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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3-21 11:06:3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3-3-21 11:11 編輯

前言:

  蕭漠懶散、任性,
  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心思,
  他的心思向來藏得極深極深,
  不能為人所窺見一點半點。
  而桑桑兒,
  那個有點呆,有時又敏銳,
  實際上很軟弱的傢夥,
  是那麼輕易地挑起了他的心,
  讓他極早地下了決定——
  那便是,無論如何,
  也是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那不是心願不是夢想,
  而是腳踏實地朝向的未來——


序章
   
  只是抄個近道而已,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景,印象裡他們的活動範圍不是這一帶啊。看著四五個不良少年團團圍住一位少女,意圖明顯——搶錢。蕭漠十分煩惱,他不想繞道,天色不早,回去晚了會挨罵,他不想挨罵。  

  才這麼想著,腳已經朝前邁了出去。然後,目光跟那位少女對上了。  

  「啊!」她適時地響起一聲驚叫,「老師!」然後,在不良少年們齊刷刷望過來,神色驚慌時衝出包圍圈並且一把抓住蕭漠朝巷子的那頭跑去,動作迅疾得令蕭漠咋舌。  

  H城的老城區,如蜘蛛網般的道路四通八達,老舊的房子帶有高高的圍牆,因在學校附近的緣故,一樓不少改裝成商店或小吃攤,臨近七點,人煙稀少。那位少女拉著蕭漠左拐右轉,不一會兒甩掉了身後發覺上當了追上來的不良少年們。

  「甩……甩掉了吧……」上氣不接下氣,女孩子意料之外的體力差,雖然跑得挺快。  

  蕭漠不著痕跡地脫出她的手掌,回頭看了看,點了點頭,然後皺眉看她。她狼狽地扶著牆,黑色鏡框滑啊滑險險地停在鼻尖,張大嘴努力地平息過快的呼吸,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冒很多汗。  

  「抱歉……拉著你過來,我……我怕連累你。」期間,她不忘斷斷續續地說話。  

  現在已經連累我了!蕭漠在心底說道,面上不動聲色,「你還真有點小聰明。」語氣不無諷刺意味。

  她聞言擡頭露出一排潔白牙齒,似乎很高興他這麼說。  

  蕭漠左右張望半晌,回頭看她還是很辛苦的模樣,「你沒事吧?」  

  「呃……」她不太好意思,訕訕笑著,「平常太少運動了,一動起來身體不怎麼合作……」  

  「哦。」蕭漠瞭然地點點頭,書獃子型。  

  「不用、不用在意我,我一會就好。」  

  蕭漠眉頭皺得更緊,卻沒動。  

  她似乎終於休息夠了,站直了,把滑落的書包往上提了提。猛然發覺蕭漠還站在原地,她僵了一秒,躊躇了一下問:「你……不回家?」  

  蕭漠面無表情,「我當然要回家。」  

  「那你怎麼……」  

  話沒說完被蕭漠打斷,聲音很平靜,表情很嚴肅,「你把我帶到一個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的地方了。」

  錯愕地張大嘴,鏡框又有下滑的傾向,她連忙伸手推了推,「抱歉抱歉,能告訴你家是哪個方向嗎?我帶你過去吧。」內心難免嘀咕,看他身上的制服,明明跟她一個學校,怎麼會對學校附近不瞭解呢?莫非是轉學生?沒聽說過啊?

  蕭漠說了個地址,然後跟在她身後拐彎拐彎再拐彎,眼見著熟悉的景物,他頓住腳步。察覺到他動作的她也停住腳步,「還沒到呢。」  

  蕭漠看著她,面無表情,說:「我不是轉學生。我只是懶而已。謝謝你,再見。」說完,他轉身,手插在口袋裡,閒閒散散地邁著步子轉進巷道。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後,她才遲鈍地露出了很驚訝的表情,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懶而已?那是什麼意思?

  而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時她所想的兩個問題的答案。  

第1章(1)
   
  因為有想要的東西,所以要努力。  

  蕭漫洗完碗後收拾了下,對蕭爸爸蕭媽媽說一聲:「那我去找他了。」他指的是蕭漫的弟弟,蕭漠,晚餐的時候與父母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以他負氣而走結束。  

  「漫漫。」蕭媽媽喚住她,「你好好說。」  

  蕭漫笑了一下,在暗夜裡,好像院子裡的白色薔薇花散發著晶瑩的光澤,她點點說:「嗯,我知道了,媽媽,我會好好說的。」  

  蕭爸爸在一邊說:「記得拿手電筒。」  

  蕭漫提著手電筒推開院門走出去。巷子裡很黑,些微燈光從附近人家的窗子裡透出來。大約過去三個路口往右拐有一個小公園,九點半關門,治安也不錯,是許多老太太老爺爺還有情侶們選擇的場所。蕭漠應該在那裡,他從來懶散絕對不會去很遠的地方玩自閉。蕭漫揣度,擰開手電筒,旋踵準備向小公園進發——  

  「姐。」  

  略微帶冰質的聲音在蕭漫身後響起,蕭漫詫異地回頭,居然看到蕭漠就靠在院門不遠處的屋簷下。他慢慢地從陰影裡走出來,橘色的光線披了一身。看著這樣的蕭漠,他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在一瞬間冒出頭,蕭漫瞇了瞇眼。蕭漠只有十五歲,青澀的眉目因為缺乏表情的緣故有些兇惡的味道,讀書不認真卻還是鬧得近視了——蕭漫很懷疑是因為他覺得眼鏡可以遮住他銳利的眼神他才故意變近視的。  

  他朝蕭漫伸出手,「我來打電筒,去哪裡?」  

  他的手指纖長,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可惜蕭漠從未學過鋼琴,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跳舞只能想像。蕭漫突然意識到,她的弟弟,蕭漠,是一個正在成長中的少年,而且,這個人已經露出一副堅毅得可以稱之為「男人」的表情。

  「去公園坐吧。」蕭漫的心情複雜,把手電筒遞給蕭漠。  

  蕭漠讓蕭漫走在前面,他在後面,這樣一前一後不發一言地到了公園找了張長椅坐著。他們前面是三張鞦韆和一張滑梯,小孩子笑鬧著,你追我趕。另外一邊,老太太在音樂聲中舞著扇子。  

  「媽媽不是有意的,你別放在心上。」該說的話要說,蕭漫感慨夠了,開口道。  

  蕭漠點點頭,皺了眉頭,「我跟她就是沒法溝通。」  

  「我知道啊,青春期嘛,你姐姐也有過。」蕭漫若有所思,「不過那時的你可沒有為我說過話,害我被打。」

  「那是你的錯,應該接受教訓。」蕭漠關了手電又打開又關上,「而且你是我姐姐。」  

  「是是是,我是你姐姐,所以現在我朝你走過來了。」蕭漫語氣無奈,含著笑意和寵溺,忽然正色道:「蕭漠,你真的、非得要去C市打工嗎?」  

  蕭漠低著頭不說話。他不想聽到反對的聲音,即使是為了他好。  

  「你強調說你已經十五歲,我也就不再把你當作小孩。」蕭漫盯著蕭漠看,眼神有那麼一剎那的奇怪很快恢復正常,「我們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的最親密血緣關係的唯二,我知道你明白我說話是什麼意思。」  

  蕭漠把視線投向別處,就是不說話。  

  「媽媽說話雖然難聽些,但是還是很有道理的,你還小,應該好好讀書。」  

  「可我不喜歡讀書,也讀不好。」蕭漠終於開口,語氣奇異地帶些沮喪。  

  蕭漫完全明白他的沮喪從何而來。一向不愛讀書的弟弟突然在初三那年發奮,身為姐姐的她雖然面臨高考的壓力也能幫則幫,畫重點、講習題、傳授機宜,可等到考試完了結果出來那天,蕭漠還是沒有進步多少。重點高中是進不去了,普通高中勉勉強強。  

  「不想讀高中,也可以去讀中專啊,為什麼非得要去打工呢?」  

  蕭漠又無聲了。  

  蕭漫歎口氣,「這樣好了,我想知道,你的師兄是在廚房做什麼的?」  

  「還是學徒。」  

  「他有把握你過去一定能進去廚房工作嗎?或者說,一定能進那家飯店工作?」  

  「他說他有把握。」  

  蕭漫又歎了口氣,「蕭漠,你不要告訴我,你如此相信他的話。」  

  蕭漠沈默不語。  

  「C市,雖然是我們省的省會,離這裡也不遠,坐火車就兩個小時,但是,我是一次都沒有去過,更別說你了。那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你說要去就去,會不會太輕率了點?可以依靠的師兄如果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可靠呢?你要如何?別說,你要夾著尾巴回家來,我不相信你的自尊會讓你做出這種事情。」  

  蕭漠完全同意蕭漫的話,但是——  

  「我非去不可。」  

  只一句話表明態度,蕭漠盯著自己的手掌看,漂亮是漂亮,可惜不怎麼可靠,什麼也抓不住。不,他不要什麼都抓不住。他會慢慢長大,伴隨著漸漸強大。  

  蕭漫抿了抿唇,稍稍急躁地往前傾了傾身。從她的這個角度,看不清楚蕭漠此刻的表情,不過可以想像——肯定又是那種可以稱之為「男人」的堅毅的表情。她心情莫名地浮躁,覺得四周的人好吵,再次抿了抿唇,她問:「你向來懶散,家裡唯一的男孩,父母也向來寵愛隨你意願,你就算覺得煩悶也會老實乖巧,我以為你至少會等到高中以後才會想去飛翔。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讓你變得如此積極?」態度嚴肅,大有「你不給出合理答案就跟你沒完」的意思。蕭漠被蕭漫的問題問到,臉色奇怪。擰了眉頭,他不甘不願地說:「因為……」才說了兩個字就沒聲,視線也開始四處漂移。蕭漫等著他的答案,死死盯著他看。他彆扭了一陣,最後只說:「因為有想要的東西,所以要努力。」  

  蕭漫鬆了口氣,收斂了氣勢道:「因為有想要的東西,需要從現在努力積攢自身價值以便等價交換嗎?」

  蕭漠「嗯」了聲算是贊同。  

  蕭漫站起身,「爸媽那裡我會去說,只是……」她皺了下眉頭,有些無奈,「你才十五歲,想害僱用你的老闆犯法嗎?非要去C市,就去上個中專吧。」一邊嘟囔著,「真是的——這一下,家裡兩個小孩都要往外邊走了,剩下兩老的——」很認真地在苦惱著。  

  蕭漠聞言擡起了頭,「姐,你要去外地?高考志願不是填了本省的大學嗎?」  

  蕭漫搖搖頭,「改了。」又說:「你姐我交了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蕭漠是知道蕭漫交了男朋友,僅限於知道範圍。他們是有親密血緣的唯二,性格和想事情方面十分相像,感情因此好不到哪裡去。蕭漠沒有深入地問下去,那屬於蕭漫的私事。其實他們最想像的地方是,他們都很固執,並且從來留有餘地,無論是哪種餘地。  

  他們往回走,小公園快要到關門時間,才不要被趕。蕭漠忽然想起什麼,問:「姐,你的那些書送人了嗎?」蕭漫喜歡做筆記,課書密密麻麻滿滿都是摘要啊解釋啊重點提示啊之類的,習題書也不少,卻習慣性地寫在本子上,書倒是非常乾淨。而且,蕭漫成績很好,跟他完全不一樣的,是塊讀書的料子。  

  蕭漫「嗯」了一聲,挑高尾音:「問這個做什麼?」  

  腳下一深一淺地彷彿踩在棉花上,蕭漠莫名地覺得臉熱,支吾著:「唔,幫朋友問的,她考上了城裡的重點高中,想先預習,免得落後了。」  

  「哦,你想送人就送吧。發揮餘熱這種事情,我很贊成的。」很快就到家門口了,蕭漫還是忍不住問了:「那個人是誰?」  

  蕭漠因為得了蕭漫的同意,彎了嘴角,聽著平常絕對懶得回答的問句也回答了:「桑桑兒。」  

  ***  

第1章(2)
   
  大中午,太陽很大,白晃晃的一片,人彷彿處在火爐上的蒸籠撲哧撲哧地往外冒熱氣,還是沒法子涼快。蕭漠騎著自行車帶著兩大捆書在烈日下奔走,白色的襯衫短袖和米黃色的休閒褲看來清爽得很。  

  左拐右彎,帶起一陣玎玲玲,車子停在一棟新建不久的大樓前。街道另外一邊,恰恰好是剛從那裡畢業的學校大門。蕭漠停車,鎖好,提起那兩捆書,上樓敲門。  

  「誰呀?!」一位看起來不過三十五左右的年輕婦女打開門,隔著防盜門看過來。  

  蕭漠臉上掛著溫和有禮的笑容,「阿姨你好,我是桑桑兒的同學,我叫蕭漠,我是來拿書給她的。」說著,蕭漠稍稍舉高手裡的書。  

  那位女士轉頭喊了一句:「桑桑兒,你同學來了!」轉頭,笑著對蕭漠說:「她就過來了,你等會啊。」

  「謝謝阿姨。」蕭漠乖巧地道謝,絲毫不介意她不開門就走開了。  

  不一會兒,一張俏麗的臉孔出現在門的那頭。慣常戴的黑框眼鏡取下來了,眼睛瞇起,唇邊掛著微笑,頗有懶洋洋的味道。白色的T恤,扎個馬尾,簡單又大方。她看到蕭漠,驚喜地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白的牙齒,「蕭漠,你怎麼來了?」說著,開門。  

  「你不是說想要借書麼,我姐剛好畢業了。」蕭漠神情很平靜,「書要放在哪裡?」  

  「啊?!」桑桑兒連忙讓開,憶起什麼趕緊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順便伸出手去,「我來拿吧。」

  「提得動的話。」蕭漠也不反對,遞出比較輕的那捆書,低頭看著拖鞋,有那麼一瞬間的不滿,但還是乖乖地換了鞋子進屋,當然也自然地關上了門。  

  桑桑兒雙手提著那捆書,很勉強,笑著卻很輕鬆的樣子,「你跟我過來吧。」領著蕭漠往客廳方向去。她家是三室兩廳的格局,最中間的是書房,兩邊是主臥和她的臥室。客廳裡沙發上、茶幾上散亂著不少書籍,寬口瓶中插著怒放的馬蹄蓮,淡雅清新。  

  剛剛應門的那位女士從廚房裡出來,桑桑兒連忙道:「媽媽,這是我同學蕭漠。」  

  蕭漠乖巧地笑著,恭敬而又不讓人覺得諂媚,「阿姨好。」  

  「你好。」桑桑兒的母親頷首,「一會出來喝茶吃水果啊。」  

  「謝謝阿姨。」蕭漠答應著,跟著桑桑兒進了書房,沒關門。  

  桑桑兒的母親聽著書房裡傳出來的「書放這裡嗎」、「唔,隨意放著就行了,我先看看」、「哦。我姐姐喜歡在課本上做筆記,習題書跟新的一樣」、「哇,你姐姐好厲害!筆記居然做得這樣詳細——謝謝你,阿漠」、「不用客氣」這樣的對話,微微笑了。  

  一個半小時後,蕭漠和桑桑兒肩並肩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下。暑假中的學校,除了喧囂的夏蟬,空曠得讓人萌生涼意。

  「剛剛,我媽媽真是失禮了。」  

  居然逮住蕭漠問些「你家裡有哪些人啊?父母是做什麼的」,桑桑兒真覺得臉火熱火熱的,暗示明示了好幾回,桑媽媽也沒消停。  

  「沒事,阿姨是怕你交壞朋友。」蕭漠倒是很平靜。  

  兩人走著走著。  

  「阿漠。」桑桑兒突然出聲。  

  「嗯?」蕭漠依舊很平靜。  

  「我怎麼覺得……唔,你今天……一直在笑……」  

  蕭漠不置可否,表情貧乏,也就是沒有表情。  

  「我媽媽……有什麼地方需要你討好嗎?」桑桑兒故意眨巴眨巴眼,裝作好奇地望著沒什麼表情的蕭漠。

  三年前,在被圍堵時候碰見這個號稱「懶散」所以才迷路的蕭漠,然後猛然發覺原來「是一個班的」啊,莫名其妙地熟悉起來,此人的某些特性她也算是瞭解頗深。比如,他只會對可以在某些方面幫助他的人露出微笑。引用同學女生的原話:「不笑的時候是酷,笑起來帶些天真乖巧又有著濃郁的優雅尊貴氣息,真的好——引人犯罪啊!能得到這樣的笑容,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蕭漠非常盡量地面無表情,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搬家?」  

  桑桑兒明知他在轉移話題卻還是沒有糾纏之前的問題,但看著若無其事問出這樣問題的蕭漠,憂傷慢慢浮上心頭,調笑著,「怎麼?準備來一場長亭送別?」  

  「我八月十五號就要去C市的XX中專讀書了。」  

  桑桑兒用力地轉過頭來,因為太用力骨頭卡嚓一聲響,她驚恐地叫:「天!我的脖子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她保持歪頭的姿勢一動不敢動,「它不會就這麼斷了吧?」好擔憂,好害怕,但更讓她心慌的卻不是這個,「蕭漠,你剛說什麼?」

  蕭漠終於對她露出了今天見面以來的第一個微笑,「你還是先擔心你的脖子吧。」  

  「我知道它不會那麼容易斷掉的啦。」她一副「安啦安啦」的樣子,瞪住蕭漠,「我似乎……有聽到你在說,要去C市之類的?我沒幻聽吧。」說著話,她扶著腦袋慢慢地轉了兩圈,確定它絕對不會掉了來,才鬆了口氣。  

  「嗯。家裡同意了讓我去C市上中專。」視線在桑桑兒的脖子上打轉,「回去用熱水敷一下才行。」

  「上中專?」桑桑兒喃喃重複,她覺得茫然一片,無法理解這個詞語。她忽然抓住蕭漠的手腕,認真地盯住蕭漠的眼睛,「阿漠,你告訴我,你要去C市跟我們家要搬去C市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蕭漠看著桑桑兒的眼睛沒有說話,桑桑兒的眼睛真漂亮,純澈的黑,好像寶石不含絲毫雜質。  

  「我以為我們有默契了。」桑桑兒鬆開蕭漠的手,垂頭喪氣地走到一邊的香樟樹下,蹲在樹根處,掩住臉,悶悶地說:「我以為我們有默契了。」  

  蕭漠的手插在口袋裡,剛被桑桑兒抓住的手腕還殘留她略低的溫度,涼涼的。他擡頭看了會天,又把視線投向不遠處的白色教學樓。「勤學、篤實、誠實守信」幾個大字掛在走廊欄杆,反射太陽的光芒。  

  「我就算去了C市,我們也可以通信,甚至打電話,雖然我搞不懂電話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但是……你該上高中,然後考大學。我以為我們已經約定好在某所大學見面了。你怎麼能——你怎麼能告訴我……」上大學才是通往光明正直向上前途的正確路途啊,蕭漠怎麼能夠這麼輕易地捨棄掉?!  

  桑桑兒猛地僵住,因為蕭漠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蕭漠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桑桑兒也蹲著沒動,兩個人就這麼一站一蹲,影子交疊在一起。  

  「我會好好的,擁有遠大的前程的。」蕭漠淡淡地說。  

  「嗯?」  

  桑桑兒仰頭看他,眼睛紅紅的好像兔子。蕭漠的心一動,手離開桑桑兒的肩膀在身後握成拳。  

  「你一直都相信我,這次也要相信我。」  

  「我……」真的好軟弱,好想哭。眼前這個人,一臉淡定,微微笑著,近在身旁。桑桑兒終於顫顫地點頭,一下,然後再用力地點第二下頭,帶著哭音說:「我相信你。」  

  歷史悠久的校園,香樟樹必須三人合抱,枝幹伸展覆蓋住半個天空,仰頭望去,那是翠綠的珊瑚海。寬闊的足球場,黑色的跑道白色的弧線。還有一下第二節課就會響起的「眼保健操」廣播,體操也從第一套做到了第七套。流年轉,恍惚間,三年就過去了。  

  他是個很規律的人,從另一方面來說,他是很懶散的人。早晨六點出門,會在第二個路口拐彎時候遇見他;中午總是有人幫他打飯,他趴在桌子上無聊地睡覺,髮絲蓋住眼睛蕩著一圈一圈鑽石樣光澤;下午他會去打籃球,球技很好,整場跑卻奇異地沒有大汗淋漓;嗜好辣椒厭惡甜食和餅乾,有小小的潔癖。  

  他是,蕭漠。  

  他從未食言於她,他要她相信,她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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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3-21 11:08:05

第2章(1)
   
  可是,弟弟,你利用我說服爸爸媽媽,我利用桑桑兒換你一個承諾不是很正常?  

  「蕭漠,你怎麼都不打電話回家?」  

  兩個人約好平常寫信或者電話,有時間就見面。桑桑兒上的是重點中的重點高中,功課繁重,假期還要補課,所以那些約定全都不作數。直到第二個十一黃金假期兩個人才總算見面,桑桑兒第一件事卻是找茬。她穿了件長長的連衣白裙子,馬尾巴剪短了,細碎的黑髮貼住耳朵。  

  「我有打回去,家裡沒人接。」蕭漠踱步往前走了幾步,沒看停駐的桑桑兒,「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騙人!姐姐說你根本沒打電話回家!」桑桑兒不高興了,快步走到蕭漠前面去,仰頭望進蕭漠的眼睛裡去。咦?她什麼時候需要仰頭看蕭漠了?之前她跟他還是平視的啊,桑桑兒皺起眉頭,悄悄地比了比,這傢夥怎麼不聲不響地就長高這麼多?  

  雖然兩個人很少通信息,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一個電話,或者上網QQ聊聊。時間雖然不長,但至少確定了對方就在不遠處,安心而已。桑桑兒要謝謝送書給她的蕭漫,蕭漠二話不說給了蕭漫的QQ號碼,兩個人就這麼認識了。

  「你什麼時候跟我姐熟到這種程度了?」蕭漠後退幾步,俯低身子,「我是在說謊。沒辦法,每次電話回去,媽媽就說奇怪的話刺激我,我可不想跟她吵架。」  

  「阿漠,你跟阿姨的感情怎麼這樣壞?」桑桑兒不贊同地眉頭越皺越緊,看了他一眼,眉頭又舒展開來,笑著,「我看你低頭這麼辛苦,還是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吧。」  

  蕭漠露出淺淡的笑容,伸出他漂亮的手指指了一個地方,「好啊。去那邊好了。」他們正在步行街上行走,難得的假日到處都是人,他們也沒有特別要去的地方,便隨意地在街上走動。蕭漠手指方向是一處奶茶店,透明的落地窗垂下翠綠的籐蔓,清爽極了。  

  坐下來,點了兩杯奶茶,還要了兩杯冰淇淋。小小的圓形的玻璃桌上擺著淡雅的白色小花,空氣裡流淌著清澈的鋼琴前奏。蕭漠和桑桑兒面對面坐著,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因為覺得很羞澀。四周全是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或親密地靠在一起,或共用同一個杯子喝奶茶。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音地吸著奶茶,然後開始用勺子挖冰淇淋吃,蕭漠和桑桑兒都沒敢看對方一眼。  

  終於,桑桑兒推開空了的奶茶杯子和盛冰淇淋的高腳杯,大大地呼出口氣,左手抓住右手腕,「阿漠,我們還是走吧。」這樣的氛圍,她可一本正經不起來,儘管神經突然繃緊了,緊張得要命。  

  蕭漠也似鬆了口氣般,率先起身,「嗯。」  

  兩個人盡量鎮定地朝門口走去,一起伸手去開門卻不小心手指碰到了一起,紛紛迅速地縮了回去,然後相視望一眼。桑桑兒「撲哧」笑出聲來,蕭漠去推門讓桑桑兒先出去。兩個人又在街上繞了一圈,最後無奈地選擇一處可以坐下來的地方——天主教堂,推門走進去。也許是因為十一的緣故,教堂裡沒有人,巨大的十字架佇立在正前方。  

  「我們坐後面吧。」桑桑兒提議。  

  蕭漠沒有異議,「好。」  

  「阿漠,你為什麼跟阿姨的關係這樣差?」桑桑兒看著巨大的十字架,又看看手錶,他們出來快三個小時了,再一個小時她就得回家了。雖然是十一黃金假期,但是高中生是沒有假期可言的,再一年半就要參加高考,說起來好像還有很久,但時間總是飛快地溜走了。好不容易見面,至少要把蕭漫交代的事情辦好,她說:「媽媽總是對自己的孩子好的,你應該跟阿姨和好。」  

  「對不起,桑桑兒,我做不到。」蕭漠神色淡漠,聲音卻是相反的柔和,「我跟她意見總是相左。」

  「你順著阿姨不行嗎?她總不會害你。」桑桑兒怔了好久,才慢慢地說道。她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奇怪的境地,她能明白蕭漠的心情,卻又不贊同他的想法,只是找不出很好的詞語說服他,而且還疑惑她要以怎樣的理由才能讓他信服。

  「她當然不會害我,只會嘲諷我。桑桑兒,我有想做的事情,我需要支持。」蕭漠語速放得很慢,揚起溫柔的笑,「所以,我暫時不想聽到那些會洩氣的話。」  

  桑桑兒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才符合她現在的心情,蕭漠總是這樣把無理的論調理直氣壯地說出來讓人無從反駁。可悲的是她,她是支持他的。而且,蕭漠在微笑,她從來不能拒絕他的笑,只是她也有她的原則。  

  「你——不能因為這個而不給家裡去電話,你該知道他們會擔心你,你一個人在外面。」  

  「我知道了。」蕭漠乾脆地說著,「我會勤快地打電話,不會特意選在家裡沒有人的時間裡打。」

  桑桑兒突然想起最開始她質問他怎麼不往家裡打電話,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打了只是沒有人接。原來這個傢夥真的有打電話回家,只是故意不給家裡人接到。真壞心眼,真彆扭,想家就想了,幹嗎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遮遮掩掩?

  「你呀——」最後,桑桑兒化千萬話語為一歎,完全被他打敗,無語了。  

  蕭漠倒是很喜歡桑桑兒這樣無奈又充滿各種意味在裡面的表情,凝視她一會,強迫自己把視線轉開。

  「阿漠,我還沒有問你,你好不好?」桑桑兒的聲音很低,可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空間裡,字字清楚。

  「嗯。」鼻子裡哼出一個單音詞,懶得多說一個字的蕭漠出現了。  

  「有好好唸書嗎?」桑桑兒再問。  

  「嗯。」再次哼出一個單音詞,懶得說話的蕭漠狀態持續中。  

  「媽媽在那年你送書走了以後跟我說——」桑桑兒垂著頭,模仿她母親的音調,「我們家的孩子真招人喜歡。沒關係,遇上喜歡的人就牢牢抓住了,這是可以的,因為錯過可就太可惜了。但是,桑桑兒,你喜歡讀書,成績也很好,媽媽知道你會一直往高處去,而且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這些念頭……媽媽贊成你現在喜歡一個人,甚至跟他談戀愛,可不贊成你認定這麼一個人,你懂媽媽的意思嗎?」桑桑兒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我……我……我……」她擡起頭,「阿漠,你懂我的意思嗎?」這些話藏在心裡一年了,見了面才敢說出來。她勇敢了很多,一年半以前她還會無聲音地哭,現在能好好地說話,正視他了。  

  蕭漠咬牙,太陽穴那裡突突地跳,無法抑制地想伸出手去擁抱,但是不行。長期戰線,需要耐心,更需要意志力。最終,他把他的手覆蓋在她緊緊抓住裙擺的手背上,動作很輕,生怕驚動了什麼或者說害怕驚動了什麼。  

  「我懂。我也一樣的。」蕭漠看著桑桑兒的眼睛說出這句話,「我很認真地唸書呢,放心吧,我始終在你身側,沒有越來越遠。」  

  「我會一直好好地唸書,真的往很遠的地方去的。」  

  「放心,我會跟過去的。」  

  得了保證的桑桑兒還是忍不住哭了,為她可以繼續下去。相聚的時間短暫,她要回家了。蕭漠送她去坐公交車,是桑桑兒執意不讓蕭漠送她到家門口——因為這個樣子,真的會離不開對方身邊的,說不定還會傷心難過好多天。

  「你也要好好唸書哦,阿漠!」揮著手臂說再見,桑桑兒在車窗那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被帶走了。

  看著她離開,蕭漠的眼神微微變化了一下,變得若有所思。他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順便取下眼鏡放進口袋。再次看向桑桑兒離去的方向,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一側的玻璃窗映出高挑纖細的身影,細長的眸子,眼角向上挑起,縱使微笑也掩蓋不了的——銳利。  

  桑桑兒從來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當然地不會騙她,除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細節。比如,他已經休學,開始打工這樣的小事。家裡人是知道的,蕭漫更是說服父母的不二人選。不過,現在還不是讓桑桑兒知道的時機,蕭漫比他更清楚原因——會讓她分心會導致成績下降,自然封口如瓶。  

  不過,等她知道被騙了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吧。  

  雖然她從未在他面前發火過,不過,可以想像呢,跳起來很想扁人卻又下不去重手的惱怒樣子,又或者乾脆地不理他了。  

  如果是後一種結果,他絕對不會讓它延續下去。  

  他突然想起蕭漫那個無聊的姐姐在看漫畫時候抄下來的一個句子:即使是磕頭也好也要拚命道歉不顧廉恥也要製造和解的機會,這是男生職責所在。他「哧」地笑出了聲,經過的人紛紛側目,並不是因為覺得這人奇怪,而是因為輕輕笑著的蕭漠,散發著無比的淡雅溫柔的氣息,那一刻的美麗讓人注目。  

  ***  

第2章(2)
   
  「咦?蕭漠你回來了?」  

  「嗯。」  

  「我還以為你晚上也不回來呢。」那人露出心知肚明的壞笑,手肘悄悄地撞蕭漠,「怎麼?你馬子不願意?我可是決定了要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你的幸福了呢!」  

  「我這不是來換你了嘛!好兄弟,講義氣,幸福絕對不會一人獨享的。」蕭漠扯開嘴角笑,那個樣子並不淡雅也不溫柔,而是有著一股市井之氣升起。如果說跟桑桑兒在一起的蕭漠是個冷淡卻又溫柔的少年,此時的他跟他旁邊那位少年沒什麼兩樣,沒有任何突出的特質。他悄悄地掏出一包煙塞到同伴的褲子口袋裡,拍拍,「去換衣服交班吧。」這是家星級酒店,蕭漠在裡面做服務生。黑色襯衫白色馬甲紅色領結,手執單子和MENU隨時聽候客人的召喚。  

  新客到來,先介紹酒店的招牌菜和當天新鮮菜以及廚師拿手菜,說明當日滿多少配送的點心,順便瞭解情況推薦紅酒白酒和啤酒。  

  熟客上門,自然隨君意。只是機靈些,腿腳勤快些,隨時注意需要,關照便也多些。  

  「蕭漠,1108號包廂的客人讓你過去。」  

  「哦。謝謝。」蕭漠笑著道謝,上樓,然後推開包廂的門。  

  當然,也有像這種熟客的,喜歡找熟悉的服務生。他進這家飯店工作第一個月的工資是400塊,現在是第二個月,漲到800塊。每個人加入社會這個很大的家庭,暫時的身份決定了他的職責。蕭漠是名服務生,他會扮演好這個角色。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  

  臉上掛著的是職業的微笑,十七歲的少年在瞬間讓人看不出年齡,溫和沈穩、進退得宜,讓人找不出錯處。

  ***  

  從身體是否健康,跟同事之間相處如何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提問回答,順便囑咐一大堆,等掛了電話付錢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已經過去十分鐘。蕭漠看著那個數字神思了一會,露出微笑。  

  他並非是那種出了家門在外便如飛出鳥籠的小鳥,只顧自己快活而無視家裡人一定會擔憂的不孝子,雖然以他目前表現的情況來看,實在是離那個形象不遠矣。父母親是生養自己的人,愛寬大而無限。  

  他現在到了叛逆期了,想做自己想的事情,不願意按照父母親安排的也許是對他最好的道路。期間,誤會,爭吵是難免。他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讓誤會擴大化,使彼此關係僵硬到無可挽回的境地——  

  好吧,他是在為自己不孝的行為找借口,這借口還挺光明正大,邏輯也足夠的樣子。  

  他們蕭姓一族雖然是舉族搬遷,不過,現在只剩下他們一家還住在那棟大房子裡而已。叔伯們都以不同的理由各奔西東且不再聯繫,現在姐姐跟他都在外,爸爸媽媽寂寞是理所當然。而他還在因為跟父母意見不合故意不跟他們正面對話,真是過分極了。  

  他已經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心理上,不願意承認罷了。還在調整心情期間,蕭漫卻沈不住氣出手了,隔山打牛。

  他的手指按在話筒上,垂下眼簾微微笑著,十分溫柔。然後,手指移動,撥了另外一個電話。  

  蕭漫接到蕭漠的電話一點都不驚奇,她瞭解而蕭漠如同她自己。在外可以表演,會八面玲瓏,對家人是毫不客氣的,有話就說,不高興就懶得理人。她設計了他,他一定會過來興師問罪,也就是發發牢騷。  

  可平日都忙沒怎麼聯繫的結果就是,從身體是否健康與同事相處是否融洽工作還順心嗎等等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進行發問,得到詳細的答案才安心。  

  「姐,你就不要重複爸爸媽媽已經重複過的話好不好?!」蕭漠不耐煩地說道,神色卻一點不耐煩都沒有。

  蕭漫笑了,「你果然已經打過電話回家了。」  

  「喂!你這是什麼笑聲?不是你特意囑咐說讓我電話回家嗎?」蕭漠的聲音悶悶,不怎麼認真地抗議。

  「啊,抱歉,我有點得意忘形了。」嘴裡說著抱歉,語氣卻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蕭漫如此說道,調笑著問:「十一的約會怎麼樣?有沒有宛如在沙漠裡遇見一汪清泉般得到了治癒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可不指望他回答,蕭漫只是滿足下自己的幻想而已,沒想到蕭漠竟然說:「姐你以為呢?」  

  「哇哇——你這是什麼反問句?明顯是在炫耀吧?」  

  蕭漫大叫起來,蕭漠連忙把聽筒放得遠遠的,臉上儘是無奈,可嘴裡卻說:「沒錯,就是炫耀,怎麼,你嫉妒了?」

  「啊……好嫉妒。」蕭漫順口答道。  

  蕭漠頓時無語,還是正事要緊,「姐,上次桑桑兒期中考試成績張榜時,我偷偷地去看了,不太理想呢。」意思就是,你幹嗎還拿這些無聊的事情煩她?  

  「嗯。聽說是來自母親方面的壓力,似乎是不小心被偷聽電話了,之後鬧了一陣呢……哦,對了,雖然心照不宣這些事情絕對是我說出去的,你也不要提是我講給你聽的哦。相信十一的約會過後,她就會恢復了,對她要有信心。」對方認真起來了,自己也要認真地對待,處在同樣的位置,感受到彼此之間的尊重,溝通會更順利。蕭漫收起之前的漫不經心,不著痕跡地洩露一些秘密。  

  「我知道了。」  

  「倒是你,一直不坦白,可是會帶來很不好的後果喲。」蕭漫壞心眼地提醒。  

  反正,姐姐的角色就在於,小弟突然想到新的想要去的地方,於是首先來找,婉轉地說明目前的情況並且提出我做這項工作已經煩了,想去做其他的,然後談及父母親會在意會不同意會碎碎念很可怕,但是——姐,我很想去做那件事情。你幫幫忙說服他們啊。  

  蕭漫覺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而且過於寵溺這個傢夥了,已經造成他有恃無恐的狀況,所以必須以某些方式提醒他不要囂張過頭了。  

  「我自己會處理,你就不要添亂了。」不要給桑桑兒灌輸奇怪的觀念啊,她可是歸我管。蕭漠宣示所有權的意圖明顯,「而且,不要以為已經抓住了我的把柄就毫無顧忌。」  

  「可是,弟弟,你利用我說服爸爸媽媽,我利用桑桑兒換你一個承諾不是很正常?」蕭漫輕輕地笑,輕描淡寫地說道。  

  超級正常!  

  蕭漠心中浮現這幾個大字,無力,「我會……吸取教訓的。」  

  「嗯。對了,你今天休息?」  

  「在上班。」蕭漠遲疑了一下,「你要注意身體,別總是熬夜。」  

  「我可是非常寶貴自己,你要向我學習才是。」蕭漫輕輕鬆鬆地在那邊說,結果,很快有人揭穿她——儘管不是對著話筒說的,但因為聲音夠大,蕭漠也聽得清清楚楚——「亂講!天天都通宵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寶貴自己的身體!」以及蕭漫惱羞成怒的聲音「喂!不要當面揭穿人家啊,不道德的說」。  

  蕭漠對他這個姐姐是完全無力了,「我要去上班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3-21 11:09:24

第3章(1)
   
  這個世界最討老闆歡喜的人是,腳踏實地幹活的人,特別是他還很聰明。  

  蕭漠近來心情低落,越發沈默寡言。  

  「嗤」的一聲,青藍色的火焰如幽靈般黑夜中飄忽,只一瞬又止息了,然後又是伴隨著「嗤」的一聲,火焰頓起又滅。蕭漠的臉就在忽明忽暗間閃現,不亞於黑暗的臉色讓他頗為嚇人。  

  那是一條小巷,這個城市到處可見的窄巷子,兩側都是高樓,華麗繁複、流光溢彩、熱鬧非凡,偏留下這麼一段灰暗,正好遮蓋某些暫時不能見光的物事。  

  蕭漠下了班不想回宿舍走著走著到了這裡,靠在牆邊,脫下人前的面具,玩著打火機。他不抽煙不嗜酒,雖然他抽煙的姿勢很漂亮,而且酒量甚好,放倒五六個大漢也不皺眉。不沈迷,十分克制,這是保護自己的方式,更是讓家裡人安心的細節。  

  然而,今天,他想放縱那麼一回。  

  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夾在手指間,把玩著放進嘴裡又拿出來,這樣幾回,蕭漠無聲地歎了口氣,又一次地回想起那件令他心煩不已的事情。  

  每週日固定的一次電話。  

  接到電話的桑桑兒的開頭語總是無趣而且重複,說著說著便有些興奮:「都沒有假期呢,一直補課補課補課……唔,不過,老師很帥氣,課也上得非常好。我倒是沒有想到,現在就要上完高三全年的課程,摸底考試過後就要開始專門針對高考的複習了呢。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對了,蕭漠,你們學校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讀的是三年的中專,可是你一直都沒說你學校的事情……」她的語氣變得有些落寞,來到C市後忙著熟悉新環境認識新同學跟上這邊授課的進度,偶爾的電話也是加油打氣,根本沒時間理會這些八卦。  

  蕭漠的眼睛閃爍了一陣,只說:「很無聊,沒什麼好說的。」  

  「那有帥哥跟美女嗎?我聽說,中專裡,美女有很多,是不是真的?」桑桑兒小小聲地問。  

  蕭漠懶懶地哼了一聲,「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小氣鬼,懶鬼,什麼都不肯說。」完全可以想像電話那頭的桑桑兒皺鼻子,罵人的模樣。她也不是特別想知道這些問題,蕭漠不願意告訴她的事情,她雖然會不開心,但也尊重蕭漠的隱私權利。  

  是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啊。蕭漠在心裡這麼不屑地說道,嘴上也只是嗯了一下,扯開話題般地問道:「摸底考試之後是不是有分班考試?」  

  桑桑兒在電話那頭詫異,「咦?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雖然沒有見面,但是每次有空蕭漠都會去她所在的學校溜躂幾圈,只要想像著她就在這裡蕭漠便會覺得安心。不過,這些話,沒必要讓她知道。  

  蕭漠回答道:「猜的。」  

  「你猜得好準哦!神算蕭漠!」  

  「拍馬屁沒有用,要加油複習,然後理所當然地考進重點班。」  

  「可是……可是……」桑桑兒閉了閉眼,豁出去了,「可是蕭漠你覺不覺得H大也很好,一類本科,也是全國鼎鼎有名呢。」  

  「我比較想去B市,從來沒去過,想去見識一下。」蕭漠的語氣很淡。  

  「哦。」桑桑兒訕訕,很快振作,「好!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蕭漠你也要加油!」  

  「嗯。加油。」  

  然後,前天,蕭漠上早班,早上五點半到下午五點半。酒店是三班倒,五點半到五點半,下午一點半到晚上一點半以及三點半到三點半。正在上班的他,突然被叫住:「大廳有人找你,是個小女孩。」  

  桑桑兒背著包,張著好奇的眸子四處望,真真看到蕭漠的瞬間,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奇怪,抓住背包帶子的手一下子很緊。  

  算算時間,該到地理生物之類的畢業考試了。  

  蕭漠很平靜,「你怎麼來了?」  

  「我……我……」桑桑兒很是慌亂,不是心虛的慌亂,所以她敢看著蕭漠的眼睛說話,「我……地理生物畢業考,考點是這附近的市三中,我就……真好笑呢,我去你們學校找你居然被告知說你已經退學在這裡打工了……蕭漠,這真是很好笑的笑話對不對?」  

  蕭漠這次沒有「嗯」,只看著她。  

  桑桑兒神情茫然而無助,語無倫次:「蕭漠,我可以選擇放棄一直嚮往的大學,也可以為你把志願改在離你比較近的地方,但是……我是絕對不可能為了你而不上大學的。」  

  「我知道。」  

  桑桑兒退了好幾步,聲音低得似乎是在喃喃自語:「你知道?你知道……呵呵,是啊,你怎麼會不知道。」

  蕭漠沒有動,似乎無動於衷。  

  「蕭漠你……」最終什麼也沒有再說,桑桑兒抓緊背包帶子,腳尖在地上畫圈圈畫圈圈,沈默著也沒有等到蕭漠解釋,她忍不住,「蕭漠……」蕭漠你說點什麼吧,隨便說點什麼,哄著我也好,只要你說我就會信的,所以不要什麼都不說好不好?  

  他只是率先朝外面走去,對她說:「我送你去打車。」  

  蕭漠按了按眉心,他已經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了,一閉眼就能看見桑桑兒如遭雷擊不敢置信望著他的樣子。工作的他似乎很正常,依舊一絲不苟找不出任何差錯,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魂不守舍。  

  沒有辦法說清楚,不能告訴她現在他的想法他的心情,會對她造成困擾,會妨礙到她。  

  可看著她傷心難過他也不好受,彷彿鑽進了一個死胡同,怎麼走都找不到出路。  

  蕭漠又打亮了打火機,火光一閃而滅。他往後靠在牆壁上,仰頭望天。城市的天空,燈火映照之下顯得妖嬈嫵媚,是化了妝的沒有星子也沒有月亮點綴的天空。  

  蕭漠生出一種挫敗感,前所未有。他一直自信,有計劃,堅持執行,因為還有時間所以一步一步謹慎著前行,那麼絕對會達到自己的目標。  

  但如今,那股頹廢、鬱悶、疲倦等等負面的情緒快要將他壓倒。  

  也只有桑桑兒才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可事到如今,該怎麼辦才好?  

  我要如何回應你才好呢?  

  「對不起,借個光。」有人靠過來,碰了碰他的肩膀。  

  蕭漠猛地回過神來,笑得溫文爾雅地遞過打火機點火。火光一閃而過,而對面男人的臉卻彷彿烙印般印在眼前。那個人四十五歲左右,兩鬢斑白,眼神銳利,臉上的線條刀刻似的鋒利。蕭漠認得這人,正是他工作酒店的保安隊長,人們尊稱為李爺的男人。不過,餐飲部和保安部是很少碰面,保安部的人大部分分散在酒店的各個角落,而且這位李爺跟甚少出現在人前。蕭漠是因為張宛如才遠遠地看了他一眼,記下了他的臉。  

  「謝了!小子在這裡做什麼?」  

  煙霧迎面地吐過來,蕭漠放鬆地靠在牆邊,笑笑道:「一個人散散心。」  

  「年輕人啊!」李爺笑了,狠狠地吸了幾口煙,鬆開手指,落下的煙蒂被用力地踩熄。然而,他又掏出根煙,「再借個光。」蕭漠為他點火時,他直直地掃射過來,蕭漠也沒躲,任他打量。  

  火焰熄滅的瞬間,遠遠地傳來大喊大叫的聲音:「殺人啦!殺人啦!殺人啦!」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男子快速地從巷子口跑過去,巷子口有一座高大的燈塔,亮如白晝。那人的影子刷地不見了,之後過了半晌追蹤的身著警服的人才陸陸續續地經過。  

  蕭漠手心都被冷汗浸濕,香港電影這樣的場景很常見,可從未想能在現實生活中撞見,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身體無法動彈。心思流轉,終於可以移動麻木的手腳了,卻對上李爺锃亮锃亮的眼神,他瞇了瞇眼,從口袋裡拿出眼鏡戴上,「抱歉,太晚了不安全,我要回去了。」說完,他轉身就走。  

  「等下。」  

  「借個光?」蕭漠笑著問,伸手拋出那個打火機,「送你了。」  

  「你近視眼?」李爺接住打火機,很平常地詢問。  

  「這個啊……」蕭漠聳聳肩,「近視六百,弱視加散光,總之,到了夜晚不帶眼鏡就什麼都看不見。」

  「哦,那可真是不方便。」  

  「嘿嘿,因為這個常被嘲笑,說什麼學習成績不好,毛病倒是一大堆……」蕭漠收了笑容,神色很是僵硬,「真的太晚了,我得走了,有緣再會。」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至今為止還沒有好好在一起過的未來的女朋友桑桑兒,見了麻煩事他是絕對繞道走的。  

  身後那人是如何想的,他不去揣測也能猜個大概,已無暇顧及。  

  ***  

  客房服務,蕭漠推著餐車往4157號房間走去。  

  明天是他的休息日,目前離五點半還有三個小時。紅色的地毯將皮鞋踏地的聲音完全吸收,經過拐角遇見同事微微笑了笑打了招呼,眼見著4157就在眼前,蕭漠站定調整了臉上的表情,露出專業的笑容真準備按門鈴——

  「阿漠!」  

  蕭漠驚訝回頭,是公關部的張經理張宛如。她匆匆忙忙地趕過來,似乎找了他一段時間。  

  「張姐找我有事?」  

  「好事。」張宛如神秘兮兮地笑,招手讓4樓櫃檯的服務員替了蕭漠送餐,「你跟張姐來。」  

  蕭漠笑著對過來替他的人道聲謝謝後跟在張宛如身後,進了電梯,看著她按下二十七層。二十七層是董事長所在的樓層,蕭漠心裡咯噔一下,漾起討好的笑容,問:「張姐,咱們去二十七層樓不會是去見老闆吧?」  

  「阿漠,我倒是要問你了,什麼時候認識了李爺?」張宛如笑著打量他,「真是看不出來啊,本來我還想讓你到我的手底下做事,沒想到被李爺搶先了一步要走你了。」  

  李爺?蕭漠馬上聯想到那個詭異的血色夜晚,形容詞可能稍微有些誇張,也不過是三日前的事情,只是蕭漠向來把不好事情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忽略過去——  

  不過那日他的表現並未有什麼不妥,看樣子並非是對自己不利的事找上來。  

  這些心理活動自然不能表現在臉上,只詫異地問了句:「李爺?張姐,我實話跟你說吧,我……還沒跟李爺說過什麼話呢。」言下之意就是,我跟他不太熟,不知你話裡的意思從何而來。  

  真說著,電梯到了,「叮」的一聲響,門滑開去。  

  張宛如帶著蕭漠敲了敲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老闆和李爺都在,一臉和藹笑著的老闆招呼著張宛如和蕭漠也坐下來。蕭漠遲疑了一會,跟著張宛如坐下了。  

  老闆姓張,底下人都悄稱之為「趙BOSS」。常年出差在外,由其兒子趙少爺代理酒店的日常事物。不過,以上兩位大人物蕭漠都沒見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趙BOSS」。不過五十左右年紀,保養很好,稍微胖有啤酒肚,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很像隻老狐狸。  

  「蕭漠,我讓宛如找你來呢,是這樣的……」說話也不咄咄逼人,委婉和煦,「李爺年紀大了,保安隊也管不動了,家裡孫子孫女也等著他抱,你看……你來做保安隊隊長怎麼樣?」  

  說話很直接,直奔目的地而去,不拖泥帶水,是個乾脆利落的人物。語氣是委婉和煦,但目光直視,彷彿能看透人心般叫人不敢回看。雖然是商量的口吻提出問話,不過,明擺著已經敲定——  

  這不,還不等蕭漠說什麼,那廂就拿出調職的文書遞過來。  

  「這個……我怕我資歷太淺無法……」  

  「資歷什麼的不算什麼的,重要是要有能力,李爺說你有能力你就表現出來用不著自謙!」  

  蕭漠抿唇思索了一陣,伸手將文書接過去,坦然道:「我盡力就是。」  

  接下來就不關蕭漠什麼事了,張宛如跟趙BOSS寒暄了一陣。他等在一旁,不插話,也不動茶幾上的由秘書送上來的茶水。突然蕭漠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擡頭一看,是李爺。  

  他用力地拍了拍蕭漠的肩膀,附耳過去,「小子不老實哦,送火的交情怎麼會是不熟悉呢?」  

  蕭漠僵了一下,心思急轉,忽然狡黠地笑了一下,「我說的是實話啊。」在電梯裡說的話,他肯定都聽到了,至於是通過什麼方式知道的不在蕭漠關注的範圍內。很明顯,這位李爺對他有莫名的好感,正在提拔他。  

  「你小子膽大——」李爺小小地讚歎了一聲,「我看你就是一塊做保安的料。」  

  薑是老的辣,蕭漠自忖是塊嫩姜,辣不過老薑,只點了點頭,「我會謹慎處事的。」裝乖巧,眼睛裡是認真以及感激,又努力地老成——這樣的形象,應該是李爺和BOSS想要的。  

  迎合他人需要,這正是蕭漠在工作以後學到並且擅長的。  

  符合他人期望,這正是在一個群體環境裡不樹敵贏得他人好感並且迅速鞏固自己位置的最好最快的方法。

  因為有這樣的一個插曲,蕭漠的休息日自然被取消,直接去保安隊報到。  

  保安隊共有三十七號人,負責這三十九層高酒店日常以及入住客人們的安全。蕭漠十七歲,個子雖然有一米七五,但單薄的身體一看就覺得這人很弱。何況,他確實是這一群人當中最小的,所以在第一天就當面地被看扁了也很理所當然。

  蕭漠懶得用拳頭說話,只聲明:「我知道大家對我這樣一個人做你們的頭很不服氣,我也沒有要發號施令,大家做好本職工作,該幹嗎的幹嗎去,我不會妨礙你們——但是,如果誰故意搗亂,我就不客氣了!」神色猛然變得嚴厲,氣勢一下子覆蓋小小的保安室。  

  眾人皆是一凜,應聲後才發覺自己居然被一個小毛頭壓制住,臉色都不太好看。脾氣壞的當場啐了口,罵了一句娘。

  蕭漠也不在意,讓他們解散,「做自己的事去吧。」  

  作為保安隊的隊長,在酒店擁有自己單獨的一間小房子。蕭漠提著幾件衣服住了進去,他不是李爺,自然也不能像他那般悠閒。  

  在巡視飯店左右後,坐在監控室裡,蕭漠揉了揉眉心,盯著畫面閃來閃去,又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然後,他取下眼鏡靜了一瞬。  

  新的工作,新的挑戰,每天每天都在學習適應,明明已經累極,卻依舊會在半夜裡醒過來看著天花板發呆一陣才翻身告訴自己繼續睡。  

  他在想桑桑兒,有一個星期沒見到人,也沒有去她學校轉一圈,失控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上回,桑桑兒離去前如遭雷擊不敢置信望著他的樣子又在眼前浮現。  

  蕭漠又揉了揉眉心,疲倦異常。  

  突然掛在胸口的對講機尖銳地叫起來,然後是一聲:「隊長隊長——阿森在地下停車場跟客人打了起來——」

  蕭漠忍不住咒罵一聲,連忙讓守在監控室的人把地下停車場的畫面一定保留下來,他人則飛快地衝了出去。

  ***  

第3章(2)
   
  「你最近怎麼了,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被朋友這麼關心地詢問時,她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省城裡的重點高中與之前就讀的學校不一樣,同學們之間很少談論除學習之外的事情,偶爾插入其他人的聊天,她也完全不明白——不過是少女,為何要選擇哪種化妝品好用以及哪家KTV的侍應比較帥氣。那是跟她不同的世界,努力學習考取優秀的成績,只是這樣也引人注目。  

  ——昨夜都沒怎麼看書呢,今天的考試可怎麼辦才好啊!  

  這樣哀號著,實際上,晚上也許通宵地看書做題了,因為信心滿滿但是不想被其他人看穿而故意這麼做。

  ——桑桑兒一定沒有問題吧,平常這麼努力,考試時一定能拿漂亮的分數吧!我就不行了,看到書本就頭疼……說著這樣的話,在試卷發下來時,舉著比自己高的分數好奇地問桑桑兒你多少分?然後露出憐憫的表情,說著言不由衷的鼓勵的話語。  

  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呢。  

  還好有蕭漠在,儘管這些話都不能對他傾訴因為他一定會擔心,但是他在她就安心了呢。  

  可是、可是——  

  桑桑兒用力搖晃腦袋將那些不好的想法甩出去,深深呼吸,看著數學習題本,開始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

  摀住耳朵不去聽,閉上眼睛不去看,關上思緒不去想。這樣就可以跟以前一樣,兩個人懷抱著對未來美好的希望一起努力下去。而不是、而不是……無法達到最終目標,這樣的念頭絕對不可以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下課鈴聲響起,桑桑兒緩慢地收拾桌子上書,準備隨人流一起去吃晚飯繼續回來晚自習。走出教室才發現,不知何時下起了毛毛細雨。夏日裡的雨應該更爽利些才是,比如瓢潑大雨、狂風驟雨加上電閃雷鳴,而不是如春日般溫柔地落著小雨,潤物細無聲的姿態。桑桑兒出了會神,沒有打傘便走進了雨裡朝食堂而去。  

  那個人套著白色的短袖T恤,胸前一個可笑的紅心被箭穿過。褲子是米色的休閒褲,下面蹬著一雙白色的球鞋。他把手放在口袋裡,仰頭望著灰色的天空。額頭的發濕潤地貼在額角臉頰邊,大概是有些不舒服,他拿手將頭髮撥開,察覺到什麼然後轉過頭來。  

  黑邊的眼鏡遮住了他的眼神,他只一頓就朝她走了過來。  

  因為從來沒有兩個人面對面吃飯的經歷,坐在明亮的小店裡,拿了菜單點菜之後喝著配送的茶水,桑桑兒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  

  菜很快被端上桌,蕭漠幫忙盛了飯放到桑桑兒的手上,「吃飯啊,晚上不是還要自習。」  

  「哦。嗯。」  

  腦袋裡好像被塞了一個東西堵住了思考的回路,桑桑兒只能機械地扒飯,然後在蕭漠無奈的笑容裡解決掉他放進她碗裡的菜。  

  看她吃得差不多,蕭漠才開口道明來意。  

  「之前匆匆忙忙也沒來得及說明,我的確正在打工,地方就是你去的那家酒店。你去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小的服務生,現在我已經是保安隊長了。」  

  蕭漠三言兩語便介紹了處境,眼神柔和地看著桑桑兒,繼續往下說。  

  「去年暑假,姐姐說要留在S市勤工儉學不回來了,我便留了心。還沒等我去找假期工作,同學就跑過來問我有沒有興趣去飯店打工,一個月400塊,包吃包住。我想著,回家也是沒事幹就是玩,不如留在這裡,所以我就答應了跟他一起去打工。最開始,我是只想兩個月便回學校上課的。可真正回了學校,才發現……桑桑兒,學校不適合我。我們的課程跟你的完全不一樣,雖然也有語文英語數學,還有一門計算機。統共四門課,每天翻來覆去地上著。老師的水平也跟我讀初中那會的差不多,班上的同學戀愛的戀愛,睡覺的睡覺,蹺課去網吧打遊戲的大把。儘管打工的日子很枯燥,每天都要早起工作,事情也很多很繁雜,人也累,但至少我有在做事,而且得到了回報。」  

  「怎麼會這樣呢?」桑桑兒喃喃了一句。  

  「我們把現實想得太美好了。」蕭漠試著笑了一笑,讓話題變得輕鬆些,「吶,桑桑兒,笑一下。事情沒有很糟糕,真的沒有很糟糕。」  

  「可是蕭漠,你不可能一輩子做一個服務生或者保安隊長……」桑桑兒無法輕鬆,沈重,很沈重的石塊壓在她心頭讓她無法開顏。  

  「那是自然的。桑桑兒,我是不可能打一輩子工。唸書,從小學念到大學畢業,無非是要掌握一定的知識在這個社會立足。我會盡快地學習掌握一門技術……有句話說得好,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嗎?如果依舊在那所學校裡浪費時間,我會落後的。」蕭漠耐心地勸慰,「你也不要太操心我,你可是準考生,明年就要上那個有名的沒有硝煙的戰場了。」

  「可是、可是……」桑桑兒的表情依舊充滿不安。她瞅著蕭漠的側臉,他那麼自信,她那麼不安。她終於把最擔心的問題問出了口:「蕭漠,我們的人生不會……不會變成沒有交集的兩條線對不對?」  

  「我們要有信心,一直堅持,兩個人都不變,就會實現我們共同的願望。」蕭漠露出的溫柔的笑容,如此說道。

  「……」桑桑兒靜默半晌,忽然抓住了蕭漠的手,用力地點頭再點頭,「嗯!」  

  雨後是彩虹,條條大路通羅馬,每條大路都不平坦都很崎嶇鋪滿荊棘。  

  但是,兩個人一起,誰也不動搖地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就絕對會在一處相會。  

  所以絕對、絕對不能放棄哦。  

  ***  

  晚上。  

  蕭漠照舊守在監控室,盯著屏幕裡的人來人往。突然,監控室的門被敲響。從裡面透過那一方透明的窗,可以看到一張微笑著的臉龐,濃眉大眼,國字臉,一臉忠厚老實。已有人慇勤地去開門,恭謹地喊:「趙少,您來找老大?」

  蕭漠看到他就頭疼,不得不站起來招呼:「晚上好。」  

  上次阿森鬧事,他第一時間趕去阻止,制住了阿森,也跟客人道歉了。但事情還是鬧大了,捅到了如今真正管理酒店的趙少耳朵裡。蕭漠在總經理室一肩擔下了這事,畢竟他是頭,也做好了一切處罰的準備。  

  不過老狐狸的兒子又豈是一般的人物,肯定是小狐狸一個。聽了蕭漠的陳詞,看了看在旁被叮囑的絕對不能開口只擺出一副認錯的阿森,他先是輕描淡寫地扣了蕭漠半個月工資,然後一腳踹向阿森,直把阿森踹倒在地抱著頭求饒才作罷。

  最後,他說:「我最恨拿錢不好好做事的人,今天算是一個小小的教訓!」  

  蕭漠當時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咬牙切齒地暗罵:TMD!居然拿我來做文章立威——明明他都擔下了這事還出手揍人,這不是明擺著不讓他在那群人中間立足嘛!  

  事後沒多久,蕭漠才明白趙少這麼做的緣故。他既立了威信,又不讓他蕭漠在保安隊裡擁有太高的地位——畢竟保安隊是個特殊的團隊,它控制著整個酒店的安全,可謂是一舉兩得。  

  對於趙少的手段,蕭漠無語,他只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這個世道不安全,低調乖巧比較容易生存。只是麻煩這種東西經常會不請自來,所以——  

  「蕭漠,一起去唱K啊!」  

  那日,蕭漠被單獨留了下來,還以為會被單獨教訓,沒想他居然眼睛冒星星地問:「蕭漠,你……是不是練過?我看你身手好得不行,居然一出手就將阿森制服了!」  

  「只是健身的拳腳。」蕭漠暗自嘲笑自己果然是嫩姜,明知對方有目的卻還是有那麼小小地得意一下,因為來自是上司的誇獎。  

  被拍了肩膀,趙少像好友一般摟著蕭漠的肩膀,笑道:「嘿!就不要謙虛了——下班一起喝一杯吧,我那裡有不錯的酒。」  

  對於酒,蕭漠的印象就是啤酒白酒,可以喝,喝多了會醉,完全沒有其他人那樣的熱衷。不過是因為上司的邀請,蕭漠遲疑了一下,答應了。  

  就是因為這個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趙家少爺好像沒什麼事幹一樣成天找他,吃飯也找,下班了還拖著他一起去玩——雖然不要自己花錢便能好吃好喝好玩,很愜意,但是被打亂了生活節奏計劃的腳步,蕭漠很苦惱。那廂,趙少爺不知道從哪裡知道蕭漠今年不過十七,笑著透露了自己也才十七歲,馬上改口叫蕭漠為阿漠,還讓蕭漠叫他為椿。  

  媽呀,蕭漠的寒毛都豎起來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句古語他是牢記在心的。  

  見蕭漠面露難色和遲疑,趙椿笑著補充道:「正好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你不會不給面子拒絕我吧?」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蕭漠能說什麼,點了點頭,「等我下班。」  

  「我放你假。走吧——」  

  身不由己,蕭漠心中刷地出現這麼幾個血淋淋的大字。  

  ***  

  跟一行人告別時,已是淩晨兩點。  

  酒喝得不少,為了安全各自叫了出租車回去。蕭漠自然跟著趙椿,往酒店方向去。趙椿單手撐在車窗上,另一隻手夾著煙把玩。蕭漠不發一言,正襟危坐。實際上,他保持這個姿勢一個晚上了。他不擅長唱歌,於是他頂替了趙椿跟那些人玩了幾把牌,喝了很多酒。  

  「蕭漠,我覺得你這人挺不識擡舉的。」  

  下車,蕭漠恭謹地告別,正準備去自己那小房間裡睡覺,趙椿慢悠悠地在他身後說著。蕭漠回頭,盯著趙椿看了半天。趙椿笑著,那笑容裡隱含著多重意思,最明顯的是「不懷好意」。蕭漠琢磨了一會,最後決定老老實實地說出心裡話:「趙少,你就實話說你想我做什麼。」  

  趙椿似乎是愣了一下,大約三秒鐘就恢復無所動的表情,然後「哧」的一聲笑了,「蕭漠,你覺得我圖謀你什麼?」

  蕭漠搖頭,「不知道。不過,目前的情況是,你正在運用你的條件來引誘我。至於目的,我不清楚。」

  趙椿面上的笑意更濃,「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有意思。」  

  蕭漠再次搖頭,說:「我不是聰明人,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對於蕭漠來說,明確地告訴一個人「我喜歡什麼,我不喜歡什麼」就等於對這人放鬆了警惕,允許這人進入他的某些領域。趙椿這麼多天的旁敲側擊,帶蕭漠去這兒玩去那兒吃,認識某些領域內的二代,蕭漠不是無動於衷的。

  趙椿打火點煙抽一口吐出煙圈,神色間一抹狠色滑過去,「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化好了。」他的姿態氣定神閒,氣勢迫人。這是他第一次在蕭漠面前展露這一面目,也許並不是真正的面目,只是其中的一個面具罷了。  

  蕭漠不卑不亢地答:「好。」  

  趙椿的話說得很明白,你人是李爺推薦的,又憑本事出了頭得到了底下人的信賴,現在我趙家看中了你願意提供你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以讓你一步登天,條件是永不背叛趙家。同意還是不同意?  

  趙椿微笑,「這個世界最討老闆歡喜的人是,腳踏實地幹活的人,特別是他還很聰明。所以,蕭漠,你的答案是什麼?」  

  趙椿再次微笑時,蕭漠從中發現了血色的光芒。他停頓了幾秒鐘,然後慢吞吞地問:「我可以說不麼?」

  「當然可以。」趙椿笑著說,「不過,我認為你不會拒絕。」  

  蕭漠的心沈了沈,低頭狀似思考,最後擡頭時眼睛發亮,「我同意。」  

  趙椿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揮揮手,道:「你同意就好,回去睡覺吧——」他轉身走出幾步,忽然又轉回來,「哦,忘了跟你說,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學開車。」  

  蕭漠愣了愣,趙椿的背影已經隱入到門的那邊了。  

  蕭漠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鎖上門,又拉上窗簾,拿了衣服去洗澡。在嘩嘩的水流聲中,蕭漠撐著牆壁,罵了一句:「軟硬兼施,小老闆的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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