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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20 04:39:52

他被封印了五百年。
雷騰是最尊貴的龍王,卻因戰敗而被囚在山中,
這個人類小女人,撕下了古老的符咒,
卻害得他從今以後,必須受制於她。
他吃不了她、傷不了她,還得處處保護她,
曾經血戰披靡、撼動天地的龍王,
竟淪為人類女子的守護者,簡直是龍困淺灘被人欺!
他保護著她,也不放過任何機會,激烈的需索著,
她軟潤芬芳的身子,當他佔有她的時候,她也奪走了他的心……


第九章

  心痛。

  很痛很痛。

  她心口的痛,雷騰感受得格外清晰。

  當他看見,荳蔻搗著胸口,就在他的眼前,痛苦的倒下時,銳利的疼痛在他心口炸開。但是,讓他深深震撼的,卻是另一種情緒。

  他從來不曾經歷這麼駭人的情緒。就算是血戰中的九死一生,或是戰敗時的屈辱,都沒有這種陌生情緒來得錐心刺骨。

  這情緒與劇痛無關,卻更強而有力。

  強忍著心口的劇痛,他焦急的走上前,抱起昏迷的荳蔻。

  「女人!」他搖晃著她。

  她毫無反應,癱軟在他懷中,像個布娃娃。就連她的生命力,也在一點一滴的流失。

  她要死了!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雷騰的胸口彷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的握住,再無情的揉擰。

  「女人!」他咆哮著,心急如焚,她卻依然昏迷不醒。

  嬌小的身子,仍是一動也不動,溫暖的肌膚慢慢的、慢慢的變冷。

  經歷漫長歲月的雷騰,看過太多生命的逝去,在火光熊熊、血流成河的戰場上,成千上萬的人死去,而他總是睥睨而視。他早已知道,人類有多麼脆弱,戰火、疾病、傷害,輕易就能奪去人類的性命。

  但是,他卻無法忍受,她即將死去的事實。

  他不要她死!

  他不允許她死!

  雷騰起身,抱著昏迷的荳蔻,沖出了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急往雲大夫的診間飛去。

  她病了,而那個男人是她跟眾人口中的神醫。既然是神醫,就該有辦法救她,把她即將踏入幽冥的神魂,再度引回人間。

  「姓雲的,快給我出來!」雷騰咆哮大吼,單手撕開竹簾,抱著荳蔻闖進診間,黑色的眸子�,充滿了焦急與憤怒。

  「啊?」正在擦抹桌椅的王嬤嬤,嚇了一大跳,等到看清他懷�的小人兒,立刻驚呼了出聲。「荳蔻姑娘?!姑娘妳怎麼了?」天啊,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坐在椅子上,白衣白袍的雲大夫,神色一凜,也匆匆迎了上來。

  瞧見荳蔻的臉色,雲大夫眉頭深鎖。這是他最熟悉的病徵,這些年來,他已經見過數次。

  「她發病了。」雲大夫沉重的宣佈,先探她的鼻息,再按住她的手腕,傾聽那微弱的心跳。他一邊診脈,一邊交代著。「取雩琈之玉,用穩心湯沖之。速度要快!」

  王嬤嬤應了一聲,立刻沖往藥櫃,忙著打開藥櫃,取出晶瑩剔透、似石非石的晶塊,用槌敲為碎片後,再用爐火上頭熬成深褐色的穩心湯,一同放入藥碗�。

  確認荳蔻的病況後,雲大夫說道:「讓她躺下。」

  雷騰卻置若罔聞。

  那陌生的情緒,還在煎熬著他。他不想放開她,不願意鬆開這嬌小無力的小女人。他注視著她,心跳愈來愈快。

  懷�的小女人,臉色慘白,隨著體溫的流失,她的身子又冰又冷。就算他抱緊她,他炙熱的體溫也不能讓她恢復溫暖。

  慌亂與焦急,把他全身的血都燃燒得接近沸騰。他沒有過這種感受,像是眼睜睜看著,身體�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被摧毀。

  難道,這就是恐懼?

  雷騰喘息著。

  不,他是龍王,最尊貴的龍王!睥睨人間的龍王!他不懂得恐懼為何物,更不可能會感到恐懼!

  那,這莫名的情緒,又該如何稱呼?

  她的疼教他彷徨,而她的痛,更穿透了他,讓他痛楚不已。他甚至願意失去雙眼、砍下雙臂,也不願意失去她。

  他渴望她活下去,渴望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他當初稱霸天上人間與修羅煉獄的野心。

  「龍王,她必須躺平。」雲大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黑眸黯為一線,雷騰用盡全力,彷佛比剮下自己的血肉更艱難似的,緩慢的放開荳蔻,讓她躺平在診間角落的竹席上。
    
  白袍白衣的男人,也走了過來。
  
     「你還好嗎?」他首度看見,尊貴的龍──尤其是龍王──竟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刻。
  
     雷騰沒有回答,厲聲反問:「她怎麼了?」
  
     「荳蔻有病。」雲大夫徐聲說道,他的表情與態度,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怎麼會?她平常不是活蹦亂跳的嗎?」雷騰轉過頭,瞪著從容冷靜的白袍男人,聲音跟表情都變得猙獰可怕。
  
     「那是因為,我用了許多藥,暫時控制了病情。」
  
     一旁的王嬤嬤,已經將藥湯準備好,匆匆端來到竹席旁。「雲大夫,藥好了。」她看著荳蔻,神情充斥滿滿的不忍。
  
     「王嬤嬤,您出去吧!」
  
     老婦人的眼�,含著淚水。「但是……」
  
     雲大夫接過湯藥,聲音溫柔卻也堅定。「荳蔻也不會願意她這模樣嚇著您的。」
  
     老婦人淚流滿面,掩面痛哭,腳步淩亂的朝外走去。
  
     端著藥湯的雲大夫,這才伸出手,輕輕的抬起荳蔻的上半身。只是,他才輕抬到一半,雷騰就已經動手,把荳蔻抱了過去,扶著昏迷的她半坐起身。
  
     「拿來!」他的語氣,分外的急切。
  
     雲大夫沉默著,將整碗湯藥交給他。他站在一旁,看著雷騰小心翼翼的,呵護著懷�的小女人。
  
     傳說之中,龍王因為貪戀黃金、白銀與珍寶,所以擁兵自重,集結萬千魔物,率領著大軍四處征戰屠殺,攻打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一個又一個的國家,攫取無數的珍寶。
  
     但是,在此時此刻,親眼見到眼前這景象的雲大夫相信,雷騰絕對會願意,用當年搶來的所有黃金、白銀與珍寶,換取荳蔻的一線生機。
  
     只可惜,再多的黃金、白銀與珍寶,都救不了荳蔻。
  
     深褐色的湯藥,經由雷騰的手,慢慢喂進她的小嘴�,速度緩慢、態度謹慎,不讓昏迷的她被藥湯嗆著。
  
     黝黑的大手,正輕輕顫抖著,他必須極度專心,才能穩住手,不讓藥湯灑出半滴。
  
     雲大夫再度開口,繼續解釋。
  
     「這病是她從娘胎�帶來的,從小就有。她知道自己有病,卻不願意待在屋�養著,她說,與其待在屋�頭,病懨懨的活一輩子,她寧願趁活著時,多做一些事。」
  
     荳蔻能活到現在,本來就是一個奇跡。
  
     「你快救救她啊!」雷騰怒吼著。
  
     雲大夫歎息。
  
     「我當然想救她,只是無能為力。」
  
     雷騰緊擁著懷中嬌小的女人,看著那平常粉紅嬌嫩的容顏,此刻早已是蒼白如雪,細密的汗珠,緩緩滲出,滿布光潔的額。

     冰冷的柔軟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淚水無聲的從她眼角滑落。她依然緊閉著雙眼,無力睜開,但秀眉卻緊蹙著,呼吸輕淺而微弱。
  
     心痛正在折磨著她。
  
     她很痛,他知道。
  
     而他的心,痛得更是厲害,像有人拿著火在燒、拿著剪子在絞、拿著刀深深的往�刺。
  
    因為咒文,她的疼痛,在他的身上,就會加強成百倍千倍。強烈的疼痛,如同有人砍斷他的四肢,他是強壯的龍,高大的身軀,還能受得住這種痛。但是,她只是弱小的人類,即使是一丁點的痛,他都不想讓她受!
  
     陌生的情緒,徹底淹沒了他。
  
     雷騰抬起頭來,瞪著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雲大夫。
  
     「要怎麼做,才能治好她?」
  
     雲大夫垂下眼睫,不語。
  
     「該死,你說啊!」他暴怒的咆哮著,要不是懷�還緊抱的荳蔻,他簡直想上前,動手挖開這傢伙的腦袋,看看那顆腦袋�頭,有沒有救荳蔻的辦法。
  
     咆哮的回音消失後,雲大夫才抬起頭來,靜靜看著焦急不已、臉色慘白的龍王,緩聲問道:「你真的想救她?」
  
     他想也不想的怒吼。「廢話!」
  
     面對暴躁的龍王,雲大夫沒有被嚇退,仍然鎮定而冷靜,那沉著的態度,甚至是從容自若的。
  
     「她的病,始終無法根治。」他徐緩的說著。「我試過各種藥材,但卻只有雩琈之玉,能延緩病況惡化。」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雷騰質問著,雙臂將荳蔻抱得更緊。她的體溫,愈來愈低了。
  
     在絕望的深淵,透露出一線光亮。
  
     雲大夫點頭了。
  
     「有個萬無一失的辦法。」他看著雷騰的眼神,意味深長。
  
     「什麼辦法?」
  
     「她需要龍的心。」
  
     診間之內,陷入長長的靜默,只剩話尾餘音,還在房內回蕩著。
  
     龍的心。
  
     雷騰聽得一清二楚。
  
     她需要龍的心──他的心!
  
     雲大夫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注視著雷騰。他不催促,也不煽動,只是等待著。

     雷騰可以在那雙沉靜如幽潭的黑色瞳眸,看見自己的臉。只是,那五官是熟悉的,表情卻是陌生的。
  
     那是一張充滿了恐懼的臉。
  
     就算再怎麼否定,他還是親眼看見了,那陌生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他確確實實在恐懼,恐懼會失去她、恐懼她的死。
  
     一直以為,是懦夫才會恐懼,直到他眼睜睜看見,她因病發而昏迷,死亡的陰影逐步覆蓋那張秀麗的小臉。
  
     他為什麼會恐懼?他為什麼會有這麼鮮明強烈、不可思議的情緒?
  
     黝黑的大手,抓住了心口。
  
     他的心,好痛。
  
     懷中的小女人,正輕輕的、輕輕的顫抖著。那輕微的顫抖,卻在他的胸口中,化為幾乎扯裂他心臟的震動。
  
     他為了她而疼痛著,這樣的劇痛,是他未曾經歷過的,混合著肉體,以及深入神魂的淩遲酷刑。
  
     太痛了。
  
     痛得他幾乎忍受不了!
  
     那些紛雜在心中,因這小女人而起的深刻情緒,教雷騰無法忍受。
  
     「只要有了龍的心,她就能痊癒?」他再度質問。
  
     雲大夫的回答,確切而肯定。
  
     「沒錯。」
  
     驀地,一隻小手虛弱的撫上雷騰的胸膛。他低下頭來,看進她那雙滿是淚水的眸子�。
  
     藥湯讓她恢復神智,但她仍虛弱不已。她在昏迷之中,隱約聽見了兩個男人的對話,因為擔憂,她用盡最後一絲的力量,才從幽暗的深淵中醒來。
  
     「不……」
  
     淚水不斷流下,濡濕了她的臉。原本粉嫩的紅唇,因為病入膏盲,而變得蒼白發青。
  
     「不……」
  
     她用盡了力氣,再度吐出了一個字,為了阻止雷騰。
  
     粗糙的大手,輕輕擦去她的淚,格外的溫柔。
  
     「太痛了。」他告訴她,聲音嘶啞。
  
     肉體的疼痛,他可以忍受,但這些因她而起的心痛,以及恐懼太過恐怖,已經超過他所能負荷。
  
     雷騰低下頭來,親吻荳蔻的額頭,靠在她的耳畔,啞聲告訴她。「荳蔻,這顆心那麼痛,所以我不要了。」只要有了他的心,她就能痊癒。
  
     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但是,會不會也是最後一次?

     不,她不要這樣!
  
     荳蔻痛苦的喘息著,又慌又急,淚如泉湧。她想要伸手,牢牢抓住雷騰,但卻沒有半點力氣。
  
     她沒能握住他的手。
  
     「不……」美麗的大眼�,盈滿了淚水。
  
     黝黑的大手探來,遮住了她的眼,不讓她再看。她想要呼喚、想要阻止,氣息卻一次比一次虛弱,藥湯的效力,不足以支撐她再開口。
  
     不!
  
     荳蔻在心中呼喊著。
  
     不要!
  
     她在他的眼�,已經看見了雷騰的決定。
  
     劇痛襲來,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痛楚好痛好痛好痛,比之前更劇烈、更兇猛。
  
     太痛了。
  
     這顆心那麼痛,他不要了!
  
     雷騰緩慢的直起身子,注視著雲大夫。
  
     「把她治好。」
  
     「我會的。」
  
     心,更痛了。
  
     你是妖怪?
  
     我的名字叫荳蔻。
  
     龍都像你這麼小心眼嗎?
  
     這顆心�,有著太多與她相關的點點滴滴。她那嬌嫩好聽的聲音,還在他耳邊回蕩著。
  
     你的禮貌需要改進。
  
     是不是人有什麼關係?
  
     你打不過梟骨嗎?
  
     第一個喚他名字的,是這個人類女子;第一個握住他手心的,也是這個人類女子。
  
     謝謝。
  
     雷騰,謝謝你。

     不……不……不……
  
     她的笑容、她的嬌嗔、她的言語、她的淚。
  
     驀地,雷騰伸出左手,人形的指掌,化為鋒利如刀的利爪。利爪輕易插入胸口,撕開血肉,硬生生將鮮紅的心挖了出來。
  
     沒有了心,痛楚也跟著消失。
  
     溫熱的血,濺上荳蔻的臉兒,混合著她的淚,無聲滑下。
  
     幾乎就在同時,東隅城上的萬裡晴空,響起轟隆雷響,烏雲開始聚集,遮蔽藍天與日光。龍王的氣息,如似強烈的暴風,朝四面八方散去,驚動了所有的人與獸、妖與魔。
  
     唯有雲大夫,看著這可怕的一幕,雙眼卻有如水鏡,依然平靜無波。
  
     挖出心臟的雷騰,交出鮮紅無比、依然跳動的心。而他的意識,有如破裂的鏡子般,已經化為片片殘渣。
  
     就在雲大夫的注視下,雷騰昏了過去。
     
     烏雲密佈,妖魔都在騷動,朝東隅城聚集而來。
  
     毫無掩飾、羈絆的龍氣,充斥在天地之間,那些清醒著,或者沉睡中的妖魔,全都感受到那熟悉的王者之氣,紛紛騷動起來。
  
     有的妖魔恐懼不已;有的妖魔狂喜不已。
  
     恐懼的妖魔,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龍氣的相反方向奔竄而逃。
  
     狂喜的妖魔,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龍氣散發的方向或飛翔、或奔跑、或潛遊,急切的聚集過來。
  
     紅飛與嬌嬌首先趕到。
  
     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撼動,彼此的心都在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起來。就連正在吃果子的龍寶寶,也痛得鬆開胖胖小手,開始哇哇大哭。
  
     龍王身上所產生的巨變,傳達到每條龍身上。紅飛與嬌嬌,知道事態緊急,絲毫不敢浪費時間,匆匆就趕到雲家坊來。
  
     跟其他正在趕來的妖魔不同,他們早就已經知道,龍王藏居在東隅城內的什麼地方。
  
     雲家坊內,格外的寧靜,屋�屋外的每一個人,都早已因催眠睡去。
  
     只有一個白衣白袍、兩鬢略白的男人,仍然清醒著。
  
     他正在等著他們。
  
     「你是那個大夫!」紅飛一落地就喊著,急得滿頭汗。「大王在哪裡?他發生了什麼事?」就連當年,龍王戰敗時,他都沒有這麼惶恐過。
  
     雲大夫看著兩人,語氣平淡。
  
     「他失去了心。」
  
     「怎麼可能?」紅飛不敢置信,還想要問清楚,眼角卻看見那躺臥在地上的高大身軀。「大王!」他大吼沖了過去。

     在他心�,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雷騰像平常那樣,對他的衝動上前,狠狠的賞以一拳。
  
     但,這次,雷騰動也不動。
  
     尊貴的龍王,就這麼靜靜的躺臥著,胸口有個黝黑的大洞,就連濺出的鮮血,都還是溫熱的。
  
     「大王!」紅飛跪在雷騰身前,淚眼披發,仰頭髮出痛苦的哀嚎。
  
     王失去了心!
  
     沒有了心,誰都不能活,即使他是龍王!
  
     全身赤紅的紅飛,猛地轉過身來,表情猙獰,直瞪著雲大夫。「是什麼人奪走大王的心。」
  
     「是他自己。」雲大夫從容回答。「是他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住口!大王不可能會這麼做!」
  
     「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誰能夠傷得了他?」雲大夫問。
  
     紅飛大怒。「一定是人類的詭計!對,一定是詭計,一定是你,或是那個纏在大王身邊的女人搞的鬼!」他不相信雷騰會親手挖心。
  
     壯碩的身子,朝雲大夫踏出,地面震動著,堅硬的石地,被他踏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咻!
  
     烏鞭掃來,卷住他探出的手。
  
     「住手,你這個笨蛋,先救大王要緊!」嬌嬌喝叱著丈夫,緊扯著手中的烏鞭,不讓丈夫大開殺戒。
  
     「怎麼救?」紅飛怒喊,激動得連頭髮都變得像火焰般紅。「大王已經失去了心,哪裡還會有救?!」
  
     站在紅飛利爪前的雲大夫,不驚不怒不怕,更沒有逃走。他靜靜看著紅飛,開口說道。
  
     「我有塊萬年隕鐵,正適合做龍王的心。」萬年隕鐵,堅不可摧,是天地間最堅硬的東西。
  
     一聽有萬年隕鐵,紅飛怒氣乍退,又驚又喜。
  
     「在哪裡?」
  
     「就在屋�。」
  
     「那還不快點拿來?」紅飛心急如焚。
  
     雲大夫微微一笑,撩起衣袍,轉身走進屋�頭,半晌之後才走了出來。他走到夫妻二人面前,攤開手中絹帕,而絹帕之中,正是珍貴的萬年隕鐵。
  
     紅飛一把搶過那塊堅硬的隕鐵,回到雷騰的身旁,用最恭敬的動作,將隕鐵放入空蕩的胸口。
  
     旺盛的生命力,接受了萬年隕鐵,有了隕鐵的力量,受傷的組織,開始逐一修復,很快的就恢復了原樣。雷騰的胸口,再也瞧不出半點傷痕。
  
     嬌嬌目睹了這一切,雖然感染到丈夫的喜悅。但是,她左右張望,確定荳蔻不在場後,喜悅的情緒,都化為惋惜。

     沒錯,換了這塊萬年隕鐵為心,大王將更為強壯,妖力將更勝以往。但是,換了這塊萬年隕鐵為心,大王從此就成為鐵石心腸。
  
     原本的那顆心,是真正的血肉,就算五百年前,龍王以殘酷聞名。但在五百年後,嬌嬌首度見到龍王,看見他與荳蔻的相處時,她才知道龍王的內心,也還有個柔軟之處。
  
     如今,成了鐵石心腸的龍王,會徹底的忘記,關於溫柔的種種,包括他與那個人類女子間的點點滴滴。
  
     嬌嬌為荳蔻惋惜著,更為眼前的白衣男子,所做的一舉一動,感到困惑不已。
  
     萬年隕鐵,是無比珍貴的寶物。
  
     而這個人類大夫,目睹了大王挖心,還恰好收藏了一塊萬年隕鐵,能在緊要關頭,大方的出讓給他們,這才救治了大王。
  
     天地之間,哪來這麼多巧合?
  
     「你到底是誰?」嬌嬌脫口問道。
  
     雲大夫淺淺一笑。
  
     「我只是一個大夫,想要救人,也想要救龍。」
  
     嬌嬌還想再問,卻聽見頭頂上響起連串霹靂之聲。烏雲洶湧,聚攏在東隅城的上方,雲中還可見到,萬千魔物探頭蠢動。
  
     紅飛朝天張開雙手,興奮的大吼著。
  
     「大王請看,大家都來了!」
  
     妖魔們,正在殷切期盼著。
  
     狂風大作,雷騰緊閉的雙眼,突然陡地睜開,他注視著天際,身軀發出了耀眼金光。下一瞬間,雷騰消失了。
  
     轟隆!
  
     巨響乍起,烈焰焚空,天地像是被劈開了一個缺口,滾滾的黑雲,都被燦爛的金光吞噬。
  
    金光之中,出現了一個男人。他穿著玄黑戰甲,站立在一片烈焰之上。火焰不能觸碰他,金光只能在他腳下臣服,萬魔萬妖萬鬼萬獸全都匍匐顫抖,因為他的美、他的惡、他的力量而跪拜不敢起身。
  
     「大王!」妖魔們大聲呼喊著,聲音傳達到千裡之外。
  
     黑眸平靜無波,那張俊美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過了多久了?」
  
     「五百年。」白色的九尾狐回答。
  
     才五百年。
  
     「我的龍宮呢?」雷騰問。
  
     「完好如初。」

     黑眸掃過眾妖魔。
  
     「吞天怎麼沒有到?」
  
     「吞天在兩百年前已戰死。」九尾狐又說。「綠蛟被象所吞、金烏被仙人射下、酒老翁醉死、愁黑病死,而魔獅退隱山林。」
  
     「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雷騰冷笑著,然後下令。「就算是用拖的,也要把魔獅拖出來。」
  
     「是。」妖魔們異口同聲的回答。
  
     他環顧四周,嘴角揚起,冰冷的一笑。
  
     「好,我們走!」說罷,他仰頭髮出狂嘯,率領著萬千魔物,頭也不回的離去。
  
     盤旋在東隅城上的妖魔,漸漸遠去了。
  
     「嬌嬌,快,要回龍宮了,咱們得跟上去!」眼看雷騰恢復意識,又恢復成紅飛記憶中那個果斷冷靜的大王,他高興極了。
  
     嬌嬌看著雲大夫,還想再多問,卻又聽見丈夫的催促聲。
  
     「嬌嬌!」
  
     眼看丈夫無法再等,而她的體內,也感染了妖魔們的騷動,急切的想追上那批龐大的隊伍。她放棄問話,躍上半空,迎上迫不及待的丈夫。
  
     他們化作一雙紅影,穿過了雲層,就像是紅線穿過白絹。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上了妖魔大軍,在雷騰的帶領之下,在天際邀翔。
  
     妖魔大軍往西而去,所經之處,都引起人們的騷動,古老的傳說將從此刻起,再度被人們傳頌。
  
     妖魔追隨著他、人類議論著他,他聽見了所有的聲音,卻無動於衷,繼續往龍宮飛翔而去。
  
     就算飛翔了千裡之遠,雷騰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他已經忘了,關於荳蔻的一切。


  第十章

  當她醒來時,雷騰已離開許久了。

  荳蔻披著外衣,斜靠在窗邊。窗櫺外的綠葉上,晶瑩剔透的露水滾落,像是無聲的淚。

  自從那日,他率領群魔離去後,就不曾再回來過。

  她知道,雷騰不會回來了。

  清醒之後,荳蔻儘量沒有哭過,因為哭泣只是浪費時間,還會讓她的身子更虛弱。她乖乖的吃藥,專心的養病,做一個最合作的病人,努力調養身體。

  只要覺得想哭時,她就會把小手按在心口上。

  胸口中的心,微微熱燙,正強而有力的跳動著,那心跳的聲音,有些似曾相識,她曾在另一個胸膛�,聽見這心跳的聲音。

  這是雷騰的心。

  自從得到他的心之後,她就再也不曾心痛過。

  在這段時間�,她把一切都想了清楚。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所以她忍耐著,決心要把身體養好。

  一天又一天,她的傷口漸漸癒合,她也愈來愈急切。

  每到夜�的時候,她總會因為夢見雷騰而醒來;每到清晨的時候,她也總會不自覺摸索冰冷的床褥,不停尋找他。

  但是,雷騰已經走了,他不在了。

  唯一留下來的,是他的心。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那強而有力的心跳,拯救了她,安慰了她。經過三十個日夜之後,她終於痊癒,不但能跑能跳,還健康得很。

  天色漸漸亮了,前方又傳來人們忙碌走動的聲音。

  該是出發的時候了。

  荳蔻將長髮梳好,系妥金絲鈴鐺,仔細穿好外衣,綁好了衣帶,這才走了出去,關上了門,朝雲大夫的房間而去。

  一如往常,雲大夫已經起來了。

  他坐在桌案那邊,看著敞開的門外,那一方寬闊的庭院。他臉上的表情,永遠是那麼的溫和;身上的白衣白袍,永遠是光潔如雪。

  庭院�頭有花、有草、有樹、有小橋、有流水,還有一隻已經破了繭,正靜靜等待展翅的蝴蝶。

  荳蔻關上了門,走到桌邊,提起茶壺,替他的茶杯�再添上一些茶水。

  「大夫。」她雙手把茶奉上,清晰而肯定的說。「我今天就要出發了。」她認真的說著。

  雲大夫沒有說話,只是接過那杯熱茶,用手捧握著。杯�的茶香,冉冉在清冷的空氣中化為陣陣白煙。

  半晌之後,溫和好聽的聲音響起。

  「龍王雷騰,是一隻作惡多端的黑龍。」雲大夫握著手中的茶,並不看向荳蔻,只是平靜的敘述著。「五百年前,他領著妖魔大軍,到處掠劫金銀珠寶。他殘忍無良、強行霸道,喜怒無常,且毫無所懼。」他將桌上的竹簡攤開,上頭記載著當年黑龍四處征戰,犯下的諸多惡事。

  荳蔻目光清澈,她的決心,沒有半點動搖。

  「這些事情,我早已經知道了。」這些竹簡的紀錄,她都已經看過了。

  竹簡上頭,字字句句,都敘述了龍王的殘酷。

  但是,那是別人寫的。

  她所擁有的,是跟雷騰真實的相處。

  「他已經不同了。」她肯定的說道,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與初相見的時候,有了多大的改變。

  他的殺氣已斂去許多。

  他不再冷血無情。

  他懂得溫柔了。

  荳蔻的小手,輕撫著胸口。

  他,還把心給了她。

  雲大夫注視著,他親手扶養、養育成人的善良少女。

  「或許,妳曾經柔軟過他的心,但是如今,他以萬年隕鐵為心,無論是妳,或之前那段你們相處的日子,他早已都忘了。」

  「我知道。」

  「即使如此,妳還是執意,非要去找他不可?」

  深吸口氣,荳蔻抬起頭,看著雲大夫,堅定的點點頭。

  「嗯,我要去。」

  「他或許會傷害妳。」

  荳蔻卻微微一笑。

  「不會的,他絕不會傷害我。」沒錯,雷騰是挖了心、忘了她。但是,咒文還沒解除,她對他來說,還是有著優越的影響力。

  雲大夫挑眉。

  這美麗的少女,從小就聰明靈巧。他一直看顧著她,知道她有多麼聰慧、多麼善良。

  只是,那些聰慧與善良,足以馴服龍王嗎?

  雲大夫望著荳蔻,過了許久之後,當手中的茶已冷透,他才輕聲開口。「那麼,妳就去吧!」

  「謝謝雲大夫。」

  他點了點頭,打開一旁的木櫃,拿出另一卷竹簡,放進她的手中。

  「這個竹簡上頭,繪有通往龍宮的地圖。龍宮路途遙遠,妳這一路上,可得多保重。」

  離別的情緒,梗在喉中。她強忍著淚,將竹簡緊緊抱入懷�,嘴角揚起微笑。「我一定會小心的。」

  「去吧,王嬤嬤會幫妳把需要的東西收拾好。」

  「是!」荳蔻用力點頭,轉身飛奔而出,直到了門口,才又回過身來,揚聲喊道:「雲大夫,您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說完,她才轉身跑開。

  平靜無波的黑眸,注視著逐漸遠去的小小身影。他的心�頭,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捨。

  庭院�頭,那只蝴蝶已經展開了美麗的羽翼,翩翩飛起。

  初時,還有些不穩。

  但很快的,蝴蝶便適應了早晨的風,在金色陽光中飛舞著。雲大夫重新倒了一杯茶,坐在日光之下,看著那美麗的彩蝶,聽著荳蔻興奮匆忙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蝴蝶,飛出了牆,朝著更廣闊的世界而去。

  雲大夫則是喝著茶,坐在原處,繼續祈望。

  願一切能平安、順利。

  他深深祈望著。

  .·°∴ ☆..·°.·° .·°∴ ☆..·°

  重重的翠綠山巒,峰峰相連。

  荳蔻爬過了無數高山,越過無數溪水山川,好不容易的,終於照著竹簡所繪,來到龍宮所在地。

  但是,到了目的地一看,她就傻眼了。

  那�只有一大片光滑石壁,拔地而起,沖天聳立著。石壁很高很大,就算她仰起了頭,也看不到它的盡頭。

  荳蔻就在石壁前,走來看去,卻看不見任何像是出入口的地方。但是,她敏銳的注意到,石壁上頭沒有半點兒青苔,甚至沒有半朵小花。

  事實上,整座石壁就像是有人經常打掃過似的。

  她不論怎麼想,都深深覺得,這片斷崖石壁,肯定有問題。

  想得久了,肚子響起咕嚕嚕的聲音。她扛著大藥箱,找了個蔭涼的地方坐下,一邊盯著石壁,一邊探手,拿出乾糧來嚼著。

  她才剛咬了兩口,就突然看見,有兩個尖耳黃毛的妖怪,扛著兩個大缸子走來,濃濃的酒香味,從缸�飄了出來。

  妖怪來到石壁前,恭恭敬敬的鞠躬,大聲喊著。「可巴山龐奇摩摩,得知龍王回駕,特來獻上猴兒酒。」

  話聲未落,就見石壁上頭發出光亮,幻化成一座由水玉雕琢而成的雄偉大門。

  藍色水玉大門,發出隆隆巨響,往兩旁打開,兩個妖怪扛著酒缸,嘿咻嘿咻的走了進去。

  等荳蔻回過神來時,水玉大門已即將關上。

  「喂、喂──」她大喊著,往大門飛奔。「等等,我也要進去啊──喂!等一下──」

  轟隆!

  大門關上了,再度變成石壁。

  「等一下啊!喂!」她用力拍打著原先是門的地方。「開開門啊!有沒有人在啊?」

  只是,任憑她喊破了喉嚨,拍紅了掌心,前方的巖石,還是一丁點動靜也沒有。喊累拍累的她,最後還是只能望石興歎。

  可惡!

  誰來都好啊,替她開開門啊!

  她站在石壁前頭,不甘心的等了一會兒,卻又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只好再度撤退,回到先前歇息的地方,嬌小的身影完全被濃蔭遮蔽。

  等到她吃完了餅、喝完了水,又睡了一會兒之後,石壁前頭終於再度傳來動靜。

  八個小人兒,抬著四個大箱子,不知道從哪跑了出來,也站在石壁前。他們都有著像老鼠一樣的鬍鬚、小小黑黑的手掌。

  帶頭的那個,恭敬的朝石壁鞠躬,大聲喊道:「東碌山毛思,特別來參見龍王大人。」

  驀地,水玉大門再度出現了。

  機會來了!

  吃飽喝足的荳蔻,扛起大藥箱,拔腿就往前沖去。

  小人們聽到腳步聲,嚇了一跳。

  「哇啊!」

  「糟了糟了!」

  「有人類啊!」

  「快跑──」

  他們慌忙扛著箱子,邊嚷邊逃,飛快沖進門�,因為太過匆忙慌亂,小人們進門後,就咚咚咚的全跌成一堆。

  眼看門又要消失,荳蔻伸長了手,大喊:「等等我啊!」

  門還是消失了。

  她跺跺腳,又氣又惱,不甘心的踢了踢石壁,才又跑到旁邊,再度躲了起來,耐心等待下次機會的到來。

  果然,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乘著彩雲而來。她們一個個又美又俏,衣衫華美,秀髮如雲。

  「揚子山的花家姊妹們,特來參見龍王。」

  那扇門,又出現了。

  這回,荳蔻學聰明了,她不再匆匆奔跑,反是躡手躡足的,偷偷跟了上去,混在嬌聲軟語的姑娘群�,聰著她們嬌滴滴的笑聲,一同走進了大門。

  一進到�頭,身後的門就消失了。

  日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石牆上的夜明珠,散發出的柔和光芒。

  整段路途上,荳蔻始終低著頭,不敢開口說話。不過,老是低著頭,倒也讓她發現了一件怪事。

  走在她前頭的那位姑娘,衣裙下頭,像是塞了什麼東西,大大的鼓了起來。她仔細端詳著,這才赫然發現,那姑娘的衣裙下,竟是一條好大、好蓬鬆的雪白尾巴。

  姑娘們嬌笑談論著。

  「雪兒,妳是怎麼啦?」

  「是啊是啊,妳幻術失靈了呢!」

  「唉喔,才不是呢!」

  「既然不是,妳的尾巴怎麼露出來了?」

  「我這尾巴啊,可是特別為大王留的,妳們都不知道,大王有多愛呢!」

  「是嗎?」

  「當然!」

  尾巴?雷騰愛尾巴?

  荳蔻聽得一頭霧水。

  姑娘們邊說邊走,前方突然豁然開朗,宏偉的龍宮大殿就在眼前。

  大殿寬闊廣大,以藍色水玉為牆,緋紅的萬年珊瑚為樑柱,地上鋪的是平滑的珠貝,閃耀著珍珠般的光華。牆上不只鑲嵌著夜明珠,連高大的天花板上,也用夜明珠,跟紅藍寶與翡翠,排列出星空模樣。

  這奢華的場面,讓她看得眼花撩亂。

  她仰著頭,看得小嘴微張,結果一個不留神,竟然跟丟了。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不知跑去了哪裡。

  荳蔻緊張極了,連忙四處張望,在擠滿妖怪的大殿�搜尋。

  然後,她驀地一僵,整個人就像是結凍般動也不動,雙眼直盯著前方。

  只見,大殿的最前方,有著一座極盡奢華,金光閃閃、鑲金嵌玉的巨大座椅,寶座的正中央,坐著一個俊美無儔的男子。

  她一眼就認出他。

  他是她今生最愛的男人。

  他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美麗的動物。

  他是她深深眷戀在心,不惜離開家園,費盡千辛萬苦、跋涉千裡,只求能重新見到他的──大色魔!

  那個王八蛋,就那樣高高在上,慵懶而舒適。

  但是,坐在寶座上的,可不只是他一個人!

  在雷騰的身旁,全都圍滿了女人,那些嬌美的女人,有的幫他搥背,有著替他搧風,有的為他端茶,其中有一個還直接坐在他大腿上,拿著一盤水果,嬌笑不已的喂著他。

  寶座上頭,根本沒有位置了。但是,來得太晚的花家姊妹們,還硬擠了上去,急切的要服侍他。

  荳蔻看得雙眼發直,花家姊妹的談話,一次又一次,在她腦中盤桓著。

  我這尾巴啊,可是特別為大王留的,妳們都不知道,大王有多愛呢!

  妳們都不知道,大王有多愛呢!

  大王有多愛呢愛呢愛呢愛呢愛呢愛呢!

  她終於懂了。

  原來,雷騰真的愛尾巴。

  轟!

  荳蔻對雷騰的思念,以及她的萬千柔情,瞬間灰飛煙滅。

  分別多日,她見到心愛男人的第一句話,是──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 ☆..·°.·° .·°∴ ☆..·°

  「啊!」

  可怕的咆哮聲,響徹雲霄。

  雷騰痛苦的抱著頭,吼叫著。

  整座龐大的龍宮,因為他的怒吼而震動,姑娘們全嚇壞了,個個花容失色,紛紛驚呼出聲,從他身旁飛了開來,縮在角落搗著耳,瑟瑟發抖。

  龍宮�頭,妖怪們混亂成一團。

  英俊瀟灑的九尾狐,匆匆奔上前來,焦急的問著。「大王!怎麼回事?您還好吧?」

  雷騰抱著頭,痛苦的叫著。

  「我的頭、我的頭……」

  「您頭怎麼了嗎?」

  話才剛說完,九尾狐的眼角,赫然瞧見一個人類姑娘,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推開大殿上頭嚇得動彈不得的妖怪們,咚咚咚的跑了上來。

  「讓讓!讓讓!」她嚷著。「對不起,請讓讓……」

  擠開擋在寶座前頭、一臉擔憂的年輕男人後,她伸出小手,抓住雷騰的手腕,裝出慎重的表情,認真宣佈。

  「糟糕,他的頭痛又犯了,得用七味草煎的湯,才能暫時緩止。」

  九尾狐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倒是被抓住手的雷騰,猛地抬起頭來,用力甩開她,瞪著滿布血絲的雙眼,兇惡的吼道:「妳是誰?!」

  荳蔻被甩得猝不及防,一頭撞到了那寶座的椅把。

  「啊!」

  她雖然疼得眼冒金星,但是,因為咒文的關係,雷騰比她更疼上好幾百倍,痛叫出聲的反倒是他,而不是她。

  強忍著疼,她回過頭去,一臉無辜的看著雷騰。

  「我?我是大夫啊。」她很從容的撒謊。「你看,頭又痛了吧?」哼哼,亂摸女人!痛死你!

  雷騰憤怒的咆哮著。

  「什麼頭痛?我為什麼會頭痛?」他原本想要一掌打死這來路不明的人類女人,卻因為劇烈的頭痛,而無法出手。

  「咦?」她聞言之後,裝出吃驚的樣子,故意看著九尾狐。「唉啊,難道,你沒跟他說明嗎?」

  「說什麼?!」

  雷騰暴喝出聲。

  她眨了眨眼,說出這一路上,所想出的藉口。

  「說你因為被封印了五百年,因為巨石重壓,血氣難以到頭,所以有了頭痛之症的事啊!」

  雷騰霍地轉過頭,雙眼怒瞠。

  「九尾?!」

  「啟稟大王,屬下並不知曉這事,若我知道,一定會告知大王──」

  話還沒說完,一道紅影就奔進大殿。人還沒落地,嚷嚷聲已經傳得震天響。

  「大王、大王?您還好吧?我聽到您在叫……叫……」紅飛臉色一白,頓時結巴了起來。「荳、荳荳荳荳荳荳蔻姑娘?!妳怎麼會在這�?」天啊,是他眼花了嗎?

  紅飛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他沒看錯,真的是荳蔻姑娘!

  「紅飛,你認得她?」雷騰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壓在每個人心口。

  「是!」眼看情況不太對,紅飛半跪下來,連忙解釋著。「大王召喚我們的地方,正是這小姑娘的住所。」

  一旁的荳蔻,也跟著幫腔。

  「那兒是雲家坊,是看病的地方,你解開封印後,頭痛得受不了,才跑到我們那兒看病的。」她聰明的避開重點,說了一套似是而非的謊話。「但是,還沒治療完畢,你頭痛病犯了,就把我們那�的事情,全部忘光了。雲大夫仁心仁術,擔心你會再發作,才要我過來,幫你把病治好。」

  「治病?就憑妳一個小小的人類?!」雷騰濃眉一橫,幻出一把金刀,猛地就往她砍去。

  砍她?

  雷騰要砍她?!

  荳蔻作夢也沒想到,他竟會出刀,一時之間居然傻住了。

  「大王,刀下留人啊!」紅飛大喊。

  她無法動彈,不知怎麼的,眼�竟滾出了淚珠。

  正當她以為,自個兒就要步上梟骨的後塵,當場腦袋落地的時候。鋒利的金刀,卻在最後的瞬間,陡然停了下來。

  大殿上一片死寂,妖怪們提起了心、吊起了膽,注視著寶座旁的動靜,不明白大王的金刀為什麼突然停了。

  死�逃生的荳蔻,更是喘息不已,迷蒙的大眼,不解的望著他。

  沒有人看見,雷騰手�的金刀,沾著了一顆淚。之後,他的金刀,就再也砍不下去了。

  這人類小女人的淚,居然能讓他莫名停手!

  雷騰冷著臉,黑色的眼瞳�,閃過一絲困惑。他瞇起眼,心�湧現濃濃不滿,偏就不信邪,再度舉刀又砍。

  「大王!」

  紅飛快昏倒了。

  這次,荳蔻也不閃了。

  她仰起小臉,筆直的望進他眼�。

  雷騰怒極,金刀更快,可是逼到了她眼前時,瞧著那張倔強的小臉,這刀卻怎樣也砍不下去。

  驀地,金刀改了方向,往旁揮去。

  離寶座最近的珊瑚大柱,被硬生生劈斷,當場轟然倒地。好在,還有其他的柱子撐著,屋頂穩得很,並沒有塌下。

  怕大王再度揮刀,紅飛逮著機會,急忙跳了出來。

  「大王,荳蔻姑娘是殺不得的。」他硬著頭皮勸著。

  「為什麼?」

  「因為,如此一來,大王的病症才可痊癒。」紅飛的雙腳都在發抖了。

  「沒錯,你要是殺了我,就沒有人會治你的病了。」她虛張聲勢的說著,小臉仰得高高的。

  雷騰擰皺濃眉,冷冷的哼了一聲。

  「我這就殺了妳,再去抓那姓雲的來替我治。」

  「不行。」荳蔻面不改色。

  「為什麼不行?」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我在替你看病的。」

  「妳?」他的神色有明顯的鄙夷。

  「就是我。」她沒被他的臉色嚇退。「雲大夫可不知你的症狀。」

  「但是他也能治我。」

  「或許吧,但是,他得慢慢摸索,找出你的病源,再對症下藥。在這段時間�,你就得忍受愈來愈嚴重的頭痛。」她故意問道:「怎麼樣,你還想砍了我,換個大夫嗎?」

  雷騰瞇起了眼。

  「妳這是在威脅我?」

  「當然不是,龍王您高高在上,天下怕地不怕,我怎麼敢威脅您呢?」荳蔻甜甜一笑。

  這小女人,膽子倒是挺大。

  即使面對他手�的金刀,她居然也不畏懼。

  雷騰思考著。

  他的額前還能感覺得到,那疼痛的威力有多麼強大。

  既然這個人類小女人,自稱可以治癒那疼痛,何不就讓她試試?若是她只是在說謊,而不能治癒他,那麼到時候也多得是解決她的方法。

  雷騰反手收起金刀,俯身湊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注視著那張小臉,半晌之後才開口。

  「暫時饒妳一命。」他冷冷的說。

  荳蔻的心兒,卻因為他的舉動而怦怦亂響。不同於他的口氣,他粗糙的指尖,有著她熟悉的溫度。

  當那張俊美的容顏,靠近她的時候,她幾乎要以為,他就要吻她了。

  雷騰並沒有吻她。

  但是,他似乎也感覺到,指尖觸摸她時,湧現的奇妙情緒。那雙深黯的黑眸�,再度浮現困惑。

  那樣的情緒,有些似曾相識,偏偏再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來。

  他煩躁的鬆開手,不願意再想,揚聲喝道:「九尾!」

  「在!」

  「找個房間給她。」他允許她留下了。

  「是!」


  第十一章

  狂歡了數日,當宴會到了結尾時,龍宮內的氣氛,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當食物吃完、美酒喝完,連美女們也遣退,坐在黃金寶座中的龍王,再度失去笑容的時候,妖魔們都繃緊神經,收斂狂歡作樂的興致,個個都低頭不語,不敢多加放肆。

  很明顯的,龍王的心情,又變得惡劣了。

  而讓龍王心情轉變得如此快的原因,每個妖魔都心中有數。

  「完好如初?」雷騰瞇起眼,猛地摔下酒杯。

  嘩啦!

  水晶杯子的碎片,散得到處都是。

  那尖銳的聲音,就像是重重敲在心頭上,敲得大夥兒顫抖不已。就連坐在一旁,忙著拒絕泥鰍蟒蛇,或是眼珠子湯與鮮血甜凍的荳蔻,也感覺到氣氛有異,好奇的抬起頭來。

  「完好如初?!」雷騰又重複了一句,俊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我的黃金、白銀跟珠寶,老早都被搶光了,你們居然還有膽子告訴我,龍宮完好如初?」

  在妖魔大軍之中,地位排名十名之內的九尾狐,慌忙的跪下,冷汗浸濕柔軟的毛皮。他濕得像是剛從水�撈起來似的。

  「是屬下失言!」他的九條尾巴都因恐懼而顫抖。

  冷笑再度響起。

  「只有失言嗎?」

  九尾狐跪得更低。「屬下更是失職!」

  雷騰看著部下,冰冷的黑眸,沒有半點溫度,就仿佛連他的血,也是冰冷的雪水,而不是溫熱的血液。

  「對,失職!我要你守護龍宮,你卻讓冽風那個傢伙,趁我不在的時候,搶光所有的金銀財寶!」

  當他一回到久違的龍宮,就急著奔向他堆藏寶藏的地方。那是他在幾千年前,命令屬下挖空一座山才建立的藏寶室,在那�頭有著他的戰利品,他最最最最重視的寶物。

  整個藏寶室,堆滿了黃金、白銀,還有數不清的珠寶,拳頭大的寶石,散落得到處都是。黃金鑄造的皇冠上頭,鑲嵌著鑽石;白銀煆造的權杖上,包裹了各色的寶石,各種金制的、銀制的美麗珍寶,把藏寶室堆得滿滿的。

  就算是關上厚重的大門,藏寶室�的珠寶仍會因為無數顆夜明珠的照明,持續散發耀眼的光芒。

  在被封印的五百年中,雷騰從未忘記他那些美麗的珍寶。

  為了看守這些寶物,他甚至還曾經恢復成巨龍的外貌,就在金銀珠寶中安睡,連夢�都要緊緊看守這些珍寶。

  但是,當他睽違了五百年,再度打開藏寶室時,室內居然空無一物!

  他的黃金,不見了。

  他的白銀,不見了。

  他的珠寶,全部都不見了。

  只要想到這件事,雷騰就再度怒上心頭!

  知道龍王又想起珍寶被奪之恨,每個妖魔都不敢出聲,倒是紅飛鼓起勇氣,大聲說道。

  「大王,九尾公子真的是盡力了,這幾百年來,他領著大夥兒打退松老鬼,跟北睦的軍隊。」他仗義執言,非說不可。「是冽風先用計謀,分散了我們的人,珠寶才會被搶光。」

  「你們就不會去搶回來嗎?」

  紅飛挺起胸膛。「我們有啊!」

  眼看龍王惱怒,九尾狐連忙說道:「冽風狡猾,我們攻了數次,也不能取勝。」

  「廢物!」

  坐在一旁,陪吃陪喝好幾天的荳蔻,實在很想走上去,用食指狠戳雷騰的腦袋,警告他要禮貌一些,別隨隨便便就開口罵人。

  只是,今非昔比,經過她的觀察得知,現在的雷騰,肯定容不下這種冒犯。她要是真的這麼做,他八成會氣得張口噴火,在烤她的同時,也會烤熟自己。

  為了喚回雷騰的記憶,又不連累紅飛與嬌嬌,荳蔻暗暗決定,還不能採取行動。現在,她只能勉強聽著、看著他大發雷霆,欺負可憐的妖魔們。

  九尾公子瑟縮著,半晌之後,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大王,現在您回來了!有了您的帶領,冽風根本不堪一擊。」

  「我要集結大軍,奪回屬於我的東西,再把他剁成粉末!」

  雷騰徐徐宣佈,黑眸晶亮,閃爍著火熱的戰意,美麗的嘴角,染著殘酷的笑意。他緩慢的起身,俯視著眾妖魔,而後仰頭長嘯。

  嘯音環繞在龍宮中,所有的妖魔們,都被刺激得熱血沸騰,個個戰意勃勃。他們誓死效忠龍王,他們更渴望著,衝殺出去,狠狠的血戰一番。

  「奪回珠寶!」

  「殺死冽風!」

  「把他剁得碎碎的!」

  「踏平他的堡壘!」

  「殺光他的軍隊,一個都不留!」

  戰意沸騰著,妖魔們全都瘋狂了。

  「冽風是誰?」荳蔻壓低了聲音,小聲的問嬌嬌。比起其他人,嬌嬌並沒有那麼激動。

  「他是北海的白虎大妖,大王的死對頭。在大王被封印之前,他們曾交手過幾回,冽風每次都落敗。」

  「他是因為懷恨在心,才趁著雷騰不在家的時候,跑來偷走珠寶的?」這妖怪真不要臉。

  嬌嬌點頭。

  荳蔻恍然大悟。

  噢喔,她錯怪雷騰了!並不是只有龍的心眼才小,看來,妖魔們的心眼都很小啊!

  「既然雷騰回來了,那冽風不是輸定了?」

  「很難說。」嬌嬌的聲音,小得只有荳蔻聽得到。她要確定,沒有其他妖魔,聽得見她們的談話,她才敢繼續說。「這五百年來,冽風變強了許多。」

  「喔?難道,他吃了什麼珍寶,妖力增強了?」荳蔻也小小聲的問。

  「不是。」嬌嬌把一根雞腿塞進龍寶寶的嘴�,制止兒子的哭鬧,才又說道:「據說,是因為他有了弱點。他為了保護那個弱點,所以才變得更強大。」

  荳蔻的表情,充滿了困惑。

  弱點往往就是致命之處,不論是人或妖魔,只要有了弱點,就會被猛烈攻擊,直到敗亡。為什麼冽風有了弱點,卻反而更強大?

  她們討論了半天,妖魔們倒是興致不減,不時高舉著武器呼吼出聲,舉步踏著石地,震動了整座龍宮。

  妖魔們滿腔熱血,急著上戰場殺敵。

  「集結大軍,需要多少時間?」雷騰問。

  「只要請大王發出龍令,大軍在十日之內,就可以集結完畢。」九尾公子拱手回答。「但煉製戰袍與兵器,就需要六十次的日升月落。」

  雷騰擰著濃眉,對九尾公子的回答,顯得非常不悅。

  「我等不了那麼久!」他揮手下令。「給你一半的時間,要是到時候,還沒準備好出征,我就剝了你的皮,拿來祭旗!」

  九尾公子顫抖著,知道龍王說到做到。他跟隨龍王數千年,親眼見過龍王有多麼殘酷。即使任務艱難,他還是只能領受命令。

  就在全場靜默,等著九尾公子回答,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時候,嬌嫩的嗓音卻乍然響起。

  「這太強人所難了。」銀鈴般的聲音,清楚的傳進每個妖魔耳�。

  所有的腦袋,刷的一聲,全都往出聲處望去。

  瞬間,無數隻大大小小、綠色紅色藍色黃色或不知什麼顏色的眼睛,全都牢牢盯住荳蔻。每一隻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眼�有著訝異、錯愕,還有一點點的佩服。

  荳蔻僵住了。

  呃,是錯覺嗎?她怎麼突然覺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為了求證,她的身子慢慢的往左邊傾。

  妖魔們的腦袋,跟著往左傾。

  難道,不是錯覺?

  她再度求證,身子再慢慢的往右邊傾。

  妖魔們的腦袋,也跟著慢慢往右傾。

  哇,不是錯覺,他們真的都在看著她!

  「呃?你們聽見了喔?」她擠出幾聲笑,有點不好意思。「我還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呢!」唉啊,好丟臉喔!

  在無數視線的後方,站在寶座上的雷騰,第一次聽見,居然有人膽敢當面指責他,他難以置信的質問。

  「妳剛剛說了什麼?!」

  好凶!

  荳蔻低下頭,縮了縮脖子。「呃,沒什麼啦!」她的聲音小小的,卻很清楚「我是說,戰爭是不好的事,你可不可以考慮──」

  她的話還沒說完,妖魔們就騷動起來。坐在旁邊的嬌嬌,則是嚇得快要昏倒了。

  原因之一,是她居然膽大妄為,敢在出征之前,就提出反對意見。原因之二,也是最最嚴重的,是她居然直呼大王為「你」!

  「愚蠢的人類!」

  「大王是戰無不勝的!」

  「挖開她的腦袋,塞些『尊敬』進去!」

  「是啊,順便挖些『狡猾』出來!」人類最狡猾了。

  孤立無援的荳蔻,在妖魔們的出聲圍剿下,只能縮到牆壁角落,抱著隨身的大藥箱,不知所措的猛眨眼睛。

  雖然說,她不需要擔心自己的生死,但是這些妖魔們,實在凶得讓她有那麼一丁點的害怕。

  本能的,荳蔻望向雷騰,想尋求他的庇護。

  但是,他卻冷眼旁觀,雙手抱胸,注視她的眼光�,只有著高傲與鄙夷,尋不見半點的溫柔與關懷……

  失望淹沒了荳蔻。

  對了,雷騰失去記憶了。

  眼前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會從她的手�直接吃著烙餅,或陪著她逛遍海市,以及在晨光之中,為她暖好衣裳的男人。

  他已經把她忘了。

  徹徹底底的忘了……忘了……

  「大王!大王!」

  大廳門口,突然傳來焦急的呼喊。不論是雷騰,或是妖魔們的注意力,都轉向門口處。

  五、六個渾身是傷的妖魔,哀嚎著爬進大廳,鮮紅的血液,把石地都染紅了。

  「大王!」

  「發生了什麼事?」九尾公子率先問道,口氣嚴厲。

  「九尾公子,我們……我們……我們被冽風砍了!」

  妖魔們議論紛紛,都露出猙獰的表情。他們還沒出征,卻看見自個兒的夥伴先被砍了。

  「冽風為什麼要砍你們?」雷騰瞇起眼睛,淡淡的問道。

  哀嚎的聲音,立刻變小了。受傷的妖魔,連痛也不敢喊,冷汗冒出的速度,都快追上鮮血噴出的速度。

  「呃,不、不是,砍我們的,其實不是冽風……」他們愈說愈小聲。

  「那砍你們的是誰?」

  「是、是是是是冽風的手下,八眼。」

  「八眼為什麼要砍你們?」

  「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低沉的聲音,不帶半點催促,但倒在地上的妖魔,卻驚嚇得顫抖不已,愈說愈快。

  「因為我們告訴八眼,大王已經歸來,冽風要是立刻歸還珠寶,或許還能留個全屍。」還沒有開戰,他們就迫不及待跑去挑釁敵方大將。

  角落突然有個嬌小身影,咚咚咚的沖過來,搶在別人靠近之前,就來到受傷的妖魔面前。

  「讓開讓開!」荳蔻推開幾個礙事的傢伙,清出一塊空地,不顧旁人的眼光,逕自就擱下大大的藥箱。

  一看見有人──不,是妖受傷!她瞬間忘記感傷,立刻沖了出來。

  「唉啊,這傷太嚴重了!」她有些傻眼了。

  有個兩頭妖怪,被砍下一顆頭,自個兒捧了回來;有個四腳妖怪,被砍掉三隻腳,只能用剩下那只腳跳回來;還有三個一模一樣的妖怪,都被砍斷了雙手,六隻手掉得到處都是,也分不清楚,哪只手是誰的。除此之外,這幾個妖怪的身上,都有好幾道正在冒血的血口子。

  荳蔻打開藥箱,先拿出止血的藥膏。

  「拿乾淨的白布來!」她頭也不回的下令。

  妖魔愣住了,沒人移動。

  她不耐煩的回頭,瞪了群妖一眼。「快去啊!再下去,他們都要沒命了!」

  幾個妖魔被瞪得手足無措,等看見了九尾公子點頭,才匆匆的跑開,去尋找乾淨的白布。

  高大的身軀,如龐大的烏雲,無聲無息的走來。所有的妖魔,都惶恐的讓開一條道路。

  「妳在做什麼?」雷騰的聲音,突然在荳蔻頭上響起。

  她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他沒有回答,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黑眸睨著她手�的針線。

  荳蔻只能說道:「我正在替針線消毒,才能縫合傷口。」

  俊美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妳要救他們?」

  「是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

  「因為他們受傷了。」她看著那張冷酷的俊容,忍不住提醒。「他們是你的部下耶!」他都不關心部下安危的嗎?

  雷騰轉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這種笨蛋,死了一個少一個。」

  說完,他跨開步伐,逕自離開,甚至沒讓滿地的鮮血染髒他的戰袍。

  那無情的態度,讓荳蔻簡直是頭皮發麻。她幾度想開口,攔住他好好指責一番,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

  妖魔們送來乾淨的白布,她這才強迫自己,先靜下心來,治療這些傷者。

  她用乾淨的白布擦幹傷口的鮮血,再用藥膏止血。她只有一個人,就算速度再快,也只有一雙手,於是她一邊示範,一邊教導妖怪們照做。

  這種嚴重的傷口,換作是人類,肯定早就死了。但這些妖怪們,還能夠爬回龍宮,證明他們的生命力比人類還強。

  等到傷口止血後,她拿起用火焰消毒過後的針線,小心翼翼的,把被砍斷的腦袋、手跟腳,全都縫回原位。

  之後,她用另一種能治癒刀傷的藥膏,抹遍傷處,再把乾淨的白布撕成長布條,裹綁在傷口外頭。

  「這樣就行了。」她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不許沾水、不許弄髒,每天都來找我換藥,過一陣子就會痊癒了。」

  圍觀的妖魔們,瞧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們驚奇不已,圍著包紮妥當的妖怪,還拿起藥膏跟白布,還有荳蔻用過的針線,好奇的把玩。

  忙完了之後,荳蔻突然發現,雷騰不見了!

  剛想坐下的她,像是火傷屁股似的,連忙跳了起來。

  「啊,人呢?」她嚷著,急忙東張西望。

  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該不會趁她不注意,又跑去跟狐狸精親熱了吧?

  這還得了!

  「什麼人?」九尾公子問,對荳蔻的態度,變得較為親切有禮。當她治療妖怪時,他始終站在最前方觀看,視線沒有離開她的動作。

  見到有人應聲,她想也不想的說道:「就是你們的大王,雷──哇啊!」好痛好痛!誰踩她的腳啊?

  抱著兒子的嬌嬌,收回「行兇」的腳,用眼神警告荳蔻。

  「呃,我說的是尊貴的龍王。」她連忙改口。「請問,大王人在何處?」

  九尾公子挑眉。「大王回居所去了。」

  「他的居所在哪裡?」

  九尾公子伸出手,指著左方一條由水玉裝飾的道路。道路兩旁的水玉,散發著柔和的紫光,深淺不一的紫光,讓那條道路仿佛蒙著一層淡淡的紫霧。

  「謝謝。」登蔻說道,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藥箱。

  然後,就在九尾公子以及嬌嬌的注視下,她背起了大藥箱,頭也不回的沖進那條道路。

  嬌小的身子,在重重的紫霧之後,終於消失不見。

  .·°∴ ☆..·°.·° .·°∴ ☆..·°

  不知走了多久,紫霧散去。

  眼前,又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以黃金做瓦、白銀做磚,珊瑚當窗櫺,庭院�頭,則種著珍奇的玉樹,樹幹透明如水晶,樹心有一圈淡淡的黃,葉是綠色的碧玉,花是火紅的瑪瑙。花瓣落下的聲音,都有清脆的聲響。

  樹間有金綠色的鳳鳥飛翔,鳴唱的聲音,比琴瑟更悅耳。

  其中一個珊瑚窗櫺�,飄出軟軟的女聲,那聲音又甜又膩,讓人聽了骨頭都要酥了。

  「大王,來嘛……」

  荳蔻聽了,卻是雙眼都要紅了。

  她猜的果然沒錯!

  哼,才離開她的視線一會兒,他又在尋歡作樂了!

  看來,她非得看緊雷騰才行。

  荳蔻一邊想著,一邊舉起手心,輕輕的念道:「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啊!」

  慘叫聲響起。

  等在門外的荳蔻,立刻踹開虛掩的大門,毫不遲疑的跑了進去。

  「我來了、我來了!大王,你頭痛了吧?別擔心,我來幫你──幫你!」她瞪大了眼睛,緊盯著床榻上的男女,眼�都快噴出火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是進行到什麼地方了?!

  床楊之上,雷騰早已脫下戰袍,健碩的身軀上,還剩下質料精緻的黑袍。問題是,在他懷�的狐狸精,可是光溜溜、赤裸裸的,鬆軟的金色尾巴,還圈繞著他的腰。

  因咒文而頭疼的雷騰,閉眼仰頭,額間有紅光流竄。纏在他身上的狐狸精,早就被嚇得頻頻顫抖。

  「大王發病了,妳還不快走!」荳蔻嚴肅的吩咐著。

  「可是……可是……」狐狸精遲疑不已。

  「還可是什麼,快走啊!」她催促著。

  就在這個時候,雷騰克服劇痛,漸漸恢復過來。他還沒開口,大手卻已經抓住狐狸精,又往寬闊的胸膛上扯。

  「大王!」狐狸精嬌呼一聲,又軟軟的趴了回去,金色的尾巴鬆開,欣喜的左右搖動著。

  荳蔻深吸一口氣。

  天啊,她快被嫉妒噎死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出狠招了。

  「尊貴的龍王──」

  「滾。」

  他沒有心情聽話,黝黑的大手,正在白嫩的嬌軀上游走,誘出一連串甜滋滋的嬌笑聲。

  要她滾?!哼,門兒都沒有!

  「龍王,您的頭痛之症非常嚴重。」荳蔻擺出最嚴肅的表情,慎重的說道:「要治療這頭痛之症,首先,您得戒除女色。」

  床榻上的一男一女,同時間停下動作,活色生香的氣氛,瞬間消失無蹤。

  雷騰抬起頭來,黑眸直瞪著站在門前的小女人,那張俊美的容顏上,堆滿了憤怒跟質疑。

  「開什麼玩笑?!」他咆哮。

  「當然不是開玩笑。」她動也不動,非常堅持。

  「就是因為擔心您的病,我才會大膽闖了進來。大王必須戒除女色,只要是雌的,都不行。」哼,只要他再跟哪只狐狸精亂來,她就念咒,讓他頭痛不已。

  雷騰瞇著眼,直瞪著荳蔻。

  她表面鎮定,心�卻氣得直跺腳。可惡可惡可惡,這個大色魔,居然到了這節骨眼,還抱著狐狸精不放!

  那狐狸精還在撒嬌,嬌軀亂扭。

  「大王,人家才不信呢,來嘛來嘛,不論您哪裡痛,奴家都可以替你……」

  太過分了!

  眼看那一男一女,又要進入「狀況」,氣惱不已的荳蔻,毫不猶豫的、咬牙切齒的,又低聲念了一次。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熟悉的景況,再度重演。

  「啊!」

  痛苦不已的雷騰,發出驚天動地的吼叫。不同的是,這次,他把懷中的嬌媚裸女,直接從窗戶扔了出去。

  「哇啊,大王王王王王王……」驚慌的尾音,因為狐狸精的遠去,逐漸消失,而後再也聽不見了。

  高大的身軀,因劇痛而扭動著,床鋪都快被壓壞了。半晌之後,當劇痛遠去,他才逐漸平息下來。

  「該死!」雷騰咒駡著,俐落的翻身坐起,銳利的黑眸,透過冷汗浸濕的頭髮,瞪視著著荳蔻。「不接觸女色就沒事嗎?」

  「呃,男色當然也不行!」她連忙補充。

  驀地,雷騰探手,他的手伸得好長好長,長得能拎起她的後領,再把她拎到眼前來。

  黑眸筆直的瞪著,這意外輕盈嬌小的人類女子。

  「妳真的能治好這個病?」他懷疑的問,對頭痛、對她、對那些禁令,都覺得非常不耐。

  荳蔻連忙點頭。

  「是!」

  「需要多久時間。」

  「我會儘快──」

  「儘快是多快?」

  「呃……」

  「說!」

  她卻不受威脅。「大王,您知道的,治病是急不得的。」她眨著大大的眼睛,模樣認真。「大王,您得有些耐心啊!」

  他擰著眉頭,兇惡的瞪著她,嘴�又爆出一長串她雖然聽不懂,但是猜得出來,不會是什麼好話的奇怪語言。

  咒駡完畢之後,雷騰把手�的小女人,拉到眼前來。他的黑眸�,迸出了貨真價實的殺氣。

  「妳最好說到做到。」他警告著,懷疑這小小的身軀能被他撕成幾塊。

  再一次的,荳蔻甜笑著,毫不猶豫的撒謊了。

  「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第十二章

  龍王的命令一出,方圓千裡之內的妖魔,全都不敢怠慢,紛紛前來報到,只為參與龍王與冽風的一戰。

  龍宮之外,駐紮無數營賬,九尾公子巡視營賬,紀錄每日前來的戰士多寡。

  妖魔們挖開了沉睡已久的大山,用滾燙的熔巖鑄造大戰所需的兵器。四周火光沖天,映得天色如血,鑄造敲打的聲音,不論白晝與黑夜,都響徹雲霄,樹木們不堪炎熱與噪音,自個兒拔出深埋的樹根,躲避到森林的深處。

  大戰即將展開,天地袖手旁觀,靜默等待著。

  當妖魔們全心全意,忙於戰前準備的時候,荳蔻也沒有閑著。燙傷、摔傷、跌傷等等,各種意外頻傳,她為了治療傷患,拖著大藥箱,在妖怪之間走動、指揮下令。

  所有的妖魔們,都親眼見過,那嬌小的人類女子,用大箱子�的瓶瓶罐罐,在傷患間穿梭,救活許多瀕死的妖怪。

  妖魔的生命力旺盛,要是受傷了,便會快速痊癒,要是傷得重了,那也沒人會費事去治,通常就和等死沒兩樣。而這個人類女子,卻能救回瀕死的妖魔,還毫不吝嗇的,把醫術傳授給他們。

  妖怪們對荳蔻的態度,從原先的猜疑,變得肅然起敬。

  考慮到人類的脆弱,九尾公子設下一個營賬,提供荳蔻使用,將傷兵都送到這�來。乾淨的環境、充分的藥物,她靠著靈巧的醫術,救了無數妖魔。

  關於她的傳說,甚至已經傳到了千江萬水之外。

  但是,她不在乎那些。

  她最重要的「病人」,是雷騰。

  中午時分,荳蔻端著熱燙的湯藥,穿過淡淡的紫霧,來到雷騰的居所。不同於以往,這次她不是單身前來。

  推開大門後,她把深褐色的湯藥,擱在巨大的桌子上頭。

  桌子的另一端,伸來一隻黝黑大手。雷騰擰著濃眉,靜靜審視著九尾公子送來的新兵器設計圖。他把湯藥一飲而盡,頭也不回的問:「那是誰?」

  一顆小腦袋,從荳蔻裙後探出來,柔軟的黑髮�,長著一對烏溜光滑的小角。烏黑的大眼轉啊轉,肥嫩的小臉上,堆滿了笑容。

  胖嘟嘟的龍寶寶赤嵐,已經會爬了。除了爹娘之外,他最黏的就是荳蔻,只要看見了她,他就開心的格格笑,還會爬著追她。

  「是龍寶寶──呃,我是說,赤嵐。」荳蔻看著雷騰,眼�存著一絲希望的火苗。「他是紅飛跟嬌嬌的兒子,你記得他嗎?」

  他甚至沒有抬頭。

  希望的火苗,滅了。

  她要克制著,才沒有歎氣出聲。

  唉,她太天真了!她原本還想,只要看見赤嵐,說不定雷騰就會記起什麼。畢竟,他們相處了一段時日,雷騰對赤嵐可說是照顧有加。

  可惜,龍寶寶攻勢沒用。荳蔻暗中,握緊了雙拳,決定給予雷騰更直接一點的刺激,看看能不能喚醒他些許記憶。

  她低下頭來,從裙子�頭,拿出預備好的「道具」,正要蹲下來的時候,雷騰突然開口了。

  「妳的藥有效。」他淡淡的說道,語氣輕描淡寫。「我原本決定,如果藥沒效,就要把妳吃了。」

  荳蔻有些心虛,勉強擠出微笑。

  呃,其實,不是藥有效。是因為她沒再念咒,他當然就不會頭痛。

  「吃我?」她小心翼翼的問。「你……大王沒吃飽嗎?」她明明就看見,每天大宴小宴不斷,那些豐盛美味的佳餚,足以把他撐死。

  雷騰終於抬起頭來了。

  「有。」他徐聲說道,黑眸因為食欲,或是某種更旺盛的欲望,而熊熊燃燒著。「只是,妳看起來很好吃。」

  那眼神、那口氣,讓她的臉兒,驀地變得羞紅。

  啊啊啊,討厭,被誇讚看起來好吃,她應該覺得高興嗎?

  更糟糕的是,她實在分辨不出,雷騰所說的吃,是指口腹之欲,還是男女之歡,抑或是兩者都有。

  「妳用的是什麼藥?」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啊?」

  荳蔻茫然的抬頭。

  空空如也,只餘藥香的犀角碗,迎面飛來。

  她連忙閃開,空碗錯過目標,啪答一聲落地。

  好險好險,差點就被打中了!

  她拍著自個兒的胸口,平撫驚嚇。赤嵐瞧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卻很沒良心的,樂得哈哈大笑,胖軟的身子,趴在地上亂扭。

  「我問妳,用的是什麼藥。」罪魁禍首坐在原處,睨著柳眉緊蹙的荳蔻,俊臉上寫滿不耐。他非常不喜歡,一句話得重複第二次。

  「反正、反正是很珍奇的藥啦!」她咬牙切齒的回答,決定暫且記下這筆帳。

  她所用的藥材,其實很普通,效用以降火平心為主。反正雷騰頭好壯壯,壓根兒沒病沒痛,就是脾氣太壞,時常對部下咆哮,氣得像要噴火,她才會調配了這類藥方。

  可惜,還沒有藥能治療他的沒禮貌!

  得到答案之後,雷騰逕自低頭,不但連聲「謝」也沒說,甚至還懶得再看桌前的小女人跟龍寶寶一眼。

  沒禮貌啊!真是沒禮貌!

  這比任何病都難以醫治,等到雷騰恢復記憶後,她肯定要對他,展開最嚴格的「訓練」,好好糾正他的禮貌。

  當然啦,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喚醒他的記憶。

  咽下怒氣,荳蔻在赤嵐的面前坐下,左右手各套了一個精緻可愛、栩栩如生的布偶。左手的女布偶,模樣秀麗,發間還有金絲鈴鐺;右手的男布偶,俊美絕倫,表情傲倨,頭上還有一對彎角。

  瞧見了新奇玩意兒,赤嵐睜大眼睛,口水直流的看著。

  「來喔來喔,我說故事給你聽。」她晃動著布偶,雖然是面對著赤嵐,但話卻是說給坐在巨大桌子後頭的雷騰聽的。

  「從前從前啊,有個人類女人,闖進深山�的一個結界。」她回過頭,偷瞄了雷騰一眼。

  沒反應。

  好吧!不要氣餒,再接再厲!

  她清了清喉嚨,揮舞著布偶,開始演了起來。

  「你是羊嗎?」

  「不,我是龍!」

  「請你救我。」

  「妳必須撕掉符咒。」

  她一會兒扮女生、一會兒扮男生,演得不亦樂乎,生動極了。赤嵐睜大眼睛,看得入迷,眼珠子跟著布偶轉。

  「哇,廚房燒掉了!」

  「不能亂碰女生。」

  「喔,大發現大發現!撿到龍寶寶了!」她用誇張的聲音說著,男女布偶一起降住赤嵐的胖胖臉,樂得他笑個不停,聽得更專心了。

  「海市裡,有好多好多寶物,還有好多人。啊啊啊被踩到,被淹沒啦!」女布偶倒在地上,男布偶沖上前營救。

  「從現在開始,妳不許離開我身邊。」男布偶凶巴巴的說。

  「哇,糟糕了,梟骨來了!」她張大了嘴,假裝在噴火。「大家逃啊,逃啊,救命啊,梟骨好可怕,誰來救我們?」

  男布偶被舉得高高的,赤嵐興奮的抖著胖屁股,小手亂揮,嘴�哇啦哇啦的直喊著。

  「好厲害,只用一刀,梟骨就死掉了!英雄!英雄!」女布偶上前,給了男布偶一個熱吻。

  「然後啊……然後啊……他們帶著寶物回家後,就偷偷的在這�甜蜜蜜、那�甜蜜蜜,到處都甜蜜蜜。」她臉兒紅燙,手上男布偶壓著女布偶,滾過來又滾過

  「不過,龍寶寶的爹娘來了,把龍寶寶帶回家。」她一邊說著,女布偶在赤嵐的胖臉上,啾了一下,代表依依不捨。「接著就發生大事了!女人病倒了,大夫說,如果要醫治女人,就需要龍的心,所以──哇!」她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雷騰已經走到他們面前,正雙手抱胸,靜靜看著他們。

  他的視線,落在兩個布偶上,輪流看著。

  荳蔻驀地緊張不已。

  她的故事奏效了嗎?雷騰是不是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多少?又是想起哪個部分?

  就在她心跳不已,幾乎想要開口詢問他聽進了多少,又想起多少時。他突然緩慢伸手,指著那兩個布偶。

  倏地,一道極細的火光,從他指尖射出。女布偶跟男布偶,瞬間著火燒了起來。

  「啊,燙燙燙燙!燙燙燙燙!」荳蔻跳了起來,連忙甩手,兩個布偶掉在地上,轉眼就燒得一乾二淨。

  嗚嗚嗚嗚,她的布偶啊!她做了好久好久呢!

  眼看心血被毀,她好不甘願,氣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她瞪著雷騰,即使他的目光再冰冷、再銳利,她仍然筆直的瞪著他。

  他冷眼看著她,黑眸深不可測。半晌之後,他才開口說道:「女人,妳太吵了。」說完,高大的身軀跨步離去,走出了居所。

  荳蔻咬著嘴唇,好想好想張嘴,朝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狠狠的痛駡幾句。哼,該死的他!可惡的他!他完全不知道,她為了他費了多少心血。

  離去之前,他甚至還嫌她吵呢!

  她在原地跺腳,氣惱得頭上都快冒煙了。

  「嫌我吵?哼?居然嫌我吵?」荳蔻火冒三丈,自言自語著。當她拾起犀角碗,準備也去熬碗降火氣的藥,自個兒喝上三大碗,省得再被雷騰氣得火氣過旺時,她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烏溜溜的眼兒,掉轉向門口。

  高大的身軀已經走遠了,但她還記得,他臨出門前所說的話。

  雷騰剛剛喊了她什麼?

  女人。

  .·°∴ ☆..·°.·° ·°.·°∴ ☆..·°

  龍宮的庭院之中,到處都是奇花異草。

  為了製作傷藥,荳蔻除了指揮妖魔們,儘量搜集草藥之外,她也忙著在龍宮的庭院之中,找尋珍奇的藥物。

  這些奇花異草,有些是她曾經見過的、有些是曾聽過雲大夫提起的,更有絕大部分,是她完全辨認不出,連名稱也喊不出來的稀有植物。

  她問了九尾公子,對方只說,龍宮的花草,曾由一位十指濃綠的桃樹精負責。但是,桃樹精數百年前,就已遷徒去了南方,尋找更暖的春天,這些花草從此再也沒有人管理,也沒人知道,它們究竟是什麼品種、各自又有什麼作用。

  幸好,荳蔻從大藥箱�,還找到了一疋帛。

  帛布上頭,是雲大夫的字跡,寫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藥性。龍宮庭園�的奇花異草,�頭竟也記載了大半以上。

  啊,雲大夫果然是料事如神呢!

  荳蔻依照帛布上的記載,將許多的珍果與花草,製成了各式各樣的藥,分門別類的收妥。

  她雖然不能阻止戰爭。但是,她可以盡力而為,減少傷亡。

  這日,當荳蔻抱著幾簍的草藥,穿過龍宮的迂回長廊,正要經過大殿的時候,一個長相俊美、態度卻輕薄無比的男人──不,是妖怪──刻意走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袒露著上身,胸前還有著濃密的黑毛,下半身則穿著緊如皮毛的黑褲。當他露出笑容時,嘴間隱約可見兩枚尖牙。

  「喲,龍宮�頭,竟然有個人類啊!」黑狼大驚小怪的說,不懷好意的視線,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荳蔻。「妳是怎麼混進來的?」

  龍宮�的妖怪們,知道她是龍王的大夫,又見過她治療受傷的同伴,對她的態度,都有著敬意。從來沒有哪個妖怪,敢對她這麼放肆。

「我沒見過你。」她不答反問。

  「如果妳見過我,我保證,妳絕對不會忘了我。」黑狼壓低著嗓音說道,不但話中有話,眼神更是露骨。「怎麼樣?陪我玩玩吧!」沒想到,他才剛到龍宮,就遇上了好貨色。

  「我很忙。」

  「嘿,我很快就能讓妳忘了一切。」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荳蔻強調,想要繞過這只大色狼。

  誰知道,厚臉皮的黑狼,卻是一個跨步,又擋到了她面前。他邪惡的笑著,偏偏不肯讓路。

  「小姑娘,妳想去哪裡?」

  「請讓開!」她漸漸失去耐性。

  「唉啊啊,瞧妳個頭小小,沒想到脾氣倒是挺大的。乖,先別急著走,妳還沒陪我玩呢,我怎麼能放妳走呢?」黑狼愈說愈過分,竟還伸出手,偷襲她的粉臉。「太好了,妳肉好嫩,我一定會好好的疼妳的!」

  太過分子!

  荳蔻氣惱的退開,正想拿起竹簍,狠狠的痛揍這色狼──

  驀地,她的手臂一緊,整個身子被扯到一個高大身軀旁。接著一道金光,就朝黑狼射去。

  「啊!」

  黑狼發出一聲驚慌的嚎叫,被金光轟得飛出老遠,重重的撞上龍宮石牆後,才沿著石牆滑下,現出了原形,躺在血泊之中抽搐著。

  荳蔻錯愕回頭,卻看見雷騰站在那�,神色猙獰而憤怒,像是眼見珍寶被偷的守財奴。是他揮出金光,把黑狼轟離她的身邊。

  「把那只蠢狼拖出去,剁了喂魚!」他惱怒的咆哮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看見黑狼伸手撫摸荳蔻的時候,心中就會燃起熊熊怒火。

  聽見龍王的命令,妖怪們匆匆跑來,用最快的速度,把倒楣的黑狼拖走,地板上遺留下一道粗粗的血跡。

  這黑狼好色成性,只要是雌的,他全都不放過。但,夜路走多了,還是會遇上鬼的,他哪裡知道,這次的獵豔,竟會惹怒龍王。

  染血的石牆跟地板,很快的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雖然那只色狼行徑是很糟糕,但是還罪不該死。荳蔻張開小嘴,想替黑狼說幾句話,免得那傢伙真的被剁碎,雷騰就搶先開口了。

  他的口氣,充滿了不耐。

  「女人,讓開,別擋路!」他的黑眸,直直的瞪著她,瞳眸深處餘怒未消。

  唉!

  荳蔻歎了一口氣。

  這是她最熟悉的口氣了,他總是這麼粗暴、不耐。看來,降火氣的藥,要再加重點才行。

  見她沒有回答,雷騰更不悅了。

  「妳是聾了嗎?」他不爽的擰著眉,對那張小臉咆哮。「讓開!」

  她再度歎了一口氣,慢吞吞的提醒。「我也想讓啊,但是你抓著我的手,我要怎麼讓?」他的人手,握得她有些疼呢!

  直到這個時候,雷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握住她柔軟細瘦的手臂,至今還沒有鬆手。

  他是在什麼時候,伸手抓住她的?

  記憶自動往回跑,停在黑狼伸手,偷襲她臉兒的瞬間。在那一瞬間,他揮出金光,將黑狼轟了出去。在出手之前,他先抓住了她,毫不猶豫的將她往懷�帶,先保護了她……

  保護?

  他為什麼要保護一個人類女子?

  是因為,只有她能夠治療他的頭痛嗎?或是,還有更多更多,他一時也想不清的原因?

  困惑讓雷騰更不耐,他鬆開了手,還無意識的在衣袍上擦了擦。但擦到一半,他又停下動作,低頭瞪著大手,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舉止。

  荳蔻的視線,還望著大門。她始終忘不了,黑狼的慘狀,心�甚至開始同情他了。

  「你把黑狼傷得太重了。」她忘了該要謹慎,不自覺就說出心�的話。

  雷騰回頭,冷冷的瞪著她。

  「我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敢質疑。」但是,這種被質疑的感覺,他竟然覺得分外熟悉。

  她露出困擾的表情。

  「但是,這麼一來,我還得醫治他啊!」她說。

  「不需要。」

  「為什麼?」

  「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被剁碎的傢伙,還需要什麼醫治?

  「戰爭還沒開打,你就開始殺人,而且殺的還是自己人。照你這種殺法,還不用等到開戰,戰力就先耗光了吧?」

  囉唆的女人!

  雷騰覺得不勝其煩,臉色愈來愈鐵青,而她卻還說個不停。

  「你為什麼要傷他?」只要他一開罵,黑狼就會嚇跑了,何必動手呢?

  該死!

  雷騰猛地轉身,表情猙獰。

  「妳有什麼意見嗎?」他兇惡的瞪著她,考慮要把那張小嘴,用針線縫起來。

  荳蔻卻因為他的回答,而瞪大了眼睛。

  妳有什麼意見嗎?

  她記得這句話。

  妳有什麼意見嗎?

  他在那個早晨,為她暖衣時,曾說過這句話。

  妳有什麼意見嗎?

  那是最甜蜜,也是最痛苦的一天。

  熟悉的字句,讓荳蔻心頭暖燙。她始終相信,只要有她的存在,他就能漸漸恢復記憶。

  一天一點點,她總會讓他想起,關於他們的一切。

  荳蔻注視著雷騰,甜甜的一笑。

  「妳笑什麼?」他瞪著她問道,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這女人像是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沒什麼。」她笑得更甜,柔聲說道:「謝謝你。」

  雷騰哼了一聲。

  那高傲的態度,並沒有破壞她的好心情。她逕自蹲下身來,把剛剛在混亂之中,失手掉落的竹簍撿起來。竹簍�的藥車早已掉得滿地都是。

  龐大的影子覆蓋著她,她先是聽見腳步聲,接著就看見雷騰舉步,正要踩過散落一地的藥草。

  「等等,不要踩!」她跳起來,阻止他通過。

  清脆的聲音響起。

  「又怎麼了?」雷騰咆哮著。

  她不肯退讓,還是擋著他。「這些藥草,是預備要熬給你喝的。你想喝被踩過的藥嗎?」

  俊銳跋扈的劍眉,緊緊擰皺著。他直瞪著她。

  荳蔻卻從容轉身,再度蹲下身來,把藥草撿到竹簍�,順口使喚著。「還看什麼,快幫我撿一撿啊!要是被風吹跑了,我還得忙上半天呢。」

  那口氣、那表情、那用詞,驅使著雷騰體內某種慣性。他縱然惱怒不已,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蹲下,跟著她一起撿著翻倒的藥草。

  「喏,這個給你!」荳蔻把一隻竹簍,塞到他手中。「那邊還有,別漏了,這藥草我曬很久了。那邊那邊,啊,還有你腳邊的!」

  太囉唆了!太囉唆了!

  這女人囉唆得讓他覺得好心煩。

  雷騰在心�埋怨著,身軀卻像是有自主意識,照著荳蔻的指示,逐一撿拾那些藥草。

  「等等,不要踩!」她跳起來,阻止他通過。

  清脆的聲音響起。

  「又怎麼了?」雷騰咆哮著。

  她不肯退讓,還是擋著他。「這些藥草,是預備要熬給你喝的。你想喝被踩過的藥嗎?」

  俊銳跋扈的劍眉,緊緊擰皺著。他直瞪著她。

  荳蔻卻從容轉身,再度蹲下身來,把藥草撿到竹簍�,順口使喚著。「還看什麼,快幫我撿一撿啊!要是被風吹跑了,我還得忙上半天呢。」

  那口氣、那表情、那用詞,驅使著雷騰體內某種慣性。他縱然惱怒不已,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蹲下,跟著她一起撿著翻倒的藥草。

  「喏,這個給你!」荳蔻把一隻竹簍,塞到他手中。「那邊還有,別漏了,這藥草我曬很久了。那邊那邊,啊,還有你腳邊的!」

  太囉唆了!太囉唆了!

  這女人囉唆得讓他覺得好心煩。

  雷騰在心�埋怨著,身軀卻像是有自主意識,照著荳蔻的指示,逐一撿拾那些藥草。

  一旁的妖怪們,訝異得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龍王親自撿藥草?!

  要不是親眼瞧見,他們就算是作夢,也想像不到,尊貴無比的龍王,竟會被一個人類女子呼來喝去。

  散落的藥草,慢慢被收拾乾淨。雷騰手�的竹簍,已經裝滿了,他抬起頭來,彷佛如夢初醒,先看了看手�的竹簍,才又看向身旁不遠處,還在撿拾藥草的小女人。

  夜明珠的光芒,照得那張小臉,更粉嫩動人。

  因為忙碌的關係,一小滴的汗水,從她的額角滑落,濕潤的水氣,為她的側臉鑲上一緣微亮的邊。那滴汗水,溜進了她的頸項。

  強烈的欲望,襲擊了雷騰。

  他有股衝動,想舔去那滴汗,他的舌尖幾乎能感受到,那滴汗的滋味,就像是他真的品嘗過她的汗水。

  灼亮的黑眸,盯得荳蔻有些不自在。她抬起頭來,望著動也不動的雷騰,困惑的眨了眨眼。

  「怎麼了?」

  黑眸略瞇,閃過謎樣的光芒。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開口。

  「那只龍後來怎麼了?」

  「啊?」她呆了一呆。

  「妳說過的,那個關於龍與女人的故事。」雷騰提醒。「故事�的那只龍,後來怎麼了?」

  他聽進了她所說的故事?!

  荳蔻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興奮的情緒,望著那雙幽暗的黑眸,輕聲告訴他:「那女人的病,需要龍的心才能醫治──」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他瞪著她,毫不客氣的說。「女人,我要聽的,是後來發生的事。」

  「後來,那只龍挖出了自己的心,救了那個女人。」她告訴他。

  往事,歷歷在目。

  太痛了。

  他說。

  荳蔻,這顆心那麼痛,所以我不要了。

  他濺在她臉上的鮮血,是那麼的暖、那麼的燙。像是淚。

  荳蔻注視著雷騰,在他的眼中搜尋著。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他的眼�又有了她熟悉的眼神。

  但是,那眼神消失得太快,轉眼之間,那雙黑眸又變得冰冷。

  雷騰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這個故事太荒謬了。不可能會有這麼愚蠢的龍。」

  說完,他就留下她,逕自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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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20 04:46:01

第十三章

  「妳在做什麼?」

  這句話,荳蔻已經聽得耳朵快長繭了。

  這幾天以來,雷騰下令,說他的頭疼隨時可能發作,她必須時時刻刻都留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所以,她被賜予了,妖魔之中最最至高無上的榮譽──留在他身邊,坐在寶座旁不遠,一張漂亮舒適的木椅上。

  留在他身邊,她當然求之不得。

  只是,開戰之前,雷騰有太多事情要忙,而她又實在閒不住,乾脆在他處理戰事的時候,把一些戰鬥所需的東西,都拿到大殿之中,自顧自的也忙了起來。

  但是,雷騰雖然忙歸忙,但是在空閒之餘,那雙黑眸卻三不五時,就會落到她的身上,毫不避諱的審視著。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銳利視線,溜過她的曲線,像是能看透她的衣衫……

  「女人,妳沒聽到我的問話嗎?」他又說話了,帶著暖度的視線,溜過她的唇、她的肩、她的腰。

  荳蔻被看得臉兒微紅,只好微微側過身,稍微避開他的目光。她手�拿著大勺子,假裝沒有察覺,繼續攪拌沸騰的大鍋。

  「我正在做覆蓋傷口的紗布。」

  「為什麼還要把布拿去用水煮?」這麼麻煩的事,為什麼她總是不嫌煩,還做得不亦樂乎?

  「為了消毒啊。」

  「消毒?」雷騰跳了起來,震怒的大吼,跨步走下寶座。「布�有毒?!來人啊,這疋布是誰送來的?!把那王八蛋給我抓過來!」

  啊啊,糟糕,他誤會了!

  「不是啦,這布沒有毒。」怕雷騰傷及無辜,荳蔻亦跟著跳起來,抓住憤怒不已的他,還朝著嚇得趴在地上的妖怪們揮手。「別怕別怕,沒事的,你們趕快下去吧!」

  雷騰低下頭來,瞪著緊抱住他大腿不放的小女人。

  「妳不是說,這布�有毒?」他質問著。

  「我說錯了。」她無奈的歎氣,好聲好氣的說道:「我的意思是,怕布上會有不乾淨的東西……」

  「我這�的布,都是最好的。」他瞇起眼睛。

  哪個妖怪敢把不乾淨的布送來,他肯定會扭斷那傢伙的脖子。

  「是是是,我知道。」瞧出雷騰的不悅,荳蔻解釋得更仔細了。「只是,你想想啊,貢品在運送途中,就算再怎麼小心,也可能染上灰塵。」

  「那又怎麼樣?」

  冷靜!冷靜!

  她深吸了幾口氣,忍耐著雷騰的壞脾氣,繼續說道:「染了灰塵的布,要是拿去包紮傷口,很容易就會造成感染。」

  聽完了詳盡的解釋,他哼了一聲,終於不再多問,轉身走回寶座,繼續斜倚在座椅�,面無表情的聽著,大軍的最新部署,以及從冽風那兒所探來的最新消息,但目光還是追隨著那嬌小的身影。

  沒了干擾,荳蔻把布疋仔細又煮了一遍,才拿出去曬乾。

  她雙手拉著籮筐,朝後退退退,直退到大廳之外,一處寬闊的偏廳去。偏廳鑿穿了屋頂,灑落的陽光,格外的溫暖。

  瞧見她離開大廳,赤嵐也撐起胖胖的小手小腳,迅速的爬了過來。只要紅飛與嬌嬌不在,赤嵐就會跟在她身旁打轉。

  「寶寶乖,不要吵,坐著曬曬太陽喔!」荳蔻說著,把乾淨的布攤開晾曬。誰知道才一轉身,就差點撞到站在後方的雷騰。

  「哇,你怎麼會在這�?」她吃驚的問。

  他還沒開口,就先瞪了她一眼。

  她已經漸漸習慣了。

  這些日子以來,雷騰雖對她不再冷冰冰,然態度也沒多大改善。他的脾氣愈來愈惡劣,不但對她大吼大叫,甚至不時會來找她麻煩,好像對她做的任何事情,全都看不順眼。

  「我不能在這嗎?」他兇惡的質問,用高大的身軀取得優勢,居高臨下的睨著她。「這是我的地方,我高興在哪,還需要先跟妳報告嗎?」

  雷騰的心情,愈來愈惡劣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想時時看見這個人類小女人,不論她到哪裡,他都會不由自主的跟去,只要一會兒沒看見她,他就會莫名的煩躁。

  荳蔻無奈的聳肩,轉過身去。

  「當然不用,你高興待在哪裡,都──哇!」她連忙又轉了回來。

  果然沒錯,她的眼角剛剛瞄見,赤嵐不知抓了什麼,滿滿的一手,正要往嘴�塞去。

  這下子,她可看清楚了。那是一把紫得好豔麗的果實。

  「啊,不行不行!那不可以吃!」荳蔻大驚失色,匆匆跑上前去,搗住了赤嵐張大的嘴。「要是吃了這種果子,整個人都會變紫色的。乖,寶寶,聽話,把果子給我……」

  她拍開小胖手�捏得滿滿的紫色果實。

  眼看「零食」被奪,寶寶淚眼汪汪,一雙大眼開始泛紅,當紫色果實都被拍盡時,他抽了一口氣,接著嘴兒一癟──

  「哇!哇哇哇哇哇哇!」赤嵐難過得哇哇大哭起來。

  龍不愧是龍,年紀雖小,但哭聲震耳欲聾,不但讓人聽得頭昏眼花、搖搖欲墜,就連牆壁都快裂開了。

  荳蔻忍著頭昏,小手搗著耳朵,試圖安撫赤嵐。「天啊,寶寶乖,你乖,別再哭了!」

  「哇!哇哇哇哇哇……」

  她快昏倒了。

  「寶寶!」

  不論她好說歹說,赤嵐還是繼續哭著,因為哭得太過用力,小臉變得紅通通,臉上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最後,無能為力的荳蔻,只能搗著耳朵,朝著不動如山的雷騰求救。「快啊,你想想辦法啊!」

  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妳叫我想辦法?」

  「不是你還有誰?」她拉高了嗓子,試圖壓過那震天價響的哭聲。「你不是龍王嗎?」

  沒錯,他是龍王。

  而這小娃兒的哭聲,也讓他聽得有些煩了。

  雷騰挑起濃眉,怒瞪著眼,朝著哇哇大哭的赤嵐,低咆了一句。

  「閉嘴!」

  低沉的聲音,挾帶著威嚴,還有警告。

  瞬間,動物的本能,讓赤嵐收聲閉嘴,不敢再哭一聲,只是睜著烏溜溜、水汪汪的大眼,吸著拇指,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嘴�偶爾洩漏幾聲抽噎。

  雷騰露出滿意的表情。

  「很好,這就安靜了。」

  荳蔻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這個高高在上的龍王,居然恐嚇一個身高連他膝蓋都不到的娃兒,還有臉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還是個嬰兒耶,除了威嚇之外,你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但是,他閉嘴了啊!」雷騰怒瞪著她。他都讓那娃兒閉嘴了,這個女人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有那麼一瞬間,荳蔻衝動得想念咒文,賞這個不知反省的傢伙,一頓結結實實、轟轟烈烈的頭痛。

  啊,不行,她不能以暴治暴!

  荳蔻勉強冷靜下來,不再理會雷騰,只是掏出手帕,替偷偷啜泣的娃兒,擦去滿臉的鼻涕和淚痕。

  「好了、好了,別哭了,姨等一下拿糖糖給你吃,好不好?」

  聽見有糖可吃,赤嵐終於停下啜泣。他吸了吸鼻涕,點點頭。

  乾淨的手絹,湊到他的鼻尖。

  「來,哼一聲!」荳蔻哄著。

  赤嵐乖乖照做,用力的「哼」了一聲,把鼻涕都哼了出來,哼得手絹都要飛起來了。那可愛的模樣,讓荳蔻忍不住想笑。

  「好乖好乖。」她摸摸赤嵐的頭,把他擤出的鼻涕擦乾淨,再拎著髒掉的手絹,跑到一旁的水井,把手絹洗乾淨。

  「女人!」

  「等一下。」她擺擺手,敷衍敷衍他,等洗完了手絹,又咚咚咚的跑回來,替寶寶擦臉。

  不悅的情緒,在胸口逐漸累積。

  「女人!」雷騰低咆。

  「等一下!」她再次抓開小娃兒從旁摘來的紅莓。「乖,寶寶,這也不能吃喔,這個不是糖糖。」

  「糖!」赤嵐睜大了眼,大聲的說。

  「哇,好厲害喔!你會說糖了耶!」她拍拍手,朝著小娃兒甜甜一笑。小娃兒也跟著格格格的笑著。

  他們笑得開心,一旁的雷騰,額角青筋卻在抽搐著。

  瞧那小女人跑來跑去的,只顧著那小娃兒,就是不理會他的叫喚。遭受冷落的雷騰,竟覺得難以忍受,再也無法自製。

  強烈的衝動驅使他,跨步走到那小娃兒面前,單手拎起那胖嘟嘟的小傢伙。

  「啊?」荳蔻微微一愣,小手捏著手絹,仰頭望著雷騰。「你在做什麼?」娃兒的臉還沒擦乾淨呢!

  終於,他得到她的注意了。

  雷騰不爽的瞪著她。

  「妳沒聽到我叫妳嗎?」

  「有啊。」她看著他,反問:「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嗎?」

  剎那之間,雷騰的額角青筋爆起,他低咆出聲。

  「從來沒有人,敢叫我等!」這個小女人,竟然還敢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對不起嘛。」

  她漫不經心的道歉,注意力其實全在赤嵐身上。

  小娃兒很熟悉的,先啃啃那黝黑的大手,然後順著手臂,熟練的爬上雷騰的肩頭,重新坐回熟悉的寶座。

  荳蔻忍著笑,很懷疑雷騰,知不知道赤嵐做了什麼。他的神色不變,對頭上的重量適應良好,倒是對她仍有餘怒。

  「那麼,龍王大人,請問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她看著暴躁無比,頭上還坐著長角小娃兒的雷騰,甜甜的笑著。

  這個問題,卻讓他啞口無言。

  到底有什麼事呢?

  他擰著眉頭。

  其實,根本什麼事都沒有。他只是不喜歡,她的注意力放在他之外的事物上,這微不足道的事情,連日以來,不知為什麼,變得愈來愈重要。

  「我一定要有事才能叫妳嗎?」他咬牙問著。

  荳蔻眨了眨眼,笑容更甜了些,心�充斥著喜悅。「不用不用,你是龍王嘛,你想做什麼都行。」

  這類反復無常、霸道放肆的行徑,她早就習以為常。雷騰的言行,已經變得,愈來愈像是他挖心失憶之前,蠻不講理的需索著她的陪伴。

  不但如此,他甚至還讓赤嵐坐回他肩上呢!

  她嘴角含笑,愉快的蹲下來,抓著空空如也的竹籃,一邊收拾著,一邊就要走回大殿,繼續去忙其他的事情。

  雷騰注視著她。

  那水嫩紅唇上的笑,好甜好甜。

  不知不覺的,他伸出大手,抓住了嬌小的她。

  「女人。」

  荳蔻一愣,回首仰望著他。

  「怎麼了嗎?」日光之下,她甜美而誘人。

  雷騰無法移開視線。

  她的身上帶著芬芳,有著花一般的香味,透著莫名的熟悉感。微啟的粉唇水嫩,更教他忍不住想低頭,品嘗她的柔軟與甜美。

  欲望驀然上湧,如火般蔓延開來。

  瞬間,他徹底忘了她所提過的禁忌,火灼般的欲望,讓他無法忍耐,猛地將她嬌小柔軟的身子,扯入胸懷之中,低頭吻住那水嫩的唇。

  荳蔻沒有想到,他會吻她。

  她也無法抵抗,他熱切的吻。因為,那也是她所期盼的。

  雷騰貪婪的、難以饜足的品嘗著懷�輕顫的小女人,強壯的雙臂,將她圈得更緊。

  她的腳尖,甚至碰不到地面,只能無助的依靠在他懷中,承受那激烈如火,一次比一次更深入的熱吻。

  那香甜的熟悉滋味,教雷騰心醉神迷。他緊抱著她,填補了在這之前,始終困擾他的無名空虛。他舔吻著她,聽著她輕柔的聲音,這是久違滋味,久違的聲音,觸動了他的本能,掘出意識最深處的反應。

  她是如此柔軟、嬌嫩,嘗起來如花似蜜。

  雷騰的大手,捧著圓潤的粉臀,把荳蔻更往懷中帶,以熾熱的堅挺,隔著層層衣料,放肆的摩擦著她雙腿間最柔軟的部分。

  天啊,好久了……

  雷騰喘息著,揉擠著她的腿間,直到她顫抖嬌吟。

  太久了!他有好久好久的時間,沒將她擁在懷�,享用她的──

  喀!

  額上的痛覺,中斷了欲望的迷夢。

  有人攻擊他!

  雷騰瞬間清醒過來,強健的身軀,進入備戰狀況。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荳蔻護入懷中,黑眸銳利的望向四周。

  難道,是冽風派遣手下,入了龍宮要暗算他?!

  他的手中,幻出金刀,隨時準備要將刺客當場斬斃。

  只是──庭院�頭,沒有其他人──就算他用異能敏銳的搜尋著,卻還是沒有發現外來者的氣息。

  但,額角的痛覺,卻是貨真價實的。他擰著濃眉,有些困惑,卻在這個時候,聽見頭上傳來格格格的嘻笑聲。

  那膽大妄為的娃兒,正坐在他頭上!而且,那傢伙還咬了他!

  就連怒氣,也是莫名熟悉的。

  雷騰抓下赤嵐,瞪著笑咪咪的小胖臉,正想破口大駡,卻聽見懷�的小女人,用沙啞嬌柔的聲音問道:「嗯,怎麼了?」她的聲音,柔膩甜軟。「發生了什麼事?」

  雷騰聞聲低頭,熊熊的怒火,立刻又轉化為熊熊的欲火。

  卻見她雙瞳氤氳,粉臉泛紅,仿佛如夢初醒,水嫩的紅唇經他恣意蹂躪過後,變得更加水嫩。

  有那麼一瞬間,雷騰幾乎想要把手�的娃兒,隨手扔出去,繼續被中斷的「好事」,再好好的吻她、愛她……

  但,某項事實,就像是柔軟被子�的針,猛地讓他醒覺過來。

  「女人!」欲望仍在,但他更想知道事實。

  「嗯?」她還有些茫然。

  「妳不是說過,我的頭痛之症,不能接近女色嗎?」

  「啊?」她眨了眨眼。不能接近女色?嗯,她有說過嗎?

  倏地,荳蔻瞪大了眼。

  糟糕,她的確是說過啊!

  現實像是冷水,潑得身子發冷,立刻清醒過來。

  雷騰還在厲聲追究。

  「既然不能接近女色,那為什麼我吻了妳卻沒有事?」他直視著懷�神態不安的小女人。

  荳蔻心虛得想逃,烏黑的眼兒轉過來、轉過去,就是不敢跟雷騰的那雙眼接觸,怕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所說的事情根本是謊言。

  嗚嗚,討厭,都要怪他啦!

  在剛剛那瞬間,他熱切的吮吻,教她完完全全的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甚至以為自己跟他還身在雲家坊,甜蜜得如膠似漆……

  他的美色,果然不可輕忽啊!

  「女人!」不滿的低咆,再度響起,非要從她的嘴�,逼出一個答案不可。

  偏偏,荳蔻這會兒還因為那威力十足的吻,聰明的腦子無法運作,至今還想不出任何藉口來。

  「呃,因為……因為……」

  雷騰瞪著她,等著。

  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讓她更緊張了。

  「那個……」她拉長了尾音。

  他挑起了眉,瞇起了眼。

  「我想……應該是……」

  慘了,她要是再掰不出來,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就在荳蔻絞盡腦汁,想編個合理藉口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嚷叫聲傳來。

  「荳蔻姑娘,不好了,紅飛受傷了!」

  .·°∴ ☆..·°.·° ·°.·°∴ ☆..·°

  紅飛是去探消息時,被冽風的部下偷襲,才會受傷的。

  當荳蔻趕到的時候,紅飛就坐在營賬�,仔細的對九尾公子描述他這趟的所見所聞。

  見到荳蔻走入營賬,九尾公子立刻站直,恭敬有禮的說道。

  「荳蔻姑娘,又要麻煩您了。」

  「小事一樁。」

  「謝謝荳蔻姑娘──呃,」看見荳蔻身後的男人,九尾公子大驚失色,慌忙跪下。「大王!」

  「大王!」連受傷的紅飛,都想要跪下。

  「免了。」雷騰揮了揮手。

  「謝謝大王。」

  兩人都沒有料到,雷騰竟會親自前來,困惑的視線全落在荳蔻的身上,卻不敢直接發問,就怕觸怒了大王。

  荳蔻則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她原本以為,可以借著治療紅飛的理由,快快撤退,沒有想到雷騰卻不放過她,還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

  踏入營賬之前,他還拉住她,靠在她的耳邊警告著。

  「妳先替紅飛療傷。」他盯著她的眼神,像是盯著一隻獵物。「不過,別以為剛剛那件事,可以就這樣算了。」

  她只是得到緩刑,而不能算是得救。他對任何疑問,都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絕不肯被輕易打發,而她又不能為了脫身,再悄悄念一次咒文,讓他痛得死去活來。

  那太惡劣了,她做不來!

  煩惱歸煩惱,她心�頭,還是在乎著傷患,快步就來到紅飛身旁,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紅飛的身上跟腿上都有著傷口。傷口深且長,但是出血並不多,荳蔻以經驗判斷,只要用了傷藥,這傷口很快就能痊癒了。

  「你還好吧?」她問道。

  「還好。」紅飛回答,「嚴重嗎?我還能出戰嗎?」這次的大戰,他可不想缺席。

  戰爭戰爭,又是戰爭!

  這些男人的腦子�,除了戰爭之外,就像是裝不下別的東西了!

  「那你得好好休息才行。」荳蔻繃著臉說道。其實,在她心�,實在很想以大夫的身分,禁止這些妖魔們出戰。

  哼,她辛辛苦苦醫好他們,他們卻迫不及待想去戰場上,又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

  她在心�埋怨著,一邊伸出小手,去解紅飛的腰帶。

  紅飛嚇得雙眼發直。「荳、荳荳荳荳蔻姑……」

  巨大的咆哮,淹沒了他顫抖的聲音。

  「女人!妳在做什麼?」

  「替他療傷啊!」她回答道,卻發現治療工作遇上了阻礙。「紅飛,把手拿開。」

  紅飛拉著腰帶,拚命搖頭。

  「既然是療傷,為什麼妳要脫他的衣服?」雷騰怒問。

  「他的衣服都沾了塵沙,一旦進入傷口,就容易發炎潰爛。」她耐著性子解說,終於撥開紅飛的手,俐落的抽掉腰帶。「所以,我才要脫了他的衣服,再清理傷口。」

  紅飛快哭了。

  這件事情,要是傳到嬌嬌耳�,他所受的傷,只怕會比現在更重。

  「荳蔻姑娘,妳別這樣……」

  「什麼別這樣,你才別亂來,乖一點,讓我把你衣服脫了,才好止血啊!」她擰著柳眉,去拉他的衣服。

  眼看她抽完腰帶還不夠,還強行要脫紅飛的衣服,站在一旁的雷騰,不論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惱怒的情緒,像是一匹不識相的獸,一下又一下的猛踢他的胸口。

  看著荳蔻動作俐落,已經剝光了紅飛的上半身,又要往紅飛的下半身進攻時,雷騰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住手!」

  咳,大王!大王要來救他了!

  紅飛感動得淚眼汪汪。

  「不准再脫他的衣服!」

  「我要治療他的傷口啊!」荳蔻解釋著,對他的插手又氣又惱。

  「我說不準就是不准!」雷騰冷著臉喝道。

  紅飛緊抓著褲頭,差點感動到痛哭流涕。

  「大王英明!」

  「那他的傷要怎麼辦?」荳蔻扠著腰,瞪著比她高上許多的雷騰。「不脫他的褲子,就無法清潔傷口,沒辦法上藥啊,難不成你要讓紅飛冒著傷口感染的危險嗎?」

  嗚嗚,他不要脫褲子啦!

  壯碩的紅飛淚汪汪的縮在角落。本以為逃過一劫的他,卻聽見他最敬愛、最崇拜的大王開口說。

  「誰說他不能療傷上藥?」雷騰抬起了下巴,冷哼一聲。「不過是脫褲子上藥,一定要用得到妳嗎?我來!」

  什麼?!

  紅飛呆住了。

  只見大王還對著荳蔻說著。

  「妳只要把藥準備好,再告訴我,該要怎麼做就行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王要親自替他上藥?

  紅飛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搖頭。「不、千萬不要!大王,我的傷其實還好,放著不管它,過兩天它自己就會好了啦。」

  雷騰根本沒理紅飛。

  「還不轉過去!」他對著張口結舌的荳蔻,厲聲喊道。

  「隨便你。」懶得爭辯的她,乾脆轉過身,由他去動手,免得繼續僵持下去,會延誤治療的時機。

  紅飛的慘叫,再度響起。

  「大王,不、不用了!」

  嘶啦!

  「啊啊啊,讓嬌嬌來幫我就好了!」他含淚大嚷,希望愛妻快快趕到。「嬌嬌、嬌嬌!」

  嘶啦!

  嬌嬌沒有趕到。

  衣物被撕裂的聲音,接連響起,最後營賬�,只剩下紅飛的啜泣聲。

  「我脫好了,然後呢?」雷騰冷冷的問道。

  脫好?該是扯破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笑出聲了。但是,為了保全紅飛僅剩的面子,她很努力的,咽下了湧到喉間的笑聲。

  附近的妖怪,全都撇開了臉,甚至不敢看向這�。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荳蔻輕咳了兩聲,才有辦法開口說話。「然後,你得替紅飛上藥。」

  「藥呢?」

  他的聲音,很冷很冷。

  荳蔻匆匆跑去拿藥箱,翻出傷藥,遞給雷騰。當然,礙於他嚴厲的命令,她從頭到尾都是背對著紅飛的。

  可憐的紅飛,已經不再呼喚老婆了。當雷騰替他上藥時,他連啜泣都不敢,即使粗魯的動作,弄得他的傷口更痛,他也咬牙強忍著。

  坐在一旁的荳蔻,偷偷瞄了雷騰一眼。那張俊美的臉龐,像是結了層寒冰似的,冷得沒有表情。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就足以讓她心跳加速。她清楚的看見,不同於他的表情,他的眼�,有著惱怒、不悅,跟未熄的欲火。

  一個念頭,悄悄冒了出來。

  他的暴躁無禮,難道是因為……因為……因為……他在吃醋?

  會嗎?有可能嗎?雷騰在吃寶寶的醋、吃紅飛的醋,只因她關注的焦點,是他們,而不是他。

  荳蔻張大了嘴,好想好想問出口,卻又鼓不起勇氣。

  瞧見雷騰眼�的不悅,她趕緊把小嘴閉上,卻怎樣也藏不住嘴角的笑,整個人甜蜜得快融化了。

  吃醋耶,雷騰耶!

  她咬著紅唇,端坐在雷騰身邊,滿心都是虛榮的泡泡,幸福得好想跳舞,或是再捧住他的俊臉,深深的吻住他……

  沉溺在幸福中的荳蔻,突然聽見雷騰的聲音。

  「女人!」

  「嗯?」她陶醉的望著他。

  「妳還沒有解釋。」

  「解釋什麼?」啊,他是多麼的俊美!

  「為什麼我不能接近女色,吻妳卻不會頭痛?」

  啊!

  荳蔻驚醒過來。

  粉嫩的小臉上,浮現羞窘的嫣紅。她根本料想不到,他竟會當著紅飛跟眾多妖魔的面,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好險好險,在剛剛的忙亂中,她早已想好了藉口。她羞紅著臉,維持鎮定,眼也不眨的回答。

  「因為,我是大夫啊!」

  「大夫?」

  荳蔻點頭,雙手一攤,面不改色、斬釘截鐵的說道:「醫者父母心,所以沒有男女之心,因此不算女色。」啊,她的謊話,愈說愈流利了。

  嘿嘿,她是大夫嘛,這�又沒有人懂醫術。總之,就是她說了算!

  雷騰瞇了瞇眼,黑眸中閃過光芒。

  「是嗎?」

  「當然啦!」她笑咪咪的。

  「那很好。」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喔?」荳蔻眨眨眼。「好在哪裡?」

  雷騰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回答了她。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抓住了她,將她再度扯入懷中。在她的錯愕,跟妖魔們的注視下,他毫不客氣的,再度吻住了她。


  第十四章

  幸好!

  真的是幸好!

  每次回想起,雷騰在大庭廣眾下,把她拉進懷�熱吻的那日,荳蔻都會暗自偷捏了一把冷汗。

  愈多的謊言,只會出現愈多的破綻。她說出的連串謊言,終於產生了矛盾,還被雷騰逮個正著。

  一旦沒了顧忌,那雙黑眸�的欲火,就肆無忌憚的重燃。他絲毫不介意四周妖魔們錯愕的注視,吻得荳蔻昏頭轉向,全身軟綿綿,等到她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抱著她回到居所�,擱置在床榻上頭,不懷好意的準備「開動」了。

  清醒過來的荳蔻,連連後退,雙手亂擋。

  「等、等一下!」

  雷騰可不管,黑眸晶亮的看著她。「等什麼?」

  「呃,你不能近女色啦!」

  「妳不是說,妳是大夫,所以例外嗎?」

  「就算我是例外,你也不可以就要……就要……」她急得滿臉通紅。

  「為什麼不行?」他反問,半瞇的黑眸,透著欲望的火光。他緩慢的靠近、又靠近,來到她的耳畔,啞聲說道:「女人,我想要妳。」

  難以抗拒的魔魅,以及他身上所散發,那誘人的氣息,勾起荳蔻的回憶。那些羞人的、放肆的歡愛,僅僅是回想,就教她手腳發軟。

  他是這麼性感、這麼的危險,當他用這種眼神,牢牢注視她的時候,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輕顫。

  這些日子以來,每每午夜夢回,她也曾夢見,那沉重汗濕的強壯身軀,廝摩著她的柔嫩,堅硬的欲望,深埋在她體內,緊抵著她的柔嫩,兇猛的進擊,讓她在每次衝刺下,都發出無助的嬌吟。

  老天,她也想要他!

  就在荳蔻節節敗退,就要被饑渴已久的雷騰,扯碎一身衣衫的時候,他驀地神色一變。

  他敏銳的嗅覺,聞見了某種氣味。

  血的氣味。

  半躺在床榻上的荳蔻,也感覺到小腹深處悶悶的發緊,溫熱的液體,從體內淌出,染濕了她腿間的墊布。

  她的葵水來了!

  算算日子,她的葵期將至,所以她早已準備妥當,只是萬萬沒想到,葵期就會選在,如此「千鈞一髮」的時候報到。

  雷騰直起身來,深濃的眉緊緊擰皺起來,臉色難看極了,顯然對到口的「美食」,暫時無法「食用」,而有著濃濃的不滿。

  他冷哼一聲,又緊盯了她半晌,這才轉過身,忿忿的拂袖而去。

  偌大的居所�頭,只剩下床榻上頭,勉強躲過「一次」的荳蔻,手軟腳軟的躺了一會兒,直到力氣復原,才溜下床榻逃走。

  從那天起,她就處處躲著雷騰。

  荳蔻甚至不敢再踏進大廳一步,罔顧雷騰的命令,不肯待在他的視線之內。她忙著整理藥草、忙著治療傷患、忙著照顧赤嵐,忙東又忙西,就是想以繁忙為藉口,好躲開雷騰。

  但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雷騰能夠辨認出,她身上的氣味。或許,在葵期之間,他不會有什麼舉動,但是葵期結束後,她完全能夠確定,自個兒是躲不過的。

  就算她再怎麼躲,雷騰還是會突然出現,虎視眈眈的注視著她。暫時的忍耐,只讓他的饑渴更為深切難忍。

  昨日,當她經過庭院時,雷騰甚至攔住了她。

  那雙黑眸之中,毫不掩飾的欲火,讓荳蔻緊張得幾乎想當場逃走。但是,她心�也清楚,就算是逃走,也逃不了多遠,她終究還是會被他逮回來。

  他是龍王,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絕對不會放過。

  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去路,而那雙炙熱的黑眸,就默默審視著她。

  「妳月事還沒結束。」他輕聲的說著,語氣是肯定,而非是懷疑。然後,他眯了瞇眼,薄唇上勾出微笑。「但,快了。」他的聲音更輕了。

  荳蔻根本是落荒而逃。

  這幾日之中,她想了許多許多,情緒由最初的慌亂不安,到了最後,反而逐漸冷靜下來。

  既然躲也躲不過,那她就只能乖乖面對,即將被雷騰……那樣那樣,又這樣這樣……的事實。

  他想要她。

  而她,就算羞怯不已,卻也無法否認,自己也渴望著雷騰。

  荳蔻的心�,有了另一種想法。

  或許這件事情,反而是個契機。畢竟,她用了那麼多辦法,都還不能讓他恢復記憶,但是他不論失憶前後,都對她有著深深垂涎,重現當時的歡愛種種,是不是最好的刺激?

  就在葵期結束後,雷騰還沒找到她之前,她終於作了決定。

  荳蔻豁出去了!

  她主動到了大廳,尋見了雷騰。當她踏入大廳時,他立刻就轉過頭來,深幽的黑眸注視著她,幾乎想用目光就剝光她的衣裳。

  那張俊美的容顏上,有些許的訝異。

  「我正準備去找妳。」雷騰說著,揮手遣退了左右,朝荳蔻伸出了手。「過來。」他下令。

  「我、我站在這�就好。」她就算鼓足了勇氣,但是面對他的時候,仍舊免不了心跳加速、臉兒羞紅。「我有話要跟你說。」她匆匆說道。

  雷騰挑起濃眉。

  「說。」

  他好整以暇的問,薄唇上還有著笑,像是已經逮著獵物的獵人,正從容的在逗弄著無處可逃的獵物。

  「我想到一件事。」荳蔻深吸了一口氣,就算小臉燙紅,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她選擇了主動。「治好了你,對我並沒有好處。」

  「妳要什麼?不論是黃金、白銀,或是珠寶,我都能給妳。」雷騰大手一揮,大方得很。

  「可是,那些寶物不是都被搶走了嗎?」

  他的下顎,微微一抽。

  「我很快就能從冽風手上,全部搶回來的。」

  「唔……」她假裝思考了一會兒,才告訴他。「但是,我不想要金銀珠寶。」

  「那麼,妳想要什麼?」

  粉嫩小臉,燙紅得有如火燒。荳蔻要連連深呼吸,緩過急促的喘息後,才有辦法繼續說話。

  「要我繼續醫治你,也不是不可以。」她的聲音愈來愈小。「但是,你得答應我的條件。」

  「什麼條件?」

  羞怯不已的她,注視著那張俊臉,慎重的說出條件。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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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軟弱無助的嬌吟,伴隨著愈來愈急促的旋律,從窗櫺飄出。

  「嗯、嗯!」當硬熱的男性欲望,一次又一次,揉擠衝撞著她花徑深處的時候,紅嫩的小嘴,就會不由自主的,吐出一聲又一聲的嬌吟。

  強烈的衝擊,讓她無法反抗,只能在他的身下,承受著他饑渴的強烈需索,柔軟的嬌軀,如起舞一般款擺,將他容納得更深。

  雷騰立刻答應了她的條件。

  他毫不浪費時間,就帶著她回居所,大方的給予她所要求的「診金」。他狂熱的給予,讓她幾乎難以承受。

  衣衫散落一地,全成了碎片。他誘惑她、舔吻她,直到她啜泣著哀求,才深深的進入她,讓她的啜泣,化為嬌呼。

  他激烈的要著她,一次比一次更猛烈,但是熱烈的欲望,卻沒有因此而消失。他所得到的歡愉與快感,在她的身上,都加倍的強烈,他仿佛也能感受到,她正經歷的無盡歡愉。

  這是前所未有的經驗。

  但,卻又似曾相識。

  雷騰低聲咆哮著,黝黑的身軀上,滿是激狂的汗水。他舔吻著她白嫩的頸,再蜿蜒而下,吻盡她白嫩豐盈上,一顆顆的汗珠。

  霸道的大手,將她修長的腿兒分得更開,在衝刺得更深入時,也用他的粗糙,摩擦著她的柔嫩,直到她喘息著、哭叫著。

  她啜泣著,哀求著,被強勁的高潮捲進歡愉的汪洋。當她以為,這激烈的歡愛,將暫時告一段落時,精力旺盛的雷騰,卻還不打算放過她。

  強而有力的大手,將她白嫩的嬌軀,翻了過去。

  「雷、雷騰……」她趴臥在床榻上,因為看不到他而驚慌。她無助的咬著指節,因為過多的歡愉而流淌的淚,濡濕了被褥。

  他堅硬的欲望,也被她所濡濕。

  荳蔻感覺得到,冰冷的空氣溜過他熱切關注的芳澤,引起她的顫抖。然後,屬於他的粗壯,從後方展開攻擊,再度擠入她的花徑。

  高大的身軀,緊貼著她的背,他強壯的雙臂,將她圍攏在懷中。因為看不見他,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帶來了更強烈的刺激。

  因為他的誘哄而泌出的甜蜜,潤滑了他的攻擊。但是這樣的姿勢,讓她幾乎無法承受他的巨大堅硬,而他的進擊,更容易觸擊她最敏感的那一處。

  「不、不要了!雷騰,不要了……」她的秀髮散亂,嬌媚的懇求,只引來更放肆的蹂躪。

  粗糙的大手,溜到她的腿間,撥弄軟嫩的花瓣,反復揉撚著她腿間可愛的珍珠小蒂。

  荳蔻幾乎要昏了過去。

  火燙的喘息,靠在她的耳畔,沙啞著低語著。「女人,感覺得到嗎?」他加重了手上繁複多變的花樣。「妳喜歡嗎?喜歡我的手嗎?還是更喜歡我用嘴這麼做?」

  另一隻黝黑大手,則悄悄上探,握住白嫩的豐盈。他指間的薄繭,一再刷過她胸前嬌嫩的蓓蕾。

  「不、不……啊……」她想躲、想逃,卻更想沉溺。

  她的一切都淪陷,扭動的纖腰,不是想要避開,而是想要更貼近他。當身後的衝刺變得狂亂,漸漸失去節奏,她更不知所措,只能一再呼喊著他的名,感受他全面而徹底的侵略。

  在一陣長而滿足的低咆聲中,她再度達到高潮,暖濕的深處,承受了雷騰的熾熱奔射。

  過後,他們相擁而眠。

  當荳蔻因為累倦,而深深睡去時,雷騰作了一場夢。

  那場夢片段而零碎,但所有的景物事件,卻是那麼的熟悉。夢�頭有著她、有著一座城、一間藥坊,還有一幕又一幕,他與她相處的畫面。

  醒來之後,雷騰心中充滿著疑惑。

  他注視著懷�靜靜安眠的小女人。她的呼吸輕淺,白嫩的臉兒,還有著淡淡紅暈,白嫩細緻的肌膚上,更有著他的吻痕。

  毫無意識的,他伸出了手,以指尖輕輕的、輕輕的撫過那嬌嫩的臉蛋,那力道是這麼輕微,只讓她在夢中,露出淺淺的笑,卻沒有弄醒她。

  他不曾這麼慎重的觸摸過什麼東西。就算捧握著他最心愛的金銀珠寶,他也不曾如此小心翼翼。

  那場夢,如此清晰。

  他很少作夢,就算真的有夢,夢�出現的,不是璀璨貴重的金銀珠寶,就是烽火連天的戰爭。

  那場夢,是那麼那麼的清晰……

  但,那只是夢!

  他不相信那些事情曾經發生過。況且,如果真的發生過,為什麼他會不剩半點記億?

  龍不可能被人類使喚。

  龍不可能為人類除去大妖。

  龍不可能為了一個人類女子,挖出自己的心。

  尤其是龍王!

  是她所說的荒謬故事,潛入他的夢境,才讓他作了那場夢。是她!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女人。」他張口,而這兩個字輕易就溜了出來。

  那不是嚴厲的呼喊,而是輕柔而低沉的叫喚,倒像是烙在他血肉�,距離溫柔最近的一個字眼,非要在他遠離了暴躁與憤怒,停止咆哮與咒駡,才會溜出嘴邊。

  長長的眼睫輕眨,像是回應了雷騰的叫喚。她在他的懷�醒來,看見了那張俊臉上此時此刻的神情。

  希望在她心中翻騰著。

  「雷騰?」她輕喚著,不安而緊張。

  他的神情是那麼的熟悉,就像是在雲家坊�,每日清晨她醒來的時候,他注視著她的神情。這讓她滿懷期待,又忐忑不已,無法確定,他是不是記起了昔日的一切。

  「雷騰?」她又喚著。

  他伸出雙臂,將她擁抱得更緊。

  「女人,我想起了一件事。」他徐聲說道。

  她的下唇,輕輕顫抖著。「什麼事?」

  難道……難道……

  荳蔻仰望著,這個讓她愛得心痛、愛得不顧一切的男人。她期盼著、希望著,他能恢復記憶,溫柔的眸子,因為淚水而蒙矓著。

  而雷騰卻勾起薄唇,輕聲告訴她。

  「我還要不夠妳。」說罷,他就低下頭來,用薄唇印住了,軟嫩的紅唇。

  雷騰並沒有發現,當他吻住她時,她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那滴淚,滾落在被褥上,而後無聲無息的濡濕被褥,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濕印子。

  然後,又過了一會兒,當日光挪移,曬暖了被褥。

  那顆淚,再也不見蹤影了。

  .·°∴ ☆..·°.·° .·°∴ ☆..·°

  她的獻身,並沒能喚醒他。

  荳蔻看得出來,困惑就像迷霧一樣,圍繞著雷騰。他時常注視著她,雖然面無表情,但眼�卻有著迷惑。

  殘餘的記憶,淺薄得無法捉摸,他被夢境困擾著,卻一再的否定夢境�的種種,把那些殘碎的夢,全歸咎於她的故事。

  他總是不耐煩的告訴她,她荒謬的故事讓他作了更荒謬的夢。

  她小心翼翼的,試圖告訴他,或許那些夢境,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他卻放聲大笑,再完全否定她的話。

  驕傲的雷騰,壓根兒就不肯相信,他曾有過受制於人的日子。

  大戰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而荳蔻的希望,也一天天淡薄了。她已經黔驢技窮,再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了。

  難道,雷騰就再也不能恢復往日的記憶?

  她開始後悔,離開雲家坊之前,沒有跟雲大夫問個清楚些。說不定除了獻身之外,還會有個最後絕招,她甚至考慮過,用人間的傳說,找顆大石頭,重重的往雷騰的腦袋敲下去。

  不過,這麼一來,可能他還沒恢復記憶,她可能就先被他憤怒的吼叫轟得頭昏眼花,再被他拎進居所�,好好的「懲罰」一番。

  香豔的畫面,閃過腦海中,荳蔻的臉兒,很快的就變得燙紅。她不斷想起,雷騰是怎麼吻她、怎麼愛她、怎麼……

  「荳蔻姑娘?」

  雷騰的手、雷騰的唇、雷騰的舌……

  「荳蔻姑娘?荳蔻姑娘?」

  「啊?」她眨了眨眼睛。

  「您怎麼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湊到茫然大眼前。

  荳蔻嚇了一跳,火速回過神來。

  「呃,沒事、沒事!」她慌忙搖頭,努力重拾鎮定,卻掩藏不住粉頰上的紅暈。

  毛茸茸的腦袋退開,露出一張毛茸茸的臉,跟毛茸茸的胖身子。那妖怪有閃爍的小眼睛,跟堆了滿臉的笑。

  荳蔻並沒有見過他。只是,妖魔大軍數目眾多,她每天見過的妖怪,多到她自己都數不清,遇見未曾謀面的妖怪,早就是她習以為常的事了。

  大戰尚未開始,但前線已有了零星的衝突,受傷的人數與日俱增,她變得更加忙碌,就連九尾也曾經來向她要了一些傷藥。

  九尾那蒼白的臉色,讓她不禁多問了幾句,九尾卻輕描淡寫的表示,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傷藥只是要給其他妖怪使用的,說完就轉身離開。

  想到這�,荳蔻還有些擔心九尾的狀況。瞧他的臉色,那明明是受了傷,才會有的蒼白。

  好吧,等手邊的事情忙完後,她再去找九尾吧!

  打定主意之後,荳蔻抬起頭來,先對眼前這毛茸茸的妖怪,露出友善的笑容。「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毛茸茸的妖怪,連忙鞠躬作揖。

  「荳蔻姑娘,我的兄弟被冽風的部下打傷了,正奄奄一息呢!」

  這可是急事!

  荳蔻連忙問:「他在哪裡?怎不快送來營賬�呢?」

  「我背著他,走到了這附近,但是他突然嘔起血來,我不敢移動他,只好快快跑來,找您求救。」毛茸茸的妖怪說著,一臉焦急。

  「那,你快帶我過去!」救人如救火,就算是妖怪也一樣。荳蔻絲毫不敢耽擱,就扛起了大藥箱,跟著毛茸茸的妖怪,離開了營賬。

  「荳蔻姑娘,請往這�走。」毛茸茸的妖怪說著,動作奇快,每跑了一小段,就會停下來等她。

  妖怪帶著她,走進了森林的深處。

  他們走了許久許久,直到路徑被雜草淹沒,日光被樹蔭遮蔽,四周再也看不見任何妖怪的蹤影。

  終於,走得氣喘吁吁的荳蔻,再也走不動了。

  「等、等等!」她喘息著,小手拍著胸口,好不容易順過了氣。「你那兄弟,離這兒還有多遠?」

  毛茸茸的妖怪回過頭來,閃爍的小眼睛,四下張望著,確定後方沒有人跟來。他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就是這兒了。」

  「這兒?」荳蔻左看看、右看看,卻沒看見半個妖怪。「我沒看到啊!」她回過頭來,還想詢問,卻看見毛茸茸的妖怪,露出了奸詐的笑容。

  「我是說,到這兒就行了!」

  喔喔,不好了!

  荳蔻慢半拍的警覺過來。

  但是那毛茸茸的妖怪,已經不懷好意的湊了過來。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朝著手心吹了一口氣,一陣紅煙飄散開來。

  她來不及退開,卻已經吸進了那些紅煙。

  糟糕!

  荳蔻的腦子�,剛閃過這兩個字。下一瞬間,她就陷入昏迷,軟綿綿的倒下了。


  第十五章

  「是人類耶。」

  「人類?」

  「是啊是啊!真的是人類!」

  「八眼大人,為什麼要抓一個人類回來?」

  「她是龍宮�的大夫。」

  「大夫?就是那個傳說中,會替妖怪治病的大夫嗎?」

  「沒錯。」

  談話的聲音,逐漸穿透黑色的迷霧。

  荳蔻從昏迷之中,慢慢的醒轉過來。起初,她的腦袋還有些昏沉,只能聽見那些對話,卻還無法動彈。

  半晌之後,當紅霧殘留的妖力全部消失之後,她才能睜開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姑娘。

  一個漂亮的姑娘。

  她穿著一身黑色短袖勁裝,腳踏長靴,手腕上戴著皮制護手,美麗的肌膚如雪一般白,烏黑的長髮綁成了辮子,美得有如仙女。

  不過,可惜的是,那張美麗的俏臉上,沒有半點笑容,比冰霜更冷。

  旁邊的妖怪,瞧見荳蔻醒來,倒先出聲嚷了起來。

  「八眼大人、八眼大人,她醒了。」

  「我看到了。」美麗的姑娘,淡淡的開口。

  八眼?

  這熟悉的名字,讓芰蔻訝異的猛眨眼睛。

  原來,八眼竟是個姑娘?

  荳蔻掙扎著坐起來,緊張的四處張望,卻發現四周的環境,她完全的陌生,只能辨認出自個兒正身處在一間,與龍宮相比,也不遑多讓的華麗宮殿。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她問。

  「冽風大人的宮殿,白虎宮。」八眼冷淡的說道。「是我派了人,把妳帶過來的。」

  什麼?!

  荳蔻差點跳了起來。

  完蛋了,她一時疏忽,居然被逮到敵營來了!

  罔顧她的驚慌,八眼的小手一揮,就嚇得四周的妖怪連連後退。「看什麼看?沒瞧過人類啊?還留在這�做什麼?全都給我去做事!」

  妖怪們同聲應和,全都不敢久留,盡速離開。

  看來,眼前這個姑娘,雖然嬌小美麗,卻在宮殿之中,有著極大的權力。

  這些日子以來,荳蔻時常聽妖怪們提起冽風的手下八眼,是如何如何厲害,又如何如何神勇,讓她始終以為,八眼是個巨大的妖怪,壓根兒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是一個嬌小美麗的姑娘。

  「妳就是八眼?」荳蔻好奇的問,認真打量著對方。

  「沒錯。」

  「但是,妳沒長了八隻眼啊!」

  聽說,八眼之所以被稱為八眼,是因為她有著八隻眼,除了正常的兩隻,另外六隻眼,分別看著上下和東西南北四方,任何的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八眼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

  「妳叫荳蔻?」

  「呃,對。」

  「聽說,妳會替妖怪療傷治病?」她扠著腰問。

  荳蔻點點頭,還很好心的問:「妳生病了嗎?還是有哪裡受了傷?」

  「沒有。」八眼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妳為什麼要派人抓我來這�?」

  「妳很快就會知道了。」八眼看著她,冰霜般的表情有些許動搖,但很快的又恢復原樣。「我問妳,九尾埋在哪裡?」

  埋?!

  荳蔻一臉茫然。

  「啊?」

  「難道,妳不知道九尾?」

  「當然知道。」荳蔻連忙說道。「只是,他明明就好端端的,並沒有被埋起來啊!」

  是她看錯了,還是八眼的臉上,真的閃過一絲欣喜?

  「原來,他還沒死嗎?」八眼睨了荳蔻一眼,問道:「是妳救了他?」

  荳蔻這才恍然大悟。

  「啊,原來他是被妳打傷的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九尾只拿了傷藥,卻不肯讓她醫治了。「難怪,他會不肯說了!打輸一個姑娘家,他一定是覺得很丟臉。」

  八眼冷哼一聲。

  「下次,我會砍得更重一些。」

  「呃,妖妖相砍何時了,我勸你們還是握手言和……」紫色的眼瞳,直瞪著荳蔻,害她都不敢再說下去了。

  八眼的注視,讓荳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妖怪們都說,八眼神通廣大,能看見天地與四方。會不會是八眼在大戰前,就知道了咒文的事,曉得傷害了她,就可以讓雷騰受到更重的傷,所以才把她抓來的吧?

  就在荳蔻擔心下已,胡思亂想的時候,宮殿的深處,竟傳來了一聲淒厲駭人的慘叫。

  「啊……」

  那是什麼聲音?

  是、是是是誰正在喊出那麼可怕的慘叫?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緊張的問。

  八眼沒有回答,只是抓起荳蔻的手,扯住她就匆匆往宮殿深處跑去──同時,也是往發出慘叫的方向跑去。

  「哇,妳要帶我去哪裡?」荳蔻嚇得魂飛魄散,幾度想要掙脫,卻敵不過八眼的力量,繼續被拖著咆。

  宮殿深處的哭叫,一聲比一聲淒厲,也一聲比一聲清楚。

  嗚嗚,難道,八眼是想抓她去用刑嗎?

  荳蔻顫抖著,愈來愈害怕。

  「好痛!好痛啊……」

  女人痛苦的尖叫聲中,不時還夾雜著男人恐怖而痛苦的咆哮,一聲又一聲教人心驚的尖叫和咆哮,響徹了宮殿。

  荳蔻早已經嚇得花容失色。

  「呃,妳、妳妳妳妳……妳快放開我,我不要過去!放開我啊!」她拚命掙扎著,卻如何也掙不開,就算用雙腳固定在地上,也被八眼一路強行拖著,往那個接連發出慘叫的房間奔去。

  不要啊!她不要!她不要被用刑!

  救命啊!

  誰來救救她?

  想到被用刑的痛楚,荳蔻就全身顫抖。就在她嚇得臉色慘白時,八眼已經抓著她,來到那間房的前頭。

  慘烈的哭叫,再度傳來。

  「啊!」

  八眼伸手,霍地拉開門,把荳蔻拖了進去。

  「好痛!」哭叫聲變得更巨大,回蕩在室內,震得她耳�嗡嗡作響。

  驚慌不已的荳蔻,緊閉著雙眼,腦子�不斷冒出,最殘酷、最可怕的酷刑。她顫抖不已,不敢吭出半聲,只能在心中吶喊求救。

  雷騰,救我……

  .·°∴ ☆..·°.·° .·°∴ ☆..·°

  風雲起,山河動。

  當龍王親自統領著妖魔大軍,呼嘯而過時,連大地都要為之震動。

  得知荳蔻被冽風的人帶走之後,雷騰大為震怒,也不顧軍備尚未齊全,就宣佈立即開戰,率領著大隊人馬,在極短的時間內,涉過數百裡之遙,殺氣沖天的來到了白虎山。

  所有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群眾在雷騰的身後。放眼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一片,數目之龐大,竟遮蔽了一半的天空。

  「冽風,給我滾出來!」

  憤怒的咆哮,如雷響一般,撼動著山林,回蕩在空中,遠遠的傳了出去,連在藍天上的白雲,都被這聲咆哮給吼得轉眼散開。

  剎那之間,雲開霧散。

  北海的林野,天光大亮,所有的蟲鳥,早在龍王大軍未到之前,就已驚得四散逃去。

  此刻,天地之間,儘是沉寂。

  半晌之後,只見高山遠野之中,突然湧現一大群的妖怪。

  妖魔鬼怪的數量極多,從山林�、溪水間、石頭下,一個又一個的,密密麻麻的冒了出來,這邊妖怪的數量,也幾乎蔓延到天與地的交接之處,滿布了半邊大地。

  兩方的人馬,在天與地之間,彼此對峙著。

  而在兩方妖魔大軍的最前頭,則分別站著,妖力最為強大的兩位首領──龍王雷騰與白虎冽風。

  白虎冽風身著銀色戰甲,手�握著一把銀亮長劍,在日光之下,全身閃亮而耀眼。

  一見冽風出現,怒火洶洶的雷騰,幻出金刀,筆直往對方砍去。

  「把我的女人還來!」

  冽風迅速舉劍架擋,只聽得金鐵在空中交擊,發出刺耳聲響!

  「誰?」

  「我的女人!」雷騰咬牙切齒。「你派人擄走了她。」

  「我沒有!」冽風否認。

  「懦夫,你還有臉否認!」

  「我為什麼要否認?」被指為懦夫,冽風也憤怒了起來。

  「你本來就是個賊,不但偷了我的金銀珠寶,現在連我的女人,你都想要奪走!」雷騰捐控著。

  冽風發出狂怒的吼叫。

  「閉嘴!我自己就有女人了,幹麼還去搶你的?」他忍無可忍,終於揮出銀劍,跟雷騰展開大戰。

  首領們一開戰,兩方的妖怪們,也拿起武器,往對方攻了過去。

  天地之間,霎時間儘是廝殺吶喊。

  憤怒讓雷騰失去理智,鋒利的金刀,一次又一次的砍向冽風。

  冽風卻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五百年來,他的功力大增,和往昔的他,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以往面對雷騰,他只能閃躲,被打得無力招架。但是如今,他卻選擇了正面迎敵,除了以長劍架擋金刀,他更能抽出空,以長劍回斬雷騰。

  刀劍相擊,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刺眼的閃亮。兩人纏鬥了許久,卻仍是分不出勝負。

  金刀銀劍,都是身外武器,早已經無法讓勢均力敵的兩人分出高下,他們根本傷不了對方。

  冽風赤紅著眼,愈打愈是心急,他心有旁騖,決定速戰速決,但是眼前的雷騰,卻是個惡名遠播的厲害角色,他只能收懾心神,全心應戰。

  又一次金刀銀劍交擊,兩把神兵利器,發出巨大尖銳的聲音,同時碎裂,金色與銀色的碎片,迸射向四方,全化作流星,消失在天際盡頭。

  冽風抓到空隙,退了開來,褪去人形,露出了巨大的利牙,生出了雪白的毛髮,回復成白虎威猛的原形。

  雷騰只是露出冷笑。

  尖爪、利牙,他也有!

  以原形來對戰,對他更有利!

  金光亮起,雷騰的人形消失,而後從金光中竄出的,是一隻龐大無比,仿佛一張口就能吞日噬月的黑龍。牠的雙目燃著火,巨大的雙角後彎而揚起,銳利無比的利爪,跟堅如鐘甲的黑色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白虎露出利牙,咆哮出聲,其聲驚天動地,卷起附近土石,甚至震垮了一方山壁。

  黑龍不甘示弱,也發出巨吼。

  這兩聲響徹雲霄的龍吟虎嘯,讓妖力稍差的妖怪們,幾乎承受不住,紛紛掩耳閃躲。

  冽風雪白的毛髮齊張,根根都豎了起來,他怒瞪著雷騰,後足一踏,尾一甩,霍地沖上前去。

  黑龍與白虎,在天地間纏鬥了起來。

  他們從山�打到海�,再從海�鬥到天上。他們撞垮了十幾座的山,掀起了比山還要高的巨浪,燒毀了無數的山林,損壞了百裡以上的田野。

  早已接到警告,得知此事的人類,老早跑得遠遠的,躲了起來,卻仍能聽見龍虎交戰的聲音,感覺到大地和空中傳來的震動。風起雲湧、沙塵漫天,戰場上的殺聲震天,傳遍了天地之間,人類驚慌著、恐懼著,卻束手無策。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類女子,匆匆趕到了戰場旁,一座最高的山上。

  雖然戰況激烈,但是荳蔻一眼就能看見,雙方那最主要的主將。從未看過雷騰原形的她,注視著在天際盤繞的黑龍,小臉上滿是錯愕。

  原來,龍是那麼的巨大,難怪龍寶寶會重得要命!

  眼看黑龍張牙舞爪,白虎狺狺咆哮,一龍一虎纏鬥在一起,咬得對方毛掉鱗落,鬧得天地都要翻覆,她連忙揚聲大喊。

  「雷騰!」

  「冽風!」

  「你們住手!別打了……」

  她不斷喊著,無奈聲音太小,而他們距離太遠,妖魔大戰的嘶吼又太過大聲,她的喊叫聲,始終傳不進他們耳�,雙方惡鬥依舊,甚至愈打愈是激烈。

  看著黑龍與白虎,從東邊打到西邊,再從西邊鬥到南邊,荳蔻心急不已,只能爬到山上最高的巖石,將手圈在嘴邊,再放聲大喊。

  「雷騰!住手!別打了啦!」

  他還是沒聽見。

  但是這一次,天上的一隻妖魔,發現了她。

  他欣喜地張開嘴,朝她飛來,想要一口吃了她,好補充打了大半天而喪失的體力。

  「哇啊!救命啊……」荳蔻尖叫出聲,低頭趴下,閃過那襲來的妖魔,死命掩耳大叫。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紅光劃破長空,無法想像的高溫,將妖魔燒得灰飛煙滅。妖魔連慘叫都無法發出,還沒到她身前,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荳蔻在風火中抬起頭。

  發出火焰的是黑龍,他終於發現她了。

  冽風也是。

  黑龍與白虎,以閃電般的速度,從空中朝她飛來。他們來勢極為兇猛,雖然往她沖來,卻也不忘攻擊對方。

  黑龍擺尾,直打白虎。白虎抬腳,賞了黑龍一爪。黑龍張嘴咬白虎,白虎也狠狠的咬了回去。

  龍與虎在瞬間咬成一團,像顆火山落石般,在空中朝她滾來,中途又撞倒了一座山,天地都在撼動。

  天啊!

  荳蔻雙手亂揮,還想阻止。

  「住手!不對!是住口!快住口啊!」她大聲喊著。「雷騰!冽風!你們兩個別咬了!別再咬了……」

  轟隆!

  又一座山被撞倒了。

  荳蔻到這個時候,才發現情況不對。

  這一龍一虎來勢洶洶,就算到了她面前,肯定也停不下來,她一定會連人帶山,一起被壓扁的。

  情況緊急,她匆忙改了口。「啊啊啊,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來不及了!

  他們要到了!

  為了保住小命,荳蔻嚇得抓起裙邊,轉身拔腿就跑,嘴�不忘大喊大叫。「哇啊!救命啊……」

  巨大的轟隆聲響,在身後排山倒海的響起,一時之間,飛沙走石、地動天驚地形因龍虎的劇烈撞擊而壟起、倒塌,奔逃中的荳蔻,一個沒踩穩,整個人就往前撲倒。

  嗚哇,她、她她她她她她要沒命了啦!

  就在荳蔻一腳踩空,將要落進巨大的空洞時,強壯的臂膀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到了空中。

  她抬頭,看見雷騰。

  為了救她,他擺脫了冽風,恢復人形,搶先一步趕到。

  「女人,妳想找死嗎?!」他憤怒的咆哮著。

  她還來不及回答,焦急的冽風也已經沖來,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劈頭就問:「我的妻子呢?」

  這個問題,她也來不及回答。

  因為憤怒不已的雷騰,眼看冽風握住荳蔻的手,以為他想傷害她,立刻化指掌為利爪,往冽風揮去,眼看就要把冽風撕為碎片。

  情急之下,荳蔻再也別無選擇!

  她扯住雷騰的衣襟,趕在利爪傷害冽風之前,附在雷騰的耳畔,微小卻輕聲的念道:「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可怕的疼痛,襲擊了雷騰。他大吼一聲,無力攻擊,甚至無力支撐,抱著荳蔻就直直往下摔。

  「哇啊……」風聲在耳畔呼嘯,她嚇得緊緊抱住他。

  砰!

  終於,落地了。

  兩人重重摔跌在地上,雷騰在危急中,仍是護著了荳蔻。有了他當肉墊,她可是連一丁點的擦傷都沒有。

  確定安然無恙後,她連忙抓著他的衣襟,坐在他的身上,緊張的一邊扯著一邊喊。「雷騰?對不起!你還好吧?雷騰?」

  他撫著疼痛不已的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女人!妳為什麼會知道──」話沒問完,冽風再度趕到。

  雷騰暗罵了一聲,伸手就要把她推到身後,不願意她受到任何傷害。

  但沖到眼前的冽風,卻是戰意全失,他赤紅著眼,神色焦急不已。「妳為什麼跑出來了?情況怎麼了?我妻子呢?」

  怕兩人再起爭執,荳蔻連忙擋住中間。

  「沒事沒事!」她安撫著冽風,露出了微笑。「別擔心,她已經生了,是個女娃兒,母女均安呢!」

  冽風松了口氣,倒是雷騰又吼了出來。

  「證據確鑿,你還能否認,你沒有擄走我的女人?」他譏諷的問。

  「我只知道她是大夫,並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冽風匆匆丟下回答,轉身就跑,急著要回到心愛妻子的身邊。

  雷騰卻還想起身再追。

  「笨貓!你想去哪?別想逃──」話尾消失,他詫異的瞪大眼。

  她用了另外一個跟咒文同樣有效的辦法。她吻了他。

  憤怒不已的雷騰,這才漸漸冷靜下來。直到他昂揚的戰意,逐漸退去之後,緊貼在他唇上的軟軟紅唇,才退了開來。

  粉嫩的小臉上,滿布紅暈。她又羞又窘,那可愛的神情,意外的取悅了他。

  「為什麼不讓我追去?」他質問著,雙手將她圈緊,確定她已經平安無事的,再度回到他懷中。

  「他趕著回去看妻子跟女兒,你去湊什麼熱鬧?」

  「妻子?那傢伙有老婆了?」

  「嗯!」

  原來,冽風的弱點,就是他的妻子。

  他深愛著妻子,為了保護妻子,所以他才會變得愈來愈強大,甚至足以與龍王匹敵。

  「冽風的妻子青青,因為難產,痛苦了數日。為了救妻子,冽風才會派人把我迷昏,帶進他的宮殿,為他的妻子接生。」說完,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像是剛做完了一件最偉大的事情。

  「就這樣?」雷騰擰皺著眉。

  「是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突然發現,自個兒還坐在他身上。「抱歉,我忘了。」她羞紅了臉,匆匆起身。

  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甚至很享受,那溫軟嬌小的身子坐在他身上的滋味。晶亮的黑眸,因為腦中閃過的畫面,而灼灼發亮著。

  不知他心有邪念的荳蔻,轉過身來,朝著半躺在地上的他,伸出了小手。「好了,沒事了,我們一起回去吧!」她完全忘了,大戰的最終目的,其實是要搶回珠寶。

  雷騰望著眼前的小女人。

  從來,就沒有人試圖幫過他。他是龍王,他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伸出手,握住了她柔軟的小手,接受了她所提供的微小幫助。

  她的手很小、很暖,熨燙著他的手心。

  她的笑容,如春風一般。

  看著那熟悉的笑顏,有那麼一瞬間,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浮現。雷騰有些迷惘,卻仍是握緊了她的小手,迷失在她溫柔的微笑中。

  啊!

  一枝利箭,驀地從天外飛來,穿透了她的身體。

  鮮紅熱燙的血,如泉水般噴湧,濺到了雷騰錯愕的俊臉上。劇痛以百倍千倍,呼應著她被刺穿的那處,同時朝雷騰襲來。

  但是,最痛最痛的一處,卻是他的心。

  他眼睜睜看著她中箭,看著她倒下,只能慌忙的伸手接住了她。

  「不!」

  他咆哮出聲,驚慌、恐懼、害怕,如萬千把刀,同時襲向了他。

  心,疼痛不已,像要裂掉一般。

  好痛。

  太痛了。

  那麼痛,我不要了。

  驀地,這句話迴響在腦海,雷騰緊抱著她,痛苦得咳了起來,他一咳再咳,卻止不住痛,只是咳出了夾雜著血水,一片又一片的鐵屑石片。

  然後,他感覺到,他的心,開始跳動了起來,熱燙的鮮血,再次流過那曾經冷硬不已的地方。

  剎那之間,所有關於她的記憶,如洪水般沖入腦海。

  她的微笑,她的慧黠,她的溫柔,她的可愛……

  緊抱著中箭的她,雷騰驚惶的狂喊出聲。

  「荳蔻!」


  第十六章

  龍王心痛的吶喊,穿越了山林,劃破了長空。

  正在戰鬥中的萬妖群魔們,聽見那泣血似的呼喊,都心驚得停下了戰鬥,看向了龍王。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龍王如此哀傷痛苦的模樣。

  因為極度的痛楚,荳蔻早已昏厥了。

  雷騰緊抱著懷�的小女人,顫抖不已。他的雙手上流滿了她溫熱的血,鮮血不斷湧出,像是永遠也無法止住。

  惶惶之間,前塵舊事一一浮現。

  她解了他的封印,暖了他的心,喂他吃餅,和他討價還價,同他一起生活,然後病發……

  心,那麼痛。

  所以他不要了,他不要會為別人擔心受伯,他不想再感受那錐心刺骨的疼,他更不要她死。

  所以,他把心挖了出來,給了她。

  但是痊癒之後的荳蔻,用那小小的腳,跋涉千山萬水,冒著生命危險,堅持要來找他。

  不管他再怎麼冷淡,再怎麼狠心對她,她從來不肯放棄,只是再接再厲的,用盡了心機,想喚回他的記憶。

  好了,沒事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他記得,她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

  我們一起回去吧。

  鐵石做成的心,因她而痛,因她而疼。他痛苦的咳著,不斷的咳著,咳出了血,也咳出了鐵。

  他把昏迷不醒的她,抱得更緊更緊。他想永遠跟她一起,時時刻刻牽握著她的手、望著她的笑容,一起過日子,一起度過無數個晨昏。

  他絕不要再失去她!

  但是,她不是妖、不是魔,沒有頑強的生命力,她只是脆弱的人類,那枝穿心的利箭,就能要了她的命。

  平常妖怪們受傷,總是她救治。但是此時此刻,她命在垂危,又有誰能救她呢?

  一抹沉靜潔白的身影,驀然浮現眼前。

  雷騰心頭一顫,再度咳出了血,縱然鮮血滿地,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緊抱著懷中的小女人,他拋下戰爭的群妖,瞬間拔地而起,如飛箭一般,迅速往東隅城的方向飛去。

  .·°∴ ☆..·°.·° .·°∴ ☆..·°

  他飛過山川百嶽,飛過阡陌田野,飛過一座又一座的城鎮。

  一路上他依然不斷在咳,咳得五臟六腑幾乎都要嘔了出來。但是,他強忍著疼痛,緊緊抱著荳蔻,匆忙的趕著路。只怕任何的延遲,會害得他失去她。

  終於,東隅城到了。

  他毫不遲疑,闖進東隅城內那座他曾居住過的大宅院。他來到院子�,步伐極快,粗魯的穿過竹簾,闖進雲大夫的診間。

  白衣白袍的男人,正坐在桌邊,彷佛早就預料到他們即將到來。

  「姓雲的,快救她!」雷騰慌急的、憤怒的、害怕的喝令著,將荳蔻抱到雲大夫的面前。

  雲大夫看看荳蔻,再看看雷騰,不慌不忙的問:「怎麼回事?」

  「她被箭射中了!」見雲大夫動也不動,雷騰更焦急了。「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救她啊!」

  說話問,他又咳出了染血的鐵石。

  他擦去嘴角血跡,雙眼中佈滿了血絲,兩手微微顫抖著,驚怖的感覺,比上回更深,比上回更重。

  「救她?」雲大夫挑眉。

  「是啊,快動手!」

  雲大夫卻搖了搖頭。

  「為什麼呢?如果我救了她,你會懂得珍惜嗎?」雲大夫望著雷騰,淡淡的說道:「既然,你要發起戰爭,就知道有人會受苦、喪命,不是嗎?」

  「那也不該是她!」雷騰憤怒的吼叫著。

  「那該是誰呢?」雲大夫反問。

  雷騰啞口無言。

  「她也是人,也是你眼中的螻蟻,不是嗎?」雲大夫則是望著荳蔻,歎了一口氣。「她和其他人又有什麼不同?為什麼你又要為她擔憂呢?又要在乎她是不是還活著呢?」

  「姓雲的!你──」

  雲大夫所問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切中雷騰混亂不明的思緒。但是,他無法思考,他的所有心思,都牽系在荳蔻的生死上。

  眼看雲大夫遲遲不動手,他再也忍耐不住,閃電般出手,掐住了雲大夫的頸子,怒咆威嚇著。

  「你要是再不救她,我就殺了你!」

  雲大夫卻是不驚也不懼,只是靜靜看著他,好整以暇的回答。「殺了我,也不能改變什麼。」

  「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救她?」雷騰吼叫著。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在乎她?」

  「我不知道!」他焦躁的回答,卻不自覺收緊擁著荳蔻的手。

  「你知道的。」雲大夫看著那俊美無儔、連仙人都捨不得斬殺的龍王,再問了一次:「為什麼你在乎她?」

  「我怎麼會知道!」

  「看看她,想一想。」雲大夫耐著性子,再問了一次。「為什麼你不想她死,甚至願意拿心來換?」

  不自覺的,雷騰低下了頭,充滿焦急與恐懼的黑眸,看著懷中那脆弱嬌小、昏迷不醒的女人。

  他不要她死,他不要失去她。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這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呢?

  雷騰思索著。

  她不是特別的美麗,但笑起來很甜很可愛。她不是特別誠實,但她所說的謊言,都是以善意為基礎。她不是特別守信用,但她信守應該遵守的承諾。她不是特別勇敢,卻總是願意為旁人挺身而出。

  她聰明、靈巧,愛計較,愛說話,卻又溫柔善良。

  對旁人來說,她不是特別的。

  但對他來說,她卻是。

  為什麼他會在乎她?

  因為她是第一個握他手的人,因為她是第一個敢和他爭辯的人,因為她是第一個真心為他的人,因為……

  答案,昭然若揭……

  雷騰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那氣定神閑的男人,啞聲開口。

  「因為我愛她。」他深吸了口氣,首次承認,對她的深濃愛戀。「我愛她,請你救她。」

  雲大夫的眼�,閃現溫柔神色,嘴角微微輕揚。他注視著雷騰,緩緩說道:「已經不需要我了。」

  不需要?

  荳蔻死了?!

  高大的身軀,因震驚而顫抖著。

  他不敢低頭、不敢確認、不敢看見心愛的女子,已經化為一具冰冷的屍首。失去了她,他仿佛被撕裂,肉體的痛楚停了,但心�的痛楚卻愈來愈劇烈,他嘔出了血與鐵,一次又一次……

  「雷騰?」嬌甜的聲音,輕輕喚著。

  他錯愕的低下頭來。

  荳蔻沒死。

  她已經睜開眼睛,茫然的注視著他,她早已不再流血,連胸前致命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驚懼不已的雷騰,還無法停下顫抖。他反復確認,她已經安然無恙,脫離了死神的魔掌,卻仍舊無法鎮定下來。

  「雷騰?」她有些困惑,抬起了小手,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哭了?」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流下了淚。

  那是他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釋然、快樂、狂喜,比坐擁任何金銀珠寶,都還要讓他高興的喜悅。

  不過,雖然感動,他還是板起了臉,告訴她:「我沒有哭。」

  「但是……」證據確鑿耶!

  「我沒有哭!」他堅持。「那只是汗。」

  「好吧好吧,那是汗。」荳蔻甜甜的一笑,依偎在他懷�。

  雷騰緊抱著她,視線望向前方。「她為什麼能夠沒事?」

  「因為,她的體內有著你的心。」

  聽見雲大夫的聲音,荳蔻訝異的回頭。「雲大夫?你怎會在這?咦?我怎麼回到了雲家坊?」

  「是雷騰帶妳來的。」雲大夫看著她,微笑解惑。「妳受了傷,所以他帶妳來找我。」

  對喔!她受傷了!

  荳蔻想起那枝利箭,慌忙低頭檢查,卻發現傷口已經消失了。「我的傷呢?怎麼不見了。」

  「是龍的心治癒了妳。」雲大夫解釋。「妳有了他的心,等於有了他一部分的妖力,從此就不再受人類天命所限。」說罷,他望向雷騰,輕輕一揮手,解去了最後一層禁制。

  雲大夫的樣貌不變,但是雷騰卻震懾不已。

  當禁制消失,他才終於認出,眼前的雲大夫,正是五百年前,那個用計制伏他,再施下封印,以及咒文,關了他五百年的仙人。

  「是你!」雷騰恍然大悟,惱怒的咆哮著。「你一直都在耍我?」

  「我沒有耍你。」雲大夫微笑著。「荳蔻是真的,不是嗎?」

  的確。

  雷騰深吸一口氣,緊擁著懷中溫暖而真實的小女人。對眼前的傢伙,即使他恨得牙癢癢,卻還是束手無策。

  這個傢伙,是養育荳蔻的恩人,是荳蔻視同親爹的男人。此刻,就算他想報仇,荳蔻也絕對不會同意,讓他碰雲大夫一根指頭的。

  很顯然的,雲大夫也知道自己有靠山,逕自倒了杯熱茶,對著咬牙切齒的雷騰微笑著。

  「我不曾耍弄過你,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希望,你能瞭解生命的價值,能夠懂得珍惜。」

  五百年前,龍王雷騰,是個狂妄自大的惡龍。

  他和其他仙人,不忍殺他,所以將龍王封印在深山�,設下了結界。

  然而,五百年來,他不斷尋找能夠馴服龍王的方法,但直到遇見了荳蔻,他才想到最妥善的辦法。

  以石封魔,不過幾百年、數千年,或是數萬年。

  以情封魔,才能徹徹底底,讓他有了珍惜的心,能重視生命,從此再也下不了手。

  他當然也曉得,這是個險招,但是荳蔻大限將至,他不忍見這麼善良的姑娘,年紀輕輕就病死,所以才設下了這個局,讓她去見龍王,希望能讓她感化這條惡龍。

  怎麼知道,她不只感化了他,她還愛上了他,更讓雷騰學會了愛。

  「你們在說什麼?」荳蔻卻愈聽愈是茫然。「我當然是真的啊,不是嗎?」

  「沒錯,妳是真的,再真不過了。」雲大夫看著她,溫柔的說道。「因為妳的真,才讓龍王學會珍惜。」

  是嗎?

  荳蔻轉頭,困惑的望著雷騰,卻看見那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可疑的暗紅。

  喔喔喔,可能嗎?

  雷騰竟然在臉紅?!

  詫異不已的荳蔻,還想看得仔細些,卻聽見雲大夫再度開口。

  「好好保護她,你們的命運,已經緊緊系在一起,那咒文,是永遠無法解開的。不過,我想。現在那一點也不重要了,是吧?」說完,他帶著淺笑,走出了診間。

  的確,雷騰再也不在乎,那個惱人的咒文了。

  縱然荳蔻掌握著他的心、他的命,但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她是他最珍愛的寶貝,也是他最大的弱點,他卻甘之如飴。

  荳蔻卻還在緊張兮兮。

  「雲大夫提到咒文?」她詫異的問。「我沒和他說過這件事啊,是你和他說的嗎?」

  「不是。」

  「那,他怎麼會知道?」

  「他就是當年對我下咒的人。」

  「那是五百年前耶。」荳蔻瞪大了眼。「雲大夫看起來連五十都不到。」事實上,要不是有兩鬢白髮,雲大夫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出頭的男人。

  「他不是人類,他是仙。」雷騰解釋。

  「仙?可是……」

  「不然妳以為,他為什麼能替妳換心?」

  「因為他醫術高明?」

  雷騰挑眉,哼了一聲。

  咦,等等,他怎麼會知道,換心的事情?難道……

  「雷騰,你……」荳蔻緊張不已,忐忑不安的問:「你想起來了嗎?」

  「對。」他黑瞳一暗。「我想起來了。」

  「全部?」

  「全部。」

  他的回答,是如此確定。

  荳蔻喉頭一梗,撲進他的懷中,高興得幾乎想哭。「太好了,我以為你永遠都想不起來了。」

  雷騰歎了口氣,將懷�的小女人緊緊擁著。只是,她又猛地抬起頭,還差點撞到了他的下巴。

  「對了,既然我們在這�,那麼戰爭已經停止了嗎?」她問。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雷騰不耐的翻了翻白眼。

  「我急著救妳,飛來了東隅城,怎麼還會知道戰場上的事?」

  荳蔻緊張得直跺腳。「可是,這樣會造成更多傷亡的呀,你怎麼可以丟下大家,讓他們繼續打仗?」

  「因為我愛妳啊!我以為妳要死了……」他不爽的低咆著,將預備起身的小女人,又抓了回來。「我只想著要救妳,哪有空理那些傢伙!」

  咦,等等、等等!

  她聽見了什麼?

  他說他……他……他……

  荳蔻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的看著雷騰,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你你你……你剛剛說了什麼?」

  好極了,她的注意力,終於回到了他身上。

  雷騰這才滿意的深吸了口氣,看著眼前的小女人,毫不遲疑的說道:「我愛妳。」

  她抽了口氣,無法置信的搗住小嘴,淚光瞬間盈滿大眼。

  「真的?」她偷偷問。

  「廢話,當然是真的。」不滿被質疑,雷騰又皺起了眉。「妳懷疑我說的話嗎?」

  「當然不是。」她猛搖頭,因為太過欣喜,反而又哭又笑。「絕對沒有。」

  「這還差不多。」

  他驕傲的模樣,讓她笑了出來,不禁傾身,吻住了他的唇。

  「雷騰,我愛你。」她柔聲說。

  這個女人,總是能讓他輕易動情。他也不管時間地點,就翻過身來,想將她壓在身下。

  誰知道,她卻又推著他,紅著臉猛搖頭。「不行、不行,你想做什麼?這�可是雲家坊……」

  「我會設下結界。」他目光炯炯,舔吻著她的唇,啞聲道:「我忍好久了,一下就好。」

  「不行、不行啦!」她連忙抓住那想采進她衣裙�的大手,羞得滿臉通紅。「你還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他不耐的怒問。

  「那些妖怪們,還在打仗啊!」她從他身下溜了出來,匆匆爬起身,急忙催促著。「快點,我們快趕回去,免得有人丟了小命!」

  雖然不樂意,雷騰終究還是爬了起來。

  「也對,我還沒宰了那個膽敢傷了妳的傢伙,我們回去。」

  「呃,不可以啦,當時現場那麼混亂,我只是被流箭波及,你千萬別去找人家麻煩。」

  「女人,妳怎麼這麼囉嗦?」他朝門口走去。

  她匆匆跟上,大聲抗議。「我哪有囉嗦。」

  「妳就是囉唆。」雷騰拉開了門。

  「我才沒有呢──唉呀!」荳蔻跟著走出去,誰知他卻停在廊上,害她一頭撞上他結實的背,差點摔倒。

  「你為什麼停下來?」她繞過他,上了走廊。

  只見,走廊之外,黑壓壓的一片,全是妖魔大軍。

  先前還在打仗的兩方人馬,此刻竟能和平相處,還站在一起。雖然說,雙方還是一左一右,壁壘分明,但至少沒有打成一團。

  在龍王大軍最前頭的,是九尾、紅飛和嬌嬌。

  在白虎大軍最前方的,是冽風本人,和白虎軍中大將八眼。

  「龍王大軍,特來恭迎姑娘大夫聖駕。」九尾、紅飛和嬌嬌帶著一眾妖魔上前,半跪在地。

  荳蔻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冽風竟也帶著自己的部下,上前半跪了下來。

  「白虎大軍,特來恭迎姑娘大夫聖駕。」

  這陣仗太過龐大,她驚得忍不住退了兩步,縮回了雷騰身邊,小小聲的問他。「姑娘?大夫?誰。……他們說誰啊?」

  「妳啊!」

  荳蔻回頭看著他,再瞧瞧那跪在身前的大隊人馬。她從雷騰身後,探出小腦袋,用手指著自己,再度確認。

  「我──我嗎?」

  群妖一致點頭。

  得到確認後,荳蔻又羞又窘,卻又覺得莫名虛榮,她連忙揮著小手,要大夥兒都起身。「你們別跪了,快起來,起來吧。」

  妖魔們這才一致起身。

  「你們怎麼會來到這�?」這些妖魔們,剛剛明明還打得昏天暗地的。她好奇的問。「你們不是在打杖嗎?」

  「是我與冽風,要求大家停戰的。」九尾開口,恭敬的向雷騰報告。「冽風感念荳蔻姑娘救了他妻女一命,願將所有金銀珠寶歸還。」

  「謝謝妳救了我的妻女。」冽風走上前來,看著荳蔻,真心道謝,還許下了承諾。「從今以後,只要妳一聲令下,所有白虎大軍都任妳調用,冽風必為妳赴湯蹈火,萬所不辭!」

  聽到這話,雷騰可不爽了。

  他將荳蔻攬在身前,怒視著冽風。「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會照顧,不用你多管閒事。」

  荳蔻伸出小手,用指尖戳了戳他。

  「雷騰!」

  「做什麼?」

  「禮貌啊!你別這麼不禮貌!」

  「哼。」

  不同於雷騰的傲慢無禮,冽風倒是伸出了手,慎重的提議。「如今,我有我要保護的,你也有你要保護的,我們別再戰了吧?」

  雷騰瞇眼瞧著對方,臉色冷淡不已。

  唉,這沒禮貌的傢伙啊!

  荳蔻歎了一口氣,只能用白嫩的指尖,又戳了他胸膛兩下。

  「又怎麼了?」他問。

  「人家等著,要跟你握手和解啊,你沒看到嗎?」

  雷騰又是一哼。

  他當然看到了,但是,他就是不想去握那只臭貓的手!

  看出雷騰的不甘願,她咕噥著嘮叨。「你怎麼那麼小心眼啊。」

  「妳說什麼?」

  「沒有。」見他不爽,荳蔻忙露出笑顏,改變策略。「我是說,你大人有大量,才不會小鼻子、小眼睛的,和別人計較,對不對?」

  這算是稱讚嗎?怎麼他聽得很不順耳啊!

  雷騰一瞇眼,不知該惱還是該歎氣。

  看他神色還是不對,荳蔻只得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勸說著:「你快快和他握手和解,這樣一來天下太平,我們才可以快點回家啊。」

  回家。

  嗯,這個主意不錯,由她說來,更是好聽極了。

  看在「回家」二字的分上,雷騰才轉頭,看向那依然耐著性子,將大手懸在半空的冽風。

  也罷,這臭貓看起來還算有誠意。

  他抬高了下巴,為了快點帶著荳蔻回家,他伸出手,握住那個傢伙的手。原來,這傢伙的手也有溫度。

  「前仇舊恨,一筆勾銷?」冽風問。

  「只要你把金銀珠寶,分毫未少的歸還,我可以當沒發生過這件事。」他高傲的說。

  這傢伙,真的有夠小心眼的耶。

  他的承諾,真是讓荳蔻又偷偷嘀咕了幾句,不過冽風顯然很滿意。

  「我會的。」冽風的大手緊了緊,點了點頭。「後會有期。」

  雷騰哼了一聲。

  「免了。」

  「不用擔心。」荳蔻沒理那小家子氣的男人,只開口對冽風說道:「我過兩天有空再去看青青,你幫我和她說一聲,讓她別擔心,有什麼事,隨時通知我。」

  「我會的。」冽風感激不已。「謝謝。」

  「女人……」

  「嗯?」

  「妳不能去。」

  「別這麼小氣嘛!」

  「誰?妳說誰小氣?」

  「當然是你。」

  「我是龍王!」

  「所以特別小氣?」

  「女人!」

  在兩人爭論中,冽風帶著大軍離去。

  「冽風,再見!」荳蔻對著空中揮手。

  「別喊得那麼親熱。」

  「你在吃醋嗎?」

  「當然不是!」他攬住她纖細的腰,大手一揮,妖魔大軍們也隨著他飛向天際。

  「明明就在吃醋,還不敢承認!」

  「我沒有吃醋!」

  「明明就有。」

  「女人!」

  「我有名字的。」

  「女人,妳……」

  爭吵的聲音,逐漸逐漸遠去。

  當雲家坊,再度陷入寂靜後,雲大夫才慢慢的走出來。他雙手後背,溫相的雙眼,直視著雲端,然後露出了笑容。

  龍王,再也不是禍害了。

  尾聲

  春暖,花開。

  蟲輕鳴,鳥啁啾。

  森林�,溪水環山淙淙,綠芽如翠綻放在枝頭。

  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安詳,但就在這時,一聲怒咆突然驚天動地的傳來。

  「啊──」

  那可怕的慘叫,驚走了蟲,嚇走了鳥,在空中遠遠傳去。

  這聲慘叫,是從龍宮�傳出來的。

  遠遠聽見慘叫聲,嬌嬌急忙催促丈夫,加快了腳步。「快點快點,你沒聽見那聲音嗎?別慢吞吞的!」

  他們匆匆穿過龍宮大門,奔過大院。

  這一路上,只聽得慘叫哀號聲連綿不絕,讓嬌嬌和紅飛更是聽得頭皮發麻,甚至不顧禮節,一腳踹開龍王居所的大門。

  「出去!」

  一拳揮來,紅飛哀叫的飛了出去。

  雖然眼見丈夫挨揍,但嬌嬌根本沒空理會。她躲過攻擊,快速的奔到了床邊,焦急的問。

  「夫人,怎麼樣?」

  「我的羊水……半個時辰前破了……」

  荳蔻額冒冷汗,一邊回答,一邊看著床畔,那跪倒在地、痛得連龍鱗都冒出來的丈夫。

  「雷騰、雷騰,你還好吧?」

  「不、不好……」他虛弱的跪在地上,屈著身子,一手緊握著她的手,一手按著疼痛不已的腹部,汗涔涔的看著她,嘴唇發白的問:「究竟……究竟還要多久?」

  「我……我……啊,好痛!」她撫著高挺的肚子,咬唇忍住那再次襲來的陣痛。

  荳蔻的叫痛聲,並沒有什麼人聽到,因為她微弱的叫疼聲,完全被雷騰痛不欲生的慘叫給遮蓋住了。

  雷騰臉色慘白,痛得幾乎倒在地上。

  挺過那一波陣痛,他臉色慘白,全身汗濕的喝問:「嬌嬌,到底還要多久,孩子才會出來?」

  嬌嬌聞言,趕緊在一旁的水盆�洗淨雙手,爬上了床,檢查荳蔻的狀況。「夫人的羊水已經破了,快了,差不多要生了。」

  驀地,另一波劇痛再次襲來。

  「雷騰!」荳蔻痛得哭了起來。

  他也很想尖叫,但聽到她的叫喚,他仍是握緊了她的手,強忍住了痛。「別怕,我在這�、我在這�。」

  「我好痛……」她緊握著他的大手,

  「我知道,我知道。」他能感受得到她所承受的每一波陣痛,而且是百倍千倍的痛。「對不起,我很抱歉……」

  「你才不抱歉!」荳蔻生氣的說,但下一瞬,疼痛再次出現,她痛得忍不住,張口咬住他的手。

  雷騰沒有縮手,只是讓她狠狠咬著手,臉色白到不能再白。那一波疼痛過去時,他手上已經多出一道深深的牙痕。

  看著那幾乎要見血的牙痕,荳蔻吸了吸鼻子,抱歉的看著他。「對不起,你疼不疼?」

  「不疼。」他白著臉,咬著牙說。

  才怪,他一定很疼。

  她知道,他要承受的疼痛,可是比她更劇烈、更深重。

  淚水,再次盈滿眼眶,荳蔻哽咽的伸手,抹去他臉上的冷汗,衷心的說道:「我愛你。」

  「我也愛妳。」他緊握著她的小手,毫不遲疑的說。

  還沒來得及感動,突然間,更大的疼痛襲來。

  這一次,雷騰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砰地倒在地上。

  荳蔻嚇了一跳,疼痛之餘,不忘呼喊他。「雷……啊,好痛、好痛……」

  「夫人,加油,再使點力,快出來了!」嬌嬌跪在床尾,不斷鼓勵著。

  荳蔻聞聲,只能強忍著痛,努力的用力、再用力。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時,孩子終於離開了她,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出來了!出來了!」嬌嬌興奮的接住龍王之子,動作俐落的剪去臍帶。

  為了這一天,她可是事先練習了好久呢。

  他的哭聲洪亮,響徹了雲霄。她把孩子洗乾淨,拿絲布包了起來,這才抱到了荳蔻身邊。

  「瞧,這孩子長得多俊,聲音多響亮,以後一定皮到不行呢!」

  荳蔻躺在床上,虛弱的喘著氣,看著孩子一會兒,才又想起丈夫,連忙問道:「雷騰呢,他還好嗎?」

  嬌嬌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那向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曾經讓仙人頭疼、妖魔崇拜畏懼,所向披靡的龍王,竟早已昏倒了。

  「放心,沒事沒事,大王只是昏過去了。上回我生赤嵐時,紅飛也是這樣。」

  「是嗎?」荳蔻眨了眨眼。

  「男人再怎麼勇敢,自己血流成河都沒關係,但就是無法承受心愛的女人流一滴血──呃,大王。」

  雷騰不知何時醒了,正直瞪著嬌嬌。「我沒有昏倒。」

  嬌嬌垂下眼。

  「是。」男人,就是愛逞強。

  雷騰的視線,望向床楊上。

  「女人,妳還好吧?」

  「我好多了。」荳蔻微微一笑。

  「很好。」他點頭,然後轉過身。「我先出去一下。」他甚至沒有看孩子一眼,就走出門外。

  只是,雷騰才剛踏出門,房�的荳蔻與嬌嬌,就聽見房門外頭,傳來紅飛的嚷嚷。

  「大王、大王!你還好吧?」

  「快去看看。」荳蔻慌忙說著。

  嬌嬌跑了出去,卻在門口停步,強忍著笑意,回頭說道:「夫人,大王又昏倒了。」

  唉,這個死要面子的男人!

  「那快把他搬進來吧!」荳蔻吩咐著。

  紅飛與嬌嬌,動作極快,沒一會兒就把雷騰搬上床,還將房內收拾乾淨,這才告退離開,留龍王一家三口相處。

  床榻之上,荳蔻依偎著丈夫,嘴角上漾著幸福的微笑。

  有了雷騰的愛,她的生命就已經完整了。而他們可愛的孩子,將更增添他們之間的幸福。

  雖然生孩子,是那麼的疼痛。但是,她相信,雷騰一定會非常非常疼愛孩子的。

  所以喔,他們什麼時候,要再生下一個呢?

  窗外,春風徐來。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閉上了眼,偎靠著心愛的男人,漸漸進入夢鄉。

  幸福,緊緊包圍著她與他。

  他們會彼此相愛,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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