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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3-4-30 13:11:30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3-4-30 13:31 編輯

前言:


  好一個聰穎的女子啊!
  好一個可愛的女人啊!
  好一朵美麗的蓮花啊!
  他如何可以不愛上她!
  可是——
  想快快抱得美人歸,
  過上庸俗的幸福生活,
  還是有些遙遙無期……
  怎麼辦?
  唯有努力工作,
  再順便多喊幾遍庸俗的口號吧——
  蓮花蓮花我愛你!


第一章 「群魔亂舞」
      
  午夜,刺激神經的電子音樂,光怪陸離的燈光,搖頭扭腰的男男女女。

  群魔亂舞啊群魔亂舞。

  再一次頭疼自己今天怎麼選了這麼一個主題之夜來這裡消磨時間,再一次後悔自己沒將那個冤家對頭一起拉過來,至少有她陪著一起遭罪,自己心情也會稍微好上一點。

  「美女,請你一杯。」

  清澄的液體輕盈地在高腳杯中旋轉著,被一隻手舉到她面前。

  「謝謝。」她輕輕一笑,卻不接那高腳杯,只將自己手中的杯子微斜同那只杯子輕碰了碰,再喝了一口,笑著謝絕來人好意,「我還是喜歡自己請自己。」

  「哈哈,好習慣,我喜歡。」舉在她面前的高腳杯很知趣地離開,舉杯子的男人卻很不知趣地停在她身邊,同她一樣望著舞池中的群魔亂舞,笑嘻嘻地朝著她再次舉杯,「有沒有興趣一起玩?」

  「抱歉,等人。」她微不可察地皺眉,再一次懊惱自己今天的決策失誤,稍微往吧台另一側撤了半步,半垂下眼無聊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杯子。

  男人見狀,朝著某一方向聳聳肩,終於很知趣地走開了。

  喝完這杯啤酒就走吧。

  她暗下決定,很清楚自己的酒量相當的不容樂觀。

  側坐在吧台邊上,她無聊地打發時間,一一望過吧台去。

  三十多歲被一堆漂亮女孩子圍著看似成功得意的男人?

  Pass掉。

  看不出年紀但看得出大肚腩看得出禿頭的糟老頭子?

  Pass掉。

  二十多歲穿著嬉皮打著耳環唇環舌環的小青年?

  Pass掉。

  花枝招展妝容艷麗的女人?

  Pass掉。

  被花枝招展妝容艷麗的女人搭訕到快掉下吧台椅子去的小男生?

  同樣pass——

  等等,未成年人怎麼跑到這裡消磨青春消磨銀子消磨志氣來了?

  不合時宜的雞婆個性再次跳出來作祟,她想也不想地端著自己的啤酒從三三兩兩的人堆擠過去,逕直走到那個小男生身後。

  遠看時,小男生面容實在稚嫩,估計最多也就十六七歲,走近了,更發現他的身高不怎麼樣,估計也就是一米七,穿著呢,牛仔褲高領毛衣——絕對是從學校逃課出來的!

  她心中不知為什麼突然很生氣很生氣,立刻顧不得再看形勢,端著酒杯從那個正調笑著小男生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中間一攔。女人的惱罵還未衝出口腔,她「啪」地將杯子往吧台一砸,臉色一拉,另一隻手已經一巴掌照著小男生的肩膀拍了過去,「王小明,今天你又逃課!姐姐同你說過多少次了,再逃課,再來這裡,就告訴爸媽!」

  ……

  眼角的側光裡,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撇了撇紅艷艷的嘴唇,往旁撤了撤,很知趣地給自己這位「姐姐」讓出了空位子。

  她有些說不清是得意還是難過。

  現在的小孩子怎麼一點也不體恤大人的心呢?大好的青春年華不好好用在學習上,卻跑來這不該來的地方揮霍什麼?難道這麼著急要進入成年人的世界嗎?現在你得意啦,可以後呢,等你真正長大之後,你絕對會後悔現在的無知魯莽啦……

  「……姐姐,你的電話在響。」

  誰是你姐姐啊,如果我有這樣的弟弟,我早一腳將他踢到護城河洗臭水澡去啦!

  「姐姐,真的是你的手機在唱歌。」

  她惱怒地瞪那個不識相打斷她苦口婆心的人一眼,一手從脖子上抓起小巧的手機瞧一眼,一手還不忘將自己放在吧台的杯子蓋住口。

  湊著手機屏上微微的光亮,她瞇眼看。

  ……公司的固定電話?

  這麼晚了還想做什麼啊?

  有些不滿地嘀咕一聲,她按下接聽鍵。

  身邊是刺耳的電子音樂,手機中是絕對不輸的高分貝咆哮。

  正在加班的同事不外乎提醒她明天要早點到,她的單子剛剛傳過來了,要她請客啊請客啊,竟然大家這麼忙的時候敢自己偷溜尋歡找樂子……還有一串數字要她暫時分心思記一下,最後是快快從這墮落裡起身回家加班去吧的忠告。

  ……就知道就知道她那班同事見不得她有一絲自由!

  她一邊嗯嗯支應著,一邊示意吧台後的調酒師給她拿過紙筆,緊扣著杯口的手抓起筆,她在昏暗的光下開始記數字。便大意地忽略了那個被她從小男生身邊硬擠開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小男生很有興趣地湊近她,看她歪歪斜斜地記錄下一大串的數字。

  「好啦好啦,我都記下啦,手機快沒電啦,其他的等我明天去了再說吧!」她被刺耳的電子音樂和手機中的高分貝咆哮夾擊得幾乎無路可逃,想也不想地將手機一關,順手將自己杯子端起來一飲而盡,拽起寫好的紙便想走。

  「姐姐,酒不——」

  「喂,王小明,還不走!」轉身,她差點忘了這個小男生。

  「姐姐,你怎麼這麼……」小男生苦笑著望她。

  她怎麼啊怎麼啊?

  她瞪這不識好歹的小男生,然後將空杯子往吧台「啪」地一砸,閒下的手一扯小男生的手臂,便大步往外衝。

  以後好好學習去!

  不許再來這大人的地盤!

  再若被她碰到,看不打他個腦袋開花!

  二月的颼颼冷風吹拂到有些燙的臉上,她用力吐出一口氣,脫離群魔亂舞的喧雜,實在是好決定啊,下次打死也不一個人來這裡了!

  仰首看看沒多少星子的星空,她清醒一下亂糟糟的腦子。

  「姐姐,你喝了多少酒啊,怎麼臉這麼紅?」

  「兩杯啤酒,臉紅是因為裡面太熱!」她哼一聲,放開緊抓著小男生手臂的手,看也不看他地轉身便往馬路邊走,準備截車回轉家中,「還有你!還不快回家!這裡不是你們小孩子來的地方!」

  「……姐姐,我真的那麼娃娃臉啊?」小男生緊跟在她身邊,順手從褲兜掏出身份證遞到她眼前,「喏,喏,我今年二十六,不是『小孩子』啦!」

  她有些呆地瞪近在眼皮子底下的證件,嗤笑一聲。

  「姐姐,還有,你看,我不叫王小明,我叫孟小洲。」娃娃臉的男人再在她眼前將身份證晃一晃。

  她終於有些受不了地轉頭瞪他。

  「你多大了同我有什麼關係?你叫什麼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真是自己的衝動啊衝動!

  她歎口氣,努力使自己口氣好一點。

  「好啦,抱歉,小女子一時花眼認錯了人,對不起啊,打斷了你的好事,好啦,現在你可以重新回酒吧消磨時間啦,大不了我請你一杯好啦!」

  低頭,從自己繫在手腕的小布兜裡翻了翻,抽出一張五十的鈔票來往小男生——啊,不,是往身份證上已經二十六歲的娃娃臉男人身上一拍,她轉身走路。

  「姐姐!」娃娃臉男人好笑地接住那張綠綠的紙幣,還是跟著她。

  「誰是你姐姐啊!」風一吹,頭腦更有些熱,她不耐煩地站在路邊,伸手攔出租車。

  「你這麼關心我,自然是我姐姐啊。」

  「誰關心你啊!」實在受夠了二月的蚊子在耳朵邊嗡嗡嗡,她猛地轉頭,卻不料立刻一陣噁心的感覺從胸腔傳進腦子,她有些站不穩地踉蹌走了兩步,開始迷糊的腦筋更開始警鈴大作!

  熱到不能再熱的麻癢,開始在她心中造反。

  慘了慘了慘了!

  她從來進酒吧是警覺到不能再警覺的!

  到底是在哪裡遭了毒手?

  顧不得再想,她從布兜扯出一個塑料袋左手張在嘴巴前,右手食指伸進嘴巴狠狠往舌根一按——

  嘔——

  嘩啦啦的液體她看也不看,只等到再也不想吐了,忍著難受將塑料袋口緊緊紮起,有隻手伸過來接袋子,她卻一把推開,自己踉蹌兩步親自丟進垃圾桶。

  唔,請上天看在她如此狼狽尚且不忘愛護公共衛生的分上,就高擡貴手,放她一馬吧!

  「姐姐,你家住哪裡,我有車,送你回去。」

  模糊的,遙遠的聲音慢慢傳進她的耳朵。

  誰要你送啊!

  「姐姐,剛才我提醒你慢了些,那個女人給你的酒中加了藥。」

  「哼,提醒得慢?是故意慢的吧?」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好啦,你家到底住哪裡?我打的送你回去總放心了吧?」

  不用!謝謝好意!她有的是狐朋狗友可使喚!

  「……姐姐,你的手機真的沒電了。」

  ……

  「……俞榮路華新小區六棟三單元五零二室?姐姐,你確定是這個地址?」

  廢話,她花費了無數心思才偷偷打造好的小窩在哪裡難道她還會記錯了啊!

  腦筋一會兒迷糊,一會兒又似乎是無比的清醒。

  她知道那個娃娃臉的男人真的將她塞進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她小窩的地址,然後一路忍受她突然的喋喋不休,在司機師傅偷偷的笑裡將她搬下車再背上五層的公寓。

  她知道他背著她進了她的小窩,將她拖進她從來還不曾居住過的小臥室,還去浴室打來熱水為她擦臉擦手。

  她知道自己很嚴肅很認真很鄭重地警告了他,不許打醉酒女人的歪主意。

  她還知道這個娃娃臉的男人笑嘻嘻地舉著巴掌向天發了毒誓,說絕對不會在她這位「姐姐」不同意的前提下動她一分一毫……

  ……切,難道她會同意這看著臉看著身材真的只有十六七歲的小孩子對自己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又不是自己真的喝傻了腦筋!

  可是可是,接下來模糊又極度清晰的記憶裡,她,她,她……

第二章 小孩兒
      
  「哪,這些都在這裡!小孩兒,自己挑你適合的型號吧!」

  紅太陽直接降落在了她的臉皮上,心裡驚駭到不能再驚駭,雙手卻很是鎮定豪爽地從床底下挖出自己早在購買這個小窩時便一同從網上定購來的各式……這個男人女人這個那個時必備的……

  「……姐姐……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小孩兒,姐姐告訴你,現在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不吃人人就吃你!既然已經這樣了,被你強迫吃掉不如反過來主動一點,至少是我吃你!懂不懂啊小孩兒!」她「啪」地用力拿巴掌蓋在嘴巴上,清醒的那根神經將自己狠狠抽死的心都有了!

  娃娃臉男人瞬息呆到爆的眼睛她是沒心思去瞻仰的,她自己心底已經是掀起了足可媲美印尼海嘯的驚濤駭浪!

  天啊地啊如來佛祖耶穌瑪利亞啊……

  這個豪爽豪邁豪放的女人是誰啊?

  這個現在情景下猶能鎮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女人是哪一個啊?

  這個輕描淡寫地甩出各種型號小雨衣的女人是誰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姐姐,時間真的很晚了,那個你好好休息,我明天還要……那個還要上學,所以,所以我先走了啊!」

  娃娃臉的小孩拔腿就要逃跑。

  她內心狂喊著同意,狂呼著再見、永不再見!更恨不得狠踢上一腳以助他一臂之力,可下一個動作卻是——

  「少裝了!」她猛地一把扯住娃娃臉的毛衣領子,紅艷艷的臉蛋陰惻惻地緩緩逼近他同樣紅艷艷的娃娃臉,冷冷地哼笑著,「你剛剛給我看的身份證難道是假的?」

  這時候給她裝什麼幼稚!

  「……姐姐我們去醫院看看吧!」娃娃臉小心翼翼從自己毛衣領子上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僵硬地露出……純真的笑來,「你只是喝了那種不該喝的藥而已,去醫院吧我們去醫院吧!」

  「我又沒病去什麼醫院!」

  她再用力,直接腳丫子一勾,將自己與這個正哀哀勸解自己的娃娃臉男生一起狼狽地摔到寬寬大大柔軟舒適的床墊上去,他上她下地摔做一堆,娃娃臉頓時如被點中穴位一般不能動,她卻乘機一翻狠狠壓坐在了娃娃臉看起來很單薄很單薄的身軀上,笑瞇瞇地拿熱熱的手指從他的娃娃臉上一點一點地慢慢往下滑,一邊慢慢地聲音細細地說給他聽:「或者,是你有什麼隱疾需要去瞧瞧醫生?」

  「姐姐你胡說什麼?」太陽這一次降落到了娃娃臉的臉蛋上,紅紅的嫩嫩的,害她幾乎要流口水。

  「我漂不漂亮?」她笑瞇瞇地將已經滑到他頸子上的手指重新滑回那紅紅嫩嫩的臉蛋,很好奇地捏了捏,頗有彈性的美好觸感讓她心裡樂開了花。

  「……漂亮!」娃娃臉很洩氣地翻白眼給她看,索性不再好言相勸,更不掙扎而是放棄地任她玩樂。

  「美不美?」

  「美!」

  「動不動心?」

  「動——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玩我的臉了?」

  「漂亮姐姐捏捏你的臉蛋你還不開心啊!」她瞪大閃亮亮的大眼睛,很危險地緩緩湊近他紅到要爆炸的娃娃臉,紅艷艷的唇吐氣如蘭,「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這麼裝吧?」手指,狠狠地一捏一擰。

  「你這個女人真的是——哎喲喲——姐姐,姐姐,麻煩您高擡貴手吧,您再擰下去我真的毀容啦!」

  「那好,你說,現在誰需要去看醫生?」她很危險地瞇起眼睛,暫時鬆開手指中幾乎呈一百八十度旋轉了的嫩臉頰,得意地笑。

  「……我,我!我還不成嗎……」

  「早承認不就好了?」她很滿意地點頭,熱熱的手輕輕拍拍娃娃臉紅到著火的嫩臉蛋,繼續笑瞇瞇,「好了,告訴姐姐,你今年到底多大啦?」

  「……二十六。」

  「身份證不是假的?」

  「不是。」

  「今天去酒吧是有目的的吧?」

  「……是。」

  「很喜歡那種花枝招展的女人?」

  「……姐姐,我根本不認識她好不好?」

  「那你認識我嗎?」

  「是你先給我了一巴掌好不好?」

  「誰叫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去那種地方!」

  「……姐姐,雖然我喊你一聲姐姐,可我真的二十六了。」

  「二十六有長成這種樣子的嗎?」

  「我也不樂意總拿一張長不大的娃娃臉騙人——啊——姐姐拜託你不要再擰我臉皮了!」

  「看你臉皮這麼厚就知道你是在騙人!」

  她手指狠狠狠地用力一擰,看被自己壓制在身底下的娃娃臉男人齜牙咧嘴地再也沒了那惹人憐惜的小孩子面貌。

  「誰叫你頂著長不大的臉跑去酒吧的!誰叫你好死不死偏給我撞到的!誰叫你不早點提醒我酒被人下了藥的!誰叫你——」她突然放開擰住他臉皮的手指,拍一拍自己燥熱的額頭,再呆呆地瞪著近在咫尺的娃娃臉,很疑惑地問:「我到底喝了幾杯啤酒?」

  「我哪裡知道!」娃娃臉很羞憤地雙手掐住她細腰,一個用力,將她掀翻在床上,自己忙不疊地爬坐起來,「你這個女人簡直是——簡直是——姐姐,麻煩你醒醒吧——我不想等你醒了喊警察——」

  而後他愣了愣,有些傻眼地瞪著她的……豪放動作。

  淺灰的外套扯下來,露出緊身的毛背心,緋紅的美麗臉蛋,秀氣的鎖骨,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好不誘人食指大動——

  「啊——警察啊——」他放聲慘叫,立刻狼狽地從床上踉蹌地撲到地上,顧不得站直身體七手八腳地便往門口沖。

  死小孩!難道我不想喊警察啊?

  她心底暗暗咒罵,手卻自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外套甩開,見他向外溜,想也不想地猛撲下去,狠狠地再度將他壓在地板上!

  「我的腰啊——」

  娃娃臉臉朝下地完全被壓在涼涼的木地板上,雙手撐地努力想爬起將跨坐在自己後腰的她摔下去,努力了又努力,卻還是被這突然力大無比的女神龍壓制得一動也不能動。

  「你聲音小一點!」她咬牙,狠狠一巴掌揍在他腦袋瓜上,再順手扯住他一縷頭髮,「這裡的隔音效果到底怎樣我還不曉得,如果被人聽到了,你不害臊我還不好意思呢!」

  「……姐姐,我徹底敗給你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娃娃臉終於徹底放棄掙扎,如沒有骨頭的蟲蟲攤在地板上,任她開始上下其手,將自己長到頸子的頭髮揪起來又散開。

  「小孩子留什麼長頭髮,一點也不乖!」一手的柔滑,她卻猶不滿意地再在他後腦勺上拍一巴掌。

  「哪里長了啊……姐姐,我腦袋上沒長蟲,你不用翻得這麼仔細……」他有氣無力。

  「小孩兒,你到底幾歲?」

  「……身份證要不要給你再看?」

  「現在什麼不能做假啊,你以為我真的喝醉了嗎!」

  「……姐姐你神志很清醒。」

  「那你到底幾歲?」

  「二十六!姐姐你到底要問幾次啊?」

  「你這張臉蛋看起來摸起來最多十六,你以為我眼瞎啊!」

  「痛痛痛痛痛!姐姐,你容我轉個身行不行?你再這樣擰我脖子就真的成麻花啦!」

  「麻花脖子?呵呵,我倒真想看看呢——」

  「啊啊啊啊啊!姐姐,你真是我姐姐!求求你不要再擰了成不成?你不是要知道我到底多大了嗎,我拿絕對真實絕對做不了假的證據給你看好不好,好不好?」

  「絕對真實的?」她歪頭認真思考半晌,終於決定放這娃娃臉一馬,很善良地從他後腰撤坐到一邊,她不忘警告他一句:「小孩兒,別想偷溜!姐姐別的不行,五千米長跑我可是全公司第一的!」

  「……」

  娃娃臉嘀咕了句什麼,她沒聽清,只知道漸漸模糊的神志裡,最後出現的,是娃娃臉翻著白眼不情不願朝她伸過來的手。

  做什麼做什麼做什麼?

  她很警惕地握緊雙拳,時刻準備著——

  準備著——

  準備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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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4-30 13:15:41

第三章 吃飯
      
  「如果是我,我就時刻準備著——王蓮花!你走什麼私發什麼呆!你到底聽沒聽我說?」

  亂糟糟的路邊小吃店裡,邸嘉悅很不悅。

  「我走私發呆怎麼了,要你管啊!」有些悶地戳戳盤子中的蔥爆羊肉,蓮花也很不悅,「你到底是請我吃飯還是要我來聽你演講啊?」

  「吃飯吃飯吃飯!你除了吃飯再有點別的追求好不好?」嘉悅快發狂了,實在被這個二十幾年的冤家對頭氣到不能再氣,「我是為你好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章忠良快爬到咱們的頭上去了?」

  「切,不就是一個業務副理的位子嘛,值得這麼在意嗎?」蓮花才不甩她哩,再度悶悶地將蔥爆羊肉戳戳戳,戳戳戳,「其實梁頭兒上星期就問過我了,我嫌業務部那幫人太小人才沒答應的。章忠良要去送死就去送好了,還是你想去啊?」

  「……梁頭兒也問過我好不好?」嘉悅翻個白眼,有些洩氣。

  「……問你要不要去業務部做副理?」蓮花突然精神大振,顧不得再殘害盤中羊肉,瞪著閃亮亮的大眼追問:「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問的你,他就什麼時候問的我。」怎麼,難道公司就她王蓮花一個人有能力值得升職啦?

  「……簡直是——」蓮花咬牙。

  「好啦好啦,你這些天一直悶悶不樂,到底是為了什麼啊?」不想再提那個很陰險很狡詐很恨不得她們兩個女人為了升職掐上一架的頂頭上司,嘉悅很熱心地夾兩塊快被某人戳爛的羊肉丟到某人的小盤子裡,眨眨眼,笑瞇瞇地說:「難道是因為帥哥哥?」

  王蓮花邸嘉悅自幼兒園便是一班,而後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都是同一間學校,自從又同時進了同一間物流公司,原本在學校就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更加的水火不容,爭業績爭薪水爭職位高低爭得不亦樂乎,兩個女人,向來說話是從來不留任何的情面的。

  「帥哥哥你個頭啊!」蓮花果然立刻爆了,惡狠狠地瞪這個如今春風得意的女人一眼,「不要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這麼好色!」

  「喂——」欲加之罪啊,絕對的欲加之罪,「我還沒惱呢,你惱什麼?」

  「你要惱?你惱什麼?」

  「情人節那天你放我鴿子,你說我惱什麼?」

  「怎麼叫我放你鴿子?那天晚上你明明和你老公去玩得很開心!」

  「我們開心歸我們開心!你放了我們鴿子就是放了我們鴿子!」

  「你以為我樂意放啊!」

  「管你樂意不樂意,你就是放了啊!」

  「我放——」咬牙,洩氣,腦袋磕到桌沿上,實在是不想在這麼大庭廣眾之下被別人看了笑話去,「邸嘉悅,你想小朋友就繼續小朋友好了,我不想再陪你丟人現眼。」

  「你才小朋友呢。」嘉悅也洩氣,同樣手支在桌沿上,還是不肯輕易放棄自己剛才的好奇,「你那天晚上到底被什麼拖住了?」

  「……相親。」

  「什麼什麼?」那兩個字實在是無力又含糊,嘉悅將耳朵尖尖豎起,小心翼翼地再問一句:「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我媽臨時逼我去相親,我被趕鴨子上架,所以放了你們鴿子——OK?」反正人已經丟了,不在乎再多丟一次,蓮花翻著白眼,繼續戳羊肉。

  「情人節晚上阿姨逼你去相親?!」嘉悅傻眼,有些呆,「你確定?」

  「去都已經去過了你說我確不確定?」白癡啊她!

  「後來呢?結果呢?人怎麼樣?」

  「看不上眼,還能怎樣?自然各走各路啊。」咬牙,筷子戳戳戳!

  「你看不上人家——難道是人家看不上你?」

  看著這認識二十多年的女人露出這麼這麼……十分罕見的沮喪模樣,震驚,簡直是太震驚了!

  嘉悅有些結巴:「竟然有人會看不上你?!」

  「連你都有男人肯娶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你這麼震驚的啊?」蓮花沒好氣地繼續拿著筷子戳戳戳,「還有,請您千萬不要這麼看我不起,這世上只有我王蓮花看不上的男人,至於看不上我王蓮花的男人還沒出生哩。」

  ……連自己名字都這麼毫無顧忌地吐出來了,嘉悅立刻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猜錯。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她真的要惱了哦,「你看吧,我告訴你實話,你偏偏不肯信,我不說吧,你又胡思亂想隨意給我造謠生事。」

  「就算你看不上對方算了,你這些天怎麼這麼……」嘉悅小心翼翼組織詞彙,「消沈?」

  死氣沈沈吧!

  蓮花再翻白眼,懶得戳破對面這個冤家對頭心裡的嘀咕。

  「你到底怎麼了嘛,蓮花。」

  「就是覺得人生無常,一想到俺即將跨入三十歲的黃花行列,我現在不管看什麼做什麼都沒興趣了。」

  「……即便是帥哥哥?」嘉悅更加的小心翼翼。

  「……尤其是帥哥哥!」咬牙,吐出那幾字,蓮花面目有些不自覺地猙獰。

  「……」

  這個女人絕對受到帥哥哥的打擊了……似乎還是超級大的打擊……是精神上的還是身體上的……

  「把你腦子中那些齷齪畫面給我刪了去!」

  不用張口問,蓮花哪裡會看不懂這個冤家對頭的表情代表著什麼?立刻眼一瞇,她拿筷子夾起一塊蔥爆羊肉威脅著要丟到那個十分討厭羊肉的女人小盤子中去。

  「哪裡有什麼齷齪畫面啊!」忙將自己的小盤子拿手蓋住,嘉悅忙不叠地叫屈,「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為了什麼這麼煩心嘛!」

  不要總將她當作階級敵人好不好?

  「謝謝了。」哼一聲,蓮花才不相信她的好心。

  「真是不知好人心。」

  「你若真的是好人,就趕快幫我介紹幾個帥哥哥才是正道。」下巴擱在桌子沿,蓮花有氣無力,拿筷子繼續戳著已經成碎沫的蔥爆羊肉,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大眾……尤其是在異性面前的淑女形象。

  「……」

  嘉悅瞪大眼。

  「啊,我怎麼忘記了,你如今是已婚的黃臉婆,哪裡還有認識帥哥哥的自由啊。」涼涼地笑一笑,蓮花歎口氣,「我媽說了,如果今年我再不綁上一個男人,就不要再進家門了。」

  「……」

  嘉悅說不出話。

  「真是奇怪啊,你說我王蓮花吧,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要學歷有學歷,要工作有工作,上得廳堂,進得廚房,是要什麼有什麼啊,卻怎麼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合心的帥哥哥哩?」這麼數手指頭下來,真的有些沮喪有些挫敗有些灰心有些喪氣啊。

  「那個蓮花——」嘉悅咽口口水,試探地開口:「你今天到底哪裡不舒服啊?」

  「哪裡都不舒服,不過你別管,我大概是到了每月的抑鬱期,等過幾天就好了。」懶懶地翻眼皮瞅對面的女人一眼,蓮花繼續歎氣,「真是時光悠悠,轉眼便是三十載啊。」

  「……」

  嘉悅臉皮有些發僵。

  ……這個從來都生龍活虎的女人絕對是……

  中邪了……

  「昨天晚上我照鏡子,竟然發現我有白頭髮了!白頭髮耶!」用力地拿筷子戳戳戳,戳戳戳,王蓮花小姐陷進自戀自抑裡不可自拔,「我才二十九啊,怎麼就有白頭髮了呢?怎麼就有了白頭髮呢?」

  「……」

  現代版的祥林嫂嗎……

  「最可氣的,你知道是什麼嗎,邸嘉悅?」半瞇的眼睛很哀怨地睜了睜,筷子繼續戳啊戳,戳啊戳,「我特意上網去看帥哥哥的圖片,竟然翻完了我的圖片庫,卻尋不出一個可以流口水的耶!」

  「……」

  嘉悅有些頭疼地按按額頭,實在不知該怎麼接過話茬。

  「你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嗎?這說明了我王蓮花已經未老先衰了啊……俺尚未年及而立,竟然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了啊……」

  「……」

  嘉悅偷偷望望四周,好慶幸好幸運啊,還好她們有先見之明,選的是無人的小角落。

  「難道我王蓮花竟然就這麼——」戳啊戳的筷子突然停下來,自戀自抑裡無可自拔的王家祥林姑娘半瞇著眼迷離地望向想像中的仙境,歎息道:「春欲盡,日遲遲,人不在,惹相思。」

  「……」

  將腦袋埋進曲起的胳膊肘裡,嘉悅更想哭。

  「嘉悅,你仔細看看我,你看我現在多大?」

  「……你絕對不顯一丁半點的老!不管是誰看你,你也絕對超不過二十鋃鐺歲!」嘉悅很嚴肅很認真很鄭重地肯定。

  「絕對到不了二十鋃鐺歲之下是不是?」

  「……你找抽啊王蓮花!」

  實在是熟可忍生不可忍!

  「你現在能保養得二十鋃鐺歲已經很是挨老天爺劈了,你還想往下抽多少啊?」至少,她邸嘉悅可不敢閉著眼睛昧著良心說自己二十鋃鐺歲!

  「如果讓我現在重新回到二八年少,該是多好啊!」自戀自抑裡無可自拔的女人卻瞥也不瞥快被氣到瘋的女人,依然半瞇著眼迷離地望著想像中的仙境,歎息地繼續一字一字吟道:「多情自古傷別離啊,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呀,楊柳岸,曉風殘月哪。」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嘉悅很忍耐地陪發瘋的女人發瘋,繃著臉兒乾巴巴地繼續替發瘋的女人往下背,「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可以了吧,滿意了吧?

  明明沒喝酒,卻發什麼酒瘋啊……

  「是啊,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啊——邸嘉悅,我情人節那天晚上失身了。」

  ……

  「失就失了唄。」儘管心裡早已掀起不下於印尼海嘯的驚濤駭浪,嘉悅卻還是力持鎮定,輕描淡寫地說:「虧你整天帥哥哥哥哥帥,卻這麼大齡青年了才擺脫了你的二八年少,該是多麼值得慶賀的事啊——對了,你失身的對象是哪一位的帥哥哥啊?」

  「……王小明。」翻白眼朝天悠悠歎息。

  「……王——小——明——啊……」

  瞪著這個極度衰敗的女人,嘉悅實在是將她掐死的心都有!

  「想我王蓮花縱橫江湖數十載,所到之處,不敢說是所向披靡,卻也是橫掃千軍,怎麼就栽了這麼一個大跟頭哩?」

  極度衰敗或者說是極度讓人有想掐死她慾望的女人,猶在自戀不可自拔地不知所云:「竟敢喊我姐姐!姐姐啊,我哪裡有那麼老啊?我哪裡有那麼老啊?」

  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

  「你就得意吧王蓮花。」嘉悅涼涼地瞪這個該被天下女同胞一人抽一鞭子的女人,涼涼地笑,「你家的王小明竟然會開口說人話,竟然會喊你『姐姐』,你就顯擺吧,使勁地顯擺吧!姑娘我放著暖被窩不去享受,卻竟然會一時意識不清陪你在這裡挨凍發瘋!好了,姑娘我不奉陪了,你就造吧,可勁兒地繼續顯擺吧!」

  推椅子,邸家姑娘打道回府去也!

  「邸嘉悅!」戳羊肉的筷子一丟,纖細五指緊緊扯住要暴走之人,盈盈美目一眨一眨好不亮晶晶,「你就這麼冷血啊,你就這麼無情啊,你就這麼——」

  「你就這麼瘋吧。」嘉悅還是涼涼地哼笑,「虧我剛才還在努力組織什麼安慰你的好言語哩,虧我還在想怎麼怎麼逗你開心哩,你玩兒得很得意是不是?看我玩笑很開心是不是?」

  「誰玩兒了?我哪裡看你玩笑了?」欲加之罪啊,絕對的欲加之罪啊!紅嫩嫩的唇委屈地一撇,王蓮花小姐難得低聲下氣,「我說的是真的啊,情人節晚上我真的——」

  「你真的失身了,失身給你們家的帥哥哥王、小、明!」嘉悅咬牙,扯椅子坐到這個絕對中邪了的女人身邊,聲音僵硬:「還有呢?你是想以後繼續失身還是突然發覺你這次是真的失了心了呢?」

  「我失身已經夠失敗的了!」

  「那就是沒失心咯?」嘉悅繼續聲音僵硬地陪著她往下掰,「好啦,女人嘛,尤其是你這標榜二十一世紀的新新女性,不要那麼小家碧玉嘛,不就是foronenight嘛,過去就過去了,老想著它做什麼?再說了,想想那個當初你砸下大筆銀子瞞著你家爹媽安置的小公寓——不就是為了有一天專為你失身特供的嗎?」

  掰著掰著,嘉悅突然笑起來。

  「你還笑!」王蓮花嗔怒地瞪她。

  「我是在為你開心好不好?」嘉悅拍拍這不知所云了半天的女人,繼續笑瞇瞇地說:「好啦,要不要咱們去酒吧喝一杯?算是慶賀你終於也脫離了姑娘家的行列,終於以實際行動跨進了真正熟女的行列!」

  「夠了啊,夠了啊!」蓮花想一想自己剛剛半天的白癡,也忍不住笑起來,隨手夾一筷子已經被她戳成泥的羊肉作勢去堵某人的壞嘴巴,「虧我把你當我最最知己的好朋友好姐妹,你竟然這麼笑話我!」

  「喂喂喂——」忙不叠地躲到一邊,嘉悅齜牙,「少白日做夢了!誰是你好知己好朋友好姐妹啊,要是真當我是好知己好姐妹好朋友,就不要再在公司同我爭爭爭搶搶搶啦!」

  「嘿嘿,公是公,私是私嘛,你計較這麼多做什麼?」王蓮花小姐馬上顧左右而言他,招呼服務員再加一道蔥爆羊肉上來。

  「你還沒戳夠啊!」

  「戳夠了,所以接下來,該開動了啊。」笑瞇瞇地將私下的好知己好朋友好姐妹兼公司的死冤家對頭按回座位去,蓮花看看桌子上早已涼冰冰的幾盤菜,很大方地將菜單遞給嘉悅,「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麼儘管隨便點,不用給我客氣啊。」

  「幾點了啊,還吃!」嘉悅才不領她的情呢,逕自招呼服務員結賬,再打包桌上除了那盤戳成泥的蔥爆羊肉之外根本沒怎麼開動過的盤菜,「你想瘋,回家和你那個帥哥哥王小明一起瘋去吧,本姑娘要打道回府陪相公去了。」

  「喂——」難得她這麼大方哎!

  「對了,這盤子蔥爆羊肉泥你打包了吧。」

  「憑什麼好的歸你,爛的歸我?」

  「爛也是你戳爛的。反正你家王小明不挑食,你就帶回去給王小明加餐好了啊。」嘉悅從服務員手裡接回零錢和發票,自己親自動手將那盤被戳爛的可憐羊肉倒進服務員張開的袋子裡,笑著咬牙,「回去了告訴王小明啊,說你多麼多麼體貼,壓搾公司裡的冤家對頭還不忘孝敬家中親愛的帥哥哥!」

  「呵呵,那麼我代我們家王小明謝謝你咯,邸嘉悅——喂,喂,你又不吃羊肉,這盤子好的總該也給我吧!」剛剛重新上桌的蔥爆羊肉啊,她的最愛啊啊啊啊!

  「我不吃,可我家相公吃啊。」一把將裝好熱騰騰的完形蔥爆羊肉的袋子搶在手裡,嘉悅歹毒一笑。

  哼哼,她就是喜歡看她這冤家對頭吃鱉的樣子啦,哈哈!

  「你就不怕你家相公拿吃了這羊肉的嘴巴去啃你啊?」眼珠子轉一轉,蓮花邪邪笑著湊近嘉悅的耳朵,聲音小小地說。

  「那祝賀你咯!希望今晚你們家王小明吃完羊肉舔你嘴巴舔得你心花朵朵開吧!」結果,嘉悅惱也不惱,同樣聲音小小地給她禮尚往來回去。

  誰怕誰啊?切!

  「……邸嘉悅,你大大地變壞了。」

  「王蓮花,你以為你還是純潔的小綿羊啊!」

  「邸嘉悅,我再一次警告你,不許這麼喊我!」

  哦哦哦哦哦,終於三魂歸位了啊。

  「可是你就是叫做『王蓮花』呀!」笑得更甜,嘉悅揚眉,「我可也是說過不止一遍兩遍了哦,我呀,生平最最討厭的便是英語,所以你那個英文名字還是你自己喊著玩吧,我可是中國人哦,向來很愛國的。」

  「邸嘉悅!」

  「咦,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不耳聾,你可以聲音小一點,溫柔一點,本來認識你真面目的未婚男人就夠稀有的啦,如果再這麼大聲凶悍下去,小心把其他的未婚男人都嚇跑了啊!」

  「你——」

  「我不陪你�嗦啦,我回家陪相公去啦,我再次祝賀你今天晚上和你們家王小明有一個愉快的夜晚哦!」

  笑瞇瞇地揮揮纖纖玉手,嘉悅才不理會額頭青筋爆啊爆的女人,起身出門去也。

第四章 夜歸
      
  真的是!

  惡狠狠地做幾個淑女絕對不能,也不應該嘣出嘴巴的某種字眼的口型,王蓮花姑娘氣勢洶洶地提起那袋被自己戳成肉泥的蔥爆羊肉,緊跑幾步追上前面步履悠閒的冤家對頭,哼一聲,昂首挺胸並肩走。

  「怎麼,還捨不得我啊?」嘉悅笑嘻嘻地朝著她皺皺鼻子。

  「三更半夜,你不知道單身女子獨自出行很危險嗎?」再哼一聲,蓮花擡頭望天。

  「跟你一塊兒,更危險吧?」嘉悅「撲哧」一樂,拿肩膀戳戳從小的對頭,「喂,時間還很早吧今天,怎麼真的決定修心養性不去酒吧泡帥哥哥啦?」

  「你以為我真的是女色狼啊!」摸摸齊耳的短髮,蓮花含糊地笑,繼續欣賞著天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星,哼也似的嘟噥:「……」

  「什麼什麼?麻煩你聲音大一點點吧!」

  「我是說,酒吧那地方我以後再也不去了。」

  「……」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什麼眼神啊?「我也有累的時候好不好?」

  「嘖,嘖!」嘉悅搖頭,「能從一向將泡吧欣賞帥哥哥當作休息的女人王蓮花小姐嘴巴裡聽到『累』這個字眼,還真是——嘖嘖!」

  「是人都會累吧!」難得地沒反駁對頭兒的調侃,蓮花繼續抓自己的短髮,繼續欣賞天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繼續哼也似的嘟噥:「修心養性,修心養性啦!」

  「……蓮花,你告訴我實話,你到底哪裡不舒服?」嘉悅皺眉望著她看似與以往沒有任何異樣的懶散模樣,認真地問:「你到底怎麼啦?」

  「……心裡有點彆扭而已。」看上去懶洋洋的女人還是抓自己的短髮,還是繼續欣賞天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還是繼續哼也似的嘟噥:「就是有一點彆扭。」

  「……因為失身給……王小明?」

  「……女人大概都有初夜情結吧……嘉悅,你有沒有?」

  「……別多想了。」嘉悅想了會兒,輕輕地說:「什麼也別再想了。如果真的忘不掉那個……王小明,如果真的喜歡他,就去找他。」

  「誰喜歡王小明啊!」

  「那記得這個教訓就好。」

  「……就算想忘也不容易忘掉啊!」憶起那……好笑的一晚,蓮花苦笑。

  「別多想了,蓮花。」摟上她的肩,嘉悅摸摸她的短髮,笑瞇瞇地柔聲說:「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地睡一覺,等醒了,就什麼也回到原來的樣子了。」

  「你不問我嗎?」

  「等你當作玩笑告訴我的時候,我就會問。」

  「……嘉悅,我發覺有你在我身邊,真的很不錯耶!」雙手緊緊地抱上去,腦袋搭在嘉悅暖暖的肩膀上,蓮花笑著歎息:「你怎麼就嫁人了呢?」

  「真是謝謝惠顧了。」嘉悅卻冷冷地推開這個一下子幼稚到家的女人,冷冷地說:「就算你在我脖子上咬上十個牙印,我家相公也不會為此和我開展星球大戰的。」

  「……切,怎麼反應這麼快啊?」陰謀被識破的人很失望地聳聳肩,「一點也不好玩嘛!」

  「去和你們家王小明玩兒吧!」

  「……」

  「好了好了,今天要不要去我家住?」實在是受不了這個今天實在很不正常的女人,嘉悅歎口氣,很誠摯地相邀,「你不是一直沒機會拜訪我們家的那一位嗎,擇時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和你同床共枕嗎?」眼珠子轉轉,蓮花追加條件。

  「……小姐,我不會讓客人睡客廳的。」

  「我不是怕你們家那一位不樂意嘛!」

  「知道人家不樂意你還說什麼啊!」實在是很後悔認識這個女人將近三十年,嘉悅終於也擡頭盯著天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歎氣:「算我上輩子欠了你,走吧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是半夜三更了!」

  「呵呵,悅悅,你真是好人!」

  「少給我灌迷魂湯!」嘉悅忍不住笑,「你啊,什麼時候才真的長大啊!」

  「小女子年方二八——悅悅,多多包涵咯!」

  「夠了啊你,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沒臉皮地學娃娃,不嫌羞!」

  「……」

  「又怎麼了你?」

  「嘉悅,我準備把房子賣了。」

  「……俞榮路華新小區那套嗎?真的假的——你確定?」

  嘉悅立刻站住,瞪大眼睛。

  「我這輩子幾乎所有的血汗錢都砸到那小小的一室一廳去了,我當然確定!」蓮花聳聳肩,渾不在意似的笑笑。

  嘉悅愣愣瞪她。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蓮花笑嘻嘻地推著快化成石像的女人往前走,聲音很輕鬆,「其實算算,這兩年房產升值這麼快,不過三年多一點,就翻了一倍多啊,我再不出手豈不是傻子?我還記得裡面有你一半的投資,放心啦,等我錢到手給你分紅哦!」

  「蓮、蓮花,你腦筋真的不清楚了!」

  那套小小的公寓,嘉悅比任何人都明白,房子的主人當初為了它付出了多少心血。

  從小小的毛坯房開始,設計,裝修,裝飾,一點一點地佈置,一點一點的整理,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幾乎用了整整一年,整整一年的心血啊!

  「……蓮花,你可想清楚了。」

  「當然想清楚了啊。」輕鬆的姿態,彷彿在說著別人家的事,蓮花笑著大步往前走,「我爸最近想在我們社區裡再買套房子住,你也知道我們家就我一個嘛,將來我就算結了婚,也是要和爸媽一起住的。我想好了,賣了那套小房子,剛好可以付新房子的首付。我媽整天罵我是月光族,我這回準備嚇嚇她,讓她看看他們女兒不是不會理財,喏,這私房錢不是大大的嘛!」

  「你以為叔叔阿姨會信你啊!」當初買那套小公寓時是瞞著王家爸媽的,嘉悅自然知道,「你乖乖地當你的月光族被阿姨罵好了,還是留著那套小房子繼續升值吧。」

  「本來買房子是為了找個帥哥哥金屋藏嬌的,可如今用不著了,還留著做什麼啊?」蓮花依然笑嘻嘻的,卻不知不覺帶了幾分苦澀,「突然間,什麼也沒興致了。」

  「你啊。」嘉悅歎口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管言談舉止是怎樣的成熟,其實骨子裡的傳統,蓮花又哪裡少了一分兩分?

  「房子我已經托了中介公司了,今天下午中介還來電話,說有人想看房呢。」假裝看不見好朋友憐惜的眼神,蓮花笑瞇瞇地數手指頭,「說不定不出三天,我就是有數十萬小金庫的小富婆了耶!」

  「別忘了那房子你還有二十年的銀行貸款要還。」嘉悅翻個白眼送沾沾自喜的女人,沒什麼好聲氣,「還有,你剛剛答應我的事。」

  「什麼事啊?」

  「分紅啊。」

  「……嘉悅,你真不可愛。」

  「如果我可愛一點,早就冷血地丟下你自己回家去了。」

  「……好啦好啦,忘不掉你的分紅的,悅悅!」

  「少這麼諂媚了,王蓮花。」嘉悅慢悠悠地繼續往前走,才不甩身邊這個突然搖尾巴的王蓮花呢,「反正你只要不後悔就好!」

  「……切!」

  「還有,我最後再說一句,記住,最後一句。」嘉悅認真地望著她的笑臉,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就算你被你們家王小明……舔了一口,你還是王蓮花,還是王小明的姐姐。」

  「……難道你也想做我們家王小明的姐姐啊?」

  「……算我不認識你。」

  垮下肩,嘉悅仰首望天,開始後悔自己怎麼這麼軟心腸啊,幹嗎非要大發善心地要這個不值得同情的女人去破壞她的暖被窩啊……

  「邸嘉悅,你和你老公的洞房花燭夜是怎樣過的?」

  ……

  「喂,喂,嘉悅,嘉悅,等等我,等等我啊!三更半夜,你忍心我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一個人走夜路嗎……」

  ……

  天上的星啊,亮晶晶啊。

  地上的人……

  你一腳啊,我一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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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4-30 13:16:57

第五章 賣房
      
  悠揚的樂曲,窗外三三兩兩的行人。

  剛剛過完農曆新年的這座城市裡,年的氛圍還是很濃厚的,紅紅的中國結從明亮的窗上靜靜地停駐著,擡眼隨便望過去,到處的紅福字,盆盆盞盞的水仙花。

  坐在咖啡館明亮的窗子下,捧著一杯暖暖的咖啡,曬著暖暖的太陽,聽著悠揚的樂曲。

  「王小姐,這是賣房協議,您看看還有哪裡要補充的嗎?」

  如果再沒有煩人的事就更好了。

  暗地翻個白眼,蓮花不怎麼認真地翻看著被房產中介公司來人推到眼前的一疊不算厚的轉讓二手房的轉讓協議。

  二手房啊……

  說心裡不難受是假的。

  她曾經高高興興興高采烈滿懷豪情一腔熱血壓了二十年銀行貸款流了三百六十天汗水心血才換來的小小夢中閣樓啊,還沒住上過一天一小時,怎麼就這麼快貶值成二手的呢?

  鬱悶得恨不能摳去紙上那刺目的幾個字。

  「王小姐?」

  「啊,沒什麼問題。」她有些呆地瞪著桌上那輕薄的協議,有些不情願地拿起筆慢慢在最後的賣方上簽下自己的尊姓大名。

  「那麼,我就按照合同中規定的去辦了。」房產中介的工作人員很高興地拿著協議站起來,「等所有都辦好了,我們再打電話給您,您放心,我們公司是很……」

  她埋著頭,一字也不想再聽下去。

  「……所以,房款我們會馬上打到您的銀行卡上,請你找時間去確認一下……」

  她慢慢拿小巧的小匙攪著琥珀色的咖啡濃液,有點無聊。

  「對了,王小姐,公寓內的傢俱您確定真的一件也不要嗎?」

  「……」

  她鬱悶得恨不能仰天長嘯了!

  不要再提她的傷心事成不成,成不成?

  「……那我先走了,王小姐,再見!」

  所幸那人還有一點點的眼色,一見她眉頭越皺越緊的樣子,立刻起身走人,還不忘結清了喝咖啡的賬單。

  切,一套房子,一杯咖啡就打發了。

  擰著眉呆呆瞪著骨磁杯中一滴不見少的咖啡,蓮花重重歎氣。

  她突然記起剛剛已經易主的、已經不屬於自己所有的那套房子客廳的小多寶格裡,也有一套她出差時從景德鎮帶回的咖啡杯。

  花了她好幾張大票一路小心翼翼抱回來的藝術品啊,還沒用過一次,就已經再也不能見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當作生辰賀禮送了邸嘉悅姑娘哩。

  「杯子啊杯子啊,希望你們的新主人也慧眼識金好好待你們哪!」

  她喃喃慨歎,粉色的唇很虔誠地吻上眼前的咖啡杯,算是給自己一點留念。

  「姐姐,你捨不得就不要賣嘛!」

  嘻嘻的清澈笑聲,從她對面飄進她的耳朵。

  她皺著眉頭半瞇著俏眼兒擡頭去看。

  首先是早就沒有人會戴的帶邊框的眼鏡。

  然後是一頭的寸短頭髮。

  ……

  簡直是太失敗的造型了。

  第一印象。

  「姐姐,你眉皺得好緊哦!」

  ……

  「小孩兒,你就不會打扮打扮自己嗎?」她翻白眼,將下頜懶洋洋地支在桌沿上,不耐煩地歎氣。

  「……姐姐,您指教指教?」

  「你看你,雖然長相不算怎麼英俊啊瀟灑啊帥氣啊,可這樣白著一張臉真的就糟蹋了你還算周正的臉型了。」

  姑娘她不熱心公益造型事業許多年,可還是有很雞婆的一面的。

  「氣質啊,懂不懂什麼是氣質啊,再模樣平常,但如果有氣質的話,走在大街上的回頭率也是不少的。」

  「……姐姐,您接著說。」

  「小孩兒,你長著一張娃娃臉不是你的錯,可不能因此為了扮成熟,就戴書獃子的眼鏡啊。對了,你多少度?」

  「……二百。」

  「哦,那沒問題。」她順手從一旁自己的包包裡挖出工作時才用的近視眼鏡,遞過去。

  很快的,俗氣的銀絲邊框眼鏡下崗待業,她造型優雅的無框眼鏡理直氣壯地站了人家下一班崗。

  「哪,這樣順眼多了。」她懶洋洋地歪著腦袋瞇著眼兒打量完畢,還算滿意地點頭,「有點像伊角了。」

  「伊角?」

  「哦,卡通片的清秀少年。」她隨意地擺擺手,將視線與面前的咖啡杯持平,繼續半瞇著眼兒將對面不請自來的人上下打量。

  「……姐姐請問你多少度?」

  「不深啊,左二百五右一百。」她很可惜地歎口氣,「你如果頭髮再長一點,就能幫你彌補一下娃娃臉的缺憾了。這樣的寸短,有點像剛從五台山還俗的小道士哎,不但瞧不出一點的威猛剛硬,反而太……」

  她很好心很善良地省略幾個字。

  「……姐姐,我的頭髮相信很快會重新長長的。」

  「你還是適合走少年路線。」她上下打量完畢,得出最後的結論。

  「……姐姐你真會打擊人。」

  「哦。」她不在意地應一聲,半瞇著的眼掃一掃空蕩蕩的咖啡廳,粉嫩嫩的唇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好了,還來吧!」她伸手。

  「……姐姐,送我吧送我吧!」

  「小孩兒,你明明是深度近視,就算我送了你眼鏡你也戴不得啊。」她歎息,「怎麼這世上還有比我還貪心的人呢?」

  哦,順便一說,王蓮花小姐的這副如今蹲在卡通中伊角模樣少年郎鼻樑上的眼鏡,是她硬從死對頭邸嘉悅姑娘處順手牽羊來的,眼鏡度數是左一百右二百五——左右度數倒置後才是她王蓮花姑娘的視力標準。

  但不是自己花的錢,爽啊!

  「姐姐真的是明察秋毫!」熱愛扮幼稚的伊角君甜甜一笑,雙掌合在胸前,瞇成一條細縫的眼睛裡星星閃啊閃,閃啊閃,「竟然連我深度近視也能看出來!」

  ……那是因為王家小明你瞅人的目光太過朦朧了。

  歎口氣,蓮花翻白眼望天,無語。

  「對了,姐姐,你喜歡看卡通呀。」

  「……我只喜歡看帥哥哥。」小巧的小匙輕輕敲上咖啡杯口,清脆的聲音帶著悠閒的節奏。

  「姐姐真可愛。」

  ……

  半瞇的眼兒,陰惻惻地掃過去。

  「呃……我是說姐姐真是知性的女孩子。」

  ……喜歡看卡通帥哥哥的即將跨進三十歲大關的女人是什麼「知性的女孩子」啊?

  翻眼向天,蓮花很無聊。

  「對了,姐姐,快中午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謝謝,不餓。」

  「那姐姐下午有時間嗎?我請你看電影好不好?」

  「謝謝,沒興趣。」

  「姐姐,你就這麼討厭我嗎?」瞇成細縫的眼睛在眼鏡的襯托下,星星閃爍,盈盈欲滴。

  「……王小明,麻煩你不要再扮白癡了好不好?」很不耐煩地再次伸手,手背在桌上敲一敲,「眼鏡還我。」

  而後瞪大眼。

  卡通伊角君竟然嘟著嘴巴!

  哦!

  她翻著白眼收回手「啪」地蓋在眼睛上,順帶揉揉額頭。

  真的是#¥%·……—****!

  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那些卡通中的帥哥哥們會常常額頭懸黑線了!

  她真真是犯小人了!

  「姐姐,我的身份證你看過的啊,我不叫王小明,我叫孟小洲。」對面的卡通伊角君尚在努力為自己正名,「孟子的孟,大小的小——」

  「小人的小吧?」嗤笑一聲,打斷某人的介紹,蓮花繼續手心向上伸過去,「還來。」

  「……姐姐真不可愛。」卡通伊角很不情願地將眼鏡摘下來,很小心翼翼地看了再看,才慢吞吞地遞到攤在眼皮子底下的素手中去。

  「三十歲的老女人當然不可愛。」將眼鏡塞回包包,王家姑娘起身,準備走人。

  「那明明我二十六歲了,姐姐卻一口一個『小孩兒』?」立刻也站起來,卡通伊角時刻準備著……逃跑。

  「姐姐嘛,姐姐啊。」揚起很天真的笑容,蓮花卻冷冷地說:「繼續喊啊。」

  「……」

  切!

  王家姑娘什麼也不看,將MP3的耳機塞進耳朵,走人。

  卡通伊角有些洩氣地瞪著佳人毫不遲疑的背影,歎息,慢慢將自己被唾棄的邊框眼鏡重新掛回鼻樑,而後,大步追上去。

第六章 美麗的蓮花
      
  昔日某地某水之畔,風蕭蕭兮某水寒,某人一去兮不復還。

  而今護城河邊,風同樣蕭蕭,河中之水依然尚寒,應該順應時勢而消失的某人,卻很堅決地將纖細十指緊緊摳住白玉欄杆,打死不後退一步。

  「還來,快一點。」另一個順應時勢的王家假公子,手則很優雅地伸在蕭蕭風中,彈彈手指,「不要惹我生氣哦!」

  王家姑娘一生氣,後果真的真的很嚴重!

  「不、不、不行!」

  「小孩兒,王小明,不要讓我再說一句哦,快還來。」手很輕很輕地顛一顛,王家姑娘還有僅存的一兩三錢耐心。

  「可、可那是我的!」

  「手機是你的,可裡面的照片是我的呀!」微微歪歪頭,蓮花聲音柔柔的,甚至是笑瞇瞇的,「知識產權法學過沒?肖像權知道不?」

  「沒、沒學過!」

  「王、小、明。」

  「姐姐,我不叫王小明,我是孟小洲!」

  「好吧,孟小明,聽話啊,把手機乖乖還來。」她很好說話的,笑瞇瞇的眼卻是慢慢地顏色加深,加深,再加深,「我又不會搶你的,只是看看而已。」

  「……孟小洲。」

  「好吧好吧,孟小洲!」

  「我真的沒惡意的。」還算懂人臉色的人慢慢將纖細十指從涼涼的白玉欄杆上鬆開,猶豫了許久,才慢吞吞從西裝內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看了又看,終於慢慢放進大張在眼皮子底下的素手裡去。

  啪!

  他猛地一震,不可思議地愣愣瞪著石板上四分五裂的手機。

  太、太、太野蠻了吧……

  早知如此,他打死也不會將手機中儲存的照片給她看啊!

  早知如此,他今天就乖乖地走人,等下次再找機會約會佳人好了,何必為了硬拗到中午請客的權利,就拿佳人醉酒的美麗畫面秀出來啊……

  「不好意思,失手了。」面色尚平靜的佳人很溫和地笑一笑,狂怒的黑色眸子,卻如被清水浸泡著的黑葡萄,晶亮得可怕,「多少錢買的,我賠你。」

  「……不、不用了。」孟小洲幹幹笑。

  「那怎麼成?」深紫色的高跟鞋子輕巧巧地再一踢,除了尚完整的電池外,四分五裂的機身咕咚投身進了寒寒的護城河中,連同卡。

  ……太狠了吧……

  不由自主地咽咽狂湧進嘴巴的唾沫,孟小洲小心翼翼地倒退兩步,脊樑上汗珠子開始滴滴答答。

  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又忘了公共道德了。」很歉疚地嘟噥一聲,深紫色的高跟鞋子噠噠噠慢慢遠去了,「會汙染環境的啊,我怎麼又忘記了?」

  「……」

  「啊,對了,孟小洲先生。」

  佳人慢慢回首,漂亮的鳳眼兒無波無瀾地看向依然呆若木雞的娃娃臉,很有禮貌地笑笑,「我會記得打電話給房屋中介,告訴他們收你房款的時候,順便幫我扣除你這支手機的售價。」

  而後,轉回頭,深紫色的高跟鞋子繼續噠噠噠地,再不停頓,順著白玉的石板路,輕快地去了。

  ……

  默默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孟小洲捏捏漲熱的額頭,不得不苦笑了。

  她竟然知道的。

  即便用了別人的名義,她竟然還是輕易地看出了,那套俞榮路華新小區的小公寓,是他買下的。

  好一個聰穎的女子啊。

  好一個可愛的女人啊。

  好一朵美麗的蓮花哪。

  叫他,如何可以不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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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4-30 13:18:04

第七章 這世道啊……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

  「花兒,去開門!」

  陽台侍弄花草的王家娘親氣沈丹田,喊一聲。

  「知道了。」

  帶著大耳麥,蓮花從沙發上跳下來,又立刻將赤著的腳牙子縮回沙發上去。

  「涼!」一旁的王家爹親同樣氣沈丹田地喝一聲,再氣勢千鈞地將手中的駿馬啪地將到敵方的老帥邊上,「將!」

  「啊呀——」

  「哈哈,輸了啊,輸了啊!今天晚上陪我和你媽去陳伯伯家吃飯吧!」

  「爸,你怎麼走的……明明你的馬已經被我吃了啊!」跳跳跳!

  「嘿嘿,不是還有一隻嘛!」

  「爸,不算,不算,你賴皮!」

  「你哪只眼睛瞧到我賴皮了呀?願賭服輸,知道不?」

  「爸——」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

  「你們兩個到底聽到沒有?去開門!」陽台上的王家娘親手握小鏟子探出頭來。

  「聽見啦!」

  不情願地將腳丫子鑽進棉拖鞋,一手捂著大耳麥哼哼著「哼哼哈兮」,一手推出太極八卦掌,腳丫子順帶扭著十字秧歌步,蓮花一心三用挪向用磨沙玻璃同客廳隔開的門口。

  週末下午三四點鐘,能來按他們家門鈴的,除了來找她老爹下象棋的隔壁二單元的鄰居周大叔,從不做他人想啦!

  「周叔叔,謝謝你解放了苦命的侄女我啊!」她笑嘻嘻地打開鐵將軍,擺出很紳士的彎腰禮,「請——喝!」

  她一蹦三尺高,大耳麥從腦袋上滑下來蓋住了一隻眼。

  「花兒,怎麼啦?誰來啦?」

  她老爹的聲音繞出磨沙玻璃來。

  「沒、沒、沒誰——爸爸,什麼時候咱們社區推銷員可以進來了?」她顧不得將遮住半拉視線的大耳麥扶正,先匆忙地回她家老爹一聲。

  推銷員?

  客廳的爹娘嘀咕一聲。

  推銷員?

  站在她家鐵將軍前面的人笑瞇瞇地做出口型。

  「對不起,我們家不需要那個……你推銷的東西,請去別家看看吧!」她立刻關門。

  推銷員眼疾手快扯住快合上的鐵將軍,將另一隻手提著的一大袋子東西在有些驚惶失措的人眼前慢悠悠地晃一晃。

  她咬牙,怒瞪。

  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

  「花兒,推銷什麼的啊?」踢踏的腳步開始往這裡挪。

  「沒、沒什麼?」她大驚,大怒,卻還是力不如人,被站在鐵將軍之外笑瞇瞇的某人漸漸擠身而進。

  「那快來接著下棋啊——啊!是小洲啊,快進來快進來!」王家爹爹已經轉過磨沙玻璃湊上前來,一看之下,大喜,忙將自己家姑娘一手推開,笑容可掬地致上歡迎詞。

  「王叔叔,您不是想吃山區的羊肉嗎?今天我們正好進山去玩,我幫您捎了一些來。」來客很客氣地將手上拎的大袋子再晃一晃。

  「哎呀,我不過是順口一說罷了,你這孩子,怎麼還當真了?」王家爹笑得眼睛幾乎瞧不見了。

  「……爹,你認識……他?」她傻眼。

  「哦,忘了你們第一次見面了!」王家爹爹一邊將笑瞇瞇的來客讓進門,一邊介紹:「這小夥子是樓下你趙大叔表姐家的侄子,因為工作關係暫時借住在你趙大叔家裡,你還不認識他,你這孩子,怎麼說小洲是推銷員呢!」

  ……

  咬牙,有些呆地瞪著他們家樓下趙大叔表姐家的侄子從她身邊擦身而過,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彎下腰脫了運動鞋並換了他們家的拖鞋。

  ……

  「你還不關門,愣什麼呢!」她家娘竟然也聞聲擠過來,笑嗔地將她的大耳麥從她眼皮子上扯下來,「你這丫頭,也不怕人家小洲笑你!」

  ……

  「你好,你就是蓮花姐姐吧!」

  樓下趙大叔表姐家的侄子很羞澀地笑著,不顧王家爹娘的客氣,將手中的大袋子先熟門熟路地放進了她家廚房,再轉出來很沈穩地朝著她伸過手來,「我是孟小洲。」

  一陣寒暄,賓主落座,看茶相讓。

  「娘哎,你們怎麼認識他啊?」陪同娘親躲在廚房處理被客人拎上門的兩條後羊腿,蓮花腦子還是懵懵的。

  「過年去你趙大叔家串門兒的時候認識的啊。」王家娘親很順口地回答。

  「……我怎麼不知道?」

  「你整天不著家,到哪裡知道啊?」有些憤然地瞪自己家的女兒一眼,王家娘親很難有什麼好聲氣,「人家小洲比你還小呢,卻比你沈穩多了!你什麼時候見人家整天下班不著家的?你沒聽你趙大叔誇人家小洲喲,聰明,孝順,知道下了班回家多陪老人家坐坐聊聊!」

  「……我的媽媽啊,我這也不是什麼也不做大週末的在家陪您二老的嘛!」王家蓮花姑娘忍不住叫屈。

  「你陪什麼啊陪!」王家娘親才不搭理呢,將鮮紅的羊肉翻來覆去地看,琢磨著怎麼下刀切成塊,「你這星期在家吃了幾頓晚飯,啊?人家小洲還來陪你爹下了三回象棋呢這星期,你呢?你還有臉叫屈?」

  「……那是你家女兒人緣好,推脫不掉知交好友的邀請嘛!」

  「你除了和嘉悅張瑞好,還和誰那麼知交啊?」王家娘親瞪她一眼,繼續琢磨著怎樣在整塊的羊肉上下刀,「知交好友?狐朋狗友才是吧?」

  「……媽媽,您真看得起我。」蓮花翻白眼。

  「還有,人家嘉悅和張瑞都結婚了,你整天去麻煩人家,好意思啊?」

  「……媽。」她頭疼。

  「你說你過了年都多大啦,嗯?還這麼整天地閒晃!你怎麼一點也不體貼我和你爸?」

  「……好啦好啦,我明白,我知道,我抓緊,我抓緊,行了吧?」她投降,垮著肩想從她娘親手裡奪下明晃晃的菜刀,免得發生血案,「您去和那位聰明孝順的『人家』聊天去吧,我來,我來。」

  「你會剔羊骨頭啊你來!」王家娘親很不給面子地白她一眼,轉頭朝客廳喊:「花兒她爸,你來一下。」

  結果,晃進廚房的,除了王家爹親,還有那位「人家」。

  真的是!

  暗地咬牙,蓮花很識時務地往不顯眼的角落蹭。

  「阿姨,我來吧!」那位「人家」則很識時務地很慇勤地接過王家娘親的菜刀,竟然還很歉疚地說:「因為怕回來晚了,所以這羊肉我就沒怎麼收拾就給王叔叔你們拿來了,還得麻煩阿姨您自己收拾,真是不好意思。」

  說罷,先洗手,再抓刀,繼而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刷刷刷,擦擦擦,鮮紅的羊肉整塊整條地落至案板,白玉般的細長骨頭漸漸現身。

  真的是……

  簡直是……

  有些嫉妒地瞧著被人家三言兩語哄得眉開眼笑的自家親爹娘,蓮花恨不得仰天長嘯了。

  「你瞧瞧人家小洲,你瞧瞧人家小洲!」王家娘親則很懂得抓住機會對女兒做機會教育。

  「我又不是賣肉的。」王家女兒小聲嘀咕。

  「說的什麼話啊!」王家娘親「啪」地一巴掌貼上王家女兒的脊樑,臉一拉,「多大的人啦,怎麼說話從來不經腦子?」

  ……她說的是實話啊,她本就不是賣肉的啊,哪裡會有這麼熟練的刀法啊!

  「啊,王小……小洲,你做什麼工作的?」她假意地笑,有些惡毒地笑。

  快說!

  快說「姐姐你猜得好準哦,我的確是專職的屠夫、專職在市場賣肉的」!

  ……

  「我在一家房地產公司。」結果人家睨也不睨她的險惡用心,還是很害羞地笑,一邊繼續利索地拆骨削肉,「因為剛去,還不怎麼熟悉工作環境,所以正忙著適應環境呢。」

  「房地產公司啊……」她暗中切一聲,眼珠子一轉,「房地產的話,應該週末很忙吧?」

  言下之意……哦?

  「是很忙的。」結果人家很痛快地順著她意思往下走,順便再拎過另一隻羊腿繼續拆骨削肉,「不過我的工作很機動的,一般週末還是有假休的。」

  ……

  她暗中再咬牙。

  「啊,既然小洲拿來這麼多羊肉,咱們晚上就吃羊肉餡餃子吧——小洲,你喜不喜歡吃餃子?」

  一邊的王家娘親先狠擰自家女兒一把,嫌她不懂臉色,再和藹地朝著人家笑。

  「喜歡啊。不過太麻煩叔叔阿姨了。」人家忙還以羞澀的笑臉。

  「哪裡麻煩啊,如果不是麻煩你,我們哪裡有羊肉吃啊!」王家爹爹也和藹地笑。

  「……爸,媽,晚上你們不是說要去陳叔叔家吃飯嗎?」王家女兒傻眼。

  「你陳叔叔剛打了電話,說有事,所以時間後挪了。」王家娘親再狠擰不識時務的女兒一把,瞪著她咬牙哼笑,「你瞎站著幹嗎?還不洗手和面去?」

  「……媽媽,我今天剛繪了彩指甲好不好?」她瞪大眼,咬牙,不敢呼痛。

  「阿姨,如果您不嫌棄,我和面可以嗎?」結果,很識時務的客人再次披馬上陣,將再一根白溜溜的羊骨頭放在菜案板上,笑瞇瞇地開口:「我們家吃餃子,只要我在家都是我和面的。」

  「蓮花你看你看……」

  王家娘親激動了。

  「啊,小洲啊……」

  王家爹親歎息了。

  ……

  蓮花小姐只恨不得抱頭痛哭了。

  天啊地啊老天爺啊耶穌瑪利亞啊!

  今天還讓不讓她活了啊啊啊啊啊……

  快榮膺「家務十項全能」的客人,卻是如魚得水,一點也瞧不到主人家女兒越拉越長的臉,逕自拿著羊骨頭噼裡啪啦一堆「其實這些白白丟了很可惜的,拿羊骨燉湯可以溫補腎陽……」再拿菜刀拍一拍整塊的鮮羊肉,不帶喘氣地繼續噼裡啪啦一長串「可以燒著吃可以做粥吃可以做湯吃……叔叔阿姨畢竟有點上年紀了,還是少選一些油膩的吃法比較有利於身體健康,例如……」

  「蓮花你看你看……」

  王家娘親再次激動了。

  「啊,小洲啊……」

  王家爹親再次歎息了。

  ……

  蓮花直接下巴掉落,乖乖地聽從自己親娘的命令,乖乖地縮在廚房的角落擇蔥剝蒜皮,很寂寞地看自己的親爹親娘和人家十項全能兼營養專家的客人好不熱絡地剁羊肉餡和白面……

  ……

  ……

  這世道,怎麼怎麼怎麼……這樣哩……

  懶洋洋地索性什麼也不說了,爹娘讓幹嗎就幹嗎,爹娘怎麼說就怎麼聽。

  反正,少說少錯,多聽多好。

  反正,王家爹娘的司馬之心,她若再瞧不出來,就不是王家爹娘的親生女兒了。

  反正……

  天要,亡她。

第八章 我要的感情
      
  「說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經過一場羊肉盛宴的……洗禮,王家蓮花姑娘實在是再拿不出一分的力氣來與自己家的二老雙親博弈,索性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

  吃罷餃子,很識時務地順著二老雙親的眼色,借口自己的電腦有點問題,將正挽袖子準備收拾飯桌的「客人」——請注意,如果不是堅信自己才是這間屋子中屋主大人的親生女兒,王蓮花小姐還真的會以為自己才是來做客的「客人」哩——很有禮貌地甜甜笑著,將孟小洲——她發誓,孟小洲這三個字將是她今晚戳小人的絕對目標——將孟小洲先生請進自己的閨房,房門在自家爹娘鼓勵的微笑——好慪啊,她用力揉揉眼睛,結果從自家爹娘慈祥的臉龐上,瞧到的竟真的是「好好把握機會喔」的鼓勵笑容!

  ……她今天到底走了什麼背字運?

  咬牙,將房門「砰」地用力關上,她深深深呼吸,將臉上的猙獰心中滿腔的憤怒暫時壓制下,面色平靜地轉身,聲音平靜地說:「說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姐姐,我想追你啊!」掩在無框鏡片後的單眼皮熠熠生輝,半長不短的頭髮下,清秀的娃娃臉很無辜地漾著單純的笑,很隨意很隨意地回答:「我就是想追你嘛!」

  ……

  仰頭,挫挫癢癢的牙,眼皮抽筋地翻翻白眼,蓮花只恨自己,只恨自己——

  真的是#¥%……—*!

  娃娃臉卻好像沒瞅到她的精彩表情,很自在地在她不大的閨房中邁步轉轉,順手將她電腦打開,口中還一邊啊啊讚歎,什麼「好多的動漫海報啊」、什麼「這盆滴水觀音好綠好綠啊」、什麼「姐姐你喜歡玩飛鏢啊有機會咱們可要好好切磋切磋啊」、什麼「姐姐你的音箱造型好酷哦,用它聽京劇一定很——」

  「你夠了沒有?」

  抽筋的眼皮漸漸呆滯,蓮花實在是想不出,天下怎麼還有這麼這麼……白癡的男人。

  沒錯,是……白癡的男人。

  有氣,卻無力施展出來,蓮花隨手拉過電腦椅子,很客氣地塞到那個還在自己閨房中正大光明走來走去興高采烈嘖嘖評論的人臀下,很忍氣吞聲地彎腰鞠躬:「請坐,請坐,請千萬不要客氣。」

  因為翻了太久還不能順利回歸原位的眼珠,則在窗口簾子處無奈地瞪了一下。

  王蓮花啊王蓮花,請千萬注意啊千萬注意,你的窗口外便是後陽台,後陽台的出口則是廚房,廚房裡則是有你家的爹共你家的娘……正假借很恩愛地夫妻雙雙洗碗的你家爹你家娘正努力豎著耳朵偷聽哩……

  「姐姐你不用客氣,我又不是什麼客人,你這麼客氣我可是會彆扭的。」娃娃臉笑瞇瞇的,熠熠生輝的眼珠子也迅速地從大敞著的窗子處一掠而過,心中得意地笑啊笑,「姐姐你也坐啊。」

  嘴角的笑容抽搐著,蓮花只恨自己不能立馬幾個大嘴巴扇上那張明顯賊笑的娃娃臉。

  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誠不欺我……

  合目,呼,吸——好,再來一遍。

  平常心啊,請一定要記得平常心啊。

  「姐姐,我卻一直記得的是,不拋棄,不放棄。」

  她愕然睜開眼,瞧過去,傻眼。

  已經被人很不客氣地打開了的電腦液晶顯示屏上,被鼠標點開了的文件夾裡,大咧咧攤開著的截圖上,是一身迷彩腰配手槍頭戴夜視鏡耳掛通信器的既硬朗又儒雅的軍人形象。

  「王小明!」她惱了。

  「姐姐,原來你喜歡吳哲啊。」不經主人家同意便私自瀏覽人家文件夾的人卻是依然笑嘻嘻的,鼠標飛快地點啊點,點啊點,將曾經是某人花費了無數心思才收集的那大堆圖片一張張地點開,一邊觀賞一邊不忘嘖嘖有聲,或讚歎有加,或不敢苟同,或哇哇怪叫,或呀呀搖頭。

  顫抖的手,拳起又鬆開,鬆開又拳起,被徹底忽略的某人恨恨咬牙,卻不能做出任何阻攔或反擊的動作。

  「啊,叔叔,阿姨,你們要不要進來瞧瞧?」笑瞇瞇地朝著大敞著的窗子處揮揮手,娃娃臉的男人依然一臉的正大光明,「叔叔,怪不得我上次發給您的圖片您找不到,喏,您看,您放到蓮花姐姐的文件夾來啦!」

  正大光明趴在敞開著的窗子處的王家叔叔王家阿姨啊啊幾聲,你說我我說你地順便指揮著,要笑瞇瞇的娃娃臉男人將突兀地夾雜在大把美男型男酷男卡哇依男中的……京劇臉譜轉移到桌面上標明「蓮花不許刪除我們的這個文件夾」的文件夾中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徹底晾在一旁的人幾乎要拿頭去撞牆了。

  「爸爸!媽媽!」

  她咬牙。

  「啊,因為上次在網上聊天嘛,是小洲說他有幾張馬連良的照片的,所以我和你媽就順手要了來啊,哪裡知道會放進你的垃圾堆中去!」王家爹親理直氣壯地回視女兒的惱瞪,雙手攤開,竟然還很有模有樣地學著電視中的某人物垮垮肩,無辜地道:「不是我的錯哦,是你媽媽非要她來接收的!」

  「怎麼是我的錯啊,如果不是你搶我鼠標,我會一時錯手嗎?」王家娘反駁。

  「你打字那麼慢,我急好不好?」王家爹爹瞪眼。

  「打字慢和拿著鼠標有什麼關係?」王家娘不甘示弱。

  「怎麼會沒關係……」

  「會有什麼關係……」

  王家姑娘歎息,復歎息,突然什麼惱啊怒啊憤啊恨啊統統消失不見了。

  有這麼寶貝的爹娘,她哪裡還有什麼惱啊怒啊憤啊恨啊的,不仰天長笑三聲已經很對得起自己的淑女形象了。

  「小洲,能不能用兩個鼠標?」

  爭吵或者說申訴的最後,王家二老雙親一起問如今他們眼中的電腦資深人士。

  「爸,媽,現在是晚上七點,咱們樓下的秧歌隊該集合了吧?」

  正眼巴巴等著電腦資深人士回答的王家二老,立刻你看我我看你,而後齊聲驚呼,瞬間從敞著的窗子處消失不見。

  一個是鑼鼓隊的隊長,一個是秧歌隊的領隊,哪一個也是不能缺席的呀!

  只聽一陣嘀咕,一陣噼裡啪啦,一陣噔噔嚓嚓。

  三分鐘後,震耳欲聾的開場鑼鼓從樓下震耳欲聾地響徹天地。

  只,少了王家爹娘的王家姑娘閨房之內,令人窒息的靜,讓一直笑嘻嘻的孟小洲再也笑不出來。

  面色沈靜的蓮花,神情一改在王家爹娘面前的縱容與忍耐,冷冷地看著端坐在電腦前的男人,什麼也不說。

  「對不起。」

  從電腦前站起來,孟小洲乖乖道歉。

  「可以了嗎?」

  「啊?」他一時反應不來。

  「我的電腦到底中了什麼病毒?」

  「……沒什麼的,就是防火牆上有幾個漏洞,我補好了。」他一時分不清眼前女子面上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惱怒,是憤恨,是忍耐,還是……厭惡?

  「我爸媽常常在上面東點西點,會出現問題是自然的。」秀雅的女兒面上,依然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蓮花不想再費無用的力氣,只冷淡地點頭,「謝謝你了。」

  ……

  「我倒真是不知道,你這個人不但會活面會調餡家務做得簡直是十項全能,竟然連電腦也夠精通的。」

  ……

  「真是謝謝你的誇獎了,姐姐!」她的稱讚或者說是嘲諷,讓孟小洲苦笑,「我大學學的專業是經濟,你說我電腦能不精通嗎?」

  「你學的是經濟啊,我還以為你是表演系畢業的咧。」王家姑娘恍然大悟地啊一聲。

  ……

  這一次,孟小洲若聽不出佳人語中的諷刺,他就真的不是貴庚二十有六、哦,如今是貴庚二十有七的成熟男人孟小洲了。

  「……姐姐,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他垮下肩,有些垂頭喪氣,小聲嘀咕:「不就是那天晚上我那個沒、沒……沒什麼你嗎……姐姐,難道你真的希望那天晚上被人給什麼了啊——啊——姐姐!君子動口不動手!姐姐,你菜刀哪裡來的?」

  他驚恐大叫,卻被震耳欲聾的鑼鼓遮掩得求救無路,只能倉惶地拿電腦椅做倚靠,狼狽地左躲右藏。

  「讓你說,讓你再說!」雙手緊緊握住亮閃閃的尺長大菜刀,已經失去理智兼被男人那幾句小聲嘀咕氣炸了肺的女人恨恨地砍上去,「讓你再說!讓你得意!」

  「姐姐——我哪裡是得意啊,我是失意好不——不好!姐姐,真的會出人命的!姐姐,你不想你這麼漂亮的屋子被血濺五步吧!你不忍心你爸媽年紀這麼大了去監獄探望你吧——把刀放下好不——啊——」他放聲慘叫,一個躲閃不及,眼睜睜看亮閃閃的菜刀惡狠狠地砍上自己的左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

  他順著力道,踉蹌地後仰,雙腿撞上了後面佳人軟軟的床鋪,右手握上左肩火辣辣的痛處,他斜著身子從床鋪邊沿跌落地板,腦袋「砰」地觸地,痛得他眼冒金星。

  真真是流年不利,真真是佳人面前翻大船,真真是——

  真真是——

  「姐姐,拿紙筆給我。」他半閉著眼睛,奄奄一息地努力喘氣。

  「要紙筆做什麼?」佳人卻冷冷地將亮閃閃的菜刀橫在他秀白的頸子上,冷冷地瞇著眼兒。

  「寫遺書啊。」他喘口氣,奄奄一息地繼續捂著肩膀,半閉著的眼睛努力看向視線裡愈來愈模糊的佳人,費力地說:「我要寫遺書告訴所有人,我不是姐姐一時失手犯下的錯誤,我是自己失手犯下的錯誤。」

  「……你以為親愛的警察叔叔們都是白癡嗎?」

  佳人切一聲,將亮閃閃的菜刀慢慢在快死的人頸子上挪啊挪,似乎在尋找著最容易下手的地點,一邊說:「還是你以為我是白癡,會將我的房間血濺五步然後乖乖報警自首?」

  然後她皺眉,「什麼爛成語啊,血濺五步出自哪個典故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啊,你到底懂不懂成語啊?」

  「那麼血流成河怎麼樣?」垂死之人猶好學地提供下一個形容詞,「或者血跡斑斑?」

  「我還血氣方剛哩!」佳人翻個白眼,將亮閃閃的菜刀隨手丟到垂死之人的胸口上,手撐地將半跪著的姿勢改成升堂問案的青天大老爺的威武形象,靠坐進舒服的轉椅,跑丟了拖鞋的光腳丫子踢踢腳下的人形障礙,冷冷地說:「還裝什麼啊裝!這下,我真的相信你是表演系畢業的啦!」

  「姐姐你還笑我。」揉揉隱隱作疼的左肩膀,垂死之人將胸口亮閃閃的菜刀貼到眼前細細觀賞,口中嘖嘖稱奇:「姐姐,你從哪裡找來的這東西啊,我差點還真的當真的呢!」

  「你怎麼不去唸唸中文啊?」有些頭疼地揉揉額頭,蓮花翻白眼歎氣,「好了,你這是什麼樣子啊王小明!」

  「孟小洲。」手撐地坐起來,往後挪了挪,靠上軟軟的床鋪,將手中亮閃閃的玩具菜刀橫上頸子,某人堅持,「姐姐你不喊我『孟小洲』我就刎頸!」

  「……你到底幾歲啊王小明?」

  「……好吧好吧,王小明就王小明吧!」委屈地將亮閃閃的玩具菜刀抱進懷裡,被迫改名王小明的娃娃臉男人伸手在地上摸索。

  「你右邊!」

  他瞇眼往聲音傳來處瞅瞅,笑瞇瞇地往右邊摸,果然找到某物,隨手扯自己的毛衣擦。

  「真是受夠了你!」將自己擦液晶屏的小布塊隨手丟過去,蓮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謝謝姐姐。」接住小布塊,孟小洲或者說王小明將手中的眼鏡細細擦過,戴上,很暢快地呼口氣,「可是重返這個明亮的世界了!」

  「你到底多少的度數啊?」

  「……九百。」戴上眼鏡顯得立刻成熟不少也文雅不少的娃娃臉很慚愧地低頭認罪,「上學時太不注意讀書寫字的姿勢了,真是惡有惡報啊!」

  「……真是好學生啊。」實在是不想再同這娃娃臉計較成語,蓮花舉目,瞪著自己電腦中收集了好久好久的美圖庫,無聲歎息。

  她怎麼怎麼就這麼這麼的——

  「那天晚上我遇到姐姐真是幸運啊!」

  她猛地低頭,瞪著那個依然靠著自己軟軟床鋪在大發感慨的娃娃臉,心中惱火再升。

  真真是——

  「無地自容啊!」大發感慨的娃娃臉靠著人家軟軟的床鋪,繼續大發感慨,歎息地說:「如果不是姐姐熱心腸,說不定第一次進酒吧的我就會被那個蛇蠍心腸的壞女人給壞了去耶!」

  ……你怎麼就那麼雞婆啊?

  啊啊啊啊啊!

  蓮花悔不當初。

  「姐姐,咱們兩個講和好不好?」大發感慨的娃娃臉很誠懇地望向她,很誠懇很誠懇地說:「雖然我和姐姐有一個不算很愉快的開始,但我們和解吧和解吧,看在我這麼搏命演出的分上,和解吧和解吧姐姐。」

  ……王小明你到底是哪一個王小明啊?

  簡直簡直是真的被這個娃娃臉的男人打敗了!

  「王——孟小洲,你就放過我吧!」蓮花幾乎要抱頭痛哭一番了,後悔死了自己那時的青少輕狂,後悔死了自己當時的一時興起,後悔死了自己的……

  「姐姐,我如果放過你,我就放不過我自己了耶!」娃娃臉卻是振振有詞,繼續很誠懇地望著她,很誠懇地說:「姐姐,我是真心想追你的耶!」

  ……

  「你不是對我不屑一顧的嗎?」想起情人節晚上自己那……幾乎無地自容的一幕,蓮花就怒火沖天起,氣惱地吼:「美色當前,尚能面不改色地做什麼謙謙君子!你夠英雄啊!」

  「……姐姐,倘若當時我真的化身野獸了,如今我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才英雄呢。」

  娃娃臉卻小聲小聲地嘀咕著給她反駁回來:「姐姐,你若真的是你那晚標榜的什麼『熟女』,就不會,就不會——」

  他突然笑起來,手撐地站起來,靠到她的電腦桌上,笑瞇瞇地朝著她眨眼,「姐姐,你最看不起隨隨便便的一夜情的好不好?」

  ……她頓時臉紅如火燒,一時啞口無言。

  「平時那麼那麼嚴謹自律的一個人,雖然總說著什麼好像很豪放的話,其實骨子裡卻比任何人都懂得感情到底是什麼吧?」

  笑瞇瞇的眸子,從鏡片後溫溫地看著臉紅紅的女人,娃娃臉上是不容人錯辨的欣賞與愛憐。

  「我要的感情,是一生一世的;我要的感情,是要用一生一世來承諾的;我要的感情,是絕對不許中途變化的——姐姐,你要的愛人,是如叔叔阿姨一樣的,一輩子牽手,一輩子相互扶持,一輩子恩恩愛愛。」

  我要的,是認真的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4-30 13:19:22

第九章 與你勢不兩立
      
  「你才認識我幾天啊,知道什麼啊小孩子!」她別開眼,嘟噥。

  「所以我總喊你『姐姐』啊。」娃娃臉一點也不惱,依然笑瞇瞇的,「我不懂的,你教我啊!」

  「你這小孩子心眼這麼多,哪裡還用別人教啊!」她切一聲。

  「姐姐明明剛教過我啊。」

  「我教你什麼了?」

  「孝敬父母啊。」

  「……孝敬父母還用人教啊?你不要告訴我你在家是個不孝子!」

  「我很孝順啊。」娃娃臉上是很認真很鄭重的神情,掩映鏡片後的眼睛很坦蕩地望著她,輕輕地說:「我還沒介紹我自己呢,蓮花。」

  「……喊姐姐!」

  「……好吧好吧,姐姐。」他舉手,縱容地笑笑。

  「本人,孟小洲,二十七歲,碩士,經濟管理專業,當過兩年兵,現在本市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家有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以及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以上。」

  ……

  她傻眼。

  「還沒聽清楚嗎?」娃娃臉困惑地抓抓半長不短的頭髮,瞇瞇眼,「還是我沒介紹清楚?」

  「就這些?」

  「就這些啊,很簡單吧?哈哈,我就是這麼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人啊。」

  「其他的呢?」

  「什麼其他的?」

  「只有爸爸媽媽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姥姥姥爺?」

  「是啊。」

  「比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伯伯嬸嬸呢?」

  「姐姐,伯伯的話,應該是娘娘吧,如果是嬸嬸的話,應該是叔叔吧?」娃娃臉上一副「你稱呼配對錯了」的不敢苟同。

  「……你的『叔叔阿姨』難道就對?」她惱。

  「我叔叔娶的,本就是我媽媽的親生妹妹我親愛的小姨啊。」他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開始打起響指,配合著窗子外依舊震耳欲聾的震天鑼鼓節奏,笑瞇瞇地朝著她眨眼。

  ……

  算SHE服了HE!

  「那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伯伯娘娘叔叔嬸嬸呢?」她咬牙。

  「我姥姥姥爺只有我媽和我阿姨兩個女兒,我爺爺奶奶同樣只有我爸和我叔叔兩個兒子。」他咧開嘴巴,露出白燦燦的牙,「而我姥姥姥爺爺爺奶奶都是家中一脈單傳了據說N代的千頃地裡一棵苗。」

  「SO?」

  「SO,我們家SO簡單,並無任何其他哪怕是幾百輩子之前的親戚。」他用力打個響指,配合窗外突然拔節的鑼鼓點。

  「那請問,我家樓下趙大叔是閣下幾百輩子再加一輩子的什麼親戚呢?」她陰惻惻地冷笑,「趙大叔表姐家的侄子?」

  窗外震耳欲聾的鑼鼓突然停了下來。

  一片窒息的靜。

  ……

  「姐姐,你還沒忘記啊。」娃娃臉笑瞇瞇的眼睛僵了僵,冷汗從額上「刷」地滴下來,速度絕對媲美動漫中冷汗下滑的動畫效果。

  「哦,我同你聊這麼久了,也忘記同你介紹我自己一下了。」

  冷冷笑著的美麗臉蛋上,是明白顯示著的「惹我你就死定了」。

  「時間倉促,我就先告訴你一點點吧,我,王蓮花,生平最最討厭的,便是,被、人、騙!」

  討厭的程度,猶排在別人直呼自己的名姓之前!

  「姐姐,姐姐,我可以解釋的,我絕對可以解釋的!你一定要聽我解釋啊!」

  伴隨著再度開始且一陣比一陣高的鑼鼓點,本就不算太頎長的身軀一點一點矮下去,幾乎降到了與電腦桌齊頭,烏溜溜的大眼很可憐地仰望著端坐轉椅中明察秋毫的王家青天,娃娃臉哭泣似的吸吸鼻子,「姐姐,你一定要聽我的解釋啊!」

  啊啊啊啊啊!

  她頭疼地拍拍額,咬牙,「少演戲了王小明!」

  「孟小洲。」他還不忘自己的堅持,「姐姐,我是孟小洲,才不是……王小明。」

  「王小明怎麼啦?」她傲然吹個口哨,「我們家的王小明是世界上最最最聰明的——」

  「狗狗。」娃娃臉翻白眼,從眼鏡後很委屈地瞅她,「姐姐,我已經覲見過你們家的第四名家庭成員啦,九歲的狗狗!王小明!」他咬牙,有些不甘願,「姐姐,就算你再不待見我,也不要將王小明的名字當作我的代號成不成?」

  「名字不就是一個人的代號嗎?」她不以為然,更為自己家的寶貝狗弟鳴不平,「我弟弟的名字肯借你用用是你的造化哎!」

  「姐姐你也喜歡李連傑的《冒險王》啊。」他卻顧左右而言他,笑嘻嘻地問:「姐姐,李連傑的《黑俠》你喜不喜歡?我很喜歡裡面的動作哦!」

  「……王小……洲,你還真以為你也是九歲啊!」她鄙視他,粉色的唇微微一撇,彩繪著各樣式花朵的指甲撫上短及勃子旁的烏髮,歎息,「比起我王蓮花,你的道行還淺得不是一點半點!」

  「……姐姐,趙大叔恰好是我如今公司的同事嘛!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趙大叔的急公好義,我求他幫忙,他自然爽快答應咯!」

  「所以他為你假造身份,所以他帶你和我爹娘偶遇,所以他順便為你流竄到我們家大開方便之門——」噢,天哪,她用的是什麼成語?

  忘記了珍惜自己剛費心思繪成的美麗指甲,她懊惱地抓抓短髮,簡直是想抽這個面目稚嫩的二十六七歲男人幾個大嘴巴了。

  「姐姐真是冰雪聰明哦!」面目稚嫩的男人卻還同她打哈哈,鏡片後的眼睛骨碌碌轉得飛快,小心地從蹲在地上的姿勢轉成屈膝與屋子主人平視的姿態,笑瞇瞇地恭維:「不用我說,就立刻猜到了。」

  ……

  她不是幼兒園老師,她不想哄孩子好不好,成不成?

  「孟小洲。」她輕輕喊,眼前一恍惚,居然似乎從眼前笑瞇瞇的娃娃臉背後瞧到了不斷搖晃的……王小明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

  她果真是中邪了……

  「到!」已經化身王小明第二號的娃娃臉男人卻喜滋滋地大聲應。

  「一切到此為止。」她站起身,不去看那娃娃臉上突然出現的錯愕,直接將電腦的顯示屏關掉,轉身往門外走,聲音則繼續平淡地往下說:「我明白告訴你了,我不喜歡你,所以,無論你再怎麼做無用功,還是無用功。」

  ……

  沒有聲音從她背後傳出來。

  她並不在意,手握上門柄,不回頭,繼續輕輕說:「對我來說,我和你,便是那天晚上的……onenight,不管它是否進行到底,不管結局是什麼,那晚我很清醒,我和你各走各路,便是結局。」

  「……姐姐。」

  「那間小公寓,的確是我曾經的一個夢,但夢過了,才知道自己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的隨便,有多可笑。」

  她不去想那一聲的「姐姐」喊得是多麼沙啞,逕自繼續往下說:「我只是平常人,所以,要做的,還是平常事比較好。你想留那間公寓就儘管留好了,它如今對我,不再具有任何的意義。」

  即便有,也是相反的意義,也是一個一輩子難以洗掉的,汙點。

  是,她永不會不能忘記的,教訓。

  「……既然夢結束了,就再開始一個嶄新的夢境,不好嗎?」

  「不好。」她平聲回答,將門打開,毫不意外震耳欲聾的鑼鼓中,門外卻靜靜站著的父母,清湛的眼眸靜靜迎上來自父母的視線,她繼續笑瞇瞇地說:「我發現我還是接受不了現在人們所標榜的那些所謂二十一世紀的新新觀念,對我來說,男女之間,還是最嚴肅最認真的,以享樂為出發點的隨隨便便的一夜情,我終我一生也無法接受。」

  「花兒。」王家爸爸拍拍她緊繃繃的肩,是如她一樣的笑瞇瞇模樣。

  「我長這麼大,青春,癡狂,風花雪月……那一夜,讓我懂得,我從來不是那樣的『熟女』。」

  將慢慢含淚的眼,輕輕隱到媽媽暖暖的肩,她笑瞇瞇地歎息:「我還是想做爹爹媽媽心裡的乖女兒,這才是王家的花兒,這才是,王蓮花。」

  媽媽笑嗔地摟住她,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背。

  窗外,震耳欲聾的鑼鼓逐漸降低了調子,再猛然一個拔高,而後又猛地停止。

  三三兩兩的笑聲招呼聲,從窗外模糊地傳進屋子來。

  靜靜站在她貼滿動漫海報屋子中的男人,靜靜凝著她的背影,什麼也沒說。

  「孟小洲,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那夜不是你的堅持,我真的會後悔一輩子,那一夜,或許將是我的噩夢。」

  她眷戀地摟住媽媽,從髮絲的縫隙裡去偷偷瞧她家親愛爹爹的神情,聲音小小地坦白從寬:「我四年前瞞著爸媽偷偷貸款買了一間小公寓,原本想……過過現在的年輕人常常嚮往的那種醉生夢死……呃,就是你們最看不慣的那種一點也不嚴肅、一點也不帶感情過的隨便日子……對不起,爸,媽。」

  她低頭認錯。

  「花兒,那晚的事,其實我們知道。」媽媽聲音裡,含著誰都聽得出的縱容與寵溺,「原本你做什麼,只要開心,我和你爸從來不會干涉你的——但求你懂得自尊自愛,知道愛惜自己就好了。」

  她愕然愣住,直起身子,望著溫柔的媽媽,再去看她家爹爹。

  「你的確要謝謝小洲。」王爸爸板著一向親和的臉,朝她哼一聲,「如果不是小洲愛護你,你如今就是哭死也買不到後悔藥的。」

  她慚愧地低頭。

  「花兒,不管這世界上其他的人是怎樣過生活的,你一定要記得,自己的生活,一定要認真地對待,太輕易的情感,太廉價太隨便的情感,是不道德的。」媽媽順順她的頭髮,語重心長。

  她訥訥應聲。

  「蓮花,你要對你自己負責。」爸爸嚴肅地拍拍她。

  她縮肩。

  「叔叔,阿姨,你們就不要這麼說蓮花了,蓮花已經知道錯了嘛!」

  「王小明,這裡有你什麼事?」她瞬間爆炸,很慪心地被一向愛她寵她的爹爹媽媽說說也就算了,他算哪根蔥啊,敢這麼的打蛇隨棍上?「我肯當著我爸爸媽媽的面承認那件事是我的事,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那晚上的所作所為!」

  「我不就是將你按到浴室沖了半小時冷水嗎……」

  「你還敢說?!你知不知道你害我多沒面子?剛穿了幾小時的新衣服,我咬牙好幾千塊錢買的啊,就被你一把水給淋壞了!」她恨恨扭頭,瞪著那個竟然一臉坦蕩的娃娃臉,咬牙。

  「是衣服重要還是你自己重要?」

  「……你管我啊!」她大聲吼,氣惱地鼓起雙頰,「你明不明白什麼叫女人家的尊嚴?」

  枉費她曾自詡了二十多年的……柳下惠……他雖然做的是對啦,可他的柳下惠舉動是多傷她的女人面子啊,她的女性魅力哩……

  「你多大啦,還這麼幼稚!」腦袋被「啪」地用力拍了下,她怒目回首,立刻又縮著肩乖乖低頭。

  ……

  天啊地啊她的爹爹媽媽啊……

  「王蓮花,如果你再這麼不顧死活地死要你那根本是該挨揍的『面子』,我和你娘今天就抽了你的這身皮!」王家爹爹爆了,圓圓的臉怒目而視著自己家不知好歹的女兒,再一巴掌恨恨地扇過去,「道歉!」

  「媽媽!」她抱著被痛揍的腦袋,喊淚喊媽媽。

  「花兒,向小洲道歉。」可惜一向縱容她的媽媽如今也是立場堅定。

  「我……我……」她委屈地嘟唇。

  「好了,叔叔阿姨,其實你們不理解蓮花姐姐的心理啦。」

  娃娃臉的男人竟然是笑嘻嘻的!

  她咬牙,但礙於自家爹娘,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蓮花姐姐不過是……她所謂的『自尊心』作祟罷了。」男人卻是朝著她示威似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根本不理會她的怒目而視,溫和地文雅地朝著她的二老雙親說:「剛剛叔叔阿姨也都聽到了啊,蓮花姐姐如今很後悔當初她的想法啊,如今更是改正了。既然如此了,叔叔阿姨就不要再責怪她了嘛!」

  ……要他好心啊!

  王家的爹娘卻是一臉讚許地朝著人家點頭。

  「叔叔,阿姨,天晚了,我也該回去了。」見好決定暫時收網的娃娃臉很乖地向她走過來,她仰首,冷哼一聲,不屑理會。

  她家爹娘卻將她猛地一扯,先是為這個她如今討厭到頭的男人讓開道路,再硬扯著她將人家一路慇勤地送到大門口,你一言「別見怪啊,花兒就是小孩子脾氣」、我一語「以後常來玩兒啊,叔叔還想請你幫忙整理京劇臉譜哩」……

  她恨恨咬牙,被迫於爹爹媽媽的壓迫,很自覺地將大門大大敞開,彎腰做出恭送狀。

  「請慢走,下次見。」

  心裡,則是慪死,巴不得今生今世再不相見。

  娃娃臉的男人則很有禮貌地「叔叔再見阿姨晚安姐姐下次見」,而後志得意滿地搖晃著那條隱形的王小明的毛茸茸大尾巴下樓去也。

  真真是——

  她只恨今日留守在家是忘記了翻翻黃歷。

  「王蓮花,過來。」

  大門關好,端正地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雙親大人朝她招招手。

  她乖乖湊過去,涎著臉想坐到媽媽身邊。

  「站好。」

  媽媽卻不甩她。

  她心中警鈴頓時大作。

  做什麼啊做什麼啊?

  啊啊啊啊啊!

  「王蓮花,現在,請你詳細地對我們解釋一下,什麼叫做『你所嚮往的醉生夢死』?」王家爹親緩緩開了尊口,於是,升堂,問案。

  於是,王蓮花,邁步上公堂。

  ……

  ……如果剛才不那麼那麼……怎麼哄騙人家小洲當我們的上門女婿?

  為父的一臉坦蕩蕩,為母的雙目放光。

  ……

  於是,冤死公堂之上,王家蓮花發誓,此生此世,與王……孟小洲勢不兩立!

第十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SO,一撞到那個似乎什麼時候也在將賣弄幼稚當通行證兼擋箭牌的娃娃臉,王家蓮花姑娘立刻氣沖斗牛,將手中王小明的皮繩恨恨往手指一繞,扭頭就走。

  只要一想起那一晚被爹娘二老聯手壓在公堂的慘痛往事,她就恨不得那天怎麼沒將一把真的亮閃閃的菜刀順手放在自己閨房之內呢!

  至少,就算她當時真的血濺五步血雨腥風血跡斑斑地血氣方剛了一回,也好過被爹娘痛斥喝罵了整整一星期!

  一星期啊一星期啊!

  「啊,姐姐,咱們一星期沒見了耶!你好像瘦了耶!」

  她扯著王小明往社區花園走的步子僵了下,而後輕哼一聲,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地繼續向著王小明的目的地前進。

  「汪汪!」她家的王小明卻很卑鄙很可恥地背叛了她,聞聲而止步,毛茸茸的大尾巴搖啊搖,不顧她的扯緊,扭轉腦袋朝著笑嘻嘻快步而來的娃娃臉熱情地打起招呼。

  鄙視王小明!

  她惱,十分百分千分萬分鄙視王小明忘記了作為一隻好狗狗應該有的良好狗格。

  「呀,王小明,咱們也好幾天沒見過了耶!你好不好?六號樓的妞妞追上了嗎?」像火箭炮一樣衝過來的娃娃臉男人很親熱地半蹲下身子,一臉歡喜地摸摸王小明的大腦袋。

  王小明再汪汪叫幾聲,很溫馴地任人摸上它的大頭,自己則低頭,熱情地伸出大舌頭舔上人家的白跑鞋。

  「王小明!」蓮花大怒,猛一扯手中的皮繩,不顧王小明的嗚咽,恨恨地閃開幾步,很鄙夷地瞪自己的狗弟,「你到底還記不記得姐姐告訴過你!作為一隻狗,要有狗格!狗格!你懂不懂!怎麼能見人就親見腳就舔?簡直是太沒狗格了!我鄙視你王小明!」

  「汪!」王小明很委屈地朝著她搖搖尾巴,戀戀不捨地朝著站在原地的好朋友看看,在又一聲的怒喝後,終於很乖地回過頭,搖著尾巴追著主人家的步伐向前走。

  擠擠鼻子,被佳人唾棄的娃娃臉男人雙手環胸,很受傷地聳聳肩。

  真是不好相處啊。

  「小洲,又碰了一鼻子灰吧?」

  一旁偷偷看熱鬧的鄰居笑瞇瞇地從假山後轉出來,很哥倆好地拿手肘頓頓他肋骨,歎息一聲:「我們的王家姑娘可是性子一向很溫柔和善的,向來是見人說熱情的人話,見鬼聊陰陰的鬼語,這麼七竅玲瓏的女孩子,怎麼一見到你就爆了呢?」

  「羨慕吧!」孟小洲略皺眉頭,將戳在肋骨上的胳膊拍開,瞪著鄰居,「章哥,你說的什麼話啊!蓮花姐姐怎樣的性子我也喜歡!不能因為你沒追上她就這麼說酸話吧!」

  「啊——」章哥聞言瞪大眼,手指抖抖地指上社區的新一名住戶,聲音抖抖地說:「誰誰誰敗壞我名譽的?我什麼時候追過這仙人掌?」

  「章哥,雖然沒有在場的證人,但你敢發誓你沒寫情書偷偷塞過王家的報箱?」孟小洲好笑地頂頂一臉青的章哥肋骨,挑眉,「你敢不敢發誓?」

  ……

  章哥摸摸鼻子,擡頭看看天,咳嗽一聲,假裝看到前面有什麼熟人,急匆匆地跑掉了。

  呵呵,敢看他孟小洲的笑話,可是不容易的!

  娃娃臉很得意地仰起,哈哈怪笑幾聲。

  「呀,小洲哥,你也是周星馳的fans嗎?」驚喜的喊聲再次從假山石後蹦出。

  ……

  他面目有些不自覺地扭曲。

  「小洲哥,想不想知道蓮花姐姐的一個小秘密?」十四五歲的學生弟抱著籃球跳過來,朝著他擠眉弄眼,很得意很諂媚地笑,「只有我和蓮花姐姐兩個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哦!」

  「劉小輝,我不想再同你組隊打球,因為你球技實在太臭。」他立刻擡腳就走。

  「小洲哥!」深覺受辱的劉家未來籃球之星立刻一球砸過來。

  「啊,我說錯了!」他一個利索的轉身,高高躍起,將砸過來的籃球輕鬆地納入囊中,拈了拈,微微用力,籃球滴溜溜地在右手食指尖上旋轉起來,「你不但球技臭,球德也實在需要培養培養。」至少這隨手拿球砸人的毛病也先改改。

  「我這不是急了嗎?」一臉眼紅地瞅著人家指尖上跳舞的籃球,未來的籃球之星雙眼冒星星,「小洲哥,同我再組一次吧,就最後一次!如果這星期社區的籃球鬥牛賽我勝利了,我就真的送你一個有關蓮花姐姐的小秘密哦!絕對真實!絕對夠猛!」

  「……先說來聽聽。」將籃球勾下指尖,隨意地在水泥地上拍著,娃娃臉一臉的賊笑。

  「……和我組隊?」

  「……我得先考慮一下值不值得。」

  「……好吧。」討價還價總戰鬥不過比他多吃了十年糧的人,未來籃球之星一臉的不甘願,瞅瞅四周,湊近某人,小小聲地說了幾句。

  笑瞇瞇的娃娃臉詫異地一滯。

  未來籃球之星抿緊嘴巴,很堅定地點頭。

  鏡片後的單眼皮眼睛求證地再眨眨。

  未來籃球之星再次很肯定很嚴肅地點頭。

  「好吧,如果明天我有空,我就同你組最後一次隊。」用力一拍籃球,看也不看「砰」地直接蹦向高空的籃球,孟小洲沈思地轉身就往社區花園前進。

  「說定了啊小洲哥!」未來籃球之星立刻大喜過望,有些狼狽地接過從天而降的籃球,開始磔磔怪笑,「且看我小宇宙燃燒的能量吧!呀嘿!」

  可惜,明天對於他來說,終究是一個夢。

  因為,半小時後,明天或許有空的人,再也挪不出明天的一秒鐘空隙來。

  被有心利用人士爆料了某個小秘密的某佳人,一時小宇宙憤怒燃燒的能量太過於強大,呀嘿——將未來籃球之星的明日搭檔一腳踹進了社區花園的四月小池塘中。

  於是,風蕭蕭兮的小池塘中,伴隨著寒冷冷的小水流,一聲響亮的阿嚏,震驚了整個宇宙。

  ……

  「真是個好秘密啊!」躺在暖和和的客廳沙發上,頭頂毛巾身圍毛毯腳丫子踩著王小明毛茸茸大尾巴的傷寒人士,很滿意地歎息一聲。

  順便決定晚上再偷偷吹吹冷風,將蓮花姐姐的明天的明天也順理成章地霸佔下來。

  ……

  於是,未來的籃球之星,明日的籃球鬥牛夢想,終究,成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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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4-30 13:20:36

第十一章 「鴻門宴」
      
  於是,原本週末想夥同一群狐朋狗友去踏踏早春的美好計劃,落空。

  她今年真的是命犯小人。

  將溜了一圈的王小明放回大陽台,蓮花臉色很不好看地轉進自己的閨房,毫不意外不大的屋子中擠著的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一家三口!一家三口!

  天知道,她才是那個正宗的一家三口的其中一口好不好?

  「花兒,你回來啦?」坐在床沿的王家媽頭也不擡,同她一模一樣的清湛眼睛一刻不離一旁的電腦,很隨意地向她解釋現在的狀況:「小洲幫咱們建了個文件夾,這樣我和你爸直接一按鼠標,就能聽京劇啦!」

  「是啊,小洲說,你這套音響很酷,不拿來聽京劇實在是浪費。」王家爸也笑瞇瞇地接上一句。

  「姐姐,早飯吃了沒?阿姨今天做了小米粥,很好吃的。」埋頭侍弄她電腦的娃娃臉,則很有禮貌地擡頭向她打個招呼,熟悉的程度,好像他原本便是這裡的一家人,而她,才是那個一大清早不請自來的客。

  ……

  她咬牙,深深深呼吸,深深深深深呼吸。

  好吧,好吧,好吧!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轉身,她邁步下堂。

  「花兒,你做什麼去?」老娘親的親切呼喚,逼得她不得不停下來。

  「……我想去找嘉悅。」

  「今天週末嘉悅會回娘家去,你會不知道?」老娘親頭不擡地哼,「你們一周有五天在一起,難道只這麼兩天不見就犯相思啦?」

  ……

  她發誓她聽到了某個人的悶笑。

  「媽,你說話別這麼帶歧義成不成?」她有些惱,「什麼犯相思啊?嘉悅是女孩子吧,人家也早就是黃臉婆啦,你再這麼說,會惹麻煩的耶!」

  「惹什麼麻煩?你好好的週末不呆在家陪我和你爹,卻出去瞎躥,惹麻煩的,成心是你吧?」

  「媽!」

  「好了啊,你們娘倆什麼時候能不打口水子仗?花兒,快去吃早飯。」王家爹親出來打圓場,很隨意地揮揮手中的老花鏡,「吃完了飯,陪我和你媽出去遛遛。」

  「去哪裡啊?」她很警醒地瞪一眼埋頭她的電腦的某人,突然覺得頭皮發冷。

  「去看房子。」她娘親白她一眼,「你忘了,上次小洲不是說過嗎,最近他們公司剛收到一套三房兩廳的二手房,位置不錯,離你公司也就一站路的距離,咱們去看看。」

  「離我公司近有什麼用啊?」她翻個白眼,「爸,媽,其實咱們這社區挺好的,雖然樓後就是臭臭的護城河,但咱們從平房到樓房住了這麼二十多年,多深的感情啊,爸媽你們捨得離開這幫老鄰居?又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的意見,還是在咱這社區找一套大房子置換置換就好。」

  「咱們這裡面積最大的也就是兩房兩廳的咱這樣子的房子。」她爹親每每提起這統一規劃出的格局相同的社區就難免歎氣,「等你結婚,哪裡夠住啊?」

  「怎麼不夠住?」她笑嘻嘻地,隨意地瞄一眼某人,「實在不夠住,我就不結婚好了嘛!」

  「你這孩子!」她娘親瞪她。

  「爸,媽,當時咱們就說好的啊,咱們家就我一個孩子,如果我結婚,也是要在咱們家住的。」她打個響指,「可是這些年,你們也看到了啊,如今的小青年,哪裡會樂意同老人家住一起啊?」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爹是累贅咯?」她娘親很危險地瞪她。

  「正相反,您和我爸是我的嫁妝嘛!」她笑嘻嘻。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她娘親立刻笑嗔。

  「說的好話啊。」她很理所當然地上前一步,很親熱地摟上她娘親的肩,輕輕搖啊搖,「媽,咱們現在過得難道不好嗎?非要抓一個陌生人來咱們家搗亂做什麼嘛!」

  「是女人,總要結婚嫁人的。」她娘親卻不上她的當,任她搖啊搖,搖啊搖,就是不鬆口,「老祖宗傳了幾千年的規矩,再說,以後你老了,怎麼辦?」

  「我去住養老院嘛!」她眉一挑。

  「胡說!」她娘親則眉毛一豎。

  「要我結婚也成,這人總得我來選吧?」她眼珠子轉轉。

  「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自然你得滿意。」她娘親點頭。

  「那就不要這麼急了啊,我慢慢來嘛!」

  「從你大學畢業就這麼說,你再慢,就馬上三十了!」

  「三十怎麼了?如今流行晚婚嘛!」

  「是,還流行剩女呢!」

  「看啊,媽媽,你也知道我們這一代的女孩子不好嫁是不是?」她視而不見她娘親的忍耐,笑嘻嘻地繼續往下掰:「可就算再怎麼難嫁,憑你家女兒的條件,難道還愁嫁不出嗎?」

  「你有什麼條件?」她爹親很不留情面地吐她的槽,「除了有我和你媽這兩個累贅,你有什麼條件?」

  「爸!」她惱了,「你們這麼說做什麼?」

  「我和你媽決定了,不管是你嫁人還是怎樣,我和你媽不要和你一起住了。」

  「……」她傻眼,而後立刻嘟了嘴巴,「可我要和你們住啊!」

  「你是牛皮糖啊,粘了我們快三十年啦,還想粘到幾時?」她娘親輕輕打她。

  「就是牛皮糖!就是粘你們!一輩子的粘你們!」她有些惱,有些眼圈紅紅,雙手張開摟上媽媽的肩,撒嬌地搖啊搖,「咱們早說好了的啊,就算我結婚也是要和你們住的,我這麼這麼懶,沒有了爸爸和媽媽在一旁,屋裡還不成了豬窩啊?」

  「還有臉皮說自己懶啊?」王媽媽笑嗔地拍她,「小洲還在這裡呢,也不怕人家笑話你。」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孟小洲笑笑,繼續埋首電腦中。

  她暗中切一聲,眼角瞄著這沒什麼神情的娃娃臉,得意地笑了。

  聽清楚她結婚的條件了吧?

  如今的年輕人,有幾個願意結婚後還和長輩一起住的呀?更不用說是倒贅到女方家了!

  哼,還是知難而退吧。

  她眼珠子轉轉,再偷瞄一眼一旁也沈思地望著娃娃臉男人不語的父親大人,竊竊地樂起來。

  她尊敬的親愛的爹爹,如今也開始不看好這個娃娃臉了吧?

  呵呵,終於第一次,自己取得了完勝。

  想到以後不用再因為孝順的關係而忍耐這個娃娃臉男人的打擾,想到自己家又將恢復原先平和喜樂的習慣性生活,她暗暗打個響指,連自己電腦中的帥哥屏保被換成了黑張飛,也不計較了。

  有得必有失嘛,她家的雙親想怎樣就怎樣好了,總好過一直將她和不喜歡的男人湊做堆。

  姐姐,你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呢?

  娃娃臉上,如是說。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需要什麼理由嗎?

  她遲疑了下,卻還是皺鼻子做個鬼臉,仰頭高高地哼了聲。

  只可惜,她笑得委實太早了一點點,雖然當時看著她家老爹對這個娃娃臉有了點不好的想法,但不過一星期,竟然再次風和日麗,笑瞇瞇地,她家老爹再次將每隔一天上門一次的王小明當作了未來女婿的最佳候選人,很歡迎地將某人迎來送去。

  於是,某人,幾乎成了她王家大門上的門神,常常同王小明一左一右搖著大尾巴,恭敬地站在門口,迎候她威風地回府。

  貼在大門上的門神還有年底下崗的一天呢,這個孟氏門神,她卻瞧著有點牛皮糖的意思,不怎麼容易撕下來。

  好吧,好吧,既然這神不容易送走,只好讓神自己乖覺地離開了。

  上網,打電話,尋助手。

  最後,是發請帖。

  很笑容滿面地將大門敞開,蓮花笑瞇瞇地擺出邀請的姿態。

  「……姐姐,我怎麼總覺得是鴻門宴哩?」手持請帖上門的客人卻在她的滿面笑容下很忐忑地止步門前,幾次擡腳,卻是不敢跨進門內一步。

  「那就這樣,很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請慢走,拜拜。」她笑著聳肩,很利索地擡手關門。

  「姐姐,姐姐,我開玩笑呢!」忙將腳丫子卡住鐵將軍,孟小洲立刻跳進門,將懷中的數枝迎春恭敬獻上。

  「迎春不是已經開過了嗎?」她笑著接過嫩黃花枝,遞到鼻下嗅嗅,眉開眼笑。

  「嘻嘻,反正我家的正在開著。」娃娃臉上,是很得意的笑,腦袋,高高昂起,沒了鏡片遮擋的單眼皮下,熠熠生輝的眼珠子轉啊轉,雙手向天一展,「今天早上我臨出門一看,嚯!好大一片的迎春啊!」

  「於是你就立刻不假思索地辣手摧花了?」將迎春順手插進客廳角落的青花瓶,蓮花略做整理,將枝枝嫩黃盡情舒展,頓時,小小的春意在這不大的角落開始延展,十分的受看。

  「姐姐你學過插花啊?」孟小洲很好奇地彎腰靜靜看,末了驚歎。

  「如果你從小就受熏陶或者說是荼毒,不會比貓畫虎才怪呢。」她哼,隨手抄起自家娘親的噴壺,擰下蓋子,將清水小心地注進瓶中,再從一旁的小瓷罐裡挖出一小勺白糖放了進去。

  「可王叔叔京劇唱得那麼好,你還是五音不全啊姐姐。」

  「沒辦法,天生的五音不全。」她聳聳肩,站直,拍拍手,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叔叔阿姨呢?」孟小洲很眼尖地瞧出了她的心情開始有點轉糟,忙很有眼色地改變話題。

  「昨天參加週末郊遊團出去玩了。」她繼續聳肩,如果她家爹娘在,她哪裡有機會親自下廚啊?

  「那今天我終於有機會嘗嘗姐姐的好手藝咯?」他大喜,立刻摩拳擦掌,很是興奮。

  「說不定是嘗到毒藥也不一定哦!」她開玩笑地領著他往飯廳走。

  「姐姐放心,從小我奶奶就說我是鐵胃王,這世上沒有我不愛吃的東西!」他拍胸脯。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她站在飯廳門前,用很明目張膽的眼光將他從頭打量到腳,而後猛地將推拉門拉開,笑著請他——入甕。

  「能吃上姐姐親手做的菜,是我多大的福氣啊,我自從接到姐姐的邀請,從昨天就沒吃飯了!」娃娃臉很堅定地點頭,雙眼放光、躊躇滿志地望向想像中已經擺滿了美味佳餚的饕餮盛宴。

  而後,傻眼。

  ……

  「坐啊。」她閒閒地笑。

  「……姐姐,就、就這些?!」他咽嚥口水,聲音不自覺地有點顫,原本躊躇滿志握著的拳漸漸鬆開。

  「你還嫌少啊?」她有些惱,纖纖玉指一一點過方桌上的四菜一湯,「虎皮尖椒,泡椒魚頭,水煮肉片,辣子雞,酸辣湯——我可告訴你,我也就會這幾道還算拿得出手的菜了,你若是嫌棄,就走好了。」

  ……

  「姐姐,你這不是逼我嗎?」娃娃臉忍不住皺成一團,雙腿開始有些軟。

  嗚嗚,怪不得總說男追女,隔座山。

  如今,他這麼勤苦,才不過剛剛到了山腳下,若是不一鼓作氣地衝上去,只怕真的會自己看不起自己了。

  好吧好吧!

  他一臉悲壯地挽起袖子,金刀大馬地落座,破釜沈舟地執起筷子,眼睛一一巡視過桌子上的饕餮大宴席,硬起頭皮,仔細比較了三分鐘,終於小心翼翼地將一塊看起來沒什麼威脅的水煮肉片丟進嘴巴。

  「怎樣怎樣?」她一臉的期待。

  「……姐姐,你其實是第一次做這道菜,是不是?」眼淚,「刷」地從眼眶裡蹦出來,他囫圇將肉片吞下肚,強忍住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顫顫伸出左手大拇指,一邊流淚一邊笑,「很有川菜的精髓啊!」

  啊啊啊啊啊!

  辣辣辣辣辣辣辣辣辣辣辣啊!

  「好吃還是不好吃?」

  「……以姐姐的手藝來說,真的很成功!」他吸吸鼻子,仰著淚眼,笑著哭,「姐姐,今天這四菜一湯都是我的對不對?」

  「你隨意啊。」她笑瞇瞇地坐下,手撐下頜,悠閒自得。

  ……

  意思就是他若不給面子地吃完喝光,他從此就真的要隨意了。

  既如此,那麼——

  開……動……

  ……

第十二章 闌尾炎
      
  風捲殘雲,秋掃落葉。

  最後,他一抹嘴巴,拍拍鼓鼓的肚子,還很順手地將所有空空了的餐盤收拾好。

  「有什麼感想?」蓮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他除了嘴巴紅了點,眼睛腫了點,一臉無事地忙來忙去。

  「姐姐的手藝還可以啊!」他拿毛巾抹淨手,笑瞇瞇地眨眨紅腫的眼睛,很滿意似的打個飽嗝,「雖然還比不上我,但應付如我這樣的胃袋已經綽綽有餘了。」

  「……」

  「啊,姐姐,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姐姐從哪裡聽說我不喜歡吃辣椒的?」

  「……」

  「其實我很喜歡吃辣椒的,但前幾年因為辣椒吃得太多,臉上出了好多小痘痘,嚴重影響了我的帥哥形象,所以這幾年吃辣椒就稍微節制了一點。」娃娃臉很靦腆地笑笑,手,抹抹嘴角,再學她聳聳肩。

  「……」

  「姐姐,其實,我最不喜歡的,是吃涼菜的時候,涼菜裡放了醋和蒜。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聞到生醋和生蒜味,就頭疼得要命。或許姐姐下次可以試試這些。」

  他再抹抹嘴角,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很沈靜地望她張著大嘴巴的可愛樣子一會兒,慢慢將手機從口袋掏出,開始有些顫抖的手很鎮定地遞給應該很失望了的佳人,很耐心地叮囑:「姐姐,這未來三天,如果有電話進來,你就說我外出旅遊了,手機暫時落在了你這裡——拜託了。」

  「那你呢?」

  「姐姐,麻煩你打一下120可以嗎?」他吸吸鼻子,眼淚突然開始狂湧不止,洶湧的淚水,幾乎將他的隱形眼鏡衝出來。

  「真的這麼難受?」她吃驚。

  「姐姐,麻煩你等醫生來了,告訴他,我就是吃了一點辣椒,不用大驚小怪。」

  言罷,很英雄地頭一歪,意識暫時停在佳人驚慌的喊叫上。

  嘻嘻,不能博佳人一笑,那麼博佳人一惱或一驚,也是好的啊。

  她還從來沒聽說過吃辣椒可是吃出胃出血的,更沒聽說過胃出血能順便引起闌尾炎的!

  有些頭暈地略弓著身走在消毒水味道很濃郁的醫院走廊,被她家爹娘狠罵過的腦袋依然轟轟作響,提在左手裡的大保溫桶更是如有千斤,墜得她不能呼吸。

  她哪裡知道他以前就胃不好吃不得刺激性的食物啊?

  他既然吃不得幹嗎不明白說出來偏要硬著頭皮充什麼好漢啊?

  她……她知道錯了還不成嗎?

  憤恨地哼一聲,她一腳……一手輕輕推開單間病房的門板,繼續埋頭弓著腰很低聲下氣地挪進去。

  「呀,姐姐,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怎麼這時候有空過來?」笑嘻嘻,清朗的聲音一如從前的每一次。

  「不是奉命給您孟大老爺送飯嗎?」她咬牙,繼續忍氣吞聲,眼角瞄著床前櫃子邁動雙腿,將大保溫桶雙手恭敬地托起,很溫溫柔柔地問安:「今天怎麼樣?肚子還痛不痛,想不想吃些東西了?」

  「早就沒事啦!」孟大老爺如今已經很習以為常地笑瞇瞇地瞅著難得這麼……軟的王家姑娘,沒戴眼鏡的眼睛瞇成一咪咪,拍拍肚子,呵呵笑,「如果不是叔叔阿姨他們太大驚小怪,我早就出院了。」

  ……是啊,如果不是她家爹娘誠惶誠恐,他還沒有單人病房可以住哩!

  想當年,她同樣是割她的小闌尾,住的可是六人間的大病房!

  只一想想,就有些眼紅地想哼了。

  但眼角再瞥到人家手腕上至今仍舊在滴滴答答的點滴,她立刻再度低聲下氣地,將大保溫桶上一層的塑料碗先拎出來,小心地捧到人家面前。

  「小米粥?姐姐,我的胃口如今很好哎,大夫說可以吃些別的啦!」

  給你吃的就不錯了,還敢給她登鼻子上臉挑三揀四不成?

  「……這不是養胃嗎?」她咬牙,繼續忍氣吞聲,將小心捧著的她娘親辛苦熬了兩小時才熬得這麼醬稠的小米粥再往孟大老爺眼前遞遞,「先喝一點吧,先喝一點吧,等一下再吃別的。」

  「那姐姐,我等一下再吃。」人家立刻從善如流。

  ……那她捧著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粥一路小跑下樓打的再下車一溜小跑進這醫院做什麼?

  「……等一下就涼了。」腦海裡迴響著老娘親的電閃雷鳴,她雙手顫抖,將小米粥繼續往人家眼前湊。

  「可是——」

  偏偏人家也是很為難地,將右手腕子上膠布固定著的點滴針頭點滴管子顯顯。

  ……

  ……她明白。

  深深深吸一口氣,她彎著腰,雙手捧著小米粥直接湊到人家的嘴巴前。

  「呵呵,姐姐,好啦好啦,我同你玩笑呢。」小米粥伴著開朗的笑聲被人家很爽快地端走,「你一頭的汗,快坐下歇歇吧,真是謝謝你姐姐,這麼大老遠地給我送飯過來!其實,醫院的飯也挺好吃的。」

  她終於可以放下有些麻了的雙手,再深吸口氣,即便額頭青筋爆啊爆,眼角青筋抽啊抽,她還是忍氣吞聲,不敢對人家的玩笑發表一點點自己的意見。

  「姐姐,不會是阿姨打電話給你,硬要你請假過來給我送飯的吧?」

  咕嚕,咕嚕,很豪爽地將一大碗的小米粥一仰而盡,很丟臉地因為吃辣椒住院順便又割了闌尾的人將空碗自己探身放回櫃子上,歎息似的說:「阿姨對我真好!」

  ……是嘞是嘞,如今您是王家親兒,她是垃圾桶撿回去的白眼狼。

  「姐姐,好啦,你快回去上班吧,我沒事,其實下午我就打算出院了。」

  她微怔了下。

  「啊,對了,電話!」沒插點滴卻針孔好些個的左手朝她伸過來,「姐姐,借電話用用!」

  「做什麼?」她從斜挎著的小包包裡掏出她的手機遞過去,「你的我不是早還你了嗎?」

  「打電話給阿姨啊,匯報說姐姐真的已經送了午飯給我來啦,我吃得好飽!」

  有著好些很刺眼針孔的左手很利索地拿過她的手機撥號,再甜甜地阿姨叔叔一大堆,開始匯報他的午飯。

  她有些愣地望著這個笑瞇瞇一如每次見到都笑瞇瞇的娃娃臉男人,心,不知為什麼有些鬱悶。

  那天,她真的嚇壞了。

  雖然只是想惡作劇一回,想將這個牛皮糖一樣惹她心煩的娃娃臉男人嚇嚇,卻在他真的吐出鮮紅鮮紅的血時,嚇得她一步也動彈不得了。

  她從來沒想真的要他的命啊!

  姐姐,沒關係,我有過經驗的,吐一吐就沒事了。

  怕她擔心,還強撐著將她關在洗手間門外的娃娃臉男人,在急救醫生破門而入的時候,還不忘將他剛才抱了半天的抽水馬桶沖水,可是,地板上那怎麼也遮掩不了的鮮紅,她真的是後悔了!

  「對不起。」她眼睛開始酸漲。

  「姐姐你這麼感性做什麼,我有點認不得你了耶!」

  偏偏她無意識的低語人家耳朵尖尖地聽了去,將掛了的手機放進她手裡,順便更輕輕握住了她涼涼的顫顫的手指,輕輕搖啊搖,搖啊搖。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吃辣。」她難得沒有惱著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很好脾氣地任人家握著搖啊搖,搖啊搖,眼睛,盯著他手背上那些青紫紅腫的針孔,有些不自覺的聲音顫抖:「我真的不知道。」

  「姐姐,其實都怨我啊,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再碰辣椒,還那麼嘴饞!姐姐,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千萬不能說給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叔叔阿姨聽哦,不然我就死定啦!」娃娃臉撒嬌地握著她手搖啊搖,搖啊搖,笑瞇瞇地哀求:「一定要替我保密哦,姐姐。」

  ……

  她垮下肩。

  「姐姐,姐姐?」

  ……

  「你夠了沒有王小明?!」她「啪」地一巴掌打開他的手,見他齜牙咧嘴,又心軟心裡內疚心裡慚愧,可再看著他實在很讓她牙癢的撒嬌模樣,還是皺著眉哼一聲:「你以為你還是五六歲的小娃娃呀?你不是吹說你二十六七了嗎,那就麻煩你拿出一點二十六七的男人樣子來好不好?」

  「誰規定二十六七了就不能撒撒嬌了?」身份證上二十六七的娃娃臉卻還是朝著她扮個鬼臉,笑瞇瞇地再去抓她的手,「姐姐,我喜歡你呀,喜歡你當然會同你撒嬌了啊!」

  「我不喜歡小孩子!」她甩開他的手,將凳子往後撤一步,有些忍耐地瞪他,「你知道我為什麼從開頭就不看好你嗎王小明?就因為你太……正太!」

  王小明搖搖背後隱形的大尾巴,很無辜地望她。

  「是個成熟的男子漢了,就拿出一點成熟的男子漢模樣來,拿出一點男子漢的擔當來,成熟一點,穩重一點,大人一點!」她有些惱地將大保溫桶下層的排骨一塊塊夾進他喝完粥的小碗裡,連筷子一起遞給他,「好了,我媽燉得嫩嫩軟軟的土豆排骨,你趁熱吃吧。」

  孟小洲這次很安靜地接過來,打著點滴的右手端著碗,左手夾一塊送進嘴巴,吃了兩塊,才慢慢看向沒什麼表情的佳人,試探著問:「姐姐,你喜歡成熟一些的男人?」

  「女孩子誰喜歡只會撒嬌裝可愛的男人啊?」她理所當然地哼一聲,「我整天的上班賺銀子做一個女強人似的人已經很辛苦了,難道晚上好不容易回了家,還要繼續當奶媽子,伺候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又不是有病!正太啊,喜歡著逗逗就好,當當寵物也沒關係,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我還是喜歡可以倚靠他而不是被他倚靠的。」

  「哦。」他乖乖地再吃兩塊排骨,半瞇著的眼望著手中的排骨,想了想,問:「那,姐姐,如果我變成姐姐心目中的男子漢了,姐姐是不是就會答應我的追求了?」

  她猛瞪他。

  頭髮快遮住秀氣額頭的娃娃臉,因為吃著排骨的關係,雙頰鼓鼓的,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還是不如她美圖庫中的正太娃娃好看,再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還是太娃娃臉了一些,所以,聳聳肩,她很好心地沒說話。

  總不能再打擊這個原本就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說你還是歇歇吧您,您再怎麼變,還是娃娃臉啊,難道順便在醫院做個整容手術?

  她雖然有時候嘴巴很毒辣,可其實還是很心腸軟的,不然不會這幾天這麼忍氣吞聲地來這裡忍受這個娃娃臉的……撒嬌。

  「姐姐?」臉頰鼓鼓的娃娃臉還在等她的回答。

  「哦,沒什麼啊,我說著玩的,你這樣子很不錯啊,現在很流行清秀少年嘛,你這樣子很受女孩子歡迎嘛,所以還是繼續保持好了啊,說不定明天就有女孩子跑來你這裡獻花要你和她交往呢!」她有些結巴,說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話。

  單眼皮下的大眼睛很迷濛地瞅著她。

  哦!

  她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凝望,忙站起來,將大保溫桶一拎,準備走人。

  「姐姐,我還沒吃完!」

  她……歎息,將大保溫桶重重地放回櫃子上,看也不想再看這個男人一眼,只匆匆說一句「那你慢慢吃吧我還要上班先走了等晚上我媽媽送飯過來再拿回去好了」,便轉身往門外跑。

  「可是姐姐我還有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她幾乎要仰天長歎了。

  「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跑一趟體育用品店?」

  「……做什麼?」他不會是想買一顆籃球回去砸那個討厭的劉家未來籃球之星吧?

  「幫我買一雙運動護腕可以嗎?」

  「你現在這樣子還想運動什麼啊!」她受不了地回頭瞪還在啃排骨的娃娃臉,還是不能接受這副娃娃臉的娃娃模樣。

  「今天下午我一定要出院的,我再不回去上班我爸爸會殺到這裡來的!」娃娃臉雙頰鼓得高高,卻很堅持地接著說話:「我手腕子上這些針孔不遮掩一下我會被爸爸打死的!」

  「……可你還沒好啊。」她有些呆。

  「好啦好啦,我都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只要我好好地吃飯休息別做劇烈運動就沒事啦!」將空了的小碗朝她搖搖,娃娃臉笑瞇瞇地說:「姐姐,我還要吃。」

  「……你是豬啊。」她瞪他一眼,卻還是走回來將大保溫桶直接遞到他懷裡,一手接了他的碗,沒好氣地說:「好了好了,誰叫我欠你!你先吃著,我去幫幫您大老爺買護腕!」

  「姐姐你真好!」甜甜的笑直接奉上。

  她卻打個哆嗦,很狼狽地跑出去。

  娃娃臉笑瞇瞇望著她的背影,雙手摟著大保溫桶,很滿意地點點頭。

  嘻嘻,這位姐姐啊,說是喜歡有擔當可以倚靠的穩重男人,其實,對他這種可愛型的男人最是沒抵抗力的吧?

  隨手拿起一直擺在床頭顯示通話中的手機,他很得意地呵呵兩聲。

  「小洲,你的確不是小孩子了。」

  電話那頭,一個很威嚴的聲音如是說。

  「爸,該我擔當的,我一定會擔當起來。」他笑瞇瞇地拿手指直接從保溫桶捏一塊排骨丟進嘴巴,毫不在意地笑:「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逗她啊!」

  「二十六七的男人了,還這麼噁心地撒嬌,拿肉麻當有趣,你不怕人家真的討厭你?」那聲音,微微帶了點笑意。

  「我這麼愛撒嬌,這麼愛拿肉麻當有趣,還不是你的老婆大人我親愛的媽媽培養出來的?」他吐掉骨頭,打聲飽嗝,笑嘻嘻地反駁:「爸爸,您說,我是現在要您未來的兒媳婦去拜見您老人家,還是等我大事抵定再去覲見您這威嚴的有擔當的沈穩的穩重的家翁?」

  「如果你不怕你未來的太太會移情別戀就儘管現在來好了啊。」那微微一點的笑意再大上一點點,電話那頭再狠心打擊他一下,「不過,我真的很懷疑你啊,你真的有把握能很快追上這麼……幹練的蓮花姐姐嗎,我親愛的兒子?」

  然後,不等他回答,那頭已經很利索地掛掉了電話。

  他想了想,「砰」地將娃娃臉擱到了大保溫桶上。

  嗚嗚,他也很懷疑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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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4-30 13:21:42

第十三章 相處融洽
      
  下午五點半,藍藍的天上白雲飄,漂亮的晚霞襯著美麗的夕陽,微風吹啊吹,路邊的花兒在搖頭,青蔥的柳枝在跳舞……

  呵呵,反正,眼前的一切,因為某個心情很好、非常之好的人,都顯得這麼這麼的可愛。

  等一眨不眨的大眼睛再逮到那個晃悠悠走過來的漂亮姐姐,他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哎呀,世界咋就這麼美好哩。

  「揀了五百萬嗎,笑的這麼白癡?」漂亮姐姐腳步不停地與他擦肩而過。

  「是啊是啊,警察叔叔還表揚我了呢。」他笑嘻嘻地轉身,跟上漂亮姐姐的輕快步伐,將一直握在掌心的小鑰匙串在她面前搖一搖。

  「我爹娘他們還真是……」漂亮姐姐歎口氣,伸手接,卻沒接到,便斜眼瞪這個娃娃臉男人,「王小明,你想造反嗎?」

  「姐姐,我這麼千辛萬苦地給你送家門鑰匙來,你難道不該請我吃一頓飯慰勞慰勞可憐的弟弟嗎?」他卻扮個鬼臉,將人家的鑰匙很麻利地塞進褲兜,繼續笑嘻嘻。

  「等你真的變成王小明瞭再說吧!」蓮花沒好氣地再瞪這個怎麼看怎麼像小孩子的小孩子一眼,順著車來人往的馬路牙子往前走,「不就是出門同老朋友吃頓飯嘛,至於將鑰匙送來嗎?我晚上遲回去一會兒就好了嘛!又不是小孩子,還怕我會罰站一晚上啊……王小明,你真的只是順便?」

  他笑嘻嘻地點頭。

  「信你才怪!」她哼一聲,順手從路過的柳樹上扯一片細細的葉子,捏住細梗撚一撚,再聞聞青青的味道,看也不看這個二十六七的娃娃臉男人。

  自這小子出院,來她家的次數雖然還是原先的頻率,但她基於愧疚內疚,對他不得不承認是和顏悅色了許多,至少,面對她家爹娘對待他明顯好過她這個親生女兒的現實,她不會再有什麼嫉妒眼紅不平衡的小白菜心理了。

  算了,既然這娃娃臉男人能將她家爹娘哄得很開心,她就隨便他在她的地盤隨時出沒好了。

  有的時候,望著被他哄得笑到流眼淚的爹娘,她甚至會有一兩秒的失神。

  其實,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也不會是很難的事吧?

  「姐姐,問你。」娃娃臉男人笑嘻嘻地跟著她繼續走。

  「你問。」

  「你為什麼從來不帶家裡的鑰匙?」

  「我媽每天都會在家等我,我帶鑰匙做什麼?」她輕輕笑,「我從有記憶起,好像就從來沒帶過家裡大門的鑰匙。有時候啊,看著班上的同學脖子上掛著大大的鑰匙鏈,自己好羨慕的,可是回家去講,我媽媽卻說:你多幸福啊,每天都有媽媽在家等,要鑰匙做什麼?」

  「姐姐這麼一說,好像我也是幸福的小孩耶!」他笑著吹聲口哨,「不過從小時候起,等我放學回家的,都是我奶奶或姥姥。」

  「哈哈,你也很幸福。」她笑著拍拍他的肩,「小孩兒,既然你這麼幸福,還不快快回家陪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吃晚飯去,讓老人家們也多幸福一下?」

  「姐姐今天不是幸福的小孩,我陪陪你好了。」他順勢握上搭在他肩上的手,卻被人家輕飄飄地甩開,便拉臉瞪,「姐姐,我是好心,你還這麼不領情,簡直太傷我的心了。」

  「傷心總比傷面子強吧?」漂亮姐姐卻是很冷血,瞧也不瞧他,只望著前方的車水馬龍,有些皺眉,「現在正是下班的時候,如果被認識我的人瞧到了,會壞我形象,你離我遠一點。」

  「……」他很受傷地瞪她,故意再湊近她半步,與她並肩齊步走。

  「今天既然不能早早回家,索性去酒吧繼續泡帥哥哥好了?」她卻真的不看他,將他真的當作一個不小心一起同行的陌生人,自言自語地說:「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過單行線了,不知道那裡面新增帥哥哥了沒有?」

  「……姐姐,難道我不帥嗎?」他「砰」地蹦到她前面,將自己遮掩了半點額頭的黑髮往上一攏,做出很嚴肅的樣子,「我在公司做過調查,我這樣子的帥哥哥還是很有市場的。」

  「哦?」他的樣子,逗得她忍不住笑起來,隨手推他一把,她笑著搖頭繼續往前走。

  「真的真的,姐姐你也說過的啊,現在很流行清秀美少年呀。」他笑嘻嘻地同她肩並肩,將自己的美少年模樣往人家芳心裡努力推銷,「我可是很搶手很熱門的喔!」

  「……二十七歲的男人還這麼幼稚。」蓮花歎息,有些恨鐵不成鋼,順手將捏著的柳樹葉子丟到這個愛裝的娃娃臉男人腦袋上,「孟小洲,這裡有很多很多的人,好不好?」

  「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了嘛,管那些不認識的人做什麼?」孟小洲卻是只笑著將腦袋上的柳樹葉子摘下來,捧在手心,搖頭歎息:「啊,姐姐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啊!」又搖頭,「不對,是姐姐親手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要好好地永遠地珍藏!」

  說完,竟然掏出一塊手帕,將細細的葉子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孟小洲!」蓮花無語,瞪著這個做作的男人,腦袋有些暈了。

  要自己喜歡這樣一個男人,純粹是吃飽了撐的吧?

  「好了,姐姐,天真的不早了,咱們去哪裡吃飯?」這個很做作的男人,卻還是笑嘻嘻地瞅著她,再從褲兜裡掏出那串小鑰匙來晃一晃,「我來時,阿姨和叔叔都叮囑我了,說要我一定要監視著姐姐吃好晚飯,不然就不準回家。」

  「……我算是知道什麼叫做『拿著雞毛當令箭』了!」歎息,復歎息,她順路拐進一邊的小街道。

  小街道,不過三五米寬,倒是長長的望不到另一頭,街上人頭攢動,兩旁各種各樣的小吃攤位排列整齊,陣陣的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十分的熱鬧。

  「呀,呀,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高新小吃一條街?」晃著鑰匙串的人瞪大眼睛,狠狠吸一口香噴噴的氣息,「我好久好久沒吃過小吃了!」

  「少丟人了!」蓮花恨手一扯,將這個開始在各個小吃攤子上探頭探腦的人一把拽到一家沒客人的攤子前,撿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問也不問他的意見,直接對老闆說:「兩碗酸辣粉,一碗別放辣椒別放醋別放蒜沫蔥沫香菜沫。」

  ……

  「姐姐,那我吃什麼酸辣粉?」某人傻眼。

  「哦,拿香油和鹽拌一拌就好,麻煩了。」人家直接對著同樣傻眼的老闆說。

  「姐姐,這樣子,我很丟臉的耶!」見老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某人從塑料筒子抽雙筷子,有些垂頭喪氣。

  「在這裡丟臉,總比再被擡上120不丟臉吧?」人家卻是老神在在,同樣抽雙筷子在手指轉一轉,很面無表情地說:「胃還沒好徹底的人,沒資格挑食。」

  「早好了早好了!」

  「早好了,前兩天同我媽媽撒什麼嬌啊?」人家切他一聲,冷冷地笑,「阿姨,我真的沒事啦,不過等一下還要去醫院釘一針,所以不去家裡吃飯啦!」

  「姐姐,你學我的聲音很不像啊。」孟小洲還是笑嘻嘻的,將方便筷子拆開,相互磨磨上面的毛刺,然後遞給明顯有些鬱悶的人,「我只是實話實說啊,難道姐姐要我騙阿姨啊?」

  「是,你實話實說了,卻害得我再挨一頓罵!」她才不接他的示好呢,自己將筷子同樣拆開磨磨,開始吃小攤老闆先端上來的又酸又辣的正宗酸辣粉,哼一聲:「我娘親好不容易才準備了一大桌子的全魚宴啊,我卻只吃了一個魚頭半條尾巴!」就這,還挨了不少白眼呢,而好肉,都給這個王小明留下了!

  「姐姐,要不我請你去我家吃全魚宴?」

  孟小洲笑瞇瞇地托著腮瞅鼻子尖開始冒汗的佳人,眼珠子轉轉,「我阿姨可是做得一手好菜喲!不說別的,單是桂花魚,就讓人吃了一次還想吃第N次怎麼吃也吃不厭啊!」

  鼻子尖冒汗的佳人白他一眼,點點他面前已經擺好了的「酸辣粉」。

  「真要我這麼吃啊?」挑一根什麼味道也沒有的粉條,孟小洲真的提不起吃的慾望。

  「不吃就餓著啊,然後等晚上回家我媽問了,就說什麼也沒吃,被我餓了一晚上嘛!」蓮花涼涼地哼,順便將桌子上的辣椒罐挪到自己一邊。

  孟小洲笑瞇瞇望著她,然後埋頭,大口吃。

  呵呵,嘴巴這麼厲害,其實還不是很關心自己?

  這個漂亮姐姐啊。

  這個漂亮姐姐啊,除了嘴巴真的很厲害很不留情,其實心腸好軟好軟的。

  呵呵。

  嘴巴裡咬著塑料小勺子,走在街邊公園的路燈下,他笑到眼睛瞇瞇。

  「笑得這麼難看,不怕丟你這『清秀美少年』的臉嗎?」舔一口涼涼的草莓冰激淩,漂亮姐姐拿眼斜他,再想說什麼,手機卻唱歌了,便低頭從包包翻手機。

  「天這麼黑,誰會瞧得到?」他笑嘻嘻的,趁漂亮姐姐不注意,從她冰激淩筒子裡拿小勺子挖出一大塊塞進嘴巴。

  哎呀,好涼好甜好爽啊!

  「王小明!說好只準你吃一口的!想再進醫院就明說!」蓮花瞪他一眼,將冰激淩轉到另一隻手,離他遠遠的,才翻手機蓋子看短信。

  「姐姐,誰喊你去玩?」他笑嘻嘻地湊過腦袋來。

  「管得著嗎你?」將他腦袋拿手機頂到一邊去,她再舔口冰激淩,拇指飛快地回信息。

  「今天晚上是我先約的姐姐你啊,姐姐不許丟下我偷跑的。」他賊賊轉到另一邊,手裡的小勺子再次迅猛出擊——

  哎呀呀呀呀呀呀!

  出師不利,用力過猛,夜黑燈暗,腳下有石,他「砰」地竟一下子來了個五體投地!

  他的下巴!

  喀嚓!

  他歪頭往上瞅。

  閃亮的鎂光燈再閃一閃,漂亮姐姐笑哈哈的容顏從她手中的手機後閃現。

  ……

  他索性翻身半躺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再擺幾個「摔哥」Poss給漂亮姐姐拍個過癮。

  「好了啊孟小洲,快起來,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沒樣子?」很痛快地再喀嚓幾聲後,笑得眼淚都快出來的人拿腳尖踢踢賴在石子路上的人,「雖然這裡偏僻一點,可是還會有人過來的,快點給我起來。」

  他懶懶伸高手。

  漂亮姐姐卻是不理會他,一邊看著手機裡很清楚的影像,一邊舔著冰激淩往前走,一邊還很讚歎地說:「這手機的晚上拍攝功能還真的不錯,這麼黑,還能拍得這麼清晰!怪不得嘉悅同我買一樣牌子的!嘿,還真的不賴。」

  「姐姐!」他歎息地笑,朝著自己白伸了半天的手歎口氣。

  「快起來!」手機的攝像頭對著他,漂亮姐姐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看手機,大概在試驗手機的錄像功能。

  「真是不解風情啊。」他聳肩,對著她揮手,等她轉過假山樹叢不見了身影,才慢慢站起來,拍拍屁股,慢吞吞地追上去。

第十四章 撿到公文包
      
  入了夜的街邊公園裡,芳草依依,燈火昏黃,一邊是假山綠樹,一邊是小河溪流……真真是談戀愛的好環境啊。

  嘿嘿,夜黑燈暗,四下無人,環境隱秘,他若是等一下順應老天爺賞賜的好機會來一親漂亮姐姐的芳澤,應該算是天時地利人和——

  「先生,顯微鏡也分辨不出來的東西也敢拿出來現,你不覺得太沒面子嗎?」

  很冷靜,沒有一絲笑意的熟悉聲音從假山後傳過來。

  他微愣了下,而後立刻跑過去。

  昏暗的路燈下,他本想一親芳澤的佳人前方,一個看不清楚臉面卻能看清楚正在做下流舉動的男人。

  他立刻怒火漫天燒!

  「找死!」他飛奔過去擡腳就狠踢過去!

  那個男人先是愣了愣,似乎很意外竟然有人會過來,見他踢過來,嚇得將手裡的東西朝他一砸,轉身便跑。

  「小心!」

  「不想活就直說!神精病!」他斜過那砸過來的東西,想再追上去。

  「好了,孟小洲。」蓮花一把拉住他,冷冷一哼:「算了,一個露陰癖而已,就算打他一頓我還嫌髒了手呢!」

  「我一腳踢死他!」他惱火地加大音量,「再叫我碰見,我拔他一層皮!」

  「好了好了。」真正被嚇了一跳的人反而反過來安慰人,「算了,走吧,等一下路過派出所去說一聲好了,免得別人再碰上。」

  「沒嚇住吧?」孟小洲暫時克制怒火,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沒事吧?」

  「有什麼事?」將手機遞給他,蓮花有些惱火地哼一聲,「幫我刪了錄像,想想,我新買的手機,偏碰到這樣的噁心事,真夠倒黴的!」

  他接過來,看也不看地將正在錄影的手機關掉,刪除這一段影像,突然笑起來。

  「很好笑是不是?」她也笑。

  「姐姐,好佩服你的冷靜啊!」他想起剛剛聽到的那句話,忍不住格格地笑,「顯微鏡!哈哈!顯微鏡!姐姐,你真的好厲害啊!」

  「這算什麼啊!」她笑著搶回手機,玩笑地踢他一腳,「走吧走吧,被這神經病壞了興趣,回家了回家了。」

  「哈哈,姐姐,你真是我的偶像!」他笑著伸開雙臂,不顧她拒絕,緊緊地抱一抱她,很響亮地在她熱乎乎的臉蛋上啾一口,「真不愧是我的漂亮姐姐!」

  「少來了!」她佯怒地再踢他一腳,「快放開我!毛手毛腳的像什麼話!」

  「我在表達我的興奮我的激動我的驕傲啊,姐姐!」他卻用力抱住她的雙臂再抱住她的腰,笑呵呵地原地轉兩圈,「愛死你了啊蓮花姑娘!」

  「放我下來!」她被他緊緊禁錮,連轉了兩圈,有些頭暈,索性拿額頭撞一下他的腦袋,「暈死我啊你想!」

  「呵呵!」他笑著,終於肯放下她,卻不肯鬆開她。

  「王小明!」

  她瞪他,想也不想地伸腳再踢他,他笑嘻嘻地鬆開她往旁一蹦,她一腳踢空,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下,立刻往前栽去。

  「啊,小心!」他一把拉住她,順便再摟一摟她肩膀,笑嘻嘻地說:「別激動,千萬別激動啊姐姐。」

  「一邊去!」有些傷面子地瞪這個很會打蛇隨棍上的男人一眼,她將火氣對上不長眼地絆了自己的東西,「一定要去公園管理處投訴!什麼路啊這是!不會修平整一——咦,什麼東西?」

  石子路上,黑糊糊的A4紙大小形狀的東西,正是害她差點跌倒的罪魁禍首。

  「呵呵,姐姐,這似乎是剛才那個神經病砸我的東西嘛!」先拿腳尖踢踢,沈甸甸的感覺,孟小洲彎腰揀起來,竟然是一個男式公文包。

  「看看裡面,看看裡面。」

  兩個人湊到路燈下,孟小洲順手拉開公文包的拉鎖,裡面,兩本雜誌,一個皮夾,再往外掏,竟然是一件女式內衣。

  「真的是變態!」孟小洲惱火地將內衣塞回去,隨手就要將公文包扔進一旁的小河溝。

  「等等,等等!」蓮花雖然也覺得惱火,卻是攔住他,「看皮夾裡有什麼東西沒有?」

  孟小洲應一聲,掏出皮夾,打開。

  「哇歐——」

  不算薄的一疊粉紅色鈔票不是重點,幾張銀行卡也不是重點,身份證和工作證……才是重點!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快走快走!」

  孟小洲一手抓著公文包一手拉著漂亮姐姐,笑呵呵地轉身往公園外跑。

  「嚇死他呵呵嚇死他!」漂亮姐姐同樣笑呵呵的,腳步輕快地同他一起跑出街邊公園,站在馬路上開始攔出租。

  晚上的出租車很好攔的,幾乎他們一伸手,就有車停了下來。

  兩個人笑呵呵地鑽進車。

  「兩位去哪兒?」司機師傅笑呵呵地問。

  「去——」孟小洲再掏出皮夾,拎出那張工作證,將上面的地址很利索地報出來。

  「好嘞!兩位坐穩了。」司機師傅立刻開車。

  蓮花一直努力抿住笑,回頭望望。

  「放心,嚇死那個神經病也不敢轉回來找!」孟小洲笑著摔摔皮夾,先將裡面的鈔票不客氣地都掏出來塞進自己褲兜,眼珠子一轉,再掏出那張身份證來,一旁,簽字筆已經遞了過來。他嘿嘿笑,就著車裡的燈,在身份證正面飛快地寫了兩行字。

  「寫的什麼?寫的什麼?」蓮花問。

  「嘿嘿,嚇死那個神經病最好,嚇不死也嚇得他再不敢出來做壞事!」他偏偏不告訴她,自己寫了什麼,只將身份證原樣再塞回皮夾,將公文包照舊拉好,拍一拍,便很得意地笑。

  「將銀行卡都掏出來。」漂亮姐姐朝著他低聲說。

  他眼珠子轉轉,立刻哎呀一聲,很佩服地先抱拳表達自己對「英雄所見略同」的激動,再很利索地聽從漂亮姐姐的話,將銀行卡都掏出來,順便連那張工作證也拿出來,再寫上幾行字。

  等車子停在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他們壞事已經全部做完。

  笑呵呵地下車,兩個人分頭做事,一個帶著很誠懇很清秀美少年學生的面貌拿著公文包去找公司門衛,一個則將幾張銀行卡掰彎,而後丟進路邊的垃圾桶。

  等兩個再重逢,兩張同樣笑瞇瞇的臉,很得意地響亮一擊掌——

  哎呀,知己啊!

  哎呀,緣分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4-30 13:22:47

第十五章 七天長假
      
  突然發覺這個娃娃臉小孩兒還不賴的蓮花姐姐,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很順理成章地改變了對孟小洲的態度。

  隔三差五地登上自己家門來拜訪順便蹭吃蹭喝?

  吃就吃吧,喝就喝吧,只當他們家的王小明又添了一個同伴。

  偶爾約她出門走走?

  反正正值陽春三月天,本來就是外出遊玩的好時機嘛,加上如今她那幫狐朋狗友結婚的結婚戀愛的戀愛,沒幾個能隨時陪她踏春,能再隨手拽出一個還算能說到一塊的夥伴,蓮花姑娘她其實鳳心大悅得很。

  於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等到五一長假快要降臨的時候,蓮花姑娘甚至隨口拒絕了幾個狐朋狗友的熱情邀約,將七天長假預約給了這個清秀美少年。

  「看噴泉?」

  漸歇的夕陽下,閒悠悠地順著青草依依的馬路牙子往前走,很喜歡吃草莓冰激淩的人笑著挑挑修飾精緻的柳葉眉,亮晶晶的杏核眼不怎麼相信地瞅一眼一旁一樣啃哈密瓜冰激淩的娃娃臉男人。

  「是啊,市南廣場新修的音樂噴泉,號稱是至少本省內噴射度最高最壯觀最大型的音樂噴泉,今天會試噴,要不要去瞧瞧熱鬧?」

  「我怎麼沒聽說過?」

  「呵呵,我有內部消息嘛!」

  「真的假的?」

  「姐姐,我敢騙你嗎?」

  「那好吧,我給我爹娘打個電話,問他們要不要去看,順便在外邊吃頓飯。」想一想,選擇相信,將手裡的冰激淩暫時要娃娃臉男人拿著,她從包包掏手機。

  可惜她家爹娘竟然毫無興趣。

  「很喜歡湊熱鬧的兩個,今天怎麼這麼性情大變?」將手機放回包包,再接過孟小洲遞回來的冰激淩,她咬一口,還是有點懷疑。

  「姐姐,我請你吃飯?」賊賊一笑,將冰激淩一口吞進肚子,孟小洲很慇勤地掏紙巾遞給同樣快吃完的漂亮姐姐。

  「還不怎麼餓。」她同樣三兩口將冰激淩吞進肚子,舌尖的甜膩滋味,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頭。

  「姐姐?」他搖搖紙巾。

  「哦,謝謝。」她隨手接過來抹抹嘴巴,而後和吃空了的冰激淩紙包裝塞在一起丟進一旁的垃圾桶,眼角掃過冰激淩包裝紙的顏色,咦了聲。

  「姐姐,這個給你。」孟小洲多耳朵尖尖,自然聽到了她的驚訝之聲,立刻混淆視聽,從褲兜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收據遞給她。

  「什麼東西?」她暫時將不對頭的感覺拋開,接過收據。

  「那天咱們行俠仗義的事,你忘記啦?」他摸摸下巴,擺出個自覺很玉樹臨風的姿勢,很得意地格格笑,「我不是順手罰款了嗎?呵呵,我第二天就捐出去了。」

  「捐就捐了啊,給我看做什麼?」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來,也開始格格笑,將收據看也不看地遞回他。

  「想要你的表揚唄,姐姐。」他將收據接過來隨手丟進垃圾桶,笑嘻嘻地說:「怎麼樣,表揚一兩句吧,姐姐?」

  「行啊小哥兒,不是個貪財的主兒。」她隨手拍拍他的肩膀,繼續閒悠悠往前走。

  「就這麼簡單?」不貪財的小哥兒很不滿意。

  「好吧,順便再給你一個獎勵。」她再次拐向傳說中的高新小吃一條街,「今天想吃什麼,姐姐我請客。」

  「只要不是『別放辣椒別放醋別放蒜沫蔥沫香菜沫』的酸辣粉,我就沒意見。」他很好說話。

  「你還記得哪?」她嘖嘖兩聲,瞅瞅人頭攢動的小吃街,再次撿了個人少的攤子坐下。

  「兩位吃些什麼?」正眼紅別人家高朋滿座的老闆立刻跑過來很慇勤地問。

  「吃什麼?」她示意他自己選菜。

  「兩碗放辣椒放醋放蒜沫蔥沫香菜沫的酸辣粉。」他得意地說。

  「……」老闆瞪他,好像在瞪天外來客。

  她則一點面子也不給地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了起來。

  伴著雄壯威武的《咱當兵的人》,白練似龍,從池中直衝九雲霄,兩旁綻如花瓣的彩色泉湧層層圍繞,或曲折蜿蜒,或嬌媚展放,盤旋著,舞動著,激盪著。

  真的是很好看很好看的音樂噴泉。

  「怎麼樣?效果不錯吧?」洋洋得意的人搖頭晃腦地說。

  「真的挺棒的。」她吹聲口哨,望一望四面八方烏鴉鴉的人頭,再吹聲口哨,「怎麼這麼多人?」

  「第一次試噴嘛,誰不想來看看熱鬧?」孟小洲繼續得意地嘿嘿笑,「怎麼樣,沒白來吧?」

  「看來我消息夠閉塞的。」她點點頭,「這內部消息看來也不夠內部嘛!」

  「嘿,話不能這麼說,我知道了,自然會告訴我的朋友啊,我的朋友知道了,自然會告訴他的朋友們啊,這樣一個傳一個,知道這內部消息的人自然會不少嘛。」他拉著她稍微往後走走,「小心,等一下這噴泉花形會改變,如果有風刮過來,離近了會淋一頭。」

  「連這試噴的圖案效果你都能知道?」這一下,不可謂不吃驚了一點點,她索性往人群外退去。

  「我看過它的電腦設計圖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跟著她退到人群之外,站在茵茵的草坪前,很哥倆好地摟上她的肩,「姐姐,想不想知道我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您高人唄!」她「啪」地打掉他的爪子,繼續仰頭看直衝九雲霄的大噴泉,隨口跟著四面八方的嘹亮歌聲一起唱:「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咦,你好像說過,你當過兵?」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是啊,高三讀到一半就當兵走了啊。」他笑嘻嘻地看著她,眨眨眼睛,隱形眼鏡下的眼珠子黑亮到嚇人的地步,「姐姐,我隨口說的,你竟然還記得這麼清楚啊!我好幸福哦!」

  「看噴泉。」她將他黑亮嚇人的大眼睛轉向愈漸高亢的大噴泉,竟然覺得被他黑亮的眼珠子瞪得有些臉微微發燙,真是見鬼了,她嘟噥一聲,繼續問:「好好的不接著考大學,怎麼想起當兵去?」

  「我爸啊,說我意志力太過薄弱,又沒一點男子漢氣概,所以就同我談了談,然後我就當兵去了啊。」他很自豪地仰首,「坦克炮兵哦,我會開坦克喲!」

  「好厲害!」她很給面子地再吹聲口哨,「在沒在大草原上開過坦克?聽說在大草原上開車很好玩,無邊無際的,甚至可以合著眼睛開!真的假的?」

  「咦,姐姐,你知道得不少嘛!」他瞪大眼睛很驚歎地望她,「我還真的在大草原開過坦克呢!部隊演習的時候。不過我們沒敢合著眼睛開坦克。」

  「那怎麼開?」

  「嘿嘿,打著撲克開啊。」他笑,「打一圈撲克看一眼路。」

  「真的假的?」她懷疑地拿眼睛斜他,「電視上軍隊演習多嚴肅啊,你們卻還敢打撲克?還開著坦克打撲克?」

  「不但打著撲克開坦克,還開著坦克幾輛車一起追過兔子。」眼珠子轉轉,他還是笑。

  「真的假的?」

  「你信就是真的,你不信就是假的。」他嘿嘿笑,手指向大噴泉,「快看,快看,噴泉馬上就要變了!」

  話未完,另一首同樣激揚高亢的樂曲響起,最壯觀的大噴泉突然開始改變直上直下的形式,而是旋轉著上升,快速盤旋的水柱湧到最高點如銀色的綢布一樣飄下來,果然,離得太近的不及躲閃或者說根本不知道躲閃的觀眾們哈哈大笑著驚叫著慌亂後退,場面一時更加的熱鬧起來。

  「哇!有意思!」她用力拍手,不知道是說這噴泉有意思,還是他剛剛的話有意思。

  「姐姐,小心!」

  往後湧的人流,不免有些擁擠,正站在他們前面的人群同時往後退,她卻只顧著看噴泉拍手了,一下子有人退到了她跟前,孟小洲生怕有人踩住她腳,忙不叠地拉著她再往後退一退,卻一腳絆在草坪的花沿上,一下子,兩個人一起墩坐進了草坪裡。

  「哎喲!」她嚇了跳,手撐地,卻沒站起來,觸手涼涼軟軟滑滑,拿起手照著路燈一看,竟然是滿手的泥水。

  「哈哈,慘了,這草坪估計剛澆過水!」孟小洲同樣看著自己的手掌,笑起來。

  「我的衣服啊!」她恨恨拿沾滿泥水的手一巴掌反拍在這人的胸口上,再順勢手用力往下一壓,將這個人全壓在了草坪上,然後自己蹦起來跳到一邊,指著很狼狽地四腳朝天倒在草坪上的人,哈哈大笑。

  「王蓮花!」他手肘往上撐,卻因為水滑,「啪」地竟再倒下去,腦袋也粘在了草地上。

  「哇歐,慘了真慘了真慘了啊,哈哈!」她大笑,笑到幾乎彎腰。

  「別讓我逮到你,不然你才是真慘了!」他很狼狽地站起來,腳下的草坪又濕又滑又陷,等他小心翼翼挪出草坪,那個哈哈笑的女人早就跑遠了。

  「跟我賽跑?跟我賽跑?」他獰獰笑,用力跺兩下腳,深吸一口氣,一步兩米地躥著追上去,「我每天五公里堅持了這麼些年,你跑得過我嗎?」

  追!

  追上要你好看!

  大部的人群都集中在廣場中央的噴泉地帶,越往外跑,人越少,大大空曠的廣場,明亮的燈光下,很容易地將那個哈哈笑著跑著的女人顯在他的視線裡。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啊。

  他突然笑起來。

  這個女人啊。

  這個女人,在他的心裡。

  「蓮花!」他笑著追上去,雙手搭上她的肩,用力扯住她還想跑的身子,「嘿嘿!逮住你了吧!」

  「啊呀,你放手,一手的泥!」她哇哇大叫。

  「我還一身的泥哩!」他嘿嘿笑,索性用力一抱,圈住她頸子,逼她站住。

  「王小明,你找死是不是?」她被拖得往後仰,反手想也不想地便往他的臉上抹。

  「嗨!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他笑著歪頭,閃過她的泥手,一手繼續圈著她頸子,一手去圈她的胳膊。

  「誰在動手啊,誰在動手呢!」她笑得喘不過氣。

  「當然是——」

  「小洲?!」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人同聲的驚呼。

  ……

  兩個人笑鬧鬧地循著聲音望過去。

  ……

  喀嚓——

  不用懷疑,某個衣服不再漂亮的漂亮姐姐的下巴摔到地上去了。

  ……

第十六章 真的很愛你!
      
  新北廣場。

  新北大廈。

  新北名人國際公寓。

  新北購物中心。

  新北路。

  新北集團。

  高新區內,最最有名最最寫字樓集中區域的幾棟著名建築的名字,及道路,再及,公司。

  「等我賺下這裡的一套房子,我就再不上班,靠收租金每天旅遊去!」

  她的好姐妹好同學好冤家對頭曾在某一次加班到快崩潰時,指著公司之外的某一棟新北大廈誓言旦旦。

  她當時呵呵笑,同時摩拳擦掌,同樣的心願。

  如今,坐在幾乎擁有所有冠以「新北」名字建築物甚至公司產權的某一人家裡,她卻只覺得人生無奈,甚至有些意志消沈。

  「蓮花,不要客氣,吃呀,你們叔叔剛從四川帶回來的櫻桃,很甜的。」年過七旬的老奶奶,很慈祥地將紅紅的櫻桃塞進她手裡。

  「謝謝。」她勉強地笑笑,很順從地塞一棵櫻桃進嘴巴,卻嘗不出一點點的甜味。

  「小洲這孩子,玩鬧起來一點也不知輕重,看,把蓮花這裡都弄得是泥。」很溫柔的阿姨拿潤潤的毛巾,幫她擦一擦還有些泥漬的頸子,順便瞪對面笑嘻嘻吃櫻桃的外甥兼侄子一眼。

  「啊,阿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忙不叠地接過毛巾,她很尷尬地擦擦頸子,只覺得剛剛換上的一身運動衣裡有無數的毛毛蟲在蠕動,鬧得她癢得幾乎坐不住了。

  「阿姨,您就別這麼熱情了,再熱情下去,蓮花姐姐就要嚇得拔腿跑了。」偏偏始作俑者還是笑嘻嘻的,順便探身,隔著大理石茶幾將她手裡的毛巾搶過去,擦擦自己腦袋上還滴著的水滴,笑著同屋子中的所有人扮個鬼臉,然後再望著她,「是不是啊,姐姐?」

  「你這孩子!」坐在他身邊的孟家媽媽笑嗔地打他一下,「怎麼沒一會兒正形兒的時候?」

  「如果我像叔叔和爸爸那樣嚴肅,媽媽您早會罵我太正形兒了!」他笑著拿起一串櫻桃來張大嘴巴丟進去,又討好地再拿起一串來塞進坐在自己另一邊的姥姥手裡,「姥姥,您吃,您吃。」

  「你拿給我做什麼?拿給蓮花吃啊。」滿頭銀絲整齊地盤在腦後的姥姥笑著,將櫻桃又塞回他嘴裡。

  「有你們這麼熱情,我英雄完全無用武之地嘛!」他嚥下甜甜的汁水,將果梗和櫻桃核吐進果盆裡,笑著真的拿起一串櫻桃,探身塞進這個自從進了自家門便只會微笑、靦腆地笑、害羞地笑的女人手裡,「姐姐,你這麼拘束做什麼?我在你們家可是很自在的喲!學學我嘛!」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

  她也隨著笑,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這裡,真的不是她想要來的地方。

  「蓮花,晚上你和小洲吃的什麼?玩了這麼半天,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奶奶笑問。

  「啊,不餓,不餓。」她忙笑,手裡的櫻桃卻在無意識地轉圈,「我們吃的酸辣粉,很大的一碗,一點也不餓。」

  「哦,又吃的酸辣粉啊。」那一邊的姥姥接過話去,「還是上次不放辣椒不放醋不放蒜沫蔥沫香菜沫的酸辣粉嗎?」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立刻,又都笑起來。

  她有些尷尬地笑笑。

  「姥姥,您這麼看不起我!」孟小洲在這大家庭裡,顯然是很習慣地充當著最小的逗長輩開心的開心果,「今天我吃的是放辣椒放醋放蒜沫蔥沫香菜沫的酸辣粉好不好?」

  屋子中的笑聲,頓時更大了。

  她還是賠著笑,眼睛,不經意地瞄了瞄牆角的大掛鐘。

  差一刻十點!

  快可以告辭了!

  「那……奶奶,我該……「她試探著開口。

  「啊,對了,蓮花,明天是週末,今天就住咱們這裡好不好?你啊,總不肯跟小洲回家來,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就住兩天吧!小洲,去給你王叔叔王阿姨打個電話,就說你姥姥你奶奶請蓮花在家裡住兩天。」拍一拍她的手,孟奶奶已經接下了她的話茬。

  啊?

  她傻眼。

  「對啊對啊,既然來了,就住兩天。」那一邊的姥姥也開口,甚至開始吩咐自己的女兒:「就讓蓮花住三樓吧,小洲旁邊那間臥室不是空著嗎,他們小兩口,住得近也好有個照應,你說呢?」

  她暗暗擰眉,想開口拒絕,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拒絕,只能很尷尬地繼續笑。

  手機怎麼還不響怎麼還不響?

  「好了,奶奶,姥姥,您們啊,別這麼好客行不行?」

  替她解圍的,是很會察她言觀她色的孟小洲,摟著姥姥的肩,輕輕搖一搖,「蓮花不習慣在外住宿,王叔叔他們每晚上也都要等蓮花回到家才能安心休息的。您啊,只想要蓮花陪您,怎麼不想想蓮花的爸爸媽媽?」

  「我們每天也想等你回家來才能安心休息的,可你怎麼從來沒這麼乖過?」孟媽媽笑著,卻順著兒子的話走,「看人家蓮花,多好的女孩子!你啊,如果能有蓮花的一半,我和你爸也不會整天操心你了。」

  「那你讓蓮花喊你媽媽好了嘛!」她家的兒子更會打蛇隨棍上,笑嘻嘻地說:「正好,王叔叔王阿姨都說我比蓮花乖,我給他們當兒子去,換一換,你們捨不捨得?」

  「我們歡迎還歡迎不來呢,怎麼會捨不得?」孟奶奶立刻將左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摘下來,再笑著拉起蓮花的手,「蓮花,給我們當女兒孫女兒吧!」

  不顧她拒絕,將鐲子硬給她套到了手腕上。

  她臉紅到不能再紅,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正懊惱著,孟家的小阿姨拿著唱歌的手機走過來。

  她眼立刻一亮。

  想也不想地站起來,接過手機,瞄了眼號碼,心裡總算是安了點,忙對著一屋子的人道聲對不起,便退到客廳的角落小聲地接起了電話。

  孟小洲瞅著她的背影,朝著家人聳聳肩,有些苦惱地垮了腦袋。

  這蓮花姐姐,若肯這麼輕易地進來他們孟家門,就不是蓮花姐姐了。

  果然,不過兩分鐘,這蓮花姐姐已經滿臉慚愧地走了過來,說是公司有事,她必須馬上回公司找一份文件,因為有加班的同事正等著呢。

  「好啦,工作,工作,沒辦法。」孟小洲站起來,笑著朝自己的家人揮揮手,推著蓮花姐姐就往門口走。

  「是啊,工作的事,自然耽誤不得。」孟家媽媽和阿姨跟過來相送,順手將一包櫻桃塞到自己兒子手裡,「帶給蓮花的同事嘗嘗。蓮花,等有空了,一定來玩啊。」

  蓮花忙笑著道謝,再朝著屋子中的所有人鞠躬再見,隨著孟小洲終於出了孟家的大門。

  天啊地啊,她終於算是虎口脫險了吧?

  「有這麼怕嗎,姐姐?」將車開出自家大門,孟小洲笑著搖頭。

  她沒說話,只從倒車鏡裡,望著愈來愈遠的燈火輝煌的別墅,淡淡扯了扯唇角。

  「其實今天我根本沒想到會撞到我們一大家子也去看噴泉試噴的。」他笑笑,眼角瞄瞄不肯說話更是沒什麼表情的蓮花,心裡有些急躁,「我們家,我們家……蓮花,我只想請你記住,我們家是我們家,可我孟小洲就是孟小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其實我早該明白的。」沈默一刻,她望著車子兩旁紅瓦白牆極具中國風的建築樓群,望著樓上的萬家燈火,想了想,才低低開口:「我真的早該明白的。」

  「你明白什麼啊?」他也有些惱。

  「我想明白的我如今明白了啊,你管我明白什麼?」她「啪」地拍他肩膀一巴掌,很重很重的力道。

  「哎喲姐姐,拜託你力氣小一點。」他不知為什麼,竟為這一重重的巴掌開始放心起來,卻還是皺皺鼻子抱怨著說:「在草坪裡我好像真的碰到了肩膀,現在還有點酸酸疼疼的。」

  「活該。」她才不聽他的抱怨呢,呼口氣,放鬆緊張了好久好久的腰身,有些懶懶地癱在座椅中,哼一聲:「誰叫你拿著什麼『內部消息』沾沾自喜的?害我出了大醜。」

  「沒聽過那句古話嗎,什麼總要見什麼之類的?」他含糊地笑望她一眼,打量她一身的運動裝扮:「姐姐,你和我小姨身材差不多嘛,這身運動服還是我拿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她買的呢。」

  「真的假的?」她有些吃驚地舉起胳膊,上下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

  「真的啊,我剛上班時,工資才一千多一點,給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媽媽叔叔阿姨買了禮物,幾乎一分都沒剩下,害得我接下來的一個月只能舉外債過日子。」他笑著歎息,「甚至連坐公交車的錢也沒了,只好天天跑步上班下班。」

  「……你就吹吧!」她哼。

  不過,心裡真的微微釋然了一點點。

  其實,親眼見到了,才知道,在這座城市裡,坐擁著龐大產業的孟家,生活真的算很是簡樸了,家,坐落在一座新興住宅小區之內,只是不同於他人的住宅樓,在小區的最深處自建了一棟三層住宅。家中,也沒什麼奢侈豪華的擺設,因為有著幾位老人家,所以客廳中鋪著厚厚的地毯,其他的,和普通人家,幾乎沒什麼分別了。

  不過,看看自己突然變得沈甸甸的手腕子,她還是歎了口氣,開始往下摘那翠綠綠的鐲子。

  「蓮花,我是認真的。」孟小洲似乎明白她在煩惱什麼,漸漸收斂了笑容,眼睛,望著前面空蕩蕩的馬路,聲音低低的,卻是很認真地說:「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很……愛你。」

  她心裡一縮。

  手動了又動,終究沒將那鐲子摘下來。

  卻只覺得自己的手腕,沈重得再也擡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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