭來,「嗨。」見到是他,她咧開甜美笑容。

  嗨什麼嗨?裴英倫臉色鐵青,尚不能接受這殘酷的現實,「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住這裡啊。」她回答得天經地義。

  「剛搬進來?」他挑眉。

  「是啊,兩天以前。」

  「誰提供給你的租屋信息?」

  「哦……一個大學學長。」她支吾了一下,笑得很心虛。

  高緯明,你死定了。裴英倫在心裡默念。

  「噢對了,這些東西——是要還給你的。」她恭敬地遞上紙箱。

  裴英倫瞇起眼:主動歸還?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了?

  不過這樣更令人懷疑。經過上一回的教訓,他已經怕了她了。

  他跨前一步,接過紙箱,「這裡面的東西……你沒隨便翻動過吧?」他警戒地看著她。

  向莞爾表情愧疚地衝他笑笑。

  「翻過?」他額角又開始冒冷汗了。

  「我不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嘛,人類都有好奇心的嘛,而且……裡面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嘛。」她聲音嬌滴滴。

  裴英倫眼角抽搐,「不要『嘛』來『嘛』去,很難聽。」這女人就會裝可愛,當初,他最討厭她這一點。

  「哦。」她傻傻點頭,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又揚起大大的燦爛笑容,「對了,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住鄰居,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好嗎?就當是重逢的慶祝!」

  「我晚上有約。」他飛快地拒絕。重逢的慶祝?拜託,他不僅不想慶祝,甚至還很想哀悼呢。

  「哦。」她再度點點頭,壓下心底的失望,「那……等你回來,我買些宵夜送過去?畢竟以後都要住在這裡,還要仰仗你的關照呢,先謝謝你也是應該的。」

  「不用了。」他擺擺手,低頭掏鑰匙開門,沒打算再和她繼續聊天。

  向莞爾表情尷尬地僵在門口。唉……她表現得真像個傻瓜。裴英倫連和她說話都嫌煩,她還眼巴巴地說什麼要送宵夜過去,真是糗斃了!

  「那……我先走了。」她小聲地對著他正要進門的背影說道。

  「再見。」他簡略地回應一句,然後毫不留戀地關上門。

  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向莞爾敲敲腦袋,自己和自己說話:「很好,向莞爾加油,還沒蠢到極點,繼續加油哦!」她念著念著,委屈起來,眼圈紅了。

  六年前和六年後沒分別,裴英倫依舊把她視作洪水猛獸。

  不過,裴英倫沒騙人。晚上,他的確約了校友高緯明吃飯。

  「這頓你請。」燈光昏黃的英式搖滾音樂餐廳裡,裴英倫板著一張俊臉,「自覺一點,信用卡拿出來放桌上。」

  「嘿嘿,老友,別生氣嘛。」高緯明脾氣超好地賠笑臉,「其實向莞爾那丫頭也沒什麼不好啊。她比以前可是漂亮多了!」裴英倫回想那張紅潤生動的臉龐。漂亮是漂亮了,他承認;可是,再漂亮也是向莞爾,向莞爾很無聊,向莞爾是瘋子加巫女——他可沒忘記這點。

  「真的這麼討厭她?」高緯明扁扁嘴,「其實,和她多相處相處,你就會發現她其實人不錯啊。」

  「你就是和她相處多了,覺得她人不錯,所以才心甘情願把我賣掉?」裴英倫瞪他一眼。

  高緯明搔了搔後腦,繼續傻笑,「差不多是這樣啦。」

  「既然她人這麼好,你幹嗎不追她?」

  「你以為我沒追過?」高緯明反瞪他一眼。

  啊咧?還真追過?裴英倫表情驚訝。

  「可是,那丫頭只認你啊,像我這種內在美帥哥,她根本不放在眼裡!」高緯明憤憤不平地道。其實,他也沒比裴英倫差多少啊。裴英倫一米八,他一米七——差十厘米,肉眼看不出來啊;裴英倫臉龐硬朗俊挺,他臉龐扁平——明明是他看起來更親切啊;裴英倫是投資部經理,他也是——工作也一樣,在感情上卻受到這樣的差別對待,太不公平了。

  幸好這一回,裴英倫被方怡然給甩了。高緯明只要一想到這個,就情不自禁地暗爽在心頭。

第2章(2)

  「你真的追過她?」燈光下,裴英倫雙手環肩,表情困惑,「這丫頭哪裡好?」他想不通。

  高緯明想也不想就回答:「她很可愛啊,性格天真活潑,總是蹦蹦跳跳的。」

  「是嗎?」裴英倫懷疑地挑起眉,每次見到她,她總是呆愣得像座石雕。

  他提出心中疑問,高緯明一拍桌子,「那是因為她喜歡你啊!女人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不都愛表現得扭扭捏捏?」鬱悶啊,所以他總能看到女人自然美的一面。

  「方怡然就不會。」裴英倫抓起桌上酒杯抿了一口,想起方怡然,心中隱隱作痛。

  「那女人成天冷冰冰的,像個會走路的冰櫃,一點都不可愛。」高緯明撇撇嘴。

  「看來在你我心中,對可愛的定義不同。」裴英倫放下酒杯。

  當裴英倫和高緯明在英式搖滾餐廳裡討論「可愛」的定義時,大學城內某棟公寓樓的某間房內,兩個女人正在討論「失戀」的定義。

  「小姑姑,你每次失戀的時候,就靠吃這種冰淇淋來發洩?」向莞爾窩在充氣沙發裡,手裡捧著碩大的冰淇淋桶,用勺子大口大口挖著吃,表情氣鼓鼓的。

  今天和裴英倫在樓梯口的短暫交談,真令人沮喪。唉,她沒救了,就知道他討厭她。

  「不是。」小姑姑從開放式廚房裡走出來,表情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我現在給你吃的是低脂冰淇淋,那種真正會讓人肥死的牛油冰淇淋——要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時才可以吃。」

  「怪不得這麼難吃。」向莞爾嫌惡地「呸」了聲,放下勺子。

  「啪」的一聲,小姑姑拿起那把勺子打她的頭,「笨蛋!我的意思是,你現在還有希望啦。」

  「有希望?」向莞爾驀地挑起眉。雖然沒聽懂小姑姑在說什麼,但是「希望」二字,莫名地讓她覺得很爽。

  「是啊!」小姑姑把手一攤,「你現在這種情況呢,還不能稱之為失戀,因為根本沒戀過!」

  「喂,你損我哦?」向莞爾鬱悶地扁扁嘴。

  「拜託,我是在激勵你啊!你既然沒和裴英倫真正開始過,那麼對於他而言,你就像是一塊未被開墾過的處女地。相信我,男人對沒有交往過的女人,潛意識裡總是會抱有一絲興趣的。」小姑姑說得好像自己是感情專家似的。

  奈何,向莞爾並未受到鼓舞,「不會啦。他很討厭我,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悶悶地低聲說。

  「那麼——去創造一些興趣啊!」小姑姑又拿勺子敲她的頭,「你說過,當初他甩掉你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你很無趣,但其實我們都知道:你根本不是無趣的人啊!」

  「對啊!」講起這個,她至今有點委屈,「當初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嘛,所以一見到他就很緊張,才會只講一些蠢話,根本就沒讓他看到我可愛的一面。」而可悲的是,六年後的今天,她見了他還是很緊張,還是只會講一些蠢話,完全沒有半點長進呢。

  小姑姑驀地一擊掌,「所以說,愛情會讓人變傻!你現在首先要做的——是盡量表現得毫不在意。」

  「毫不在意?」向莞爾似懂非懂地噘起嘴問,「怎樣才算表現得毫不在意?」

  「裝酷啊!下次遇到他,記住——你給我表現得要多冷漠有多冷漠!擡頭挺胸,眼睛看天上,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男人調情,假裝不記得他的名字……」小姑姑扳著指頭列舉得頭頭是道。

  「這樣……真的可以嗎?」看小姑姑這麼得意,她很懷疑哦。

  「我說可以就一定可以啦!」小姑姑拍著胸脯保證。

  「真的、真的可以?」向莞爾斜眼睨她。小姑姑三十一歲了,至今還單身呢。她的追男秘笈……值得採信嗎?

  「幹嗎?你不相信我哦?」小姑姑眉毛一掀,生氣了。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小姑姑的瞳孔瞬間放大,「裴英倫回來了!快、快出去迎戰!」她吼得好激動,比自己談戀愛還激動。

  「迎戰?」用詞太嚴重了吧?向莞爾尷尬地咧嘴。聽見外頭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她心頭微微一熱:好想見他……但是,又矛盾地覺得很怕見到他。

  如果裴英倫再用那一張毫無表情的撲克臉對住她,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羞愧得想要咬舌自盡。

  「快快快!」小姑姑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拽了起來,推到穿衣鏡前。下一秒鐘,香水和粉撲同時猛攻向她,把她嗆得直咳嗽。

  「化妝,搞定!頭髮,搞定!衣服,搞定!」小姑姑的魔手用力地向下拉著向莞爾的衣服領子,「記住,領口開低一點,但眼神要很高傲!」

  「可是——」向莞爾還欲說些什麼,小姑姑一把拉開房門,將她推了出去。

  「啊啊啊……」她尖叫著,雙手不停揮舞,以相當狼狽的姿態朝著門外走廊——用力地摔了出去。

  發生了什麼事?

  裴英倫納悶地低頭瞪住摔在自己腳上的這一坨巨大不明物體。

  很好很好,方才在搖滾餐廳裡,他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聆聽高緯明歷數為什麼向莞爾會比方怡然更可愛;現在剛一回到家,向莞爾就以這麼驚天動地的方式現身了,而且把他的腳壓得很疼。

  「向莞爾,你在搞什麼?」

  「好痛……」向莞爾趴在地上起不來了。可惡的小姑姑,要不要那麼用力推她啊?她哀怨地擡起頭來望著裴英倫:如果他夠紳士,就應該扶她一把。

  然而,裴英倫的表情很淡漠,「快起來。」他的腳沒感覺了。

  「我起不來了……」她哀號給他聽。

  「那好。」下一秒鐘,他「霍」的一下抽掉自己的腳,讓她無辜的後腦勺親吻硬邦邦的水泥地。

  「啊!」她痛叫。

  「晚安。」這是他的回應。話音未落,他已轉過身去,掏鑰匙開門了。

  晚安?他要進屋了?向莞爾心裡一急,伸手就抓住他的褲管,「等一下!」

  裴英倫低下頭,表情平靜地欣賞她躺在地上掙扎的傻樣兒。高緯明有一句話說對了:她在他面前的確是扭扭捏捏——身子一直在扭,像條蟲。

  「什麼事?」他蹙著眉,有些不耐煩地問。

  對啊,什麼事?向莞爾眼睛眨啊眨,腦中一片空白。唯一只記得小姑姑說過,要表現得「毫不在意」。

  「我……我……我要向你借車!」不知是否頭殼被摔壞了,良久,她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果然,他覺得奇怪了,「借車幹嗎?」跟她不熟,鬼才借給她。

  「我……我……」繼續絞盡腦汁,突然,腦中一道靈光突現,她脫口而出,「我要出去約會!」

  約會?裴英倫愣了一下,然後擡腕看表。

  現在晚上十一點,她要出去約會?「和誰?」他直覺地問出口。

  「和……我男朋友!」這樣夠酷了吧?夠不在意了吧?連虛擬男朋友都請出來了耶!這一刻,向莞爾簡直佩服自己的機智啊。

  「你有男朋友?」裴英倫半信半疑地挑起眉,思忖了片刻,突然抿唇笑了,「那麼,你向他借車吧。打電話給他,叫他開車來載你。」說完他瀟灑旋身,毫不留戀地進入屋內,關上了門。

  向莞爾欲哭無淚地瞪住那扇冰冷的鐵灰色大門。不是吧?她表演毫不在意,結果呢——他就比她更不在意?還良心建議她的「男朋友」開車來接她?唉唉,果然是一丁點都不喜歡她呢,這無情的男人。

  可惡啊,蠢蛋小姑姑,出的什麼餿主意!她鬱悶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揉著發疼的腦殼,殺回自己家中找小姑姑算賬去了。

  而另一邊,裴英倫回到自己的客廳裡,想到剛才向莞爾趴地哀號的蠢樣子,仍然忍不住好笑。換下了身上西裝,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他懶洋洋地在沙發上坐下來,抱過電話機打給高緯明。

  「喂,你搞錯了。」他對高緯明這樣說。

  「什麼?」

  「向莞爾這一次的目標不是我,她有男朋友了。」他照實說。

  果然,高緯明一聽之下,即刻哀叫連連:「有沒有搞錯?她喜歡你不喜歡我也就算了,我服氣!可是,她喜歡別人?開玩笑吧,她認識的人裡頭有誰比你長得帥嗎?」

  裴英倫朝天翻個白眼。每次和他這個老校友講電話,都覺得渾身無力,「也許她長大了,不再膚淺到只認外表。」而高兄你,顯然還未長大。

  「少來!」高緯明直接吼回去,「你以為除了外表,那些女人還迷戀你什麼?」別跟他講什麼內在美,他會氣得想咬人!

  被這樣搶白,裴英倫沈默了。他回想起與方怡然交往的過程:一開始,的確是她說喜歡他的樣子,說英俊的男人認真起來最迷人;而分手時,她卻嫌他外形太優秀,害她沒有安全感。

  他輕輕籲出一口氣,心中漾出些許落寞。又想起方怡然了呵……其實當初會和她交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長得夠漂亮吧?一個事業有成、落落大方的都會美女,內外條件都符合他的擇偶標準,即使脾氣清高一點、難討好一點,他也不在乎——所以,莫怪高緯明太膚淺,在愛情這個問題上,他也高尚不到哪裡去,對不對?他所追求的,和這個城市裡大多數男人追求的一樣,一點都不出奇。

  「不聊了,晚安,拜。」他意興闌珊地掛了高緯明的電話。自寬大沙發上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望著外面的濃黑夜色,腳下的車水馬龍,不遠處霓虹燈閃爍,令他眼神逐漸模糊,思緒天馬行空。

  他不禁開始有些好奇起來,向莞爾的男朋友……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記得是誰說過,每一個女人,都有她獨特的美麗之處,只等待帶著愛意的眼睛來發現。

  如今,向莞爾的美有人欣賞了,而他的懷抱卻虛空著——想到這一節,他忍不住低頭笑歎,真是的,先前還懷疑她對他賊心不死呢,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好笑。

  但笑歸笑,心底某個角落,卻矛盾地……隱隱瀉出一絲孤單。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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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46:17

第3章(1)

  「嗨!老闆好。」

  一個禮拜以後的週末中午,身穿一襲波希米亞風格衣裙的向莞爾跳進南方公園咖啡館,外面陽光燦爛,她面孔紅紅,猶如曬傷妝一般,「這幾天天氣超好啊,明天我要穿超短裙了!」她笑瞇瞇地大聲宣佈。

  坐在吧台邊飲啜咖啡的裴英倫險些把口中咖啡噴出。他回頭冷眼覷她,「自己的事,不用喊得整間咖啡館都聽到。」真是冤家,喝個咖啡都碰上她。

  向莞爾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坐到裴英倫身邊的位置上。然後,像變魔術似的,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下巴仰高四十五度角,臉頰轉向一側——擺出冷酷姿勢,賞他雲淡風輕的一眼。

  她只和老闆說話:「老闆,我上次向你提過的那件事,你考慮好了沒有?」

  老闆一邊給自己繫上綠格子的圍裙一邊含混地答:「還在考慮中。」

  「考慮什麼?」裴英倫插話,一面納悶地看著向莞爾。這丫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幹嗎擺出古希臘人物雕像的造型對付他?還耍酷咧,看她那頭亂亂的長卷髮和紅撲撲的圓臉蛋,哪裡有一點「酷」的元素在裡頭?

  「莞爾想來我這裡做侍應生。」老闆答,然後苦惱地搔頭,「可是,我已經有一個侍應生了。」

  「這麼大的店,一個怎麼夠?」向莞爾撇撇嘴。

  「就是夠。」接話的是裴英倫。很奇怪地,這丫頭越是擺酷忽略他的存在,他就越忍不住想和她說話——確切地說,是想潑她冷水,「你看看,現在是星期六中午十一點半,咖啡館裡才幾個客人?」

  簡單直率的話語,如一支箭「咻」地射中老闆脆弱的男人心,「最近大學城附近在修路,所以生意不好。」老闆傷心了。

  裴英倫把手一攤,一副「你看吧」的神情,「有葛芮絲一個就夠了。」他說。

  向莞爾扁扁嘴,仍是不理他,鉚起來說服老闆:「那……那就競爭上崗嘛!我也知道啦,葛芮絲工作經常出錯,也許我比她好呢?同樣是請人,請她不如請我啊!」

  她話音剛落,吧台後布簾擋著的工作間裡傳來什麼東西墜地的脆響。三秒鐘後,葛芮絲一臉尷尬地走了出來,望著老闆,眼中委屈的淚光閃閃,「我……打碎了一個杯子。」

  「沒關係。」老闆寬容地掀唇一笑,轉頭看向莞爾,「你看,你剛才說的話,讓芮絲傷心了,真不應該。」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這份工作嘛!」向莞爾抓住老闆的袖子搖啊搖地懇求。

  「怎麼回事?」一邊的裴英倫挑起黑眉,「你缺錢?目前在做什麼工作?」這個向莞爾看起來就是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大學裡是,現在想必也沒多少長進。

  這下子,不理他也不行了——小姑姑說了,耍酷也要有個限度,不然會弄巧成拙。於是向莞爾轉過身,很驕傲地對著裴英倫,吐出兩個字:「SOHO。」

  「SOHO?」裴英倫險些笑出來,「也就是沒正式工作?」他就知道!

  「喂喂喂,怎麼這樣講話?SOHO可是很神氣的工作哦!」向莞爾鼓著腮幫子抗議。這男人就不會說句好聽的?

  「是,很神氣,神氣到需要到咖啡館來打工養活自己。」他仍是一副微嘲的口吻,黑眸湛湛地盯視著她。

  說也奇怪,知道她對自己不再有「企圖」之後,他著實安心了不少,也連帶著可以用比較平和的態度來對待她了。

  此刻,不帶任何偏見地去看她,發現她……其實還蠻有趣的。他彎唇,抿出笑意;這時吧台後的老闆以指關節叩了叩檯面,突然開口:「有了。」

  「有了什麼?」向莞爾接口。

  「我可以請你在每天的用餐高峰時段,到工作間裡幫忙打理食物呀。」自認為想到了絕妙的辦法,老闆笑得好自豪,「向莞爾,你會做飯吧?」

  「……會啊。」向莞爾眨眨大眼睛,答得有點心虛。

  下一秒鐘,一旁的裴英倫再度噴出口裡咖啡。

  「你幹什麼?」她有些生氣地轉身瞪向他,存心拆她的台哦!

  「當年吃了你做的手制巧克力,我連著拉了一個星期的肚子。」他語氣平靜地陳述事實。這丫頭會做飯?天大的笑話。「你——」向莞爾氣呼呼地拿眼神殺他。太過分了哦!當年拒絕她的示好,吃她做的東西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嘛!她「霍」地轉身,雙手扯住老闆的圍裙帶,「我會做飯,我做的飯很好吃,求求你了,讓我留下來吧!」

  看她面容肅穆得像在宣誓,老闆忍不住漾開溫柔笑意,「不會做也沒關係,可以學啊!」

  一邊的葛芮絲扶額歎息:瞧,老闆的「愛心氾濫症」又發作了,上一次是收留了對咖啡一竅不通的她,而這一回——又吸納了烹飪白癡向莞爾。

  當然了,被吸納的向莞爾總是很高興的,「你的意思是,我得到這份工作了?」她抓著老闆的手歡呼,「耶!好棒好棒!」

  「嗯。你願意的話,明天中午就可以來上班。」老闆微笑。

  裴英倫在一旁看得疑竇叢生:不是吧?從什麼時候開始,老闆和向莞爾變得這麼相親相愛了?向莞爾不是有男朋友了嗎?還和另一個男人又是拉手又是轉圈的,這不太好吧?

  他心底湧上一絲輕微的不舒服的感覺。女人真善變哪,只要得了好處,對誰都笑瞇瞇。

  而今天的他,好像被向莞爾徹底地忽略了,這感覺……並不是那麼好。

  「那……我今天先走了哦,明天中午就來報到,謝謝老闆!」向莞爾從高腳椅上跳下來,抓起自己的包,依依不捨地與老闆揮別。

  她前腳剛走出「南方公園」的大門,後腳裴英倫便跟了出來。

  「你去哪裡?」他盯視著這矮了他幾乎兩個頭的嬌小女孩。

  「回家。」她板著臉,冷冰冰地答。耍酷耍酷,繼續耍酷。

  「很好,順路。」他大跨步跟上她,側頭望她,「你在從事什麼樣的工作?」SOHO這詞定義太寬泛。

  她語氣平板地回答:「我在E—BAY上開了個小店,賣衣服和化妝品。」

  裴英倫有絲詫異地挑起黑眉:一直以為她不學無術,沒想到,她還挺有商業頭腦的。

  「薪水夠生活嗎?」他問。

  向莞爾側過臉,斜眼睨他:奇了怪了,今天他對她的事特別關心哦!看來小姑姑說得對,男人的劣根性果然就一個字——「賤」啊!以前她熱情高漲地對他追追追,他死活不理,而現在,她越表現得冷漠,他越是黏上來。

  耶,小姑姑萬歲!她心裡在放禮炮了,但表面上依舊裝得平靜如水,「夠啊,我又不亂花錢。」

  「那為什麼還要到咖啡館打工?」他問。

  向莞爾深吸了一口氣:來了來了,殺手鑭要來了啊!她看著裴英倫俊美的臉龐,一字一頓、語音清晰地說出昨晚小姑姑教她的話:「因為,我喜歡老闆。」

  果然,裴英倫聽到這個答案,毫無意外地嚇了一大跳。

  什麼?向莞爾喜歡老闆?!天,會不會太誇張?她才搬來一個多星期啊,而且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嗎?

  「你開玩笑的吧?」他不信地覷著她平靜無波的表情。這丫頭,吹牛不打草稿。

  「沒開玩笑,他很帥啊,我真的很喜歡他啊,想多找點機會和他接觸,所以才到咖啡館工作的。」她雲淡風輕地念誦出早已在肚子裡翻滾過千萬次的標準答案。

  「那——你男朋友怎麼辦?」他覺得自己有當街昏倒的衝動。看不出來,六年未見,這個小女生對待感情的態度變得那麼隨便了。

  「沒感覺,分開了。」她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當然,這動作也是演練過的。

  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裴英倫面色泛青了。

  「真亂來啊。」他伸手捋過微卷的額發,吐出一口濁氣。原本以為向莞爾喜歡他來著,雖然覺得她的熱情令他困擾,但客觀地說,她的癡心不改也算值得嘉賞了。而現在,她居然宣稱自己愛上老闆,還為此飛掉自己的男朋友?

  真是……令人難以接受。現在的女生都這麼濫情?

  「向莞爾,你今年幾歲?」他冷著聲音問。

  「二十五……快二十六歲了吧。」她扳著指頭答,末了奇怪地看向他,「怎麼?」

  「二十六歲是吧?」他點點頭,表情並未放鬆一點,「很多女生在你這年紀,已經結婚生子了。你卻還在玩愛情遊戲,和不同的男生發展?這麼胡鬧下去,小心最後得不償失。」不自覺地,他擺出學長的口吻教訓她。

  「什麼啊?」向莞爾仍舊遲鈍著,「我胡鬧什麼啦?你都快三十歲了,不也沒結婚嗎?」

  裴英倫伸手按住驀然抽痛的太陽穴:拜託,結不結婚並不是重點好嗎?「我是說,你談戀愛就專心一點,不要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

  「這樣啊……我是很專心啊!」專心地喜歡你啊!只不過現在在追男計劃實施過程中,你看不出其中的玄妙啦,蠢人!她在肚子裡竊喜地想著。

  「專心地喜歡那個老闆?」他挑起眉,語氣嘲諷。

  她有些心虛地咧嘴笑笑,「嘿,你說是什麼就什麼啦。」時機未到,佛曰:不可說。

  裴英倫再度吐了口氣,「那你好自為之,不要隨便玩弄別人的感情。」真是的,這小女生本身就是一副愛亂來的樣子,他剛才那麼激動做什麼?她愛誰,關他什麼事?為什麼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忍不住地,又想到那個「南方公園」的老闆。他長得斯文俊美、膚白勝雪——在女生眼裡,那樣就叫帥?真不能理解。明明就有點娘娘腔吧?

  二人一路走一路說話,轉眼間已經來到各自的公寓門前。

  裴英倫掏了鑰匙開門,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句:「去咖啡館工作是正經事,你別總是發花癡,丟我們學校的臉。」想來想去,只有擡出校友身份,才能將他心底的鬱悶合理化。

  「知道啦。」她嫌他煩似的揮了揮手,逕自背過身去開門了。

  裴英倫走進房內,將鐵門關上。

  下一秒鐘,走廊裡的嬌小女生「呼啦」一下蹦了起來,揚手歡呼:「成功了!」

  此時此刻,向莞爾簡直是太佩服自己的小姑姑了!雖說「扮酷」這一招首戰失利,可是,經過小姑姑一個星期以來的研習和探索,又提出很多升級版的理論哦!比如,小姑姑教她去咖啡館裡找工作,因為那裡裴英倫常去,可以多多製造兩人碰面的機會,日久生情;再比如,咖啡館裡有個帥呆了的老闆,她可以利用這有效資源來勾起裴英倫的醋意……結果事實證明,小姑姑是大仙哪!她料事如神,說過的每一句話今天都應驗了,嗚……好崇拜她!

  想起了英明神武的小姑姑,向莞爾雙手捧頰,眼中淚花閃閃,小姑姑是她愛情路上的一盞指路明燈。她發誓,等自己追到裴英倫,一定會找個大帥哥來報答小姑姑的。

第3章(2)

  第二天中午,向莞爾正式加入到南方公園咖啡館的員工隊伍中去——說是隊伍,當然是有些誇大了。員工總共才三個人——老闆、葛芮絲和她。

  向莞爾入職第一天,老闆很快發現,他請來了一個災難。

  向莞爾不僅是「不會做飯」,她簡直是廚房的剋星、食物的天敵啊!

  第一次點火,她就燒著了自己的圍裙。幸好她反應快,將那片布扯下身來扔到地上,用腳把火苗踩滅了。

  然後,她生平第一次把用熱水焯過的意粉扔進黃油鍋底,鍋子「轟」的一下著了火,她大小姐竟然天才地想要拿水去淋,結果卻錯手抓到了一旁的白酒。於是乎,白酒「刷」地倒下去,小火苗立時升級為沖天火焰,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抓著葛芮絲抱頭尖叫地逃出工作間,最後,還是英勇的老闆不得不硬著頭皮回去善後。

  就這樣,向莞爾第一天工作的成果很偉大:南方公園咖啡館的工作間內牆被燻黑,不得不面臨停業整修的窘境。

  處理完火災善後事宜後——

  「老闆,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緊閉的店門內,向莞爾深深地沖老闆鞠了一躬。

  老闆癱坐在吧台後,表情很虛弱,唇邊笑容很勉強,「沒關係,不會……可以慢慢學的。」

  一邊的葛芮絲顯然還未從那場「火災」的恐懼中抽離,「老闆。」她顫巍巍地開口,「她再學下去,咖啡館會被整個兒燒掉的。她真的——不適合廚房啊!」她決定要冒死直諫了。

  向莞爾也很愧疚,「這次的事全是我的錯,我……願意負起全部責任。」

  老闆揉揉被煙熏疼的眼睛,換了個嚴正神色,直視面前這個愛做花花綠綠打扮的女孩,「你要怎麼負責?」

  「我可以辭職。」她小聲答。

  「才請你一天就要辭職,看來不是真的缺錢呵……」老闆低低地慨歎。

  「那你究竟為什麼來這裡工作?」葛芮絲忍不住問。

  「我為了……」向莞爾咬住唇,躊躇了半晌,終於說出,「為了一個男人。」

  「裴英倫?」老闆連眉毛都沒掀動一下,早看出來了。

  向莞爾面色尷尬地點點頭。

  「天哪,你為了區區一個裴英倫,就打算燒死我們嗎?」葛芮絲捶著吧台哀號。有沒有搞錯?和向莞爾無冤無仇的,卻險些喪命於她手啊!

  「對不起。」向莞爾眼睛紅了。她覺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明明對烹飪一竅不通,平日裡只會張嘴吃小姑姑煮的東西;可是這回為了一個男人,竟然把自己逼近廚房去做自己最不擅長的事,還殃及了他人。

  這樣愚笨的做法,和六年前又有什麼不同?感覺真挫敗啊……拚命跑,用力跑,最後卻跑回原地。

  這樣的她,怎麼能討他喜歡呢?

  有時候,她甚至異想天開地希望能夠做出一種神奇的食物,只要給心儀的人吃上一口,他就能立刻愛上她。

  可是,她沒有那本事,她太笨了。

  她愧疚地對老闆再鞠了一躬,說:「店裡燒壞的東西,我會照價賠償。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來了。」她決定辭職,不能再惹是生非了。

  老闆歎了口氣,眼神溫柔地看著她。葛芮絲敏銳地察覺到:那是愛心即將氾濫的眼神。

  果然——

  「反正牆都已經燒黑了,工作間就借你用一個星期吧,反正最近會請人來重新粉刷,店裡無論如何都要停業的。你可以自己帶食材來這裡燒,從『南方公園』的午餐基本菜式學起。如果一個星期之後你的水平合格了,就留下來,可以嗎?」老闆慢條斯理地說道。

  向莞爾一時反應不過來,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睜大了眼睛,「真、真的?」絕處逢生了?

  「真的。」老闆鄭重點頭。

  「可、可是,她根本就什麼都不會耶……」葛芮絲在旁邊急得直跳腳。老闆三思啊!

  奈何,老闆已經展開「有容乃大」的笑容,「莞爾,要努力哦!我會每天試吃你做的東西,不要把我毒死了。」

  「好!」向莞爾趕緊又重又快地點頭,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只要燒出令老闆滿意的菜色,就可以繼續留在南方公園,只要繼續留在南方公園,就可以幻想某一天她穿起白紗與裴英倫手牽著手步上紅毯的浪漫情景……

  一想到那景象,她連口水都快滴下來了。然而片刻後,她總算吸回口水,想起來該問一句:「為什麼?」老闆這樣毫無緣由地幫她,簡直……善良得令人不敢相信了。她是命中有貴人相幫嗎?

  「因為,我很能理解莞爾你的心情啊。」老闆笑容溫煦,如春風拂面,「很喜歡一個人的話,就會做盡一切可能的事去討好他,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是捨不得放棄的。說到底,我會開這家咖啡館,也是為了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女人啊。」他輕描淡寫地說。

  話音剛落,「砰」一聲巨響,葛芮絲雙手向前撲倒在吧台上,額頭重重磕上木製檯面。她撞,她再撞,不活了!原來老闆開咖啡館竟是為了等待一個女人!

  當晚,大學城某戶公寓內。

  「拜託,西式簡餐很容易做啊!烤兩片麵包,裹上生菜、肉腸或起司,就完事了嘛!這種白癡級別的烹飪也能引起火災?」小姑姑站在自家的開放式廚房內,一邊為自己沖泡飯後咖啡一邊說道。

  火災的始作俑者向莞爾癱軟在充氣沙發中哀怨地歎著:「沒法子啊,我就是比白癡還白癡。」

  「真是笨死了,一點都沒繼承到我的優秀基因。」小姑姑啜著咖啡埋怨。

  「我又不是你生的,到哪裡去繼承你的基因……」向莞爾小聲咕噥,突然,眼睛一亮,「不過,我可以跟你學啊!」頓時,精神來了。

  「什麼意思?」小姑姑警戒地望住她。

  「明天我會開始使用南方公園的工作間來學習做菜,你也可以一起來啊!你的烹飪水準那麼高,有你教我,相信我很快就會上手啦!」是啊,小姑姑煮出的食物,好吃到叫人打耳光都不放呢!

  「呵呵……」相較於向莞爾的興奮,小姑姑則笑得有點勉強,「還是不要了。」

  「為什麼?」向莞爾詫異。

  「你知道,我是不去那家店的。」小姑姑眼神閃躲,專心低頭擺弄廚房矮櫃上的咖啡機,「要不要也幫你打一杯?」

  「笑得那麼僵,還主動泡咖啡給我,很詭異哦。」向莞爾縮了縮脖頸。搬來大學城近半個月了,小姑姑從來沒有去過「南方公園」。無論她怎樣宣稱那裡的老闆親手泡出的咖啡口味多麼醇厚地道,小姑姑卻死也不願將她尊貴的玉足踏入那裡一步——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呢。

  「小姑姑——」向莞爾驀然瞇起眼,細細地打量小姑姑臉上一閃而逝的某種神情,「你——該不會是認識『南方公園』的老闆吧?」與小姑姑這些年相處下來,她也學聰明了,一針見血地直刺問題的核心。

  「怎麼會?」然而,出乎意料地,小姑姑的反應非常平靜,「除了知道他是個長相不錯的男人之外——補充一下,這個還是你告訴我的。其他的……我通通一無所知啊。」她迷惘又無辜地看著向莞爾,彷彿不解她為什麼會問出如此荒謬的問題。

  「真的?」向莞爾狐疑地挑著眉。

  「真的啦,騙你幹嗎?」小姑姑擺擺手,「你還是先煩惱自己的事吧小姐。和裴英倫之間有進展了沒?」

  一提起「裴英倫」,向莞爾立刻眉飛色舞了起來,全然忘卻之前討論的話題,「當然有進展,有很可觀的進展了呢!」

  「哦?具體是怎樣?」

  「就在昨天,他很關心地問我在從事什麼工作,還警告我不要亂來,談戀愛要專心呢!」她一臉幸福地說。回想起昨天樓道內兩人「長達五分鐘」的完整對話,就覺得內心充滿了成就感——當然啦,還有甜蜜的感覺。

  「你還真容易滿足。」小姑姑白她一眼。這丫頭真著了魔了,這麼喜歡那個裴英倫;人家和她閒話幾句家常就讓她開心成這樣。

  「反正,在我眼裡,他就是比別的男人可愛嘛。」向莞爾皺皺鼻子。

  「好吧好吧,他最可愛,可愛得空前絕後、天下無雙。但你要記住我說的哦——BE  COOL!別一得意忘形起來,就又開始像個花癡似的扒著他不放。」小姑姑受不了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知道,知道。」她用力直點頭,「總之在他面前,我使盡全力對老闆發花癡就對啦!」

  「老闆真可憐。」小姑姑喝完咖啡,轉向水槽洗杯子,隨口問起,「明天你打算做什麼?」

  「明天一早,我會先去菜場買菜,然後做菜給老闆吃。如果老闆吃了沒問題的話,那麼下一步,就是拿給裴英倫吃咯!」向莞爾把一切都計劃好了。

  「老闆真可憐。」小姑姑聳了聳肩,仍是重複著這一句;然後鑽入自己臥室去中睡了,「困死了,晚安噢。」

  「嗯,晚安。」漫應了一句,向莞爾又窩回充氣沙發裡,扯過身旁茶幾上的便條本,專心地研習明日要嘗試的新菜色。雖說老闆的要求是按照「南方公園」的菜單來練習,不過呢,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前些日子通過與高緯明學長的聯絡,她早就清清楚楚地掌握了裴英倫愛吃的菜色。

  大體上,每本女性雜誌都會告訴你,要掌握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掌握他的胃。而此刻,向莞爾堅信,她正自信款款地走上通往裴大帥哥「芳心」的路徑,而前頭的路——一片光明。

  深夜十一點,向莞爾因為某人而興奮得難以成眠,抓筆在紙上「刷刷」狂寫;而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某人,在空氣中隱隱嗅到被算計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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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1-27 16:47:26

第4章(1)

  第二天,向莞爾起了個大早。她破例沒有穿上衣櫥裡那些設計新穎、花紋繁複的女性化衣著,而是選擇了清淡簡便的短小棉質T恤和肥大卡其褲,化了個淡妝,將長長卷髮紮成一個清爽的馬尾,挽個手編籃子就下了樓,來到大學城內的附屬菜場裡。

  她走過一個又一個菜攤,東張西望,感覺無比新奇。對於她這個烹飪白癡來說,菜場就好像神奇迷宮,所有的綠葉蔬菜都長得很相似。她隨手抓起一顆白菜,拍拍它圓潤的幫子,放下,又拎起一種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瓜,勾起手指叩叩,側耳聆聽它的聲響。

  結果,裴英倫一大早走入菜場裡頭,所看見的就是向莞爾手持兩個紫茄子互相敲擊的愚蠢畫面。

  他停住了腳步,望著不遠處那個踩著船形鞋的嬌小身影。不施濃妝、穿著隨意的她,看起來確實是不那麼漂亮了——不過大學裡,他見過她最糟糕的樣子。因此現在他不僅沒被嚇到,反而覺得她身上有股熟悉又親切的味道。

  六年了,她相貌變美了些,可本質沒變,還是那麼亂糟糟又傻乎乎的……看她不小心把茄子掉在地上,然後慌慌張張地一邊向攤主道歉一邊彎腰去撿,裴英倫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

  他走上前去,先她一步彎下腰去,拾起那個被摔斷的茄子。

  二人的手在菜場微濕的水泥地上相觸。裴英倫表情一頓,急忙抽回手。

  「啊!」向莞爾見到是他,直覺地尖叫了一聲。站起身來,後退兩步,心中狂跳:是裴英倫!一身休閒打扮的他,沒有了平日裡西裝革履時的冷峻氣質,看起來俊朗又健康。

  而且罕見的是,他今天的神色很和氣哦。

  可就是……她還沒準備好和他「偶遇」呢,沒化妝、沒打扮、沒噴香水……一切都在狀況之外呀!

  「這麼好,來買菜?」裴英倫把那個茄子扔進她臂彎中挎著的籃子裡。都摔壞了,不買也不成了。他一邊從口袋裡掏出硬幣遞給小販一邊回過頭來,狀似隨意地開口,「我聽說,『南方公園』的工作間被人給燒黑了。」

  頓時,向莞爾臉紅了,很尷尬,「你……都知道了?」

  「大學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壞事一般傳得很快。」他微嘲的語氣中藏不住笑意。

  「那……那只是突發狀況而已,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能發生的!」她有些不平地反駁。老闆都原諒她了耶。

  「燒著自己的圍裙,還拿白酒去滅火——這種事只可能發生在你的身上。」

  哎喲,他倒是知道很多細節嘛!向莞爾不爽地拿眼角斜睨他,「你來菜場做什麼?」高級投資經理人來逛菜場?太不搭調了吧。

  「我來買菜,人類都要吃菜。」他以一副理所當然的眼神回視她。然而事實上,是因為女朋友方怡然離開了,沒人再來料理他的肚子,而他必須從分手陣痛中走出來,不應該總去酒吧或搖滾餐廳解決飯食,該吃些天然健康的東西。

  「哦,那你買你的,我買我的,再見。」向莞爾揮了揮手,表現得像迫不及待想趕他走似的。

  裴英倫皺起濃眉:怎麼回事?最近這兩天,彷彿他和向莞爾之間的角色關係突然倒置了,她每次見他非但不緊張不害羞,還總是不冷不熱、愛理不理的樣子——難道如今,他突然變得令人討厭了?

  而更諷刺的是,因為她態度的轉變,現在——換成他開始緊張了。

  他沒走,反而跟上前一步,注視著向莞爾籃子裡的蔬菜,問道:「你都買了些什麼?」問完了,她不回答,木然望他,表情很淡。

  可惡!被她弄得越來越緊張了,他只好自問自答:「我看看——芥蘭?很好,我愛吃,你一個人買這些太多了。」說著把那捆芥蘭拆開,放一半到自己的塑料袋裡,「這是什麼?三文魚塊?我也愛吃,可是菜場裡的三文魚會在運輸的過程中化霜,不太新鮮,不要買。」說著,伸出手「嗖」的一下把三文魚丟到垃圾桶裡,繼續回籃子裡翻找,「這個……平菇?你買平菇幹什麼?」「喂喂喂!」向莞爾連忙用力搶回自己的籃子,保護地用雙手捧住,防備地瞪了他一眼:再這樣下去,她籃子裡的東西都被他剝削光了!「還給我啦,這些東西我等一下是要拿到『南方公園』去煮的。」

  「『南方公園』?」他黑眸倏然瞇起,「你還要去那裡工作?」第一天上班就引起火災,應該沒有理由再留下來了吧?

  「是啊!」向莞爾得意地點頭,「老闆人很好噢,他不但原諒了我,還把工作間借給我用一個星期讓我學做菜呢!」

  「……看不出他這麼善良。」裴英倫小聲嘀咕著,心裡那股不太舒服的感覺又浮起了。

  向莞爾渾然不覺,還在那邊讚不絕口:「是啊,他真是沒話說的大好人,他答應親自替我試菜。」

  「哦,那是因為他覺得日子過得太平順,想生一場腸胃病來玩玩。」裴英倫不自覺地開始嘲諷老闆。

  「怎麼會?他明明是想幫我,是出自善意啊。」她拎著籃子往菜場外走,而他亦步亦趨地跟了出來,沒發現自己手拎的塑料袋裡幾乎是空空如也,除了剛才掠奪來的半捆芥藍,其他什麼也沒有。

  此時此刻,買菜已經不再重要了。

  「在你眼裡,無論他做什麼都是出自善意吧?」他有些不是滋味地說著。

  「也許吧。」她聳聳肩。老闆人很好啊——這是事實。

  「明白了。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他挑眉說著,平和的言語中有刺。

  這回,她察覺到了,「怎麼了?」她回頭望他,他好像在找碴嘛。

  「向莞爾。」他突然直呼她的名字,「你每次只要墜入愛河,就頭腦發昏什麼也不顧了是嗎?」

  「哎?什麼意思?」她睜大眼,表情是十足的迷惑。

  「以前你追我的時候,可以什麼面子都不要;現在你倒追老闆,不但死命要留在他身邊工作,還一大早跑來菜場買菜燒給他吃。向莞爾,你不覺得自己有些過於主動了嗎?」因為某種不知名的怒氣,他的聲音僵硬起來,「女孩子首先要矜持一點兒,才能相應地矜貴起來,贏得男性的尊重。而你……」他閉上嘴,沒有再說下去。

  然而,向莞爾聽出他未竟的語意了,「你是想說,我很賤是嗎?」她眼神一閃,心裡有些受傷。臭男人,他哪裡會知道,她做這麼多全是為他呀!

  「我沒這麼說。」他別開眼。不知怎麼了,她臉上難過的神色竟然令他感覺愧疚。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幹嗎說這些有的沒有的呢?顯得好像自己很小肚雞腸似的。

  「嘴上沒這麼說,但你心裡就這麼想!」她生氣地瞪著他。反正這男人永遠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永遠不會明白她的心意了!在他眼裡,她做什麼都是傻,怎樣都是賤,「我就願意這樣,我就願意倒追老闆,我就願意每天燒菜給他吃,我就願意犯賤,要、你、管!」氣呼呼地吼完了,她掄起一腳,精準地踹上裴英倫的小腿,然後在他的痛叫聲中,她抓著籃子飛快地跑走了。

  「痛……」裴英倫疼得彎下腰去抱著小腿直抽氣;應該慶幸這丫頭今天沒穿高跟鞋,不然他直接就殘廢在路邊了。

  「死丫頭,力氣夠大……」他一邊咬牙低咒一邊又忍不住擡起頭來,目光追隨著那飛奔的嬌小身影而去。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她吸引他的目光,而他——竟從心中生出幾分不捨來,呆呆目送她離開?

  局面,確實是倒置了呵。

  「咣當」一聲,一個淺餐盤被粗率地扔到吧台上。裡面盛著色澤油潤、紅黃相間的芝士〗?〗飯;幾粒飯粒濺了出來,粘在吧台邊沿。

  乖乖坐著等吃的老闆拉了拉脖子上圍著的白色餐巾,擡起頭,將眼光慢慢往上移——看見向莞爾板著的俏臉。

  「你看起來這麼生氣,會讓我懷疑飯裡下了毒哦。」老闆怯怯地小聲說,手裡轉著銀叉。

  「哦,對不起。」向莞爾連忙道。

  「心情不好?」老闆挑眉,「都說了店裡燒壞的東西不用你賠了。」

  「我不是為了這個心情不好。」

  「那麼,一定是為了裴英倫了。」老闆自然地接話。

  「是啦。」她乾脆承認了,一屁股在老闆身旁的吧台上坐了下來,長歎一聲。然後偏頭問道,「老闆,你會覺得我很賤嗎?」「賤?」老闆像聽到新鮮名詞,「完全不會,莞爾是可愛的女生呀。」

  「可是,就在前兩天,裴英倫說我很賤呢。」她苦惱地皺著眉頭,「他說,我身為女孩子,面對愛情應該更加矜持一點,不應該太積極主動。可是我實在想不通啊,你喜歡上一個人,去向他表達你的感情,這有什麼不對呢?」她的腦筋很直。

  「表達的方法……應該有很多種吧?」老闆沈吟著。

  「是啊……」向莞爾歎息,「有些女人站在原地不動,也會有人主動來愛。可是有些女人就一定要追在男人的屁股後頭跑才能夠被注意到。」她自艾自憐起來,用雙手捧住臉,羞愧呻吟的聲音從指縫中溢出,「我就是後一種女人,真可悲……」

  「也許——」老闆把玩著手中銀叉,目光有些遙遠,「等待的姿態,會比追尋的姿態……看起來更好看一點吧。」

  「那我的姿態一定非常難看了。」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講,敢於追尋的人通常比較勇敢吧?而只會等待的人……其實才是一無是處的呢。」老闆發出輕淺的歎息,「一直等著,但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回來——這樣的姿態,其實也是挺怯懦的呢。」說著說著,他笑了,搖搖頭。

  向莞爾擡起頭,「老闆,你——該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瞧他目光似海深沈,很可疑哦……

  「沒那回事。」老闆目光閃動,依舊笑得很溫柔,「只是偶爾,我想要冒充一下感情專家而已。」說著,他驀地豎起手中刀叉,聲音快樂地高揚,「我要開動咯!謝謝莞爾大廚的款待!」

  「等一下!」就在老闆正要吃下第一口芝士〗?〗飯的時刻,南方公園咖啡館的玻璃門被人大力撞開了。葛芮絲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衝到兩人面前。她面色潮紅,髮梢滴著汗。

  「芮絲?」老闆放下刀叉,倍感驚喜地笑了,「我說過今天你不用來的,有工人會來粉刷牆壁,最近幾天都停業哦!」

  「我……我是來、來阻止你的……」葛芮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阻止?」老闆揚眉,「什麼意思?」

  「前天你吃了向莞爾煮的意粉,不是鬧胃痛了嗎?」葛芮絲心急地說,「胃都還沒好,可不能再吃了!」

  向莞爾尷尬地咧嘴傻笑,「芮絲,別這麼說嘛,我已經有進步了。」

  葛芮絲掀眉瞪她一眼,「少來,我對你的信任值已經降低為零了。」這個向莞爾真是很敢說啊,她口裡所謂的「進步」,恐怕就是把食物從毒藥進化到豬食的程度吧?老闆是她葛芮絲心中暗戀的男人耶,可不是用來隨便給向莞爾作試驗田的!

  葛芮絲走到老闆身旁,接過他手裡的銀叉,道:「今天的試吃改由我來好了。」

  「真的?」向莞爾高興地睜大了眼,「你終於肯相信我的廚藝了?」

  葛芮絲眼角抽搐:拜託,正是因為不相信她大小姐的廚藝,她才硬著頭皮以身犯險的好嗎?當下,她給了老闆滿懷愛意的「最後一眼」,然後拈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刮了幾粒飯粒,放進嘴裡。

  「怎麼樣?」向莞爾急切地問。

  葛芮絲的嘴巴動了幾下,把飯粒嚥下去,「很奇怪呢……」她皺著眉,「雖然味道淡了一點,但還勉強可以吃。」奇跡啊,真的有進步。

  「YES!」下一秒鐘,向莞爾激動萬分地跳了起來,「成功了!」學習烹飪三天,焚燒鐵鍋兩個、圍裙三條,外加食材無數,終於成功了!

  見兩位女僱員這麼高興,老闆也連帶著心情很好,連忙也抓了一把勺子,朝那鍋米飯大大地舀了滿勺,「我也試試看好了。」

  他放心地把勺子放進嘴裡,幾秒鐘後,表情劇變,整個人從高腳凳上跌落下來,翻身摔到吧台裡頭,「好鹹……給我咖啡……」氣若遊絲的淒慘呻吟聲自吧台後傳來,一隻手高高舉起,無力地、招魂般地晃啊晃。

  「天啊!老闆你沒事吧?」葛芮絲嚇了一跳,連忙翻身衝進吧台去扶老闆起來,又忙著泡咖啡給他喝。她好心疼:氣死人,老闆又被向莞爾這個傢夥給毒害了!

  而向莞爾呢?她很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勺,沖面色蒼白的老闆低聲道歉:「對不起哦,鹽巴沒灑勻。不過這個問題,我會用心記下來的。」她飛快地從衣袋裡掏出便條紙,奮筆疾書。

  結果,想當然爾——這一回的試吃又以失敗告終了。

第4章(2)

  幾日後的某個傍晚,高緯明和裴英倫約在英式搖滾餐廳晚飯。裴英倫一身黑衣拎著筆記本電腦風塵僕僕地從公司裡直接趕來,入座後表情嚴肅。

  「為什麼每次見到你,都是這一張大號不順的苦瓜臉?」高緯明啜著啤酒,見他臉黑黑地走進來,忍不住抱怨道。

  裴英倫白他一眼,「在吃飯,不要講髒東西。」

  「我是說真的,你任何時候都心情不好嗎?」高緯明挑眉,「上回那個提案不是已經通過了嗎?」

  「手底下兩個組連續加班修改了四次,再不通過我也要瘋了。」裴英倫疲憊地伸手捏了捏眉心。這兩天都在超負荷加班,累死他了。

  「那很好啊。」高緯明聳聳肩,「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也算不過不失。」

  「是很好,今天我請,慶祝提案通過。」裴英倫伸手招來侍者。

  「那你為什麼還是不高興?」高緯明不客氣地接過侍者手中菜單大點一通,一邊問道。

  「沒不高興,挺好的。」裴英倫搖了搖頭。但自己心裡也明白,這麼說只是圖個嘴上安慰而已。的確,這段日子以來他情緒低沈似只瘟貓,除了不可不做的工作,其餘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

  也許,是與方怡然分手的余痛還困擾著他?但他又分明感到,自己已經不再那麼想念她了,更多的時候,他反而會想起……一想起那個人,他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抓起桌上啤酒啜飲,掩飾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慌亂神色。

  對坐的高緯明終於點完了菜,心滿意足地把菜單交還給侍者,準備幸福地等待大餐上桌了。裴英倫下意識地以指腹摩挲著桌面,突然擡起頭來,面色猶豫地開口問:「你最近……和向莞爾有聯繫嗎?」

  「沒有。」高緯明有些自嘲地笑道,「那丫頭通常只有在有求於我的時候才會來找我,我早就習慣了。」

  「唔。」他點了下頭,片刻,再點一下頭,說不清心中那股莫名的感受是什麼。

  「怎麼了?」高緯明微訝地揚眉,「她又跑去纏你了?」

  「那倒沒有。」事實上,就是沒有才叫人心煩。最近幾天他的那個芳鄰似乎乖巧得過頭了點兒,每天清早都抱著籃子去菜場買菜,然後中午準時去「南方公園」報到。他每次見到她,她總是一副急匆匆的樣子,簡略地跟他打聲招呼就走,而讓每次都傻傻立於原地目送她背影的他……感覺像個白癡。

  這種情況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他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被忽略的感覺,卻又矛盾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也許自己那天早上在菜場一時衝動說出的話,真的傷了她的自尊心了?他暗暗地歎了口氣:真的,束手無策。

  在她面前,他習慣高高在上;在她面前,他從未放下身段。如今,她表現得毫不在意他,他卻慌了神了。

  要道歉嗎?那丫頭最近一門心思都放在「南方公園」的老闆身上,會在乎他的道歉嗎?

  他有些苦惱地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沒聽見對面的高緯明已經連續叫了他好幾聲了。

  「裴英倫?裴英倫!」高緯明好笑地看老友發呆。這男人怎麼了?

  「什麼?」裴英倫這才回過神來。

  「我剛才問你,你不會介意我聯絡方怡然吧?」高緯明挑著眉,「看你發呆那麼久,是介意還是不介意?」

  「聯絡她?為什麼?」他微微怔愣。「方怡然」這個名字已經好久不曾灌入耳中了,似乎……也連帶著在心裡也倍感陌生了起來。

  「公司的賬目有些小問題,我想,這方面的事情請教她會比較清楚。」說到這裡,高緯明又特意補上一句,「當然,如果你對她還有什麼……咳咳,就當我沒說過。」

  「我無所謂。」裴英倫說,「你有她電話的,找個時間約她出來談就可以。」

  「喲,這麼豁達?怎麼,莫非有新歡?」高緯明笑著挑起眉。老友飯吃了一半盡在發呆,不是為了舊愛,那麼八成是為了新歡咯。

  「新歡?」裴英倫好笑地搖搖頭。他這個校友想像力真豐富,「哪來的新歡?」

  「既然沒新歡,那幹嗎一副深陷愛河的表情?」高緯明嘲笑他。

  裴英倫摸摸自己的臉。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像在戀愛?呵,這玩笑開不得!

  「沒戀愛,沒追求者,也沒想追求誰。」他斬釘截鐵地連著說了三個「沒」。但不知為何,高緯明臉上那要笑不笑的怪異表情就是令他覺得心虛。於是他站起身來,飛快地抽走桌上賬單,轉身往外走,「我去洗手間,順便結賬。」

  「等等。」高緯明從身後拉住他。這時他面上笑容不見了,換了尷尬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英倫,有件事恐怕必須知會你一聲。」

  「嗯哼?」裴英倫回身,挑眉。

  「我今天收到請柬,方怡然要結婚了。」

  經過一周的粉刷而重新開業的南方公園咖啡館裡暖燈照耀,氣氛一派溫馨祥和。

  「來了來了!」向莞爾興沖沖地從工作間裡快步走出來,雙手捧著淺底餐盤,盤中燴飯顏色鮮嫩,頗吸引人。她在大堂裡很「藝術」地轉了個圈兒,將餐盤放置在吧台上,「噔噔噔噔!這就是成品,老闆請品嚐。」

  老闆還沒吃,先滿意地誇獎了起來:「嗯嗯,昨天的就已經很不錯了,今天的應該會更棒。」

  「是呀。」向莞爾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只要今天這一盤過了關,我就可以留下來了哦!」她信心十足地誇口。

  「咳咳!」正在一旁擺弄咖啡機的葛芮絲適時發出咳嗽聲,澆滅向莞爾過剩的自信。老闆的胃病還沒全好,這個向莞爾就很敢吹牛了呢!

  不過她也不否認,向大小姐的廚藝確實是一天比一天有進步了。雖然還達不到廚師的水平,但是,總算也可以勉強入口而不致嘔吐。

  依著老闆那種普渡眾生的性子,向莞爾這次是一定可以過關的吧?葛芮絲有些無奈地想。

  向莞爾對葛芮絲吐了吐舌頭,然後轉身獻媚地向老闆遞上餐具,「請試吃。」

  老闆接過,舀了一小勺燴飯放入嘴裡,緩緩咀嚼了,嚥下。然後,像經過深思熟慮似的,他鄭重地點了下頭,道:「沒問題,可以留下。」

  「真的?」向莞爾的目光「刷」的一下亮了起來,真是喜出望外,「真的、真的、真的?」因為炮製過太多豬食,如今終於修成正果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嗯,真的。」老闆笑瞇瞇地承諾。

  葛芮絲放下咖啡杯,苦笑:意料中事。她走過去,接過老闆手中的勺子,揚了揚道:「我也試一下好了。」既然老闆都說了沒問題,那應該不會太難吃了吧?

  她用勺子挖了一口放入嘴裡,表情僵了三秒鐘,然後疑惑地看向老闆,用眼睛問他:搞什麼?

  這盤燴飯……根本沒有任何味道啊!向莞爾是太過注重燴飯的色澤而忘記放鹽了吧?

  老闆衝她眨了眨眼作為回應,漂亮的黑眸中笑意湛然。

  葛芮絲立即明白了:原來老闆是在放水。天吶,就算是普渡眾生也不用犧牲到這種程度吧?她沖老闆搖了搖頭,用唇語一字字示意「這樣不好」。

  老闆則很直接地給她回答出聲:「這樣很好啊,大家都高興。」

  葛芮絲一拍額頭,沒話說了。她轉臉去看向莞爾,見她正興高采烈地端著吃剩的半盤燴飯在店堂內以跳芭蕾的姿態轉圈圈。她看得眼角抽搐,這個女生表現情緒的方式也未免太外露了一些吧?

  不過,正如老闆說的,大家都高興,不是嗎?雖然可以預計以後「南方公園」的營業額會令人「不太高興」,可是,老闆想必根本不在乎這個吧?

  葛芮絲著迷地望著老闆溫文的笑臉,心中泛起一陣柔波,發現自己更喜歡他了。

  老闆真是好男人啊……不知道他在等待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呢?不管她是誰,她可真幸運——葛芮絲有些悵然地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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