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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20 04:27:49

她解開了他的封印。
慧黠靈巧的豆蔻,無意中“撿”到了龍王,
但這個沒良心的傢伙,竟想把她吞吃入腹。
還口口聲聲說,能成為他的糧食,絕對是她的榮幸。
嗚嗚,這種“榮幸”,她可是一點都不想要啊!
為了避免他為非作歹,禍害人間,她只好勉為其難,
把這個俊美無儔、脾氣惡劣的龍王留在身邊使喚。
誰知道他卻趁著危機當頭,大膽勒索,
要求她“犧牲小我”,乖乖的被他“吃”了!她解開了他的封印。
慧黠靈巧的豆蔻,無意中“撿”到了龍王,
但這個沒良心的傢伙,竟想把她吞吃入腹。
還口口聲聲說,能成為他的糧食,絕對是她的榮幸。
嗚嗚,這種“榮幸”,她可是一點都不想要啊!
為了避免他為非作歹,禍害人間,她只好勉為其難,
把這個俊美無儔、脾氣惡劣的龍王留在身邊使喚。
誰知道他卻趁著危機當頭,大膽勒索,
要求她“犧牲小我”,乖乖的被他“吃”了!

 

楔子

   傳說,龍王是個禍害。

   他的美,沒有言語可以形容,足以魅惑神魔;他的惡,沒有文字可以描述,不論天上、人間,以及無底的煉獄,經過之處,都化為一片焦土。

   因為貪戀黃金、白銀與珍寶,他擁兵自重,集結萬千魔物,四處征戰屠殺,攻打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一個又一個的國家,攫取無數的珍寶。

   戰事蔓延,烽火連天,人間生靈塗炭,天界終於插手,發動眾多神兵,血戰了九百九十九個晝夜,直到碧海沸騰、巨山融化、千川都被血色染紅,才降服這為非作歹的龍王。

   神族們商議,該要殺了這駭人的魔物,一勞永逸,從此免除後患。但是,那絕世的美貌,蠱惑了神族放下刀劍,只設下四方結界,將他封印在囚龍山的一塊巨石下。

   從此,天、地,平安、無事。

   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冬天過去了。

   然後,又一個春天、又一個夏天、又一個秋天、又一個冬天……

   無數個春夏秋冬,在龍王眼前過去了。

   五百年後,直到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就在他即將睡去時,有個人類女子闖進結界,出現在他眼前……


   第一章

   正午的日光,照拂著大地與汪洋。

   海水湛藍,白波點點,在大海與大川的匯流處,有巨石堆壘的大城,城內民居無數,炊煙嫋嫋,人們務農漁獵與經商,衣食無虞。

   城外,是一望無際的良田,阡陌縱橫,翠苗茵綠。

   而往遠處望去,在天際的盡頭,是一脈綿延無盡的高山峻嶺。黑色的山頭,怪石嶙峋,山勢陰鷙,映照著日光,更顯奇詭難測。

   山間覆蓋著古老的巨木,異獸盤桓在其中,濃濃的樹蔭,連正午的日光也照不進,林間深處,一如千年前般幽暗。

   深山大澤,多是魑魅魍魎叢生之處,人們口耳相傳,山林幽谷之中,其實有妖魔棲身,涉足蔽日深林的人,往往一去不回,多是讓妖魔活生生撕裂成數塊,被血淋淋的分食。

   這類傳說,有人深信不疑,卻也有人嗤之以鼻。

   例如,豆蔻。

   在三個時辰之前,她以為那些傳說,不過是老獵人們,為了嚇唬晚輩,刻意編造的故事。

  況且她身負重任,受了雲大夫的請托,四處尋找絳珠草。這絳珠草可是難得的藥材,只生長在杳無人跡的深山,尋常山林根本瞧不見,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打聽到,在囚龍山的深處,曾有過絳珠草的蹤跡。

   身穿紅襖的豆蔻,背著藥簍與小藥鋤,不顧老獵人們的勸阻,獨自走進濃密的山林,認真的四處搜尋,一心只想取得絳珠草。然而,三個時辰後的現在——

   「救、命、啊!」尖叫聲響遍山林。

   休憩的鳥兒受到驚嚇,啾嘎之聲不絕於耳,它們鼓動翅膀飛起,盤旋在樹梢之上,飛騰鼓動的羽翼,遮蔽了大半個天空。

   從高空俯視而下,只見密林之中,臉色慘白的豆蔻,正死命的往前奔逃,手�還握著一株鬚根黏著上的絳珠草,那根須上還濕潤潤的,顯然是剛被挖出來的。

   在她身後,聚集了一大群妖魔鬼怪,個個青面獠牙、各形各狀,有的還半腐半枯、腸肚黏呼呼,忘了塞回肚子�。

   更可怕的是,它們全都在追她!

   淒厲的鬼嘯聲響起,聲音尖利得讓人雙腿發軟。芰蔻咬緊牙關,撐著顫抖的雙腿,不斷往前奔跑,在心�不斷囑咐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千萬千萬不要回頭!

   驀地,腳踝上一涼。

   有濕潤的東西,拂過她的腳踝。

   豆蔻本能的低頭,卻看見一條腥紅軟黏的肉塊,追纏著她的腳踝,紅肉的最前 端,還滴懸著腥黏的液體,一蠕一蠕的抖動著……

   那是什麼?

   難道是……難道是……是……是……舌頭嗎?!

   她驚喘一聲,全身竄過顫抖,因為這可怕又噁心的驚嚇,雙腿用盡全力,奔跑得更快了。

   頸後不遠的地方,傳來嘎嘎嘎的剌耳笑聲,一股惡氣撲頸而來。

   「這娃兒的味道,嘗起來好得很呢!」腥黏的舌,又朝她的腳踝濕黏黏的舔了一口。

   妖魔們霎時騷動起來,爭先恐後的朝奔逃的豆蔻撲抓,尖笑聲、叫嚷聲、奔跑跳躍,還有吞咽口水,以及肚子餓時咕嚕嚕的聲音。

   豆蔻冷汗直流,奔跑得心兒怦跳,要不是她膽子比常人大了些,外加求生意志堅強,肯定早就已經嚇昏,被這些妖魔一口一口的嚼了。

   嗚嗚嗚,討厭啦,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記得,自個兒在山林�搜尋,不斷找了又找,好不容易在巨巖旁,看到一株小小的、珠紅色的絳珠草。她用小藥鋤小心翼翼的撥開上,仔細的挖出絳珠草。

   豆蔻太專心了。

   她專心到沒有察覺,打從找到絳珠草,開始挖掘後,那些像是被召喚而來,一個又一個,靜悄悄的從樹縫中、從泥土�、從水窪�冒出來的妖魔,就群聚在她背後。

   等到她挖出絳珠草,氣喘吁吁的站起身來,預備再進深山,找尋更多絳珠草時,才一個轉身,她的笑容就陡然凍結了。

   妖怪!

   天啊,好多好多的妖怪!

   更可怕的是,它們全對著她猛流口水!

   豆蔻嚇得尖叫出聲,顧不得藥簍與藥鋤,立刻拔腿狂奔,在森林�又跑又跌。而那些妖魔鬼怪,竟也如影隨形,像是瞧見獵物的獵犬,紛紛歡騰跳躍的追了過來。

  森林幽暗,不見日光,她摸不清方向,心�愈來愈慌,卻無意間奔進更深的森林之中。日光消逝,林中幽暗得如同夜晚,別說是看不見路了,根本就是無路可走,她一跌再跌,不斷被樹根絆倒。

   因為速度慢了下來,後方的妖魔,愈來愈靠近了!

   終於,在豆蔻不知第幾次摔倒,試圖重新站起來時,那紅腥的舌頭,颼的一聲卷來,纏住她的腳踝,猛力的一扯——

   糟了糟了!

   「啊!」她驚叫一聲,被那強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拉倒,撲跌在不知積累了幾千年落葉的地上。

   那些妖魔鬼怪,全都圍了上來。

   「捉到了!」它們歡呼著,圍在她的四周,快樂的扭動身子。

   「捉到了!捉到了!終於捉到了!」太過快樂了,有個妖怪的眼珠子,還因為劇烈的扭動而滾落到地上。

   吐著長長紅舌,人面虎紋的妖怪,低下頭來審視她,然後說道:「是人類!」它嘎嘎嘎嘎的直笑。

   長得像羊,卻有九條尾巴、四隻耳朵,眼睛還長在背後的妖怪,轉過頭來看著她。「是一個女人。」

   有著牛尾的老虎,眯起了眼睛。「她挖走了絳珠草。」

   頸間有著一圈火般紅毛的羊,把頭湊了過來。「絳珠草是我們的,不能被她帶走。」

   「那怎麼辦?」滿身是刺的牛問。

   「那怎麼辦?」用雙腳站立的馬問。

   「那怎麼辦?」長著老鼠的頭、背上有翅膀的羊問。

   所有的妖魔齊聲問:「那怎麼辦?」

   人面虎紋的妖怪,再度發出刺耳的笑聲,提出一個可怕的建議。「我們吃了她!」

   妖魔們歡聲雷動。

   「我要吃她的手!」

   「我要吃她的腳!」

   「她那熱騰騰、軟嫩嫩的肝是我的!」

   掉了眼珠子的那個妖怪,湊到豆蔻的面前來,用僅剩的眼睛,打量著青春美貌的她。「那麼,我要她的眼珠子!」

   「不行!」長著女人面貌的蛇,騰身而趄,威脅的探吐舌尖。「她的臉都是我的!」

   「我只要一顆眼珠子。」

   「不行!」

  怒吼聲響起,掉了眼珠子的妖怪,朝女面蛇撲過去。腐葉飛起,兩個妖怪相互撲打啃咬,女面蛇發出女人似的尖叫,用蛇身絞住對方,單眼妖卻張大嘴,咬掉女面蛇的鼻子,直接吞下肚去。

   「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女面蛇尖叫著,被咬破的鼻子,流出冷涼的血。「我受傷了,所以我有資格可以獨吞那個女孩!?±

   妖魔們哪肯同意?一時間騷動起來,紛紛鼓噪著。

   「憑什麼?」

   「是啊!」

   「分著吃、分著吃!」

  爭吵的聲音,在森林�響起,有的妖怪怒吼,有的妖怪咆哮,有的妖怪發起火來,用頭上角去頂撞意見不合的妖怪。它們爭吵得太厲害,地面上的落葉,都像是沸騰般,翻滾震動,沙沙沙的作響。

   被妖魔們包圍著,即將被分食的豆蔻,在這危急時刻,倒是慢慢冷靜下來,聰明的小腦子,為了保住性命,迅速的想了想。

   「各位,請住手!住手!」她突然站起身來,在眾多「食客」之間,勉強擠出友善的笑容。「請各位妖怪大爺、大姊們,別再吵了。」

   那清脆的聲音,吸引了妖魔,紛紛停下爭鬥。

   豆蔻眨了眨眼睛,鼓足勇氣,裝出最乖巧可愛的表情。「偷拔絳珠草是我的錯,要是因為我,害得各位妖怪大爺、大姊們再傷了和氣,那我的過錯就更大了。」

   「你倒是很懂事。」人面虎紋的妖怪,露出訝異的表情。

   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認真的說道:「我反省過了。這是我的錯,該由我來負最大的責任。」

   「那就乖乖讓我們吃了!」腥紅色的舌頭,伸到她眼前蠕動著。

  克制住恐懼,豆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露出惋惜的表情,雙手一攤。「我很願意被各位吃掉。但是,我個子太小,又沒什麼肉,實在不夠大家一起吃。」她還歎了一口氣,仿佛不能被妖魔們分食,是她今生最大的遺憾。

   妖怪們聽著聽著,又在她身邊繞繞聞聞,東瞧瞧、西看看,也覺得她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她的手太細了。」

   「她的腳也太瘦了。」

   「這樣一來,我們根本分不到什麼肉。」青羽赤喙的鳥群,開始嘰嘰喳喳的抱怨起來。「每次每次,我們都只能啃骨頭,我們偶爾也想吃肉啊!」

   「你們只配啃骨頭!」牛尾虎不以為然的吼了一聲。

   鳥群憤怒的拍動翅膀,撲向牛尾虎,用尖銳的喙攻擊,有的拉扯它的毛髮,有的咬住硬硬的肉。

   「你說什麼?!」

   「不公平!」

   「吃肉吃肉吃肉,我們吃肉,你吃骨頭!」鳥群嘎叫著,喋喋不休。

   牛尾虎痛得發出吼叫,閉著眼胡亂揮舞,厚掌利爪,撲下幾隻飛旋的飛鳥,卻引起更激烈的攻擊。

   突然,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各位各位,請聽我說。」豆蔻說道,阻止了一場混戰。「我有個好辦法。」她宣佈。

   「什麼辦法?」

   她笑咪咪的回答:「為了公平起見,不如各位來場比賽,贏的那個,就有權利獨吞,這麼一來,各位妖怪大爺、大姊們,就能不傷和氣。」

   獨吞的誘惑,讓妖魔們難以拒絕。它們全都豎起耳朵,聽著這人類女子所說的話,深怕漏聽了什麼,會失去吞食她的機會。

   「什麼樣的比賽?」有妖怪問。

   豆蔻笑得甜蜜蜜的,顯得更加美味可口,害得妖魔們全都饞得猛吞口水。

   「賽跑啊!」她理所當然的說道,纖嫩的雪白小手,指著幽暗森林的一個方向。「各位可以比賽,誰先從道�到達森林的邊緣,第一個返回的人,就可以獨吞我。」

   妖魔們全歪著頭,慎重考慮這個提議。最先贊同的,是青羽赤喙的鳥兒,它們有翅膀,比其他妖魔有更多勝算。

   「太好了,就這麼辦!」

   「是啊是啊!」

   「這是我聽過最公平的比賽。」鳥兒聒噪著。

   飛鳥為數眾多,在每個妖魔的肩頭跳躍,在每只耳朵旁嘎叫,鼓動那些能力較弱的妖魔,取得了意見上的多數,一面倒的贊同聲浪,逼得能力較強的妖魔,只能被迫同意。

   人面虎紋的妖怪,卻還有疑慮。「要是你逃了怎麼辦?」

   豆蔻眨著眼睛。

   「我不會逃走的。」她甜笑著保證,看來格外溫馴無害,為了加強保證的效力,還從地上摸出一條堅韌的樹籐,在腳踝上東纏纏、西綁綁,打了個非常複雜的繩結。

   「我把自己綁住了,逃不掉的。」她展示著腳上的結。

   所有妖魔都靠上前來,仔細瞧著那個繩結,這才放心的同意。「你乖乖待在這�。」

   「好。」

   「等我回來吃你。」

   「好。」

   「不對不對,該是由我來吃才對。」

   「誰先回來,誰就可以先吃我。」她好意的提醒。

   「我們要吃、我們要吃!吃她的皮、吃她的肉、吃她的眼、吃她的心。」飛鳥鼓噪著,迫不及待的展翅,啪啦啪啦的率先往森林邊緣飛去。

  為了獨吞美食,妖魔們個個奮勇爭先,呼吼聲震動整座森林,落葉之海被劃分出一條道路,妖魔們挾帶著狂風,沖往森林盡頭。不過眨眼之間的功夫,觸目可及的地力,已經看不見半個妖魔。

   就連咆哮呼吼聲也遠去,豆蔻才松了一口氣。

   「呼,好險好險!」她拍拍胸口,低嚷了幾句,然後迅速的站了起來。柔軟的腳踝輕易的抽離繩結,轉眼間就重獲自由。

   好在這些妖魔們,沒有人類那麼狡猾多疑,全被她哄騙了過去,她綁在腳踝上的繩結,雖然看似複雜難解,其實只要抽了腿,輕易就能離身。

   當然,豆蔻沒有笨到繼續逗留在原處。

   她轉身拔腿就跑。

   雖然說謊不是件好事,但是為了保住小命,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欺騙那群妖魔,才覷得逃走的機會。

   想起它們的尖牙與利爪,豆蔻更是跑得飛快,深怕腳步慢了些,就要被哪只妖魔抓去,從她的小腦袋開始,喀嚓喀嚓的咬到腳趾頭,把她吃個精光,再拿她的一根肋骨來剔牙。

   豆蔻死命的跑著,跑得氣喘吁吁,卻還是找不到能離開森林的道路。

   好不容易,她瞧見前方不遠處,濃濃的樹蔭裂了個大洞,洩漏出暖暖的日光。

   她本能的,朝著那處奔了過去。

   只是,才剛跑了幾步,一聲駭人的咆哮,就陡然從後方傳來。

   「她騙了我們!」咆哮聲�充滿了憤怒。

   「她跑哪裡去?」

   「把她找回來!」

   「吃了她!吃了她!」

   糟糕!

   那些妖魔的速度,比她想像中來得快多了。才一會兒的時問,妖魔已經奔回原處,發覺了她的詭計,憤怒得亂吼亂跳。

   「她朝那�去了!」看得遠的妖怪嚷著。「我看見她了!」

   「我聞見她了!」

   「我聽見她了!」

   哇,不好了,那些妖魔發現她了!

   豆蔻壓抑著恐懼,奔逃得更快更快,但妖魔們的速度,遠遠在人類之上,轉眼之間,她就能清楚聽見,從背後傳來奔跑竄跳的聲音,還有妖魔們憤怒的怒吼,以及咒駡。

   「她騙了我們!」

   「吃掉她!」

   「不要放過她!」

   她不敢回頭,但不論跑得再快,噴灑在背後的腐臭鼻息,還是愈來愈靠近,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鋒利的尖牙,喀喀喀的咬合著,只差一點點,就要咬碎她的肩膀。

   「站住!」

   「停下來!」

   「抓住她!」

   心妖魔們呼吼著,揮舞著利爪,朝她抓去。

   銳利的爪子,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

   「啊——」豆蔻應聲發出尖叫。

   嗚啊,她的衣服被劃破了!

   利爪沒能傷了豈蔻,卻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前推去,嬌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沖,撞著一座淹沒在森林之中,不知存在了多久、樣貌早已風化模糊的石像上。

   石像的頭部,應聲而斷。

   而她則是腳步不穩,整個人不受控制,猛地往前撲跌,闖進陽光灑落的地方——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洞穴!

   「哇啊!」

   她驚叫著,根本收不住勁勢,只能緊閉著雙眼,跟著那座石像的頭部,像顆不受控制的球兒,咚咚咚的往洞穴�滾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夾雜著妖魔的怒吼聲。她緊閉的眼睛,仿佛仍看得見無數的光影閃耀,巨大的崩裂聲在耳畔響起,像是有什麼封閉許久的東西,被驟然打碎。

   最後,當她停止滾動,重重摔落在地上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四周靜悄悄的。

   豆蔻忍住疼,雙手抱住腦袋,先睜開左眼,確定沒有危險後,才慢慢的睜開右眼。洞穴的最底部,平坦而寬闊,最讓人訝異的,是陽光還能照進這�。

   那顆面貌模糊的石像腦袋,恰好就落在她面前,上頭爬滿了籐蔓跟青苔,枯殘的葉子填滿了青苔的雙眼,看來格外詭異。

   她轉開視線,不安的往上看去,擔心著那些妖魔會不會追來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喂,女人!」

   豆蔻嚇了一跳。

   哪來的聲音?

   她驚疑不定,急忙左看右看。

   「喂!」這次,聲音�多了濃濃的不耐。

   驚恐的視線,落在石頭腦袋上。

   「是、是你在說話?」她小心翼翼的問,還好奇的探手,用嫩嫩的指尖,戳了戳那硬邦邦的石頭。

   怪了,她是不是聽見憤怒的抽息?

   那聲音再度響起。「女人,轉過頭來!」

   難道,說話的不是眼前的石頭腦袋,而是另有其人?好奇心壓抑了恐懼,豆蔻毫不猶豫的轉身。

   然後,她看見了他。

   .·°∴ ☆..·°.·° ·°.·°∴ ☆..·°

   那是豆蔻有生以來,所見過最美的人。

   他的眉剃銳飛揚,黑如墨染,那雙眼睛像是午夜的星星,直挺的鼻,形狀優美,薄而紅潤的唇,如水般潤澤。

   這男人有著難言的魔力,美麗得難以形容,只要望上他一眼,就會被蠱惑,輕易被奪走心神。

   他太美太美,美得讓她只能看著他,一時之間失了神。

   那薄唇在她的注視下,吐出一個句子。

   「喂,女人!」他不耐煩的喊道。

   豆蔻猛然直起身子,眨了眨眼睛,秀麗的小臉上,有幾分的茫然,像是突然被人從夢�粗魯的搖醒。

   「嗯?」她左看右看,才又回過頭來,狐疑的發問。「你在叫我嗎?」

   「這�除了你,還有別人嗎?」他瞪著她,一副對她開口就已是紆尊降貴,有損他高貴身分的事情。

   「也是啦!」她難以抵抗誘惑,不由自主的又靠近一些。

   他眼�有著濃濃的嫌惡。

  「是誰派你來的?你又是怎麼闖進來的?」換作是以往,他根本不屑跟人類對話。但是,他已經被困在這�太久,久到他開始覺得厭煩,就在這個時候,這個人類女子竟闖了進來。

   神族留下的四方結界,以及巨石上的符咒,讓他五百年來動彈不得。封印的力量極強,這五百年來,別說是有神魔人獸涉足了,就連片落葉都飄不進來。

   哪裡想得到,竟有一天,會有個女人,哇啦哇啦大叫著滾下來。

   「沒有人派我來啊!」豆蔻連忙搖頭。「我是被一群妖魔追著,才會不小心掉進來的。」

   濃眉緊擰著,從她那張無辜的小臉,看到她身後那顆佈滿青苔的石頭腦袋。他這才恍然大悟。

   「你破壞了結界。」囚禁他多年的結界,終於被毀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豆蔻急忙道歉,捧起石頭腦袋。「我立刻去把它修好。」

   「不用了。」

   「你不用客氣了,既然是我弄壞的,就該由我來修。」她捧著石頭腦袋,認直的對他說道。

   啊,又來了!

   她又聽見,那聲憤怒的抽息。

   豆蔻直盯著那男人,在心�讚歎著,他竟連咬牙切齒的表情,也是那麼的美麗,害她的心兒,因為不明原因而怦怦亂跳。

   當那美貌的魔力,對她的影響稍稍降低了些許,她才有心神,去注意其他的細節。

   這個美若天仙的男人,竟是被困在一塊巨石下頭,石上還貼著一張寫著不明文

   字的白絹。龐大的石頭壓住他的身軀,他只能露出那張絕世美貌。豐厚的黑髮,披散在他額前、眼前,模樣雖然狼狽,卻有一股難言的驍狠狂霸。

   而且,最讓她訝異的,是他的頭上有一對,色如玄鐵,厚實沉重,根粗尾細,先後彎而淩起,刻痕櫛比的角。

   「你是妖怪?」豆蔻脫口而出。

   驀地,一道閃電落下。

   只聽見轟然一聲,不遠處的一棵千年老松,被這道焦雷劈中,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扭曲的火影,映照著那張惱怒的俊顏。

   「我是龍王。」他冷睨著她,一字一字的宣佈,等著她顫抖的下跪,誠惶誠恐的求饒,並宣誓對他永遠忠誠,連靈魂都願意成為他的奴隸。

   豆蔻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沒有下跪,也沒有求饒,反倒是伸出手來,用力的扳著那對漂亮的角。

   「你是羊吧?」她認真的問,質疑他說的話。

   唔,這明明是羊角嘛!

   他難以置信,重重倒抽一口氣。

   自從盤古劈開天地,女媧補全青天,精衛沉溺東海,誇父追逐旭日,神農嚼嘗百草,燧人引燃火苗,這麼長久的歲月以來,從來沒有任何神魔,膽敢觸摸他的雙角。

   而這個女人,居然還扳著他的雙角,質疑他其實是一隻羊!

   這是最大的羞辱,要不是貼在石上的符咒,壓制了他的能力,而她又還有些利用價值,她這個大大不敬的動作,就足夠讓她慘死一萬遍,連魂魄也不剩!

   「放開。」

   「嗯?什麼?」她還在確認。

   「我說,放、開!」

   察覺到他的怒氣,豆蔻這才鬆手,舉著小手閃到旁邊去。「噢,抱歉,我只是要確認一下。」

   她還循循善誘,對他強調。「是羊就承認是羊,不要謊報身分,更不要騙人說你是什麼龍王,別人不會相信的。」

   他用掉一千年份的忍耐,才沒有當場咬死她。他閉起眼睛,深吸幾口氣後,才按壓下怒火。

   「喂!」

   「我的名字叫豆蔻。」她好心的告訴他。

   他卻當作沒聽見。

   「女人,把石頭上的那張符咒撕掉。」那是囚困他的最後一道封印,一旦撕下那張符咒,他就能重獲自由。

   啊,自由!

   睽違了五百年,這兩個字是那麼甜美,他早已迫不及待。

   但,就像是刻意要折磨他似的,這有眼無珠的年輕女人,卻遲遲不肯動手,反倒湊近符咒,仔細看了半晌,還有閒情逸致發問。

   「這上頭寫著什麼?」

   夠了!

   反正結界已經解開,就在他開始考慮,是不是先殺了她,再等待下一個可能比較聰明點的闖入者時,在洞穴的上方,突然傳來騷動。

   「她在這�!」

   「吃了她!」

   「不能放過她!」

   「她騙了我們、騙了我們!」

   無數的妖魔,又竄又跳,躍下了巨大的洞穴,來到底部,執意要把她生吞活剝。它們張大嘴,露出尖牙,朝著她齜牙咧嘴,個個憤怒且饑餓。

   「糟糕!」豆蔻低嚷著,眼睜睜看著那些妖魔,圍成緊密的半圈,還一步一步的,漸漸縮小半圈的範圍,朝她走了過來。「呃,各位,請冷靜點,有話好說啊!」

   飛鳥忙著叫囂,鼓動著翅膀。「她的話不能聽、不能聽!她欺騙了我們!」

   豆蔻緊貼著巨石,冷汗直流,恐懼的發現自己再也沒有退路了。

   嗚嗚,天啊,難道她註定要被這群妖魔吃掉嗎?

   「撕下那張符咒,我可以救你一命。」低沉的聲音,在一片恐嚇的呼吼中響起,那冷靜平淡的語氣,顯得格外突兀。

   她低下頭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貼靠到了他的身邊。雖然說,他指引了一條生路,但她心�還是有些懷疑。

   「你能夠救我?」她問。

   他的臉色一變,像是受到莫大的侮辱。

   「女人,你懷疑我?」

   豆蔻用力點頭,還回答得理所當然。「當然懷疑啊!你要是很厲害,怎麼會被困在這�?」她頓了一下,再度開口確認。「你其實是羊吧?」

   怒氣陡然爆發,他再也無法忍受這個女人的愚蠢。

   「你到底撕不撕?」

   怒極的吼叫,化做一道耀眼金光,人面虎紋的妖怪,原本還在張嘴叫囂,卻在金光之中粉碎,當場灰飛煙滅,消失不見。

   瞬間,不論是那群妖魔,還是豆蔻,一時之間都愣住了。

   半晌之後,飛鳥最先回過神來,嘎嘎叫著繞圈子。「這女人找到幫手了!」

   「連他一起殺掉!」

   「咬死他們!」

   眼看同伴被殺,妖魔們更加憤怒,一時之間,尖銳的牙齒、鋒利的爪子、啄人的鳥喙,伴隨著嘶聲咆哮,以及陣陣狂風,朝著巨石蜂擁而來,急著要把他們大卸八塊。

   豆蔻嚇得臉都綠了。

   「哇,救命啊!」情急之下,她伸手亂抓,抱住他的腦袋,害怕的把臉埋進流泉般的黑髮�,還不斷顫抖著。

   「撕掉符咒!」他厲聲說道。

   啊?啊?對了,符咒!

   說不定,這只羊真的很厲害,真能救她一命——

   妖魔的咆哮,在豆蔻耳邊回蕩,濕黏的舌掃過她的耳,讓她幾乎因為恐懼而嘔吐。

   唉啊,她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古老的符咒,在狂風中啪啦啪啦作響,不斷拍打著亙石,符咒上紅色的字跡,在陽光之下,流動著詭異的光芒。

   為求保命,豆蔻無法多想,她伸出手來,猛地撕下符咒。

   就在符咒離開巨石的瞬間,古老的白絹化為粉末,紅色的咒語卻懸浮在空中,而後陡然竄進她的手心,一股熱流竄過她全身。

   豆蔻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狂笑聲響起,巨石震動著,無數的裂痕從底部竄開,迅速變深變大,堅硬的巨石,被更強大的力量撕扯成無數塊。

   天際烏雲滾滾翻騰,日光頓時失去蹤影,天地一片昏暗,只剩狂風怒舞呼號,四處飛沙走石,只剩一片灰濛濛。

   呼嘯的狂風�,隱隱傳來妖魔的驚懼慘叫,以及陣陣狂笑。

   空中銀蛇亂舞,雷電彙集,在雲�隆隆作響,聲聲震耳欲聾。她被狂風吹得匍匐趴倒,像顆果子一樣滾啊滾。

   不祥的預感閃過心中,她在狂風中忐忑著,擔心自己是不是在無意中,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當妖魔的慘叫止息,狂風與雷電都消失,日光再度露出雲端時,四周只剩一片寂靜,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豆蔻埋頭等了一會兒,半晌之後才有勇氣抬頭。她慢吞吞的睜開眼,因為那生死瞬間的恐懼,以及耀眼的陽光而有些頭暈目眩。

   妖魔全都消失不見,在她眼前,只剩下那個沐浴在日光下,結實黝黑,高大完美的赤裸身軀。
  
   她的救命恩人,已掙脫巨石的囚困,正一絲不掛的站在那�。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緩緩轉過頭來,用那雙晶亮的黑眸注視著她,目光�的深意,比最難的謎題更難猜。

   她只能屏氣凝神,在他的注視之下,像被困住的小動物,一動也不能動。

   半晌之後,他才勾起嘴角,對她露出了一抹笑。


  第二章

   濃厚的烏雲,就像是噩夢一般,在陽光乍現後,就消失無蹤。

   沐浴在陽光中,那身軀完美如雕像的男人,雙眼精光灼亮,直勾勾的注視著豆蔻。

   「我自由了!」他的宣言,近似咆哮。那張絕美的容顏,仰望著天際,露出狂傲的笑容,有如挑釁。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仰著頭,笑得那麼倡狂,但是看見救命恩人心情愉快,她也不忘從善如流,禮貌的道賀。

   「恭喜你!呃——那個——」黑白分明的眼兒,掃見他的赤裸,很快就轉開視線。「呃,謝謝你救了我。」

  除了道謝之外,她其實好想好想提醒他,既然重獲自由,就該快快找件衣裳蔽體。雖然,他的體態容貌,都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但是這麼光溜溜的站著,不但容易染上風寒,也會害得她不知該往哪裡瞧。

   換作是一般的姑娘,肯定早就羞死了。但是,豆蔻可不是一般姑娘。

   她從小到大,在各城各鎮間四處闖蕩,搜集與販售各類珍貴藥草,她見過許多好的人類、壞的人類,更遇過許多好的妖魔、壞的妖魔。

   好的人類,往往成為她的客戶或是朋友。壞的人類,雖然妄想欺騙她,卻又總是被她騙得團團轉。好的妖魔和善親切,壞的妖魔總是想吃她。

   然而,不論是人類、妖魔,抑或是她深入山林、尋訪草藥時,偶爾幸運覷見乘雲而來的仙人,搜盡她的記憶中,也沒有任何一張容顏,能與眼前的他媲美。

   他的美麗,不僅限於面容。

   那高大健壯的身軀,無一不美,那強壯的頸項、寬闊的雙肩、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雄健的腰、挺翹的窄臀,還有……還有……

   白嫩的小臉,驀地一紅。

   唉啊啊,不行不行,雖然那處「禁區」是那麼誘人,但是她實在不該再繼續看下去了!

   「女人,過來。」

   他陡然喚道,還朝她伸出手來,薄唇上噙著笑。

   那笑容美得傾國傾城,美得讓四周的景物全都失了顏色,她仿佛被籠罩在光芒之中,甜醉得無法自拔,不由自主的朝他走去。

   他嘴角笑意更深,連聲音�都有著無窮魔力。

   「你替我解開封印,所以,我要報答你。」那雙黑眸注視著她,有著毫不掩飾的饑渴。他伸出手,撩起她一繒散落的發,將她緩緩的、緩緩的拉近。

   那無窮的魅力,教豆蔻口乾舌燥。

   「報、報答?」她傻傻的重複,癡迷的注視著他,因為太過靠近,她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沐浴在幸福的光芒中。

   傭懶的嗓音,回蕩在她耳畔,暖燙的鼻息,熏燙著她紅潤潤的粉頰。

   「對,」他靠得更近,聲調近乎寵溺,靠在她耳邊,輕聲宣佈道:「為了報答你,我決定吃了你。」

   那親昵的言語,讓她手腳發軟,幾乎就要融化。

   喔,好幸福,他要吃了她呢!

   她陶醉不已,暈陶陶的看著他。

   噢,天啊,他要、他要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

   咦?

   等等。

   豆蔻眨了眨眼睛,從陶醉的迷霧中,陡然清醒了過來。

   吃了她?!

   他說的報答,竟然是吃了她?

   幸福的表情,立刻轉為錯愕。

   「呃,吃了我?這算是報答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還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傲倨的睨著她,理所當然的回答:「能成為我的食物,是你的榮幸。」

   「我可以拒絕嗎?」這種榮幸,她寧可不要。

   他瞪著她。「當然不行!」

   「呃,那,請你另外想個方式報答我。」

   「女人,別跟我討價還價!」他擰著濃眉,滿臉不悅。

  為了保住小命,豆蔻擠出最和善的微笑,以及最誠懇的表情,努力要說服對方。「不不不,請別誤會,這不是討價還價,只是這樣的報答,我實在承受不起。不如請你再考慮考慮,換個方式報答我?」什麼都好,拜託拜託,就是不要吃她啊!

   美麗的黑眸�,迸出蒸騰的怒火。溫暖的日光,瞬間化為陰影,在他的面容上形成詭異的暗影。

   黑暗吞噬了光明,日光被逼退到遠方,四周變得又暗又冷。

   這是怎麼回事?!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因為重重暗影,增添了駭人的霸氣,仿佛天地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只要輕輕一捏,就會徹底毀滅。

   「我已經決定了!」低沉的嗓音,回蕩有如雷鳴。

   大手探了過來,輕易的拎起嬌小的她,湊到了嘴邊。

   從口�呼出的溫熱氣息,吹拂在她頸間白皙得近似透明的肌膚,他的舌尖舔過最軟嫩的那處,試探了下甜美鮮血的熱度。

   豆蔻瞪大眼睛,嚇得心跳都要停了。她才剛從妖魔的嘴�撿回一條小命,沒想到她的救命恩人,為了報答她撕去符咒的方式,竟然是要把她吃了。

   完了完了,她真的要被吃掉了!

   早知道,就不該聽他的話,乖乖撕下那道符咒——嗯,符咒?

   像是在回應她一閃而逝的心思,撕去符咒的右手心,竄過一陣淺淺熱痛。她本能的低頭,卻赫然發現,手心�竟透出紅色的微光。

   豆蔻張開掌心,這才發覺到,那張寫著符咒的白絹,雖然已經碎散,但那些紅印符字卻沒有消失,反倒深深烙進了她的掌心。

   她揉擦著那些紅印,紅印非但沒有被抹去,反倒緩緩的變淡,像是融進她的手心�。而且那些書寫在符咒上的不知名文字,烙進手心�時,她竟然識得了,還流暢的脫口而出。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洶湧蔓延的烏雲,像是遇見最冷的冰雪,在她念出那句話時,驀地僵凍停止,就連抓住她的身子,抵靠在她頸間,預備咬下第一口的男人,巨大的身軀也同時僵硬。

   大手將她拉開了一些,幽暗的黑眸�,充滿不可置信。

   「你說了什麼?」疼痛像是利刃,隨著那些字句戳入他的額上。那張俊美的臉龐,有些扭曲了。

   某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豆蔻,那些字句從胸口湧現到口中,她毫不遲疑的再度重複。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同樣的微亮紅光,隨著她吐出的字句,在他的額問亮趄。

   劇烈的頭痛,如無孔不入的蟲蟻,從他的額間,嚿咬進他的腦中,那陣尖銳的疼痛,讓他只能咆哮鬆手,丟下到嘴的「美食」。

   雙腳落地的豆蔻,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而有些不知所措。

   陰影褪去,原本有吞天之勢的男人,竟然緊閉雙眼,用雙手抱住腦袋,口�不斷發出厲聲痛嚎。

   「你做了什麼?」他嘶吼著,俊臉慘白。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豆蔻連連搖頭,拒絕承認跟他正在承受的痛苦,有任何的關係。

   「該死!」

   憤怒的咆哮,震得森林都在顫抖。

   他額間的紅光,吸引了她的注意,仔細一看,那詭異的紅印,居然跟她掌心�的文字一模一樣。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她又念道。

   可怕的咆哮變得更駭人,天地都在震動。他仰起頭來,大口喘息,那些音節有如釘子,一下又一下,重擊著他的腦子,幾乎要擊碎他的神魂。

   「住口!」他嘶吼著。

  「你額上的字,跟我手�的一樣。」她訝異的察覺,兩者的差別只在於,她手心�的紅印如今已毫無痛感,而他額上的文字,卻正在狠狠的折磨著他。「焰魔羅阿古夏雷騰?這是什麼?」

   巨大的身軀,因為錐心刺骨的劇痛,頻頻顫抖著。

   「別念了!」他大吼。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那是千古以來,始終被嚴密緊守,天地間最禁忌的名,只要得知了這個名,便能操控最難測的力量。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也是神族們,用來制伏他、囚困他,甚至書寫在絹上,封印了他五百年的咒語。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是他的名。

  雖然毀去了符咒,但是咒力卻還留在他身上,當這個人類小女人,念出他的全名,咒�的另一種力量,就使他陷入劇痛。那種撕裂般的疼痛,逼得他幾乎想用雙手,直接挖出自己的腦子。

  眼看這驍勇的男人,突然間痛吼狂咆,豆蔻直忙閃到一旁去,就怕會被波及。那些巨大的巖石,在他的強大力量下,都輕易碎裂了,換作是她,被那寬厚的大手一揮,只怕連一點灰都不剩。

   手心�的紅光,愈來愈微弱了,她攤開細看,只見到那些文字終於完全淡去,消失在她的血肉之中。

   「啊,字不見了。」她低聲嚷嚷,抬頭看去,卻瞧見形容狼狽的男人,慢慢的抬起頭來。

   冷汗浸濕他的黑髮,垂落在那雙銳利的黑眸前,他斷續喘息著,撐著痛得像是被扭擰萬次的身軀,艱難的站了起來。

   黑眸�,閃現出凶光。

   自古以來,名字就有其咒力,而神族的咒術,讓他的名字成為最強力的咒文,

   一旦被旁人知悉,就等於讓那個人有了控制他的力量。

   他是堂堂的龍王,不論萬魔萬妖萬獸,在他面前只能顫抖臣服。被神族封印了五百年,對他來說,已經是奇恥大辱了,現在,又被一個人類的小女人,得到控制

   他的能力,他當然不甘心!

   他的名字,不能被洩漏。

   他的尊嚴,不能被褻瀆。

   他的力量,更不能被一個人類女子驅使。

   黑眸緩緩眯起。

   眼前這個小女人,非死不可!

   毫無預警的,他縱身而起,勢如蒼鷹,猛地撲向角落的豆蔻。

   既然符字消失,化入她的身子�,那麼他只要搶在她開口之前,把她的血肉吞進腹中,這個秘密就沒有再洩漏的危險,他更不用受制於一個人類。

   豆蔻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溫熱的氣息,再度撲襲頸間。她來不及說話,就驚覺到,頸間遭到一咬。

   她還沒開口尖叫,就聽見,耳邊傳來慘叫聲。

   「啊!」

   他陡然軟倒,強壯的頸間,竟出現了嚴重的咬痕,在他黝黑的頸項上看來格外醒目。

   「怎麼回事?」豆蔻茫然的問道。

   她摸了摸頸子,發現他先前輕咬的地方,也有著淺淺的疼痛。那痛覺很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跟他痛不欲生的反應,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半晌之後,直到那陣撕裂身體的痛楚終於淡去之後,他咬牙切齒的抬起頭來,兇狠的瞪著豆蔻。

   「該死,你擁有咒力了!」他雙眼迸著精光,恨恨的看著她。

   豆蔻眨了眨眼睛,為了滿足旺盛的求知欲,好奇的發問:「什麼咒力?」

   他瞪著她,沒有說話。

   她只好自己猜測。

   「你是說,我因為那張符咒而得到力量?」她看了看手掌心,雖然已經看不見文字,但卻已牢牢記住。「是不是說,我只要念焰魔羅阿古——」

   「閉嘴!」他訾目欲裂,厲聲怒吼。

   喔喔,看來,他很介意那串文字呢!回想起剛剛的情形,要不是她在緊要關頭,念出那串文字,這會兒他肯定老早把她吞下肚了。

   想清楚來龍去脈,知道自己有了這項優勢,豆蔻總算松了一口氣,最起碼她暫時不需要擔心小命難保了。

   「所以說,我說什麼,你就必須乖乖做什麼?」有了籌碼後,她的膽子也大了,還笑咪咪的蹲在他身邊,一臉和善友好的模樣。

   「不要得寸進尺!」

   「哪有?」她抗議著,還歪著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喂,你剛剛不是還想吃我嗎?為什麼只是輕咬一口,我沒喊痛,倒是你痛得哭爹叫娘的?」她對每件事情都很好奇。

   他臉色一沉。

   「我不會哭爹叫娘。」

   「那只是比喻嘛!」她不當一回事,繼續追問。「說嘛,為什麼?」

   他沉默著。

  那也是咒文的力量,神族在他的身上,設下一層又一層的禁制。甚至提防到他會殺了撕去符咒的人,於是賦予了那個人控制他的力量,只要那人感受到疼痛,痛楚就會增強千倍萬倍,回報在他身上。

   該死的,現在那些神族們,肯定都在天上,笑得樂不可支!

   「喂,你再不說話,天色都要黑了。」豆蔻站起身來,望著天際的黃昏雲彩。?°我出來太久了,得快點回去才行。」再不回去,雲大夫肯定要擔心了。

   那雙黑眸,瞪了她許久。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用最咬牙切齒的口氣,說了一句話。

   「我跟你回去。」

  這是他作夢都想不到的一件事。他吃不了她、傷不了她,還必須好好看住她,免得她受到傷害,牽連他也一塊兒倒楣。這個笨女人,要是哪天被刀子刺傷,或是被妖怪咬傷,他只怕會活活痛死。

   瞧他臉色發黑,明顯是心情欠佳。不過,話說回來,這麼美麗的人,就算是生氣,也是好看極了。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她又丟出一個問題。

   他的反應,是冷淡的睨了她一眼,顯然是不願意回答。

   豆蔻聳了聳肩。「不說也沒關係啦!但是,你要跟我回去,就得先遵守約定。」

   這女人怎麼這麼煩?!「什麼約定?」他惡聲惡氣的問。

   她沒有被嚇退,還露出甜甜的笑。

   「首先,你不許吃人。」

   她慎重的補充,伸出食指,指著自個兒的鼻尖,無比認真的告訴他。「尤其是不能吃我。」

   他瞪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點頭,勉強同意她的要求。

  「還有,以後我說的話,你都要乖乖聽從。」她打蛇隨棍上。把條件盯得更嚴格。她可是親眼見識過,他那嚇人的壞脾氣,要是放任他亂來,只怕會天下大亂,所以呢,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她來控管這個危險人物。

   「女人,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的名字叫豆蔻。」她大方的告訴他。「另外,還有——」

   咆哮的聲音,再度炸開。

   「還有?」他簡直不敢相信。

   「嗯,這件事情最重要!」她強調,語氣跟表情都變得嚴肅了。

   天啊,這麼麻煩?!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懷念起被封印時的清靜日子。

   「到底是什麼?」他吼著問。

   豆蔻看著他,粉臉微微燙紅,卻還是認真的說道:「你得先找件衣服穿上,不能再光著身子了。」

   .·°∴ ☆..·°.·° ·°.·°∴ ☆..·°

   夜色漸濃,東隅城�的燈火,一盞又一盞的熄滅,人們大多陷入夢鄉之中。

   豆蔻特地等到月偏西山時,才躡手躡腳的,帶著不小心「撿」來的男人,趁夜色回到城�。

  雖然說,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件質地輕軟、玄黑色的衣裳穿上,遮蔽了那太過誘人的男性身軀。但是,礙於他頭上的那對角,極有可能嚇壞旁人,她還是選擇在夜深入靜的時候入城。

   所幸,她從小在東隅城長大,早摸熟了城�的路徑,就算是夜色深濃,她也能用最短的時間,順利的把他帶回雲家坊。

   雲家坊是城�最富盛名的藥坊。

  坊�占地廣闊,廳堂屋捨全以巨木雕琢,即使在入夜之後,仍顯得沉穩恢弘。藥房前堂,是雲大夫看診的地方,堂後則收藏無數藥材,鄰近幾城的人們,若是缺了任何珍貴的藥物,只要來到雲家坊,就一定找得到。

  雲大夫醫術如神,兼而藥理通達,不論任何珍稀難得的藥物,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說出名稱與用處。十幾年來雲大夫救人無數,不論富人或窮人,他都一視同仁,人們對他敬愛有加,莫不交相讚譽。

   其實,雲大夫的善良,豆蔻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五歲那年,水患成災,爹娘全都被大水沖走,要不是雲大夫好心收留她,她大概早就餓死在路邊,被野獸吃得精光了。

   這十五年來,雲大夫對她視如己出,教她辨認搜尋藥材。對豆蔻來說,雲大夫就等於是她的父親。

   深夜歸來,豆蔻加快腳步,一心想著要去向雲大夫報聲平安。隔著遠遠的,她就瞧見,竹軒�透出燈光,照得門廊半亮。

   還沒走到竹軒前頭,竹門就已經打開了。

   「豆蔻,是你嗎?」輕柔的聲音傳來。

   「嗯,我回來了!」豆蔻急忙走上前,才剛踏進竹軒�頭,她就從衣袋�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株植物,高興的直嚷著。「雲大夫,你看,我真的挖到絳珠草了!」

   身穿白衣,髮鬢有些灰白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神情和煦,望著豆蔻的眼神,像是看著寵愛的女兒。

   「看你這麼狼狽,是不是在山�頭遇見了什麼危險?」他擔憂的問道,審視著有些狼狽的豆蔻,甚至不去看那株珍奇難得的絳珠草。

   「沒事啦,你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她眨著眼睛,故意略過那些驚險萬狀的過程不提。「我的手好好的,腳好好的,腦袋也好好的,都沒有被吃掉呢!」

   雲大夫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有人想吃你的手、你的腳跟你的腦袋?」

   「呃……」啊,糟糕,失言了!豆蔻急忙吐了吐舌頭。「沒有啦,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沒事的沒事的。」她迭聲保證著。

   眼看問不出內情,豆蔻的身上也的確沒有什麼傷痕,雲大夫這才作罷,換了個話題問道。

   「怎麼拖得這麼晚才回來?都錯過你喝藥的時辰了。」他問。

   烏溜的大眼,骨碌碌的轉了幾圈。

   「因為我在半途撿了這個傢伙,他非要跟著我,我只好帶他回來,才會耽擱了些時間。」她轉過頭去,對著「那個傢伙」喊道:「喂,快過來啊,別愣在那�不動。」

   銳利的黑眸�,閃過怒火的痕跡。

   從來沒有人,膽敢用「喂」這個宇,來叫喚他!

   他是血染人間的龍王,他是搗毀天界的龍王,他是將煉獄燒盡,讓神魔都膽怯不已的龍王。他擁有的力量,足以毀滅日月星辰,他生來就被萬物崇拜,他是——

   「喂!」

   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又喊了第二次!

   他深吸了一口氣。

   額角的青筋鼓動,怒火在他胸口跳燃著,然而,他卻無可奈何。

   他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臉色愈來愈是難看,窗外濃暗的夜色,隨著他的情緒變得愈來愈陰暗,整座竹軒仿佛被一張看不見邊際的濃重黑網包攏,就連燈光也透不出去。

   還好,是雲大夫打破了僵局。

   他露出禮貌的微笑,詢問著豆蔻。「這位是?」

  「喔,他是我撿來的!」她決定只挑重點說,把危險的部分全部剔除。「他好可憐喔,大概是做了什麼壞事,所以被人處罰,壓在大石頭下,只露出一顆頭來。要不是被我發現,他還不知道要在那�被困多久。」

   雲大夫點了點頭,望著門前那個態度倨傲的黑衣男人,和善的詢問著:「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豆蔻卻搶著回答。

   「阿羊。」

   黑眸驀地掃來,看著她的視線,比刀子還鋒利。

   滿臉無辜的豆蔻,無奈的攤開雙手。

   「不然,你自己說,你叫什麼名字。」這一路上,她已經問過他好幾次了,是他自己不肯回答的啊!

   「我的名字,不是人類能夠呼喚的。」他的口氣,比冬天的雪更冰冷。

   她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就叫你阿羊嘍?」

   他緊閉上眼睛,在心�詛咒完所有的神人後,才咬牙開口,不情願的說出名字。

   「雷騰。」

   她恍然大悟。

   「啊,原來,那就是你的名字?」她的手指,輕點在唇邊。「我記得你的全文是——」

   「閉嘴!」

   哇,他的口氣跟臉色都好凶啊!

   豆蔻縮了縮脖子,把溜到嘴邊的字串,全都吞了回去。瞧雷騰的表情,像是她要是膽敢說出來,他就要當場伸手,把她的嘴給撕了。

   「不說就不說嘛,這麼凶做什麼?」她嘟囔著,抱怨他的心眼狹小。「哼,要是不想透露名字,就乾脆叫阿羊嘛,反正你頭上的角,根本就是羊角!」

   看不下去的雲大夫,溫聲叫喚道。「豆蔻。」

   「嗯?怎麼了?」她抬起頭來。

   「那不是羊角。」

   「啊?」

   「那是龍角。」雲大夫輕聲說道。

   龍角雖然少見,但他仍能一眼認出。

   「所以說,他真的是龍?」她滿臉詫異。

   雲大夫點了點頭。

   哇,龍耶!龍耶!這傢伙沒有說謊,他真的是龍!這是豆蔻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真正的龍。

   「對不起,我第一次遇見龍。」她嘴�在道歉,眼睛卻還盯著雷騰的角。「而且,你頭上的角,真的很像是羊啊!」

   傳說數百年前,不論天上人間,都能見到飛龍四處翱翔。但是,一場戰役之後,大部分的龍都消失了,只剩下極少數的龍,偶爾還悠游於天際。

   既然是數百年前的事情,那麼,就連雲大夫也沒見過真的龍吧?

   豆蔻轉過頭,湊到雲大夫身邊,小聲的再度確認。「大夫,你真的確定他是龍?不是品種罕見的羊?」

   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雷騰還是聽到了。

   沒等到雲大夫回答,豈蔻就感覺到,那銳利的視線,像是一支支冷箭,朝她的後腦射來。

   她歎了一口氣。「他在瞪我,對不對?」她甚至還不用回頭,就能察覺到他蒸騰而出的怒氣。

   「沒錯。」

   唉,很顯然的,她是撿到了一隻脾氣非常不好的龍!還是說,所有的龍脾氣都不好?

   「請原諒她,」雲大夫的口吻,溫和而有禮。「她跟城內所有的人一樣,都未曾見過尊貴的龍。」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淡的輕哼。

   雲大夫淺淺一笑。

   「能見到您,雖然是無上的光榮,但人們無知,只怕會驚慌失措,引來不必要的禍事。」他若有所指的,望著那雙美麗的龍角。

   雷騰面無表情,伸手一揮,隱去了龍角。如今,除了那異常的美麗,他的外觀已與人類無異。

   在一旁的豆蔻,明確的知道了一件事。這傢伙愛聽好話!嘿嘿,太好了,她記住了!除了咒文之外,她又偷偷學會一個能使喚他的方法。

   豆蔻一邊想著,一邊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這一整日的經歷,已經讓她累壞了,尤其是滿山遍野的逃命,更是耗去她太多體力。倦意漸漸襲來,她揉了揉眼睛,很快的切入重點。

   「雲大夫,可以讓他留下來嗎?」她親眼看見,他在瞬間就消滅了那群妖魔。她在心�盤算著,既然他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那麼,留下他應該是挺有用處的。

   「你希望怎麼做,就去做吧!」

   取得同意後,豆蔻轉過身來,露出愉快的微笑。

  「阿羊,呃,不對,雷騰,大夫說你可以留下來了。」她走到他面前,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逕自伸出白嫩小手,握住他的厚實大手。「走吧,夜深了,我帶你去找個地方休息。」說完,她就牽著他,往竹軒外頭走去。

   柔軟的小手,握起來小小的,有著暖暖的溫度。

   即使搜盡所有的記憶,雷騰也想不起,萬妖萬魔萬神萬獸中,有誰曾經對他做過同樣的事。

   第一個握住他手心的,竟是這個人類女子。

   才剛走出竹軒,後頭就傳來叫喚。「豆蔻!」

   「嗯?」

   「記得喝藥。」雲大夫提醒。

   「知道了。」她揚聲回答,腳步卻沒有停下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領著雷騰繼續往前走。

   兩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章

   天際才剛亮,雲家坊�已經開始有人走動。

  千百種的藥材,就有千百種的處理方式。生薑、知母得用切;樓仁得用搗;杏仁與巴豆就要去其皮尖;漆要去腥、藻要去鹹;附子與天雄、鳥頭,皆用炮製,雲母、礬石還有枳實則用燒制,另外還有煉、熬、蒸、煮,酒制、薑制與蜜制等等不同方法。

   各種藥材的煉製方式,雲大夫只是偶爾指點,真正的負責人,則是豆蔻。

   她從小就天資聰穎,不論哪種藥材、哪種方式,都能過目不忘,加上日日上門向雲大夫求診的人,從不曾斷絕過,煉製藥物的重責大任,理所當然就落到她的頭上。

  這幾年下來,在她的督促下,雲家坊�頭,已經有了一批熟練的藥工,煉出的藥物品質絕佳,不但救人無數,還可以賣得好價錢。只要是掛了雲家坊的名,藥物的價格就會攀升數倍。

   雖然前晚,忙到深夜才入睡,但芰蔻照樣起了個太早。

   簡單梳洗之後,她踏出房門,一反常態的,沒先去檢視日曝及露制的藥材,反而先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院落�人來人往,分工合作,各司其職,只要是瞧見豆蔻的,都會滿面笑容的打招呼,和煦的氣氛比日光更溫暖。

   「豆蔻姑娘,早啊!」

   「早,」她點頭微笑。「陳叔,用過早膳了嗎?」

   「還沒,」中年男人搖頭,把廣場上一籮籮的桑根皮,仔細抖落乾淨,再俐落的翻面曝曬。「等曬完這批藥再吃。」

   「陳叔辛苦了。」

   「不會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又翻妥了幾籮的藥材。

   原本忙於工作的人們,逐漸靠近過來。

   「豆蔻姑娘,您昨日入山去了?」有人好奇的問。

   「是啊!」

   何止入山,她還差點被妖怪吞了呢!

   「太危險了,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自個兒入山?」王嬤嬤皺著眉頭,不贊同的直搖頭。

   「自個兒一個人,才逃得比較快啊!」豆蔻笑咪咪的說,摟著臉色發白的老婦人撒嬌。「王嬤嬤,您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豆蔻姑娘是吉人天相。」

   「她昨日還采了絳珠草回來呢!」有人嚷嚷著,語氣�充滿敬佩。

   老婦人還是滿臉擔憂。「絳珠草雖然難得,但是,不論是什麼珍奇藥物,可都比不上你的小命重要。」

   「是是是,王嬤嬤說的話,我一定記在心�。」秀麗的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往後,不論上山下海,遇著任何危險,都會有人替我擋著,您就不需要再擔心了。」

   眾人露出好奇的表情。

   「是誰?」

   「是咱們屋�的人嗎?」

   「屋�的人,各有各的事要做,誰能陪登蔻姑娘出門?」

   「是啊,再說,誰有這麼大本事,能確保豆蔻姑娘安全無虞?」

   「難道,是花錢請來的獵戶?」

  豆蔻年輕貌美,一直是鄰近幾城的男人們心儀仰慕的物件,她的秀麗慧黠,更是遠近馳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她跟尋常姑娘不同,時常在外奔波,雲家坊的人們,心�敬佩她,卻也擔心她的安危,

   對年輕姑娘來說,心懷不軌的男人,比饑餓的妖怪還要危險!

  之前,就有人提議要雇用身手矯健的獵戶,保護豆蔻的安全,但她為了維持雲家坊的生計,老早養成錙銖必較的性格,不論是誰提起要雇用獵戶的事,她一律搖頭說不,誰也勸不動她。

   這事,大夥兒都擱在心頭,默默擔憂著。誰知道,今日豆蔻卻主動提起了。

   「嘿嘿,我找到了一個適當人選,不用花錢,卻比那些獵戶不知厲害多少倍呢!」她笑咪咪的說。

   「那人是從哪裡找來的?」

   「撿的。」她神秘的一笑,紅唇潤軟,清澈的雙眸,在陽光下閃亮如寶石。「在山�頭撿來的。」

   王嬤嬤重重歎了一口氣。

   「又是撿來的?」

   幾乎每一趟出門,豆蔻都能撿著「東西」回來,而且數量之多、品項之繁雜,更是讓人咋舌。

   她節儉成性,出門在外時,要是見到有便宜可占,當然立刻出手。但是,她的心腸也軟,瞧見孤苦無依的老人或是孩子,也都一併帶回雲家坊。

  「這個不一樣,我會撿他回來,是因為他很有用!」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拒絕不了他。「你們先去忙吧,等會兒我就帶著他,介紹給大夥兒認識。」她信心滿滿的說道,穿過人群,繼續往客房走去。

   昨晚,她就是把雷騰安置在客房�。

  客房整潔而舒適,但是,從雷騰陰沉不屑的臉色,輕易就可以看出,他對「居住品質」有多麼的不滿。當她宣佈,他可以睡在客房�時,他露出的表情,像是她剛把一隻滑溜溜的活蛙硬塞進他的嘴�。

   「睡這�,可比睡石頭好!」她還認真的問。「你想再回去睡石頭嗎?」如果想睡石頭,她也是可以安排的啦!

   雷騰沒有回答。

   他一直瞪著她。

   等不到回答,豆蔻自動解讀,他對客房沒有別的意見——畢竟,他沒有開口抱怨任何事啊——疲倦的她,把「貴客」留在客房�,就逕自回屋歇息了。

   飽飽的睡了一覺,她今早重回客房前,卻沒去敲門,反而先在客房外頭幾尺遠的地方,就先停下腳步。

   唔,不知道,他昨晚睡得如何?

   不論睡不睡得好,她可以肯定,他那惡劣的脾氣,肯定不會改變多少。

   擔憂自個兒隨便靠近,會被剛睡醒的他順手一揮,就當場慘死,豆蔻聰明的先揚聲喊道。

   「喂,是我啊!豆蔻啊!」她在窗外喊著。「你醒了沒有?」

   沒反應。

   「你還在睡啊?」

   沒反應。

   「該醒嘍!」

   還是沒反應。

   「龍都像你這麼貪睡嗎?」
  
   客房�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
  
   疑惑讓豆蔻變得大膽,她故意踩出腳步聲,一邊靠近窗前,還不忘出聲警告。?°我過來嘍!」
  
   客房�,空無一人。
  
   水汪汪的眸子�,浮現濃濃的困惑。
  
   從窗櫺往屋�望去,屋�不但沒有人,就連被褥也整整齊齊,根本不像是有人曾在上頭睡過一宿。
  
   怪了,人——呃,不,龍呢?他跑哪裡去了?

   豆蔻抓住窗櫺,瞪大了眼睛,烏溜溜的眸子轉了轉,仔仔細細的瞧了一遍,卻還是沒瞧見雷騰的身影。
  
   一個念頭閃過她腦中。
  
   難道,他走了?!

   她很快的否定這個可能。

   昨日在山�,可是這位「貴客」繃著一張臭連,對她主動提起,要跟她回來的。因為那些咒符,他不得不留在她身邊——

   啊,咒符!

   那些流動著詭異紅光的文字,早已看不見了,只有她溫潤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但她仍清楚的記得,那些咒文並不是消失,而是融進了她的血肉之中。

   她看了看掌心,又抬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客房。聰明的小腦袋,歪頭想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定,不浪費任何時間,嘗試用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尋找雷騰的下落。

   紅嫩的唇,湊近掌心。她用最低最低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一個秘密般,輕輕說出了那個名字。「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 ☆..·°.·°·°.·°∴ ☆..·°

   轟!

   痛極的咆哮,以及木石坍倒的隆隆巨響,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人們驚慌失措的叫聲。

   廚房的牆面,破了一個大洞,破碎的磚石,還在不斷的滾落,陣陣的黑煙飄出,還伴隨著焦味。

   黑煙彌漫中,傳來讓人心驚膽戰的怒吼。

   一瞧見黑煙到處亂竄,男人們手腳俐落,個個訓練有素,迅速從井�打了幾桶水,紛紛往廚房沖去。

   只是,還沒跑到坍倒的牆邊,豆蔻已經抓著裙邊,飛快的跑了過來。她一面跑著,發絲隨風飄蕩,餘下淡淡清香,發間的金絲鈴鐺,也跟著叮叮噹當響個不停。

   「危險!危險!」她邊跑邊嚷著,揮手阻止眾人上前。「停住,千萬別靠過去!」她不想任何人接近盛怒中的雷騰。

   男人們聞言,全都停下腳步,但眼看著黑煙亂竄,他們心�也焦急得很。

   離廚房最近的男人,提著滿桶水,望著迅速跑近的豆蔻,心急如焚的說道:「但是,豆蔻姑娘,�頭正在冒煙,說不定是失火——?±

   話還沒說完,他手中驀地一空。

   「你們後退,交給我就行了!」豆蔻提著搶來的水桶,匆匆吩咐了一句,接著就在眾人驚呼聲中,往黑煙濃密處奔去。

   濃濃的黑煙,嗆得她猛咳,雙眼被熏得淚水直流。

  「雷騰,是我!」她一邊咳著,還不忘自報身分,摸索著往廚房�走。黑煙愈冒愈多,她睜著淚汪汪的眼,在煙霧中眯眼,憑著長年的記憶,找尋到鍋爐的位置。果然,濃黑的煙霧就是從那�竄出的!

   豆蔻當機立斷,提起水桶,用力朝鍋爐潑去。

   嘩啦!

  黑煙先是濃密,而後漸漸散開。豆蔻仔細一看,發現只是柴木坍倒,壓住了火苗,才會竄出黑煙,所幸這桶水也潑得及時,要是再多拖延一些時間,讓柴木都染上火,鍋爐�竄出的,就下再是黑煙,而是熊熊大火了。

   確定火苗滅了,豆蔻松了一口氣。她轉過身去,卻赫然瞧見,一身濕淋淋的雷騰,就站在眼前的鍋爐後。

   「哇!」她驚叫一聲,連忙跳開。

  他在廚房�頭,是她預料中的事情。只是,她沒有料到,他竟會渾身濕答答,活像是剛從水�被撈起來的。昨夜隱去的雙角,今日也不見蹤影,任何人見著他,只會被他朧魅的俊美吸引。

   不過,就算是再俊美的人,被潑得渾身濕透,看起來仍舊狼狽不已。

   「你怎麼一身濕啊?」她脫口問道。

  怒氣蒸騰的眼,赤紅如血,迸射出駭人的目光。雷騰對她的問題,完全置若罔聞,他瞪著那張無辜的秀麗小臉,重重踏近幾步,俊臉扭曲,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字質問:「為什麼要念咒?」

   她居然還一臉茫然!

   「什麼?」

   「咒文!我問你,為什麼要念咒?」他悶聲低吼,額間還殘留著咒文發作的時候,那深如蝕腦的痛。

   豆蔻這才回過神來。

   「喔!」她的笑容甜美無比。「因為,我找不到你啊!」

   惱怒的抽息,回蕩在紊亂殘破的廚房中。

  雷騰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那道強力的咒文,足以封印他五百年,就連神族在使用時,也是小心翼翼、謹慎萬分,無數的大妖巨魔,更是對此咒垂涎不已,因為得知這咒文,就能掌控無敵的龍王。

   而她,竟然是用來找人。

   就為了找他,這個小女人輕易動用咒文,讓他一大早就頭痛欲裂。強烈的憤怒,讓他的骨節喀啦作響,掌心更是刺癢著,渴望的想捏斷她那白嫩纖細的頸項再把她大卸八塊。

   「我要撕了你!」雷騰咆哮怒叫著,結實有力的雙手,落到那瘦小單薄的肩上,當場就要把她——

   「等等!」豆蔻嚷著,小手往前平伸。

   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等什麼?你想求饒嗎?」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聲。」她仰起頭來,注視著那張俊臉。「你忘了嗎?弄痛我,等於是弄痛你自己,你會比我痛得更厲害喔!?±

   他的雙手,在她的肩上僵住了。

   該死,他的確是忘了!

   瞧見他那懊惱不已的表情,豆蔻雖然同情,卻還是忍不住問:「龍都像你這麼健忘嗎?」

   上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當面詢問雷騰這類問題的傢伙,早就被他一掌打死,連骨頭都化成灰,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他作夢都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膽敢對他如此無禮。

   要是可以,雷騰也渴望當場把這個小女人給殺了。但是,偏偏礙於咒文,他對她根本無可奈何。

   「喂,你還好吧?」嬌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身為罪魁禍首的她,仍是滿臉無辜。

   「就算找不到我,也不許再用咒文喚我。」他瞪著那張小臉,慎重警告。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我說不許!」

   她考慮了一下,很是為難。「但是,這很方便耶!」

   「不許!」

   看著雷騰陰沉的臉色,豆蔻只得小小退讓一步。「好嘛,你別凶,這次算我不對,可以了嗎?」

   「本來就是你的錯!」

   她歎氣。「龍都像你這麼小心眼嗎?」

   這次,雷騰要用盡全力,才能夠阻止自己不把這個女人當場抓起來,直接往破牆外丟出去。他深吸一口氣,用最尊貴嚴肅的口吻,慎重的告訴這個因為無知而太過大膽的女人

   「我不是普通的龍。」

   「喔?」

   「我是龍王。」

   她用很小的聲音問:「所以特別小心眼?」

   咆哮聲再度響徹雲霄。

  「啊,別吼別吼,算我沒問啦!」豆蔻搗住耳朵,張著小嘴哇啦哇啦的大喊,消極的想抵銷一些音量。「對不起啦,你不要再吼了!廚房都快被震垮了,要是我受傷了,你也會很麻煩啊!」

   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她所言不假,滿腔怒火的雷騰,只得停下咆哮,眯著一雙怒意燎燃的眸子,瞪著縮在牆角的小女人。

   確定聲音止息,廚房也不再劇烈搖動後,豆蔻慢慢抬起頭來。瞧見雷騰的臉色,她露出最友善的微笑,急忙站起身來。

   「你一定是肚子餓了,所以脾氣才會這樣壞。」她下了結論,打算用食物來彌補兩人間的「小誤會」。

   「來,你等等,我現在立刻就找些食物給你——給你——」掀開鍋子的她,驀地一呆。

  算算時間,大夥兒都還沒吃早膳,就算廚房�頭被雷騰弄得亂七八糟,但是幾十人份的食物,那些晶瑩得像玉的米飯、香噴噴的烤雞、軟嫩嫩的豬肉,跟小山似的蔬菜與水果,都跑到哪裡去了?

  豆蔻錯愕的翻來找去,卻發現所有的鍋盤全都一乾二淨,瞧不見食物的蹤跡。找了半天,她只在廚房的角落,看見吃剩的骨頭與果皮。震驚不已的她,緩慢的回頭,看著表情傲慢的雷騰。

   她的心�,浮現不祥的預感。「食物呢?」她問。

   「被我吃了。」比起五百年前,人間的食物倒是進步了不少,豐盛的一頓早膳,吃得他心滿意足,龍心大悅。

   「全部?」

   「對。」

   豆蔻只覺得一陣暈眩。

   他俊美的容顏上,看不見半點愧疚。她懷疑,他是不是生來就不知道愧疚是什麼東西!

   「那是五十幾個人的早膳耶!」

   「是又怎麼樣?」

   「你就不怕撐死嗎你?」

   她不敢置信,還在鍋碗�翻找,卻仍找不到食物蹤跡。「你是多久沒吃東西了?」

   「五百年。」

   豆蔻轉頭,眼兒圓圓直盯著他。

   哇,五百年?!那可是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呢!

  如果這傢伙沒說謊,那麼,五十幾人份的食物,會轉眼間消失不見,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他這麼會吃,實在超過她的預期太多太多,她在心�盤算著,是不是等不到她好好利用雷騰,雲家坊就先被他吃垮了。

   廚房外頭,傳來人們的叫喚。「豆蔻姑娘!」

   「您還好吧?」

   「我們這就出去了。」豆蔻連忙揚聲。

   「等等,還不要進來。」她深吸一口氣,平撫震驚的情緒,朝外喚道:「陳姨與唐家大姊在嗎?」這兩位在雲家坊�,負責的就是眾人們的膳食。

   清脆的女聲響起。「姑娘,我們都在。」

   「廚房�冒煙又冒火的,我莽撞的提了水進來,不小心毀了大夥兒的早膳,請你們儘快另外準備一份。」

   「知道了。」

   「啊,別忘了雲大夫那份。」

   「是的。」清脆的女聲回答。「雲大大那份,我們會儘快送去的。」

   「多謝了。」

   豆蔻忙著跟外頭的人對話,雷騰卻逕自往外走去。她心�一急,想也不想的伸手,扯住他那身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黑色衣裳。

   「好吧,這是你逼我的。」她退開一步,小手也縮了回來。「等會兒頭又痛了,可不要怪我!」

   高大的背影,驀地一僵。雷騰背脊竄過一陣陣的寒意,敏銳的本能正在警告

   他緩慢的回過頭來,眯眼瞪著她。「你想要做什麼?」

   「你說呢?」她故意不看他。

   雷騰不擅長猜謎。但是,瞧見那雙晶瑩水眸�透露出的狡獪光芒,他立刻知道,這個小女人在動什麼腦筋。

   只見她抬起頭來,故意笑得好溫柔,還舉趄小手,攤開白嫩的掌心,像是掌中寫了什麼秘密似的,用另一手的食指,在掌間傭懶的畫著小圈子。

   他的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住口!」雷騰吼道。

   「我什麼都還沒說啊!」她無辜的眨了眨長長的眼睫。

   他的臉色鐵青,沉聲警告。「不許念咒!」

   她考慮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其實,我也不希望一大早就鬧得你頭疼。只是,你留下這個爛攤子,我好心好意來幫忙,你卻想掉頭走人。嘖嘖嘖,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她抿著嘴邊笑,邊眨了眨無辜的大眼。

   雷騰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有生以來,不知歷經多少歲月,他首度品嘗到,受制於人的痛苦滋味。

   該死的咒文!

   該死的女人!

   「你該死的想要我怎麼做?」他不甘願的問,口吻火爆。

  「首先,你的禮貌需要改進。」她不厭其煩,對著他諄諄教誨,如夫子在教導學生。「還有,既然你待在雲家坊,那就要遵守這�的規矩,廚房這兒既然是你弄亂的,就該由你收拾。」

   雷騰深吸一口氣,緊閉起雙眼。他捏緊拳頭,高大結實的身軀,因為極度的忍耐而輕輕顫抖著。

   豆蔻卻還有話說。

   「雲家坊�的規矩,是不許有人吃白食,你要留下,就得跟其他人一樣,用工作換取食物。」

   他驀地睜開眼。「我是龍王!」

   「所以呢?」

   「我不需要工作。」他說得理直氣壯。

   豆蔻翻了翻白眼,耐著性子問道:「那你都在做什麼?」

   他露出野蠻的笑意。

   「打仗。」火熱的光芒,從他眼�輻射而出,他仿佛又看見往日那烈焰沖天、鐘甲連天的景況。「我領著妖魔去打仗,打贏了每一場戰爭,只要是由我指揮,不論對方是——」

   豆蔻卻是毫不留情,對著因昔日的回憶而熱血奔騰、雙眼閃亮的雷騰,潑了一大桶的冷水。

   「這�不需要打仗,你的專長一點用也沒有。」她下了結論。「所以,你必須工作。你吃了多少人份的食物,就得做多少人份的工作。」這是重點。

   美好的回憶中斷,眼前只剩殘酷的現實。

  雷騰咬緊牙關,知道自己只剩下兩個選擇。第一個,就是殺了這個女人,跟她同歸於盡;第二個,就是他暫時收斂,忍辱負重,聽從這個女人的指揮,找尋掙脫咒文束縛的嘰會。

   燃燒的怒火,好不容易,被他硬生生壓下。他雖然衝動,但是絕對不愚蠢。

   「你要我做什麼?」他沉聲問。

   太好了!爭取到指揮權的豆蔻,努力克制著,不要露出笑容,免得太過刺激雷剩。「首先,你得先把廚房恢復原狀,然後我再陪著你,去跟大夥兒打招呼。」

   見他難得讓步,她也把握機會,毫不客氣的一股腦兒的把話都說明了。

   「既然你要跟著我,那就要負責保護我,還有出貨前的藥材,要是有人要求你也得幫忙搬。」簡單來說,就是不論什麼雜事,他都得出力就是了。

   「只有這樣嗎?」雷騰諷刺的問道,額角的青筋,正隱隱抽動著。

   豆蔻甜蜜的一笑。「放心,想要追加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

   他看著她,幾乎要把牙都咬碎了。

   瞧那張俊美的臉龐,滿是不情願,她決定好心一點,也釋出善意,換取雙方的和平。

   「別擔心啦,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她走上前來,像只靈巧的小動物,輕巧的靠近一隻猛獸。「你要是有什麼要求,也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去幫你設法的。」

   「是嗎?」他睨著她。

   懷疑的語氣,激起了她的鬥智。「怎麼,你不相信啊?」

   他只是看著她,沒有回答。

   沉默,是最大的挑釁。

   豆蔻可咽不下這口氣,她翻好椅凳,撩裙往上頭一站,刻意與高大的他平視,小臉往前湊得更近。

   「你有什麼要求,現在就說吧!」她豪氣的揮手。

   深沉的眼,緩慢的抬起,望進那雙清澈的眸子�。灼亮的視線,滑過她秀麗的五官、單薄的肩,以及衣衫下頭曼妙起伏的少女身軀。

   「我的確缺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湊得更近更近,近到可以在他的眼瞳�看見自己、近到可以聞嗅到他深沉緩慢的呼吸……以及他乍然改變,如猛獸般的侵略眼神……

   女性的本能,讓她匆忙想退開。

   但是,雷騰的動作,遠比她迅速。當他出手的時候,所有的獵物就只能束手就擒。

   就在眨眼之間,豆蔻被抓住了。

   她來不及閃躲、來不及逃避,甚至還來不及念出咒文抵制他這太過接近的侵襲,只能被拉入他的懷中。

   男性的胸膛,熨燙著她的曲線,屬於他的溫度與氣息,就像是一個無形的牢籠,將她禁箍在他的胸前。

   男性的薄唇,靠到她耳邊,輕聲說道。

   「女人。」雷騰緩慢的告訴她。「我需要女人。」

   而後,熱燙的薄唇貼了上來,封緘了她的紅唇,把她的聲音與呼吸,一併悉數吞沒。

   他吻了她。


  第四章

   豆蔻瞪大了眼。

   她從來沒有被男人親吻過。

   當然,她也從來沒有被龍吻過——還是一隻俊美無儔的龍!

   她無法喘息、無法動彈,迷濛的雙眸,望進雷騰黑瞳深處,那簇熊熊燃燒的烈火,教她不自覺迷失在其中。

   他暖燙的氣息、他炙熱的體熱、他靈活的唇舌、他粗糙的大手,都讓她完全無法思考。今生今世,她還不曾跟誰這麼親昵過。

   那熱烈的吻,有著讓入迷醉的氣息,讓她難以抵抗,幾乎就要失去意識,任這男人對她為所欲為……

   砰!

   焦黑的木頭,像是挑好時間似的,就在這時坍倒,發出巨響。

   那聲巨響,倒是讓豆蔻驚醒過來了。

   她眨了眨雙眼,先是茫然的看看雷騰,然後再看看自己,那雙清澈的眸子,因為震驚而愈睜愈大。

   哇!她怎麼……他怎麼……他們怎麼……她羞紅了臉,這會兒才明白了,自個兒的「處境」。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把她壓倒在桌上!

   「雷騰,快放開我!」她驚慌的猛推他。

   健壯的身軀不動如山,還是緊壓著身下柔軟的嬌軀。

   「為什麼?」他啞聲回問,嗅聞苦白嫩頸間,那少女的清香,還邪惡的舔吻著她的耳垂,低喃的誘哄著:「感覺很好,不是嗎??±

   溫熱的氣息,以及他的舌尖,帶來太過鮮明的感官刺激,讓青澀的豆蔻,不由自主的戰慄著。

   她小臉通紅,用力抵抗著,小手撐在他胸前。「才、才沒有……你、你快點放開我……」

   他眯起了眼。

   「沒有?」

   這可是對他的男性魅力,最嚴重的污辱。

   為了拆穿這個小女人的謊言,他粗糙的大手,直接探入她的衣裙�,摸上她細緻滑嫩的腿。

   豆蔻差點跳了起來。太過分,他怎麼可以……啊啊啊啊,討厭,他想做什麼?他的手在摸哪裡?!

   驚慌與害羞,幾乎要把她淹沒了。為了快快脫離「魔掌」,她深吸一口氣,張開小嘴,毫不猶豫的喊道:「焰魔羅阿古——」

   寬厚的巨掌,火速搗住她的小嘴。

   「唔,唔唔唔唔唔唔!」她有口難言,卻還在拚命掙扎,嘴�吐出模糊的抗議聲。

   臉色鐵青的俊顏,靠到她的眼前。「不要老是把咒文掛在嘴邊!」

   回答不出來,她只能瞪著他。「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可惡,快放開她啦!

   白嫩的小手,拉住行兇的大手,拚命想要掙脫。無奈她力氣微小,根本拉不開他的厚掌。她不肯死心,用力去扳著他的手指,卻還是徒勞無功。

   瞧著努力不懈、脫逃意圖十分明顯的豆蔻,雷騰的眼角抽搐,惱怒不已的瞪著她。

   他的男性魅力,在今日居然首嘗敗績!

   以前,從來沒有女人曾反抗他,只要他想要,就算是貞節烈女,都會跪在他腳下,殷切的渴望他的恩寵。

   偏偏,身下這個小女人,對他的青睞,非但半點也不覺得榮幸,還拚了命的反抗。

   當然,他可以罔顧她的意願,強行得到她。但是,他可是堂堂的龍王,要是連個小小的女人都不能馴服,還需要用上暴力,他的尊嚴要往哪裡擺?

   被悶得快窒息的豆蔻,擰眉瞪著雷騰,小手胡亂撲打著他強而有力的手臂,拚命示意他快點放手。

   像是過了一百年那麼久,終於,雷騰鬆開了手,從她身上退開。

   呼!

   差點被悶死的豆蔻,大大的喘了兩口氣,緊接著迅速翻身,連跑帶跳的躲到角落,雙手還不忘揪緊胸前的衣襟。

   「你、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她指控著。

   「什麼事?」

   惡劣,他還裝傻!

   豆蔻氣呼呼的猛跺腳。「對我亂來啊!」

   縱然她氣得臉兒紅紅,雷騰卻沒有半點悔意,甚至還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是你自己問,我有什麼要求,還說會全力為我設法的,不是嗎?」

   「呃,」她臉兒微紅,卻仍不肯退讓。「對,我是說過沒錯。但是,哪有人的要求會是要……要……」唉啊,她說不出口啦!

   他倒是替她接了話。

   「女人。」雷騰冷冷的說道:「我已經五百年沒有女人了,要是你不自願,就得去替我找一個來。」

   「什、什麼?!」她嚇得都結巴了,還用盡全力的搖頭。「不行!絕對不成!」

   雷騰冷笑著。人類,果然是最不守信用的種族!他輕蔑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等等,你要去哪裡?」見這「危險人物」,不知要去哪裡為非作歹,豆蔻急忙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去找女人。」他斜睨著她,譏誚的一笑。「你不肯自願,又不肯實踐諾言,那我自己去找,總成了吧?」

   「不可以,我不准!」豆蔻大叫。

   開什麼玩笑,讓他出去找女人,肯定會鬧得滿城大亂的!要是一個不小心,讓他拐著個黃花大閨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善後才好。

   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通融的拒絕,讓雷騰眯起了眼。

   「為什麼不行?」

   「我不知道五百年前是怎麼樣,但是,現在你要是想對女人——嗯……輕薄,除非你娶了對方。」

   「娶?!」

   「對。」 雷騰冷嗤一聲。

   「尊貴的龍王,不可能娶弱小的人類為妻。」

   「那你就不能碰那些姑娘!一個都不成!」她雙手插腰,極力反對。

   他額角的青筋,開始抽動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雷騰幾乎要舉起手,箝住那纖細的頸項。但是,他不能傷她,她受到的皮肉痛,會百倍千倍的加諸在他身上。

   他半眯著黑眸,打量著眼前的小女人,眸中閃過灼熱的火光。她身上的香氣,還縈繞在鼻端;她嘴�的甜蜜,猶在嘴�舌上,那滋味好得出奇。

   「要我不碰那些女人可以。」他突然說道,很大方的退讓,俊美的容顏湊到她眼前。「你給我。」低沉的聲音,蘊含無限魔力。

   瞧著那雙醉人的無底黑眸,她差點又被他的魔力蠱惑。好在,有了前車之鑒,她努力保持理智,還匆匆退開幾大步。

   「不行!」

   見他臉色愈來愈難看,豆蔻擠出笑容,試圖說服他。

  「你是尊貴的龍,當然無所不能,就算暫時不碰女人,也難不倒你吧?」她學著雲大夫,又是哄又是勸,專挑好聽的話。「這樣吧,等找到解咒的辦法,咱們就一拍兩散,你想做什麼都行。」

   他的臉上,出現詫異的表情。

   「你要幫我找尋解咒的方法?」

   「當然。」豆蔻眼也不眨的直點頭。「喏,我也不想老是叫你的——」

   「嗯?」

   見他兇狠的橫過一眼,她心頭一跳,連忙改口。

   「我是說,我也不想老是念那咒文,搞得你頭疼,到時候又弄得人仰馬翻,屋垮牆裂的,我還得請人來修呢!」

   黑眸靜默的盯著她,眸底的灼熱火焰,卻始終沒有滅去。

   那炙熱的眼神,害她本能的又把衣襟抓緊。「現在呢,你得幫忙做事,不許對女人亂來,尤其是不許對我亂來……」

   「要是你對我亂來呢?」他問。

   轟!

   她的臉好像著火了。

   「我才不會!」她強調著。「總之,只要你能做到這些事,我就不隨便念咒,還會幫你尋找解咒的方法,好嗎?」說完,她還鼓起勇氣,朝他伸出小手。

   看著那懸在半空的小手,雷騰雖然滿心不悅,但礙於情勢比人強,只能紆尊降貴的伸手,與她交握。

   「那就這麼說定了喔!」

   豆蔻甜甜的一笑,然後閃電般的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要不是雷騰確定,自己的眼力比鷹隼更銳利,他還真會懷疑,自個兒是不是眼花了。

   因為,他居然瞧見,主動要求握手言和的豆蔻,在抽手之後,把手用力的在裙子上擦抹了好幾下,仿佛是剛剛沾了什麼髒東西。

   這個女人,竟然敢嫌棄他?

   雷騰眯著眼睛,壓下了憤怒,在心中暗暗發誓。

   總有一天,他會要讓她,主動的前來懇求,匍匐在他的腳下!

   .·°∴ ☆..·°.·° .·°∴ ☆..·°

   藍天白雲,輕風徐徐。

   手�拿著小皮鞭,豆蔻心情愉快的哼著小調,駕著驢車離開桃花村,往東隅城的方向駛回去。

   今日,她起了個大早,拿著三斤的藥材,去桃花村換回一百斤的米糧。這些米糧,足夠讓雲家坊�的人們,吃上好一陣子了。

   心情愉快之餘,她還偷偷的轉頭,瞧了瞧身後那躺在車板米糧上,閉眼休憩的雷騰。

   這傢伙,果然是做苦力的料啊!

   多虧了雷騰力大無窮,讓她省了許多功夫。要不然,今日的交易就得需要有人幫忙抬米糧,還得再找兩個人來護糧,多麼耗費人手啊!

   現在有了雷騰,從搬運到護糧,靠他一個人就搞定了。

  這幾天,這傢伙吃得可多了,幸好他一人可當百人用,吃得多也沒人多說些什麼。不過,除了她之外,別人也叫不動他,她若不說,他就不做,只是她若說了,他倒也不會囉嗦。

   麻煩的是,那雙黑眸眼�的火光,一天比一天嚇人。

   不僅如此,她還察覺到,他健壯的身軀上,總散發著誘人的氣味,教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往他身上靠去。而且,那誘人的氣味,還隨著他灼熱的眼神,變得愈來愈是濃郁。

   每次,她不小心碰著他時,手心就會好熱好熱,那股熱直竄心頭,怎樣也擦不去,教她手癢心也癢。

   當他對著她的耳朵吹氣;當他把她困在牆邊;當他伸手撫過她的腰臀時,她聰明的小腦袋,就會變成像是剛蒸熟、搗爛的米團,黏呼呼的、熱騰騰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雖然,每次她總會即時恢復理智,把心懷不軌的雷騰推開。但是,他對她的誘惑,愈來愈是強烈,有好幾次,她幾乎就要失去理智,飛奔進他的胸懷,像只撒嬌的小貓般,在他懷�直磨蹭……

   「中午了。」

   想得太過入神,那低沉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

   「你說什麼?」她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中午了。」他說道:「我餓了。」

   說話的同時,他又湊上前來,在她白嫩的頸間,深吸了口氣。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成了待宰肥羊,就等著他一張口,便能把她吃幹抹淨。

   豆蔻驚得往旁一縮,差點就要摔下驢車。幸好,他及時出手,把她抓了回來,穩穩的放回原位。

   「你小心點。」他叮囑著。

   她的心中,才剛開始醞釀感動的小泡泡,卻又聽見他補了一句。「要是你掉下去,痛的可是我。」

   波囉波囉!

   可憐的小泡泡們,全被他的冷言冷語戳破了。

   見她呆愣愣的,滿臉的失落,不知在想些什麼。雷騰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小臉。

   「女人,你沒帶吃的嗎?」

   他靠得那麼近,熱燙的氣息,都噴灑在她臉上。她胸門像是有小鹿在跳舞,粉頰也變得嫣紅,因為慌亂過度,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巴住那張俊美的臉龐,用盡全力的推開。

   「當然有!你你你……你別靠我那麼近!」

   這個女人,竟然又把他推開!雷騰無名火起,正準備要發飆,卻看見她飛快的抓起包袱,塞進他的懷�。

   「喏,你看,是烙餅。我一早就備好了!」

   「只有餅?」他不滿的挑眉。

   她保持鎮定,連忙說道:「當然還有肉。」她又拿出一個油布包。

   他抓著那包烙餅,從後頭的車板,跨到了前頭的座椅上,撩趄衣袍,坐在她身旁,逕自打開包袱,大口吃了起來。

   「啊,你等一下啦!」豆蔻急忙把驢車停妥,打開了油布包,�面有著醃漬燒烤過、切好的肉片。

   她拿走了一片烙餅,把肉片放到烙餅上,又從第二包油布包�,拿出了青蔥,一起擱上,再卷起來遞給他。

   「來,吃吃看。」

   真麻煩!

   雷騰低下頭來,咬了一口。

  她原本以為,他會接過卷餅,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湊過來,直接從她手�吃了起來。他的唇,擦過她的指,陌生又熟悉的熱燙又再度燃起,羞得她莫名心慌,差點就要失手,把卷餅給掉了。

   她喘了一口氣,卻惹得他抬眼,看了看她。「呃,」她好不容易鎮定下來,認真的問他:「好吃嗎?」

   「勉強可以。」

   他話是這麼說,但卻是一口接一口,轉眼就把卷餅吃得一乾二淨。吃完之後,他無聲的看了她一眼。

   豆蔻立刻反應過來,又做了一個卷餅遞給他。這次,他把卷餅接了過去,自顧自地吃著。

   「慢慢吃,還有很多。」她從腳下又拿出另一個包袱。「這包是甜的,加了蜜糖的。」她打開包袱,�頭的烙餅飄出甜香。

   瞧見他吃得飛快,餅屑掉得到處都是,還沾了他的嘴角。她熱心的天性覆蓋了理智,竟主動伸出手,替他拍掉嘴邊跟衣裳上的餅屑。

   軟軟的小手,拂掉了餅屑,動作自然而從容,卻讓雷騰心中,閃過前所未有的陌生滋味。

   千萬年來,他早已習慣了人們的尊敬、人們的恐懼、人們的痛恨,以及人們的疏遠。但,他從未嘗過人們的和善,以及這種讓他心頭有種奇異悸動的親昵舉止。

   他見過的所有人與妖,都對他敬而遠之,唯獨這個小女人,對待他的態度,不像是對待異類,反倒像是在對待同伴。

   同伴?

   尊貴的龍王,跟弱小的人類女子,會是同伴?

   這荒謬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換作是以前,他肯定會嗤之以鼻,但是如今,那念頭卻自然而然的浮現。

   雷騰倏地撇開了臉,重新吃起了肉餅。

   沒有察覺到他的表情有異,豆蔻拿出甜餅,善盡「飼主」的義務,極力想把他喂飽。

   「來,也吃塊甜的,很香呢。」

   她一邊說著,正準備要把甜餅遞給他,耳邊卻忽然聽見有奇怪的聲響。

   雷騰手�的還沒吃完,卻也湊了過去,貪著要咬她手�的甜餅,誰知她卻突然帶著餅轉身,害他咬空了一口。

   「那是什麼聲音?」她疑惑的問。

   他暗自發怒,還沒開口,她膽大包天的伸手,竟然把他手�的也搶去了。

   「先別吃了,安靜點。」

   「女人!」食物被搶,他不爽的低咆著。

   「別吵,你聽,好像有哭聲耶!」

   那細微的聲音,雷騰其實老早就發現了,只是不想理會,沒想到還是被她察覺到了。

   豆蔻側耳傾聽,過了一會兒,她再也忍受不住好奇心的撩撥,輕盈的跳下驢車,一溜煙鑽進路旁黑黝黝的森林�。

   又是一件麻煩事!

   雷騰在心�暗自咒駡,縱然不情願,也只能跟著跳下驢車,緊緊追在她的身後跑去。

   誰知道,她胞得比兔子還快,他跨了幾個大步,一把抓住她。

   「女人!」

   「我叫做豆蔻。」面對他的怒氣,她半點也不害怕。「你聽你聽,真的有哭聲嘛!」

   她豎起耳朵,循聲望去,這才赫然發現,在一棵芭蕉樹下,坐著一個小小的娃兒。

   娃兒身上穿著紅肚兜,戴著大金鎖,有著胖胖的腿、肥肥的手和圓圓的臉,還有一雙水汪汪的眼。

   「是個娃兒耶。」她驚呼出聲,掙脫雷騰的大手,撩起裙邊,跑到那小娃兒面前。

   「娃娃,你怎麼會在這�?你爹娘呢?」

   娃兒看起來才幾個月大,當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瞧見她友善的笑,啜泣也慢慢停了下來,娃兒張著烏溜溜的大眼,嘴�含著拇指,好奇的瞧著她。

   「來,和姨一起,姨帶你去找爹娘。」豆蔻見他乖巧,不禁伸出手,想將他抱起來。

   只是,怪事發生了。

   她原本以為,這小娃娃了不起幾斤重,但是這一提一抱,他卻仍是動也不動。

   「咦?奇怪了。」她一愣,以為自己使力太小,不禁重新再來一次,將兩手伸到娃娃的胳肢窩下,使勁一提。

   這一回,她力氣用得可大了,可娃兒眨巴著大眼,還是不動如山。

   豆蔻歪著頭,困惑的打量娃兒,卻陡然發現,小娃娃頭頂上柔軟的黑髮�,長了兩隻黑色的小角。

   她愣住了。

   娃娃吸著小鼻子,歪著頭瞧她,看起天真無邪得很,但他的腦袋瓜上,的的確確長了兩隻角。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那烏溜光滑的小角一下。

   「天啊,你是羊嗎?」她脫口而出。

   低沉的聲音,像是雷鳴般響起。「他是龍!」

   啊,原來如此,難怪她就覺得那雙小角挺眼熟的,原來是雷騰頭上那雙大龍角的縮小版。

   「原來你是龍啊,難怪這麼重。你怎會一個人在這兒呢?」她柔聲的問著,就怕嚇著了他。

   小小的娃兒,只是眨巴著大眼,無辜的望著她。

   見他年紀小小,卻獨自被丟在荒郊野外,她實在是不忍心。只是,當她轉過頭去,卻看見雷騰滿臉厭煩,根本不打算伸出援手。

   她只能自力救濟,主動開口。「雷騰,你想,他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啊轉。

   「我怎麼知道。」他冷冷的俯視著心懷鬼胎的小女人。

   「呃,可是,你不是說,你是龍王嗎?」

   「那又怎麼樣?」

   「既然是王,那不就是代表,所有的龍都該歸你管嗎?」

   「沒錯。」他抬高了下巴。她雙眼發亮。

   「啊,那麼,你一定有辦法,能夠召喚他的爹娘?」

   他挑了起眉,哼哼冷笑兩聲,斬釘截鐵的吐出三個字。「我、不、要。」

   豆蔻跳了起來,大驚小怪的說:「為什麼?你做不到嗎?」

   「我當然做得到,但是我不要!」開什麼玩笑,他受制於「人」,而且還是個小女人的事,若讓其他的龍知道了,教他這張臉往哪兒擺?

   眼見激將法沒用,她只得改弦易轍,轉用柔情攻勢。

   「可是,你們是同類,他又還那麼小,要是一不小心,被其他妖怪發現,一口把他吃掉的話,那怎麼辦呢?」

   「他要是在這�被吃了,也是他的命。」他淡淡的說道,雙手抱胸,斜睨著豆蔻。

   她直盯著雷騰,緊咬著下唇。

   沒錯,她當然可以用咒文相逼。但是,她已經答應過,不會隨便用念咒,害他頭疼了。

   這些日子,雷騰基本上也都還算守信用,沒有隨便勾引女人,只要她開口,任何勞動工作,他都一肩扛起,絕不囉唆。

   相處愈久,她就愈容易忘記,他其實不是人類。她甚至開始認為,那些關於龍王的殘酷傳說,都是以訛傳訛,他其實並不殘忍。可是,如今他冰冷的語言,讓她覺得好心寒。

   看著眼前的小女人,那雙清澈的眼兒,慢慢的、慢慢的,流露出失望的眼神。他的心中,竟然微微一緊。

   她那模樣,莫名的讓他更加不悅。

   雷騰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咬了咬牙,怒瞪著她問道:「他不是人,你為什麼要在乎他的死活?」

   清澈的眸子,眨也不眨。

   「是不是人有什麼關係?」她問。

   他一時之間,居然啞口無言。

   那雙眼眸�,沒有任何的困惑,只有純粹的娟一然。她是真心認為,不論是不早人類,扶助弱小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是天真?還是愚笨?還是他聽說了很久很久,卻從未親眼見證過的善良?

   「你忘了,之前我還想吃你。」他提醒。

   「可是你沒有啊。」

   「如果,他的爹娘也想吃你呢?」

   秀麗的小臉,略略的一僵。在雷騰提起之前,她的確從未想過會有這種可能性。沒錯,她不想被吃掉,但是也不願意,因為恐懼而扔下龍寶寶不管。

   不知何時,天上飄來一片烏雲,沒有多久,就開始飄起細細的雨絲。

   豆蔻抱不動娃兒,又不願意走,也沒再求雷騰幫忙,只是默默的拉來一片很大的芭蕉葉,替自己跟龍寶寶擋雨。

   這個倔強又該死的女人!

   雷騰在心�暗罵幾聲,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他驀地跨步上前,伸手彎腰,一把將娃兒撈了起來。

   躲在芭蕉葉下的豆蔻,驚喜的抬起頭來。「雷騰——」

   他瞪了她一眼。「還蹲著幹麼,走了!再待下去,我的餅都要泡水了!」說完,他頭也不回,拎著龍寶寶離開。

   事情轉變得太快,她甚至來不及擦幹臉上的雨珠,就欣喜的抓起裙邊,咚咚咚的追了過去。

   雷騰原本預備把娃兒放在驢車上,誰知道那娃兒卻攀著他的手不放,非但沒有半點害怕,還熟門熟路的,一溜煙地攀到了他肩上。

  豆蔻穿過林子,氣喘吁吁的跑出來時,就看見那龍寶寶坐在雷騰的肩頭,不但把兩隻胖腿掛在他肩上,兩隻短小的肥手,還抓著雷騰隱去的龍角,一邊搖晃,還一邊格格格的直笑。

   她嚇了一跳,連忙打圓場。

   「呃,他很喜歡你呢!」

   雷騰冷冷的瞄了她一眼,雖然滿臉鐵青,卻也沒有把那孩子硬抓下來。

   「我的餅呢?」心情惡劣的時候,食欲就格外旺盛。

   「馬上來。」她爬上了驢車,把剩下的餅都拿給他,這才重新抓起韁繩,繼續駕著車子往前走。

   雷騰往後靠在米糧上,一手撐著臉,一手拿著大餅就口,任由頭上那個不知哪個笨蛋走失的娃兒,玩弄著他尊貴的角。

  黑眸眯起眼,他恨恨的嚼著那甜餅,一面瞧著身旁的女人,沒好氣的又咬了一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有很多事,他原本都不願意做,但這可惡的女人,就是有辦法叫他屈服下來。總有一天,他總有一天要——

   不知「龍」心險惡的豆蔻,在這時轉過頭來,朝著臉色陰沉的他,露出甜美純真的笑容。

   他眯起眼來,貪婪的舔了舔唇。

   有那麼一瞬間,那濃郁的氣息,誘得她像是被催眠的獵物,不由自主的靠近他。但是,遠方傳來的雷響,卻讓她隨即清醒過來。

   「快下雨了,我們快回去吧。」豆蔻滿臉通紅,急急轉過身去。她呼吸不穩的

   盯著那秀氣的側臉,雷騰看著她粉嫩的唇,不自覺再舔了一下唇。她的味道,仿佛還在唇舌之間,他記得那甜美的濕潤。

   忍不住誘惑,他緩慢的傾身,靠上前去,想要輕輕舔吻她發間,那珠玉般的耳垂。

   喀!

   驀地,頭上一疼。

   那個娃兒,居然張開嘴,朝他的頭啃了一口,害得他所有的興致瞬間消失無蹤。

   雷騰深吸一口氣,因為怒極,眼角正默默抽搐著。

   娃兒還不知死活,笑得好開心。「咯咯咯呵呵呵呵……」

   該死!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竟然會把孩子遺失在野外?

   他決定,要儘快找到娃兒的爹娘。

   然後,他會連本帶利,跟對方把帳算個清楚!

 
   第五章

   碧波盡頭,出現一抹豔麗紅光,無數隻朱紅色的鳥兒,在天際婉轉翱翔。勁風襲過海面,掀起波濤,吹落豔若流火的羽。

   漫天紅羽飄搖,拂過東隅城的崢嶸高牆,飄落在城中,如暖夏中的一場紅雪。

   東隅城人們追逐著紅羽,爭相走告著。

   朱鳥出現了!紅羽飄揚,也落入雲家坊。

   原本站在廣場中,指導著工人將炮製完成的香附於,逐一攤開在白棉布上的豆蔻,在仰頭觀測日光的時候,正好看見緩緩落下的紅羽。

   豔紅的羽毛,落入她柔潤的掌心。

   太好了!

   狂喜的情緒,在胸中爆發,莖蔻捧著朱羽,轉身提著裙邊,用媲美逃命的速度,拔腿咚咚咚就往廣場外跑去,還一邊大呼小叫。

   「雲大夫!雲大夫!」

  興奮的嚷嚷,傳進每個人的耳�。眼看豆蔻一路狂奔,有人起初還摸不著頭緒,想要開口詢問,卻又看見她手�的朱羽,立刻露出理解的笑,目送著她一邊嚷,一邊往雲大夫的診間跑去。

   寬闊明亮的診間,與雲家坊其實是相連的建築,雲大夫挑選了一處日光充足、通風良好的地方,作為診間之用,白晝的時候,都在此看診。

   嚷叫聲由遠而近,一身白衣的雲大夫卻閉目無言,神色一如往常,溫柔且深敘,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細細的竹簾,被猛地掀開,氣喘吁吁的豆蔻,粉頰通紅的闖進診間。她粉頰紅潤,雙眸晶亮,才剛踏進診問,也顧不得有病人在場,就迫不及待要開口。

   「雲大夫,你看——」

   溫和的聲音,輕輕響起。

   「靜。」

   只一個字,聽進耳�,就像是潤涼的珠玉,滾滑過心口,太過急躁的情緒,瞬間冷靜了下來。

   豆蔻站在一旁,乖乖等著,直到呼吸漸漸恢復正常。

   半晌之後,雲大夫睜開眼睛,對著病人露出微笑。「恭喜余爺,病根已經拔除,您痊癒了。」

   他拿著炭筆,在薄薄的竹片上,寫下了藥名與分量。「病根剛除,現今最重要的,是休養生息,用藥千萬不可停。」他輕聲說著。

   瘦弱的男人,顫抖的領了竹片,感激得淚眼汪汪。「多謝雲大夫、多謝雲大夫,診金跟藥錢,我一定會想辦法——」

   雲大夫微笑制止。「先把身子養好要緊,其他的什麼都別想了。」

   瘦弱的男人抱著竹片,又千恩萬謝了好一會兒,才撩開竹簾,慢吞吞走出了診間。

   直到病人走遠,豆蔻才急急開口。「雲大夫——」

   修長的指一舉起,她立即明白,又收了聲。

   「外頭還有病人嗎?」雲大夫側頭問道,一縷白髮落下,更襯得他五官分明。

   她乖乖回答。「沒有。」

   雲大夫點點頭,坐在竹椅上頭,左手的指節輕輕碰著下顎。日光透過竹簾灑落,映在那張俊秀的臉上,美得像是一幅畫。

   在遇見雷騰之前,豆蔻見過最美的人,就是雲大夫。比起雷騰的魔魅俊美,雲大大就如春風、如流泉,只要望見他的笑容,就能讓人心曠神怡。

   雖然說,她從小就被收養,但十幾年過去了,除了雙鬢轉白之外,雲大夫的外貌沒有絲毫的改變,就連她也猜不出他的年紀。

   「為什麼這麼匆忙?」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豆蔻吐了吐舌頭,模樣俏皮。她攤開手心,豔麗的紅羽,柔柔舒展開來。「大夫,朱鳥出現了。」她連忙說道。

   雲大夫卻只是微微挑眉。

   「喔。」

   倒是豆蔻有些急了。「大夫,您難道忘了?」

   「忘了什麼?」

   「您自己說過,只要朱鳥再度出現,我就能前往海市。」數年來,前往海市一直是她的夢想。

   「我沒忘。」雲大夫說道,食指輕敲著竹椅。「但是,我也說過,海市兇險異常,不讓你去,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每年朱鳥出現後七日,萬年巨蜃開殼,在海中吐氣成霧,殼背露出海面,海上三十六國的人們,都會帶著珍奇的寶物上岸交易,成為一年一度的重要市集。

   自從豆蔻滿十二歲起,她就年年要求,要前往海市開開眼界,但每一回都被雲大夫拒絕。一來,是她年紀太小;二來,是沒有人能夠保證,她能安然無恙的回來。

   但是,今年可不同了!

   豆蔻咬著紅唇,卻還是忍不住嘴角得意的笑容。

   「您放心,我的安全沒問題的。」嘿嘿,一切都在她的計畫之中,實在太完美了!「我已經找到人選,可以陪我去海市了。」

   雲大夫微微偏頭,含笑看著豆蔻,像是早已知道,她打著什麼主意。

   「雷騰願意陪你去?」

   「對!」她用力點頭。「大夫,他雖然氣量狹小、性格惡劣、貪吃又好色,但是本領真的很強。只要有他陪著我去,您大可安心。」

   雲大夫沉吟半晌,看了她一眼。

   「你說,他好色?」

   唉啊,糟糕!

   甜美的笑容僵住,她在心�暗罵自己,居然說溜了嘴。

   「呃,是啊……」她硬著頭皮回答。

   「那麼,讓他陪著你去,不是更危險?」

   「不會不會!」豆蔻雙手亂揮,連忙搖頭。「我有辦法制得了他,他碰不了我一根指頭的!」她保留了部分的事實。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其實已經奪走了她的吻。

   雲大夫眉頭微擰,半晌之後才又開口。

   「你能夠保護自己?」

   「放心!」她信心滿滿。「除非是我願意,否則他才碰不了我!」

   「喔,」雲大夫的眼�,浮現了笑意,「你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們就有可能……」

   豆蔻滿臉通紅,羞得直跺腳。「大夫!」

   「女大當嫁,或許……」

   「大夫!」

   「嗯?」

   「別扯遠了啦!」豆蔻努力想把話題拉回來。「既然有雷騰陪著我,安全無虞了,我能不能去海市?」哼,她才不想再討論什麼嫁不嫁的問題呢!

   雲大夫雖然眼底笑意吟吟,但倒也順著她的話題,不再取笑。「你這趟去海市,想做什麼?」

   她回答得極快。

   「做生意。」

   她的雙眼晶亮,仿佛看見無數的金銀珠寶在眼前滾動。雲家坊的藥材,在海市�頭肯定也能賣得好價錢。

   雲大夫卻搖頭。「第一趟去,當作是增廣見識,要做生意,下次再說。」

   唔,不能做生意啊?

   眼前的金銀珠寶,瞬間消失了。

   不過,沒關係,增廣見識也好。先摸清楚狀況,看好貨品、記好價格,下一趟朱鳥再出現時,她才能盤算好,該帶哪些藥材去海市。

   「好!」她一口答應。

   「另外,出門在外,得多帶些嶀琈之玉,按時進藥,才能壓住你的病。」雲大夫的表情,變得格外嚴肅。「記著,注意自己的身子。」

   「知道了。」她嘴�答應,眼�已滿是迫不及待。

   雲太夫歎了口氣,只能揮了揮手。「你去吧!」

   「謝謝大夫!」豆蔻歡呼一聲,沖上前去,緊緊抱住親如父親的男人,然後興高采烈的轉身,絲毫不浪費時間,急急就回頭,往雲家坊沖去。

   她一邊跑著,還一邊嚷著,嬌脆的嗓音傳遍雲家坊。

   「雷騰,準備行李,咱們要出發了!」

   .·°∴ ☆..·°.·° ·°.·°∴ ☆..·°

   七日之後的夜�。

   海上生明月,銀光蜿蜒,映出磷磷軌跡。

   人們以桂樹的枝條做為船桅,綁著芬芳的薰草做旌旗,順著月光道,搖櫓前行。

   天明之後,藍霧漫來,小舟在霧中擺蕩,分不清東西南北。

   直到霧色漸薄,前方浮現出海市蜃樓,汪洋的中央,有座煙波繚繞的島。巨石築成牆,水晶磨成壁,玳瑁為梁,編貝作瓦,各色珊瑚雕成的樓臺在雲霧間起迭綿延,遼闊無邊。

   島嶼之上,熱鬧非凡。

   小船才剛靠岸,豆蔻已經撩起裙子,率先下了船,踩上柔軟的白沙。

   「你看,好熱鬧啊!」她驚喜的喊著,看著蔓延全島的市集,樂得心花朵朵開,還不忘催促。「唉啊,別慢吞吞的,你手腳快一點嘛!」

  雷騰卻是慢條斯理,俊臉上別說是興奮,面對熱鬧的海市,他根本就半點興趣也沒有。倒是坐在他頭上的龍寶寶,小嘴�嘎啦嘎啦,不知在說些什麼,胖胖的小手揮舞個不停,興奮的情緒跟豆蔻不相上下。

   「要去你自己去。」雷騰淡漠的說道。「我在這�等。」這類的市集,他見得多了。

   豆蔻連連搖頭。「不行。」

   「為什麼?」

   「你要隨身保護我啊!」她不厭其煩的提醒,還主動伸手。「來,我來抱龍寶寶,行李就交給你了。」

   瞧見她伸手,龍寶寶高興極了,伸著胖胖的小手,嘴�吐著帶著乳香的哼聲,小胖腿踢啊踢,拚命要爬向豆蔻。

   「好乖好乖,姊姊帶你去——啊!」剛接過龍寶寶,她的笑容就僵住了,整個人咚的一聲,重重跌在白沙上。

   好重!

   她的雙手,都被壓陷進白沙了。

   啊,真是的,她一時心急,忘了這小娃娃的重量,根本不是她抱得動的。

   好在白沙柔軟,龍寶寶被她抱著摔倒,也沒有跌疼,還主動爬上前,充分表現友好態度,嘟起軟軟的小嘴,給她一個滿是口水的親親。

   「雷騰,幫我!幫我!」豆蔻急忙嚷著,因重壓而產生的痛楚,愈來愈明顯了。「我抱不動他。」

   厭煩的哼聲響起,而後大手探來,輕而易舉的把龍寶寶撈了起來,重壓的痛楚立刻消失了。

   「真是抱歉。」她尷尬的笑著,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小聲的告訴他。「行李也可以麻煩你嗎?我拿不動。」

   怒火在他胸口悶燒著,他很想狠狠的瞪她,或是咒駡她幾句。但是,那是白費力氣,這個小女人反正是吃定他了。

   雷騰抓著龍寶寶,往肩上一放,小傢伙經驗豐富,雙手抓住他的發,小屁股調整了最好的位置,在他寬闊的肩上坐得牢牢的。

   坐在沙灘上的小女人,還在嚷著。

   「啊啊,別忘了——」被他銳利的眸子一掃,她的聲音驀地變得小小的。「行李。」

   大手一探,那些沉重的行李到了他手上,就仿佛羽毛般輕盈。他沒有扶起豆蔻,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或是問一聲,她有沒有跌傷,逕自就往市集熱鬧的地方走去。

   「真是的,也不等等我。」豈蔻嘟嘟囔囔著,只得自己站起身來,拍去滿身的白沙,這才跟了上去。

   海市為期七日,齊聚各國珍寶。各國的語言縈繞耳畔,深海的鮫人,沿街兜售碩大如拳的明珠;獵戶高舉手臂,展示羽色青紅的比翼鳥,身後的獸籠�,還鎖著九尾的白狐。

   各種珍奇的貨物,擺滿了市集,教她眼花撩亂。

   跟隨雲大夫多年,她還以為自個兒已算得上見多識廣,直到今日,她才明白自己的見識實在太過淺薄。

   海市裡,有太多太多的藥物,她親眼見過的,只有大約百分之一,其餘從雲大夫的記載�得知,認得出來、喊得出名的,也不超過百分之三。

   而藥物以外的貨品,她所識得的,就更少更少了。

   她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興奮的情緒才稍稍緩和。為了不分散注意力,她決定以藥品為主,等下回再有機會,再來看看其他的珍寶。

   偏偏雷騰愈走愈快,熙來攘往的市集�,她什麼都來不及看,他就已經飛快走過,根本不在乎兩旁的攤家賣的是什麼。

   「你等等,別走得那麼快。」這一路上,她必須扯緊他的衣衫,才沒有在來往的人潮之中「滅頂」。

   他卻停也不停,對她的要求,完全置若罔聞,頂著頭上的龍寶寶,繼續往前走去。

   高大的身軀前進時的力量,強大得讓她無法掌握,白嫩嫩的小手,根本無法阻止他的離去。

   當他前進的時候,她只覺得手中一空,接著就只能看見那健壯的背影遠去,而?°高高在上」的龍寶寶,還吸吮著大拇指,擔憂的頻頻回頭。

   「雷、雷騰,等等啊,我——雷騰!」

   人群比滿月時的遊魚還要更密集,才一眨眼的功夫,那高大的身軀已經消失不見。沒有了雷騰,芰蔻就失去了目標,而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又剛好在這個時候,踩著她的裙子。

   「啊,誰踩我?!把腳收回去,啊!不要!這又是誰的腳?」嬌小的她,試圖半彎下腰,努力搶救裙子,但密集的人群卻迎面而來,她只來得及唉叫一聲,就被人撞倒了。

   無數的大腳小腳,或者不是腳的東西,從她身上踏過,疼得她只能閉緊眼睛,抱著腦袋哇哇大叫。

   哇,好痛!

   討厭,是誰在踩她?嗚嗚嗚嗚,救命啊、救命啊,她快被踩扁了啦!

   就在豆蔻淚眼汪汪,開始懷疑自己初來海市,連半樣東西都還沒買著,就要被人群當場踩死時,一隻大手探了過來,輕易的把她「撈」出來。

   「呼!」

   滿身腳印的豆蔻,用手搗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呼吸新鮮空氣。

   雷騰擰著濃眉,把狼狽的她,拎到了眼前,用冰冷的黑眸,直瞪著她。「你為什麼會跌倒?」他不爽的質問。

   她喘過氣來後,才用力吹開眼前一繒落下的發,惱怒的回瞪救命恩人。

   「誰教你走得那麼快!」哼,他居然還敢怪她?!

   「給我小心一點。」雷騰面目猙獰,忿忿警告著。「不要再跌倒、不要再被人撞倒、不要再被人踩、不要——」

   「停!」她猛地伸手,衝動的搗住那張喋喋不休的薄唇。「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誰願意被踩得那麼痛?」說完後,她才鬆手。

   「痛?你也知道痛嗎?」

   她誤解了他的意思,還拍拍他的胸膛,好心的安慰他。「好啦好啦,你別擔心我了,下次我會小心點的。」

   「擔心你?」他眯起黑眸。「誰擔心你?我?」

   「是啊!」

   巨大的抽息聲響起,接著,是惱怒的咆哮。

  「我才不擔心你!」他怒吼著。「每回你挨疼,我就得受痛。要不是因為那該死的咒文,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天曉得,她剛剛被踩的時候,他只覺得像是被巨大的槌子重重的撞擊著,痛得幾乎要嘔出血來。

   「好好好,對不起嘛!」她漫不經心的道歉,然後又使出絕招,顧左右而言他,刻意引開他的注意力。

  「啊,你看,那是藥攤,我要過去看看!」她掙脫箝制,罔顧先前教訓,逕自往人群�鑽。

   才走沒幾步,她的纖腰就陡然一緊。

   「女人!」他怒瞪著她,沒有被輕易打發。「你還沒受夠教訓嗎?」

   「嗯?」

   「從現在開始,你不許離開我身邊。」

   不知為什麼,他雖然吼得好凶,但是她心中最深的一處,卻因為他的話語,而漫流過一絲絲的甜。

   「好。」她乖乖點頭,然後轉身又要跑。

   雷騰再度把她拉回來,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我不是說了,不許離開我身邊嗎?」這女人是耳聾了嗎?

   「呃,但我只是想——」

   「留在我身邊!」

   「我——」

   「你聽不懂嗎?一步都不許離開我。」豆蔻的臉兒,微微一紅。

   「好嘛,我會待在你身邊,一步都不離開。」她咬著嘴角,忍著不笑,雙眼卻亮晶晶的。她伸手指著前方不遠處。「我想去那攤瞧瞧,你就陪我過去!」

   臉色鐵青的雷騰,用某種她聽不懂的語言,暴躁的念了一大串,之後才邁開腳步,主動為她開路,在人潮中擠出一條道路。

   市集�人潮擁擠,豆蔻的美色,自然也惹人垂涎。但陪伴在她身旁,挺拔如擎天之山的他,只消一個冷峻的眼神,就能嚇阻旁人的邪念。

   好不容易,她才在雷騰的帶領下,擠到藥攤前頭。

   藥攤整齊而乾淨,豆蔻的視線,逐一掃過各類藥品。

  芍藥用於鎮痛,當扈可以明目,嶀琈之玉能治療心痛之症,要是服食了瑤草的果子,還能受人喜愛。這藥攤所賣的藥物,都是珍奇之物,而煉藥的方法也屬上乘,幾乎能跟雲家坊媲美。但是,藥品雖然琳琅滿目,她卻老早就看准了目漂。貨架的上頭,擺著五株青綠色、似花又似車的植物。那兒是整個貨攤最顯眼的地方,也代表著攤主對那五株植物有多麼重視。

   「店東家,能不能拿株石蕖,讓我瞧一瞧?」

   原本坐在一旁,連顧客上門也下太搭理的老人,突然揚了揚白眉,看了豆蔻一眼,表情有些詫異。

   「姑娘年紀雖小,但見識倒是不淺。」

   聽見有人誇讚,豆蔻笑得可開心了。「好說好說。」

   她曾聽雲大夫提過,西方有八百裡流沙,而水上有種青綠色的植物,名為石蕖,一莖百葉,千年才開一次花,極為名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藥材。

   老人淺笑,卻是動也不動。「既然姑娘知道,這是石蕖,就更該知道,這東西高價且難得,怎麼能隨意拿給人看呢?」

   「看不了貨物,怎麼能成交呢?」她不肯死心,執意要先仔細端詳。

   「成不成交,得看緣分。」老人還是微笑以對,就是不肯伸手去拿石蕖。

   無計可施的豆蔻,只能眼巴巴看著貨架上的石蕖。無可奈何的她,偏頭看了雷騰一眼,瞧見他百般無聊的模樣,忍不住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

   「喂!」

   他斜睨著她。「做什麼?」

   「你也說說話啊!」

   「說什麼?」

  「幫我說服他。」她提出要求,還伸長了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樣,熱切的告訴他。「你的表情那麼凶,誰看到你都會害怕,由你來開口的話,肯定會成功的。」

   雷騰說不出話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殷藍穹蒼,頭一次感受到,何謂欲哭無淚。

  想當初,他血戰披靡,萬妖崇拜,只要跺一跺腳,人間就要震撼不已。而現在,他不但要帶著一個嬰兒、拎著一堆行李,陪著一個女人,站在一旁等她挑揀貨物,而這個女人居然還得寸進尺,要求他去威脅小販!

   好吧,他願意承認,他的確是做過不少壞事!但是,對一隻龍——而且是龍王——來說,這種懲罰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喂,別老是看著天空,你說說話啊!」手�的小女人,還在喳呼著。

   他緊緊的閉上雙眼,開始深切反省,曾做過的種種惡事。嬌脆的聲音沒有停過。

   「你到底在看什麼?」她也跟著仰起頭,在廣闊的天際搜尋。驀地,她發出一聲驚呼。「那是什麼?」

   人群之中,有不少人也發現,天際有了動靜,紛紛發出訝異的呼聲。海市中的人們,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看清天邊的景象。

   海天交際處,烏雲洶湧,瞬間化為數匹黑馬。

  它們踏浪而來,其中一匹黑馬上,有個身穿紅衣的男人。黑馬來勢極快,就算靠近了沙灘,也絲毫不減迅速,轉眼之間馬群撞上沙灘,全碎化成浪花消失,沙灘上只剩一個男人倒臥不起。

   直到這個時候,所有人才看清,這男人並不是身穿紅衣。

   他滿身都是血! ,

   無數的傷痕,遍佈在男人的身軀上,就連他身上青金色的戰袍,也早已碎裂不堪,不再有保護的作用。

   熱心的人們,紛紛跑了過去,其餘的人也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

   「這個人是誰?」

   「看樣子,是從戰場上逃出來的。」

   「傷得不輕啊!」

   有人抱起那男人,雙手立刻沾滿了鮮血。男人因痛楚而呻吟,雙眼上還濛了血水,無法睜開。

   「你還好吧?你是誰?誰傷得你這麼重?」眼看男人氣若遊絲,前來救助的人迭聲問道,試圖讓對方清醒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男人眨動雙眼,鮮血像淚一樣流下。
  
   「梟骨來了。」

   說完,他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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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20 04:33:07

第六章

   梟骨?!

   聽到這個名字,海市裡的人們,瞬間起了騷動。議論聲、驚呼聲此起彼落,不覺於耳。
  
   就算隔著老遠,豆蔻也能看見,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了恐懼的表情。

   另一個人靠上前去,仔細的端詳,這才認出那全身是血的男人,他臉色慘白,驚呼宣佈。

   「他是落華島的宮島主!」

   又一個人跑上前去,眼看男人的氣息愈來愈弱,最後連胸前的起伏,都悄然停止。「糟糕,他沒氣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男人受傷過重,能撐到海市來,已經是奇跡了。

   「死了?」

   「落華島的宮島主,是有名的戰將啊!」

   「是啊,連他都死了,這、這這這這這還得了啊!」

   「怎麼會這樣?」

   「梟骨要來了,咱們得快走啊!」

  此話一出,所有人就像是陡然從夢中被驚醒,立刻忙亂了起來。原本就熱鬧滾滾的海市,這會兒更像是煮沸的八寶粥,人馬雜遝,呼聲震天,為了逃命,所有人都爭先恐後,收東西的收東西,開溜的開溜,全忙成了一團。

   就連藥攤的老闆,這會兒也變了臉色,白眉白須嚇得根根倒豎,臉色慘白的忙著收拾,俐落的手腳,簡直像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眼看珍貴的石蕖也被店東家收了起來,豆蔻開始心急了,連忙喊道:「店東家,您等等,我還要買貨啊!」

   店東家連頭也不抬,轉眼就收拾了大半貨攤。

   「這時候還買什麼貨,不賣不賣,梟骨都要來了,逃命要緊!」有錢賺當然很好,但是保命才是第一要緊的事。

   豆蔻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追問:「梟骨是什麼?」

   店東家猛地抬頭,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你不知道?」他反問。

   「就是不知道才請教您啊!」

   忙著逃命的人們,聽見兩人的對話,都露出驚奇的表情,腳下卻還是停都不停,方向一致的往海邊沖去。

   被纏住的店東家,一邊加快速度,一邊不耐煩的回答。

   「梟骨,是大妖啊!」

   忙著逃命的人們,更是紛紛幫忙補充,警告這個見識短淺、還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他有龍爪煉成的刀,鋒利得可以切開海水。」

   「一張嘴,就能噴出火來;一吹氣,就能將浪吹得幾丈高!」

   「身上的皮,厚得連斧頭都砍不進去。」

   「他不止吃人,連妖怪都吃哪!」

   「而且,他最愛吃溫熱的心跟肝。」

   「沒錯沒錯,前些日子,梟骨才在南海鬧事,有好幾個島,都被他一刀減了,不剩半個活口。」店東家還勸著。

   「小姑娘,你瞧瞧,連落華島的宮島主部落得喪命,這兒是不能再——」

  「老東西,你還在廢話什麼?快快快,船都要跑了!」一個胖嘟嘟又白髮蒼蒼的老婆婆,背著、扛著、拿著好幾大袋的東西,沖過來抓住瘦小的店東家,力大無窮的扛起所有貨物,用極快的速度,就往海邊奔去,還猛地一跳,就輕易跳回船上去。

   轉眼之間,海市裡的人們,已經跑了八、九成。

   市集上所有的攤子,轉眼全數淨空,而海岸邊的每艘船,都迅速升起了帆,水手儼在船上呼喊跑動,隨時準備逃命去也。

   人們提著籠子、扛著箱子,笨拙的攀爬上船。有的人忙著逃命,就連貨物都沒綁好,那些價值連城的商品,一路滾了出去,那人卻是連撿都不撿,一心急著要上船。

   眾人的慌亂,感染了豆蔻,她握住雷騰的手,拉著他也要去登船,但一轉過頭來,卻赫然發現,他不但鎮定如常,手�甚至還拿著一顆甜美多汁的桃子,慢條斷理的啃著。

   「你哪來的桃子?」她吃了一驚,緊張兮兮的追問。「該不會又是隨手拿的吧?你付錢了嗎?」那桃子聞起來好香好香,肯定不便宜!

   他解開封印不久,剛進東隅城的那段日子,總是見什麼就拿什麼,吃東西根本不付帳,還是她替他奔走,向攤商們賠罪付錢的。

   瞧這小女人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雷騰挑起了眉,指指隔壁不遠處,那個早已空無一人的攤子。

   「人都跑了,還需要付什麼錢?」

   跑了?

   豆蔻慌忙轉頭看去,果真看見原先堆滿珍奇果子的攤子,早已人去攤空,沒收拾乾淨的攤位上,遺留著幾顆芳香撲鼻的果子,滴溜溜的到處亂滾。

   她愣了許久,半晌之後,才慢慢回過頭來,看著身後高大的男人。

   雷騰一如先前,還在啃著桃子,就連坐在他肩上的龍寶寶,也張著剛長牙的嘴,開心的咬著一顆小桃。一大一小,吃得津津有味,喀喳喀喳的直響,完全置身事外。

   唔,那些人是說,梟骨手�拿著的是龍爪做成的刀?

   她的眸子,緊盯著雷騰的手。

   那個梟骨再怎麼厲害,也還是持著龍爪做成的刀,四處逞兇橫行。可是,這會兒站在她眼前,不但是貨真價實的龍,而且還是龍王耶!烏黑的眸子�,流露出期盼的眼神。

   但是,她還沒開口,雷騰就搶先說道:「你想都別想。」

   「咦?想什麼?」她開始裝無辜。

   「哼哼。」他冷笑兩聲。「最好是沒有。」他老早就看穿,她那顆小腦袋�頭在打著什麼主意了。

   豆蔻直盯著雷騰,勉強閉上了小嘴,但是才幾眨眼的功夫,她就忍不住了,衝動的脫口就問:「你打不過梟骨嗎?」

   他眼一眯。

   不等雷騰回答,豆蔻倒先歎了一口氣,一副很能體諒的模樣。「唉,也是啦,梟骨那麼厲害,你還是別去冒險的好。」

   「是嗎?」

   「嗯,我也不想你受傷嘛!」她注視著他,無限認真的說著,眼�不但有著體諒,甚至還有著同情。「我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妖怪之外還有更大的妖怪。」

   吃桃子的聲音停止了,雷騰只覺得一股火氣往腦子�沖。

   這女人竟敢小看他!

  豆蔻還在說著,態度無比誠懇,還伸出拇指與食指,做出微小的差距。「我真的一點點、一點點都不會覺得,你打不過梟骨是件丟臉的事。」她補充著。「想想看,要是你輸了,說不定又會被關上五百年,那不是很悲慘嗎?」

   噗滋!

   沒吃完的桃子,被雷騰一手捏爛了。

   他早就知道,這個小女人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但是,她這招以退為進,還是有效得很,才說了幾句話,就讓他氣惱得額上的青筋都要爆了。

   眼看激將法有效,豆蔻心�暗喜,卻還是不敢放鬆,收斂起同情的長情,轉為期待。

   「還是說……」她盡力裝出最尊敬的表情,注視著雷騰的俊臉。「其實,對尊貴的龍王來說,要解決那種拿著龍爪做成的刀,到處妖假龍威的小角色,根本是易如反掌?」

   還來不及聽到雷騰的回答,天際遠處,突然傳來尖銳的長嘯,超過萬刀的碧浪洶湧而來。

   大浪之上,有只長得似狼如虎、三頭九尾的紅色大妖怪,手拿鮮血淋漓的大刀,乘著烏雲而來,巨大的身軀遮蔽了半個天空。

   白晝的光芒,全被烏雲掩蔽,天地變得一片昏黑。海上波濤洶湧,所有的船隻,都被大浪卷上了天際,船上的人們發出恐懼的尖叫。

   還來不及上船的人,又紛紛往回跑。

   「梟骨啊!」

   「是梟骨——梟骨來了——」

   「救命啊!救命啊!」

   豆蔻也嚇壞了。

   天啊,她說錯了!這、這這這這哪裡是什麼小角色?

  那可怕的大妖,張嘴噴出可怕的烈焰,青藍色的火焰中,帶著被烤得炙紅欲融的巨石。巨石挾帶烈焰,落在海面上,船隻被砸毀,有幾艘立刻燒了起來,而沒有燒毀的,也被砸沉了。

   「那到底是什麼?」她嚇得小臉慘白,只覺得眼前的景況,根本是人間煉獄。

   低沉的聲音,平靜而冷淡。

   「梟骨。」他回答,靜望著天空上正在肆虐的大妖。

  一顆著火的巨石,朝著市集飛來,噬人的烈焰席捲而來,連空氣都變得熱燙,豆蔻只覺得皮膚像是正被烈火烘烤似的,甚至還聽得見頭髮因高熱而鬈曲的聲音。她抓住雷騰,轉身就想跑。「快走、快走!石頭來啦!」

   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生了根,不論她再怎麼用力,都拉不動他。花容失色的豆蔻,眼看巨石迎面而來,只能本能的往他背後鑽。

   巨石迫近,仿佛要將一切烤焦。雷騰卻舉起了手,輕輕一揮,他的指尖甚至沒有碰著石頭——

   轟!

   更巨大的力量,將巨石打偏。隕落的巨石,在天際劃出一道豔紅色的火光,而後落進海�,高溫將海水蒸騰成白茫茫的水霧。

   撿回小命的登蔻,還來不及讚歎他的妖力高強,就看見另一個巨石再度從天而降。這次,巨石砸向大街的盡頭,來不及逃跑的人們邊跑邊回頭,還一邊倉皇的尖叫著。

   但慌中有錯,人群�頭,不知是誰先跌倒了,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也相繼跌倒。跌倒的人被逃命的人踩踏,爬都爬不起來,一個撲跌倒地的小女孩,痛得放聲

   大哭,滿臉是淚。

   火石飛來,在危急的關頭,原本躲在雷騰身後的豆蔻,一時救人心切,想也不想的飛撲上前。

   「小心!」她喊著。

   雷騰倒抽了一口氣。

  他原本以為,天地之間再也沒有可以令他恐懼、膽怯的事情了。但是,當豆蔻撲向火石的時候,他的心結結實實的被震撼了。某種陌生的情緒,就像是刀刃般,直直插進他的胸口。

   該死,肯定是因為咒文!

   一定是因為咒文,他才會這麼的擔心她。

   在千鈞一髮之際,雷騰再度揮手,將火石打飛出去。然後,他憤怒的走過去,單手拎起滿身塵土的豆蔻。

   「女人,你瘋了嗎?」他火大的咆哮。

   「可是,那小女孩要被砸到了啊!」她跌得滿身髒,卻還惦記著小女孩,伸長了脖子張望。「啊,那個女人,好像是她娘。」真是太好了!

   雷騰還是滿臉猙獰,用力搖晃她。

   「你有多少能耐?這麼多人,難道你想要一個個去救嗎?」他不懂,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麼總把別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要重?

   「那你幫我嘛!」眼看梟骨愈來愈接近,豆蔻心急如焚,眼�都逼出了淚,在擾攘的人海中,緊抓著他的衣襟懇求。「你不用去跟那妖怪打,只要幫我救人,好不好?」

   一滴淚水,滑過她的臉頰,而後滴落在雷騰的乎上。

   陌生的情緒,在他胸口鑽動,像是一顆蠢蠢欲動的種子,正在他的心頭紮下永遠無法拔除的根。

   他瞪視著手中淚汪汪的小女人。當然,他可以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強行帶著豆蔻離開,但是他已經夠瞭解她,知道她在事後,不但會責備他,更會深深的自責。

   嬌弱的小女人,再度開口了,連聲音都顫抖著。「雷騰,」她懇求著,淚水像是斷線珍珠,不斷落下。「求求你……」

   他咬緊牙根,半晌後才問:「有什麼好處?」

   「好處?」她一愣。

   「對。」他的黑眸,筆直的看進她眼�。「要我救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的條件。」

   她停了淚,匆匆追問。「什麼條件?」只要他願意出手,她什麼都願意答應。

   黑眸更亮,灼熱得似能燙人。他一字一句,開出了條件。「我、要、你!」

   「我?」豆蔻一呆。

   「沒錯。」雷騰點頭,晶亮的黑眸,溜過她曼妙的曲線,嘴角的弧度勾得萬分邪惡。「只要我勝了,你就陪我上床。」

   「上……上……上床?」她像是被九官鳥附身,只能呆呆的重複他所說的話語。

   「做我想做的任何事。」他再度補充,還低下頭,湊到她面前。

   那雙黑眸�跳燃著火熱的欲望,以及非要到手的決心。

  女性的本能,讓她心頭亂跳,不但驚慌,而且羞怯,甚至想要快快逃離這個男人。只是,她才剛想退開,他結實強健的手臂,卻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拉入寬闊的胸懷,強迫她靠得更近。

   「我……」豆蔻的心�,掙扎不已。

   人們的尖叫聲、求救聲,充斥在她的耳中。但,他所開出的條件,又讓她遲疑不已。

   「怎麼樣?」低沉的聲逼問著。

   她緊咬著唇。「你不一定非要答應我。」

   他靠在她耳邊,緩聲說道。「這些人跟你非親非故,值得你用身子跟我交換嗎?」

   四周恍如戰場,梟骨已經提著大刀,轟然踏上海市,把最前頭的那些屋子踩垮了。

   她眼睜睜看著人們痛苦哀嚎著,在妖魔的巨掌下掙扎、苟延殘喘、血流成河……沒時間考慮了。

   「我答應你!」她脫口而出。

   黑眸眯了起來。「真的?」

   豆蔻用力點頭。

   「絕不後悔?」

   「絕不!」

   雷騰的黑瞳一亮,嘴角露出獰笑。「好!」高大的身軀轉開,面對兇殘嗜血的梟骨,雖然兩者的身量相差了十萬八千裡,但他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卻更勝於梟骨。

   他,龍王,面對著大妖——肩上還有個小娃兒。

   「啊,等等!」豈蔻嚇得連忙出聲。

   話聲未落,雷騰已經雙袖一揮,飛向昏暗的天際。

   「雷騰!」雖然,不知道雲端上的他聽不聽得見她的呼喊,她還是緊張的扯著嗓子,高聲喊叫著。

   噢,難道他看似冷靜,其實早就被嚇傻了嗎?

   豆蔻擔憂極了,視線緊盯著雲端。

   哪有人打仗的時候,還帶著小娃兒的?要是有個萬一,連累小娃兒受傷了,她該怎麼向娃兒的爹娘交代?

   就在她還想繼續高喊的時候,扛著龍寶寶的雷騰,右手一揚,現出一把金色的大刀,橫空向梟骨揮去。

   金刀發出一道如弦月般的金光,以極快的速度,撕裂天際與海面,筆直的斬向巨大的妖魔。

   梟骨發出巨吼,聲音中滿是驚慌與憤怒。他倉皇舉起龍刀,想要阻擋,卻已經來不及了!

   弦月的刀芒,閃現迴旋在藍天上,將梟骨的三顆腦袋迅速的砍了下來。

   巨大的頭顱,咚咚咚的墜落,平整的傷口處,噴出了丈高的鮮血。

   失去頭顱的巨大身軀,腳步不穩的搖晃著,又走了幾步,接著才砰然倒地。

   一刀。

   僅僅是一刀!

   豆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人都靜默下來,雙眼注視著天空。不論是海面上,還是市集�,都聽不到半點人聲。人們還沒有從死�逃生的驚恐中反應過來。

   站在雲端的雷騰,從容的收起了金刀,在萬眾矚目之下,翩然落地,來到豆蔻的面前。

   他伸出手來,猛地將她扯入懷中,低頭對她邪笑著。「現在,該你實現諾言了。」

   .·°∴ ☆..·°.·° ·°.·°∴ ☆..·°

   海市中,還是一片紊亂的景況。

   雷騰卻視若無睹,逕自抱著懷中的「獎品」,銳利的黑眸迅速搜尋著。

   雖然,五百年前,他也曾當眾享樂,放肆不羈。但是相隔了五百年,他的饑渴需要被充分滿足,草率的發洩並不能減緩多少饑渴。

   再說,他也確定,懷�這又嬌又嫩的「獎品」,絕對抵死都不會同意當著無數雙的眼睛,就被剝個精光,任憑他徹底享用。

   很快的,他瞧見大街的另一頭,還有一棟華美精緻、以珊瑚構築的旅店,在剛剛的危機中,幸運的沒有受到半點波及。

   他抱著豆蔻,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用力的捶了捶櫃檯前那塊由水晶磨成的桌面。

   「出來!」

   原本來不及逃走,只能躲在櫃檯下,還在喃喃祈求老天保佑的客棧掌櫃,聽見這聲命令,終於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表情錯愕又驚恐。

   雷騰探手一抓,把肩上的小娃兒擱上水晶桌面。小娃兒樂得很,拍著胖胖的小手,格格直笑。

   「顧好他。」

   嚴厲的語氣,嚇得掌櫃連呼吸都停了,當下點頭如搗蒜,連一句話都吭不出來。

   被雷騰強壯的臂膀鎖困在胸前的豆蔻,掙扎著轉過頭來,雖然臉兒紅通通,羞得全身發燙,卻還是有些擔心。

   「把龍寶寶交給別人照料,這樣好嗎?」

   他睨眼回問:「你想讓他在一旁看著?」

   轟!

   豆蔻羞得快著火了。

   「當然不行!」她拚命搖頭,連想都不敢想像他所說出的邪惡提議。

   「那就閉嘴。」雷騰說道,轉身淩空躍起,飛過偌大的廳堂,落在三樓門廊的紅絨地毯上。

   這個男人,甚至等不及用走的上樓!

   豆蔻心兒怦怦亂跳,只覺得眼前一花,在轉眼之間,就被雷騰抱進一間精緻絕倫的客房�,扔上了軟棉厚暖的床楊。

   客房的佈置,美得不像是人間,流轉的清風,吹撩珊瑚帳上的絲幔,讓絲幔柔和起伏著。

   可惜,這間客房美則美矣,但是緊張不已的豆蔻,根本沒有心思去欣賞。她像是落進陷阱的小動物,正緊張兮兮的直盯著那高大健壯、仿佛力大無窮的男人。

   砰的一聲。

   雷騰用力關上門,迅速轉過身來,露出讓人心慌不已,甚至心跳加速的邪笑。?°咱們來吧!」

   「呃,來?」她怯懦的低語。他每踏近床榻一步,她就不由自主的往床內縮進一步。

   「來領取我的獎賞。」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瑟瑟發抖的小女人,剃銳跋扈的眉,微微擰皺,俊容上流露懷疑。「你該不是想反悔吧?」

   聽見那懷疑的語氣,豆蔻忍不住挺起背脊,強迫自己迎視那雙銳利灼亮的黑眸。

   「當、當然不是……」她絕對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我、我、我我我我我不會反悔的……」

   只是,一想起她所許諾的事,粉臉就更加嫣紅,羞怯與驚慌的情緒輪流在心頭湧現,教她手足無措。

   這是她親口答應的,只要他勝了梟骨,她就會把自個兒的身子給他,任他為所欲為……

   嬌嫩的肌膚,因為濃濃的羞怯,都染上淡淡的紅暈。

   「那就好。」

   雷騰卻半點都不體恤少女的驚慌與不安。聽見她親口證實不會反悔的時候,他眉宇之間的不悅,全都一掃而空,高大的身軀又前進了幾步。

   她嚇得差點跳起來。

   「呃,不過……」

   他停下腳步。「不過什麼?」

   「我有話要先跟你說。」

   「之後再說。」他又前進了一步。

   「但是,嗯……關於這件事情,我覺得你還是早點知道會比較好。」事關她的病、她的命。

   雷騰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別說了!」他不耐的制止,雙手一扯。

   「可是……」哇,他他他他他他……

   豆蔻的腦子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只能瞪大了眼,呆看著眼前那精壯結實、黝黑有力的赤裸男性身軀。

   他居然在眨眼間,就把衣衫給脫了!

   雖然說,初次見面時,她就已經見過他全身不著片縷的模樣。但是,當時的他,並沒有這麼的……呃,激動……

   黝黑的健壯身軀,完美得難以形容,肌肉隨著他的動作,緩慢而有力的起伏著,而他胯下的男性象徵,更是氣勢傲人,絲毫不遮掩對她的欲念。

   她沒有機會逃走。

   他的俊美、他的氣息、他的眼神,讓她身子虛軟發燙,喘息得格外厲害。那誘人的氣息,消磨了她的理智,反覆勾引著她從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偷偷藏在心中的愛慕。

   「過來!」寬厚的大手探來。

   她軟弱得無法動彈,被他輕易的一拉,就扯進赤裸的胸膛。

   一股暖燙的溫度,從他的肌膚,熨燙上她的肌膚,難止的熱潮,從兩人接觸的地方,蔓延進她的體內。

   直率的欲望,原始而赤裸,她在蒙?之中,聽見他饑渴的低咆。

   熱燙的薄唇,已經搜尋到她軟嫩的唇辦,恣意的探索入內,糾纏著她嫩嫩的舌。

   「嗯……」她的喉間,飄出軟軟的呻吟,雙手攀緊了他的寬肩,在熱烈狂吻中,嬌柔的拱身,承受著他的需索。

   有力的指掌帶著熱燙,幾下用力的撕扯,豆蔻身上的所有衣衫,就全數變成破布,一併被扔下床去。

   男性的健壯身軀,放肆的摩擦著她一身的細緻水嫩,像是一隻野獸,正用最敏銳的感官,在確認伴侶的存在。

  熱燙的唇舌,順著她的耳、她的頸、她的心口蜿蜒而下,而後輕咬著她的豐盈,直到她無助的嬌喊,在他身下顫抖:他的唇、他的舌,來到豐盈的頂端,貪婪的吸吮著,粉紅色的蓓蕾。

   有力的大腿,擠開她的雙腿,她顫抖得更厲害,在紊亂的腦海中,只知道少女的最後防線,即將被他佔據,隨他恣意妄為……

   強壯的身軀擠入她腿問,用勃發的強硬,揉擦著她腿問最柔嫩脆弱的芳澤,直到她嬌吟不已、直到他的欲望上都濡沫了她的甜蜜。

   然後,他的一雙大手,捧起她的粉臀,在她顫抖之中,烙鐵般的強硬,揉擠進她的溫暖與緊窒……

   痛!

   撕裂般的痛楚,穿透歡愉的迷霧,疼得她幾乎要叫出聲來。

   「啊……」

   痛極的咆哮,驚天動地的響起。

   只是,痛叫出聲的人並不是豆蔻,而是雷騰。

   就在他佔有她的瞬間,前所未有的疼痛,像大浪般襲來。那劇痛讓他不能呼吸、不能動彈,更不能繼續挺進她的水潤花徑。

   他勉強放開她,龐大的男性身軀,沉重的倒臥床榻,蜷縮抽搐著。可怕的痛楚,讓他臉色慘白、冷汗直流。

   該死,他忘了!

   那個要命的咒文,會將她感受到的痛楚,百倍千倍的加諸在他身上。她是生澀的處子,初嘗雲雨,自然會感到疼痛。

   他從不曾憐惜過處子的疼痛。而那些疼痛,現在可是連本帶利,都反撲到他身上。

   雷騰咬著牙,無聲的咒駡著。

   要是有一天,讓他親手逮到設下這個咒文的傢伙,他肯定要把那個王八蛋碎屍萬段!

   同在一張床楊上的豆蔻,清楚的感覺到他顫抖得有多厲害。

   整張床榻,都快被抖得散架了。

   她羞澀的用軟垂的絲幔遮住赤裸的嬌軀,因為他的突然離開,而松了一口氣,卻又複雜的覺得,有些惋惜、有些不捨、有些期待……

   只是,看他痛成那樣,擔憂掩蓋了一切。她鼓起勇氣,潤了潤乾燥的唇,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呃,你還好嗎?」

   不好!

   他很想大吼,但是他做不到。

   「很痛吧?」她又問,突然覺得有些同情他了。

   豆蔻半坐起身子,清晰的察覺到,雙腿之間那陌生的感覺。撕裂般的疼痛,已經慢慢褪去,濕潤的花辦中,殘餘的是曾被他的欲望初初探訪之後,令人羞於啟齒的酸軟。

   她粉臉紅透,坐在一旁,小聲的提出建議。

   「既然你這麼痛,那麼,我們下次再試吧!」她提出緩兵之計。

   「或許下一次,你就不會這麼痛了。」她把男人會說的臺詞,全都搶著說完了。

   突然,倒臥在床榻上的雷騰,抓住她的手腕,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度將她撲倒,牢牢的壓在身下。

   他的動作太快,簡直不像是剛剛還痛得死去活來、放聲喊叫的那個人。

   豆蔻輕呼著。「啊,雷騰……」

   「閉嘴!」他喝叱。

   下次再試?休想!堂堂的龍王,豈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打敗的?!

   距離絕美的歡愉,僅有一線之隔,恐怖的疼痛並不能消減他的欲望。燃燒的情欲之火,並沒有褪去。

   是五百年的光陰,醞釀了滿漲的情欲?還是他因為莫名的原因,正深深渴望著

   懷�的小女人,非要佔有她,才能填補心中的空缺?

   欲望鮮濃,他已經分辨不清了。

   粗厚的男性指掌扯開她裹身的絲幔,讓她再度赤裸。黝黑與白嫩的強烈對比,有著無比的刺激,她羞得轉過頭去,緊閉著雙眼,不敢再看。

   黑暗之中,感官反而變得更敏銳。

   她顫抖的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暖燙的肌膚、粗糙靈活的手指……

   天啊,他的手指!

   豆蔻睜開眼睛,唇兒半張,卻吐不出任何聲音。她柔軟的身子,隨著他手指的挑逗,反覆僵硬與放鬆。

   帶著薄繭的指,在少女的腿間放肆,撥開濕潤的花辦,用巧妙的力道,一次次揉撚著敏感的花核。

   「雷、雷騰,不要……」她啞聲哀求,被他擺佈得嬌喘不已。

   粗糙的手指,沒有停下對她的折磨,反倒得寸進尺,飽沾溫潤的甜蜜,揉擠入她緊窒的花徑。

   這次,沒有疼痛,只有純粹的歡愉。

   強烈的快感,隨著他指上繁複的花樣,霸道的侵襲著。她顫抖不已,連聲音都變得嬌媚,軟綿綿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緊靠他,隨著他的指而嬌嬈款擺。

   那柔媚的姿態,全落進他炙熱的眼�。是他的錯覺,還是他真的也能感受到,她正在經歷的陣陣歡愉?

   霸道的指,入侵得更深,嬌吟化為無助的輕泣。她心慌意亂,想要開口哀求他,卻不知道是要哀求他停手,還是哀求他更深入、更霸道、更狂野……

   不知過了多久,深潛的指,緩慢的撤出,拖曳出嬌柔無盡的長長輕吟,以及滿手的溫潤甜蜜。

   而後,硬如烙鐵的堅硬,深深佔有了她。

   飽滿、火熱,以及被體內的巨大撐擠到極限的奇異感覺,讓她喘息不已,甚至學著他的動作,挪湊著迎向他,將他包裹得更深。

   這笨拙的舉動,換來他一聲獸般的低吼。

  激烈的頻率,像是失控的野馬,步調混亂而急切,雷騰雙眼像著了火,表情兇狠野蠻,頸間的肌肉緊繃著,汗水一滴滴的落下,而烙鐵般的欲望,在她的柔嫩問進出,廝摩著每處敏感。

   無盡的狂喜,隨著他的衝刺,一再進發,她嬌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回應著他的每次佔有。

   這麼深刻的歡愉,是他之前從未品嘗過的。他懷中的少女,與他先前享用過的女人,全然的不同。

   他無法分辨出究竟是哪裡不同,只能更貪婪的需索著。他的神智沉浸在昏昧中,被歡愉麻痺,漸漸失控。

   無底的黑瞳,變得更亮更亮,像就要燃出火焰。

  強烈的撞擊,每次都將豆蔻頂離床榻。她緊抱著衝刺不休的男人,感覺到他的動作,愈來愈是狂野,深埋在她體內欲望變得更堅硬巨大。在她掌心下的男性肌膚,也逐漸起了變化。

  他的肌膚變冷、變硬,某種細密的花紋,從他的四肢開始浮現,逐漸蔓延開來,甚至佈滿了他俊美的臉龐。而後,花紋從平滑,轉為立體。那種冰冷堅硬觸感,就像是某種細密的鱗片,包覆他的每寸肌膚。

   「雷騰,你怎麼……」駭人的咆哮,淹沒了她的聲音。

   他緊閉著雙眼,衝刺得更深,表情卻猙獰恐怖。烏黑的長髮,隨著每次的衝刺,飛散在空中。而黑髮之中,原本隱沒的雙角,竟漸漸的從透明化為實體。

   健壯的身軀拱起,細鱗與龍角,都愈來愈實體化。他咆哮著,那聲音不是歡愉,而是接近痛楚。

   「雷騰!」她驚慌的叫喚著。他沒有反應,持續閉眼咆哮,仿佛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

   有某種變化正在他身上發生。而她本能的知道,那種變化讓他痛苦,而他似乎無法控制。

   豆蔻想也不想,用力攀住他的頸,用紅潤的雙唇,吻住他咆哮中的嘴,奢望能減輕他的痛楚。

   健壯的身軀,因為她的吻而僵硬。可怕的咆哮,因為她的吻而止息。

   她的吻喚醒了他,他緊閉著眼,停下衝刺的動作,停在她的深處不動。雙角再度隱沒,而細鱗也化為花紋,而後慢慢消失。

   終於,雷騰再度睜開了眼。

   「女人。」他低喚著,嘴角勾著微笑。

   她其實並不明白,自己剛剛阻止了什麼,但是他的笑容,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得到天地之間最珍貴的寶物。

   雷騰攬抱著她,跪坐在床楊之上,用怒脹的堅挺,繼續被中斷的美妙律動。這樣的姿勢,讓他能在她體內衝刺得更深更深。

   歡愉無止無盡,終於堆疊到極限,她一聲又一聲的嬌哼著,全身熱得幾乎就要融化。

   當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歡愉時,他一下深深的頂撞,終於讓她達到醉人的高潮。而埋首在她頸問的他也爆出狂喜的低吼,隨著最後一下衝刺,他的炙熱流淌進了她的深處……


   第七章

   纏綿過後,豆蔻累倦得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陣陣由窗外傳來憲章細微的說話聲,穿透了夢境,讓她在蒙?中醒來。那些聲音,教人聽不清楚,卻又擾得她無法再睡下去。

   到底是誰在說話?

   她慵懶的打了個呵欠,不情願的睜開惺忪睡眼。霎時之間,雷騰俊美的睡顏乍入眼簾,嚇得她差點掉下床去。

   白嫩的小手,飛快搗住自個兒的嘴。她用力咽下驚呼,臉紅心跳的看著身旁的雷騰,昨夜的香豔回憶,全都一股腦兒的湧現。

   天啊天啊天啊……

   她羞得好想打滾,或是乾脆挖個洞,把整個人都埋進去。她雙眼緊閉著,至今還不敢相信,她……他……他們真的做了那些……那些……

   秀麗的小臉,羞得又紅又燙,身上殘餘的感受,清楚的提醒著昨晚的點點滴滴,並不是一場荒謬的夢境。至今她的身體,都還記得他那霸道的佔有,以及似要教人滅頂的歡愉。

   偷偷摸摸的,豆蔻悄悄睜開雙眼。

   雷騰仍近在眼前,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薄而有型的唇,飛揚跋扈的濃眉……他有著能夠顛倒眾生的絕美面容。

   滴溜溜的眼兒,再往下挪去。

   毫無疑問的,他還有著強壯健美的身軀。

   粉嫩的小臉,再次泛紅發熱。她又想起,她是如何親身「體驗」到,他有多麼強壯、多麼健碩、多麼的不知饜足。

   視線再往上溜,注視著那張俊臉,而後再也挪不開。她的心�,有著羞怯,還有著不安。

   歡愛之前,她曾試圖要告訴雷騰,但他卻根本不想聽。

   其實,她有病。

  而且,她非但病得不輕,就連醫術如神的雲大夫,也無法根治,只能暫時控制她的病情。從小到大,心痛之症就糾纏著她,她已經痛得昏厥過數次,雲大夫憐憫的告訴她,下一次發作,就會奪走她的命。

   所以,她活得比每個人都積極、活得比每個人都認真。

   但,也因為如此,所以她把愛慕藏在心�,始終不敢洩漏半句。她剩下的時間太短,對他的戀慕卻又太深。

   不過,話說回來,她的愛慕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她,或是對她有著情意,他只是需要女人罷了。

   龍,性好淫。

   她早就已經偷偷翻過雲大夫收藏的竹簡了。

   要不是她說破了嘴皮子,又有咒文當靠山,才讓雷騰這陣於安分了些。不然,久曠了五百年的他,不知早就跟多少女人歡愛雲雨過了。

   所以,就算是這會兒,躺臥在他懷�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他也不會介意吧?

   莫名的,酸楚的滋味,從口中蔓延到心口。她注視著那張俊美的睡顏,只覺得胸口微微揪疼,半晌之後才歎了一口氣。

   罷了,就算他不在乎她,但她也終於嘗過跟愛慕的男人雲雨的滋味了。而且,那滋味還銷魂得幾乎要融化她的神魂……

   唉啊,糟糕糟糕,她不能再想了!

   豆蔻深吸口氣,拍了拍嬌紅的臉兒,重新集中注意力。

   她再度聽見,那些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持續溜過窗隙,傳進了房�。那些聲音悄悄的、細細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朝窗口那兒看過去,屋外天光已亮。瞧那天色,只怕已經過了正午了。

   好奇心蠢蠢欲動,她悄聲挪動身子,想要下床去,偷瞧外頭發生了什麼事。誰知道,她纖嫩的腳尖還沒踏著地面,強健的男性手臂就攬住她的腰,將她撈了回去。

   「唔啊!」

   轉眼之間,她就被逮回來了。

   雷騰把赤裸的小嬌娃,扯回胸膛上緊抱著,吐著熱氣的薄唇,貼在她耳畔,不悅的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你……」那股子熱氣,讓她身子酥軟,臉兒更紅了。「我、我以為你還在睡……」

   沒錯,他剛剛是還酣睡著,但是懷�的小女人離開的瞬間,他就醒過來了。

   「我醒了。」他輕聲說道,緩慢的輕咬著她柔嫩的耳垂。

   豆蔻羞紅了臉,急著想要閃避,但他卻陡然出手,單手箝握她的雙腕高舉過頭,翻身就把她壓倒,沉重的男性身軀,讓她喘息不已。

   「啊,你做什麼?不要……」不會吧,難道他還想「再接再厲」?

   「不要?」雷騰挑眉,舔著那軟軟的紅唇,邪氣的笑著。「我記得,你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

   「天……天都亮了……你你放開我啦!」豆蔻又羞又急,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徒勞無功的推拒著。「呃,再說,你不餓嗎?」她焦急的問。

   這句話,倒是問到了重點。

   他停下動作,眯著灼亮的黑眸,瞅望身下那又嬌又嫩的小女人,慎重的考慮著。有那麼一瞬,他實在無法決定,是要下床吃飯,還是要留在床上,繼續「吃」她。

   他的確是餓了,但是,身體�的另一種饑渴,並沒有在嘗過她之後,就得到滿足,反而變得更為鮮明、更為強烈。

   那雙黑眸愈來愈灼亮,豆蔻心�怦怦亂跳,連忙又推了推他。「你聞聞,有飯香呢,樓下有人在煮飯,我去幫你弄些吃的回來。」她過度熱心的說著。

   經過她的提醒,他還真的聞到了食物誘人的香味。

   咕嚕嚕……咕嚕嚕……像是為了回應她的話,他肚子�的饞蟲也響起來了。豆蔻眨了眨眼。「看,你餓了吧?」呼,好險好險!

   雷騰擰起濃眉,思考了一會兒,終於決定暫時放過她。他低下頭來,在她的紅唇上,印下短促而結實的一吻,這才翻過身去。

   她氣喘吁吁,臉兒紅燙燙的,一待他放手,她立刻竭力忍著羞,溜下床楊想找衣裳蔽體。

   只是,所有的衣裳,早在昨天就被他撕成碎片了,這會兒她哪裡還有衣裳可穿呢?

   她小手亂遮,卻還是清楚的察覺,橫臥在床榻上、姿態傭懶的雷騰,始終盯著她瞧,薄唇上甚至還有著笑意,似乎對眼前的「美景?±,格外的滿意。

  被瞧得不自在,豆蔻只好退而求其次,扯下質地細膩、平鋪在桌上的布料,迅速把自個兒包好,再拿床邊的系帶,充當做腰帶,在纖細的腰上繞了幾圈,這才克難的綁了個妥當。

   只是,在她七手八腳用那塊大大的布料,把該遮的地方全都遮起來的時候,窗外還是持續的傳來喜俗人聲。

  照理說,昨日梟骨大鬧海市,造成大量傷亡,倖存的商人們應該早就離開了,怎麼還會有人逗留沒走,還聚在窗外悄聲說話?如果說,是商人們的賺錢性子堅強,在橫禍過後,仍堅持要繼續開市,那也不該是這種輕聲細語,而是大聲叫賣的喧嘩聲啊!

   困惑的豆蔻,好奇的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探看。

   但,窗子一開,細微的人聲,立刻化為響徹雲霄的歡呼,窗下的大街上擠滿人群,個個都仰著頭,歡天喜地的望著她,鼓掌的聲音震耳欲聾。

   「醒了!醒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受到熱烈歡迎的登蔻,被眼前的景況驚得有些呆了。她小嘴微張,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過來,壓根兒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聽見窗外的喧嘩,又瞧見她呆愣的模樣,雷騰終於下了床楊,跨步走到窗邊一探究竟。

   「這些人在吵什麼?」

   他的出現,卻引起更大的騷動,人們鼓掌歡呼,而女人們更是臉紅心跳,不論是八歲到八十歲,全都像是少女般,興奮的尖叫起來。

   「啊!」

   「英雄、英雄!」

   「救命恩人!」

   「謝謝您!」

   那過度激動的表現,讓豆蔻狐疑的回頭,這才發現,雷騰正袒露著胸膛,全身上下一絲不掛、未著片縷的站在她身後,只差那麼一丁點,就要被下頭的女人們看光了。

   她正要開口教他快快回避,或是找件衣裳穿上。但人群們的歡呼聲,卻陡然讓她領悟到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是這些人聲吵得她醒來的。

   這一大群人,一直在窗外竊竊私語。

   那麼,也就是說——豆蔻倒抽了一口氣。

   這些人一直站在窗外,等著她跟雷騰起床嗎?

   不、會、吧?!

  想到眼前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跟雷騰獨處在房�一天一夜。刹那之間,羞恥的大浪,就沖刷過她全身。她羞得起了雞皮疙瘩,哪裡還有臉再見人,小手用最快的速度,猛地把窗戶關上。

   見她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雷騰挑起濃眉。

   「怎麼了?」他問。

   「天啊,他們……她們……」粉嫩的小臉,紅得像被燙熟的蝦,她結結巴巴的,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們又怎麼了?我剛剛親眼看過,不都個個活蹦亂跳,沒死沒傷的?」他的眼力可是好得很呢!「你幹麼關窗?」他對這個比較好奇。

   「那些-那些人一直在樓下——」她羞窘不已,小聲提醒他。「一——一直等在樓下耶!」

   「那又怎麼樣?」他雙手抱胸,神色自若。

   「他們都知道,知道——知道——」她嘴�「知道」了半天,卻知不出個下文來,雙眼緊盯著身前這赤裸裸、精壯雄偉的「證據」。

   瞧著她那害羞驚慌,活像是做了壞事,當場被逮著的孩子。雷騰這才領悟過來,明白她為什麼會驚恐的在眾目睽睽下關窗,像個膽小鬼似的,躲在窗後發抖。

   「他們當然知道。」他彎著唇,露出邪笑。「這有什麼好羞的?」他興味盎然的問。

   豆蔻已經無法回答了。

   噢噢噢……不、不!她沒臉見人了啦!

   「羞」不欲生的她,用雙手遮住臉兒,靠著牆壁滑下,蹲在角落�,發出窘極的呻吟出聲。客房的門上卻在這時傳出規律輕響,有人正在外頭敲門。

   她錯愕的抬起頭來。

   敲門的聲音,不是很急切,但卻一聲接著一聲,規律而清晰。而窗外樓下的人們,還在喧嘩鼓噪著,叫喚聲不絕於耳。

   向來聰明伶俐的她,這會兒早羞得傻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赫然瞧見,雷騰跨步走上前去。

   「等等、等一下!你要去哪裡?」她著急的問。

   他理所當然的回答。「開門。」

   「不可以!」豆蔻連連搖頭,急忙沖上前來,小手緊抓住他已擱放在門閂上的大手。

   「為什麼?」

   「因為……因為很丟臉啊,而且……而且……而且你還沒穿衣服耶!」

   「有什麼好丟臉的?」他哼了一聲,罔顧她的掙扎與哀求,還是把門閂拉開了。

   嗚嗚嗚嗚,討厭啦,這傢伙完全不知羞恥啊!

   豆蔻在心中哀鳴著,奮不顧身的一彎腰,就鑽到他跟房門之間。「你、你、你真要開門的話,那至少也先把衣服穿上啊!」

   話才剛說出口,她就聽見,一門之隔的外頭,先是傳來一聲抽氣,跟著就是一位婦人細碎竊語。

   「你沒聽見啊?還沒穿啦,老王,你先別敲門了,我看恩人才剛起來,總得讓人家穿衣服嘛!」

   豆蔻僵住了。長到那麼大,她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

   天啊,她喊太大聲了!

  雷騰滿臉厭煩,卻還是伸手彈指。只見他的手中,幻出一套衣裳,正是他這陣子所穿的那套質地輕軟的玄黑色袍子。「人類,就是這麼麻煩!」他擰著眉頭,不耐的叨念著,大手又往門上探。

   豆蔻又叫了出來。「你你你……你開門要做什麼?」她還在做最後掙扎。

   「叫人送飯來。」他睨了她一眼。「還是,你要下去幫我弄飯來?」

   不要!她哪裡還有臉去見人啊?!豆蔻用盡力氣,拚命的搖頭,堅決不肯離開房間半步。

   「那就讓開些。」他擰著眉頭,抓住她的腰,輕而易舉的把她提起來,拎到一旁放好,接著就把房門打開。

   豈蔻驚呼一聲,迅速的躲到雷騰背後。實在不是她故意要黏著他,而是這個房間�,就連個屏風也沒有,她才會委曲求全的,勉強躲到他的背後,只求不見人就好。

   門才剛打開,熱絡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恩人,抱歉,吵醒您了嗎?」客棧掌櫃的臉上,一掃前日的驚慌茫然,這會兒可是堆滿了感激又熱切的笑容。「樓下有人說,您倆已經醒了,小的才敢冒昧來敲門。」

   一旁的婦人,態度更殷勤。

   「請您瞧瞧,這些微薄小禮,是海市商家們的心意,感謝恩人您出手,除去了梟骨,還救了大夥兒。」在她身旁,有著好幾座幾乎要堆疊到天花板的小山。

   聽見有禮物,豆蔻掙扎了一會兒,好奇心還是壓過羞怯,她從雷騰的背後,偷偷探出頭來偷看。

   這一看,她差點叫了出來。

   薄禮?什麼薄禮,那根本是好幾座寶山呐!

  所有海市之中所販售的奇珍異寶,不論是她看過的、沒看過的;聽過的、沒聽過的;認得、不認得的寶物,全都堆在房門外頭。別的不說,光是昨日能看卻不能摸的珍貴石蕖,就擺了滿滿一盤。

   客棧掌櫃笑呵呵的問:「請問恩人,這些小禮——」

   雷騰一揮手,不耐煩的打斷客套話。「我餓了!」他宣佈。

   那粗魯的語氣,讓豆蔻聽了,忍不住出手,重拍他的背。

   「做什麼?」他回頭來,不爽的瞪她。

   「你要有禮貌一點。」她教訓著。

   看在掌櫃與婦人熱絡有禮的態度,跟那一大堆寶物的分上,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出手,教訓他的無禮。

   他卻是冥頑不靈,回了她一聲冷哼。

   「禮貌?什麼東西?」

   「你——」

   「怎麼?」

   察覺到氣氛有異,掌櫃與婦人反應極快,很有默契的決定,即刻撤退。

   「恩人,您跟夫人就好好休息,我們會儘快把飯菜送上的。」婦人笑咪咪的論著。

   夫人?

   等等,她什麼時候成為夫人了?

  豆蔻差點要脫口否認,卻又想起,要是在這會兒否認兩人根本不是夫妻的話,肯定會引發旁人更多聯想。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從海市散播到天地的盡頭,她決定還是閉嘴的好。

   只是,那個稱呼,早惹得她臉兒羞紅。

   饑腸轆輥的雷騰,倒是對這稱呼沒多大反應。他的注意力,現在全都放在食物上。

   「先拿些立刻可以吃的來!」他臭著臉下令。

   「馬上就來!」

   豆蔻卻出聲了。「啊,請等等!」

   不耐的低吼聲,在她頭上響起。「女人!」

   她故意不去理會,匆匆追問著:「龍寶寶還好吧?」

   婦人連連點頭,雙腳卻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夫人請放心,小公子好得很,吃飽了正睡得甜呢!」

   太好了,現在一家子都湊齊了!她不但成了夫人,甚至連兒子都有了。所幸,她問到龍寶寶,只是擔心他的狀況,對於婦人的誤會,就沒有多加解釋了。

   耐性不佳的雷騰,又在吼了。

   「食物!」

   掌櫃與婦人,同時嚇得跳起來。「我們立刻下去準備!」說完,兩個人就像是逃命似的,一溜煙跑了。

   雷騰正要把門關上,莖蔻卻扯著他的衣裳,急切的嚷著。

   「別關門,先替我把石蕖拿進來。」她雙眼發亮,早巳迫不及待。要不是礙於自個兒只綁著一塊布,算是衣衫不整,她老早在瞧見的時候,就沖出去了。

   雷騰低下頭來,無聲瞅著她。見身旁的男人不動,她還推了推他,催促他快快行動。「快點啊!」

   他眯起了眼。好啊,這個小女人,還真使喚他使喚得上癮了!

   尊貴的龍王,當然不是隨便讓人使喚的。不過,看在她「表現良好」,那嬌小身子帶給他的絕頂銷魂滋味,他很大方的決定,偶爾助人也無妨。

   他走到房外,從精緻的盤�,抓了一朵青綠色的石蕖,才再度回到房�,順手又把門關上。

   「拿去。」

   比起他的粗魯,豆蔻可是誠惶誠恐的,用雙手捧過那棵植物。「是石蕖,真的是石蕖!」她仔細端詳著,高興得想要跳舞。「要是雲大夫瞧見,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雷騰的黑眸�,閃過些許火光。

   不知怎麼的,聽見她嘴�頭提到了別的男人,不悅的情緒就湧現心頭。

   就在這個時候,她抬起頭來,清澈的眸子望著他,秀麗的五官上,綻出了一朵動人的微笑。

   「謝謝你。」

   軟軟的聲音,順溜入耳,格外的教人舒服。他心中的不快,竟因為她的一笑,就化為烏有。

   一股衝動襲來,他猛地的探手,重新將她攬入懷中,薄唇往紅唇印去。

   「啊!」

   豆蔻輕呼一聲,聯手�的石蕖也捧不住了。她還想搶救,但卻早已無能為力,整個人被雷騰抱起,再度回到床上。

   「啊,我的石蕖!」她紅著臉喊。

   「別管了。」他不喜歡,她的注意力落在他以外的事物上。火熱的大手,探索著曼妙的曲線,重新溫習她的美麗。

   「你想做什麼?外面還有人哪!」豆蔻羞窘慌亂的喊著,卻看見雷騰又表演了一次快速脫衣的絕技。

   她心兒猛跳,急著想逃,只是還來不及溜下床,他就把她抓了回來,重新壓回身下。

   「啊、啊,不……」她喘息著,還想抗議。「我們……會被發現的……啊……」啊啊啊,不能吻那�,她會、她會……

   下一瞬間,她的小嘴,就被雷騰堵住。

   快感的浪潮,再度將她捲入深淵。然後,她就再也無法思考了。

   .·°∴ ☆..·°.·° .·°∴ ☆..·°

   因為雷騰的大顯神威,這次的海市之行,可說是滿載而歸。

   只是,他們才剛回到東隅城,還沒踏進雲家坊,雷騰一擊殺敵的事,就已經傳遍開來了。

  豆蔻只能慶倖,謠言�頭並沒有提及兩人是夫妻,還在房�滾了一天一夜。大多數的傳言,說的都是他只用一刀,就殺死梟骨的事情,人們都說得活靈活現,像是親眼見過似的。

   回到雲家坊後,她幾次都想要求他,兩人之間的情事,他得好好保密,絕不能夠洩漏半句。

   不過,他雖然沒說,但是卻堅持,非得繼續「做」。

   只要一有機會,雷騰就會逮著她,抓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放肆的亂來。

   「雷騰,你別鬧了,我……你……啊……」她喘息著,身子卻愈來愈軟。「不是說好……一次而已嗎?」無肋的嬌吟,在無人的藥倉中回蕩著。

   「什麼一次,我沒說過次數!」

   「可是,你只砍了一刀。」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再回去,多砍那蠢蛋兩刀。」

   豆蔻紅著臉,小手胡亂推阻著。「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再亂來,雲大夫會發現的。」

   「不會,你別發出聲音就好。」

   「可是……」她一把抓住撩起她衣裙的大手,又羞又惱的抱怨。「你叫得比我還大聲啊!」

   另一隻大手,趁著她分神說話,輕易溜進了她裙�。粗糙的指掌帶來的觸覺,教她臉兒更紅,不禁倒抽口氣。

   「瞧,你也想要我。」他的拇指撥弄著挺立的蓓蕾,得意的笑著。

   「我才沒有——」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低頭,深深吻住她。

   被奪走了發言權後,豆蔻只能任雷騰擺佈,在他的懷中嬌吟喘息。每回,只要她聽見外頭有任何動靜時,她就只能咬著他的肩頭,強忍著那陣陣歡愉,不發出聲音。

  他的強勢,以及霸道,讓她無法反抗。雖然說,他每每得逞,也沒人察覺,但她總是心驚膽戰的,就怕被人捉姦在床——或許,甚至不在床上,他也會對她……就在她半推半就,任他逐步肆虐的時候,倉庫外頭突然響起呼喚。

   「豆蔻姑娘?豆蔻姑娘?您在哪裡啊?」

   她嚇得頭皮發麻,立刻從他的魔力中驚醒。

   「有人在找我。」她緊張的說,聲音小小的。

   「別理了。」雷騰不悅的擰眉,低頭又要吻她。

   小手伸出來,急忙搗住那張薄唇。她面紅耳赤,聲音壓得更低。「不行啦,那是陳嬸,她要是找不到我,會召來更多人的。」

   雷騰的濃眉,擰得更緊了。

   他瞪著懷�頭這小臉紅豔、粉唇水嫩,看來秀色可餐的小女人,實在很想不顧一切,立刻把她「吃」了。

   「求求你,要是被人發現,我就慘了。」她又羞又急的哀求,雙眼水汪汪的,那羞怯窘迫的表情,更是教人心憐。

   即使不情願,雷騰終於還是鬆手了。

   她松了口氣,快速的整理衣衫,確定衣著整齊,發間的金絲鈴鐺,也乖乖的待在原處後,她才打開倉庫的門,探頭喊道:「陳嬸,我在這�。」

   正撐著傘,到處在找人的婦人,聞聲回頭。

   「太好了,我四處找你呢。」一瞧見豆蔻,陳嬸就趕忙跑過來。「咦,豆蔻姑娘,您怎麼在藥倉�頭?」

   「呃,這陣子都在下雨,我怕藥倉漏水,所以過來瞧瞧。」她紅著臉,匆匆搪塞過去,就忙著轉移話題。「發生什麼事了嗎?」

   雖然瞧見了豆蔻身後,那滿臉陰鬱的高大男人。但大夥兒老早都習慣,這男人總是跟著豆蔻,陳嬸就算瞧見了,也沒有多加聯想,只忙著交代事情。

   「外頭有對夫妻找上門來,說是小娃兒的爹娘。雲大夫要我來找你,把娃兒帶過去呢!」

   家�的人,沒人抱得動龍寶寶,這會兒,他正在房�呼呼大睡。

   豆蔻一愣。「娃兒的爹娘?」

  「是啊!」陳嬸的目光,偷瞄了雷騰一眼。「他們正在前廳等著。據說,是聽到了前些日子在海市斬殺梟骨的男人,帶著個有金鎖的娃娃,不論穿著跟長相,都像他們走失的孩子,所以才一路找過來。」

   豆蔻聽著,高興不已,回頭說道:「太好了,我們快帶娃兒去前廳。」

  是啊,真是太好了!簡直是可喜可賀啊!他終於可以擺脫那個小娃兒了!雷騰精神一振,立刻邁步走出藥倉,在雨中快步行走,到了豆蔻的房�,活像拎小貓似的,拎著龍寶寶的脖子,轉身就往前廳走。

   「啊啊啊,雷騰,你小心點,寶寶還在睡哪!」豆蔻替他撐著傘,小跑步追在身後嚷著。

   這女人真是有夠囉嗦。

   他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換了只手,改拎為抓,意思意思一下,算是回應她的嚷叫。只是,他雖然換了手,卻仍只是用單手握住小娃兒的腰。

   「你不能用抱的嗎?」豆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等一下要是讓人家覺得,我們在虐待娃兒,那該怎麼辦?」

   「虐待?」他冷哼一聲。「把這娃兒亂丟的,可不是我們。」

   「呃,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麼原故啊,你看,他們現在不是也找上門來了?」

   「都快一個月了,動作也太慢了吧?」雷騰皺著眉頭,滿臉不爽。「我倒要親眼看看,是哪個笨蛋,會把孩子搞丟。」

   瞧見他緊繃的臉色,她竟驀然一笑。

   瞄到豆蔻嘴角的微笑,雷頭一邊腳步不停,繼續朝前方走去,一邊還揚眉問道:「你笑什麼?」

   她笑得更甜了。

   「其實,你很關心寶寶的,對吧?」

   「關心?」雷騰猛然停下腳步,不可思議的瞪著她,還把娃兒高舉到她眼前。?°這只嗎?」

   俊美的容顏,逼近她的小臉,幾近咬牙切齒的問:「你是說,我關心這整天在我身上爬來爬去,抓著我的角,把我當成木馬,還把口水流得我滿頭的這只嗎?」

   小娃兒睡在他的掌握中,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服,仍舊呼呼大睡,睡到鼻涕都冒泡了。

   豆蔻看著龍寶寶,再看看他腰上那只黝黑的大手。

   乍看之下,大手似乎握得很用力。但是實際上,雷騰卻抓得很小心,完全沒有弄疼娃娃。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

   如果他真的厭惡這娃兒,半點都不關心,哪還會費心調整力道,沒讓娃兒驚醒,繼續睡得香香甜甜呢?

   看著他鐵青的臉色,豆蔻眨了眨眼,強忍著笑。

   這樣的男人,不會把關心掛在口頭上。但,她卻清晰的感受到了。

   「好吧好吧,是我搞錯了,你一點也不關心他。」她不再堅持,免得他又要生氣。「現在,我們可以去前廳,讓他認親了嗎?」相處日久,她就愈能摸清他的脾氣。

   雷騰哼了一聲,還在埋怨著。

   「關心?哼,我才不關心這只娃兒。就算我真的關心,那也是因為,他老是啃我的頭,可以擺脫他這件事,才是我最關心的!」

   不敢再多說,豆蔻只能忍住嘴角的笑意,撐著傘追在他身旁。

  雖然,他老是嫌麻煩,但出門卻總帶著娃兒。想起上次去海市,他其實也能把娃兒留在雲家坊,卻還是一聲不吭的帶著出門。他肯定是知道,要是沒有他,娃兒可是哪裡都去不了。

   豆蔻偷偷瞄雷騰一眼。

   現在呢,她反而比較擔心,見著那對粗心爹娘時,他會沖上前去咆哮大吼,狠狠的教訓對方。

   在大雨之中,兩人穿過庭院,走上回廊,很快的來到前廳。

   才剛踏過門檻,就看見廳堂�頭,有一對夫妻,正焦急的等待著。男的高大強壯,女的嬌小可人。

   聽到有人入廳,夫妻急切的雙雙回頭。

   喔喔喔喔……要吼嘍!要吼嘍!

   豆蔻搗著耳朵,雙眼緊閉,等著雷騰那雷霆萬鈞的一吼,轟得這對粗心爹娘頭昏眼花。

   喔喔,要吼嘍……真的要吼嘍!

   喔喔……喔喔……喔?

   久等不到吼聲,她鬆開雙手,詫異的睜開雙眼。

   就見到雷騰的俊臉上,沒有怒色,反倒是出現了,三分的訝異、七分的理所當然,一種直至如今才豁然開朗的表情。

   他看著對方,半晌後才開口說道:

   「我早該知道,是你這個笨蛋。」


第八章

   他早就該猜到,是這個傢伙!除了紅飛這個笨蛋之外,還有哪只龍會愚蠢到能把兒子給搞丟?

   「大王,我好想念你啊!」

   瞧見了雷騰,紅飛驚呼出聲,甚至喜極而泣,雙眼的淚水,像是噴泉般飛出。

   他熱情又衝動的,朝雷騰飛撲而來。「大王——」

   雷騰揮手,一拳把他打得飛起,重重的撞上牆壁。

   「喂,你做什麼?」眼看丈夫被打,又見對方「抓」著寶貝兒子,嬌小的女人怒喝,迅速抽出腰間長鞭,淩空朝雷騰揮去。「把我兒子還來!」

   癱在牆角的紅飛,眼角的淚都還沒幹,看見妻子抽出了兵器,嚇得冷汗直流,連忙把手往地上一撐,翻身撲到半空,抓住那斬風削玉的烏鞭。

   「嬌嬌,住手!」他忙喊。「這人是打不得的!」

   「為什麼打不得?他打你啊!你這蠢蛋擋什麼擋?」炎嬌嬌一跺腳,怒瞪著丈夫,身上的紅衣裳變得更紅了。「放開我的鞭子,丟了兒子還不夠,你還想讓人羞辱嗎?」

   「他是龍王!」

   炎嬌嬌一愣。「龍王?!」

   紅飛連連點頭,抓住了妻子,即刻就跪下,態度敬畏不已。「紅飛參見龍王。」

   「你不是說過,王已經被封印了?」嬌嬌小聲的問丈夫。

   一聽見是龍王,她的紅衣裳嚇得都褪色了。

   「他一拳就把我打飛了,你還懷疑嗎?」紅飛緊張的低語。

   嬌嬌想了一想。「別人說我就信,你說的我要考慮一下。」

   「紅飛,看來你娶的老婆,倒也不笨。」雷騰傲然的站在原處,居高臨下的俯視夫婦二人,瞧了眼嬌嬌,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要是不信,大可起身,自己來試上一試。」

   嬌嬌的心�,猛地一顫。

   方才眼看丈夫被打,她怒急攻心,一時沒有察覺。這會兒仔細一瞧,才發現眼前這男人,不但俊美魔魅,而且從他的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龍氣。

   這個男人把身上的氣息,全都藏斂起來,卻還能以人形的狀態,一刀斬殺梟骨,一拳打倒紅飛。

   這股強大的妖力,是龍王與生俱來的異能,就算她再多活個三百年,也是修煉不出來的。她連紅飛都打不過了,更何況是傳說中,那身經百戰、無人能敵的龍王。

   看著雷騰冷冽的眼,她驀然不敢直視,膽戰心驚的低下頭來。

   「嬌嬌不敢。」她臉色蒼白,跪得比丈夫更低,衣裳褪得接近灰白。「嬌嬌參見龍王。」

   雷騰不言不語,跪在地上的夫婦二人,冷汗都快把地滴得濕了。

   半晌之後,他才開口。「紅飛,這是你妻子?」

   「是。」身材壯碩的紅飛,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雷騰將手中的娃兒抓舉到他面前,做最後確認。「這只真的是你兒子?」

   「是。」紅飛抬起頭,看著那睡到打呼的兒子,開心得猛點頭。「他是我兒子赤嵐。」

   「我一直知道,你粗心得很。但是,我還不知道,你竟然笨到連兒子都能搞丟。」雷騰把熟睡的娃兒直湊到部下面前。「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怎麼會把兒子扔在山�?」

  「呃,稟大王,紅飛並非故意。那日我幻化原形,載著嵐兒趕路回家,他睡著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下去……」壯漢愈說愈是尷尬,直用大手搔著後腦。「等我到家發現時,循著原路去找,卻已經找不到兒子了。」

   始終站在雷騰身旁的豆蔻,聽到了這會兒,才吃驚的開口。「在到家之前,你都沒有發現嗎?」這太不可思議了!

   她在竹簡上讀過,龍子得來不易,向來備受嬌寵,父母呵護有加。沒想到居然還有龍,會粗心大意到連兒子掉了都沒發覺。

   雷騰擰著眉頭,看著這個向來以有猛無謀聞名的部下。

   「該不會連這幾天下的雨,也都是你搞的鬼吧?」

   紅飛好想找個洞鑽進去。

   「呃,那個……」為了面子,他硬著頭皮說了。「那是嬌嬌在哭。」

   被丈夫誣賴的不甘,淹沒對龍王的敬畏,嬌嬌猛地跳了起來。

   「胡說!」她才沒哭呢!「哭的明明就是你,都要你別哭了,你就是不聽,哭個沒完沒了!」

   「呃,嬌嬌,跪下、跪下!」

   嬌嬌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回到原來的姿勢。「請龍王恕罪。」

   親眼見識到夫妻鬩牆的豆蔻,眨了眨眼睛,對紅飛更加另眼相看了。

   以貌取人,果然是錯誤的。要是嬌嬌不說,她肯定看不出來,這麼強壯的男人,原來竟是個愛哭鬼。

   「附近河川暴漲,都快淹過堤防了。」雷騰擰著眉頭,看著窗外,口氣�竟有一絲埋怨。

   要是雨水真的淹過堤防,身旁的小女人,肯定又會指使他出外勞動。其實,就在今天早上,她已經提過幾次,直說想去堤防邊瞧瞧了。

   聽見龍王口氣有異,夫婦二人連忙磕頭。

   「是屬下的錯。」紅飛磕得地板砰砰響,連額頭都紅了。

   「請龍王恕罪!」嬌嬌也搶著說。「我們會負責收回過多的雨水。」

   夫婦二人慌亂的模樣,心軟的豆蔻,哪裡還看得下去?她伸出小手,扯了扯雷騰,一邊還朝他擠眉弄眼,拚命暗示他。

   很可惜,龍王不懂暗示。

   「做什麼?」他不滿的問。

   她歎了一口氣,只好把話挑明瞭說。「你還在等什麼?快把寶寶還給他們吧,人家找很久了呢。」

   磕頭不已的夫婦,一聽見豆蔻的話,全都對她投以感激,還有混合著困惑與敬畏的目光。

   這個人類女子是誰?竟然能夠指使龍王呢!

   更難以置信的是,龍王竟然還乖乖照做了。

   當雷騰伸手,遞來掌中的小娃兒時,夫婦二人都同時伸手,急著要抱失而復得的寶貝兒子。

   紅飛的手伸得較長,雷騰卻搖頭。

   「不能交給你。」他把娃兒遞給嬌嬌。「好好照顧他,別再弄丟了。」

   嬌嬌抱住兒子,欣喜得連連點頭。「叩謝龍王,嬌嬌至死不忘龍王大恩!」她看著懷�的兒子,雙手顫抖著,差點也要落淚。

   豆蔻扯了扯雷騰的衣袖,很熱心的又說話了。「喂,來者是客,你別讓他們一直跪著啊!」這哪裡是待客之道啊?

   客?

   雷騰擰眉看了她一眼。

   哪來的客人?來的不過是他的屬下,跟他屬下的妻子罷了。

   只是,她那閃閃發亮的眸子,跟興奮熱絡的表情,又讓他懶得解釋,乾脆順了她的意,大手一揮。

   「你們起來吧!」這個人類女人再度使喚龍王!而且,瞧那小女人的態度,像是早就習以為常了!

   紅飛與嬌嬌,交換了個詫異的眼神。

   他們謝恩之後,才剛站起身來,豆蔻就迫不及待,急急走了過來。「歡迎來到雲家坊,你們到處找寶寶,肯定都累了吧?快坐下來。」

   她殷勤的拉著夫婦二人,走到了桌邊,而雷騰則是不用人招呼,早就自顧自的在桌邊坐下。

   直到每個人的面前,都倒滿了一杯,又香又熱的茶,豆蔻才想到。「啊,對了,雲大夫呢?怎麼不見人了?」

   嬌嬌連問:「您說的,是那個白衣白袍的男人?」

   「對對對,就是他!」

   「剛剛有人來找,說是有人急症發作,請他出門看診了。」

   「喔。」

   豆蔻看了看窗外。連日濕冷,寒氣入身,侵擾病灶,正是舊疾最容易復發的時候,也難怪雲大夫會忙得不見蹤影了。

   她一邊想著,瞧見夫婦二人還抱著寶寶站在桌邊,忙又招呼著。「來,坐啊,坐下來再聊,你們許久沒見了吧?」她熱心的問。

   「五百年了。」紅飛回答,還是不敢坐。

   看兩人膽怯的表情,豆蔻無奈之餘,只能偷偷的用手肘頂了頂雷騰,小腦袋靠到他耳邊,小聲吩咐。

   「你叫他們坐嘛!」

   他看了她一眼,冷淡的回答。「他們習慣站著。」

   紅飛跟嬌嬌,非常用力的點頭,幾乎要扭了脖子。

   「是是是,姑娘不用招呼了,我們習慣站著。」就算是跟天借膽,他們也不敢跟龍王平起平坐。

   豆蔻實在很想再多說些什麼,但是瞧見那對夫婦拋來的求救眼神,她這才明白,要他們坐下,簡直比殺了他們更痛苦。

   她沒再提出要求,只是小聲的咕噥了一句。「好可憐啊,人緣這麼差。」

   迸著火光的黑眸,轉過來瞪著她。「你說什麼?」雷騰問。

   「呃,我是說……我在想,是不是該去拿些甜糕來,讓你配著茶吃。」為求讓他息怒,她只能撒了個小謊。

   聽見有甜糕可吃,雷騰才沒有再追究。

   「那你等什麼,還不快去?」那些小東西,雖然不夠塞牙縫,但是吃起來倒是挺可口的。

   豆蔻揮了揮手。「等一下嘛,這會兒說不定還在蒸呢,生的不好吃。再說,有客人在啊,我現在離開太失禮了。」

   「他們快走了。」雷騰說。

   銳利的目光,落到夫婦二人身上,嚇得兩個人差點就要再度跪下,用最大的聲音喊告辭。

   「是啊是啊,我們這就——」

   「就算他們走了,甜糕也還沒蒸熟啊!」豆蔻耐心的說著。

   雷騰哼了一聲,這才死了心,暫時把甜糕拋在腦後。寬厚的大手,握起陶捏的杯子,那杯子雖然是尋常尺寸,但是到了他的手�,就顯得太小了。

   「才短短五百年,你就娶妻生子了?」他問。

   「短短?」聽到這個形容詞,豆蔻忍不住插嘴。「五百年很久耶!」

   「那是人類的壽命太短。」

   「又不是我們自己願意命短的。」她咕噥著。

   站在一旁的紅飛,忍耐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道:「大王,您既已解開了封印,為什麼不回龍宮,再度發出召令?」

   黑眸�蒙上一層冰霜,注視著紅飛。「我回不回去,還得跟你們報備嗎?」

   「不用、當然不用!」紅飛嚇出一身冷汗。

   雷騰的食指,輕敲著桌面,低沉的聲音帶著無限威嚴。「我還有事要做,等事情辦完了,自然會回去。」

   「是。」

   「還有,別透露出去,我不想聽人來囉嗦。」

   「是。」紅飛再度點頭,恭敬的又說:「請您允許,讓我們夫妻二人,留在您身旁伺候。」

   「不需要。」雷騰伸出手,將豆蔻攬進懷�。「有這個女人就行了。」

   她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出手,在外人面前,直接攬她入懷。她羞得粉頰嫣紅,原本急著想起身,但卻又瞧見他不悅的表情,這才不再反抗,紅著臉依偎在他的懷�。

   討厭,這好羞人啊!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膛,羞得不敢見人。

   嬌嬌把一切看在眼�,馬上意會過來,從龍王與這人類女子的互動,看出了些許端倪。她反應迅速,挑了最好的時機,開口告辭。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告退了。謝謝龍王對小兒的照顧,要是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召喚我們。」

   「咦?」紅飛滿臉詫異。

   唉,她嫁了個笨蛋!

   嬌嬌一邊歎氣,一邊硬是把丈夫往外拉。

   「告退?等等,嬌嬌……大王……那個……」

   紅飛回頭,還要再說,卻見雷騰不耐煩的擺著手,只說了兩個字。

   「快走。」

   「可是——」

   嬌嬌硬拖著丈夫走,直到出了門,才瞪著丈夫說道:「還不快走,龍王急著要吃甜糕呢!」

   「啊?」

   紅飛回過頭去,在離去的瞬間,清楚的看見屋�的動靜。他困惑不已,還想再看清楚些,妻子卻抱著兒子,抓著他飛上了天。

   「走了,還看!」

   大雨停了,天際是藍天白雲。

   「嬌嬌啊,大王為什麼要從那女人嘴上吃甜糕?」他明明就看見,大王把那爪女人壓在桌上,正在咬著她的嘴呢!

   啪!

   嬌嬌伸手,朝丈夫的後腦,重重的打下去。

   「笨蛋!」

   「啊?為什麼要罵我?」紅飛追著妻子,卻見妻子愈飛愈遠,他不甘心在後頭嚷著。「為什麼要打我?為什麼要罵我?嬌嬌,你別跑那麼快,回來給我說清楚啊!」

   夫婦二人帶著兒子,在天際中飛翔,最後化為一點晶亮,終於消失在遙遠的彼方。

   .·°∴ ☆..·°.·° .·°∴ ☆..·°

   日出日落。

   這天的清晨,一如往常。

   豆蔻在困倦中,因輕微的聲音而醒來。

   她剛睜開眼,就看見窗櫺外的天色,正濛濛的發亮,鳥兒的啁啾聲,從外面傳了進來。

   就在她睜眼的同時,環在她纖腰上的大手,驀地收緊,將她又抱緊了幾分。

   「醒了?」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嗯。」

   她的回答,是一聲嬌軟的輕哼。白嫩的嬌軀已經習慣他的體溫,主動的貼近他,因為他的溫暖而歎息。

   兩人的身子,在床楊上緊密相貼,容不下任何空隙。

   窗外天色漸漸亮起,她卻還窩在雷騰懷�,貪戀著他寬闊的懷抱,以及強而有力的心跳。

   如此同寢同眠,又在天亮時從他懷中醒來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

   老是在外頭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實在太過驚險了,而他更是嫌棄那樣掩人耳目的偷歡,讓他不夠盡興,於是開口要求,要住進她的房�,才好夜夜春宵。

   一開始,豆蔻當然是不同意!

   她就是害怕會被人發現,她與雷騰的關係太「密切」,哪裡還肯讓他大大方方的,跑到她房�來睡?

   她非常堅持,絕對不能被人發現。

   雷騰卻逮著她的語病。

   「不被人發現就行了吧?」他不耐煩的問她。

   豆蔻只能點頭。

   於是,雷騰憑藉著強大的妖力,在房間的四周下了嚴密禁制,日落之後,幻象就遮蔽旁人的眼、旁人的耳,外人看不見、聽不見,更不會接近這�半步。

   確認一切安排妥當後,他當夜就迫不及待的拎著再也找不到藉口的豆蔻,來到舒適的床榻上,再用他同樣強大的「腰力」,讓她在他狂野的衝刺下欲仙欲死,頻頻討饒。

   從此,他就霸道的住進她的房間。

   而在那之前,他早已霸道的進佔她的芳心。

   當飛紅與炎嬌嬌出現時,她才再度想起,他不但是龍,而且還是個王。

   他曾經親自統領過,一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妖魔軍團,就算經過了五百年,妖魔們仍崇敬他、敬畏他。

   豆蔻閉起雙眼,咽下心中的歎息。

   她是這麼的重視他、這麼的愛戀他。當紅飛提及,要他回返龍宮,再度號令妖魔大軍的時候,她的心�就充滿擔憂,以及濃濃不捨。

   但是,雷騰居然拒絕了。

   當她聽見,他選擇留下來的時候,她的心中,就像是有無數的花朵同時間綻放,甚至好想好想沖上前,不顧在場的紅飛與嬌嬌,還有睡得不省人事的龍寶寶,用力吻住他。

   她沒有詢問過,他留下來的原因。

   或許,咒文是其中之一;但她直覺的知道,除了咒文之外,還有某種東西,讓他願意留下。

   那是什麼呢?

   當他吻著她,夜夜與她纏綿的時候,她沒有問。

   當他陪著她,出外去做生意,遇到了大雨,他將她抱入懷�,為她遮蔽風雨的時候,她沒有問。

   當他為了她,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站在一旁,看著她陪著雲家坊�的孩子們玩耍,甚至連幼小的孩子,爬到他腿邊撒嬌,被他一把抱起的時候,她也沒有問。

   他正一點一滴的改變,從生硬殘酷,變得較為柔軟、較為溫柔。這些改變,即使沒有問出口,她也都感覺到了。

   白嫩的嬌軀,往雷騰的懷抱�又貼緊了些許。

   「我們該起來了。」她小聲說。

   窗外的天色,已經接近全亮,她開始聽見人們走動與談話的聲音。

   「再一會兒。」他霸道的不肯放手,還把她抱得更緊,大腿跨著她,把她囚禁在親昵的枷鎖�。

   「不行啦,再晚一些,就會有人來找我了。」每個早上,都是這樣開始的。

   雷騰哼了一聲,又緊抱她一會兒,之後才不甘願的鬆手。雖然,他也想要,抱著懷�的軟玉溫香,傭懶的躺到地老天荒,仔細的重溫她的甜蜜。

   但是,強求著她,她會擔心這、擔心那的,豎直耳朵聽著外頭動靜,根本無法?°專心」。

   對「品質」有絕對要求的他,只好暫時放過她,一邊眯著黑眸,望著那嬌嫩的身子,暗暗決定今晚再對她……

   黝黑高大的身軀,率先走下床榻。

   「雷騰!」她在後頭叫喚著,抓著被子坐起身來。

   「怎麼了?」他回頭。

   「我的衣服啦!」她臉兒羞紅,指著碎散在地上,被撕扯碎裂得幾乎難以分辨的零星布料。

   唉,人類!

  雷騰嘀咕了一句,伸出大手一揮,那些碎散在地上的布料,瞬間全都飄浮了起來。隨著他手心�金光一閃,昨夜被他親手撕碎的女性衣裳,這會兒又在他的手中,變得完好如初。

   「拿去。」他把那些衣裳,全塞到被子�。

   「謝謝。」她紅著臉,把衣裳抓到身邊,卻因為衣裳上的暖暖溫度,而舒適的歎了一口氣。

   有些訝異的,她低下頭來,看著手�的衣裳。

   「為什麼是暖的?」她好奇的問道。

   他轉過頭來,俊臉露出不耐的表情。「你有什麼意見嗎?」

   豆蔻連忙搖頭。

   「呃,沒、沒有!」她垂下頸項,掩飾嘴角的笑意,心�覺得好甜好甜。他並不只是把她的衣裳恢復成原樣,他甚至考慮到,晨間空氣微涼,還替她暖妥衣裳。

   這就是幸福嗎?

   她穿妥衣裳,才咬著紅潤的唇,抬起頭來,看著雷騰在日光下,穿起那件玄黑色的衣袍。

   這畫面日復一日,已經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景象,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停住,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仿佛會持續到永久。

   她的幸福,幾乎就要滿溢。

   「雷騰,」她輕聲說著。「謝謝你。」

   謝謝他,讓她這麼快樂、這麼幸福。

   他轉過頭來,擰眉瞪著她。「你剛剛謝過了。」

   他以為,她說的是衣裳。

   她甜甜一笑。「再謝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他哼了一聲,懶得去解讀她的笑容�究竟有什麼涵義。他深吸一口氣,舉高了手臂,用力扭動頸骨——

   喀喀!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日光漸暖的室內。

   「今天有什麼事要做?」他漫不經心的問著,已經日漸習慣這種勞動的生活。雖然比不上打仗刺激,但能夠活動活動筋骨,也是挺不錯的。

   「早上得翻曬幾種藥物,下午的時候,我想載幾車藥材,到市集�去換布料,給孩子們裁新衣裳。」她仔細的說著,視線離不開他的背影。

   他點了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轉過頭來,慎重的詢問:「中午吃什麼?」

   「焰餅。」她記得,他最愛吃那個。

   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滿意。他大步走到門邊,當大手碰著門栓時,他所設下的禁制,立刻就消失了。

   「我出去了。」他說,口氣是那麼普通、尋常。

  豆蔻注視著門前的男人,嘴角仍漾著笑意。這些日子以來,他與她一直過著這種再普通不過的生活。他們的對話,都是再尋常不過的話題,談著穿的、吃的、該做的工作、該處理的問題。

   這種生活,就像是親人與親人、情人與情人……丈夫與妻子……她的心悸動著。

   或許,他們能夠就這樣,平靜的生活著。

   或許,他們能夠就這樣,成為尋常夫妻。

   或許,他們能夠就這樣,直到地老天荒……或許再添幾個孩子……他們的孩子……

   美好的未來,以及深深的感動,給了豆蔻莫大勇氣。趕在雷騰離開之前,她急急的開口,喚住了他。

   「雷騰!」

   「又有什麼事?」他停步轉身,站在日光之下,懷疑的盯著她。「你又要道謝了?」

   「不是的,」她搖頭,鼓起勇氣,想對他傾訴情意。「我……我……」她太緊張了,不知該從何說起。「我……」

   「你怎麼了?」他等著,愈來愈不耐煩。

   「我……」

   「嗯?」

   「我、我、我對你……我……」

   「到底是怎麼了?!」他的詢問,變成了低吼。

   鎮定點!鎮定點!

   豆蔻鼓勵自己,握緊的小拳頭�,已經淌滿汗水。

   「雷騰,我……」她突然僵住了。

   一陣可怕的疼痛,無聲無息的襲擊了她,秀麗的臉兒,立刻變得慘白。她無法說話,甚至無法喘息。

   她記得這種疼痛,這心痛之症如影隨形,始終威脅著她的性命,每回的發作,都會讓她痛得昏厥。

   下次發作,就會奪走你的命。

   雲大夫的聲音,回蕩在她腦海中。她痛得淚眼蒙?,看不見前方。

   下次……下次……

   她沒有想到,「下次」竟會這麼快,在她措手不及時到來。

   雷騰!雷騰!

   她想要開口,卻每每都被劇痛打斷。

   我愛你,雷騰!

   她想告訴他,卻有口難言。

   美好的未來,都化為烏有。她所編織的美夢,全都無法成真。

   她不會有未來,更無法成為雷騰的妻,甚至連一句情話,都來不及告訴他。她還想要吻他,想要愛他,想要陪伴他更久更久,但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了,她的生命已經來到盡頭。

   黑暗襲來,豆蔻在劇痛中閉上雙眼。

  【上集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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