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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19 07:52:35

他打從第一眼就煞到她!
身為鎮長,林春嬌是全鎮的焦點、媒體的寵兒,
她嬌美艷麗,身材火辣得讓男人難以呼吸,
鎮上不論大事小事,她全都一把抓,
不但事必躬親,還能處理得有條不紊。
但,她對別人和善有禮,卻從沒給他過好臉色,
不論他如何釋放「善意」,
她還是對他大呼小叫、頤指氣使。
其實他並不介意,為一個美麗的女人服務,
不過,有付出就該有收穫,
他也會從她身上,找到專屬於他的「福利」!

         

楔子  


  他在看她。

  黑眸追逐著她,存在感是那麼強烈,有如一根粗糙的指,遊走過她嬌艷的臉蛋,和緊裹在真絲衣裳下曼妙誘人的曲線,然後緩緩下滑,溜過奶油色的超短皮裙、粉嫩修長的雙腿,落至綴著小水鑽的三吋高跟繫帶涼鞋。

  灼亮的黑眸裡,閃爍著純男性的激賞。

  剛踏進警局,林春嬌就瞧見,那個坐在角落,滿身污泥、既邋遢又骯髒的男人。

  火熱的視線,就像尋見最美麗的獵物,牢牢盯住她,再也捨不得移開。

  男人的注目,她早就習以為常,但是卻從沒見過有哪個男人,膽敢這麼放肆,像是正用那雙眼在剝她的衣服。

  她抬起下顎,用冷若冰霜的表情,不悅的瞪著他。

  那個男人卻半點也不退縮,竟還揚起嘴角,對她露出慵懶的笑,原本沾在他臉上幹掉的污泥,隨著黝黑俊臉上的表情變化,紛紛掉落。

  她蹙著彎細的眉,挑剔的打量這個陌生又沒禮貌的傢伙。

  男人高大且健壯,生得虎背熊腰,雙臂結實的線條,顯示他長年勞動,一身皮膚也曬得黝黑。

  他滿身都是污泥,就像是掉進泥坑裡,跟一隻大熊在裡頭大戰三百回合後,剛剛爬出來似的。

  警局乾淨的地板,被他踩出一排泥腳印,就連椅子也被污泥沾得到處髒兮兮,他卻一派悠然自得,伸長了雙腿,坐得舒舒服服。

  「那個人是誰?」春嬌問,眼兒半瞇。

  一旁的副分局長,抬頭看了看,才回答道:「喔,那位是來協助備案的。」

  「他是嫌犯?」哼,打從第一眼,她就覺得,這傢伙不是好人!就連看她的眼神,都接近犯罪了!

  副分局長卻搖頭。

  「今早王家的貨卡撞進田里,好在有他見義勇為,先打電話報案後,又徒手拆下扭曲的車門,救出右手骨折的司機。」局裡的人,對這人的英勇事跡仍在津津樂道。

  春嬌還是不信。

  「你確定,查緝專刊上頭,沒有這傢伙的照片?」她壓低聲音。

  「應該沒有。」

  「應該?」她問。「只是應該沒有,不是確定沒有?」

  「呃,我現在就查。」

  坐在角落的男人,聽見她的懷疑,露出莞爾的一笑。

  事實上,污泥沾滿那張臉,模糊了他的五官,只剩那雙眼睛,灼亮得讓人印象深刻。

  不知為什麼,他的注目,就是讓她渾身不對勁。

  春嬌很努力不顯露出被他影響,維持著冷淡的表情,故意轉過身去。她看見牆上的時鐘,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警局興師問罪的。

  「分局長人呢?」

  「啊?」

  「分、局、長!」她慢慢的說,從語氣到表情,都明顯透露出,她對於被放鴿子這件事有多麼不悅。「那個早該在一個半小時前,就到我辦公室報到的新任分局長,現在人在哪裡?」

  遭遇逼問的警員,額冒冷汗的回答:「那個,他……他……」

  「怎樣?」

  「他還沒到。」

  才第一天上班,那人就膽敢遲到?

  春嬌用纖細的小手,撐著額頭,閉眼默數到十,才用極度忍耐的聲音說道:「打電話給他。」

  「打過了。」警員報告。「家裡的電話跟手機,全都沒人接聽。」

  「再打一次。」

  警員點頭,拿起電話,按下通訊錄上家用電話那欄的號碼。

  天生急性子的春嬌,實在等得不耐煩,逕自掏出鑲滿粉紅小水鑽的手機,用保養得漂亮白嫩的指尖,按下遲到分局長的手機號碼,才附耳傾聽。

  手機接通了。

  嘟嚕嚕嚕……嘟嚕嚕嚕……

  她的左耳,聽見手機裡傳來的規律聲響,而她的右耳,卻也聽見屋子裡響起刺耳的來電鈴響,一陣又一陣,相互應和著。

  來電鈴響的聲音,是從角落傳來的。

  嘟嚕嚕嚕……

  手機裡的鈴響著。

  嘟嚕嚕嚕……

  手機外的鈴應和著。

  她抬首,循聲回頭,卻看見那個滿身是泥的男人慢吞吞的站了起來,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先抹掉泥巴後,才按下接通鍵。

  他將手機,放在耳邊,對著她,露齒一笑。

  「喂。」

  春嬌的左耳與右耳,同時聽見他的聲音。

  她因為震驚而僵住了,她微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筆直的走過來,直走到她的面前才停住。

  他低下頭來,湊到她眼前,愉快的打招呼。

  「你好。」



第一章  

  晨光乍亮。

  幾乎是陽光穿透薄紗窗簾、照進室內的那一秒,春嬌就醒了。

  她翻身坐起,在床沿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先抓起床頭的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之後,嫩白的腳丫子才滑進絲質拖鞋裡,她一邊聽著電視裡傳來的聲音,一邊踏過原木地板,靈巧的往浴室走去。

  「昨日,倫敦股市平均價格指數下跌二十點七七點,跌幅為百分之零點四四,以四千七百二十一點七收盤……」

  象牙色的真絲睡衣,落在浴室門前,那柔軟的布料,看起來像極了新鮮的奶油。

  「法蘭克福股市,DAX指數下跌三十八點二二點,收於三千九百八十一點三四點,跌幅為百分之零點九六……」

  漂亮的蕾絲小褲褲,也被扔進洗衣籃。

  「巴黎股市,CAC40指數下跌七點一五點,收於三千五百七十三點,跌幅為百分之零點二。」

  電視裡的新聞播報員,逐一的報導昨日世界各重要股市的收盤數。脫得全身赤裸的春嬌,已經走到蓮蓬頭下,用源源不絕的冰冷水花,痛快的洗著冷水澡,直到最後一丁點的睡意也全數消失不見。

  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不論是春夏秋冬,她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蓮蓬頭,享受大量冷水帶來的刺激。

  冰冷乾淨的清水,讓她的肌膚緊致,也讓她每天一早就能思路清晰、條理分明,整個人神采奕奕,在最短的時間進入備戰狀態。

  她天生就是一個熱愛競爭的人。

  很幸運的,她不但有顆聰明的腦袋,還有積極的行動力,讓她往往想贏,就一定能贏。

  關上水龍頭,她扯下一條厚浴巾,擦乾身上的水滴,再用另一條浴巾,包住滴水的頭髮。

  簡單的盥洗之後,她打開防水的櫃子,拉出大理石洗臉台下一張華麗舒適的椅子。她在鏡子前坐下,再打開另一個櫃子。

  櫃子裡頭,是各式各樣的保養品。

  但,她卻只從瓶瓶罐罐裡找出一瓶化妝水,以及一罐乳液。

  不論化妝水或乳液,都帶著甜甜的玫瑰香氣,連包裝的材質都講究得很,玻璃瓶身上繪著一朵嬌艷的玫瑰,精緻而典雅,讓人愛不釋手。

  她仔細的做著保養的步驟,將化妝水輕拍在臉上,還倒在化妝棉上,搽遍全身每寸肌膚,再把乳液倒在掌心輕揉,直到乳液變暖。

  浴室外頭,持續傳來電視的聲音。

  「受到歐洲主要股市影響,美股三大指數也小幅下跌,收盤時,道瓊指數為一萬兩千九百二十二點七三點;史坦普五百指數,以及那斯達克……」

  她用乳液按摩臉部以及全身,一邊聽著全球股市的起伏。

  刺激的金錢遊戲,是資本主義裡合法的戰場,在遊戲之中,所有的競爭都提升為廝殺。有好幾年的時間裡,她沉迷在金錢遊戲裡,最大的享受,就是看著那些鉅額的資金,在她的操作下,像是滾雪球似的,愈滾愈龐大。

  如今,她雖然已經退出戰場,卻還保有以前的習慣,像塊海綿似的,每天吸收大量的資訊與情報。

  做完保養後,她對著鏡子,仔細的端詳臉部以及全身的肌膚狀況。

  光滑的皮膚,細緻而柔軟,散發著玫瑰的誘人甜香,白嫩得沒有半點瑕疵。不論是彈性、透明感、光澤度跟水嫩感,都是絕佳狀態。

  「很好。」她滿意的嘀咕著,走出了浴室,從容打開電腦,迅速的敲擊鍵盤,寫下一篇短文,然後透過網路寄出。

  幾乎就在她寄出的同時,擱在電腦桌上,綴著粉紅色水鑽的手機,也發出清脆的聲音。

  滴滴滴、滴滔滔……

  春嬌拿起手機,按掉手機裡的鬧鐘功能,螢幕上的時間和平常一樣分秒不差。

  七點三十分。

  她走到衣櫃前,撕開乾洗店附上的塑膠防塵套,拿出整潔舒適且燙得沒有一絲縐的衣裙,慢條斯理的穿上後,接著才拿出跟身上衣裳搭配的名牌包,泰然自若的離開臥房,走下樓去。

  一樓的客廳裡,空無一人。

  倒是餐桌旁熱鬧了些,媽媽忙進忙出,正在張羅早餐,而老爸坐在桌邊,早已吃完早餐,正攤開報紙,仔細閱讀著。

  厚重的原木餐桌上,擺放著一大壺新鮮的牛奶、一盤荷包蛋、一盤切得厚厚、煎得香酥的火腿,跟用大大的玻璃盆裝著的新鮮沙拉。

  沙拉裡的萵苣青翠、蘋果香甜,黃橙橙的鳳梨和黑色的葡萄乾參雜其中,讓色彩無比繽紛。整盆的沙拉只用橄欖油和迷迭香醋調味,十分清爽。

  「公務員是不能遲到的。」

  她剛走到餐桌邊,報紙後頭的老爸,就冒出這句提醒。

  「我知道。」

  春嬌一邊說道,順手拿起沙拉夾,朝著蔬果沙拉進攻,沒一會兒就挾滿了一大盤新鮮可口的蔬果沙拉。

  老爸繼續看報紙,倒是媽媽靠了過來,不滿意她專攻沙拉,忽略了其他食物,親手又挾了一顆荷包蛋跟最厚的那片火腿,整疊堆到她面前。

  「你不要只吃沙拉,又不是羊,吃草就能過活。你要多吃一點啊,才有力氣上班。」

  「好。」

  她應了一聲,繼續把生菜堆在盤子上,直到盤子裡出現一座蔬果沙拉小山,這才拉開椅子坐下。為了不辜負媽媽的愛心,她先朝荷包蛋跟火腿下手。

  媽媽是專職的家庭主婦,廚藝精湛,絕對不輸給知名餐廳的大廚。而且,更勝過外頭名廚的一點是,媽媽永遠都知道她最愛吃的是什麼食物。

  眼前,那顆荷包蛋,煎得軟嫩剛好,蛋白軟嫩嫩的,見不到半點焦黃,而蛋黃鼓鼓的凸起,是新鮮的最好證明。

  刀叉輕輕劃下去,熱呼呼的蛋黃,就汩汩流了出來。

  啊,太幸福了!

  春嬌歎息著。

  荷包蛋就是要煎到這樣,才是恰到好處。

  她心滿意足的吃著早餐,愉快的享用美味的荷包蛋跟厚又多汁的煎火腿。只是,才剛吃完這兩樣東西,老爸又出聲了。

  「公務員是不能遲到的。」

  報紙稍稍放低了些,邊緣露出半張臉,老花眼鏡後方那雙一絲不苟的眼睛,先看了看牆上的鐘,然後才把視線調回來,盯著女兒直瞧。

  「我不會遲到的。」春嬌說。

  嘴上說得果斷,但是她也跟著抬頭,往時鐘瞄了一眼。

  喔噢,真的太晚了呢!

  春嬌左手端著沙拉,右手拿著牛奶,趁著媽媽沒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把整盤的沙拉跟新鮮牛奶,全倒進了果汁機,再按下電源鍵。

  嘎滋……

  不愧是生機飲食專家大力推薦的昂貴機種,所有的蔬果,在眨眼之間,就從固體變成液體,變成淡青綠色的蔬菜果汁加牛奶。

  聽到果汁機運作的聲音,原本在流理台旁煮著紅燒牛肉,預備午餐加菜的媽媽,握著鍋鏟回過身來,一看見那青綠色的液體,就發出驚叫。

  「阿嬌,你在做什麼?」

  「打果汁。」

  趁媽媽還沒反應過來,春嬌走進廚房,找到剛洗好的保溫壺,接著又咚咚咚的跑回飯廳,把果汁機裡的液體,一股腦兒的全倒進保溫壺裡。

  「果汁?那是果汁?」那杯液體,嚇得媽媽花容失色,不敢置信的重複著。「果汁?果汁?」

  春嬌笑得好甜好甜,湊到媽媽身邊,在媽媽的臉頰上,啾了個響亮的親親。

  「我出門了喔,果汁我帶在路上喝,Bye!」

  丟下這句話,她背起名牌包,抓著保溫壺就往外衝。

  「阿嬌,你等等!」

  「啊,我要遲到了啦!」她頭也不回的說,愈跑愈快,筆直的朝門口衝去。

  「但是,阿嬌,你手裡那壺——」

  「媽,再見!」

  砰!

  大門被關上了。

  眼見女兒溜得飛快,轉眼就不見人影,來不及搶下那壺「不明液體」的林家女主人,只能皺起眉頭,揮舞著鍋鏟,轉頭對丈夫發動抱怨攻勢。

  「你看看你,催什麼催啊,催得她連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你看見沒有?她喝的那是什麼鬼東西?」

  林家的男主人絲毫不為所動,鎮定把報紙移回眼前,頭也不抬的重複。

  「公務員是不能遲到的。」他很堅持。

  退休前,他是國小的校長。當了三十五年的公務員,他日日按表操課,三十五年來,從沒有過遲到的紀錄,終於在兩年前以輝煌傲人的全勤生涯,光榮退休。

  只是,他重視的事情,妻子未必也這麼重視。

  做媽媽的心裡,當然是把女兒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聽見丈夫不溫不涼、連字都懶得改的那句詞,林王翠敏倒抽了一口氣,不由得怒上心頭,手裡的鍋鏟,猛地朝那張礙眼的報紙揮去——

  嘩啦!

  報紙應聲而破,被鏟成了兩半。

  「不能遲到?我問你,是工作重要,還是女兒的健康比較重要?」她杏眼圓睜,瞪著丈夫。

  只見林家的男主人,緩緩伸出手來,將滑落的老花眼鏡推回原位。他看著結褵近三十多年,美貌依舊的妻子,認真而嚴肅的回答:「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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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五十八分。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敞篷跑車,呼嘯過街,打破了晨間的寧靜。跑車的速度,快得讓人膽戰心驚,鮮紅色的烤漆,讓整輛車子在陽光下醒目得讓人無法忽視。

  跑車高速行駛,就在即將衝過路口時,車子倏地朝右一轉。

  春嬌俐落的轉著方向盤,改換車檔。車子駛進停車場,幾乎是躍過街道與停車場間近二十公分的落差。

  剌耳的煞車聲響起。

  跑車驚險的滑進一個停車位中,因為速度的餘勁,車尾流暢的甩入停車位,技術媲美職業的賽車手。

  就在轉眼之間,跑車已經停得妥妥當當,連白線都沒壓著。

  接著,車門被推開,一雙修長的美腿跨了出來,跟跑車烤漆同色的高跟鞋踩上水泥地,鞋上誇張的銀色花型扣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粉紅色半透明太陽眼鏡,讓她亮麗的容顏看來更有時尚感。水藍色的無袖上衣,露出纖纖藕臂,也勾勒出胸前高挺的起伏,而解開的第二顆扣子下,隱約可以窺晃那白嫩誘人的弧度。

  她穿著短短的皮裙,絲毫不吝嗇的大方讓眾人欣賞,她那雙修長白皙、能讓女人嫉妒、男人呼吸困難的美腿。

  從跑車裡撈出名牌包跟那個保溫壺後,春嬌穿越停車場,往鎮公所那棟建築走去。

  停車場是附近幾個公家機關共用的,所以當初在建造的時候,就規劃了較多的車位,避免了日後車位不夠用的窘境。

  鎮上幾個主要的公家機關,就在這座停車場的四周。

  停車場的隔壁,是鎮上的衛生所,建築雖然略顯老舊,但永遠乾淨整潔。

  隔著一條馬路,對面那棟貼著赭紅色磁磚、四層樓高的建築物,則是警察分局——鎮上打擊犯罪、維護治安的重心。

  分局的隔壁,是一棟兩層樓高、外觀老舊的紅磚建築。

  建築物的一樓沒有門窗的設計,裡頭停著幾輛消防車、水庫車、工具車,以及雲梯車,還有一輛救護車。每輛車都是車頭朝外,以便於在意外發生時,能夠迅速出動。

  這是鄰近幾個鎮之中,資源最豐富的消防分隊。

  而鎮公所,就在消防分隊隔壁。

  鎮公所的外觀,跟她上任之前相比,沒有多大的改變。四層樓高的建築,外頭貼的是白色磁磚,較為不同的是,她每一季都會派人把磁磚全刷洗過一次,讓建築物看來乾淨明亮,再也看不見水垢跟青苔。

  四周的草皮,修剪得整整齊齊,大門的兩旁,都放置著一個大型公佈欄,貼滿了各項注意事項,及近日即將舉辦的活動。每一張文件的左上角,有一朵鮮艷的蘭花。

  就像是知名企業都有商標一樣,她提出建議,故鄉小鎮也該有個代表的圖案,如此一來,對內能有認同感,對外也有利於宣傳。

  鎮上因鮮花而聲名遠播,蘭花的種植技術更是聞名世界。很快的,她就將建議付諸為行動,找來同為小鎮居民的職業插畫家,繪製出溫馨美麗的鎮徽。

  走進鎮公所,冷氣迎面而來。

  一樓是服務鎮民的各課室——民政課、財政課、農業課、社會課。時間還早,上門的民眾只有兩、三個,當她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熱絡的朝她打招呼,她一一回以微笑。

  「鎮長,早啊!」有人喊道。

  「早。」

  「吃過早餐沒?」

  「吃了。」她撒了個善意的謊書,朝著樓梯走去。

  磨石子材質的樓梯兩旁,是人事室跟鎮代表會議室。二樓是行政室以及主計室,鎮長辦公室在三樓,四樓則是鎮民會議室以及檔案室。

  鎮長辦公室分隔成兩個部分。

  一進門是助理室,兩個助理一左一右,設備相同、擺設相同,就連短髮的造型、甜中帶俏的年輕臉龐也一模一樣。

  李豆豆跟李蔻蔻,同時抬起頭來。

  「早安。」李豆豆說。

  「八點整。」李蔻蔻說。

  「安全上壘。」李豆豆又說。

  「時間算得真準,沒遲到。」李蔻蔻跟著說。

  一人一句,銜接得剛剛好,雙胞胎的默契好得沒話說。

  「當然!」春嬌拿下太陽眼鏡,挑了挑彎細的柳眉。「今天的使用心得我已經寄過去,收到了沒有?」她把太陽眼鏡丟進名牌包裡,細細的紅色高跟鞋沒停,一路往裡頭踏去。

  鎮長的辦公室,寬敞而明亮。

  進門的地方是一套舒適的沙發椅。但是,除了偶爾應付那些來訪的高官政要,或是荷包滿滿、極可能在鎮上投資的有錢富豪外,那套沙發其實跟裝飾品差不多。

  靠牆的那一面,則是整面的書櫃。書櫃旁的大桌,就是她處理公事、閱讀公文的地方,桌上的花瓶裡,水遠有當日的鮮花。

  雙胞眙跟了進來。

  「心得收到了,也已經傳上網路了。」李豆豆說道,瞧著手裡的記事本,握著筆唰唰唰的猛寫。「『Sweet  Love』網站的點閱人數很穩定,加入鎮長使用心得後,每日增加了約七千人次的瀏覽量。詢問產品相關問題的人數也大量增加。」

  「訂購量呢?」春嬌問得一針見血。

  「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七。」

  還算差強人意!

  但,這跟她心目中的理想成績,還有一大段距離。

  「預計在博覽會開幕的前一個月,多運用媒體宣傳,銷售量會更好。」李蔻蔻說,腦子裡已閃過各類圖表數字。「博覽會期間,硬體跟軟體的宣傳,也可以加深民眾印象,刺激買氣。」

  春嬌點頭,坐進辦公桌後方那張黑色的大皮椅裡。

  「『Sweet  Love』的文宣印好了嗎?」

  「這個禮拜四可以完成。」

  「請印刷廠趕工,盡量提前。」春嬌說道。「文宣送來了,先讓我看看,再大量發給媒體。」那些媒體,一向很買她的帳。

  雙胞胎同時點頭,再同時翻開行事歷。

  「老闆,上午安排的是帶宋敏妮去參觀向家的溫室,介紹純淨農法栽種的玫瑰以及相關商品。」

  一個黝黑健壯的男性身影,閃過春嬌的腦海。她抬起頭,漂亮的眼兒略略瞇起。

  「那傢伙呢?」

  「已經通知他了。」

  春嬌瞇著眼,嘀咕了一句。「最好給我準時到場,否則我就剝了他的皮!」

  雙胞胎互看一眼,竭力忍耐著,不要露出半點笑意。

  「下午是鎮代表大會以及三件的招商會談。還有,負責博覽會佈置的王教授,打電話來說有事要跟你討論。」

  「農委會通知,荷蘭那批鬱金香,全部都要經過檢驗,否則不能進來。」

  「全部?」春嬌難以置信的問。

  雙胞胎很肯定。「全部。」

  「總共有二十三萬朵呢!他們要全部檢疫?」

  「公文上是這麼說的。」

  「他們有人手嗎?」

  「人手不是問題。」李蔻蔻笑咪咪的說。「問題是檢驗費。這才是重點。」

  又多出一筆費用!

  春嬌看著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經費的問題是所有問題之中最棘手的。

  雖然說,博覽會的門票收入絕對可以抵銷檢驗費用,但是她喜歡直來直往的辦事,挖東牆補西牆,不是她會做的事情。

  「錢是人找出來的。」她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們再找看看,我們這項活動,還能爭取到什麼補助?」

  雙胞胎同時點頭,一邊忙著速記,連專心的表情也一模一樣。

  「還有,老闆,今晚第一選區的許代表的女兒出嫁、汪校長的孫子滿月、范姜代表的——」

  春嬌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總共有幾張?」

  「六張,都是紅帖。」

  「幫我把紅包準備好。」雖然說,她還沒決定要挑哪幾場喜宴參加,但是無論如何,禮數不能少。

  「知道了。」

  「還有什麼事?」春嬌問。

  李豆豆搖頭。

  「沒了,今天的行程就是這樣。」

  「是啊,再多你也做不完。」

  「我可以加班。」

  雙胞胎同時對她露出笑容。

  「放心,我們已經把你的加班時間也算進去了。」

  鎮長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繁雜。

  但是,林春嬌就任鎮長之職三年,卻凡事駕輕就熟,從沒有一件事情能難倒她。

  高中畢業後,她離開中部,到台北念大學,還是學生身份的時候,就因優異的數字天分,被高薪延攬,一頭栽進金錢遊戲裡。

  那段日子,真的非常刺激。

  股票投資以及期貨生意這類的金錢遊戲,極度的耗損腦力,但是只要眼光精準,就可以一夕致富。她沒花太久的時間,就賺足了三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只是,她的優異卻惹來上司眼紅,設下圈套陷害她。她查明真相後,把上司痛揍了一頓,然後轉頭就走,毫不留戀的離開了紙醉金迷、刺激驚險的台北,回到故鄉。

  她的故鄉小鎮以鮮花聞名,這裡的七成居民,皆是種植花卉為業。

  剛回到鎮上的那幾個月,她樂得清閒,反正衣食無虞、鈔票多多,就算混吃等死到八十歲,都可以舒舒服服過日子。

  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聽各國股市報導、金融分析,要不就是穿著小可愛跟短褲,坐在電視螢幕前,喝著啤酒,配著披薩,熱血沸騰的看著美國職棒,有時候歡呼,有時候還跳起來罵髒話。

  她過得輕鬆自在,媽媽卻看不下去了,對她展開碎碎念攻擊,一天又一天,老媽的攻勢愈來愈猛烈,不是要她去找個人嫁了,就是要她去找工作。

  春嬌還不想結婚,所以,她找了個新工作——

  鎮長。

  林家是中部的望族,族裡不少親戚長輩都在政界有不小的影響力。她的曾祖父是鎮長、叔公是鎮長、伯父是鎮長,世代交替彷彿是不成文的規定,她被眾人拱出來競選鎮長,在沒有第二候選人的狀態下順利當選。

  她的性格是,一旦要做,就要做得最好、最出色!

  首先,她把在台北工作時栽培出來的出色秘書,挖角到鎮公所來當她的助理。那對雙胞胎,雖然年紀輕輕,但企劃能力跟資料匯整能力,都優秀得無人能及。

  雖然,助理的薪水少得可憐,但雙胞胎也不介意,反倒樂於把這項工作當成另一種挑戰。

  轉眼之間,三年過去了。

  她全心投入這份工作,把鎮務經營得有聲有色,積極爭取活動,推廣鎮上的花卉事業,還跟規模最大的花農合作,種植有機花卉,製作天然有機的保養品,而她如花般的美貌成了最好的廣告。

  媒體爭相採訪她,稱她是最美麗的鎮長,連日本的電視台都派人來採訪過,還招來不少日本愛慕者。

  而今年,她籌備多時的花卉博覽會各項準備工作,都在緊鑼密鼓進行中,所有人投注的心血跟努力,即將看到成果。到時候,大量的遊客將會帶來大量的商機,為鎮上的花卉生意帶來更多利潤。

  想到這裡,春嬌的嘴角就泛起笑意,美麗的雙眸變得更加明亮。

  成就感是最好的報酬,她總是樂此不疲!

  所以,面對龐大的工作量,她仍然游刃有餘,一路過關斬將,不論是什麼樣的難關,她都能想辦法突破。

  從踏入辦公室後,一個半小時內,她打了五通電話,跟別縣市的產銷班聯繫,確認博覽會時各產銷班的位置、觀摩,以及販售的產品。在博覽會開幕之前,她都將一一親自過目。

  桌上那疊公文小山,也全都處理完畢。

  擱下最後一份卷宗後,她往後一躺,在皮椅上伸了個舒適的懶腰。保溫壺裡的蔬菜果汁牛奶也被她喝光了,她站起身來,走到洗手間裡,把保溫壺洗乾淨,再拿到沙發旁的茶几上,倒把晾乾。

  不同於平日,較為黯淡的燈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春嬌抬起頭來,端詳著頭頂上的光源,瞧見六顆省電燈泡中有一顆黯然無光,顯然是已經報銷了。

  她雙手插腰,站在燈泡下,看了一會兒,半晌之後才走出辦公室。

  忙碌的雙胞胎,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她往外走。「老闆,你要去哪裡?」

  「拿工具。」

  十分鐘之後,春嬌再度回來,肩上多了一組鋁梯,懷裡還抱著一個裝著省電燈泡的紙盒。

  雖然說,這類的雜事都有專人處理。但是她性子急,耐性少得可憐,一遇上事情,要是沒有馬上解決,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話說回來,換燈泡也不是什麼艱難的工作,她自己就能換,不需要再找別人來處理。

  她先把裝燈泡的紙盒,放在桌上,然後找到適當的位置,在熄滅的燈泡下架好長長的鋁梯,確定梯子穩固後,就俐落的爬了上去。

  昕車,皮裙很短,短到不會妨礙她動作,沒有兩、三下,她爬到的高度,只要伸出手就能輕易更換燈泡。

  身後的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她沒有回頭,以為是雙胞胎想來幫忙。

  「幫我把電源關掉。」她沒有低頭,揚聲喊道。

  啪!

  燈光熄滅了。

  春嬌試探的摸了摸燈泡,確定壞掉的燈泡,溫度並不熱燙後,才大膽的握住燈泡,用力的擰轉,花了一些時間,才把壞掉的燈泡取下來。

  「小心拿好。」她伸手往後,把燈泡往下遞去。「把新的那個拿給我。」

  壞掉的燈泡被接住,從她的手中取走;接著,新的燈泡放進她手裡。

  她拿著燈泡,把它固定在燈座上,裝得格外牢靠後,才又開口。「把電源打開。」

  只聽到啪的一聲,霎時間燈光大亮,所有的燈泡都盡責的發光,提供室內照明。

  她滿意的拍掉手裡的灰塵,心情愉快的轉身,預備爬下鋁梯,卻在望見始終站在鋁梯下那位沉默的協助者時,嚇得差點跌下來。

  站在鋁梯下的,不是雙胞胎,竟然是——是——

  「哇!」

  她發出驚叫,嚇得抱住鋁梯,梯子一陣猛烈的晃動。

  低沉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包含著濃濃笑意。

  「小心點,別掉下來了。」高大黝黑的男人說道,他的雙眼灼亮,不錯過任何細節,連彎著薄唇微笑的表情,都帶著一絲野性。

  春嬌瞪著鋁梯下的男人。

  只見他雙手橫胸,微瞇著眼,像是垂涎美食的野獸,就站在「視野」最好的位置,欣賞著絕佳的美景,盯著她的長腿跟粉臀猛瞧。「王八蛋!你站在那裡看多久了?」她火大的問。

  「不知道,我沒注意。」陳志明由衷感歎著,惋惜的攤開雙手。「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

  「幹麼不出聲?」

  「這麼美的景色可以觀賞,會出聲就不是男人。」他慵懶的微笑著,摸了摸下巴粗黑的短鬚,還提出個人意見。「我比較喜歡黑色的吊襪帶。」

  「誰管你喜歡什麼東西!」她氣憤難平,穿著高跟鞋的美腿,用力往那張討人厭的黝黑俊臉踩下去,還刻意旋轉腳跟。「你這不要臉的色狼!」她踩她踩她踩踩踩,踩死這個色狼!

  身手矯健的他,當然不肯吃悶虧,火速就抓住她的鞋跟,輕易阻止了她的報復行動,沒讓那細細的鞋跟,踹進他的腦子。

  「嘿,別逼我逮捕你。公然襲警是違法的!」

  「你敢?!」

  他若有所思的一笑。「你說我敢不敢?」

  就是那種眼神,這三個月來,總是追逐著她,瞅得她全身不舒服。

  她雙眸一瞇,重重哼了一聲。「那麼,你對我性騷擾就不違法嗎?」

  「我哪裡對你性騷擾了?我只是在鎮民的要求下,協助鎮民換燈泡。」他神色自若,講得義正詞嚴,半點也不覺得理虧。

  這個陳志明,絕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死皮賴臉的男人。

  雖然說,鎮長跟警分局長是應該保持良好的互動,但是很明顯的,他的意圖可不僅止於公務上的來往。

  打從走馬上任的那天起,這傢伙就毫不隱瞞對她的強烈興趣。他甚至在到任的當晚,就厚著臉皮打電話給她,試圖要約她出來,這麼大膽的行徑,讓她訝異得目瞪口呆。

  他不但大膽,而且還不肯輕言放棄。

  這三個月來,除了公務之外,他沒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接近她的機會,還大刺刺的宣告全鎮,他正在熱烈追求她,搞得鎮上所有人都興致勃勃,全等著看好戲。

  雖然,她覺得有些不耐煩,但是不可否認的,在某些方面,這傢伙實在是非常的「好用」——

  「你要在上頭站多久?」陳志明突然問道。

  春嬌回過神來,冷哼了一聲,用力抽回鞋跟,然後用最優雅的姿態,慢吞吞的爬下鋁梯。在爬的時候,她盡量不去想,正有一雙眼睛,像著了火似的直盯著她的臀部瞧。

  恢復冷靜後,她才轉過身來,用嚴苛的眼神,上下打量陳志明。

  她不知道警分局長需不需要穿制服。但是,這三個月來,她從沒看見他穿過制服。

  他的身材壯碩,但那健壯的身軀,只散發出讓人信任的力量。他的穿著向來輕便,通常是一件貼身無袖背心,一件磨了很久的牛仔褲,再配上一雙髒髒舊舊、毫不起眼的布鞋。警徽掛在腰間的皮帶上,槍套則是大刺刺的掛在腰後,毫不遮掩。

  而那張黝黑的俊臉上,永遠有著沒刮乾淨的鬍子。

  「我不是警告過你,鬍子一定要刮乾淨嗎?」她瞪著他,滿臉不悅。「我不想帶著一個邋遢的男人出門。」

  他摸摸下巴,感覺剛冒出來的鬍子,刮得掌心刺癢。

  「我出門時,明明刮得很乾淨。」他聳肩。

  「你眼睛有毛病嗎?」她諷刺的問。

  他故意低下頭來,毫不掩飾的盯著她菲薄的衣衫下渾圓誘人的雙峰直看。「沒,它功能良好。」

  春嬌閉上眼睛,從一默數到十,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心中狂燃的怒火。「好。」該死,她必須冷靜下來。「好。」她再度重複,然後睜開眼睛。「好,我懶得跟你計較。」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他故意調侃,覺得激怒她,是最有趣的事情。

  冷靜!

  她要保持冷靜!

  「你的車呢?」她轉開話題。

  方正的下巴往外一撇,看著她的黑眸裡,仍有褪不去的笑意。

  「就停在樓下。」他的黑色悍馬到了這個小鎮後,才有了奔馳的機會。「今天又要找我出什麼公差?」他問。自從他上任之後,這類的大事、小事、雜事,可是多得不勝枚舉。

  「有位宋小姐要去參觀向家的有機玫瑰跟『Sweet  Love』的製作過程,你陪我去接她。」她抬起小小的下巴,像是個驕傲的公主,對著騎士下令。

  黑眸瞇了起來。

  「你又要我去當陪客?」只要有女性的貴客來訪,他幾乎就成了固定班底,非得出席不可。

  她甜甜的一笑,問道:「不然,你還有別的用處嗎?」

  早在這傢伙調來前,她已經查過他的底細,確認他的使用「價值」。

  陳志明在警界小有名氣,曾破過不少大案子,尤其是前一樁綁架案,堪稱過程驚險、曲折離奇,在新聞媒體的推波助瀾下,他成了群眾注目的焦點,勇悍的英雄形象深植人心,用他來招待女性貴客,每每都能讓女人心花怒放。

  「我的『用處』可多著呢!」他直視著她,毫不掩飾企圖。「我很歡迎你來試用。」事實上,他是求之不得。

  「不用了,我沒興趣。」

  「是嗎?」他欺近的聲音,近乎低吟。

  一陣火燙驀地襲上她粉嫩的雙頰。她刻意轉過頭去,努力抗拒著這種愈來愈常出現、讓精明成性的她也會莫名心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怪異情緒。

  「鎮長?」

  低沉的聲音靠得好近,近到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一陣陣吹拂過頸背、暖燙的男性鼻息。

  她火速轉過身來,表情已經恢復鎮定。

  「時間到了,我們走吧,別讓宋小姐久等。」她往前走,卻發現他杵在原地,就像座磚牆似的一動也不動。「你聾啦?走啊!」

  「為什麼我非去不可?」他勾唇問,對她故意拉開兩人距離的動作覺得非常有趣。

  「這是你的榮幸啊,能夠憑你的男性魅力,為促進鎮上繁榮盡一分的心力呢!」她揮揮小手,一副雖賞了他恩惠,但仍為善不欲人知的表情。「雖然,我給了你這個機會,但是你也不用太感謝我啦!」

  「我不去。」他挑眉,然後宣佈。

  她滿臉震驚。

  「為什麼?」

  他聳肩。「這種事,你讓向榮去做就行了。」

  「但是,向榮結婚了啊!」

  「那你當我是什麼?舞男嗎?」

  「唉啊,又不是要你下海,只是讓訪客看一看,又不會少你一塊肉。」她耐著性子解釋,彷彿他連腦子里長的都是肌肉,而沒有半點腦漿。

  陳志明挑起濃眉,直直的看著她。

  春嬌只得換了個說法。

  「好吧,那,我要你跟來,是為了保護鎮上的重要資產。」她翻了翻白眼。「這樣可以了吧?」

  「什麼重要資產?」

  她又露出那種克制不要罵他笨的表情了。

  「就是我啊!」

  事實證明,跟她爭論是沒有半點用處的。這個小女人頤指氣使慣了,簡直像是從出生那天起,就打定主意認為,所有人都該對她言聽計從。

  「我只能待幾小時。」對於她的固執,他只能讓步。不過,在讓步的同時,他也不放棄任何機會。「既然我願意幫忙,那麼,你晚上是不是也肯賞臉,跟我吃頓晚飯?」

  她的反應卻是故意裝作沒聽到,快步走到辦公桌旁,從名牌包裡頭,翻出精緻漂亮的小鏡子,確定妝容跟髮型完美無瑕。

  「小假正經。」陳志明不爽的嘀咕。

  她立刻轉過頭來。

  「你說什麼?」

  「你的腿很漂亮。」他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春嬌哼了一聲。

  「這還用得著你說!」

  
第二章   


  陽光耀眼,幾乎要讓人睜不開眼。

  產業道路的兩旁,種植著大量的向日葵。燦爛的黃花、翠綠寬大的葉,筆直向上,迎著燦爛的日光,茂密的盛開著。

  向日葵種植的面積極廣,黃花與綠葉綿延無盡,黑色悍馬車在產業道路上奔馳,窗外的向日葵,一畝又一畝的延伸著,像是沒有盡頭似的。

  直到產業道路的盡頭,車子才轉過一個彎,經過一座石橋,眼前的風景才為之一變。

  眼前只見一座又一座的溫室,座落在田野之中。

  「宋小姐,那些就是向家的溫室。」春嬌介紹著,望著溫室的雙眸裡,帶著一絲驕傲。

  向家是赫赫有名的養蘭世家,培育出的名蘭是高官富商間相互饋贈禮物時的第一選擇。

  向家的長子向榮,眼光獨到,在蘭花市場泡沫化之前,就轉為經營插花生意,因為把關嚴格,花卉品質有口皆碑,向家的名聲更為響亮。

  三年前,當春嬌上任之後,為了鎮上的發展,提出配合農委會的政策,實施有機農業的方式,栽種有機花卉與蔬果的構想時,向榮更是第一個贊同她的理念、率先投入的花農。

  她耗費心力,花了不少功夫,才說服部分的農家,也加入這個計劃。

  這段時間,雖然歷經無數的天災人禍,但是在她頑強的意志力,以及農家們的努力下,從去年開始,一切總算慢慢上了軌道,農產品也順利推出,獲得不錯的迴響。

  「喔,我看到了。」坐在悍馬車前座的宋敏妮,卻對眼前的溫室興趣缺缺,隨便敷衍了春嬌一句,一雙冒著愛心的眼睛,還是緊盯著開車的陳志明。「啊,所以說,警長,你才剛從北部調來沒多久嗎?」

  打從看見陳志明的那一秒起,宋敏妮就像是被抽了魂,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除了嬌聲嗲氣的問東問西,還會對著他紅著臉兒,又羞又怯又興奮的傻笑。

  「對,剛上任三個月。」志明咧嘴一笑,態度友善。

  「那你還待得習慣嗎?你的英勇事跡實在太讓人感動了!連在我們洛杉磯那邊的新聞,都曾為你做過專題報導呢!」宋敏妮滿臉崇拜,癡癡的望著開車的男人。「這裡跟城市很不一樣吧?」

  「還好,多虧了鎮長的關照。」他朝後視鏡瞄一眼,其實話裡有話。「如果不是有她,我可能到現在還會迷路。」真是多虧了她,這麼努力而頻繁的「使用」他。

  「警長太客氣了。」從後視鏡中,瞥見他揚起的嘴角,春嬌眼角一抽,卻還是保持微笑,把話題又拉了回來。「宋小姐,那組『Sweet  Love』的原料,就是這些溫室中的玫瑰花。」

  宋敏妮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了過來。

  「喔,是嗎?」她眨了眨眼,轉頭看著前方,像是剛剛才發現眼前有好幾座造價驚人、結構穩固的現代化溫室。

  乳白色半透明的篷布,是高科技的奈米產品,透氣且兼具保護的功能,能隔絕外在污染以及一部分的病蟲害。

  「溫室中的玫瑰,都是使用有機農法栽種,絕不使用農藥。對於灌溉用水、空氣以及土壤,都有嚴格的限制,每週皆有專人檢驗。」春嬌說道,如數家珍。「這塊土地,在種植玫瑰之前,已經休耕了三年,剛剛看到的那片向日葵,就是休耕作物,既是觀光資源,也是自製有機肥的來源。」

  宋敏妮回過頭來,看了春嬌一眼,先前癡迷的眼神,早已一掃而空。

  「這裡是用什麼方法,來防治病蟲害?」玫瑰最易招蟲,要實行有機栽培,可不是件易事。

  「是使用苦楝子、辣椒跟香茅這類的天然資材,來防治病蟲害。」春嬌回答道。

  她幾乎每週都花時間到每間農改場裡,陪著農家們討論、解決問題,傾聽農民的需要,跟目前面對的難題。對農家們的現況,她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宋敏妮點了點頭,眼裡流露出欽佩,終於開始對這位艷麗惹火的年輕女鎮長,有些刮目相看。

  「『Sweet  Love』的品質,的確讓家母與我印象深刻。」

  「這要歸功於向先生的努力。」春嬌不肯居功。「他特別向法國訂製專業的精油蒸餾機,從種植玫瑰、采收、蒸餾,到製成保養品,向家採取的都是最高標準。」

  「這裡連蒸餾機都有?」宋敏妮很是訝異。

  「是的。」趁著對方感興趣,她更是打蛇隨棍上,滿臉笑盈盈的說道:「宋小姐要是有興趣,警長跟我都會親自帶您去參觀製作過程。」

  陳志明看著後視鏡,濃眉一挑。

  「啊,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再度綻放愛慕的光芒,無數的大愛心、小愛心,在空氣中飛翔。「不過,警長你有空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她嘴裡問得客氣,眼裡卻充滿期待。

  陳志明還沒開口,坐在後座的春嬌已經搶著替他回答。

  「當然沒問題。」她笑容可掬,說得大方極了。「局裡要是有什麼事,會打他的手機。」

  這個女人,乾脆直接把他標價出售算了!

  陳志明再往後視鏡看了一眼,瞧見她笑得甜甜的,但那雙美麗的大眼卻隱含殺氣,狠狠的瞪著他,暗示他要是膽敢反抗,就將他大卸八塊。

  含羞帶怯的宋敏妮,為了確認,再問了一句。

  「真的不會太麻煩嗎?」

  「不會。」他露出笑容,把車停在向家農場的入口處。「鎮長說的沒錯,局裡要是有事,會打手機通知我的。」

  坐在後座的春嬌,聽見他嘴裡吐出「鎮長」,後頸的寒毛就驀地豎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當他刻意提起「鎮長」這兩個字,她就會全身發冷,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難不成——難不成——她、她在怕他?

  怕?

  春嬌用力皺起眉頭。

  不可能,她有生以來,從沒怕過任何人、任何事!她更沒理由需要懼怕這個男人。

  唔,說不定這種怪異的反應,是因為極度厭惡,才會產生的錯覺——

  腦子裡剛冒出結論,車子也剛好停妥。陳志明開門下車,還繞到另外一邊,替宋敏妮開了車門。

  原本,坐在前座的該是身為主人的春嬌。但是宋敏妮一瞧見開車的人是鼎鼎大名的警界英雄,立刻雙眼發亮,堅持一定要坐在前座。

  宋敏妮還故作嬌弱,用小手輕按著太陽穴,嗲聲嗲氣的說,她身子虛弱,有暈車的問題,非得坐前座不可。

  暈車?

  春嬌根本不相信。

  她自己打開車門,慢條斯理的下車。而走在前頭的宋敏妮,笑得甜蜜蜜的,雙眼注視著那高壯結實的男人,嘴裡不斷吐出讚美以及崇拜。

  瞧她那癡迷的模樣,春嬌還有點擔心,宋大小姐會不會色迷心竅,忘了此行的目的?

  政府對農業的補助實在相當有限,她能申請到的預算不多,只能想盡辦法,提出有利的計劃與企劃,再善用她的媒體關係,跟家族在中部深耕多年的綿長人脈,為在地的農家做宣傳,協助尋求投資與合作。

  「鎮長。」

  一聲叫喚,從後方傳來。

  春嬌轉過身來,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溫室裡走了出來。他一身皮膚曬得格外黝黑,先踩過溫室外頭那盤消毒水後,才朝著她走過來。

  「向大哥。」她露出真心的笑容。「抱歉,又來打擾你了。」

  「不會。」他脫掉手上的手套。

  「欣欣呢?她也在溫室裡嗎?」春嬌朝著向榮身後探頭望了望,瞇眼尋找向榮的妻子。

  「不,她留在家裡畫畫。」向榮笑了笑。「她說,你費盡唇舌的說服她,配合一項新計劃,所以這幾天都在家裡趕稿。」溫柔的嗓音裡,有著一絲心疼。

  「那是另一項宣傳計劃。」春嬌神秘的笑了笑,卻不再多提,倒是主動說道:「對了,讓我來介紹一下。」

  她轉過身,領著向榮,朝那對聊得正開心的男女走去。

  「宋小姐。」她喚道,擺出職業用的笑容,替雙方介紹。「這位是向榮,向氏花業的老闆,也是『Sweet  Love』的製造者,包裝上的玫瑰,則是他妻子的手繪作品。」

  「向大哥,這位是從洛杉磯回來的宋小姐。」

  宋敏妮伸出手,禮貌的點點頭。

  「你好,我是宋敏妮。」

  「你好。」向榮也伸手。

  「家母跟我,都很喜歡『Sweet  Love』的產品,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能夠參觀一下這裡的環境。」

  顯然,宋敏妮還記得正事。

  「當然。」向榮回答。「來,這邊請。」

  看著向榮帶著稍微恢復理智的宋敏妮,走進了溫室旁製作保養品的無菌工廠,春嬌連忙快步上前,抓住想開溜的陳志明,強迫他跟上。

  「你想去哪裡?」

  她質問著,小手抓著他粗壯的手臂,快步往前走。

  陳志明沒有試圖反抗,只是任由她抓著,看著那張認真的小臉,一臉莞爾的回答。

  「廁所。」

  春嬌有些僵硬,終於停下腳步。她先看看前頭那兩個人的背影,再轉頭看著身旁嘴角噙笑的男人,半晌之後,才不情願的鬆手。

  「你的動作最好快一點。」她抓緊包包,擰著眉頭,瞪著他說:「等一下我們還要去別的地方,我不想讓她坐運花的貨車。」

  這女人還真的把他當成專用司機了。

  「怎麼,她漂亮的小屁股沾不得泥巴嗎?」他嘴角笑意更深,想激怒她。

  這招很有效。

  漂亮的眸子裡,燃起了怒火。

  她湊上前,瞇著眼、咬著牙,壓低了聲音警告。

  「宋家在美國經營藥妝店,店面遍及全美及加拿大,我花了好幾個月,才引起她的興趣,你最好不要出錯,搞砸了這件事。」

  她極力想促成這項合作,好不容易找到管道後,還自掏腰包,用國際快遞寄了一整箱的產品給宋家。宋敏妮這次返台,就是聽了母親的指示,名義上是來探望遠親,實際上是親自來考核未來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Sweet  Love」能在宋家的店面上架,絕對是一項大新聞,不但能夠提升品牌知名度,也等於是給其他有機農戶打了一劑強心針。

  「是是是……」陳志明笑意不減,只是舉起手做投降狀。「那我去撇個條,立刻就回來?OK?」

  說完,他就轉過身,那高大的身軀就像只吃飽閒閒、在大草原上漫步的獅子,晃進向家農場的辦公室裡。

  春嬌瞪大了眼睛。

  他剛剛說了什麼?

  撇條?

  她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的門後。

  喔,老天,她簡直不敢相信!

  這男人實在太低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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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敏妮的腦袋,在離開向家後,再度陷入過熱狀態。

  一上車,她又搶先上了前座,吃飯的時候,她更是從頭到尾都黏在陳志明的身邊,只差沒撲進他的懷裡,像貓咪一樣摩擦撒嬌。

  「警長,你還沒結婚嗎?」

  「那,你有沒有女朋友?」

  「上次那件綁架案,真是好驚險哪,你受的傷好了嗎?」

  「有沒有留下疤?還會不會痛?」

  「我媽跟我,都好崇拜你喔!」

  崇拜?

  一個會在女人面前半點禮儀也不顧,大刺刺的說要去「撇條」的男人,有什麼好崇拜的?

  從上車到吃飯,春嬌在兩人的談笑聲中,竭力忍了又忍,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有那麼幾秒,她真想戳破他表面英勇、實際上無禮粗魯的假象,但是一想到宋敏妮即將帶來的商機,她只能用力咬住舌頭,硬是把那些話吞回肚子裡。

  哼哼,兩個小時之前,這傢伙還死不肯來呢!

  沒想到,才短短兩個小時過去,他倒是態度丕變,還願意延長「服務」時間,陪宋敏妮到餐廳吃飯。

  瞧著眼前的陳志明,滿臉笑意,體貼的微微低頭,一一回答宋敏妮的問題,春嬌的眼角就忍不住隱隱抽動。

  這不要臉的色胚!

  出發之前,他還抗議她的「使用」方法有誤,懷疑自己被當成舞男。結果呢,宋敏妮才吹捧他幾句,他就爽得任人勾手摸腿,不但沒顯示出半點不悅,還滿臉是笑,彷彿享受極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傢伙的外表的確不差。

  他高大健壯,膚色黝黑,方正的下巴與深刻的五宮,渾身上下都充滿著讓女人手腳發軟的男子氣概。他的手臂肌肉鼓起,結實而有力,手掌寬厚,骨節分明,說話的時候,喉結上下起伏著——

  事實上,他性感得要命,雄性費洛蒙多到像是要溢出來。

  也難怪宋敏妮會對陳志明這麼的迷戀。這不就是她堅持要他「作陪」的原因嗎?

  但。為什麼當計劃成功,她親眼目睹貴客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時,她心裡竟然會有一滴滴的不舒服呢?

  好不容易,等到用餐完畢,一行人離開了餐廳。宋敏妮在下車之前,才再度把視線調回春嬌臉上。

  「鎮長,我對你們的有機保養品印象非常深刻,希望有機會我們能夠合作。」

  「謝謝。」春嬌壓住滿心的喜悅,一路送她走到寄住的親戚豪宅前,然後遞上一本整理好的文件夾。「這些是鎮上所有有機產品的目錄,裡面有我的名片,宋小姐要是對其他的東西還有興趣,隨時都可以聯絡我。」

  「好。」宋敏妮笑了笑,看著陳志明時,表情又轉為嬌羞。「那麼,陳警長,你要是有空來洛杉磯,記得要Call我喔!」

  「一定。」他笑著,露出潔白的牙。

  宋敏妮紅著臉,對他傾盡魅力的一笑,然後才轉身進門。

  直到大門關上後,春嬌才鬆了一口氣。

  她快步走回車上,躲避午間毒辣的陽光。而陳志明則是不改慵懶,步履徐緩,悠閒得像是在散步似的,在她就定位快三分鐘後,才坐上駕駛座。

  他的慢條斯理,被她嚴重懷疑為依依不捨,忍不住開口,酸了他一句。

  「怎麼?捨不得啊?」

  陳志明瞥她一眼,嘴角微揚。

  「怎麼?你嫉妒啊?」

  她倒抽口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嫉妒?」

  「你啊。」他笑意盎然的調侃,朝她湊近幾寸。「如果不是嫉妒,怎麼聽起來酸溜溜的?」

  「嫉妒?那得要先喜歡,才會有嫉妒。」她扣上安全帶,靠在椅背上冷笑,故意上下打量他。「很抱歉,你去騙騙年輕妹妹還可以,可惜不合我的胃口。」

  他聳聳肩,一點兒也不介意她的話,只是噙著深深的笑意,一邊發動車子。然後,開口問出,打從他第一天見到她,就重複在問的問題。

  「下班後,和我吃頓飯吧?」

  她的回答,    一如往昔。

  「我沒空。」

  她真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這三個月來,陳志明每天都問同樣的問題,有時候一天還會問上三、四次。事實上,他幾乎只要遇見她,就會開口約她。

  這個無賴,似乎完全聽不懂她的拒絕。

  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捨的開口詢問,每次她拒絕,他也沒有進一步的說服或是強逼,只是會在下一次遇到她時,重複他的邀請。

  他每天都問,而她每天給的答案也都相同。

  她總是毫不客氣的拒絕,而他也總是滿不在乎的聳肩一笑。

  有時候,春嬌會覺得,這個男人根本也不是想追求她,而是把這種邀請,當成一種類似早安你好的問候語。

  但是,如果不是想追求她,他又何必在她加班時,都為她送上熱騰騰的宵夜?

  起先,她把他送來的食物都交給雙胞胎解決。但是,時間一久,她又開始覺得,自己何必跟食物過不去?既然拒絕不了他的好意,那麼她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然後,在她即將下班時,他又會突然出現。

  為了繁雜的鎮務,以及即將到來的花卉博覽會,她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工作到十二點已經是家常便飯。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陳志明會在她下班時,出現在鎮公所,敲著她辦公室的門,重複另一段相同的對話。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看著那懶洋洋的倚在門上的男人,春嬌將桌上的文件放進包包裡,再抓起車鑰匙,起身回答相同的答案。

  「我自己有車。」

  他揚了揚嘴角,沒多說什麼,卻也沒讓開。

  這個男人幾乎佔據了整扇門。

  他的笑容裡,有著期待。

  春嬌瞇了瞇眼,也露出微笑,然後踩著三吋高的高跟鞋,喀啦喀啦的朝著他筆直走過去。

  她在心底盤算的高跟鞋攻擊,被他野性的本能察覺。就在兩人接近,她即將一腳踩上他的舊布鞋時,高大的身影一閃,成功的避開攻擊,也讓出了去路。

  哼,算他識相!

  春嬌仰起下巴,擠過他的身邊,克制著不要去感覺他的胸膛有多麼結實、溫度有多麼暖燙。她維持完美的鎮定,走出鎮公所,一路來到停車場。

  一路上,她雖然沒有回頭,卻仍可以聽見他穩健的腳步聲,亦步亦趨的跟隨而來。

  春嬌坐進心愛的跑車,在濃濃的夜色中,穿越入夜的小鎮。黑夜中的鎮上,車寂人杳。

  鎮外的菊花田里,無數的燈火照亮夜空。而陳志明的黑色悍馬,始終保持穩定的速度跟距離跟在她的後頭,直到她的車子駛入自家庭院。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自從他每天晚上都開車護送她回家後,在內心深處,她的確安心不少。

  這個小鎮雖然不像城市那麼繁華,但壞人可不是只在城市裡出沒的。

  讓一個破案無數、驍勇過人的警長來做她的夜間保鏢,似乎是有些大材小用。其實,在她心裡,始終都知道,她使喚陳志明的次數跟方式,都是讓他屈就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並非閒閒無事。

  短短三個月內,他調派鄰近幾個分局的人手,共同破獲了一個走私案,查獲的海洛因磚價值超過兩千萬。不只如此,他還加強了鄰近幾個鎮的警力互助網,降低了犯罪率,鎮上的治安,因為他的到任變得更安定。他甚至跟那些逞兇鬥勇的年輕人輕易打成一片,遇到有事發生的時候,還會請他去調解,血氣方剛的械鬥次數,因此大為降低。

  所有人都喜歡他。

  不知從何時開始,大家都稱他為「警長」。

  他陪著老人家下棋,逗老人家開心,幫助受傷的孕婦,還逮著肇事逃逸的無良駕駛。他找回每一個失蹤的小孩跟小孩的球、狗,還有鞋子。有一次她親眼看見,他領著一群國小學生到分局裡做教學參觀,幽默的言詞,逗得學生們笑聲不停,爭著舉手發問。

  這樣一個男人,正傾盡全力在追求她——

  夜色更濃,春嬌把車停好,下了車。

  而陳志明照樣把車停在車道上,也跟著下了車,就像過去三個月來的每個晚上,他幾個大步就走到她身後,陪著她穿越自家前方、母親悉心照料的小花園。

  街燈下,花園裡的花迎著夜風搖曳著。

  「賞個晚安吻吧!」

  當她將鑰匙插入鎖孔,預備開門時,他玩笑似的說道。

  春嬌打開門,回頭看著陳志明。他是那麼高大,她即使穿著高跟鞋,卻還是矮他一大截,只能仰頭望著他。

  「你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嗎?」

  他竟然抬起頭,看著滿天繁星,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才低下頭,笑著問她。

  「賞個吻有這麼難嗎?」

  春嬌沒有回答。

  她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的,把門重重關上。



第三章   


  早上九點,風輕雲淡。

  春嬌沿著婉蜒的山路,一路開車上山,往下望去,視野開闊,整個小鎮都在眼前。

  鎮上的建築以老街為中心往外擴散,除了熱鬧的街市,有幾棟高樓,再出去之後,都是田野跟兩、三層樓的農家。

  和別處鄉鎮不同的是,這裡的田,不只有黃色的垂稻,綠色的苗芽,還有更多五顏六色、嬌艷繽紛的花。

  她從小在這個鎮上長大,幾乎認得每一棟屋子、每一塊田地的主人。

  當然,外來的人不算。

  在她到北部求學、工作,埋頭在金錢遊戲的期間,鎮上的人走了一些,也來了一些。

  這會兒,她要前去拜訪的,就是一戶在她求學那幾年才搬來鎮上的夫妻。

  她開著跑車,轉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彎,蜿蜒的路開始朝山裡延伸而去,她一直開到海拔將近六百公尺的地方,才終於看到幾棟較為密集的住宅。

  這裡是鎮管轄中,最偏遠的一個村落。

  山裡的土地乾淨,空氣清新,剛上任的時候,她就來巡視過,還爭取了經費,拓寬狹窄的山路,鋪了柏油的路面,成功的降低事故發生率,讓小孩上下學、大人上下班,都比以往安全。

  看見那輛鮮紅的跑車,村民們都熱情的猛揮手,臉上都洋溢著歡迎的笑容。

  春嬌放慢車速,按下車窗,露出甜美的微笑,跟村民們招呼問好,直到穿越這幾棟建築,她才又把車窗關上,重新加速。

  她的目的地,在山的更深處。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才剛經過村子沒幾分鐘,後方突然冒出另一輛車。

  黑色悍馬!

  她低咒了一聲。

  這附近,只有一個人開黑色悍馬——陳志明!

  可惡,他跑到山上來幹麼?

  有那麼一瞬問,她真想重踩油門,加速甩掉那傢伙,但是保時捷跑山路,實在沒悍馬強,而且在這附近幾個鄉鎮裡,會開紅色保時捷的,也只有她一個人。再說,在山路上跑給警長追,也太愚蠢了。

  黑色的悍馬車,不斷朝她逼近,還發出兩聲刺耳的喇叭聲,擺明了要攔阻她前進。

  春嬌見狀,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把車停在路旁。

  陳志明從容下了車,從他那輛又大又醜的悍馬車,大踏步來到了她車邊,慵懶的靠在她漂亮的保時捷上,以指節敲了敲她的車窗,一張粗獷的臉上,依然掛著那討人厭的微笑。

  她按下車窗,挑眉開口。

  「有事嗎?」

  「你超速。」他掏出筆,快速的書寫著手上的罰單。

  「超速?」她一愣,怒瞪著他。「我才沒有。」

  「這條路的速限才五十。」他一邊開罰單,一邊說:「我剛剛跟著你,從村子裡出來後,你的時速就飆到六十以上了。」罪證確鑿!

  她無法反駁,只能老大不爽的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罰單,但是沒想到罰單一入手,她卻赫然發現,竟是兩張。

  「為什麼是兩張?」她惱怒的問。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欣賞她氣呼呼的表情,愉快的告訴她。「另一張是早上的,在鎮公所前飆車甩尾,危險駕駛,觸犯了公共危險罪。」

  她柳眉一揚,哼聲質問。

  「你早上不是去台北開會嗎,敢情你有千里眼?」

  「你早上甩尾停車的事,整個警局的人都可以作證。」他笑咪咪的說,幾乎想伸手去輕撫她氣得嬌紅的粉頰。「你要是不服,我還可以找到其他證人。」這小女人,已經是慣犯了!

  眼前情勢比人強,春嬌雖然滿心不悅,卻還是只能憤憤的將罰單塞進一旁的皮包裡。

  「陳志明,你是很閒嗎?」

  「老實說,沒有。」他將筆放回口袋。

  「那為什麼你老是要跟著我?」她轉動車鑰匙。

  「我只是剛好有事,要到山上看看。」

  「到山上看看?那麼好興致?」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壓根兒就不相信他。

  「不然你以為呢?」他一手搭在她的車頂,眼裡滿是莞爾的笑意。

  「你跟蹤我。」她瞇眼。

  她的指控,先讓他呆了一呆。然後,他竟然——竟然——竟然就——

  「跟蹤?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聲,爽朗的笑聲迴盪在山林之間,聲音大得讓她懷疑附近山裡的小動物,都要被他的笑聲嚇跑了。

  「我跟蹤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熱氣上湧,她感覺到雙頰因為尷尬而發燙。

  好吧,他沒跟蹤她。

  現在她知道了,但,這男人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她看著表。三秒鐘、五秒鐘,十秒了。

  春嬌不爽的戴上粉紅色的墨鏡,重新發動車於,按了兩聲喇叭,陳志明雖然退開了一步,但仍在笑。

  他竟然笑到停不下來!

  她踩下油門,駕車絕塵而去,丟下那仍站在路中央、笑到快岔了氣的男人。

  王八蛋,她最近到哪裡都會遇到他,幾乎只要一轉身,她就會撞見他,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教她怎麼想?

  是人都會猜想他是不是在跟蹤她的吧?

  什麼嘛!

  混蛋!

  豬頭!

  色胚!

  沒有腦袋的原始人……

  「你不是說,沒有跟蹤我嗎?」

  春嬌瞪著那步下悍馬的男人,胸中一把火還沒熄,這會兒又再度熊熊燒了起來。

  她的車才在張家門前的空地停好,剛換上放在跑車中的布鞋,陳志明竟然就駕著悍馬出現,還把車子停在她車屁股後面。她乾脆雙手插腰,站在原地等著,準備和這王八蛋開戰。

  「這裡只有一條路。」他嘻皮笑臉的,就算察覺到她怒火中燒,卻還是滿不在乎,閒閒的晃過她身邊。「我這次上山來,本來就是要來找這家主人的。」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又想到皮包裡那兩張罰單,她簡直滿肚子火,梗在胸中的一口氣吐不出來,又吞不進去,差點沒因此內傷。

  她握緊了包包,氣沖沖的上前,快步越過了他,故意要搶在他前面。

  「你找這家主人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熟悉一下地盤。」

  她走在他前面,頭也不回的譏諷。「當警長的都那麼閒嗎?沒事還可以到處亂跑?」

  「欸!」他黑眸低垂,沒錯過「美景」,樂得跟在她搖來晃去的小屁股後面,半點也不介意她話裡的諷刺,反而笑著回答:「你知道,獅子每到一個地方,總是要先去各處撒個尿,標示一下地盤。」

  「我以為那是狗才會做的事。」她冷哼。

  他又笑了。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

  沒料到他非但不否認,還笑著認了她的挖苦,她心裡的不爽,稍微抒發了一些些,甚至還差點被他逗得笑了。

  她連忙忍住,那溜到嘴角的笑意,又問:「你上任也三個月了吧?現在才來標示地盤,不會太晚了嗎?」

  談話之間,春嬌已經來到張家敞開的大門邊。她伸出水嫩的食指,按下牆上的門鈴。

  一如往常,因為這裡少有外人,張家的大門永遠沒關。但是,隨便闖入別人家裡實在不太禮貌,所以她每次都會先按門鈴。

  陳志明也站到她的身邊,微笑的說道:「我之前來過了。不過,這裡是鎮上最遠的一戶人家,身為人民保母,隨時關心一下鎮民,總是不會錯的。你呢?你來做什麼?」

  她瞥了他一眼,考慮了一下,才回答:「這裡是間有機農場。」

  「然後呢?」

  「張家的農產品,品質很不錯。張鐵東早在九年前就開始種植有機作物。他的經驗,可以幫助許多人,我希望他能加入鎮上的有機產銷班。」

  「所以,你只是想撿人家現成的。」

  她很想踹他!

  但是,那是犯罪行為,身為鎮長,她必須盡力奉公守法。

  所以,她只是瞪了陳志明一眼,然後用力的,再按一次門鈴。

  「這間有機農場雖然已小有規模,但張鐵東龜毛又頑固,平常根本懶得跟人說話,更別說是做生意了。這裡的作物過剩,但卻總賣不到好價錢,目前只能勉強維持收支平衡。」

  鈴響之後,屋子裡依然沒有動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有人出來應門。

  春嬌在門外探頭探腦,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屋裡沒人後,就轉身繞到屋子旁邊農場的出入口,一邊告訴陳志明。

  「張鐵東的妻子,身體不是很好。要是張家願意加入產銷班,其他農民能學到更多經驗,張家也能因此受惠。」她仔細解說,一提起工作的事,就熱切得雙眼發亮。「鎮公所目前全力推廣有機農業,我們有網站,也積極的公開宣傳。等到花卉博覽會開幕後,曝光率會大幅提高,到時候張家的農產也能賣到好價錢。」

  在農場的入口處,她拉來一旁的大水盤,卻看見陳志明自動自發,拿起一旁的消毒水,倒進水盆裡頭。

  春嬌訝異的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要事先消毒?」

  「我上任也三個月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鎮上傾全力在推廣有機農業,他這個做警長的,多少也曉得,進入有機農場得先消毒一下,以免鞋子把外面的病菌帶進去,污染了園內好不容易經營出的自然生態。

  春嬌眨了眨眼。

  顯然,這傢伙上任以來的三個月,並不是每天到處打混摸魚而已。

  好吧,這倒是讓她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了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而已。

  兩人踩過消毒水,做好了預防措施,這才走進農場。

  農場入口處,種的是一大棚的絲瓜田,再過去一點,則分別種了地瓜、高麗菜、百合、胡蘿蔔、秋葵等等作物。

  經過酪梨樹旁時,春嬌瞄到那些垂掛著的果實,不禁停了下來,露出欣喜的微笑。

  「嗯,太好了!」她抬頭檢查著,看著一顆顆的果實。「今年的狀況不錯,果子都成熟了。」

  「是啊,又大又成熟。」

  陳志明的呼吸,緊貼在她的耳後,頸背撩人的熱氣,以及緊緊籠罩她的強烈男性氣息,讓她心頭一顫,火速回頭,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卻看著她,還露出恬不知恥的笑,意有所指的說道:「跟我一樣。」

  一樣?

  一樣?

  一樣?!

  春嬌只能瞪著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有男人能夠這麼的不要臉?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低級?」她不可思議的問。「你的腦袋是壞掉了嗎?」

  「不,我只是試試看,你會不會因此答應跟我吃頓飯。」

  「你覺得我的品味有這麼差嗎?」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又大又成熟?

  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

  陳志明聳肩,視線滑過她漂亮的小臉、曼妙的曲線,再度露出無賴的笑容。

  「沒辦法,我精蟲沖腦。」這是實話。

  這男人真是無可救藥!

  春嬌咬緊下唇,克制著踢他一腳的衝動,逕自轉過身去,繞過屋子,走向屋後的果園。

  屋後,一排又一排的籐蔓,沿著木架子在山坡上生長著,綠葉褐枝,看來生氣勃勃。

  「那是什麼?」他好奇的問。

  她不會回答。

  「嘿,我在問你話!」

  她繼續往前走。

  「你是希望我拷問你嗎?」低沉的嗓音,把拷問二宇,說得格外曖昧。

  春嬌翻了翻白眼,不情願的開口。

  「葡萄啦!」

  在前方下遠處,看得見有人影晃動。她從葡萄樹中的廊道走去,還大發慈悲的伸手,指出那些成串的紫色果實,給這個城市土包子看。

  「我還以為,葡萄都生長在很高的架子上。」他從沒看過這樣一排又一排,連他身高都不到的葡萄樹。

  「這些不是種來吃,是種來釀酒的,它們品種不同。」

  陳志明挑眉。

  「張鐵東在釀酒?」他挑眉。

  「只釀,但不賣。」對於張家的狀況,她早已探聽得一清二楚。「他釀酒,是為了給秀築姊喝的——啊!」她突然加快腳步,朝前方揮手揚聲。「張大哥!秀築姊!」

  前方不遠處,有個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身邊有個嬌弱的女子,拿著保溫壺,在替男人倒冬瓜茶。

  一見到春嬌,白秀築的臉上,就露出了微笑。

  「嗨,春嬌,今天怎麼有空來?」不同於丈夫的冷淡,她溫柔的笑容裡充滿了歡迎。

  「我剛好到村子送公文,就順便把上次提過的促銷方案,拿來給你和張大哥看看。」她撒了個善意的小謊,熱情十足的掏出包包裡的文件夾,遞給了秀築。

  之前,她說破了嘴皮子,張鐵東卻完全聽不進去。但是,她很快的就發現,這個脾氣硬得有如頑石的男人,其實有個弱點——他深愛著白秀築!

  「我們不需要什麼促銷方案。」

  張鐵東冷著臉的開口,但是一如春嬌所料,他並沒有阻止白秀築接下文件夾。

  春嬌再接再厲,努力遊說。

  「張大哥,加入產銷班,可以增加農場的利潤——」

  「我們不需要更多的利潤。」他面無表情,黑眸直視著她。「只要能自給自足就夠了。」

  「但是,要是有多一點的利潤,你就能做更多事。」她半點也不氣餒,繼續勸說。「有好的銷售管道、行銷方式,就能增加利潤。這麼一來,你跟秀築姊也能輕鬆些,還可以改善這裡的環境——」

  張鐵東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來。

  糟糕!

  她原本希望,愛妻心切的張鐵東,會願意為了秀築,考慮促銷宣傳的事情,卻沒想到適得其反,大大惹怒了對方。

  張鐵東本來就不像一般農夫,不僅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表情更是嚴酷陰沈。她第一次登門拜訪時,還差點以為他是哪來的黑道大哥。如今,他一站起來,濃眉一橫、黑眼一瞪,氣勢更是嚇人。

  怒氣撲面而來,春嬌忍不住退了一步,卻一時重心不穩,差點就要摔倒。

  一雙大手,搶在緊要關頭,扶住了她的纖腰。

  被嚇得撲撲亂跳的心,因為察覺到他的存在,竟漸漸平靜下來。扶在她腰上的大手,無言的透露出他強大而堅定的守護。

  眼看情況鬧僵,秀築伸出手來,握住丈夫的手,柔聲說道:「我們這裡的環境很好。」

  「呃,很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春嬌尷尬的道歉,但是張鐵東的視線卻不在她的身上。他擰著濃眉,沉默的看著陳志明。

  她不知道張鐵東看見了什麼,但是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出,兩個男人靜默對視時,空氣裡逐漸累積升高的緊張。

  柔軟的小手,悄悄握緊寬厚的大手。

  張鐵東低下頭來,看著妻子,深埋在他眼裡的嚴酷,只有在注視她的時候,才會稍稍褪去。

  「我覺得很好,真的。」秀築看著他,柔聲保證。

  或許是因為陳志明的身份,也或許是因為白秀築的安撫,張鐵東終於壓下了脾氣,將視線拉回春嬌臉上,用最冰冷的口氣告訴她。

  「我們這樣很好,不用你多管閒事。」

  她張開嘴,想要再說幾句話,卻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有口難言——

  陳志明搗住了她的嘴!

  「閉嘴。」他說道。

  這個男人,竟然有膽子阻止她說話!

  春嬌雙眼圓睜,為了奪回發言權,她拚命的掙扎著,又扯又抓,甚至嘗試咬他,努力跟搗在嘴上的大手奮戰。

  兩人熱戰方酣,張鐵東卻視而不見,逕自牽著妻子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不同於丈夫的冷靜,白秀築瞪大了眼,對警長的不擇手段感到不可思議。丈夫握著她的手,一直往前走去,她只能頻頻回頭,維持著訝異又好奇的表情,跟丈夫一同走進屋子。

  眼看那夫妻二人即將進屋,春嬌又氣又急,用力踩了身後那王八蛋一腳,又死命的用指甲捏掐他的手背,才讓他痛得鬆了手。

  「你這王八蛋!」她回頭,拿起包包對陳志明揮打,氣憤的攻擊了他兩下,又踹了他一腳,才回身朝著張鐵東的背影大喊。

  「張大哥,最起碼讓我做一個網頁,連結在鎮公所的網站裡!」

  回答她的,是張家後門重重被甩上的聲音。

  討厭,又失敗了!

  春嬌心裡氣悶,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文件夾已經順利交到秀築的手裡了。

  「你不應該去捋虎鬚,那個男人可不是小貓咪。」

  這男人不說話還好,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心頭火起。她猛地回身,凶狠的用手指猛戳著他的胸膛,邊戳邊罵。

  「陳志明,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下次,你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告你性騷擾!」

  罵完,她一甩頭,轉身就走。

  那男人卻跟在她身後,漠視她的警告,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嘿,我只是阻止你做出蠢事,保護鎮民的安全,是我身為人民保母的責任。」

  這傢伙,黑的他都能說成白的!

  她不理他,逕自往前走,穿過葡萄園。

  誰知,陳志明卻自顧自的繼續說:「再說,對方都已經說他們過得很好了,你何必再拿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

  別理他、別理他!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快步走過地瓜田,經過高麗菜圃旁。

  「還有,我要是對你性騷擾,絕對不會只是搗住你的嘴,還讓你又踢又打的。」他的聲音裡有笑意,卻也有保證。

  林春嬌,繼續往前走,別回頭理那無聊低級的傢伙!

  「你已經不止一次公然襲警了,你真的要改改這種習慣。」

  她加快腳步,穿越絲瓜棚旁邊。

  「否則下次,我就得被迫逮捕你了。」

  天啊,她受不了了!

  猛地,春嬌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劈頭就罵。

  「陳志明,你不要太過分了——」連篇的咒罵才剛起了個頭,她就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拉她的裙子。

  咒罵消音,她低下頭來,就看見一個小男孩,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正輕扯著她的裙子,濃眉大眼的小臉上,堆著滿滿的笑。他是張鐵東與秀築的兒子,今年才剛滿六歲,是個很乖的孩子。

  陳志明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變臉變得這麼快的。

  原本還滿臉怒意、表情兇惡的春嬌,一看見那小男孩,立刻蹲下來,露出溫柔甜美的笑容。

  「嗨,小毅,你好!」她的聲音好溫柔,跟罵人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你好。」小男孩禮貌滿分。

  「怎麼了嗎?」

  他張開另一隻握拳的小手,遞到春嬌面前。

  「給你。」

  小小的手上,躺著一隻又黑又肥、滿身毛茸茸、而且活生生的毛毛蟲。

  每次來,小毅都送不同的東西給她。

  「哇,毛毛蟲耶。」

  「這個會變蝴蝶喔。」他認真的告訴她,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寶貝,放進她的手心裡。

  「謝謝。」她笑著道謝,慎重的將毛毛蟲放到口袋裡,還對小男孩保證。「我會好好收起來的。」

  小毅露出開心的笑容,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之後才揮手道別。

  春嬌笑著起身,一邊跟小男孩揮手,一邊坐上了跑車。

  「Bye!Bye!」

  小男孩一直揮著手,直到紅色的跑車以及黑色的悍馬車,都駛出張家農場,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兩部車一前一後,在山路上前進。

  黑色的悍馬車在前頭,而紅色保時捷尾隨在後。但是,才開過第一個彎,陳志明就眼睜睜看著紅色保時捷加速,在山路上超過他的車,從旁邊呼嘯而過。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有膽子在他面前超車。他正要加速追上去,卻見她一到了安全距離,立刻緊急煞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跟著停車,但車都還沒停好,就看見春嬌跳下車,匆匆朝他跑過來。

  是發生了什麼事?

  陳志明連忙開門下車,卻赫然瞧見,一幕奇異的景象就在眼前上演。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那個囂張跋扈的女人、驕縱任性的鎮長、天下無敵的林春嬌,竟然邊跑邊脫衣服!

  先是絲質外套,接著是細肩帶小背心。轉眼之間,她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美到不行的象牙色蕾絲繡花胸罩。

  她急呼呼的衝到他面前,不斷喘息著,轉身背對著他,撩起她的長髮。

  「快,幫找!」

  沒問題!

  陳志明迅速伸出手,順從著心中的渴望,用這輩子最快的一次速度,解開了她的胸罩。象牙

  「啊!」春嬌尖叫出聲,瞬間回過身來,抱緊鬆開的胸罩,勉強遮掩胸前的酥白軟嫩,紅著臉瞪著他,大聲怒吼道:「你做什麼?!」

  「幫你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不明白突然投懷送抱的她,這會兒為什麼又態度丕變。

  「我是叫你幫我看看,那只蟲有沒有爬到我身上!」她一手抱著胸,一手仍撩著發,又羞又氣的叫著。「不是叫你幫我脫胸罩!」

  「啊?」

  她再次回過了身,緊張的直問:「快點,它有沒有爬到我身上?」

  雪白的裸背,線條優美,肌膚柔滑,沒有半點的瑕疵,像絲綢、像牛奶,甚至還帶著一絲玫瑰的香氣……

  「陳志明!」春嬌急切的跺著腳。「它有在我背上嗎?」

  她的怒喝,讓看得雙眼發直的他,猛然回過種來。

  「沒有。」

  「那頭髮呢?它有沒有在我頭上?」她往後仰起頭,神經兮兮的問。

  他的視線往上,移到她纖細的頸項,然後是她的耳垂、她光滑的手臂。縹緲的玫瑰香氣,混合著她淡淡的體香,變得濃郁幽香,無比的誘人。

  該死,這女人性感得幾乎能要了他的命!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全裸的朝他走來,然後用那雙柔軟的小手,撫摸著他的胸膛,再用那雙美腿夾著他的腰……

  「陳志明,你看了那麼久,到底是有沒有?」

  他一咬牙,深吸口氣,壓抑住小腹間狂燃的慾火,才沒有失去理智,當場撲倒她。

  「沒有。」

  得到答案後,春嬌立刻放下長髮,迅速的扣好胸罩,回身看著他說。「那,你去幫我看看,它是不是還在外套裡。」

  他挑起濃眉,看著眼前這個餘悸猶存、幾近半裸的女人,很緩慢的開口問道:「你怕毛毛蟲?」

  她插著腰,挺高了胸,趾高氣昂的反問:「不行嗎?」

  「那你幹麼收下它?」

  「我不收小毅會傷心啊!」

  她回答得理所當然,用看蠢蛋的眼神看著他。

  驀地,陳志明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快點去幫我看啦!」

  她氣急敗壞的跺腳,插腰命令著,一點兒也不想接近那件可能有毛毛蟲窩藏的名牌外套。

  陳志明笑著走上前,撿起那件被拋到馬路上的外套,大手在裡頭東摸西探,找了好一下,才撈出那只又黑又軟的毛毛蟲。

  正當他準備要把毛毛蟲擱到路旁放生時,半裸女王又開了口。

  「喂,你做什麼?」

  「放生啊。」

  「不行,那是小毅送我的,我要帶回去養。」

  「養?」

  她再度讓他感到訝異。

  為了這只毛毛蟲,她剛剛還一路狂奔,不顧一切的在山路上大跳脫衣舞。現在,她卻說她要養它?

  春嬌緊張兮兮的、遠遠的繞過陳志明。她撿起地上的背心穿上,再跑回自己車上,拿出一個小化妝包,把裡面的東西清空後,才把化妝包扔給他。

  「你幫我把它裝進去,小心一點,不要弄死了。」她站在兩公尺外,對著他下令。

  陳志明霎時間醒悟。

  她不是怕毛毛蟲。她是非常非常非常怕毛毛蟲,怕到完全不敢接近。

  但是,剛剛他明明親眼看見,她親手接過小男孩遞過來的禮物,甚至沒有花時間拿出面紙隔著,而是攤開掌心,任由小男孩把蟲放進她手裡。

  他親眼目睹一切,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勉強或是不願意。她甚至等到出了張家,離開小男孩的視線後,才顯露出她壓抑住的慌亂與恐懼。

  這女人的意志,堅強得讓人佩服。

  「你既然怕這種小東西,為什麼還要積極推廣有機農業?」他好奇的問。

  有機農業需要完整的生態環境,而完整的生態環境,就意味著無數種的蟲子會在其中快樂生長。

  「這是工作,」她認真無比的看著他。「要做,就要做到好。」

  害怕是一回事,該做的事情,她還是會不遺餘力去完成。況且,只要工作起來,她往往就會忘了害怕。

  手裡拿著毛毛蟲的陳志明,嘴角仍噙著笑,但是盯著她的眼神,竟然似乎多了那麼一點溫柔、一點真誠,而非平常的玩笑。

  那樣的神情,讓她的身子莫名的燥熱了起來。

  明明就已經穿妥了衣裳,但是他注視著她的眼神,卻讓她突然以為自個兒是赤裸的,甚至還想伸手遮掩自己。

  好強的她,無論如何都不肯示弱。她忍住那股衝動,紅著臉喝令:「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把它裝起來啊,我還得趕回鎮公所去開會。」

  「YES  SIR!」他玩笑似應了一聲,將蠕動不已的毛毛蟲放到化妝包裡,然後在她的指示下,拿著她的外套,以及裝了毛蟲的化妝包上車,替她載運下山。

  黑色的悍馬和紅色的保時捷,一前一後的下了山。

  跟先前上山時不同的是,下山的時候,他的車上多了她的外套。還有一隻他決定要領養的毛毛蟲。



第四章  


  「陳、志、明!」惱怒的尖叫聲響起。

  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喀啦喀啦的踩過人行道,在消防分隊的大樓前停住。

  陳志明剛停好車,就聽見那聲怒叫。他轉過頭去,看見站在消防大樓前,雙手握拳、雙眼氣得幾乎要噴火的春嬌。

  他關上車門,慢條斯理的走了過去,高大的身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住。

  「我問你,你為什麼擅自把人手全部調走了?」她仰起頭來,兇惡的瞪著他,怒氣沖沖的質問,氣惱不已的模樣,像是想當場衝上來,狠狠的踹他幾腳。

  「擅自?」他慢吞吞的反問。

  「對!」

  「如果我沒記錯,那些人都是警員,你無權調派他們。」

  今天中午,當他巡邏過後,回到分局裡的時候,赫然發現,十幾名員警全數消失不見。警局裡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留守的警員戰戰兢兢的告訴他,鎮長把所有的人手,都調派去花卉博覽會的預定地。

  他二話不說,立刻打了手機,要所有的警員全部回警局報到。

  這個舉動,徹底惹惱了春嬌。

  「我只是借用啊!」她理直氣壯的回答,惱怒的質問。「你把人都調走了,那棚架怎麼辦?」

  「你可以另外找人來搭。」

  她跺了跺腳。

  「那要花錢啊!」那些公費,當然是能省則省。

  驀地,陳志明臉色一沉。

  怒氣清清楚楚的從他龐大的身軀,輻射而出。

  「你不要把警察都當成是傭人!」他微瞇著眼,輕聲警告,緊握的雙拳,克制著想要伸出雙手,用力搖晃她那顆小腦袋的衝動。

  這個女人的行徑,實在太過囂張。

  求好心切是一回事,但是濫用職權,把警員全部調去做苦力,害得警局裡唱空城計,這就太過分了!

  他的確在追求她,但是,公事公辦是他的原則,他絕對無法容許她擅自越權,增加他下屬的工作量。

  黝黑的俊臉默默的看著她,黑眸裡有著壓抑的怒火。

  正午的陽光耀眼,熱得人直冒汗,而兩人的怒氣,更是有如火燒般旺盛。爭論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大聲。

  春嬌沒有被他的臉色嚇退,甚至把聲音拉得更高,不爽的質問:「你們不是人民公僕嗎?」

  「公僕不是這樣用的!」

  「這有什麼差別?我也不是要他們為我私人辦事,而是請他們到會場幫忙。這是鎮上的事,他們也應該要出力啊!」

  「局裡每個人都有勤務要忙。」

  「這些事情花不了他們多少時間。」她不肯讓步。

  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把人手都調走,要是出了事呢?誰來負責?你嗎?」

  「我——」

  他打斷她的話。

  「還有,博覽會開幕的時候,警方可以協助,但不可能加派人手。」他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對著那張漂亮的小臉,一字一句的說:「我回絕了其他分局的支援。」

  「什麼?!」她尖叫。

  今早,她去分局的時候,陳志明剛好不在。於是,她軟硬兼施的強迫副分局長打電話給鄰近幾個鄉鎮的警分局,要求他們在博覽會開幕當天,加派人手增援。

  這類的支援請求,通常必須由分局長提出,但是陳志明不在,而春嬌又是急性子,根本不願意等,所以再三催逼副分局長,確定他打了電話,請調到人手後,她就帶著那些警員,去會場出公差了。

  春嬌原本還以為一切都妥當了。卻沒想到,陳志明一回來,就毀了她的安排。

  這傢伙,存心要來壞她的事!

  「我不管!反正,我需要人手,你就得配合!」她杏眼圓睜,絲毫不肯退讓,甚至還威脅的往前走近一步。

  陳志明根本不為所動。

  「人手?」他斬釘截鐵的回答。「對不起,沒有!」

  春嬌倒抽了一口氣。

  可惡,這個王八蛋,居然給她下馬威!

  她挺起胸膛,朝前一步,兩人的身體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了。她氣得沒有注意到這些。

  「是怎樣?你全鎮都尿過一遍了,現在想在我身上撒尿嗎?」她諷刺的問道。

  雖然怒氣勃勃,但陳志明的眼裡,還是閃過一絲深濃的笑意。

  其實,他想在她身上做的,可不是這件事情……

  突然,有人發動攻擊!

  「啊!」

  春嬌的尖叫聲,霎時間響徹雲霄。

  一股巨大而強烈的水柱,筆直朝兩人噴射而來,冰冷的水柱,嚇得她連連後退,狼狽的伸手想擋,卻還是阻止不了,強力的水柱噴得她整齊的髮型變得亂糟糟,就連衣裳也在轉眼之間被噴得濕答答的。

  而且,水柱的水壓極強,衝擊在身上,就像是被打了好幾拳,痛得她不斷尖叫。

  「停!快停下來!」她在水柱中大叫。

  強烈的水柱,也招呼到陳志明身上,弄得他一身都濕了。

  消防隊的小隊長成大業,手裡握著消防錨子,故意把水量開到最大,持續攻擊兩人,不肯善罷干休。

  「他媽的,你們是吵夠了沒有?全部的人都被你們吵醒了!要吵滾到別的地方去吵啦!」睡眠不足,讓他暴躁而不爽。

  消防隊的地理位置,就位於警分局跟鎮公所之間,而這兩個人,不去別的地方吵,偏偏就挑了中間地帶,站在消防隊前大吵。

  消防隊裡是四十八小時輪班制,上兩天班就休兩天,勤務多而雜,弟兄們都是逮到時間,就努力補眠,這一男一女卻來擾人清夢,吵得弟兄們都難以成眠。

  身為小隊長的成大業,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他氣沖沖的衝下樓,把水管拉到大門前,打開消防錨子,就對著兩人直衝。

  「吵啊,你們再吵啊!」

  水珠四處飛濺,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春嬌的衣裳被噴得全濕,薄薄的布料全貼在身上,誘人的曲線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是一覽無遺。

  「成大業,快住手!」她閉著眼睛,小手亂擋,絲毫沒有察覺陳志明注視她的眼神,已經從慍怒轉為渴望。

  水勢沒有減弱的跡象,成大業站在一旁,倒是沒錯過這細微的變化。其實,打從一開始,鎮上所有人就察覺出,這對男女之間相互吸引的電流,強得火花四迸,熱烈得刺眼。

  「幹麼只是看,既然想要,那還不快點把她壓倒。」他對陳志明說道,不明白這位學長兼好友,為什麼遲遲還沒有「動手」。

  春嬌的尖叫聲,再度拔高。

  「你說什麼?」

  成大業轉過頭來,終於把水勢減弱。

  「不然,你壓倒他也行啦!」他聳了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總之,別再來這裡吵了,要吵你們去開房間吵!」收起消防錨子,他把水管捲了又捲,逕自進了消防大樓,又去補眠了。

  全身濕答答的春嬌,站在原地滴著水,氣惱的頻頻喘息著。

  懶洋洋的男性嗓音響起,已經聽不出半點怒意,反倒是充滿著興趣,以及期待。

  「怎麼?你想壓倒我嗎?」

  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一點都不想!」

  紅色的保時捷,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馳,道路兩旁的青翠樹木,迅速的往後退去,在眼角化為一道綠波。

  蟬聲唧唧,像是夏日的交響樂,當車子駛過樹蔭處,蟬聲就更響亮。

  樹影與陽光,不斷交錯,春嬌開著車,盤繞著山路而下,山下的平原景致,在她眼前豁然開朗。

  她已經數不清楚,這是第幾次上山,又是第幾次被張鐵東拒絕了。

  其實,她的行程緊湊,根本沒有這麼多時間,可以跟那個陰沈寡言的男人慢慢耗。

  但是,花卉博覽會裡頭,需要更多有特色且優質的有機農產,才能夠讓國內外的廠商,對鎮上的有機農業有更深的印象。

  張鐵東的有機農產,跟向家農場的「Sweet  Love」,要是能夠搭配宣傳,將會使花卉博覽會增色不少,更不用說會招來多少商機了。

  養生與美容,是兩大賣點,最讓消費者無法抵抗。

  為了說服張鐵東,她每天都往山上跑。而這趟上山,吃過張家種植出來的有機食用百合後,春嬌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事實上,她曾經吃過別戶農家種植的食用百合。雖然也是有機種植,但吃起來澱粉質較多,口感像是山藥。

  而張鐵東種植出的百合,卻是清甜爽脆,甜美得像是水梨,讓她只吃一口,就驚艷不已。

  她詢問過農委會的農業改良場,才知道兩家百合的品種不同。幾年前張鐵東委託農業改良場,從荷蘭進口有機食用百合的苗栽,一株小小的苗栽,就要價七元。

  從苗栽種植到可以收成,足足要三年的時間。

  市售可見的百合,大部分是中藥店裡使用的乾燥百合鱗莖。只有在少數幾間日系百貨公司經營的超市裡,才看得到真空包裝從國外空運來的鮮百合,這類的鮮百合,既不是有機種植,為了延長保鮮,還會使用藥劑,滋味與口感就遜色了。

  張鐵東既然種出這麼優質的農產,為什麼要拒絕她替他安排好的推廣計劃呢?

  春嬌困惑極了。

  那個男人疼愛妻子的程度,足以讓其他男人汗顏,既然有機會能夠增加收入,讓妻子過更舒適的生活,他為什麼會拒絕?

  跑車繞過一個大彎,速度不減。

  還是說,張鐵東有什麼顧忌,不願意——

  手機突然響了。

  春嬌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往包包裡挖,沒忘了把注意力放在駕車上。好不容易挖出手機,她按下通話鍵。

  「喂?」

  電話裡傳來女人的聲音,只是語調抖顫得太厲害,讓人幾乎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他、他、他……鐵東他……」

  春嬌很快的認出聲音的主人。

  「秀築姊嗎?你冷靜點,你在說什麼?張大哥他怎麼了?」

  「他……」

  「他怎麼了?」

  「他從屋頂摔了下來,好多血……」白秀築哭了出來。「我看到他的骨頭斷了……」

  開放性骨折!

  春嬌心頭一凜,驚覺事情非同小可。

  「秀築姊,你聽我說,先冷靜下來,不要移動張大哥。」

  「好……」她慌得沒了主意。

  「你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嗎?」

  「沒、沒有……」

  春嬌離開沒多久,張鐵東就摔傷了,白秀築一時心慌意亂,只記得手裡還捏著春嬌塞給她的文件跟聯絡電話,在驚慌之中,她先打給了春嬌,反倒忘了叫救護車。

  「秀築姊,你別擔心,我現在立刻替你聯絡醫院,要他們派救護車上山。」春嬌說道。「我先掛斷電話,一會兒就打給你。」

  掛斷電話後,她立刻通知醫院,說明了傷者的狀況,再告訴他們詳細地址,要救護車盡快上山。

  然後,她再打給白秀築。

  「秀築姊,救護車已經上山了,我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了隨車的急救人員,他會在電話裡頭告訴你該做什麼動作。」她用冷靜溫和的聲音,盡力安撫白秀築。

  「好、好……」

  從電話裡聽來,白秀築還是很驚慌。春嬌很快的下了決定。

  「我立刻就回山上去,別擔心。」掛上電話後,她挑了一處山路轉角,先踩住煞車,再用力的猛轉方向盤。

  山路狹隘,但是她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車尾猛地一甩,在山路上劃了個半圈,車頭已經掉轉了方向。

  春嬌放開煞車,改踏油門,正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山去時,車下卻發出轟然巨響。

  咚!

  跑車倏地一震,震得她臉上的太陽眼鏡都掉落在腿上。

  她皺起眉頭,再度用力踩下油門,巨響卻再度響起,後輪只能空轉,卻無法行駛。

  該死!

  她低咒了一聲,熄火之後下車,四處探看了一會兒,才在車子底盤下,發現了「罪魁禍首」。

  原來,她甩尾回轉時,車尾超過了柏油路面,一顆大石頭剛好就卡進了底盤下,又因為她不死心的猛踩油門,這會兒大石頭卡得死死的,害得她的車後輪懸空,完全動彈不得。

  春嬌站在陽光下,用手蓋住額頭,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她坐進駕駛座裡,再度啟動車子,重新戴上太陽眼鏡,再鬆開一顆扣子,用手拉了拉領口,讓冷氣稍微驅逐暑意。她撥了電話給白秀築,想說明狀況,卻發現對方電話中,猜測大概是急救人員佔了線。

  她改撥另一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通,一個粗魯的男聲,劈頭就問:「你又有什麼事?」

  「我是鎮長。」她故意強調。

  「我知道。」成大業咕噥著。他一看見來電顯示,就知道是林春嬌打來的。

  「我的車子在山路上拋錨了。」

  「關我什麼事?」

  「消防隊不是最樂於助人嗎?」

  「你丟給我們的工作,老早超過樂於助人的範圍了。」自從林春嬌上任之後,消防隊的雜務就暴增了數倍。

  「喔,是嗎?」她滿不在乎的應了一聲,而後理所當然的下令。「我還有行程要趕,所以請你十分鐘內趕到。」

  「我、沒、空!」成大業怒吼。

  「就這樣。」

  趕在成大業反應之前,她掛斷了電話。

  炎熱的夏日,讓等待更加難熬。

  就算有冷氣的吹拂,但長時間曝曬在烈日下,沒一會兒,她就熱得全身汗流浹背。她試圖關上電動車篷想要遮擋陽光,但沒一會兒就覺得車子悶熱得像烤箱,連冷氣都像是失去效力。

  她不想被悶死,但也不想曬黑。

  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很快的就出現在山路的那一端。在接近她的車時,車速明顯的放慢下來。

  春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用停留,盡速上山去,救護車才又加快速度,往山上駛去。

  時間,已經超過了十分鐘。

  她熱得頭昏眼花,癱坐在駕駛座上,在心裡默默咒罵成大業。

  那個該死的傢伙,要是真的有膽子不來,把她跟車子丟在這裡不管,等到她有辦法下山時,他的皮最好繃緊一點!

  汗,一滴又滴,像小雨般落下。

  冷氣壞了嗎?她怎麼覺得似乎愈來愈熱了?

  這麼熱的天,她難道要捨棄心愛的跑車,自己走路下山嗎?

  不行,她是「Sweet  Love」的代言人,這身白嫩的肌膚,是要在花卉博覽會的時候,用來做活廣告的,絕對不能曬黑!

  正當春嬌熱得頭昏腦脹,進退兩難的時候,車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張黝黑的俊臉探了進來,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嘿,你還好嗎?」陳志明問道,深邃的黑眸,掃過她汗濕的小臉,還動手拿掉她臉上的墨鏡。一滴熱汗沿著他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她半敞的胸口。

  不知道是因為那滴汗,還是驚嚇過度,她的身體悄悄的竄過一陣莫名顫抖。

  「你熱昏了嗎?」黝黑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額頭。

  春嬌深吸一口氣,揮開他的手,重新坐直身子。

  「來的人怎麼是你?」

  「我來不好嗎?」

  「我是叫消防隊來。」

  「消防隊沒空。」

  她不信!

  春嬌抓起手機,又開始按起成大業的手機號碼。

  陳志明卻伸長了手,搶走她的手機。「你這是屬於交通問題,該歸警察管。」他笑著說道,在車邊蹲了下來,察看拋錨的原因。「嘖,我早就說過,你這輛車底盤太低了。漂亮但不實用。」

  「不關你的事。」她最討厭有人說她愛車的壞話。

  他雙手撐著大腿,抬起頭來,又對她連連嘖了好幾聲,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大熱天的,我老遠跑來救你,你不但一句謝都沒說,態度還這麼差。你媽媽難道沒教你,要對警察哥哥禮貌一點嗎?」

  「我又沒叫你來。」她嘴硬。

  「所以,我大老遠跑來討罵挨,是我活該?」

  「我可沒這麼說。」

  黑眸瞇了瞇,閃過危險的光芒,俊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能保持一絲微笑。

  「你實在是被寵壞了。」他慢條斯理的說。

  春嬌瞪大了眼。

  「胡說八道!」她怒叱。

  「是嗎?」

  陳志明緩緩站直身子,身後耀眼的日光,替他鑲了一圈淡淡的金邊。他背對著光,讓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所有人都寵著你、順著你,任你為所欲為。而你稍有不如意,就用盡辦法,軟硬兼施的非要事事順你的心。」

  「不要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

  「我是很瞭解你。」

  「你來這裡不過才三個多月。」

  「三個多月,已經夠久了。」久到他太瞭解,這個小女人有多任性、多固執、多不講理,以及多麼的迷人。

  他的語氣,讓她本能察覺到危險。但是,她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個兒心裡有那麼一丁點的怕他。

  所以,她故意擠出一聲冷笑。

  「久到足以讓你學會,什麼叫做放棄或是失敗了嗎?」

  黑眸再度一瞇。

  「你這是蓄意挑釁。」他慢吞吞的說道。

  春嬌眨了眨眼睛。

  「犯法嗎?」

  陳志明注視著她。

  然後,他驀地伸手,牢牢握住她的下巴,健碩的身軀朝她俯過來,薄唇準確的封緘了她的小嘴。

  她的雙眼瞪得好大好大,錯愕得腦中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在做什麼?

  春嬌全身僵硬,完全無法動彈。

  薄唇熱烈的揉擦著她,他狂暴的熱吻,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吞下去,就像是猛獅在襲擊獵物。

  這麼霸道的吻,讓她根本無處可逃,他吮住了她軟嫩的紅唇,舌尖餵入她的口中,需索她的甜蜜。

  她的滋味,比他想像中更好。

  他在腦子裡幻想過無數次,這壞脾氣的小辣椒吻起來會是什麼滋味。卻沒有想到,那張令他又愛又恨的小嘴,軟甜得讓他一嘗上癮,怎麼都吮嘗不膩。

  起先,她驚慌失措,本能的掙扎著。

  但他將她鉗握得更緊,不但沒有停下這個吻,反而進攻得更激烈。

  放肆的熱吻,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她只覺得全身都在發軟、在發燙。那霸道的舌尖,舔遍她口內的柔軟,吸吮著她的舌尖,教她顫抖不已。

  她喘不過氣來,軟弱的任這個男人為所欲為,甚至在他的大手掬握住她胸前的柔軟時,發出嬌膩的呻吟,彷彿她早就期望他會這麼做——

  期望?

  春嬌猛地驚醒過來。

  期望?!

  她期望這個男人對她——對她——

  不,這不可能!

  她被閃過腦中的想法嚇著了。

  理智霎時之間全部都跳回腦子裡。她開始像野貓一樣,在陳志明的懷裡奮力掙扎,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以及熱吻。

  他還不肯鬆手。

  春嬌快不能呼吸了,她掄握粉拳,死命扑打他的寬肩,甚至還狠下心來,用力咬住他那貪婪的舌。

  吃痛的悶哼響起,但,也因為疼痛,他的鉗握驀地變強,而她卻又在同時,不顧一切的掙扎著……

  喀啦!

  兩個人同時僵住了。

  那、那是什麼聲音?

  膠合的雙唇終於分開,但春嬌卻仍張著小嘴,驚恐的瞪大雙眼。

  她的下巴脫臼了!


第五章   


  從小到大,她品學兼優。

  好啦,也許她的品行不是真的那麼優,但至少她也拿了個大學學歷,在三十歲前就賺飽荷包,還擔任鎮長,盡力為民服務,回饋鄉里。

  她不貪污、不賄選,更不收賄,甚至從早加班到晚上。

  噢,看在她如此發憤圖強的分上,老天爺怎麼忍心讓她發生這種慘事?

  就算她的性格上,真的有那麼一丁點缺陷,至少她美麗的外貌,可是讓她從小就成為鎮上男孩追求、女孩羨慕的對象。而她魔鬼般的身材,加上天使般的臉孔,以及三寸不爛之舌,更是讓鎮上無論男女老少,從三歲到一百零三歲,全都難逃她的魅力。

  她在學期間,甚至接連奪下四屆校花,關於她的美名,至今還讓學弟妹們傳頌不已!

  但是如今,現在,就在剛剛三秒鐘之前,這個粗魯的男人、沒有腦袋、低級的王八蛋,竟然強吻她,還吻到她的下巴都脫臼了!

  再美的女人,下巴脫臼之後,還能看嗎?

  更讓人無法置信的是,他竟然還有臉,當著她的面放聲大笑!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一邊道歉,一邊還笑得難以停止。

  這太過分了!

  這真的太過分了!

  春嬌伸手握拳,一拳就朝他臉上揮去,但拳頭還沒打中目標,身體的肌肉卻牽連到下巴,讓她痛得掉下淚來。

  「對不起,噗!」他又笑了。「你不要亂動,別再氣了,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醫院?

  她不要,她才不要去醫院!

  春嬌驚慌的搖頭,再次痛得進出一滴淚,只得又氣又恨的趕緊停下。

  「喔姆奧呵欸暗!」

  天啊,這是什麼聲音,好可怕!

  她驚恐的發現,自己只能發出喔喔啊啊的聲音,而這試圖發言的結果,只是搞得她的下巴更痛。

  春嬌驚慌不已,卻聽見陳志明勸道:「脫臼一定得去看醫生。」看到她的表情,陳志明拚死忍住笑,開口提醒。「不然,你的嘴會一直閉不起來。」

  瞬間,她瞪大了眼。

  「沒錯,嘴巴閉不起來的你,看起來真的很可笑。」他實話實說。

  下一秒,抓狂的春嬌又開始攻擊他,不過,這次她沒用手,而是改用腳。她抓著車門,對他又踢又踹的,一張小臉氣得幾乎紅透了。

  「嘿,我不是故意的,好嗎?我本來已經要放手了,你要是不掙扎得那麼厲害,就不會脫臼了。」

  什麼?這王八蛋!

  難道,被強吻到脫臼,還是她的錯嗎?

  難道,她還得乖乖給他親嗎?

  有沒有搞錯啊?受害人是她耶!

  她氣得火冒三丈,抓起包包當武器,往他頭上猛砸,但他卻不乖乖受罰,竟然還有臉閃。氣昏頭的她,抬起腳來,想也不想的就朝著他的兩腿之間,用力的踹下去——

  「喂!女人,你踢哪裡?!」就在最危險的那一秒,陳志明火速伸手,抓住她的長腿,阻止悲劇的發生。「這裡不行,我還要用的!」

  她再踹出另一腳,卻也被他順勢抓住,整個人還被往外拉。

  春嬌嚇了一跳。

  她踹出另一腳,以為自個兒會掉出車外。沒想到,陳志明卻放開她的腿,伸手繞到她背後,將她整個人拋到寬肩上。

  全部的動作,一氣呵成。

  「啊——」

  她尖叫著。因為驚嚇,也因為下巴牽引震動,痛得她快死了。

  「抱歉,可是你一定要去看醫生。」

  「喔姆奧……」

  她試圖掙扎,可是這種沙袋姿勢,對她實在很不利。

  「乖一點,你一直嗯嗯啊啊的,只會讓下巴愈來愈痛。」他扛著她,大步往悍馬車走去。

  「橫、摁、嗯……啊……」

  小小的粉拳,像下雨似的往他結實的背上猛打。他卻是不痛不癢,任由她一路拍打尖叫。

  「恨喔礙捱!橫、摁、嗯……」

  不理會她的抗議與掙扎,陳志明把她扛上車,但才一鬆手,她立刻試圖要跳下車。

  大手一撈,輕易又把她逮了回來。這次,他居然掏出手銬,用最熟練的動作,把她銬在車頂握把上。

  「橫摁嗯!恨挨喔……」她快要氣瘋了,不敢相信,他居然有膽子銬住她,長腿再次朝他踢去。

  這一次,她的高跟鞋甚至飛了出去。

  他歎了一口氣,再度閃過攻擊。「我說過了,你要是再襲警,我就只好被迫逮捕你。」他站在攻擊範圍之外,莞爾的笑著。「別再嗯嗯啊啊了,乖一點,等看完醫生,我就送你回家去。」

  春嬌的回答,是另一聲憤怒的尖叫。

  這次,他乾脆裝作沒聽到,逕自彎腰撿起高跟鞋,再回到她車子旁邊,撿拾從她包包裡掉出來的女性用品。

  確定沒有遺漏後,他拔下車鑰匙,這才走回悍馬。

  被手銬銬在車上的春嬌,氣得雙頰泛紅,眼角還有著晶瑩淚水,要不是她脫臼的下巴讓那張美麗的小臉,變得有些滑稽,不然此刻的她,看來還真是楚楚可憐。

  陳志明先替她關上車門,然後繞到另一邊,開門上車。

  只是,他才上車,山路的那一頭,一輛救護車閃著紅燈,笛聲大響,飛快的開下山去。他拿起無線電詢問狀況,才曉得張鐵東摔傷了。

  他掛回無線電,看著身旁的女人,發現她雖然氣憤不已的瞪著他,一臉的不爽,但卻安靜了許多。

  原來,她早已知道張鐵東摔傷了。

  他以食指敲著方向盤,嘴角噙著笑,挑眉看著她。「反正,你早晚都是要去看醫生的,拖得愈晚,對你愈沒好處。而且,你還得去醫院探病吧?」

  春嬌瞇起眼兒,蓄積已久的淚水卻因此滑了下來。但是,她卻仍是抬高了下巴,怒視著他,一點兒也不肯示弱。

  他心裡明白,她一定感覺非常屈辱。但是,這女人根本說不通,要是不把她銬起來,她一定會趁他撿東西時,再次攻擊他或者逃走。

  無論她是選擇了前者或是後者,都對她脫臼的下巴沒好處。

  「現在最快的解決方式,就是去看醫生,愈快看完醫生,你就能愈快去幫白秀築。」他拿起她的高跟鞋,在靠近她之前先做出警告。「你再踢我,就是強迫我逼你繳械,沒收你的高跟鞋,瞭解?」

  如果她手上現在有刀,一定要砍他個十七、八刀。

  但現況是,她的下巴脫臼、嘴巴閉不起來,她的手被銬住,漂亮的三吋高跟鞋,還被握在他手中當人質。況且,他說得沒錯,張鐵東受了傷,秀築姊一定也在救護車上,她現在一個人,一定很害怕。

  所以,春嬌就算再氣、再不爽,為了早點脫離苦海、去陪秀築,她還是點了點頭。

  「很好。」

  他露出微笑,抬起她的腿。

  春嬌信守承諾,沒攻擊他,眼睜睜見這男人,竟然握著她的腳踝,替她穿上高跟鞋。

  他的手很大,既溫暖又厚實,幾乎完全包覆住她的裸足。替她穿鞋的動作,也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柔。

  幫她穿好了鞋。陳志明拾起頭來,黑眸看著她,半晌之後才抬起手來,抹去她臉上的淚。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一次,他是真心誠意的道歉,她知道,雖然他眼裡還是帶著笑,但她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

  然後,他從她的包包裡掏出了手帕,替她擦去唇邊因為嘴閉不起來而流出來的唾液。

  莫名的,淚水突然湧現,她又氣又窘的轉開視線。

  可惡,她長那麼大,從來沒這麼屈辱悲慘丟臉過。嗚嗚嗚嗚,她恨死這個王八蛋了!

  「我會派人來,把你的跑車拖下山,你如果答應乖乖的坐在車上,我就替你把手銬拆下來,OK?」

  他提出條件。

  春嬌氣惱不已,下巴又痛。但是,眼前情勢比人強,她只能點頭同意。

  她有很多很多缺點,但信守承諾卻是她少數的美德之一,關於這一點,全鎮的人都知道。所以,得到她的保證後,陳志明也掏出鑰匙,解開了手銬。

  「要乖一點。」他吩咐。

  春嬌摸著手腕,兇惡的瞪了他一眼,再搶回自己的包包,還有手帕。然後,她忿忿不平的轉過頭,只盯著窗外看。

  從下山到回到鎮上,整段車程裡,她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原本,陳志明以為,她會打定主意,繼續把他當透明人。

  但是沒想到,車子剛在醫院的停車場停下,她就突然抓住他,又開始嗯嗯啊啊的,小手指著急診室,卻遲遲不肯進去,甚至在有人經過時,數度躲到他身後。

  他困惑了半晌,直到她掏出健保卡,跺了幾次腳,再度震痛下巴後,才搞清楚她要做什麼。

  她要他去替她掛號。

  他願意對天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是,他又笑出來了。

  春嬌用力的猛拍他,杏眼圓睜的瞪著他,生氣的嗯嗯啊啊,顯然是正在咒罵他。

  雖然聽不懂,但是從她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他可以非常清楚的感受到,她正在沸騰的怒火。

  「OK、OK,女王陛下,我馬上去!我立刻就去替你掛號。」

  她氣憤的哼了兩聲,把健保卡塞給他,然後拿出手帕遮住嘴,一路抓著陳志明當擋箭牌,閃閃躲躲的走進醫院,活像是被逮著的現行犯,就怕被人認出來。

  他就算是押解罪犯,也不曾見過有誰像她這般羞於見人。

  「親愛的,需不需要我去借一頂全罩式安全帽給你?這樣可以擋得比較完全一點。」

  春嬌氣呼呼的伸手,用力捏了他腰肉一把,誰知這傢伙肉太硬,竟然還捏不起來,她只好再捶他兩下,用以洩憤。

  她的攻擊,只換來他更多的笑。

  春嬌遮遮掩掩的,好不容易撐到走進急診室,卻驚慌的發現,陳志明雖然體型龐大能遮掩住她,但是,身為警長的他,根本就是一個引人注目的閃亮招牌,一路上老是有人和他打招呼,雖然她死命推著他快速前進,卻還是在進入急診室時露了餡,被人認了出來。

  「春嬌?春嬌——」

  聽到那拉高的音量,她心兒一驚,猛一回頭,果然看見一位從小看她看到大的長輩,快步朝著她走過來。

  天啊,是歐陽欣欣那八卦到不行的媽。

  「咳咳咳咳……」

  她遮著合不攏的嘴,假裝咳了幾聲,還試著掩住整張臉,想假裝沒聽到。

  但歐陽媽媽卻追了過來,來到眼前堵她。「春嬌,你怎麼了?你還好吧?感冒了嗎?」

  「咳咳咳咳……」眼看無法矇混過關,她只能點點頭,繼續裝咳,一邊頻頻對陳志明使眼色。

  很不幸的,歐陽媽媽也察覺到警長的存在。

  「咦?警長,你怎麼也來了?你也感冒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林春嬌駭然領悟到,自己百分之百找錯了遮蔽物。她猛然回頭,瞪著那滿臉笑意的傢伙,只覺得一陣暈眩。

  「沒,我沒感冒。」雖然聽到春嬌警告性的狂咳,陳志明還是自顧自的回答。「我只是陪春嬌一起過來而已。」

  老天,她好想殺掉他,再挖個洞把他埋起來,來個毀屍滅跡!

  陳志明故意不看她,繼續跟歐陽媽媽攀談聊天。「伯母,好久不見,伯父最近還好嗎?」

  「唉呀,你這孩子,就是這麼貼心,要不是欣欣早嫁給了向榮,我一定要她嫁給你。」歐陽媽媽笑呵呵的說:「你放心,我家那口子好得很,我在家閒著無聊,所以才來醫院當義工,怎麼知道這麼巧,遇到春嬌跟——」

  猛地,歐陽媽媽語音一頓,像是領悟到了什麼,雙眼驀然大睜。她看著這新上任的警長,再看看那臉色蒼白、突然停下咳嗽轉身想開溜的春嬌。

  「你剛剛說,你是陪春嬌來的?」歐陽媽媽突然拉高了音量。

  春嬌再次狂咳起來,咳到幾乎都嗆到了。

  陳志明還對她露出關懷的表情。「你還好吧?」

  歐陽媽媽看著兩人,視線轉過來又轉過去,嘴角漸漸浮現讓春嬌膽戰心驚的曖昧笑容。

  噢,不要啊!

  歐陽媽媽絕對絕對想歪了!

  春嬌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昏了過去。幸好,就在這個時候,救星出現了,急診室的護士小姐,喊了她的名字。

  「林春嬌。」

  她顧不得禮貌,立刻把歐陽媽媽拋在腦後,轉身衝上前去,一屁股坐上急診室裡,看診醫生桌旁的椅子上。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覺得稍微鬆了一口氣。

  今天輪值急診室的,是三十好幾的周醫師,雖然調來這裡已經五年,但是面對周醫師,絕對比面對歐陽媽媽來得輕鬆,畢竟,這位年輕醫師的八卦功力,遠遠不及歐陽媽媽。

  周醫師翻看著她的病歷,一看到她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抬起頭來,這才認出眼前用手帕遮住半張臉的女人,就是本鎮鎮長。

  「鎮長?你怎麼了嗎?」他好奇的問。

  「喔喝啊……」

  「什麼?」周醫師不懂。

  沒辦法了!

  春嬌歎了一口氣,認命的放下手帕。

  瞬間,她看見周醫師的眼睜大了些。

  一陣哀淒驀然湧上心頭,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很蠢。一個女人再美,嘴巴閉不起來,就算仙女下凡,看起來也會蠢得像唐老鴨。

  看到她慘淡、蒼白又悲慘的表情,周醫師猛然回過神來,咳了兩聲,才鎮定的開口問道:「會痛嗎?」

  她泫然欲泣的點頭。

  「你的嘴巴閉不起來?」

  她再點頭。

  他湊上前去,伸出手。

  「抱歉,我檢查一下。」

  周醫師握住她的下巴,測試了一下,痛得她差點再次掉下淚來。然後,周醫師做出讓她很想打人的診斷結果。

  「嗯,脫臼了。」

  她翻了個白眼。拜託,這不是廢話嗎?

  「你這是下顎的顳顎關節脫落,導致嘴巴閉不起來。」他解釋著,還問道:「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她張著嘴,還沒發出聲音,卻聽到後頭響起熟悉的男性嗓音。

  「她是被我吻到下巴脫臼的。」

  「什麼?」

  「什麼?」

  「什麼?」

  驚詫的驚呼異口同聲的響起,一句是驚嚇到的周醫生,一句是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護士丁靈,另一句音調至少拔高了八度的,是察覺到有八卦發生、機警的跟在陳志明身後的歐陽媽媽。

  完了,她慘了!這下子,她絕對是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了!

  天啊,讓她死了吧……

  春嬌在內心深處哀嚎著。

  「你說什麼?」歐陽媽媽瞪大了眼,看著警長追問。

  「我說,是我不小心,把她吻到脫臼。」

  這句話,讓原本人來人往的急診室,陡然陷入一片沉寂。偌大的急診室內,只剩無數的醫療機器在一片靜默中,持續發出微弱而規律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這兒集中過來。

  春嬌終於抓狂了!

  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有臉再重複一次,宣佈給全急診室的人聽。她氣得失去理智,抓起包包跳起來,恨恨的猛砸陳志明。

  一下、兩下、三下——

  當她要敲下第四下時,有人抓住了她。

  「春嬌,你冷靜點。」丁靈抱住她。

  「橫、摁、嗯……」

  「什麼?」丁靈攬著想抬腳踹人的春嬌,聽不懂她的咆哮。

  「橫摁嗯!喔奧矮惡捱!」她憤怒的吼著。

  「橫摁嗯?你在說什麼?」聽到她像跳針的唱片,不斷重複同一句話,丁靈一邊用盡力氣,把她從警長身邊拉開,一邊困惑的問。

  「她是在叫我。」陳志明保持微笑,接住春嬌攻擊他的包包,還不忘為她做翻譯。「橫摁嗯。陳志明。」

  因為在山上就聽了好幾次,剛剛在外面她也喊了好幾次,他已經開始聽得懂,她咒罵他的字句了。

  「昂啊暗!」春嬌咒罵。

  「這句是王八蛋。」他解釋。

  「欸害合!」

  「你去死。」他說。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竟會親眼看見,冷靜美麗的鎮長,抓狂的攻擊警長,而警長卻只是一邊笑,一邊閃躲,半點都沒有要阻止鎮長的意思。

  歐陽媽媽連忙出來勸阻。

  「好了,春嬌,你別氣了!」

  「沒錯,你再喊,下巴會推不回去的。」陳志明提醒。

  他的提醒,惹得她更憤怒。

  丁靈再也看不下去了。「警長,我想你最好先離開一下。」她忍住笑,一邊指使警長,一邊和春嬌勸說。「你鎮定點,好嗎?你正在讓自己出糗。」

  出糗。

  出糗。

  出糗。

  這兩個字,總算是敲進了她的腦袋。她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重拾鎮定,慢慢的冷靜下來。

  「歐陽伯母,麻煩你把那個綠色的布簾屏風推過來好嗎?」丁靈說道。

  「沒問題、沒問題。」屏風很快就被推了過來。

  「周醫師。」丁靈皺起眉頭,看著那個坐在角落、悶笑得滿臉通紅的傢伙。

  「咳嗯,來了。」周醫生跳了起來,咳了兩聲,好不容易壓住笑意,才過來開出診斷書,隨即下了指示。「丁護士,麻煩你替鎮長打一針肌肉放鬆劑。」

  丁靈拉著春嬌,坐到一旁病床上。她剛要去拿針,春嬌卻拉住了她,氣憤的指著她身後。

  「橫摁嗯!」

  她回頭去,果然看見警長探頭進來。

  「警長。」她皺眉。「出去。」

  「我只是想問,她狀況還好嗎?」

  春嬌用力的哼了一聲,還把頭撇到一旁去。

  「只要你離開這裡,她就會好一點。」丁靈回答,看了陳志明一眼。

  有那麼一瞬間,她看見這男人的臉色僵了一下。唔,看來,他的笑容隱瞞了很多事,最起碼就藏住了他對春嬌的關心。

  「她太緊張了,得先放鬆下來,才能把下巴推回去。」丁靈告訴他。

  黑眸裡有某種光芒悄然閃過。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再度露出笑容。

  「那我先去看看白秀築。你知道她在哪裡嗎?她應該跟剛剛到的救護車一起過來,她丈夫摔傷了腳。」

  「開放性骨折的那個?那應該送手術房了,你從旁邊那個門口出去右轉就能看到。」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不理警長的春嬌,卻突然回頭跳下病床,邊衝上前邊喊。

  「橫摁嗯!」

  聽到她的叫喚,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春嬌忍著下巴的疼痛,從隨身包包裡頭,掏出了面紙和一支唇蜜,塞到他的大手裡。

  「你要給白秀築的?」他挑眉。

  她點頭。

  「為什麼?」他不明白。

  「女人都不希望她的男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同樣身為女人,丁靈瞭解了春嬌的用心,主動替她解釋。「面紙是給她擦淚,唇蜜是要讓她精神看起來好一點。」

  簡單的一句話,卻點醒了陳志明。他乍然醒悟過來,看著春嬌的目光,霎時變得溫柔。

  那溫柔的眼神,害得她雙頰紅透。羞惱不已的她,伸手用力把陳志明推了出去,再唰地一下,把屏風再次拉上。

  他又笑了。

  可惡!

  春嬌轉身,憤憤的走回床上坐好。

  「男人,就是笨,對吧?」丁靈拿著準備好的針筒,粉唇噙著笑。

  春嬌翻了個白眼,用鼻孔哼了一聲,忍受打針時的不舒服。

  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了一件事。

  歐陽欣欣的媽媽不見了!

  她悲傷的呻吟了一聲,幾乎可以預見,她跟可惡的男人正在交往的八卦,將在一個小時內,傳遍方圓百里內的每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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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19 07:57:08

第六章   

  這是很平常的一日。

  早晨十點,鎮公所裡如同往日一般,人來人往。

  有些人到農業課,申辦農業使用證明;有些人來建設課申請使用執照;一位媽媽帶著兒子到行政課申辦身份證。兩位當了三十年鄰居的老伯伯,則為了一棵大椿樹,正在民政課前爭吵,調解委員擋在中間,努力調解紛爭。

  對鎮民們來說,這是很平常的一日。

  對鎮公所的人來說,這也是很平常的一日。

  直到三分鐘後,有個綠衣、綠褲的郵局人員,抬著一個紙箱,踏進了鎮公所的大門。

  第一個看到紙箱的人是財政課的職員。當她看到紙箱上的字樣時,發出了一聲驚呼,引起一旁同事與鎮民的注意。

  郵差往前走去,享受著被人注視的這一刻。

  然後農業課、民政課、建設課的人,也陸續注意到了。沒過多久,那紙箱就吸引了每個人的視線。

  騷動開始出現。每個人都在猜,那紙箱到底是要給誰的。

  但郵局的阿邦只是扛著那大大的紙箱,一路經過每個課室,繞過每個人的旁邊,笑嘻嘻的走上二樓。

  二樓是秘書室,三樓是鎮長室。

  喔,不,這八卦實在太大了,大到極可能是接下來二十年,鎮裡茶餘飯後的固定話題。沒有一個人願意錯過親眼目擊的好機會!

  於是,當第一個人開始行動時,第二個人立刻就跟了上去。不一會兒,人們像是被八卦召喚,全都壓抑不住,滿腔的好奇與興奮,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跟在阿邦身後,擠到樓上看熱鬧。

  是鎮長?

  還是秘書?

  喔喔喔,好緊張啊!

  阿邦一步一步的爬上二樓,卻沒有停留,在大家熱切的注視下,繼續往上走,朝鎮長辦公室而去。

  「不會吧?」

  「天啊……」

  「難道真的是鎮長?」

  「我不相信!」

  「我要打電話告訴我媽媽!」

  「對象是誰?」

  「還有誰?當然是警長吧,上次他們親得太火熱,鎮長的下巴還脫臼了。」

  人們開始交頭接耳,連原先在吵架的兩位伯伯,都為了這個即將轟動全鎮的八卦,終於停止爭吵。所有的人,你擠我、我擠你的,全擠在鎮長辦公室外約莫兩公尺的樓梯口旁,密切注意進展。

  就看見精神抖擻的阿邦,在鎮長辦公室外停了下來。他還裝模作樣的,先撥撥頭髮,咳了兩聲後,才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鎮長,有你的包裹!」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在安靜下來的鎮公所裡,卻清楚得讓所有的人都能聽到。

  真的是鎮長的!

  沒想到鎮長這麼開放!

  喧嘩聲再起,然後旋即中斷。

  因為,門打開了。

  在辦公室裡的春嬌,聽到有人敲門,讓豆豆和蔻蔻繼續處理網站的事,自己跑來開門。

  「照片用那張就好了,那是最清楚的。」她開了門,卻沒注意那紙箱,只是,一邊指示豆蔻兩姊妹,一邊頭也不回的問送貨的阿邦:「包裹?什麼包裹?」

  「保險套一箱。」

  「什麼?」春嬌失聲驚問,她猛然回過頭來,用力之猛,甚至還發出「喀」的一聲響。

  她原本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但一轉過頭,卻看見阿邦捧在手裡的那個紙箱,上頭清清楚楚的,就印著「安全牌保險套」六個大字,就像怕人看不見似的。

  阿邦強忍著笑,把紙箱交給了她。

  「鎮長,保險套一箱,麻煩你簽收一下。」

  「我沒有訂這種東西。」她皺眉。

  「我只是送貨的。」阿邦一臉無辜,指了指紙箱上頭。「地址是這裡,收件人也是寫林春嬌啊。」

  「寄件人是誰?」她質問。

  「宋議長。」

  噢,可惡!她只認識一個會做這種事的宋議長——她那個惡質表哥,宋家誠!

  「我不收,退回去。」惱火不已的春嬌,正要把門關上,卻聽見樓梯旁傳來,她再熟悉不過的男性嗓音。

  「嘿,這裡是怎麼回事?樓下怎麼都沒人?你們全擠在這裡幹麼?」

  樓下沒人?

  春嬌微微一愣,把門拉得更開,探頭往外一看,這才赫然發現,樓梯口那裡竟擠滿了人。人群裡頭,有秘書、鎮代表、各課室的職員跟為數眾多的鎮民,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帶著興奮與好奇。

  而高人一等的陳志明,站在人群之中,硬是比其他人高了快一顆頭。

  一見到警長出現,膽子小一點的就急忙開溜,而膽子大一點的,則是留下來,熱絡的猛拍他的肩膀,對他「讚譽有加」。

  「小伙子,勇喔!」

  「警長,真有你的。」

  「安全牌不錯用厚?」

  曖昧的笑和言語,在樓梯口此起彼落。

  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麼狀況?

  春嬌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剛剛親眼目擊了自己的好名聲被破壞殆盡的一刻嗎?

  「鎮長,這箱保險套,你到底是要收還是要退啊?」阿邦捧著大大的紙箱,還杵在原地不走,堅持使命必達。

  可惡,她一定要宰了宋家誠那王八蛋!

  不敢讓郵差扛著那箱保險套再度經過那些鎮民,她連忙簽收了包裹,把紙箱抱進辦公室,然後將門關上。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她瞇眼看著螢幕上的來電號碼,恨恨的接了起來。

  「親愛的表妹,我的禮物,你應該收到了吧?」宋家誠的聲音,充滿了一吐怨氣後的愉悅。「怎麼樣?喜不喜歡啊?」

  「不、喜、歡!」她對著手機吼道。

  宋家誠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的男人是什麼SIZE,所以尺寸從最大到最小,都有備齊喔!」

  這恰北北的表妹,太過聰明卻又驕縱任性,他從小被她欺壓到大,兒時的回憶就是一篇血淚史。

  昨天,他一聽到那個下巴脫臼的最新八卦,立刻逮住這千載難逢的報仇機會,去訂了一整箱保險套。他不只要求對方要用原裝的箱子,還再三吩咐助理,一定得用郵局寄送,務必讓全鎮的人都知道她的好事。

  「宋家誠,你死定了!」春嬌氣急敗壞的咒罵。

  爽朗的笑聲透過手機傳來。

  「怎麼,你不喜歡喔?是因為太普通了嗎?那我再去訂一箱有水果口味的,聽說還有螺旋和顆粒……」

  她氣得把手機摔了出去。

  王八蛋,這豬頭為了報復,竟然乘機故意送來一箱保險套。

  一箱!

  噢!可惡!

  她踢了那紙箱一腳,敲門聲卻再次響起。

  「做什麼?」她猛然將門拉開,只見罪魁禍首就站在眼前。「都是你,要不是——」

  要不是怎樣?

  還留在樓梯口的人,全豎起了耳朵。

  春嬌瞪著那些人,忍不住揚聲解釋。「那箱保險套不是我訂的!」

  「保險套?」陳志明表現出莫大的興趣。

  不想再讓旁人看好戲,她把心一橫,伸手抓住陳志明,把他給拉了進來,才重重的把門關上。

  「什麼保險套?」

  身後的男人,好奇的問。

  她不爽的回頭,指著地上的紙箱,咬牙切齒的說:「那個保險套!」

  看著那個長寬足有九十公分的大紙箱,他吹了聲響亮口哨,挑眉看著她。「你訂了一箱?」

  「那不是我訂的!」她快被他氣死了。

  「不是你?那是誰?」

  她翻了個白眼,不想回答他,只是蹲下來,拆開保險套的箱子,開始翻了起來。

  「鎮長的表哥。」在一旁看戲的豆豆,開口解釋道:「他聽到你們的八卦,所以訂了一箱寄過來。」

  原來如此。

  見春嬌蹲在地上翻保險套,他也跟著蹲下來。

  「你在做什麼?」

  她不理會他,逕自翻找出一部分的盒子,丟了其中一個給雙胞胎,才下達指示。「蔻蔻,把這個保險套的圖樣掃瞄列印出來,有多大就放多大,愈大愈好!還有,董董,找一個空的紙箱給我。」

  陳志明很快就發現,她挑的全是最小的SIZE。他挑了挑眉,蹲在她身邊,也跟著開始挑了起來,不過挑的都是最大sIZE的盒子。

  發現他的行為1,春嬌擰著柳眉,瞪著他問:「你在做什麼?」

  「你挑錯SIZE了。」他掃光了所有大尺寸的保險套,還揮舞著其中一盒,咧嘴對她笑著說:「這些才是我的尺寸。」

  「誰說我是要挑給你的。」她臉一紅,冷哼一聲。「自大。」

  他拋來一個邪氣的笑。

  「不是自大。」他保證。「是真的很大。」

  春嬌倒抽了一口氣,一時之間,對這寡廉鮮恥的答案,竟然無言以對。而拿著處理好的小箱子走過來的豆豆,以及在事務機旁列印保險套封面的蔻蔻,全都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下流!」狠狠瞪了他一眼後,她抱著那些小號保險套,全扔進豆豆拿來的紙箱。

  春嬌和豆豆一起封好紙箱時,蔻蔻也拿了印好的彩色頁走過來。

  「你拿這些想幹什麼?」把所有特大號的保險套都搜刮完後,陳志明又問。

  她把放大過後的保險套封面,仔細的貼在紙箱上,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回禮。」

  「你的笑容看起來好邪惡。」他呵呵直笑。

  「我這是禮尚往來。」她瞪了他一眼,真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居然還有臉說她邪惡。

  不再理會陳志明,春嬌抬頭喊道:「豆豆,麥克筆!」

  「來了!」

  她拿了筆,大筆一揮,在紙箱另外兩面空白處,都寫了大大的幾個字——宋家誠議長收!

  「好了,把這東西拿去郵局寄,記得一定要寄掛號!雙掛號!務必要讓他本人在議會中親自收到!」

  豆豆和蔻蔻一臉興奮,異口同聲的說:「沒問題!」

  雙胞胎快樂的抱起箱子,像兩隻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的走出去,往一條街之外的郵局出發。

  門一被關上,春嬌才慢半拍的發現,辦公室內只剩下自己和陳志明。

  可惡。她忘了,這傢伙才是一切麻煩的根源!

  生怕外頭的人又要胡亂聯想,她連忙把門打開,以示清白。

  「你在做什麼?」

  「開門透氣。」

  她快步繞過他,走回辦公桌,坐在她特別自費從國外訂來的椅子上,重新開始工作,用行動擺明自己沒空理他,要是識相的話,最好快快滾蛋。

  但,她低估了陳志明的臉皮厚度。

  他竟放下那些保險套,跟在她屁股後頭,一路晃了過來,還在她埋頭看資料的時候,大刺刺的靠坐在她桌邊。

  她抬起頭,用最不友善的眼神,瞪著那傢伙。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質問,卻突然想起還在醫院的張家夫婦。她心頭一跳,連忙追問:「是張鐵東怎麼了嗎?」

  「他沒事。我剛剛才去看過,秀築說他狀況很穩定,只是不能下床讓他煩躁得很。」

  入院當天,張鐵東就動了手術,斷腿被打上鋼釘,包上石膏,短期內還得住院,不管是下床或復健,至少也得等上好一陣子。

  「那傢伙龜毛得要死,真不知道秀築怎麼受得了他。」春嬌鬆了口氣,沒好氣的再問:「既然他沒事,那你來做什麼?」

  志明莞爾的一笑,慢條斯理的說:「有人報案,說鎮公所鬧空城計,我剛好回來,就順便過來看看。」

  可惡,都是因為那箱保險套!

  春嬌翻了翻白眼。「那你現在還有事嗎?」

  「沒了。」他神色自若的說。

  她瞪著他,發現他絲毫沒打算離開,只是笑咪咪的看著她,龐大的身軀一動也不動。他的屁股活像被人用強力膠黏在她桌上了。

  春嬌終於忍不住,勉強擠出微笑。

  「陳志明,既然這裡已經沒事勞你大駕了,你不回去工作,還賴在這裡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他挑起眉,緩緩打量她。

  那雙黑眸裡的火光,讓她心頭一跳。

  「這是一個好問題。」陳志明揚起嘴角,看著她,黑瞳深闇,啞聲說:「我想做什麼?我想對你做的事,可多得數不清,每一件都可以讓你這小假正經,從髮梢紅到漂亮的腳趾頭。」他清楚的記得,她的腳趾頭有多美。

  他雙手抱胸,傾身靠近她,好整以暇的露出微笑,興致勃勃的問:「你想從哪一類的開始聽起?」

  她應該甩他一巴掌的!

  但是,在他的注視下,她只覺得動彈不得,不但雙頰燙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春嬌握緊椅把,勉力維持住鎮定。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告你性騷擾。」

  「唉。」陳志明歎了口氣,看著她白嫩豐滿的雙峰,在敞開的領口下,因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著,他無辜的說:「親愛的,我只是回答你的問題而已,問問題的是你,不想聽實話的也是你。要知道,男人的慾望若是積壓太久,對身體健康真的不太好。」

  「誰理你!」她瞇眼,直接下逐客令。「我還有事要忙,麻煩你移動你的屁股,滾出我的辦公室,OK?」

  「我還不能出去。」

  「怎麼?外面有妖魔鬼怪?還是你腿斷了?」她挑眉,譏諷的問。

  他笑了笑。

  「不,只是我現在的狀況,不方便出去。」

  「不方便?」出去就出去,有什麼好不方便的?

  春嬌還沒開口問,他已經笑容可掬的開口解釋。

  「我硬了。」

  啥?

  她一臉茫然,完全反應不過來。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俯下身,伸手握住她的椅把,湊得更近,近到她一陣臉紅心跳。

  「我最近……」他湊到她眼前,啞著聲音,緩緩說道:「只要看著你,就會硬得像石頭。」

  春嬌倒抽了口氣,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噢,這個不要臉的——的——

  她的思緒在中途被打斷。

  因為,陳志明竟低下頭來,趁她不備的時候,吻住了她的唇,害得她反應不過來,連腦子也停止思考了。

  就算門是打開著,也不能阻止他「逞兇」,這個無賴根本毫不在意,執意要來壞她的「清白」。

  跟上次不同,這一次他沒有鉗住她的下巴。寬厚的大手包覆著她的小手,一起抓著椅把。但是,他的吻同樣火熱,熱燙的舌探進了她嘴裡,撩撥著、吸吮著、逗弄著……

  一次、兩次、三次……

  她渾身發熱,全身上下都因他而顫抖,嬌嫩的腳趾頭,因為那煽情的熱吻,緊緊的蜷縮。

  當他直起身子時,春嬌不自覺呻吟出聲。

  她的雙眸氤氳,紅唇水嫩,志明忍不住再低頭舔了她的唇一下,沙啞的低笑在空氣中迴盪。

  「糟糕,我更硬了。」

  聞言,她眨了眨眼,跟著猛然瞪大了眼,回過神來,臉蛋變得更紅。

  「親愛的,晚上一起吃個飯吧?」他笑問。

  「你休想!」她惱羞成怒的嬌叱。

  他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笑著起身,離開了她的桌子,往門口移動。出門之前,他還不忘把那些安全牌特大號保險套,全掃進懷裡一併帶走。

  噢,天啊,她讓他做了什麼?

  天啊天啊天啊……

  「可惡的色胚!」春嬌用雙手遮住熱燙羞紅的臉,發出懊惱的呻吟。

  不過,罵歸罵,那一整天裡,她總是不斷回想那個吻。

  每一次的回想,都讓她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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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讓人極為錯愕的一幕。

  特別是當她和警長的八卦,正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現在。

  春嬌是去台中見完廠商,討論完關於花卉博覽會的相關事宜,在返回鎮上時,看見那幕讓她震驚得差點再度下巴脫臼的畫面。

  最初,她是先認出那台黑色悍馬,再從車號確定,那是陳志明的車。

  問題是,那輛車居然停在汽車旅館的門口!

  她把車子停在汽車旅館的對街,連車帶人都躲在灌木叢後頭,小臉貼在車窗玻璃上,瞇眼端詳著前方不遠處的動靜。

  陳志明來這裡做什麼?

  撒尿做記號?呃,不對,來巡邏?

  還有,她為什麼要像個偷窺狂似的躲在這裡偷看?陳志明要做什麼,根本就跟她無關,她半點都不在乎,哼哼,完全都不在——

  砰!

  小臉猛地貼住玻璃,漂亮的眼睛瞪到最大。

  他車上居然有女人!

  貼在車窗上的小手,開始發冷抖顫。她額上冒汗,卻還拚命告訴自己,他喜歡載誰就載誰,她才不會放在心上。

  那女人走下車,一身淺綠色的連身洋裝,襯托得一身肌膚粉粉嫩嫩的,即使隔著老遠,卻還是看得出她五官立體漂亮。她才剛下了車,表情有些無奈,陳志明卻橫身過副駕駛座,伸出大手來,把她又拉進車裡。

  然後,黑色悍馬駛進汽車旅館,轉彎進了一間房的車庫。

  春嬌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他他他他他,他應該是去辦案吧?

  是辦案吧?

  是辦案吧?

  是辦案吧????

  她猛力的搖頭,否定了那些自欺欺人的猜測。

  是辦案才怪!

  男人會載著女人一起進汽車旅館,除了做那檔子事外,還會做什麼?

  而且,身為鎮長的她,還清楚的記得鎮民們「用過都說好」的傳言,說那間汽車旅館裡,有著幾近妨害風化,助「性」用的八爪椅!

  春嬌坐回駕駛座,雙眼發直的看著前方,用發冷的小手打開保溫壺,喝了一口蔬菜果汁加豆漿,別說是食不知味了,就連腦子裡都一片混亂。

  她不在乎他!她不在乎他!她不在乎那個該死的陳志明!春嬌在心裡頭,反覆的告訴自己。

  但是,如果不在乎他,為什麼看見他跟另一個女人進了汽車旅館,她會覺得心口好痛、好難受?難道她只是在欺騙自己?難道,她其實好在乎他?

  想著想著,怒氣又像岩漿似的,咕嚕咕嚕的湧了出來。

  那個該死的男人,明明就吻過她,而且還把她吻得下巴脫臼……

  他不是正在追求她嗎?他不是每次都想約她共進晚餐嗎?他不是每天都開著車,送她在深夜時回家嗎?

  該死的男人,每天對她死纏爛打的,害得她開始在乎他了,現在卻又不負責任的,跟另一個女人進了汽車旅館。

  「我才不是喜歡他!」她在車子裡,對著空氣大喊,腦子卻因為怒氣蒸騰,熱得幾乎要冒煙。

  她不斷告訴自己,她會覺得憤怒是因為事關女人尊嚴。全鎮的人都知道,陳志明在追求她,還吻得她下巴脫臼,而他卻光明正大的,帶著另一個女人進了鎮上唯一一間汽車旅館。

  像這種最受歡迎的八卦流言,幾乎能以光速傳遍全鎮,到時候,她的臉要往哪裡擺?

  這個不要臉又沒耐性的男人,居然這麼沒有毅力!這王八蛋,才追求了她三個多月,就這麼放棄了?

  啊,可惡!該死該死該死……他就不能再堅持久一點嗎?

  她也是會有女人的矜持的啊!

  要他多花一點心思追求她,有那麼難嗎?

  春嬌在車子裡頭,一邊氣憤的胡亂想著,一邊灌著蔬菜果汁加豆漿,視線還不忘盯著汽車旅館的門口。只是,看得愈久,她心裡就愈是不舒服……

  然後,她看見黑色悍馬車開出汽車旅館!

  咦,他們完事了?

  這麼快?

  春嬌訝異極了。她估算了一下時間,確定他們從進去到出來,只花了不到十分鐘。

  不會吧,那傢伙對她吹噓了這麼久,真要「上陣」,卻維持不到十分鐘?

  黑色悍馬朝著鎮上駛去,春嬌也發動車子,遠遠的跟在後頭。看著他們進了鎮上,穿過幾條馬路,到了鎮上另一頭的一間餐廳裡用餐。

  她還是躲在餐廳外頭密切的觀望,甚至知道他們吃了什麼菜、喝了什麼飲料。她愈來愈覺得,為了這個該死的男人,她就要變成偷窺狂了。

  然後,他們離開餐廳,又上了車。

  這次陳志明帶著那個女人回家。

  春嬌簡直不敢置信。

  兩次?!

  一次不夠,他還要再接再厲?!難道,他是以「次數」取勝的嗎?

  這、這這這這……禽獸啊!

  一陣怒急攻心,她的腦子氣得當機了。再也忍受不了的她,迅速打開車門,衝動的往陳志明宿舍的後門跑去。



第七章   


  警官的宿舍雖然老舊,但是整理得宜,日式的平房看來樸實整潔,庭院裡的樹木花草,雖然因為無人整理而略顯凌亂,但也欣欣向榮,翠綠可愛。

  春嬌蹬著那雙果子露色的絲絨繫帶高跟鞋,踩過濃密的雜草,繞到宿舍後方。後門是關著的,但是那一點也不重要,她的目標不是後門,而是窗戶。

  她就是要親眼看看,那個男人究竟有多麼無恥!

  雜草之中,還有幾塊修築圍牆後棄置不用的空心磚。她在大太陽下,憑著一股悲憤的情緒,用那雙保養得細嫩白皙的小手,費力的把空心磚堆疊起來,然後雙手攀住窗戶,踩著空心磚往上爬。

  從擺設看來,窗內似乎是一間臥房,但是裡頭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她觀察了一會兒,確定臥房目前無人「使用」後,才伸手去推窗。

  老式的窗戶是往上推的,沒有上鎖,雖然一推就開,但因為年久失修,只能打開四分之三後,就再也無法推動了。

  不過,這不能阻止她。

  春嬌深吸一口氣,奮力把身子往上提,嬌小的身子就往窗戶裡鑽。

  起先,一切都很順利。她的頭輕易就過去了,肩膀雖然有些勉強,但也順利通過,直到她渾圓堅挺的胸部,擠了老半天,都擠不過窗框的時候,她赫然驚覺,自己遇上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她卡住了!

  這真是太糟糕了。

  她試圖吸氣,卻沒想到反而卡得更緊。她傲人的豐滿就這麼卡在原處,把窗框塞得滿滿的,不論她怎麼擠、怎麼扭、怎麼吐氣,她整個人還是卡在原處,一半在窗內,一半在窗外,完全動彈不得,

  半晌之後,滿身大汗的她,終於放棄掙扎,氣喘吁吁的垂下頭來。

  「需要幫忙嗎?」慵懶的嗓音,突然響起。

  春嬌迅速抬起頭來,發現陳志明正斜靠在門邊,雙手橫抱在胸前,像是正在欣賞難得好戲似的,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瞧。

  她很快的發現,他沒穿!

  正確來說,他身上除了腰間那塊毛巾外,就沒有別的遮蔽物了。水珠正從他的發間滴落,在黝黑的肌膚上流動,匯聚在他腰間那塊又短又小的毛巾上……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啦!最重要的是,她竟被當場逮個正著,胸部還卡在窗上,一動也不能動。

  想起陳志明的種種「惡行」,春嬌就一肚子火。

  「你!你這個傢伙——」

  「我怎麼了?」他挑眉。

  她努力克制著,不去看他黝黑結實的胸膛上,因為沐浴後沾濕而閃耀發亮的胸毛。

  「你光天化日之下——」不要分心!不要分心!那沒什麼好看的!

  「之下?嗯?」

  「帶著女人上賓館!」

  原來,是被她瞧見了。

  陳志明沒有露出羞愧的表情,反倒咧嘴一笑,那雙帶著邪氣的黑眸,上下打量她進退不得的窘狀。「那你呢?堂堂鎮長,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跑來爬我臥房的窗子?」

  「誰知道這是你的臥房啊!」她又沒來過。「我——我——我是來看小毅的毛毛蟲,怕它被你養死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借口。那天下山之後,毛毛蟲就被陳志明帶回家飼養了。

  「是嗎?」他根本不信。「那為什麼不走正門?」

  「我——」

  「嗯?」

  「我——」

  「你怎麼樣?」

  「我不想打擾你。」

  「是喔?」他故意把尾音拖長。

  那討人厭的態度惹得春嬌又生氣了。「喔什麼喔?我這是關心鎮民啊,我是怕你這傢伙會在我鎮上亂搞,敗壞善良風俗!」

  「原來如此。」陳志明若有所思的點頭,一手還摸著下巴。

  春嬌罵得興起,愈講愈覺得自己有理,義正詞嚴的繼續數落。「身為本鎮警長,你應該要以身作則,成為鎮民的模範,怎麼可以帶頭淫亂?」

  「淫亂?」他挑眉。

  她本來還想多罵幾句,用以掩飾自己的心虛跟近似犯罪的行為。沒想到,輕盈的腳步聲卻由遠而近,那個粉嫩嫩的美人,衣衫完整的走了進來,還一邊抱怨著。

  「哥,我不要住這裡啦!」她皺著眉頭,左右張望,手裡的旅行包還不願意放下來。「我老早就說了,讓我住汽車旅館就好了,那裡還有專人可以幫我洗衣服、換被單,就連——」她看見卡在窗框的春嬌,立刻愣住了。

  哥?

  春嬌瞪大了眼,倒抽口氣,羞窘得幾乎想死。

  這個粉嫩的美人,竟是陳志明的妹妹!

  美人兒的表情,既詫異又好奇。「哥,這位小姐是——」

  「這裡的鎮長。」他笑得好邪惡。

  美人兒的眼睛睜得更圓,雖然訝異又困惑,卻還是很有禮貌,輕輕點頭致意。「你好。」

  春嬌咬著牙。

  「呃,你好……」她急著想解釋。「我是來看毛毛蟲的!」

  美人兒眨了眨眼,先看看卡在窗框、豐滿的上圍幾乎要破衣而出的春嬌,再看看高大黝黑、全身滴著水又只圍著一條小毛巾的哥哥,驀地粉臉一紅。

  「喔,毛毛蟲……」

  糟糕,她誤會了!

  春嬌連忙澄清。「不是他的毛毛蟲,是真的毛毛蟲啊!」

  她愈是急著辯解,反倒愈是顯得可疑,美人兒轉身,用最快的速度退場。「啊,那個……嗯……我不打擾你們了。」不論是哪種「毛毛蟲」,她都不想留下來欣賞。她羞紅了臉,抓住旅行包就往外走。「我出去逛逛,很快——不不不,我不會很快回來的!」

  「不、不要走!」春嬌伸長了手,努力還想辯解。「不是的!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別留下我啊——」

  她伸長了手,哀聲求救,只是話還沒說完,美人兒老早就一溜煙的跑出門去,轉眼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見她的呼喊。

  陳志明靠在門框上,呵呵直笑。

  「別喊了,人都跑遠了。」他說。

  「都是你啦!」她開始遷怒了。「剛剛為什麼不幫我解釋。」

  他無奈的一攤手,毫無贅肉的男性體魄,隨著他的動作而伸展,圍在腰間的小毛巾,驚險得搖搖欲墜。「在這種狀態下被撞見,跟被抓奸在床沒什麼兩樣了,就算我多說什麼,她也不會信的。」

  「誰要跟你一起被抓奸在床!」哼,臭美!

  陳志明微笑,徐聲說道。

  「不在床上也行。」地點從來難不倒他。

  春嬌瞪了他一眼,決定不理會他話裡的暗示,決定挑個安全點的話題,免得讓這低級的男人繼續借題發揮。

  「剛剛那位小姐是你的妹妹?」

  「是啊!」

  「你們一點都不像。」一個是美女,一個是野獸。

  「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我生父過世十年後,母親才又改嫁。」

  喔,原來如此!

  身為鎮長,遇上了陌生人,她總習慣多問幾句,對剛來到鎮上的美人兒,做起簡易調查。「她來鎮上做什麼?」

  「度假。」

  「她為什麼要住汽車旅館?」

  「她說,要是讓人知道她哥哥是警察,就沒男人敢靠近她了。」陳志明有問必答,但始終保持原來的姿勢,倚靠在門邊看著她,等著她繼續拋出問題。

  春嬌卻不再說話了。她只是看著他,一臉的不耐,像是在等待著他快些有什麼動作。

  室內一陣沉默,兩人大眼瞪著小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終於,春嬌再也等不下去了。「喂,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嗯?」

  「快點來幫我啊!」她被卡在這裡夠久了!

  「喔,我以為你喜歡卡在那裡說話。」

  「誰會喜歡卡在這裡,很痛耶!」她抱怨,在心裡暗罵,這傢伙不懂英雄救美,杵在那邊這麼久了,還不會主動上前救她。「你的窗戶為什麼是壞的?」她質問。

  「我搬來的時候,它就是壞的了。」

  「為什麼不修好它?」

  他莞爾的一笑,只跨了幾步,就來到了她的面前。「因為,我覺得這是不錯的防盜裝置。但沒想到,小偷沒抓到,卻抓到了現任的鎮長。」

  春嬌一僵,俏臉燙紅,再次開口硬掰:「我就說了,我只是不想打擾到你!」

  「喔,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是來看『毛毛蟲』的嘛!」

  「陳、士丁噢!」氣憤的咆哮,因為吸氣時壓迫到胸口引起疼痛,化為一聲瘩I;。

  「好啦,好啦,我這就來了!」他笑著上前,在窗邊端詳了一會兒,考慮該怎麼把她弄出來。

  「你還在等什麼?」春嬌滿臉不耐煩。

  「我在想,該怎麼動手。」

  「你要想多久?」她發出尖叫,氣惱不已。「太陽都快下山了!」

  相對於她的焦急,陳志明倒是氣定神閒。「別急別急,我想到辦法了。」說完,他就朝她伸出了雙手——

  尖叫聲差點要掀翻屋頂。

  「你在摸哪裡?!」她驚恐的大叫,瞪著那雙黝黑的大手,竟然就這麼正大光明的握住她胸前的酥軟。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卡住的地方。」柔嫩的渾圓,塞滿了他的掌心,美妙的觸感足以讓男人銷魂。

  「啊,不許摸那裡!住手、住手、住手!把你的手拿開!」春嬌驚叫連連。

  陳志明無奈的收手。

  「那我要怎麼救你?」

  他這可是「伸出援手」啊!這女人居然還敢挑三揀四。

  「動動你的腦子啊!」她憤怒的下令,試圖搖晃卡住的窗子,沮喪的發現窗子仍舊文風不動。「喂,你來試試看,把它推開!」她指揮著。

  他卻雙手抱胸,為難的看著窗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喂,快推啊!」她可不想卡在這裡一整天。

  「要是壞了怎麼辦?」

  「什麼?」她拔高了音調。

  「要是硬推,把窗子推壞了該怎麼辦?」他的眼裡,有著深藏的笑意。「這可是毀壞公物啊!身為執法人員,我怎麼能夠知法犯法?」

  「陳、志、明!」

  「嘴巴不要張太大,醫生說,你不小心一點的話,會再脫臼的。」他很好心的提醒她。

  春嬌顫抖的閉起雙眼。

  冷靜!她要冷靜下來,別再被這個王八蛋激怒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快點從這卡死的窗子裡脫身。不論是要咒罵他、毆打他,還是穿上鞋跟最高、最細的高跟鞋,在他的臉上用力踩踏旋轉,都可以等到她脫身之後再說。

  她深吸一口氣,肌膚陷進窗框,痛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聽我說。」她擠出了微笑,試圖跟陳志明講道理。「請你先把我救出來,要是窗子壞了,我可以自費幫你修理。」

  他挑起濃眉,遺壞壞的又問了一句。「然後,你會很感謝我嗎?」

  這個王八蛋!

  勉強擠出的笑容,瞬間差點崩解,她再吸口氣,顫抖的維持住那虛假的笑容。「是的,我會很感謝你。」一等她脫困,這傢伙就死定了!

  寬厚黝黑的大手探來,握住木質窗邊,先試了試窗子卡住的程度。然後,他伸出另一隻手,硬是擠入她柔軟的身子以及堅硬的窗框之間,保護她的細皮嫩肉不會在他挪動窗子時被弄傷。

  搶在她開口抗議之前,陳志明猛地往上一推,卡住的窗子發出慘叫,砰的一聲被推到了底。

  謝天謝地,她自由了!

  全身發軟的春嬌,被他輕易而舉的從變寬的窗子,拎進了屋子裡。經過這番折騰,她又累又渴,覺得力氣都被耗光了,只能坐在軟軟的床鋪上喘氣。痛揍陳志明的計劃看來得先等等。

  她聽見腳步聲去而復返,一雙大腳丫子走進她的視線。

  「喝點水。」裝滿冰水的玻璃杯遞到她眼前。她立刻伸手接過,貪婪的喝著冰水,滋潤乾渴的身體與喉嚨。

  下一秒,她聽見陳志明淡淡的開口。

  「掀開衣服。」一邊說著,他龐大的身軀,也跟著擠上了床鋪,轉眼之間就把她逼到角落。

  她差點嗆著。

  「你說什麼?」

  「我說,把你的衣服掀開。」他愈靠愈近,強壯得像是銅牆鐵壁,背光的健碩身軀遮蔽光線,把她籠罩在陰影裡。

  她這時才警覺起來。

  「滾開!」她抓緊衣襟,把喝到一半的玻璃杯,用力的朝他臉上扔。

  玻璃杯錯過目標,以拋物線劃過空中,嘩啦一聲掉在地上,碎得滿地都是。倒是杯裡的水,不偏不倚的灑了陳志明一頭一臉。

  「你在做什麼?!」他皺起濃眉,像頭猛獸般伏下來,迅速制住她的手腳,還用沉重的身軀壓住她。「嘿,我才剛救了你!」

  「那不代表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春嬌像只瘋狂的貓咪,用盡全力的掙扎。「放開我!」

  陳志明沒有移動,仍舊壓著她,嘴角卻慢慢上揚。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喪盡天良的事。」

  「喔,那個啊!」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等不及了嗎?」

  「去你的!」

  「嘖嘖嘖,你是鎮長耶,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身為本鎮鎮長,你應該帶頭起示範的作用,不可以口出惡言。」他搖頭晃腦的說道,卻換來她更激烈的掙扎,他只能更用力壓住她。「別急別急,我知道你迫不及待,不過,先讓我瞧瞧。」他只用一隻手就制伏她,空著的那隻大手,則試圖掀起她的衣裳。

  「啊,住手!住手啊!」春嬌連連驚叫閃躲,無奈男女的體力天生就有差距,她在床上亂滾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不敵他的蠻力,衣裳從腰間被推開,暴露出柔嫩的肌膚。

  春嬌躺在床上,頻頻喘息著,就算緊閉著雙眼,她依舊能感覺到他低下頭來時,吹拂過她肋間肌膚的鼻息。

  「還好,」陳志明看了一會兒,才說。「只是有點紅腫,沒有擦傷,我幫你搽點藥,明天就好了。」他從床頭櫃裡,找出一個金屬小盒。

  「不要!」她拒絕,百分之百確定,他會乘機吃她豆腐。

  他聳聳肩,不著痕跡的威脅。

  「那,我帶你去醫院搽藥好了。」

  「不要!」她喊得更大聲。想起前一回,在急診室裡發生的事,她就覺得手腳發冷。

  得到答案後,陳志明愉快的宣佈。

  「那就沒得選擇了。」他壓住她,把衣裳掀到她胸部上,然後打開金屬小盒,挖出飄著藥香的軟膏,用與他粗獷外表完全無法聯想在一起的溫柔動作,輕輕把藥膏抹在她紅腫的傷處。

  那溫柔的舉動,以及專注的神情,讓她一時看得著迷,竟然忘了掙扎,乖乖的隨他擺佈。

  搽完藥後,陳志明抬起頭來,緩緩靠近她紅潤的臉兒。

  「你跟蹤我?」他問。

  她回答得飛快。

  「沒有!」就算打死她,她都不會承認的!

  男性的鼻息靠得更近,燙得她的雙頰也變紅了。「我可是當場逮著你這個現行犯,罪證確鑿了喔。」他與她之間,只剩一個呼吸的距離。

  有生以來,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像是被猛獸逼到角落的小動物。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軟弱、慌亂而且無助,像是全身就要在他的注視下融化。

  「你知道,我可以去調路口的監視器。」他啞聲開口。

  春嬌轉過頭去,避開那雙灼熱的黑眸。

  他卻不放過她,健碩半裸的身軀,擠靠到她的身邊,用堅硬的線條,嵌合她的柔軟曲線。

  「為什麼跟蹤我?」他在她耳邊問。

  她說不出話來,平日的伶牙俐齒,這會兒全都不管用了。她的喉嚨像是有東西梗著,胸口也緊得發脹,比先前被窗子卡住時更難以喘息。

  「春嬌,告訴我。」他哄著,低沉的聲音直灌進她耳裡,震動了她的耳膜,以及神經末梢。「你喜歡我?」他的口吻,有如低吟。

  那句話,嚇得她幾乎要跳下床,拋下自尊,快快逃逸。

  但,陳志明不肯放過她。

  「春嬌,你喜不喜歡我?」他注視著她,所有的猖狂氣焰,都斂為醉人的溫柔。

  「不喜歡!」她不看他,心跳得亂了譜。

  黝黑的大手,把她的臉兒轉了回來,強迫她面對他。他的動作雖然溫柔,卻堅定得讓她逃不開。

  「真的嗎?」他又問。

  她咬牙。

  「真的!」

  醇厚的輕笑聲,震動著他的胸膛。他湊得更近,貼著她的耳說道:「我喜歡你。」

  這句話,讓她心兒一顫。而他接下來的舉動,讓她連身子也顫抖了起來。

  薄燙的唇貼上她的肌膚,緩慢的、仔細的,親吻著她雪嫩的頸項,熨著她的喉嚨問:「春嬌,你還要讓我等多久?」

  「一輩子!」

  他歎息。

  「啊,我等不了那麼久。」

  厚實的大手,溜進衣裳下,在她胸前的渾圓流連,重溫那美妙的觸感。

  暖暖的熱意,從他觸摸她的那處開始蔓延,逐漸成為難以熄滅的大火,讓她全身燙紅,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那雙黝黑粗糙的大手,似乎是無所不在,每一次的愛撫,都讓她覺得更熱、更軟弱。原本從這個男人出現後就偷偷萌芽的熱烈渴求,在他的反覆挑逗下,再也羈押不住。

  她該要反抗,但是不知怎麼的,她只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像夢,不但讓她無力反抗,反而顫抖的迎向他。

  她在口頭上抗拒、在內心裡自欺欺人,但是她的身體卻太過誠實,每每經過他的身邊,就會有輕微的騷動。

  她從未渴望男人。

  但是,她卻深深渴望著他,期待著他的吻、他的愛撫、他的體溫、他的重量,以及更多更多。

  她試圖欺騙自己,但這個男人卻偏偏不肯放過她。他比她更早就發現兩人之間相互吸引的火花。他追逐、逗弄著她,直到如今,她終於落入他的懷中,再也無處可逃。

  菲薄的衣裳,跟他腰間的小毛巾,很快就被除去。當他全身赤裸,緊貼著她的身子時,她因為那刺激的觸感,失聲叫了出來。

  他卻笑了,只是那笑容不再慵懶,反而閃爍著獸般的光芒。

  大手扯去精緻的胸罩,他俯下身來,炙熱的唇舌含咬住粉色的蓓蕾,放肆的舔舐,而後貪婪的吞吻著。

  強烈的快感,讓她喘息著弓起身子,十指滑進他的發裡,在他的含吻下劇烈顫抖,無法決定是要抱緊他,還是推開他。

  懷中的女人,如火一般熱,似糖一般甜。

  三個多月的等待和追求,是如此漫長,他的控制力,早已瀕臨界限。長久的等待,有了甜美的結果,這跋扈囂張、口是心非的小女人,終於願意面對兩人之間強烈得無法漠視的吸引。

  強烈的慾望,讓他無法繼續忍耐。

  確定她已經準備好後,他很快的褪去那礙事的一小塊布料。

  雪白的嬌軀、酡紅的小臉、迷濛的雙眸,讓他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他緊貼著她,用雙臂撐住重量。

  他的耐心,對她來說,都已變成殘忍。

  挫敗的呻吟,飄出水嫩的紅唇,她的手來到他的腰間,強迫那結實的臀往下,直到他發出一聲低咆,再也無法控制,粗暴的衝進她體內。

  「啊!」

  撕裂般的痛,讓她發出一聲慘叫。

  陳志明在瞬間僵住了。

  滿佈汗水的男性身軀懸宕在她身上,那些熱燙的汗水,就滑到他方正的下巴,再滴落在她白嫩的乳間。

  她喘息著,直到那陣疼痛過去,才抬起頭來看他。他的一部分正深埋在她的體內,這種感覺好奇妙,她幾乎能在體內感受到他的脈搏,每當她喘息,深埋在她體內的他,似乎就變得更巨大。

  「你是處女?」他瞪著她,難以置信。

  「你有意見?」

  她嘗試著輕輕挪動柔軟的腰,用緊裹著他的肌肉,將他納得更深。這個動作,同時引發兩人的呻吟。

  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快感。

  「其他男人都瞎了眼嗎?」他握住她的纖腰,霸道的控制節奏,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貪戀著她一再發出的惑人嬌吟。「是男人,就不該放過你。」

  她已經無法說話了,歡愉的浪潮,幾乎要將她淹沒。

  「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決定了。」他反覆進出,抵著她的唇,嘶聲低吼。「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每個斷句,都是一個有力的衝刺,他的厚實粗壯強力地撞擊著她的嬌柔。

  在被捲入高潮之前,春嬌證實了兩件事情。

  陳志明並沒有誇大他的尺寸。

  還有——

  這個男人,絕對、絕對、絕對,不只十分鐘!

第八章   


  紅色的保時捷,在鄉間道路上奔馳得飛快。

  春嬌握緊方向盤,雙眼視而不見的看著前方,小臉上驚慌的表情,活像是背後有鬼在追。

  她是趁志明睡著時,偷偷摸摸的逃跑的!

  衣裳散落滿地,她胡亂的抓了就穿,也顧不得是否儀容整齊,就慌亂的丟下酣睡的男人,用火燒屁股的速度,飛快的逃了出來。

  老天,噢,老天!

  她居然跟陳志明上床了!

  春嬌輕咬著被他吻得有些痛的唇,壓抑著不要尖叫出聲。

  事情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嫉妒的情緒,讓她心慌意亂,再也無法否認對他的傾心,終於被他逮著機會,又誘又哄的吃干抹淨……

  唔,其實,話也不能這樣說啦,她的心裡也的確,有那麼一滴滴的想要他——她胡亂的甩頭——什麼一滴滴?她已經哈他哈了好一陣子,甚至連夜裡都春夢連連!

  「啊啊啊啊,討厭!」春嬌在車子裡尖叫。

  害羞的情緒,像浪潮般淹沒她。她外表看似開放,心裡其實傳統得很,這麼多年來,對她熱烈追求的男人,多到可以填平大甲溪,但她始終堅守防線,不讓人有任何可乘之機。

  沒想到,銅牆鐵壁般的防線,一遇上陳志明,只撐了三個多月,就全面潰散了!

  的確,他的攻勢比任何男人都強烈。但,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動了心,才會鬆懈了防線,跟他……

  香艷火辣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春嬌忍不住喘了一口氣。

  至今,她的肌膚上,還殘留著那雙粗糙帶繭的大手撫遍她全身時的撩人刺激。她記得他黝黑的肌肉、結實的胸膛,晶亮的黑眸以及汗濕的發:還有,他的慾望緊抵在她身上,霸道而狂野的衝刺……

  「不要再想了!」她命令自己,硬是把那些記憶推開。

  沒關係,她不需要這麼緊張,她已經成年了,而且,陳志明又沒有結婚,她也不是破壞家庭的第三者——

  等一下!

  她猛踩住煞車,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跑車倏地停在曠野之中。

  「他應該還沒有結婚吧?」她自言自語著,還一邊尖叫。「他結婚了嗎?他結婚了嗎?」

  慌亂了幾分鐘,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整個人陡然鬆懈下來。

  呼,她想起來了!

  陳志明上任之前,她就仔細的查過他的履歷以及身家。資料上說明了,他沒有結婚,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還好還好,他沒有結婚,她也不是第三者,他們兩人之間,是正常的男女交往。

  而且,這件事情,目前只有他跟她知道,關於兩人的八卦,雖然早已傳遍全鎮,但是大夥兒猜測歸猜測,還沒人真正知道,他們剛剛已經……

  春嬌發出挫敗的呻吟,趴在方向盤,用額頭一下又一下的敲著方向盤。

  現在是還沒人知道啦,但是之後呢?

  要是「共犯」之一的陳志明,對哪個人漏了一點點的口風,全鎮的興奮指數就會再往上飆高好幾級。

  不行,她得阻止這件事!

  掏出手機,春嬌按下陳志明的號碼,但是只聽見了一聲「嘟」,她就改了主意,匆匆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鍵。

  她還沒有準備好,不知該跟那個在幾個小時之前,教導她歡愛滋味的男人說些什麼。

  考慮了半晌,她決定發出簡訊,小臉湊近手機螢幕,雙手在按鍵上猛按。一封不夠,她還接連發了好幾封。

  剛剛的事,不准你說出去!

  誰都不能說!

  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最後一封簡訊,是最嚴厲的警告。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傍晚時分,春嬌才踏進鎮長辦公室。

  豆豆跟蔻蔻分據兩台電腦,一看見她進門,立刻抬起頭來,兩張俏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老闆,你遲到了。」豆豆說。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啊!

  「你四個小時前就應該回來。」蔻蔻也跟著說。

  「打你的手機也一直沒人接。」

  「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虛的扯了謊。「沒什麼,我只是臨時不太舒服,所以關機回家休息了一下,沒想到一躺就睡著了。抱歉,我下次會先跟你們連絡。」

  「是喔,我們都快急死了。」

  「還差一點去報警呢。」

  「但是,我們打電話去警局。」

  「副局長卻說,要超過二十四小時才能報失蹤。」

  雙胞胎一人一句,接二連三的說。

  「所以,我們打了警長的手機。」

  正朝著辦公室走去的春嬌,突然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很慢很慢的回過頭來,看著姊妹二人。

  「你們什麼時候打手機給他的?」她問。

  「中午的時候,警長說他正在吃飯。」豆豆回答。

  「他還說,可以確定你很安全,並沒有出什麼事。」

  用餐的時候?春嬌氣憤的跺了跺腳,那就代表,陳志明老早就發現她一路跟蹤在他後頭偷窺了!

  可惡!可惡!

  她連連跺腳,覺得自己好丟臉。

  雙胞胎看著春嬌氣怒的模樣,偷偷交換了個眼色,同時之間都察覺到,春嬌的臉色似乎有些怪怪的,漂亮的雙眸格外明亮,雙頰紅潤潤的,水嫩的唇微腫,像是被人狠狠吻嘗過。

  「下午我錯過了幾個行程?」春嬌問道,決心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個可惡的男人。

  「喔,你錯過了鎮代表大會。還有,歐陽欣欣來過,她在辦公室裡等你等了半個多小時耶!」

  該死,這個下午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她壓根兒就忘記,自己跟歐陽欣欣有約了!

  春嬌暗暗呻吟一聲。

  「她把圖稿畫好了?」

  「嗯,她回去之前,把圖稿放在你桌上了。」豆豆說道,好奇的看著春嬌。雖然,春嬌的外表跟平時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她總敏感的察覺,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我知道了。」春嬌回答,轉身往辦公室裡走去。

  蔻蔻跟在後頭,也跟著走進辦公室,她一路歪著頭,看著春嬌走路的姿勢。一直到春嬌坐下來,她才開口發問:「老闆,你還好嗎?」

  「為什麼這麼問?」春嬌沒有抬頭,而是伸手拿起桌上的圖稿,仔細端詳著。

  「因為,你走路的樣子怪怪的。」蔻蔻說道,滿臉都是關心。「你的腳扭傷了嗎?」

  春嬌的反應,是一連串嗆咳。她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嚇著,一時岔氣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得滿臉通紅,在咳得差點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還沒忘記轉過頭去,避免咳在圖稿上。

  「老闆,你還好吧?」

  「水來了!水來了!」豆豆捧著一杯溫開水沖進來,塞進春嬌的手裡。「老闆,來,喝點水,喝慢一點。」

  溫熱的開水,滑進喉嚨,總算緩住了難受的嗆咳。春嬌握著杯子,下意識的把長腿攏得更緊,但這個姿勢只是讓她更敏銳的感覺到,雙腿之間的隱隱酸痛。

  「老闆?」

  「我沒事。」她擱下杯子,卻掩飾不了雙頰的嫣紅。「你們都看過歐陽欣欣的圖稿了?」她故意轉開話題。

  雙胞胎同時點頭。

  「很溫馨、很精緻,有種溫柔的感覺。」

  「搭配向榮的有機農業日誌,效果很好。可愛的圖作,可以讓一般人也對有機農業產生興趣。」

  春嬌翻閱著圖稿,一再被美麗溫馨的圖作吸引。她對欣欣的圖作一直很有信心,所以當初才會請欣欣繪製鎮上專屬的鎮徽,但是沒有想到,欣欣這次交出來的作品,更是教人驚艷。

  出版是最好的行銷,而這對夫妻的作品,真誠得觸動人心。她跟某間出版社聯絡過,主編對向榮的有機農業日誌有濃厚的興趣,而她主動提議,要搭配上欣欣的圖,認為圖文並茂的作品,將會吸引更多的人。

  「把網站上的文字,整理列印出來,再替我打電話給徐主編,約個時間來討論這本書。」春嬌說道,把圖一張一張看過後,再仔細的收好。

  「對了,老闆,『Sweet  Love』的文宣完成了。」豆豆說道,拿了一個資料夾放在桌上,還替她掀開來。

  春嬌靠上前去,把剛印好的文宣,從透明塑膠簿裡取出。她鉅細靡遺的端詳著,從紙質、印刷、設計,全都嚴格把關。

  豆豆跟蔻蔻正想離開,卻又被叫住。

  「等一下,網站的新增項目呢?」

  「都處理好了。」簡介、產品、購物車,樣樣不缺。

  春嬌點頭。

  「很好。」張鐵東骨折住院,家中暫時沒有收入,她得做些事情來幫他們。那些優質的有機農產,透過網路無遠弗屆的宣傳,可以為張家帶來不少收入。

  她揮了揮手,示意雙胞胎可以離開。但是,雙胞胎才剛走出辦公室,不到三秒,小腦袋又探了進來。

  「老闆!」

  「什麼事?」她忙著檢查文宣,連頭都沒有抬。

  「警長來了。」

  什麼?!

  春嬌猛一抬頭,果然看見那高大的身影,慢條斯理的晃進辦公室。他不但對著她露出慵懶卻又飽含慾望的笑,還故意把門鎖上。

  她連忙抗議。「喂,你幹麼鎖門?快點打開!」

  他卻不為所動,非但沒有開門,反倒還舉步朝她走來,步伐觸地居然沒有半點聲音。

  她拿起文件夾,本能的擋在胸前,才有了一點點的安全感。「你來做什麼?」她凶巴巴的質問,還故意抬高下巴。

  陳志明挑起濃眉,沒被她的虛張聲勢嚇退,只是掏出手機,把螢幕送到她面前,讓她親眼看見螢幕上滿滿的簡訊。

  「你知道嗎,這全是恐嚇的罪證。」

  「那又怎麼樣?」

  「代表我可以隨時逮捕你。」

  她哼了一聲,故意轉過頭去,刻意不去理會他,低頭打開抽屜,抽出另一個文件夾,預備加快速度。沒想到,她剛坐直身子,就赫然發現,陳志明已經來到她身邊。

  他的動作,靜而快速,讓她根本沒有察覺到。

  強壯的男性手臂,分別按住兩旁的椅把,成功的困住她。他俯下身來,嘴角噙著笑意,注視她的黑眸,熱得如似火燙。

  「為什麼要逃走?」他啞著聲音問。

  春嬌轉開頭,避開那灼熱的視線,卻無法控制粉頰因為他的靠近而暈染嫣紅。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以及那糾纏了她一下午的男性氣息。

  「我、我想起來,有事要做。」天啊,她的聲音真軟弱!

  沙啞的輕笑,在她耳畔響起。

  「你忘了東西。」他說。

  小臉更燙更紅。

  「扔掉!」

  他嘴角笑意更濃。

  「你連問都不問是什麼東西,就要我扔了?」

  哪裡需要問?她開車落跑後沒多久,就知道自己把重要「證物」遺落在犯罪現場了。

  她把內褲遺落在陳志明的房裡!

  連最貼身的衣物,她都能忘了,可見當時她心裡有多慌亂。

  下身少了那一小塊布料,讓她頓失安全感,在回鎮長辦公室之前,還先跑回家裡,把該穿的東西全穿上身,為此還多花了一點時間。

  陳志明欣賞著那張小臉上,愈來愈紅潤的嬌色,一手還探進牛仔褲的口袋裡,抽出一塊菲薄的布料。

  「唔,這條內褲不便宜吧?」他把玩著柔軟的真絲,這塊綴著蕾絲的小東西,在幾個小時之前,差點就被撕了。「我幫你穿回去吧!」他聲音更沈,靠在她耳邊提議。

  春嬌猛地站起來,要不是他閃得快,鐵定會撞上他的下巴。

  「陳警長,」她怒沖沖的喊:「這裡是公共場所!」

  「所以呢?」

  「請你自重!」

  他笑了。

  「你應該記得,我有多重。」他意有所指的說道,龐大的身軀坐進椅子裡,舒服的伸長手腳。

  春嬌氣壞了,掉頭就要走,但腳步才剛邁出去,手腕卻陡然被握住。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往下一拉,害得她重心不穩,立刻驚呼的倒下,跌進他寬闊結實的胸懷裡。

  「放開我!」她氣憤的下令,不斷掙扎。

  他沒有鬆手,反倒用雙臂圈繞她,把她小心翼翼的抱進懷裡,直到半晌之後,她掙扎得倦了、累了,不再有力氣逃脫,只能氣喘吁吁的趴臥在他胸前時,才低聲的問道:「還痛嗎?」

  她沒說話。有生以來,首度知道,什麼是羞於啟齒。

  等不到答案,陳志明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個紙盒,塞進她的手裡。

  春嬌好奇的低頭,愕然的發現,他塞給她的,竟是一盒止痛藥。

  「為什麼給我這個?」她問。

  「我擔心你還痛著。」

  一陣暖暖的感覺,瀰漫了胸口。她輕咬著唇,低聲說道:「還好,沒那麼痛了。」

  話才說完,她就發現,陳志明居然雙眼一亮。

  這男人,當真是精蟲沖腦?!

  「也沒有那麼不痛!」春嬌伸手,用白嫩的指,警告的重戳他胸膛,杜絕他的妄想。

  大手伸來,包握住她的小手。他低下頭來,抵著她光潔的額,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

  「你喜歡嗎?」他的聲音是那麼的嘶啞,帶著難言的親匿,任何女人聽見這種語調,都會心跳加速。

  瞧見他嘴角那抹充滿男性驕傲的笑,她心裡就不舒坦,想也不想的就說:「不、喜、歡!」

  他挑起濃眉,嘴裡嘖嘖有聲,還不贊同的猛搖頭。「小騙子,你居然在警察面前說謊。」

  「你又知道我說謊了?」

  「當然,我有證據。」靠在她耳畔的嗓音,引發她的身子,一陣陣的輕微戰慄。「我就是人證。我能證明,當我進入你的時候,你的表情、你的顏色、你的溫度、你的氣味、你的呼吸、你的呻吟跟哭喊,跟你的緊緊包裹我的……」

  她的臉蛋紅燙得快著火了。

  「我才沒有哭喊!」

  「有,」他很肯定。「小野貓,你哭喊得那麼野,讓我幾乎要擔心會有人報警。」他寬厚的背上,還有她留下的抓痕。

  春嬌又羞又窘,再度想要逃走,卻又再度被陳志明逮回來。看著他的笑容,她雖然不服氣,卻也只能承認,這傢伙的男性驕傲,肯定因為她的反應而達到前所未有的高點。

  不服氣歸不服氣,但是,她的心裡沒有後悔。

  經過三個多月的攻防戰,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在內心深處,難言的情愫早已慢慢滋長,像春天的籐蔓,在她的心裡蔓延。

  貼在他的胸膛上,那強而有力的心跳,是她將要開始熟悉的頻率……

  「今晚再去我家吧!」興沖沖的提議,打破了浪漫的氣氛。

  春嬌歎了一口氣。

  唉,跟個原始人談戀愛,她怎能奢求浪漫呢?

  「不行。」她搖頭。

  陳志明一臉不爽。

  「為什麼?」經過下午的歡愛纏綿,他已經食髓知味,對她上了癮。他熱烈的懷念著那柔軟的嬌軀,僅僅是看著她,他過人的記憶力,就已經在腦子裡再度把她剝光,重溫她的甜蜜。

  如今,他正幻想著,該怎麼舔吻她,直到她喘息求饒。而她卻一臉認真,實事求是的問他:「被看到怎麼辦?」

  「那有什麼關係,全鎮的人都知道,我們有一腿。」

  「他們是猜測!」她強調。「這跟被逮著可不一樣。」

  「被逮就被逮啊!」他雙手一攤,大方得很。

  「你不明白。他們一旦逮到真憑實據,就會開始做準備。」

  「準備什麼?」

  「婚禮。」春嬌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他。

  陳志明看著她,沉默了很久,最後,他咬了咬牙,露出壯士斷腕的悲壯表情。「沒關係,我想,我還可以忍受得了。」他的神情,彷彿剛做出了莫大犧牲。

  可以忍受?可以忍受?可以忍受?!

  轟!

  春嬌氣得眼前發黑。

  「你是在求婚嗎?這是求婚嗎?這是求婚嗎?求婚是這樣的嗎?」

  她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抓狂的用力搖晃這個王八蛋,想看看他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可以忍受?可以忍受?可以忍受?!你是為了嘿咻才願意跟我結婚的嗎?」

  陳志明的反應,是一串愉快的大笑。

  她憤怒的猛捶他,還咬牙切齒的撂下狠話。「陳志明,你不要以為我們兩個——那個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要娶,我還未必肯嫁!」

  說完,她就氣呼呼的,跳下他的大腿就要走。

  他卻大手一伸,又把她拎了回來,笑問:「那個?那個是哪個?」

  春嬌俏臉燙紅,惱羞成怒的用腳上的三吋高跟鞋,用力踩了他一腳。

  「該死!很痛耶!」被踩得正著的陳志明,痛得鬆了手。

  「痛死你活該!」她揚起下巴,火大的一甩頭,再度要走。

  「小野貓,你要去哪裡?」他反手再次抓住了她。

  「去哪裡都不關你的事!」她掙扎著。「放開我啦,我警告你,不許抱著我。還有,馬上給我出去,我不要再——」

  這個小女人,就是話太多了。

  陳志明歎了一口氣,採取了最有效的方法,將她圈抱在胸前,而後俯下身,尋找到她啦啦啦啦說個不停的小嘴。

  他用力的吻住她。



第九章  


  從此之後,陳志明更是變本加厲。

  在春嬌的嚴重警告下,他倒是沒跟別人洩漏半句,使得兩人之間的「私情」,至今仍只是鎮民們的猜測,尚未留下任何「實證」。

  雖說不能大肆宣傳告訴所有人,這美麗跋扈的小女人,已經屬於他所有。但是,對於屬於他的「福利」,他向來堅持享用,絕不放棄任何機會。

  問題是他們兩人,一個是鎮長,一個是警長,每天都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有機會可以「培養感情」。

  好不容易,在午休時間覷了個空,他軟硬兼施的把她帶離鎮公所,說什麼要帶她去吃午餐,但那大野狼似的眼神,擺明了他真正飢渴的並不是食物。

  夏日的午間,屋外艷陽高照,屋裡因為有冷氣,倒是涼爽了一些。

  但,他貪婪熱烈的吻,很快就讓她全身火熱起來。

  才剛進屋裡,陳志明就抓住她的雙手,把她整個人都壓在門上,用薄唇蹂躪她敏感的頸項,被她喚起的男性,隔著幾層布料揉擦著她腿間的柔軟。

  他的飢渴,也感染了她。

  自從那天歡愛之後,他們再也找不到時間獨處,剛被喚醒的情慾,卻被強迫壓抑。

  她的身體裡,有某種東西被他喚醒了。他的眼神、他的觸摸,或是他的注視與微笑,都會讓她顫抖。

  當兩人獨處時,春嬌才真切的感覺到,對這個男人的慾望有多麼強烈。

  她掙脫開他的鉗制,用雙手捧著他的臉,輕咬著他的唇,學著他教導的方式,回應他深入的熱吻,直到他從喉嚨中發出愉悅的低咆。

  他們像被強力膠黏在一起,雙手根本離不開對方身上。他緊抱著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往臥房的方向前進。

  直到小腿碰到床沿,她才恍惚意識到,兩人已經來到床邊。

  陳志明轉身坐在床上,將雙頰酡紅的她扯進了懷裡,還要她分開修長的雙腿,跨坐在他的大腿上。這個姿勢,讓她只能毫無防備的面對他胯間的強勢,以及即將來到的攻擊。

  「你讓我等了快一個禮拜!」他啞聲低語,圈握住她的腰,強迫她一圈又一圈的搖晃纖軟的腰。

  春嬌半閉著眼,只能仰頭嬌吟。

  他一次又一次,強而有力的頂起她,直到她再也無法忍耐,伸手胡亂的扯著他身上礙事的衣服。

  「我該要懲罰你。」他靠在她耳邊低喃。這幾天以來,她老是用工作當借口,不肯跟他獨處。

  春嬌睜著迷離的雙眸,輕咬著下唇,挫敗的呻吟著,聲音嬌憐得像貓兒的咪嗚,讓人心蕩神馳,再也把持不住。

  該死!

  陳志明在心裡暗咒一聲。

  他本來想使盡渾身解數來一場漫長的前戲,挑逗得她難以承受,嬌嬌的開口哀求。但是,當她坐在他身上,無助的廝磨時,燎然的慾火,已經讓他的腦子裡,除了進入她之外,再也不剩別的念頭。

  兩人都還衣著整齊,但是沒人能再等下去。

  他掀起她的短裙,粗厚的大手探進裙內。

  「嗯!」她顫抖著,只能趴臥在他胸膛上喘息。

  黝黑健壯的陳志明,來到了她的身上。他低下頭來,吻著她的頸項,直到她發抖,而後才以灼燙的男性象徵,慢慢的、慢慢的擠探她的溫潤……

  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美妙的音樂迴盪在屋內。

  兩人同時一僵。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然後,下一秒,春嬌猛然推開陳志明,坐起身來。「是我的手機!」

  丟下「蓄勢待發」的陳志明,跑到客廳去找包包,好不容易才找到手機。先前的嬌柔迷離,瞬間消失無蹤,她再度被工作狂附身。

  正要按下通話鍵的時候,她的腰驀地一緊,整個人瞬間懸空了。

  「你想都不要想。」他抓著她,再度回到臥房。在即將「入境」的時候,被人狠狠推開,是他這輩子以來最惡劣的經驗了。

  春嬌抓著手機,硬是不肯放開。「不行,我一定要接,說不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花卉博覽會的日子逐漸逼近,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不准接!」他警告。

  她才不肯就範,握住手機,死都不肯放開。甚至還翻過身,努力往牆邊爬去,試圖爭取時間。沒想到才爬了幾下,腳踝就被牢牢握住。

  「啊,放開啦!」她整個人,被他的蠻力硬是再度拉到床邊。

  眼看情況危急,春嬌把握機會,飛快按下通話鍵。「喂,喂,是我?」

  豆豆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老闆,你在哪裡?」

  「我……我……我在吃飯……啊!」唉啊,他居然偷咬她的背!「有什麼事嗎?」背上的啃咬,由重轉輕,卻讓她更容易分心。

  「張縣長的秘書打電話來,說縣長改變行程,下午兩點會到鎮上,看看花卉博覽會的準備工作做得怎麼樣,隨行的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媒體。」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啊,她不敢怠慢,立刻打電話給鎮長。

  要是在以前,這個消息會讓春嬌興奮得大叫。現在,她也想大叫,但卻跟縣長要來的消息一點關係都沒有。

  陳志明正在對她做的事情,讓她的腦部功能,退化到連一成都不到。

  他掀起她的衣裳,仔仔細細、慢條斯理的,吻遍她的裸背,甚至還吻到她的腰間,再一路往下……

  「老闆?老闆?」

  「啊?」她回過神來。

  「老闆,你在聽嗎?」

  「有,我在聽。」啊啊啊,不要,不可以再……「啊——」

  「老闆,你不舒服嗎?你聲音在發抖耶!」

  「我沒、沒事……」不要再吻了,她就要……就要……

  「喔,」豆豆的聲音裡,有明顯的懷疑。「那,老闆,你什麼時候回來?」真糟糕,她這通電話是不是打得不是時候?

  「呃,五分鐘!我五分鐘後就回去!」春嬌當機立斷。

  「好,掰了!」豆豆匆匆掛斷手機。

  熱燙的男性體溫覆蓋了她的背,那四處肆虐的薄唇,又回到她的頸背。一陣灼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頸。

  「五分鐘?」他好笑的問。「五分鐘怎麼夠?」他粗糙的大手,繞到她身前,捧起雪嫩的渾圓,捻揉著粉紅的蓓蕾。

  「不、不行啦!」她嬌吟著,還握著手機不放,心裡殘存的理智,呼喊著要她快快離開。但是她的身體卻又貪戀他的愛撫,不爭氣的軟弱下來。

  很快的,陳志明施展男性魅力,讓她完全忘了自己剛剛許諾的五分鐘時限,甚至還忘了手機的存在。

  他撈起她的腰,讓她半跪在床上,然後捧著渾圓的粉臀,從後方就要……

  手機的來電鈴聲再度響起。

  不同的是,這次響的,是陳志明的手機。

  兩個人再度僵住。

  「該死!」她聽見背後的他,發出一聲低咒。

  這情況實在太荒謬了!

  一股笑意咕嚕嚕的冒上來,春嬌再也克制不住,紅唇逸出連串嬌笑,顫抖的倒在床上笑個不停。

  陳志明則是發出呻吟,一頭檮入枕頭中,連歎了幾口氣,才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手機察看。真是太糟糕了,他甚至沒有時間把她跟自己剝光。

  手機螢幕上傳來的簡訊,讓他再度歎了一口氣。

  「鎮上發生車禍,有個觀光客受了重傷,我得立刻過去看看。」唉,忙裡偷閒是這麼困難的事嗎?

  春嬌躺在床上,嬌笑不停,故意問道:「我有事,你偏不讓我走。而你有事,卻可以來去自如?」她伸長了腿,知道他沒時間「吃」,就故意用粉嫩的腳掌,在他的手臂上磨來磨去。

  他看著床上的嬌美人兒,驀地伸手,又把她往懷裡拖。

  「啊,你做什麼啦?」她嬌呼。

  「上車,我們繼續。」他邪笑著提議。

  車上?

  他要在車上對她……

  笑意消失,小臉上瞬間變了表情。「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不要在車上!」她嚴正聲明。

  「放心,我的車子很大。」

  這根本不是車子大不大的問題啊!

  「不行就是不行,我就是不要在車上做!」

  「換個地點會更刺激,我保證很快就可以讓你——」名牌包包朝他砸過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知道這看似開放,實際上臉皮薄嫩的小女人,對改換地點還有些心理障礙。看來,他得多花點時間,慢慢的「教導」她才行。

  眼看嘿咻無望,陳志明只能抓住春嬌,低下頭來,惡狠狠的吻她一下。然後才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走吧,我先送你回鎮公所。」他往門外走去,就連高大的背影看來,都充滿了失望。

  春嬌拿起包包,藉著書櫃的玻璃反光,略略整理了一下儀容,才穿上高跟鞋追了上去。

  她沒有告訴他。

  其實,在她心裡,也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可惜呢!

  夏日午後的空氣,又悶又熱。

  幸好,一陣午後雷陣雨,轟隆隆的降下大雨,讓溫度降低了不少。

  大雨之後,所有的植物都綠意盎然。

  春嬌帶著新到手的紅色愛馬仕柏金包,開著她心愛的紅色保時捷,嘴裡哼著歌,還打開了車頂,讓清涼的風吹拂過臉。

  保時捷流暢的行駛在小鎮道路上,讓路邊的人,都忍不住回頭,朝名貴的跑車以及車上的美女多看一眼。

  不一會兒,紅色保時捷駛入醫院的停車場。心情愉快的春嬌,一邊跟人們打招呼,一邊朝著後棟二樓的病房走去。

  張鐵東的病房,就在後棟的二樓。來到單人病房之前,春嬌先敲了敲門。

  病房裡頭,傳來白秀築溫柔的聲音。

  「請進。」

  春嬌帶著得意滿滿的微笑,輕巧的打開門,屋內整潔安靜,只有一張病床,白秀築就坐在床邊,細心照料受傷的丈夫。

  「嗨,張大哥、秀築姊,抱歉打擾了。」才一踏進病房,她就熱絡的跟張家夫婦打招呼。

  「不會。」秀築微笑起身,而坐在床上、左小腿內有鋼釘、外包石膏的張鐵東,卻只是冷著臉,幾不可見的朝她輕點了一下頭。

  這傢伙還是一樣冷淡!

  雖然,張鐵東此刻的態度,已經比先前一看見她出現就擰著眉頭,活像是看見難以根治的病蟲害時,要友善得多了。但是,嘿嘿嘿,沒關係,只要等他看完她的精心傑作,絕對會立刻改變態度,對她另眼相看的。

  「秀築姊,你別忙,坐下、坐下。」春嬌露出甜美的微笑,踩著緞質繫帶高跟鞋,愉快的走到床邊。「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什麼好消息?」秀築坐回床邊,好奇的問。

  春嬌神秘的一笑,獻寶似的從名牌包包裡掏出了一本文件夾,攤開來給他們兩個看。

  「這個!」

  她將列印出來的網頁內容,攤開來在兩人面前。

  「上個月,我買下張大哥賣給市場批發商的所有有機作物,還替你們的農莊做了個網頁,連結在鎮公所的網頁上。我農產品都上了架,讓人從網路直接訂購,還增設了部落格。」

  張鐵東瞪著網頁內容,全身僵硬,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做了這種事。

  春嬌還沉醉在得意之中。

  「我寫了幾篇文章,介紹張大哥對有機農業的用心。結果,不到一個月,銷售量就直線攀升呢!」啊,她最樂於助人了!「上星期張大哥跌傷住院,我才上去貼了一篇公告,立刻又造成搶購——」

  話還沒說完,張鐵東就發怒了。他搶過文件夾,一張一張的快速翻閱,臉色愈來愈難看。

  「搞什麼鬼?你把我的照片貼上去?!」他發出一聲低吼,火冒三丈的瞪著她,怒聲咒罵。「該死的女人,你是沒腦袋嗎?」

  反應不如預期,春嬌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她的用心良苦,換來的卻是張鐵東的大聲怒叱。

  她做錯了什麼?

  她幫他們免費宣傳,讓他們能有一筆豐厚的收入耶!

  噴怒的咒罵還在持續,轟隆隆的迴盪在病房內。「你怎麼可以未經我同意,做出這種蠢事?」張鐵東氣得臉色發青,瞪著網站上的照片。照片照得太過清楚,只要是見過他的人,都能一眼認出,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他。

  春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蠢——蠢事?」她瞪著眼前勃然大怒的男人,一時也惱了,氣憤的說道:「張鐵東,你要搞清楚,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可是每天都上網,替你做免費宣傳耶!」好心被雷劈,這傢伙居然敢責怪她!

  張鐵東火大的咆哮。

  「我有拜託你嗎?」

  「我問過你,可不可以做一個網頁,連結在鎮公所的網站時,你也沒有拒絕啊。」她辯解。

  「我可不記得我有同意!你有聽到我同意嗎?有嗎?」他氣得想要親手掐死她。

  「我——」她張嘴欲辯,卻被他打斷。

  即使溫柔婉約的秀築拉著丈夫的手安撫,也無法阻擋他的熊熊怒火。

  張鐵東瞪著春嬌。

  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連他摔傷住院的事,也一併寫了出來。在部落格的文章裡,甚至還有小毅和秀築的照片。

  「你知不知道,這樣是侵犯我們的隱私?我和你說了幾次,我們不需要宣傳,我們這樣很好,你有聽進去嗎?」張鐵東把網頁文件扔回春嬌面前。「不,你完全沒有聽進去,你不只弄了網站,還把我的個人照片跟私事到處宣揚!你這種做法,跟那些狗仔隊有什麼差別?」

  狗——狗狗——狗仔隊?

  他說她是狗仔隊?!

  春嬌瞪大了眼,不服氣的抗議。

  「我希望農莊的生意能好一點,這有什麼錯?你受傷了,住院也需要錢,所以我才把你的情況寫上去。」

  他氣得額冒青筋,火大的說:「我們不需要錢,我們有保險,也有足夠的存款,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同情!」

  春嬌深吸一口氣,全然沒有想過,她的好意竟被他說得一文不值。

  瞧見兩人氣氛擰得僵了,秀築連忙開口,試圖緩和雙方的火氣。

  「鐵東,算了,春嬌也是好意。」

  「好意,她要是真的好意,就該尊重我們的意願!自以為是的好意,只是滿足她自己而已!」

  這句迎面撲來的凶暴怒叱,讓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記耳光。從小到大,從沒有人這麼斥責她,彷彿她的所作所為,是足以致人於死的惡事……

  敲門聲,就在這時候響起。

  醫生跟護士,沒有察覺室內緊繃的氣氛,推著裝滿醫藥用品的推車,一同進了病房。

  「張先生你好,我們來替你換藥。」醫生說道。

  張鐵東依然鐵青著一張臉,而春嬌則一語不發,看著床上的男人,雖然被罵得又氣又怒,但她也隱約察覺,張鐵東的反應太過激烈,實在有些不尋常。

  她正蹙著柳眉,靜靜思索時,護士正好朝床邊走來。她本能的讓開,讓護士上前。

  就在這時,有件事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位護士小姐,竟然穿著一雙香奈兒的黑白相間蝴蝶圓頭高跟鞋。

  這雙可是限量的鞋款,要價數萬,平常人根本買不起。而春嬌會記得這雙鞋,是因為她當初去血拼時,搶輸了一個富家少奶奶,至今仍然抱憾在心。

  她抬起頭來,正想瞧瞧看,是哪個愛炫耀的護士,竟會穿這種昂貴鞋子來上班。

  誰知道,才一抬頭,她就赫然看見,那位護士探手到腰後,無聲無息的抽出一把藏在護士制服下的槍。

  春嬌詫異驚呼。

  「喂,你要做什麼?」

  那護士嚇了一跳,居然猛地回過身來,把槍口對準了春嬌。她心頭一凜,本能掩蓋了恐懼,抓著手裡沉重的真皮包包,用力的揮了過去,成功的打掉護士手中的槍。

  就在同時,在床另一邊的醫生,竟也抽出了一把槍。

  因為春嬌的警告,張鐵東搶得了先機。他幾乎就在對方亮槍的同時,抓起一旁的點滴架,當頭就朝那人腦袋砸去。

  嘩啦!

  點滴瓶碎了一地,瓶裡的液體,則灑得那人一身濕,還把他握在手裡的槍,打飛到窗外去了。雖然被打得頭破血流,他卻仍啐掉鮮血,發狠的朝張鐵東撲去。

  骨與肉的碰撞聲,在病床上響起,整張病床劇烈搖晃著。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張鐵東雖然受了傷,但是每拳都揮得極重,他雙眼深闇,表情暴戾凶狠,專攻對方要害。

  秀築則連忙蹲下,去撿另一把滾落的槍。

  眼看行動被阻,氣急敗壞的護士,抽出一把尖刀,猛地朝春嬌刺來,一刀又一刀的朝她猛刺。

  春嬌拿著沉重名貴的包包,慌忙的擋著利刃,一邊尖叫求救。

  「救命啊!殺人啦!來人啊……」不知是醫院隔音太好,還是醫院附設產房,早已習慣有女人大喊救命,總之,她叫了半天,都不見有人來幫忙。

  張鐵東快把那個醫生打死了,而秀築又忙著撿槍。春嬌驚懼之餘,只能死命的用那訂購了三年才剛剛收到兩天,第一次拿出來用的愛馬仕柏金包,擋著那一次又一次,不斷剌來的尖刀。

  她一擋再擋,被逼退到了牆邊,眼看她的包包已經被戳得坑坑疤疤的,就快擋不住攻擊,她只能驚慌的改喊。

  「陳志明、陳志明……救命啊……」在最危急的時候,她本能的向最在乎的那個人求救。即使,那個人此刻並不在她的眼前。

  就在這個時候,名貴的包包終於宣告陣亡,被狠狠戳割得裂成了兩半。氣喘吁吁的護士這時露出冷笑,再次舉起手裡的刀。

  天啊,難道她真要死在這裡?

  嗚嗚,她還不想死,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她……她……她還沒有告白過啊!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陳志明的笑臉浮現在她腦海中。

  刀光一閃,往下飛刺而來,春嬌舉起了手,閉眼咬牙,準備忍耐那尖刀戳刺的疼痛。

  不知是老天爺看她可憐,還是她命不該絕,就在這時,一聲劇烈聲響在耳邊爆開,震得她暈頭轉向。

  她聽到了一聲痛叫,還聞到了煙硝的味道,卻沒等到那恐怖的疼痛。

  又驚又怕的春嬌,快速的睜開眼,赫然看見那護士握刀的手腕,被開了一個洞,原本在握在她手上的刀,也已經掉在地上。

  「不准動!」

  聽見熟悉的聲音,春嬌轉頭,看見了陳志明。

  他持槍站在門邊,手中的槍口對準了護士,黝黑的俊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酷凶狠。

  「你還好嗎?」他走上前,伸手拉起雙腳發軟的春嬌。但是,從頭到尾,他的視線和槍口,都沒有離開過那個護士。

  「還……還好……」逃過一劫的春嬌,緊握著他的手,勉強站起身,唇齒卻仍忍不住打顫。

  突然,被張鐵東打得幾乎昏迷的醫生,使出最後的力氣,扭身用力掙扎。兩個男人同時滾落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在那瞬間,陳志明轉移了注意力,那護士握著受傷流血的手,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抓準時機,飛快的翻窗跳出去。

  「啊,她跑了!」

  春嬌驚呼,連忙追到窗邊,只見那女人從二樓跳到了一樓的草皮上,滾了兩圈後,就爬起來繼續往前跑。跟著,護士跳過了樹叢,直直往前方一輛車跑去。

  春嬌連呼吸都要停了。

  「別動那輛車!你敢動它,我就宰了你!」她忙抓著窗框,狂怒的喊著,柔弱與恐懼瞬間被憤怒淹沒。

  罔顧她的警告,那個該死的護士,還是翻進停車場內唯一的一輛敞篷車裡。

  「噢,不!不!不……」

  看著那個女人開始破壞她心愛的跑車,扯下電線試圖發動,春嬌氣得頭上冒煙,再也不剩半點理智,立刻脫下高跟鞋,也跟著翻牆跳了下去。

  剛逮住了被打得半死的假醫生,把那人銬住的陳志明,抬頭看見的,就是她翻身往下跳的背影。

  他作夢也想不到,這個女人竟然為了愛車,抓狂到跳下去親自去追殺手。他連忙把人銬在床腳上,大步衝到窗邊。

  「林春嬌!」他吼道。

  她沒有回頭,仍舊瘋狂的衝向那輛紅色保時捷,一邊咆哮著:「不准動我的車!」

  「老天,該死的女人!」

  陳志明咒罵一聲,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只能氣憤惱怒的翻窗,也跟著跳了下去,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她。

  但是,紅色的保時捷已經發出怒吼聲,趕在春嬌撲上來阻止前,疾駛出停車場,朝著外頭揚長而去……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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