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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48:25

前言:


  桑琪養著一隻可愛的兔子,
  當然她本人完全沒有意識到,
  有什麼樣的寵物就有什麼樣的主人。
  夙沙玖蘭第一次見到像兔子樣的桑琪時,
  就上了心、留了意,
  然後氣定神閒地當起了樁子。
  然後——
  兔子理所當然地被腹黑的木樁給逮住了,
  暈乎乎地,一輩子就賣掉了……
  沒想到在訂婚前夜,
  女主角卻留書出走,
  這只乖順的兔子會跳到哪裡去呢?
  不過以此來抗議她的不妥協,
  還真是出乎他意料的輕鬆。


第一章 帥氣的病人

         陽光正好,雪後初晴的天空看來總是格外高遠。

  閒閒看完幾個輕症病人,趁還沒有新的病人送入,急診室的電話也暫時處於休息的空當,桑琪跑到外面來透口氣,站在急診樓大門口的花壇旁,心情很好地曬曬太陽。

  有幾個路過的病人看到她都不免微笑著招了下手,桑琪笑著點下頭算做回應。

  120尖銳刺耳的鈴聲乍然響起。

  當初也不知是哪位先知,非常神準地在一批剛剛採買回來的電話中隨手一拿,便挑中了這台鈴聲異常高亢的電話,以至於每當急診室的鈴聲一響,二十米外急診室的同事都會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去接電話。

  同時還伴著一陣習慣性的心悸,是說當初挑話機的同事一定沒有想到這種鈴聲聽久了會讓同僚提早患上心悸症,十分不利於心臟健康。

  管不住自己的腳,聽到鈴聲桑琪撫著心口快步走回急診室,看到值班的護士妹妹正拿筆在記錄。

  驀然電話中傳來一個不高不低、異常清晰且冷寂的男聲:「送我去醫院。」

  咦?

  桑琪蹭在護士妹妹身邊,聽到彼端的話,和護士妹妹對看了一眼。

  現在是什麼情況?桑琪以眼神詢問護士妹妹。

  護士妹妹筆點在本子上,聳了下肩,依然用親切溫和的聲音對彼端說:「救護車幾分鐘後到,我再確認一下地址……」

  「送我去醫院。」方纔的聲音再度傳來。

  打急診電話的年輕男子愣了幾秒後,支吾幾聲,隨後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不用了,我們可以自行過去。」

  「好的。」護士妹妹利落地掛斷電話。

  桑琪笑瞇瞇地雙手插在口袋裡,靠在辦公桌沿處,以手臂碰了碰值班護士,「不用去了?」

  「不用,人家要自己過來。」

  「內科?外科?」桑琪笑問。

  「外科。」護士妹妹很負責地告訴她答案。

  「啊,我再去曬會太陽。」桑琪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地再度走出急診辦公室,心中感歎了句社會不安定啊!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神說:要愛世人。

  醫學院教授的第一堂課,告訴他們的第一句話就是,醫者仁心,人命最大。

  但是當桑琪在心中將什麼醫德守則通篇背了一遍,仍無法擺平心中的氣憤的時候,懸在她頭上的仍是一個字「忍」,誰讓她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來著。

  話說她剛要去外面再曬會太陽,還沒走出急診辦公室的門,那台令人心悸的話機便再度響起。

  一個女人服藥後出現抽搐現象,丈夫心急如焚地打來120,叫救護車。

  桑琪靠在一邊看著護士妹妹做記錄,等護士妹妹放下電話,擡頭瞪著眼看她,看得桑琪背脊一涼。

  「所有內科的醫生都出急診了,外科的其他人也在忙,現在最閒的就是你。」護士妹妹露出一口白牙,甜甜地對她一笑道。

  「然後?」桑琪頭上浮起卡通人物會有的兩條黑線。

  「收拾東西,出診。」護士妹妹臉色乍然一變,低喝出聲,桑琪便躥起收拾工具出診去了。

  邊向外走,邊在心中悲歎,為啥其他科的護士妹妹都很溫柔善良,表裡如一,而他們急診科的護士妹妹卻個個翻臉比翻書快,凶狠非常。

  心中仍忍不住要碎碎念一句,她是外科啊!

  救護車趕到,人仍在暈迷,抽搐。

  上車,回醫院。

  車上詢問病人的丈夫,病人是服了什麼藥?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類似現象?有無過敏史?

  可是病人的丈夫支吾了半天,沈默了三分鐘,最後涎著臉乾笑兩聲,回道:「我們吵了兩句,她心情不好,然後把家裡的兩盒阿普唑侖都吃了……」

  「啪」一聲響,桑琪聽到自己神經線崩斷的聲音。

  衝進搶救室,心電監護,插胃管,洗胃。

  等桑琪將人救醒,已經忙得一頭大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能不能不要在搶救室上演夜晚八點檔的狗血劇情啊?桑琪無語問天,邊脫下無菌手套,邊想堵住耳朵,不要聽那位剛被救醒的女病人呼天搶地,尋死覓活的悲嚎。

  雖說急診室是個什麼事都會發生的地方,但……桑琪仍止不住一陣陣頭疼,內科本就不是她的事,她已經累得半死,能不能不要再摧殘她的耳朵了啊!

  「師兄,交給你了。」丟下手套,桑琪向進來的內科師兄說了句,便閃出搶救室。

  誰想腳還沒站穩,便被一位護士妹妹抓住,桑琪認出這是個剛到急診科實習不久的護士小妹,只見她兩眼放光,興奮異常,只差手舞足蹈地指著候診區,「有病人。」

  「急診?」桑琪問,坐在那邊多半是看門診多一些吧!

  「嗯嗯。」年輕的護士小妹死抓住桑琪的衣袖,狂點了兩下頭,不等桑琪再回話,便硬拉著她往那邊走去。

  護理站內站著好幾個年輕護士,路過候診區的年輕女孩也都停步向坐在候診區內的一名全身上下都寫著冷峻的男子瞄上幾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愛慕。

  護士小妹像只停不下嘴的小鳥般,勤勞地在桑琪身邊報上病人的姓名,性別,年齡,目測三圍……

  桑琪額角三條黑線,嘴角抽搐了下,壓住胸前那口要衝出的氣問:「病情呢?」說了半天,除了姓名外她沒有聽到一句有用的話。

  護士小妹不及回答,兩人已經來到候診區,桑琪放眼看去,能讓全體護士大發花癡的應該就是三步開外那位男士不錯了。

  黑色的大衣,領口處露出金色絲巾的邊角,優雅地坐在候診區,眼中有著不耐,但不管他身上透著怎樣的氣息,都不妨礙他人欣賞他那張俊朗英挺的面容。

  被護士小妹拉到那位先生面前,桑琪由上自下看著這位衣著考究,行為舉止卻透著霸道與目中無人的病人。

  除了臉色有點白,她還真看不出這人哪裡像是受傷的樣子?

  但既然掛的是急診,那便要看,何況看這人的樣子也不像是無聊得會跑來耍醫生的人,想必有那個時間他會用來做別的事吧。

  「夙沙先生是吧?請跟我來。」桑琪轉身率先向急診區走去,邊拿出口罩戴好。

  無視周圍投來的眾多視線,夙沙玖蘭起身跟在桑琪身後,步履平穩地走進急診區,跟在身後的阿誠被護士攔在外面。

  戴好無菌手套,「哪裡有受傷嗎?」桑琪問。

  解開大衣的扣子,裡面淺金色的毛衫在腹部處清晰可見一片濡濕的暗色,桑琪一驚,急忙上前將毛衫捲起,直接用剪刀剪開裡面的衣服,腹部的傷口便暴露在眼前。

  桑琪倒吸一口涼氣!

  總是笑得彎彎的眉眼緊緊皺起,將方纔丟下的醫德守則再次撿起,在心中默念,她要冷靜,絕對不可能對傷得這麼重卻一臉若無其事像沒事人一樣的病人大吼出聲,那會毀了她的光輝形象的,雖然形象那種東西已經離她很遠了。

  「躺下。」深吸一口氣,桑琪硬聲說。

  夙沙玖蘭略皺了下眉,仍是不情願地躺下。

  拿過護士小妹準備好的吸血棉,消毒水,止血劑,先擦去周圍的血跡,再處理仍在流血的傷口。

  傷口不大,看得出早先已經縫合過,但傷口過深,又傷在腹部,不小心便造成了二度開裂。

  「麻煩快一點,我還有事。」夙沙玖蘭驀然開口,官諾的事情雖然已經大事抵定,但仍有些後續的事需要處理,若非傷口開裂,這趟醫院他是不會來的。

  「給他抽血,驗血型,準備兩袋符合血型的血漿,準備手術室,縫合工具,通知麻醉科的人過來一個。」將夙沙玖蘭的話當作耳邊風,桑琪利落地吩咐道。

  護士小妹應聲點頭,快速地為夙沙玖蘭抽血,然後拿去化驗,雖然很想看帥哥,但全急診科的人都知道,當桑醫生的臉色難看時,最好不要去觸那根隱形的導火索,稍不小心就成炮灰。像

  被人無視的經歷不是第一次,但被一個女人無視,卻是頭一遭,夙沙玖蘭微瞇起眼,注視著忙於手上工作的桑琪。

  口罩之外所能看到的眉眼不算細緻,此時的眼神中透著認真,隱隱有一種為醫者的嚴謹之感。

  薄唇不禁揚起,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眼中也現出不屑。

  似聽到那未發出的冷哼聲,桑琪略停了下,擡眼看了下夙沙玖蘭,無所謂地一笑,「我是沒有醫德的人,你現在最好收起你那不屑的表情,小心手術時我拿錯刀子。」

  「你這是在威脅病人嗎?」聞言,揚眉,夙沙玖蘭唇邊的冷笑擴大。

  成功止住傷口的流血,略觀察了下,原本傷口癒合得很好,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很快就會痊癒。

  不過,瞄了眼夙沙玖蘭,這種會催促醫生動作快點,不懂珍惜自己身體的人,活該他流點血,桑琪很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想投訴的話,出了急診室向後走,院長室在住院樓十三層,有個很俗很大的金色牌子掛在門前,走進去,動動嘴就可以了。」拿過一塊紗布覆在傷處,等待護士小妹回來。

  「與其投訴,我會選擇其他解決的方法。」語氣平靜,卻帶著常人所沒有壓迫感,讓人清楚地知道他說的話有幾成真假。

  這個社會是怎樣的現實,又有著怎樣的黑暗面,夙沙玖蘭比任何人都清楚。

  法律與公證,是擺在陽光下供眾人去評議的東西,而真實往往藏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高速文明的發展,帶不去人性與黑暗,也帶不去那些無法以正常手段解決的一切事物。

  拿下口罩喘口氣,桑琪方正眼看向夙沙玖蘭深沈的面容,「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只會加重我的工作。」

  嗯?!

  看著面向自己的桑琪,夙沙玖蘭眼瞳細微地收縮了一下。

  她,是前兩天撞到他的那個醫生。

  努力回憶了一下那天在廣播中聽到的名字,桑琪。

  唇角浮上抹趣味的笑,夙沙玖蘭斂去面上的深沈,悠然地開口:「你認為我的傷是怎麼裂開的?」

  嗯?疑惑地對上他的眼,桑琪眨了下眼,不明白話題怎麼一下子轉到這裡來了,不過既然對方會這麼問,一定不是她心中想的那個答案,那是……「什麼?」很直接地問回去,面子什麼的問題素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結果才是重要的。

  方纔嚴謹略帶犀利的眼眸與神色在瞬間一掃而空,此刻桑琪眼色平靜,清楚地映出疑惑。

  夙沙玖蘭一笑,這女人的反應真是直接得讓他意外。

  「你撞了我。」夙沙玖蘭給她答案。

  咦?咦!

  桑琪眨了兩下不大的水眸,腦中回想了一下她什麼時候撞到這麼個令人難忘的人。

  啊!那天在住院樓,她撞到的那個男人,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跡蹭到了對方身上,沒想到竟是撞裂了對方身上的傷口。

  不過……

  桑琪水眸一瞪,從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天,這男人是不知道痛嗎?還是他的血不值錢,拖到現在才來?要是傷口感染,或是失血過多,他有幾條命也不夠用。

  看著她憤怒的神情,眼中有著未說出的責問。

  直接卻懂得隱忍的女人,令人欣賞。

  也許他真的應該休息一下,收尾的工作已經打點得差不多,剩下的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處理便可,事事要他親為,下面的人也可以回家了。

  夙沙玖蘭突然哂然一笑,輕輕呼出一口氣,安分地躺在病床上,不再說話。

  周圍流動著安靜的氛圍,桑琪將一旁的東西收拾了下,轉著看了夙沙玖蘭一眼。

  「既然是我撞了你,作為補償,我會將你的傷口縫得漂亮一點。」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桑琪狀似很認分地道,眉眼下彎,又是一個可愛的月牙狀。

  夙沙玖蘭聞言笑了一聲,用輕鬆卻全然沒有溫度的語調問:「我要說句多謝嗎?」

  擺擺手,桑琪指指外面,「不必,讓外面跟來的人去辦好住院手續,交清手術費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你沒有一絲歉意嗎?」

  「沒有失血過多,也沒有感染發炎,沒有出現任何可能產生危險的病發症,你應該感謝上一個為你處理並縫合傷口的醫生。」桑琪一笑,露出白白的一排貝齒,婉轉地回答。

  「我會記得向他道謝。」夙沙玖蘭誠懇地接受她的話,似笑非笑的眼定在桑琪身上。

  被看的人全身一寒,桑琪皺眉,決定還是少和這個男人接觸比較好,醫生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雖然他腹部的傷口癒合得很好,但仍可以看出那是槍傷,幸運的是沒有傷到內臟。

  人長得是很帥,可惜她無意惹上這種危險的男人,誰知他是什麼背景來歷,還是將她的手術刀拿穩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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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49:19

第二章 帥哥很危險

         剛剛縫合好的傷口,腹部麻醉劑的藥效還沒有過,感覺不到疼痛。

  將事情交待阿誠去處理,公司那邊也讓下面的人看好,囑咐完要辦的事情,身邊的人沒了,安靜而寬敞的病房內只剩他一人。

  白色的病房,門上的玻璃擦得很乾淨,外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內中的情形。

  如果那些護士不要以各種各樣的借口跑進跑出,夙沙玖蘭會很高興享受這難得的清靜。

  單人病房的門再度被人打開,夙沙玖蘭耐性全失地抿緊薄唇,一聲低吼隨時可能暴出。

  進來的人同樣一身病號服,坐在輪椅上,細緻白皙的面容有著大病初癒的蒼白,笑容斯文溫雅,氣質沈靜,如一位知識淵博的學者。

  「看來你的心情不怎麼好。」來人溫潤的聲音裡含著笑意。

  「你怎麼過來了?阿誠告訴你的?」夙沙玖蘭挑高一邊眉峰,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你來與我同甘苦嗎?」來人滑動輪椅來到床前,仍是一臉的笑意。

  來人是夙沙玖蘭的好友,名叫晏子默,本市知名的建築師,因為一件謀殺案而被牽扯進黑道大宗的毒品走私案與幫派鬥爭,協助警方順利將案件告破後,本人也因被迫服下過量的毒品而送入醫院,方清醒沒幾天。夙沙玖蘭那天到醫院便是看望晏子默。

  這件走私案夙沙玖蘭也參與其中,協助警方將走私毒品的黑幫一網打盡,腹部的傷也是在抓人的過程中受的槍傷。

  「我記得你現在是佳人相伴,難道沅警官的溫柔沒有讓你倍感幸福?」夙沙玖蘭薄唇上勾,看不出笑意地戲謔道。

  溫和地笑笑,笑容中的暖意說明了一切,「她今天有事要忙。」晏子默輕笑道,沅雅是這次案件的負責人,在醫院一直守到他醒來,她才有心情去處理後續事宜,已經足夠了。

  雙手放在胸前,薄唇微微動了下,終是壓回自己的毒舌,不想壞了晏子默的好心情。

  抿唇一笑,眼角看到夙沙玖蘭不以為然的模樣,自古兵與賊都是壁壘分明,夙沙玖蘭與沅雅自然也不例外。

  「她讓我問候你一聲。」

  「哦?」夙沙玖蘭面露疑惑,等著晏子默下面的話。

  輕咳一聲,晏子默原原本本地轉述自己女友的話:「照顧好自己的命,等她抓你去坐牢。」

  果然,夙沙玖蘭身體向下挪了挪,尋了個更舒適的角度,一雙鳳目微微上挑,添了一分傲然,增了三分霸氣,似笑非笑地道:「我等她找到可以抓到我的證據。」

  「很抱歉打擾兩位愉快的談話,探病時間已過,身為病人的你們需要休息了。」兩人談話間,桑琪推門而入,「晏先生,我不介意請神經科的護士來接你回病房。」

  「不用了,有一位護士小姐在外面等我。」晏子默微笑,「注意休息。」留下簡單的四個字,晏子默轉動輪椅,乖乖退出病房。

  桑琪看了眼晏子默的背影,他剛剛笑得是不是有些腹黑啊?

  「嗯。」夙沙玖蘭應了聲,清楚晏子默現在最需要的仍是休息,他自己亦然。

  轉了下目光,夙沙玖蘭眉梢上挑,斜睨著桑琪,仍是一身醫生的白袍,此時方發現她生得有幾分清秀,有一雙怎樣看都像在笑的眼。

  不似晏子默笑容給人的感覺是溫和的,她的笑,更令人覺得溫暖。

  「看來夙沙先生應該很快就可以康復。」做過手術神經還這麼好,她可以說他意志力過人嗎?

  所以說這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人受了點小傷都會感染併發症,最後死翹翹,有人受了槍傷,拖了兩天還可以像沒事人一樣自己跑來掛急診。

  桑琪在心中暗呼一聲沒天理啊!

  手上仍是盡責地將差不多要吊完的吊瓶取下,換上她剛剛拿進來的。

  而本想借拿吊瓶之機進來的護士妹妹,此刻正隔著門上小小的玻璃窗飲恨,修剪整齊的指甲配合著撓了幾下醫院的白牆。

  為什麼偏偏遇到桑醫生巡房,平白少了一個接近帥哥的機會,護士妹妹默然無語兩眼淚,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被路過的另一個小護士拖走。

  要交班了,趴在這是沒人給開工資啦!

  「這次要謝謝桑醫生了。」夙沙玖蘭不冷不熱地道。

  她可沒聽出他有感謝的意思,桑琪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的工作而已。」

  「哦!我以為桑醫生會希望我能在行動上有所表示。」想移動一下左手,不想卻被另一隻嬌小纖細的手按住,分外溫暖的一隻手。

  「不可以亂動。」按住比自己大了不知幾倍的手,桑琪檢查了一下手背有沒有走針,「有那個行動我不介意你捐給希望工程,或是有需要的人。」

  「哦!」

  這聲「哦」還真是刺耳,桑琪看著安然無事的針頭,突然很想拔出來,再扎進去,「夙沙先生對此有什麼疑問嗎?」擡起頭,桑琪皮笑肉不笑地問。

  「沒有。」夙沙玖蘭調整了一下身體的位置,靠在枕頭上懶懶地續道:「只是很驚奇,能夠看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人。」

  「多謝誇獎。」笑瞇瞇地回道,桑琪將這句當作讚美收下,直起身,雙手習慣性地插到白大褂的口袋裡,雙眼彎成可愛的月牙狀。

  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桑琪,夙沙玖蘭微瞇著眼,掩去眼中暗湧的心緒,「不用客氣。」

  「我想夙沙先生也該休息了,我也不多做打擾了。」抽出一隻手拿過放在一旁的空吊瓶,桑琪笑嘻嘻地道。

  下班啦!終於可以結束一天的工作,不用再看到急診室裡千奇百怪的事了。

  「桑醫生再會。」

  啊,她什麼都沒聽到,對於身上掛著危險標牌的男人,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惜,躺在床上的人,卻十分期待著與她的再會。

  「聽說你今天出急診遇到死人了。」雙手懷胸靠坐在桌旁,樣貌清俊斯文的男子唇邊噙著抹笑道。

  斜眼看他一下都懶,桑琪手上點開要察看的網頁,慢悠悠地回答:「地下室,一個人被吊死在裡面。」而且當醫生的看到死人不是很正常,這也可以拿來當話題嗎?

  「民工?」男子沒什麼反應地問,這種事在這個城市每天都在發生。

  「看著不像,衣著很乾淨。」她趕到時那個人已經死了,屍體還掛在那裡。

  當時桑琪望了下天,翻了記白眼,就算她再快到,也要有人先將人放下來嘛!醫生是人,不是神,死人救不了啦!好好的活人掛在那等她趕到也早吊死了。

  單手摸了下下巴,「看過勒痕沒?你覺得有問題?」男子的目光閃了閃,好奇地問。

  「驗屍是法醫的工作,查案是警察的工作,我無意逾限。還有……」關掉那個沒有用,寫了一堆廢話的網頁,桑琪終於有心情轉過身來,看向來人,「哥,你來我房間是來聊八卦的嗎?如果是,我建議你明天去急診科找那些小護士,相信她們一定可以給你最新最全的急診室八卦資訊,且版本多樣,內容精彩,絕不會讓你失望,還會體貼地請你入座,給你倒茶。」

  「小妹,我明明是來關心你的,擔心你今天看到了太過恐怖的畫面而產生心理陰影啊!」桑亦風一臉受傷地道,順便給桑琪一個哀怨的眼神。

  桑琪無言地看了她親愛的大哥一眼,決定無視他。

  嘖嘖,他這個小妹還真是不給面子,看了他一眼便轉過身繼續忙自己的事了,桑亦風臉上笑得毫不在意,人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是說急診室的工作繁重,三不五時還要出急診,經常遇到稀奇古怪的人不說,偶爾還會有危險,或是看到一些恐怖的現場,小妹,你要不要考慮轉到其他科去?」桑亦風認真且誠懇地問。

  「例如?」

  「ICU。」

  「不要。」乾脆地回了兩個字,桑琪回答得迅速。

  「喂,你非要拒絕得這麼快嗎?」桑亦風不平地低叫。

  正在瀏覽八卦新聞的桑琪頭也沒轉地道:「乾脆的拒絕才不會讓你抱有幻想嘛,我是為你好,減少你心臟所要承受的壓力,你應該最清楚嘛!」他這個未來的心臟科權威應該體諒她的用心良苦啊。

  桑亦風要反駁的話霎時堵在胸口,瞪著桑琪的頭頂,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們真是親兄妹嗎?

  為什麼別人家的小妹都乖順可愛、依靠大哥,喜歡和哥哥撒嬌;而他家這個小妹卻從沒將他放在眼裡,從小獨立到大,現在年紀輕輕便可以獨當一面,成為一個好醫生。

  桑亦風對著明晃晃的白熾燈自我感觸了下,隨後被自己的文藝情節搞得惡寒。

  桑琪習以為常地聳了下肩,對於她哥的惡趣味不予置評,個人愛好嘛!

  「ICU很好啊,也沒有急診室忙……」

  「哥,如果你敢當著爺爺的面背一遍醫生職業守則,再將這句話講出口,我就相信你。」祭出她家的權威,桑琪淺笑著道。

  碰了一鼻子灰,桑亦風心虛地一笑,如果同是外科醫生的爺爺要知道他拐小妹去ICU不剝了他一層皮才怪。

  終於找到要用的資料,桑琪將頁面收藏,晚些時候再用。

  再度轉過身面對桑亦風,桑琪拍拍他的肩,很夠義氣地說:「放心,我不會告訴爺爺你想坑害我的事情的。」

  瞪去一眼,他們家還有一項不平等,那就是重女輕男,桑亦風忍不住又要開始哀怨了。

  「所以,哥,你可以給我一點私人空間,讓我將報告完成嗎?」桑琪極為有禮,笑容可掬地問。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桑亦風眼神幽怨地站直身體,一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表情,慢悠悠地晃出桑琪的臥室。

  看著她老哥的背影,還真有那麼幾分幽怨的感覺啊!

  「哥。」桑琪喚住正走到門口,手已經按到門把上的桑亦風。

  「嗯?」桑亦風聞聲慢悠悠地回過頭,向桑琪看來。

  「以後少看點動畫,有損你的形象。」虧爹娘把他生得清俊瀟灑,要是在外人面前也擺出一張幽怨臉,真是……桑琪狀似頭疼地搖了搖頭。

  驀然收起幽怨臉,桑亦風正了正精神,「多謝你的關心。」

  開門,關門。

  砰!

  桑琪看著關上的房門,沒去想她是不是又打擊了她老哥的自尊,倒是剛剛她哥說話的那個語氣,讓她想起打急診電話說要自己來醫院的那個人以及……

  經她收治的那個夙沙玖蘭。

  現在回想下,夙沙玖蘭應該就是電話中說話的那個人吧!

  桑琪反射神經慢一拍地想到。

  不過,是不是都無所謂,反正該治的已經治了,再多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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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0:04

第三章 毒舌男

          夙沙玖蘭看著手上讓阿誠帶來的書,冷硬的神情,臉色鐵青到足可以嚇走任何人,但……那其實一定不包括面前的這個女人。

  從她進來幫他換藥開始到現在已經要半個小時了,還在清理他的傷口,磨磨蹭蹭,差不多要將他的腹部擦個遍,且漸漸有向上移動的趨勢。

  他已經盡量忽視這些喜歡發花癡的女人,但請不要拿他的傷口開玩笑,他無意因她們的過分「關照」而在這裡多呆一分鐘。

  在夙沙玖蘭要發作前一秒,病房的門被推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走入。

  與昨天一般無二的打扮,彎彎的眉眼笑得可愛而親切。

  同時擡起頭的小護士看到走入病房的人,手上的動作隨之一僵。

  嗯?視線落在被拆下放在一旁的紗布上,再轉過去看到夙沙玖蘭暴露在外的傷口,桑琪的眉微微蹙起。

  據昨天她的觀察,夙沙玖蘭皮膚癒合的情況不差,傷口縫合後,堅持每天換藥,不再使傷口開裂,腹部的傷應該很快就可以痊癒,但是……為什麼現在看到的情況卻是傷口周圍都微微泛紅,類似於將要發炎的現象?

  走到病床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的情況,同時看到停住動作的小護士手中的消毒棉,桑琪笑笑的神情也不禁陰沈了下來。

  「呃……」注意到桑琪的臉色,小護士支吾著,不知從哪裡開口。

  「門口有剛到的急診。」桑琪低頭輕聲道,同時拿過一旁的工具開始親自動手給夙沙玖蘭的傷口換藥。

  「我去外面幫忙,這裡就麻煩桑醫生照看了。」小護士非常識相地放下東西走人。

  急診室護士守則之一:不要挑戰好人緣的桑醫生的工作態度。

  發花癡可以,但要適可而止,帶到工作中,又恰好遇到桑琪,那最好是趕快腳底抹油,否則後果自負啦!

  無視小護士的離開,夙沙玖蘭瞥了眼正重新清理傷口的桑琪,她的動作很輕,偶爾掠過的手指是溫熱的。

  十分有效率地為夙沙玖蘭換過藥,重新將傷口包紮妥當,桑琪呼出一口氣,卻在擡首時驀然一愣。

  「早上好,桑醫生。」夙沙玖蘭移過視線對上她寫著詫異與疑問的雙眼,暫時放下書,不冷不熱卻十分有禮地問了聲早,有型的俊臉上仍是一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呃,是他沒錯。

  桑琪籲出口氣,對夙沙玖蘭的這種一號表情倒是習慣得很,也……感覺親切得很。

  不過,原來一副眼鏡的作用真的可以很大啊!

  單看夙沙玖蘭冷漠俊逸的臉上多出那一副無框眼鏡,立時讓他變得有那麼點好親近,且添了兩分斯文氣質,可惜都被他身上那股太過強勢的霸道給壓了下去。

  桑琪邊將東西收拾妥當,邊在心中搖頭。

  這男人一定霸道到骨子裡去,敬而遠之,敬而遠之,少接近為上啊!

  「謝謝。」

  心中正在默念的桑琪突然聽到一聲謝,整個人一愣。

  呃……

  確定是夙沙玖蘭說的沒錯。

  確定是真的在謝謝她沒錯。

  確定這個男人霸道之外,原來還有一項可取的優點,就是深具紳士風度。

  「職責所在。」不在意地揮揮手,桑琪的神色恢復如常。

  「傷口不要碰到水,如果你想洗澡的話現在恐怕不行,不過可以找人幫你擦擦。」桑琪盡職地說道。

  直覺排斥地皺起眉,若非受傷,他不會讓任何人靠近他,更不要說是碰他。

  看著夙沙玖蘭額頭堆起的「川」字,桑琪不在意地聳聳肩,要怎樣解決是他的問題,她只是給他個建議罷了。

  不過,說到這個,自昨天他入院以來,除了同為病友的那位晏先生來看過他以外,他的家人呢?怎麼都沒出現過?

  但這種問題是人家自己的問題,桑琪未深想便丟到腦後,決定繼續去巡房,然後開始一天緊張的工作。

  「可以請問一個問題嗎?」夙沙玖蘭似乎突然有了說話的興致,見桑琪要走,主動出聲留住她的腳步。

  「嗯?」

  還真是一雙坦率的眼睛。

  四眸相對,夙沙玖蘭看著桑琪的眼睛想,微抿起薄唇,「貴院急診室的護士都很閒嗎?」以至於平均十分鐘會在他面前出現一個。

  剛肯定他有紳士風度,立即就吐出這種毒舌且缺少風度的話!這男人的個性還真是矛盾得夠反覆無常,桑琪再度感歎人果然是奇妙的生物。

  扯了扯嘴角,桑琪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夙沙玖蘭的問題:「急診室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會告訴她們少進來對你發花癡的。」

  啊!貌似她更毒舌啊!話方出口,桑琪就咬了下舌頭。

  果然夙沙玖蘭聽到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用一種慵懶且低柔的聲調道:「感謝桑醫生將事實看得如此透徹,那一切便有勞了。」

  這人還真會打蛇隨棍上啊!桑琪無語。

  「如果急診科的護士都能像桑醫生這樣理智,想必會有更多人感謝貴院提供的優質服務。」夙沙玖蘭慵懶地道。

  「對於你的意見我會及時轉達給她們的。」桑琪輕輕一笑,點著頭說。

  「我以為桑醫生更應該為自己的獨樹一幟而自豪。」聽不出是何情緒的話,夙沙玖蘭平靜地道。

  低沈的聽不出是諷刺還是另含深義的話輕飄飄地飛入桑琪耳中,面上一僵,踏出病房的腳步隨之一頓。

  夙沙玖蘭眼角看到她剎那一僵的背影,勾唇一笑,陽光投射在鏡片上,朦朧了他真實的視線。

  原來這男人還有些惡質的本性,桑琪忿忿地想。

  「砰」地關上病房的門,她實在很想在門上貼張「內有惡魔,生人勿進」的牌子,他最好不要再受傷,否則她在手術室一定會記仇地將手術刀拿錯的。

  一定會的。

  桑琪踩著有些忿忿的腳步繼續去巡房,身旁路過的人都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氣壓。

  他們急診科出名好好脾氣的桑醫生,好像在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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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0:41

第四章 麻煩的病人

      急診室這幾天的氣氛一直很詭異。

  而造成這股詭異氛圍的源頭則來自於急診科的106病房。

  一位路過的小護士偷眼向106病房瞄了一眼,發現他們急診科素來笑臉迎人的桑醫生,正一臉嚴肅地與病床上帥氣的夙沙先生對視。不過她沒看到那位夙沙先生的神情,猜不到兩人在說些什麼。

  站在距夙沙玖蘭一米遠地方,桑琪難得地蹙著秀氣的眉,嚴肅地瞪著病床上優雅看書的病人。

  「夙沙先生,能否請你合作一點?」將想手插到口袋裡去,卻發現自己沒有穿醫生袍,如前兩天一樣接到電話便暫時趕來醫院,面對這位夙沙玖蘭先生。

  猶能感覺到她身上夾帶著室外寒冷的空氣,混著她身上乾淨的洗衣液的味道,讓人覺得舒服,秀氣的臉上寫著明顯的不滿,雙眼一眨不眨地瞪著他。

  夙沙玖蘭靜靜地看著她,「我認為醫生的職責是救治病人,難道我的理解有誤?」

  盯著那看似因疑問而挑起的眉,桑琪恨不能揮手將它打成向下彎的。

  急診室施行值一個大班,休假三天的制度,前兩天剛好是桑琪值班,打算第二天在家好好睡一覺,再帶她的兔子出門散散步。

  可惜她還沒睡醒,便接到急診室的電話,由她負責的病人夙沙玖蘭出現緊急情況,要她立即趕回醫院。

  當時她睡得迷迷糊糊,聽到病人有緊急情況用冷水洗了把臉,穿上衣服便趕往醫院,結果在來的路上就覺得有點哪裡有不太對勁,等到了醫院,發現一個護士小妹僵著一張俏臉等在夙沙玖蘭的病房門前時,才覺得自己是不是上當了。

  她在放假,就算有緊急情況也應該是其他醫生接手,找她回來不會嫌太慢嗎?

  可惜等她想到這一層,人已經被推進夙沙玖蘭的病房,而那個據說有緊急情況的人正舒服地靠在病床上,十分悠然地喝著紅茶。

  看到她進來,指了指一旁擺放的消毒水、紗布等東西,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請給我換藥。」語畢,低頭繼續看他的書。

  而她就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給夙沙玖蘭的傷口換完藥,在得到一聲「謝謝」後,怔愣地離開病房,仍沒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看到她出來,不等她發問,打電話給她的趙醫生便自動投降說:「因為這位夙沙先生的脾氣實在太嚇人,進去的護士剛說要給他換藥,他一張臉就黑得嚇死人,把來實習的小妹嚇哭了出來,至於其他有經驗的護士也挺不住他過強的威懾力,所以只好給你打電話,原因是前一天夙沙玖蘭的藥就是你換的,而他正好也是你的病人。」

  一番話下來,讓桑琪無語問蒼天。

  夙沙玖蘭又不會殺人,你們這群人是在怕什麼?

  心中埋怨了兩句,桑琪便拍拍手離開了醫院。

  但接下來的兩天急診室依然準時打電話給她,請她回醫院給夙沙玖蘭換藥,讓桑琪不得不認為問題其實不在值班的同事身上,而在夙沙玖蘭身上。

  「看來夙沙先生對醫生職責的理解有些偏差,醫生負責救治病人,但不包含還要接受病人的威脅或是恫嚇。」桑琪臉色嚴肅地道。

  「嗯?威脅或是恫嚇?」夙沙玖蘭鳳目上勾,仍是一派淡漠的傲然神情,「我有說過類似威脅的話,或是有所恫嚇的舉動嗎?」

  直視著桑琪的眼眸驀然一沈,如染上濃重的墨,黑漆得令人無從窺察內中的情緒,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直逼而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若是前兩天他便擺出這副神情來,也不會讓急診室的護士當動物般參觀了。

  他的神情太過淡漠,眼神卻沈沈壓上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這便是氣勢嗎?桑琪自問。

  「不是所有人的心臟都很強悍。」承受得了這種壓迫感,也難怪她同事的臉色那麼難看了。

  「顯然桑醫生的心臟非常健康。」夙沙玖蘭道。

  「多謝誇獎。」

  「不客氣。」

  「桑醫生是特地來跟我討論我作為病人的態度問題嗎?如果討論結束,能否請你執行你的本職工作,為我換藥?」燦黑的眸子再度對上桑琪的水眸,夙少玖蘭道。

  窗外起了風,乾枯的柳支交叉著發出「嘩嘩」的聲響,樹影投在窗戶上,北方冬季的天空總是格外的高遠。

  桑琪搖頭放棄,跟這種霸道到骨子裡的人說什麼都說不通,多說是在浪費自己的口水,走到近前,彎身開始給夙沙玖蘭換藥。

  「夙沙先生要是認為急診科的病房太吵,來人太多,我可以幫你轉到樓上的特護病房去,那裡人少清靜,環境佳,每個病房配有一個護士,不怕會有太多人去打擾到你。」桑琪邊換藥邊認真地建議道。

  「不必,我覺得桑醫生很適合照顧我這個病人。」平靜地回道,夙沙玖蘭看著手中的雜誌。

  被點名的人動行一頓,桑琪臉色微變,「請夙沙先生分清我是醫生,不是護士,也不只有你一位病人。」

  他點頭,「我可以等你有空時再來理我這個病人。」官諾的事告一段落,既然受傷不妨就讓自己休息一下,而且新年馬上就要到了,當作養精蓄銳也不錯。

  嘴角抽搐了兩下,桑琪頭上浮起兩條黑線,「那我真要感謝夙沙先生對我的體諒了。」

  「不必客氣。」

  淡然的口氣讓桑琪眼中跳起兩團邪惡的火焰,這男人還真是自大自傲得讓人想打,心中想著,也不阻止心中小惡魔的作怪,上藥的手向下微一用力。

  眉眸微動,雜誌後夙沙玖蘭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霎時為淡漠的五官添了三分邪妄。唇邊凝著淡淡的笑,繼續看他的雜誌。

  見夙沙玖蘭沒有反應,桑琪嘴角微撇,她忘記這男人的痛感神經有問題,能挺了兩天才來就醫的人,自然不怕這一點點的疼痛。

  哼,他就不要有落到她手裡的一天,不然她一定會報復的,她這人可是很記仇的哦!

  托夙沙玖蘭的福,桑琪提前一天復工上班。

  給夙沙玖蘭換過藥,在他一聲沒有誠意的「謝謝」後,桑琪拿著東西正要離開他的病房,病房的門便被人推開。

  來實習的護士小妹臉色難看、兩眼通紅地指著大門處,「桑醫生,急診,外科醫生人手不夠。」一句話,她便立即換上醫生袍跑去幫忙了。

  急診室大門處一團忙亂,救護車在響,後跟的警車也在叫,環城高速上發生連環車禍,汽油洩漏發生爆炸,有幾人當場死亡,十幾個人受傷。救護車將幾個重傷患者運了回來,看著他們身上的傷,可以想見現場是何等的嚴重。

  進急診室,心電監護,呼吸機,察看血壓、脈搏,給傷口止血,輸血,整個急診室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忙,不時夾雜著幾聲候診市民的久等不耐的吵鬧聲或咒罵聲。

  桑琪接手的人受傷不輕,來的路上呼吸心跳出現短暫性停頓,疑似心臟病發作,加上失血過多,血壓不穩,情況嚴重。向一個護士低吼了句去心臟科叫個醫生下來,回過身繼續爭分奪秒地給那位又沒了呼吸和心跳的病人作心肺復甦,同時低吼著護士打強心針,監視心電壓。

  夙沙玖蘭靠坐在病床,聽著外面嘈雜的人聲,腳步聲,救護車、警車的鳴笛聲,淡漠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個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離開,也有人降生,生死從來不由人自己來控制。

  人,只能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刻,把握好自己的每段時間,才不會浪費自己的生命。

  目光略離開手上的雜誌,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陰了下來,窗前乾枯的柳支被風高高地吹起,偶爾敲打了窗子上,看來要下雪了。

  感覺不到室外的欲來的風雪,夙沙玖蘭轉回目光,想著晚一點也許可以叫桑琪進來陪他一起吃晚飯。

  至於原因,呵,他做事需要原因嗎?

  在醫院裡看到他小妹是很開心,要知桑琪穿著醫生袍格外的漂亮,但是不要每次有病人才來找他,這樣他都沒有時間多和她聯絡感情,真是無情的小妹。桑亦風邊快步走進急診室,一邊在心中哀怨地想著,若非不合時宜,他還真想滴下兩行心酸的淚。

  「病人剛剛恢復心跳,心臟隨時有可以再度停止運作,前胸左腹下兩根肋骨斷裂,如果要進行手術,必須小心斷裂的肋骨;左腿受傷嚴重,大量失血,必須馬上進手術室。」桑亦風腳跟還沒站穩,桑琪已經一連串地說完患者的情況。

  戴著無菌手套的雙手上一片猩紅,裸露在口罩外的額頭上佈滿汗水,桑琪的眼神此時格外鎮定且清亮。

  「有心臟病史嗎?」桑亦風收起玩笑的神情問道。

  「沒有,應該是首次病發,上救護車沒多久就陷入暈迷。」桑琪將隨車回來的護士的話轉述給她老哥,心臟方面的事情只能交給他了。

  「準備手術室,條件允許就先進行心臟手術,再進行外科手術,如果病人情況不樂觀,再想辦法。」觀察了下患者的心率、心壓、血壓等情況,桑亦風揮手對護士講道。

  一時間急診室內又是一陣混亂的走動聲,護士將患者推去做手術前檢查,桑琪站在原地,扯下口罩,大大地呼出一口氣。

  桑亦風也扯下口罩,盯著他小妹一臉的汗水問:「你今天不是休息?」

  齜牙假笑了下,說不出的勉強,隱隱還帶著點忿忿的感覺,一字一字非常清晰地回答道:「我未卜先知。」

  嗯?!

  哪個傢夥得罪她了嗎?桑亦風眨眼自問,不過現在好像病人的手術更重要一點,晚點再問好了,邊想著邊追上桑琪的腳步,做手術前的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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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1:19

第五章 黃鼠狼和雞

         一場手術下來,累得桑琪只想找張床趴下,雷打也不動。

  六個小時的大手術,先給傷者腿部的傷處止住了血,因為心臟的情況一直不穩定,只能先做心臟手術,否則只怕外科手術沒進行到一半人已經掛了。

  傷者的心跳時有時無,血壓也如玩過山車,忽高忽低,完全在考驗她和她哥的心臟承受力,邊手術邊急救,真是夠人受的。待心臟手術結束,兩人已是一身大汗,互換個位置,桑琪開始外科的手術,桑亦風則在一邊觀察情況,以免傷者因長時間手術心臟會出現其他問題。

  等兩人走出手術室,外面天色早已昏暗一片,醫院走廊裡白熾燈明晃晃的光線耀得人眼前一陣暈茫。桑亦風今晚值班不回家,於是像條狗一樣連個招呼也沒力氣打便爬回樓上值班室,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看著她老哥遲緩的腳步,桑琪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先扒下身上的手術服,再拖著同樣遲緩的腳步,吸著袋酸奶一步三停地向外蹭。這個時間值班室一定有人在,她今天不上班,要去哪裡趴一會兒再回家呢?桑琪大腦空空的只想著這一個問題,完全無視周圍的人。

  夙沙玖蘭看著那個腳步虛浮,雙眼無神,好像靈魂出竅般的人,心底浮起點怪異的感覺。

  桑琪手上的酸奶已經喝完了也沒發現,仍咬著酸奶袋子,出神地想著事情。

  這女人是他看到最拚命的醫生,在現今的社會還能找到像她這種醫生,還真是件稀奇的事。

  責任心,職業感,敬業的態度,她真是稀有得讓人另眼相看。

  斜倚在門邊,路過的醫生、護士、病人,不管男女都忍不住對他投以注目禮,而夙沙玖蘭像是沒有發覺般,慢慢地等著桑琪走近。

  拉住她的手臂,看她目前的狀態,最好先休息下,「桑醫生。」

  嗯?被動地停下,桑琪偏首看向夙沙玖蘭,腦中猶在想著要不要給家裡打電話讓人來接下,或是自己打車回去,沒搞清楚眼前的人是誰。

  「進來。」將人拉進病房,再關上門隔去他人好奇的視線。

  這裡是單人病房,一張床,還有一張小沙發,夙沙玖蘭將人拉進來,帶到床前,讓她坐下,「休息下。」全然命令的口氣。

  「唔。」乖乖地點了下頭,桑琪猶未反應過來,她每次做完大手術大腦都會處於空白狀態一會兒,這段時間會非常的好拐。

  旋身趴倒在病床上,她雙眼一閉,意識便沈了下去。

  托那些花癡小護士的福,夙沙玖蘭的病床要比其他病人軟上許多,下面非常體貼地鋪了兩層床褥,桑琪感覺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床,趴下後便一動不動。

  夙沙玖蘭坐在小沙發上,正對著窗口的路燈閃著昏黃的光線,映著不斷飄下的白雪,室內一派溫暖,感受不到一絲寒意。

  門口仍不時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呼嘯來去,隨之而起的是人員紛踏的腳步聲。

  急診室是個安靜不下來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一陣手機鈴聲,夙沙玖蘭拿過手機,走到窗前接聽,眼光淡淡掠過以不雅姿勢趴睡在病床上的人。

  臉埋在床被間,桑琪輕輕地動了一下,意識已經清醒,眼睛卻仍未睜開。

  在腦中回想了一下發生過的事,最後感歎一句,她做完手術後的樣子一定很傻很呆,不過夙沙玖蘭會突然善心大發倒是出人意料得很,不知有沒有人看到,她離急診室八卦話題的中心不遠了。

  夙沙玖蘭講電話的聲音不高,低沈優雅的聲音,不帶情緒地透出一股冰冷,像個刻板的英國紳士。

  但偶爾眉梢上揚,鳳目微挑的樣子,卻又那般犀利,更不用說他的脾氣是何等的難以捉摸。

  雖然人長得是很帥,不過夙沙玖蘭那股強勢霸道,明明目空一切卻又掩在優雅斯文的姿態下的樣子讓她直覺想離這個男人遠點,因為這男人身上明顯地貼著兩個大字——「危險」嘛!可是為什麼從他進了醫院兩個人就有些接觸過甚了呢?

  實在不是好事啊!不是好現象!

  桑琪皺著眉趴在床上,小小地咬了下被角,更用力往被裡蹭了兩下,反正丟人也不差這幾下了。

  講完電話,回頭正看到桑琪在蹭被子,夙沙玖蘭略挑了下眉,眼中跳出一點笑意,聲音仍是那般漫不經心:「桑醫生,還是躺著舒服些。」

  很想裝作沒聽見,嘴卻自己動了起來,悶悶地回了一句「多謝夙沙先生關心」,怎麼聽都是沒誠意的一句答謝。

  半晌,病房內一陣安靜。

  兩分鐘後,桑琪從床上起身,整了整頭髮和身上的醫生袍,精神已好了不少,「夙沙先生是在對這幾天的事道歉嗎?」桑琪問。

  夙沙玖蘭雙腿交疊,單手支額,坐在小沙發上,鳳目略微上挑,隱隱帶出一點似笑非笑的神情,怎麼看都有點譏笑的味道,「我不覺得我哪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蹙緊眉頭,醫生可不可以打自己的病人?桑琪心中的小惡魔再度冒了出來,手指微微抽動了幾下。

  「桑醫生有哪裡不滿嗎?」夙沙玖蘭明知故問,唇邊是抹招人厭的淺笑。

  「嘿嘿。」假笑兩聲,桑琪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出手打人後的下場,還是算了吧!不過至少她可以選擇離這個男人遠點,「不好意思佔用了夙沙先生的床,多有打擾,我該告辭了。」擡腿就想離開。

  一抹高大的身影擋住出路。

  仰首,這男人真高,「嗯?」發出一個疑問的單音,桑琪眼中透著不解,擋她的路做什麼。

  「喝杯茶,等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去。」將放在小幾上的杯子放入她手中,溫潤的白瓷杯,手感細膩,顯然不是醫院的。杯上透著暖人的溫度,一縷茶香輕輕地飄出,虛白的霧氣,好似能一下子飄進人心底般。

  「呃,夙沙先生有什麼事儘管說,在我職責範圍內的我會盡力。」著實嚇得不輕,桑琪直覺沒好事,臉色一變,極認真地道。

  眼角眉梢上挑,骨子裡的霸道就那麼自然地透出來,墨黑的眸子對上桑琪的,後者呼吸霎時一窒,好似她方才說錯了什麼話一般。

  但是她有說錯嗎?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不對,夙沙玖蘭的舉動更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希望她不是被看上的那隻雞。

  「我還沒有什麼事需要你幫忙才能辦到的,喝茶吧。」夙沙玖蘭傲然地開口,難得一見的笑容卻讓桑琪恨得牙癢癢。

  這男人是什麼口氣,他是天哦!市長說話都沒他狂妄,桑琪在心中碎碎念,一雙水眸靈動地轉來轉去。

  將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夙沙玖蘭的嘴角一點一點緩緩地勾起,淡漠的表情添上幾分生動,愈加惹人心動,可惜面前的女人不吃美男計這一套。

  「我今天心情好,就當是答謝你好了,你不是喜歡別人用行動表達,乖乖等一會兒。」語畢,也不待桑琪回應,夙沙玖蘭回到小沙發上坐下,逕自看起書來。

  桑琪靜靜地看了夙沙玖蘭一會兒,直覺告訴自己她還是乖乖等著的好,跟霸道的人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尤其像夙沙玖蘭這種一看就知道是慣於命令他人的男人,更加講不通。

  再次在心中祈禱,夙沙玖蘭突來的體貼只不過是因為他一時心情大好,而她也不是被狼看上的雞。

  淺呷一口杯中溫熱的茶水,口感香濃,帶著微微的甜味,還有一點檸檬的味道。

  心底跳出個奇怪的念頭,這種口味的茶,怎麼也不覺得有幾個男人會喜歡……擡眸看了夙沙玖蘭一眼,又恢復了那派優雅傲然的神情。

  心底的警報拉得更響,轉頭看到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雪來,今冬的雪好像特別多。

  雪靜悄悄地落了一地,望向漆黑的天空,看不到雪從哪裡落下,又被風吹捲著落在哪裡。

  正如面前的這個男人,淡漠而難以捉摸。

  如夙沙玖蘭所說,桑琪並沒有等多久。

  大約過了十分鐘,病房的門被推開,進來的是那天跟夙沙玖蘭一起來醫院的男人,樣貌平凡得如大街上偶爾從身邊走過的路人,不像秘書,不像助理,比較像……保鏢。

  想到夙沙玖蘭腹部所受的傷,桑琪心中對夙沙玖蘭的身份不免略作猜測。

  手術後桑琪便換回自己的衣服,醫生袍和包包都放在辦公室,夙沙玖蘭讓阿誠去取包包,然後送桑琪回家。

  自始至終再沒有任何怪異的舉動,不禁讓桑琪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離開夙沙玖蘭病房時,剛好在門口碰上兩個值班的小護士,桑琪乾笑著和她們打了個招呼,快步離開醫院,已經可以預感明天急診室的八卦新聞是什麼了。

  冬季的夜晚,街上的行人總是稀少的,雪仍在不斷地落下,昏黃的燈光下一片暗淡的白,瑩瑩的又閃著點點微弱的光。

  告訴阿誠地址,桑琪舒服地靠在後坐,抱著既坐之、則安之的心態。

  從駕駛座伸來一隻手,阿誠遞過一隻保溫杯和小紙袋。

  「呃!給我的嗎?」桑琪一愣,問道,伸手接過,免得耽誤他開車,雪天開車要更加小心啊!

  「老闆說你剛做完手術,可能沒什麼胃口吃東西,讓我帶來泡好的紅茶給你暖胃。紙袋裡是廚師方才烤好的蛋塔,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老闆說最好還是吃些東西,晚上才會睡得好。」阿誠一字不漏地轉述夙沙玖蘭和他通電話時講的話,臉上笑得意味深長。

  阿誠跟在夙沙玖蘭身邊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負責幫忙處理檯面下一些不能見光的事情,日常以保鏢的身份跟在夙沙玖蘭身邊,說來也算是相當親近夙沙玖蘭的人。

  夙沙玖蘭交往過的女人據他所知也有那麼兩三個,多是生意場上某個公司老闆的女兒或妹妹,對她們夙沙玖蘭素來舉止有度,冷靜自若,倒是難得見夙沙玖蘭對哪個有過這般的體貼。

  「幫我謝謝他。」桑琪不知自己應該說什麼,只覺得有一排烏鴉從頭頂「嘎嘎」叫著飛過,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阿誠一笑,「你還是當面對老闆說吧。」

  桑琪表情略微抽搐,她明天可不可以不上班?可不可以不見夙沙玖蘭?

  「夙沙玖蘭經常對人這麼體貼嗎?」抱著一線希望,桑琪問。

  「還好,老闆在英國出生,後來才回國,多多少少有些英國人的習慣。」

  喝一口紅茶壓驚,與在病房夙沙玖蘭遞給她的茶是一樣的味道,桑琪再次一怔,腦中一陣胡思亂想。

  最後不得不面對現實地得出一個結論,也許她真是被黃鼠狼看上的那隻雞。

  香軟的蛋塔入口,桑琪到最後也沒吃出那是什麼味道。

  她可不可以不要接受這麼恐怖的事實?桑琪望了眼黑漆的天際,只有不斷飄下的雪花,而雪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由後視鏡中看到桑琪的神情,阿誠微微一笑,回想了一下,夙沙玖蘭上一個相處的女人,已經是兩年前。

  夙沙老爺子一直懷疑自己兒子是不是性向有問題,才兩年都沒找女人,這次應該可以放心了。

  紅茶喝了,蛋塔吃了,家也到了。

  桑琪的個性素來積極樂觀,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她除了接受好像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連夜捲鋪蓋跑路吧!她又不是做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

  與阿誠道聲再見,回家洗澡,逗會兔子,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上班,桑琪由交班的護士口中知道前一晚急診室有多熱鬧。

  收治的五個車禍傷患,兩個病情嚴重,其中就包括她幫忙處理的那個。

  手術後應該將人送去ICU,但是也不知當時是哪個護士處理的,居然大腦短路地將人推回急診室的病房裡。到後半夜那個傷患心跳呼吸突然都停了,值班的師兄驚得從值班室跳起來。當時傷患的家屬已經到了,看到床上的男人身體一僵,醫生護士一陣忙碌地急救,站在病房外也是一陣呼天搶地,鬼哭狼嚎,讓忙著救人的師兄一個頭兩個大,兩個耳朵嗡嗡直響。

  忙了一陣,傷患終於恢復心跳,卻還是沒呼吸,瞳孔已經有些凝了。還是讓護士喊來呼吸科和心臟科值班的醫生匯診,三人對望了眼,交流了兩句,立即轉ICU。

  於是值班的師兄和再度被叫來的她老哥一起將人推去樓上ICU,呼吸科的師兄回自家推呼吸機上樓匯合。值班的師兄臨走時小聲對ICU的人醫生說了句:「挺不過今天就幫忙打包了,回頭把病歷整理好送上來。」

  師兄回來躺下沒到一個小時,護士又來砸門,另一個車禍中送來的傷患血壓突然下降,呼吸衰竭,一群人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家屬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哭嚎,這次連匯診都免了,直接送ICU,讓樓上的人去忙吧!總之死的不是自己就行。師兄做垂死狀倒在值班室的床上,再也不想起來了,可惜,淩晨五點,可憐的師兄迎著冬日淒美的白雪,伴著黎明前最深沈的黑暗出急診去了,人現在還在搶救室裡沒出來呢!

  至於車禍送到樓上的三個,聽ICU交班下來的護士講,兩個重傷的都沒挺過來,已經都打包好了,最後送上去的那個目前暈迷未醒。ICU的醫生整整折騰了一夜,現在連喝水的力氣都沒了,說是等回家睡夠了再殺到急診科來尋仇。

  桑琪聽護士們嘰嘰喳喳地說完,望了眼醫院的天花板,感歎一句:人生啊!還好倒黴的不是自己。

  一口氣剛歎完,那邊搶救室的燈滅了,護士推著病人先出來,轉去其他科室,後面跟著走出的人,臉色慘白,嘴唇灰白,額頭帶汗的就是被折騰了一夜值班的可憐師兄。

  看到桑琪,師兄有氣無力地說:「我要死了!」一開口,聲音沙啞,鼻音濃重。

  感冒了!

  「要不要去給你拿藥?」桑琪問,眼中滿是同情。

  師兄邊走邊搖手,「我去值班室睡會,要是有人殺來,就讓他滾一邊去。」師兄不忘叮嚀道,身影消失在拐角,他現在是連換衣服的力氣都沒了,還是晚一點再回家好了。

  可憐的師兄!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放眼看去到處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晃得人睜不開眼。早晨的急診室難得安靜片刻,下了班的醫生護士結伴去吃個早飯再回家,北風吹來,細細的雪被掠起,打著轉,迎面撲到每個人的臉上,涼涼的,霎時蒙了眼,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

  清晨,陽光正好!

  一切都是全新的開始。

  桑琪決定趁著還沒開工前,去泡茶杯來暖暖胃,然後找時間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她同樣被操了一夜的老哥。

  如果,巡房時不用看到夙沙玖蘭,那就再好不過了。

  桑琪無聊地幻想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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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2:05

第六章 八卦主角

         事實表明,桑琪無聊的幻想老天聽到了。

  照例巡房,桑琪走到夙沙玖蘭病房門前時,由外至內看到病房裡或坐或站地擠了五六個人,似乎正在商量什麼事,前一晚送她回家的那個叫阿誠的人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並不參與其中。

  夙沙玖蘭戴著眼鏡,坐在小沙發上,手中拿著幾個顏色不一的文件夾,右手中銀灰色的鋼筆輕點在文件夾上,側身而坐,雙腿交疊的樣子顯出一股漫不經心,靜靜地聽站在面前的人說著什麼。

  微斂著頭,墨黑的發掩去他狹長的鳳眸,看不到他的神情,卻仍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過分迫人的氣勢,只有習慣於掌控一切的人才會時刻都有這種強勢的感覺。

  手握在門把上,桑琪還未推開門,阿誠看到她,向她擺了擺手,臉上是平和的笑容,手向內指了指夙沙玖蘭,又搖了搖頭。

  眨了下眼,桑琪聳了下肩,腳跟一轉,未多猶豫地向下個病房走去。

  現在不見也好,誰知道那個男人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心裡的警鐘可是從昨晚便長鳴至今啊!

  部門經理的話告一段落,夙沙玖蘭支額的手臂微微動了下,淡淡地瞥了等待他下決定的經理一眼,隨後抽出他帶來的那份文件,打開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字跡蒼勁。

  夙沙玖蘭筆方停,下一個部門經理沒有停頓,接續匯報這幾日公司的情況以及需要夙沙玖蘭做決策的事情。

  誰也沒有注意到,夙沙玖蘭簽字時,唇角微微向上勾出一個惑人的弧度,那抹淡淡的笑經久不散。

  忙了一上午回到辦公室,發現桌上放著個淡藍色的保溫杯,桑琪心頭莫名地一跳,怔怔地站在門口,瞪著那個保溫杯,好像看到了個定時炸彈。

  一排烏鴉從頭上飛過,桑琪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難道夙沙玖蘭那只黃鼠狼真的看上她這隻雞了嗎?她是有什麼地方可以吸引他嗎?怎麼想也想不出自他住院來自己有給過他什麼好臉色,那他怎麼會突然看上她呢?急診室有那麼多小護士在哈他,他可以任選其一啊!

  為什麼是她呢?桑琪望著保溫杯自問。

  慢慢地蹭過去,不是很甘願地打開保溫杯,淡淡的茶香飄出來,瞬間染上鼻端,便那麼自然地蒙上一層暖意,怎樣也揮不去。

  入口,是與昨天相同的味道,醇香的紅茶,帶著淡淡的檸檬味。

  桑琪便抱著保溫杯站在辦公桌前,整個人都氤氳在輕輕飄起的淡白熱氣中。

  「這種茶對胃比較好,可以讓你多吃下些東西。」低深慵懶的男聲傳入耳中。

  桑琪直覺地接了句:「那我不是會胖成包子?」說完才反應過來剛剛的男聲是誰,轉眸看去,正對上夙沙玖蘭眉梢飛揚,薄唇似勾非勾,半是漠然半揉著笑的神情,幾縷發蕩在額前,整個人倚在辦公室門前,顯眼得讓人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怔了一下,桑琪猛然上前將夙沙玖蘭拉入辦公室,「砰」的一聲關上辦公室的門,手禁不住撫上胸口,心便莫名地跳快了好幾下。

  忘了手中還拿著杯子,水便隨著動作濺出來幾滴,濺上夙沙玖蘭的病號服,衣服上那一兩點顏色便一下子深了起來,夙沙玖蘭的唇角又向上勾了幾分。

  「我想以你現在的情況離包子還有些距離。」忍不住取笑道,夙沙玖蘭看著兩頰染上淡紅的桑琪。

  清秀的五官,俏麗的短髮襯著一張小巧的臉,微笑時彎彎的眉眼,溫暖得像冬日最明媚的陽光,手便自然地撫上她的髮梢,若有似無地由頰邊撫過,唇角便真真正正地勾出三分笑意。

  這一下,桑琪總算清醒過來,像只被揪了尾巴的兔子,瞪大眼看著夙沙玖蘭,「夙沙先生?」

  「嗯。」

  「你想做什麼?」

  「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眉梢上挑,語氣仍是桑琪不喜歡的傲然。

  蹙起眉,手指微動了下,控制自己的手不去貼上夙沙玖蘭的俊臉,「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她不要接近一個會受槍傷的危險人物,更不想做一隻要進狼嘴的兔子。

  「合不合適不是你說了算的。」理由駁回,他想要做的事還沒有半途而廢過。

  「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桑琪繼續和他「講理」。

  點頭同意,夙沙玖蘭隨即道:「所以相處過才知道合不合適。」

  「我拒絕。」講理不通,桑琪直接拒絕道。

  危險地半瞇起眼,眉目間的傲然霎時變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狹長的鳳目深處閃過抹幽光。

  夙沙玖蘭俯下身,兩人間的距離瞬間縮短,鼻尖對著鼻尖,呼吸可聞,從夙沙玖蘭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得讓桑琪打了個冷顫,背抵著門板,退無可退,嘴上仍講道:「我有拒絕的權利。」

  「當然。」似笑非笑地點頭,夙沙玖蘭續道:「我有讓你不能拒絕的能力。」

  「我討厭強迫行為。」嗆聲回去,她才不怕他。

  「哦!相反,我崇尚暴力美學。」惡劣地一笑,夙沙玖蘭的心情大好。

  桑琪氣得瞪大眼眸,「就是你這種人在加重我的工作。」

  「很高興能為你的工作奉一分力,我可以告訴你,吸引我的正是你認真的工作態度。」

  「我討厭你。」桑琪大聲道,這男人擺明來找她麻煩的。

  「我會讓你喜歡的。」肯定地道,夙沙玖蘭的神情絕不是在開玩笑。

  頭上三條黑線垂下,桑琪總算領教到與霸道的人講話是講不通的,根本就是在對牛彈琴。

  點漆般深黑的眼眸盛著笑意,漠然的神情揉上兩分柔和,似伴著外面微化的白雪,再度撫了下桑琪頰邊的飄蕩的短髮,「廣播在叫你,去工作吧。」夙沙玖蘭退開一步道。

  對視著夙沙玖蘭的眼眸,桑琪感到有點頭痛。彎彎的眉眼垮下,怎樣也笑不出來,倒有點要哭出來的感覺。

  為什麼這麼霸道的男人讓她遇上了,外面不是有很多小護士嗎?

  「知道嗎?你現在的表情很可愛。」欲離開的夙沙玖蘭回身說道,語畢斜勾起唇角,心情愉悅地離去。

  桑琪恨不得將手上的保溫杯砸過去,嗚嗚,她好可憐啊!

  可憐到學著她老哥的哀怨表情快步向搶救室走去。

  心情正灰暗的桑琪沒有注意到,躲在樓梯拐角的兩個小護士正看著她的背影嘰嘰喳喳地低聲交談,眼神交匯中流轉著曖昧的神采。

  急診室最新的八卦人物便由此誕生了,而兩個當事人的心情則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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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2:44

第七章 小女孩

          做了一個四小時的手術,桑亦風趁著休息時間跑到樓下來看望一下自家小妹,同時很好奇正在流傳的八卦真實性有多少。

  走到急診科的護理站,裡面站著三個小護士,看到桑亦風過來眼神皆是一亮。

  「我小妹呢?在做什麼?」全院皆知桑亦風與桑琪是兄妹,兩人也沒想過要藏著掩著,所以桑亦風很大方地問道,左探右望,沒有發現桑琪的身影。

  「桑醫生你感冒還沒好啊!」一個小護士關心地道。

  「要好好吃藥哦!」另一個也體貼地道。

  最後一個小護士方回答桑亦風的話:「桑醫生正在給病人換藥,現在可能沒時間見你哦!」語畢,三個小護士逕自一陣嬉笑。

  「嗯?」裝作沒聽到前兩人的話,桑亦風好奇地挑高眉頭。

  「有人在追求桑醫生哦!」

  「106的病人。」

  「長得很帥,看起來很多金。」

  「桑醫生現在就在106給他換藥,夙沙先生好體貼哦!這幾天一直讓人準備好午飯,等著桑醫生一起吃。」

  「啊!有人追求小妹的傳言是真的?」桑亦風驚訝地道,張著嘴半天合不上。

  三個小護士齊齊點頭。

  嘴角一抿,臉上立時掛上一副哀怨的神情,桑亦風傷心地道:「難怪我這次生病小妹連句問候都沒有,原來忙著戀愛去了。」他好傷心,他在小琪心目中的地位又下降了。

  距桑亦風最近的小護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全院都知道桑亦風「有點」戀妹情結,而大家對他這副哀怨的表情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桑醫生總要談戀愛的嘛。」

  「沒人追你才應該擔心啊!」另兩個小護士出聲安慰,不過顯然沒有收到效果。

  桑亦風聞言表情立時由哀怨化為幽怨,黑眸淡淡地往三個小護士身上一瞥,三人立時消聲,望天。

  空氣正凝結時,桑琪也凝著一張俏臉從夙沙玖蘭的病房出來,心中猶在碎碎念著。

  夙沙玖蘭哪裡像是在追求她,分明就是在挑戰她的忍耐力嘛!

  「小妹。」聽到那一聲過於響亮的關門聲而轉過頭,剛好看到桑琪由房內出來,桑亦風立刻眼含幽怨地要向桑琪撲去。

  聽到這聲小妹,桑琪全身一寒,臉色更差。

  面對撲來的人立時舉起一隻手,撇開頭,低喝:「停,Stop,打住,哥請注意你的光輝形象。」他不怕丟人,她可不想奉陪。

  一旁三個小護士肩膀聳動,笑得好不辛苦。

  「小妹,你不可以重色輕兄長啊!」桑亦風收住腳步,幽怨地道,配上沙啞的嗓音,更顯效果。

  桑琪頓時一頭兩個大。

  「你昨晚不是發燒?我去幫你掛內科門診。」想辦法打發走她哥才是正道,她現在實在沒心情面對她老哥。

  「我不去。」

  「紀師兄也病了,我找他陪你。」桑琪不忘拉上那天同樣因值班而感冒的師兄,兩人不僅是同事,還是大學同學,「不要轉呼吸科才好,快去快去。」語畢,桑琪拉著桑亦風去值班室找紀師兄,然後將兩人一起推去內科門診。

  兩人剛進門診室,轉身便要出來,桑琪站在兩人身後,險險和兩人撞在一起,看不到內中坐診的人,只聽到一道低沈有力的聲音,吐出六個字:「站住,給我回來。」

  腳跟一轉,桑琪眼裡閃著明瞭的笑意,很沒義氣地跑了,她真的不知道今天內科門診坐診的是她老哥和紀師兄曾經的老師啊!

  於是之後的一個小時內,內科門診室一直上演著這樣的一幕。

  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很沒顏面地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像兩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乖乖聽訓,辦公桌後頭髮花白,仍氣色紅潤,中氣十足的老醫生在看診的間隙不停地教訓著自己不長進的學生。

  兩隻麻雀恰好落在診室外面的樹枝上,嘰嘰喳喳地叫著,明媚的陽光灑進來,一室溫暖,真是個令人愉快的下午啊。

  救護車一路呼嘯著由醫院大門外殺到急診大樓門口也沒停止,刺耳的剎車聲讓人不得不懷疑開救護車的司機師父是不是將這輛車當F1賽車來開。

  常坐救護車的醫護人員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不管路面情況有多擁擠,開救護車的司機師父都有辦法從擁擠的車陣中左拐右拐地開出一條路來,以至於他們平時坐車時都覺得公車的速度真是慢得讓人難以忍受。

  車門打開,車上和車下的醫護人員便合力將病人擡下來,快速地向內推去。

  桑琪站在護理站,看到移動病床上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臉色慘白,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又一個想不開自殺的。

  桑琪不認同地蹙起眉,眉峰不及鬆開,便皺成一個「川」字,怎樣也解不開。

  快步迎上由一名護士帶進來的小女孩,走到近前,一時卻不敢伸手去碰她。

  看上去四五歲的孩子,長得格外單薄,身形比同齡的孩子要小上兩圈,如此寒冷的天候裡,身上只穿著一件灰色的小毛衣,不知哪個大人的衣服披在她身上頓時淹沒了她小小的身體,渺小得好像隨時可以從這個世上消失,而在桑琪眼中生命從來都是脆弱的,轉瞬即逝。

  小小的一張臉,略大的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看到桑琪蹲在她面前,嘴角向上輕輕地一彎,左右兩頰便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聲音也儂儂軟軟的,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將她抱在懷裡。

  「醫生姐姐好。」

  桑琪卻笑不出來,眼神落在小女孩青紫了好大一塊的臉頰上,便再也移不開目光,溫柔地拉過她的小手,感到她明顯地顫抖了下。

  不及桑琪半個手掌大的小手上也是一片青紫,指腹間沒有孩童的柔軟,翻過她的小手,幾處凍裂的傷痕,紅紅的泛著點點透明,任誰看了都不免要泛起股心酸。

  「剛剛進去的人是我媽媽。」小女孩軟軟的聲音說道,眼睛對上桑琪的黑眸,裡面有著天真,也有著過早的成熟懂事,「姐姐我可以坐在這裡等媽媽嗎?」小手指了指一旁的候診區問道。

  心疼地摸摸她的頭,「姐姐帶你去裡面坐,那裡比較暖哦,你坐在這裡會感冒的。」桑琪溫聲道。

  小女孩子乖巧地點了點頭,領她進來的護士牽著她的手,和桑琪一起準備察看下小女孩的身體情況。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在小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家庭暴力事件層出不窮,這不是她們遇到的第一件,也不會是最後一件。

  但發生在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孩子身上,仍然讓人忍不住唏噓。

  夙沙玖蘭是個商人,且是個成功的商人。

  自古人皆道,無奸不成商。商人,總是在時機與智慧中取利,最後達成自己的目標。

  而夙沙玖蘭不僅僅是個商人,另一個層面上,他所做的事更接近這個社會最黑暗的現實,所以他比其他人更懂得如何利用機會,運用手段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更明白如何抓住一個人的弱點,然後加以利用。

  看著面前來給他換藥的桑琪身後跟著的小不點,夙沙玖蘭眉梢上揚,再次發現這個女人另一個優點,雖然這在他眼中算不上什麼很好的優點,但從一般人的角度去考慮,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跟在桑琪身後的正是那個被虐打的小女孩,她母親目前仍躺在ICU病房裡暈迷不醒,警方正在想辦法聯繫她的家人,在桑琪自願的情況下,警方同意將小女孩暫時留在她身邊,這樣也省去了警方不少麻煩。

  桑琪給小女孩買了套新衣服,以防她感冒生病。

  「叫什麼名字?」看著小女孩的點漆般黑亮的杏眸,夙沙玖蘭問。

  語氣雖稱不上溫柔,但比面對那些護士倒是不知好上多少倍,「真是看不出來夙沙先生會喜歡小孩子。」桑琪頗有點意外地低聲道。

  「我叫唸唸,四歲半了。」小女孩嘴角向上一彎,左右兩個小小的酒窩浮現,分外可愛地回答道。

  「桑醫生這算是誇獎嗎?」夙沙玖蘭問道,向小唸唸伸出手。

  小小的手掌搭上來,微涼的小手,上面的傷痕清晰可見,夙沙玖蘭微瞇了下眼眸。

  桑琪點了點頭,給傷口貼上紗布,夙沙玖蘭傷口恢復的情況很好,已經不必費力地在腰後牢牢地纏上一圈紗布了,「至少你還有些人性。」

  「你在生氣?」夙沙玖蘭語音平淡地問,順勢手將小唸唸拉到近前,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

  緊抿了下淡色的紅唇,桑琪不作回答,腦中仍清楚地記得那天給小女孩換衣服時看到的情形。

  小小的身體上遍佈著被抽打過的傷痕,深淺新舊不一,主要集中在背部和兩條手臂上,看之觸目驚心,因為沒有很好地上過藥,背上留下了好幾條淡淡的疤痕。

  小孩子尚且如此,她母親會是何種情況不言而喻。

  「你是個醫生。」夙沙玖蘭道。

  「我不能理解。」桑琪對上夙沙玖蘭的眼眸說道,眼中有著氣憤。

  「這個社會上你不能理解的事還有很多,比這更黑暗,更難以接受的事時刻都在發生著,而你只是個醫生。」毫不留情地說道,夙沙玖蘭從來不覺得盲目地安慰別人是件好事,人總有力氣不能及的時候。

  柳眉倒豎,眼中難掩氣憤,卻無話可反駁夙沙玖蘭,現實就是如此。

  感覺到掌心裡的小手一僵,人也僵在原地不再動彈,夙沙玖蘭將她抱起,視線對上桑琪的眼眸,「你嚇到她了。」

  桑琪霎時一怔,看著小唸唸臉上泛起懼怕的神色。

  「過來。」讓桑琪坐在自己身邊,拉過她的手,夙沙玖蘭將小唸唸的手放在她的掌心裡,「你可以做你能做到的事。」

  微涼的小手仍顯得僵硬,那是每次經歷大人的憤怒時產生的直覺反應,桑琪心疼地覆上那隻小手,心中繞著夙沙玖蘭的話。

  煩憂、氣憤了兩天的心情便因這一句話而漸漸平順了下來,對於發生過的事再多的情緒也無濟於事,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轉高眼眸,她就坐在他身邊,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落在夙沙玖蘭的側臉上,飛揚的眉梢,高挺的鼻樑,單薄的唇,神情冷靜得不見一絲其他情緒,讓桑琪不禁便這麼定定地看著他,卻看不透他冷靜面孔下的情緒。

  「在思考我的想法嗎?」出聲打斷她的注視,夙沙玖蘭淡淡地勾起唇角問。

  很誠實地點頭,眼眸坦然地對上他的。

  「你沒有必要知道我在想什麼,你清楚你自己在想什麼,要做什麼就好。」手指撫過她的短髮,夙沙玖蘭不將話題繞到自己身上。

  「這便是你的想法,明確目標便去做嗎?」稍一轉念,桑琪似乎能明白夙沙玖蘭的想法,不禁問道。

  勾唇而笑,黑眸中轉過一陣流光,「你又給了我一項喜歡你的理由。」夙沙玖蘭道。

  輕咬了下嘴唇,桑琪坦誠地嗓聲,輕聲道:「我剛剛發現你還有可以讓人喜歡的地方。」

  「現在還要拒絕我的追求嗎?」

  「還要考慮。」她始終覺得夙沙玖蘭身邊有股危險的分子在跳來跳去。

  狹長的鳳眸染上得意的神采,拉著小唸唸的手撫上桑琪的臉,輕輕地在她臉頰上戳了一下,眼神垂下落在小唸唸的臉上,話卻仍是對她說的:「我說過,我有讓你不能拒絕的能力。」

  收回修長的手指戳了戳小唸唸的臉頰,小唸唸立即眉眼一彎,左右兩頰笑出兩個小小的酒窩來,笑容純真可愛得使人忘卻了在她身上發生過的殘酷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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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3:22

第八章 消逝的生命

         對於桑琪,夙沙玖蘭似乎意外地充滿耐心。

  也是第一次,看著想要追求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忙碌,一次又一次用盡全力去救人,只為了挽回一條不知是善是惡的性命。

  每當救回一條生命,桑琪總會笑彎了一雙眉眼,真誠而溫暖,沒有心機,不求回報,單純地在因那條生命而開心。

  任何都可以用那雙清澈坦誠的眼去直視,不迴避,不閃躲,誠然地讓許多人自愧不如,誠摯地看進了他心裡,引著他的目光不停地追著她,難再移開。

  記得晏子默當初喜歡上沅雅時,他曾取笑過晏子默品味獨特。但如今看來,自己的品味好像也不錯,喜歡上了這個有點傻,有點毒舌,有點小脾氣,但卻坦誠直率,不造作的小女人。

  主動去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還不差,尤其當那人還是個相當有趣的人時,更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連住院的生活都不顯得那麼無聊。

  在畫畫的小唸唸擡頭看著夙沙玖蘭,晃著小畫筆,操著儂儂軟軟的聲音問:「蘭叔叔在想開心的事嗎?」

  特地讓人在病房玻璃茶幾邊放一個靠背轉椅,方便小唸唸坐在上面不會掉下來。

  側身坐在小沙發上的夙沙玖蘭聞言挑了下眉,「為什麼覺得叔叔在想開心的事?」

  「媽媽說人開心的時候這裡是會這樣。」說著放下畫筆,用短小的手指去勾眼角和嘴唇,霎時一張可愛的小臉變成了一個扭曲、漏了餡的小包子。

  眼神微動,夙沙玖蘭揉了揉她的發,「叔叔在想桑姐姐。」

  小唸唸的母親還沒有醒,除卻因為服用了過多的鎮定藥導致暈迷不醒外,在隨後的檢查中發現唸唸的母親顱內出血,阻擋了血液在腦中的運行。

  至於造成出血的原因,根據警方由報案的鄰居口中得知,應該與時常被唸唸的父親虐打有關。

  警方已經聯絡到唸唸的外公,但老人見女兒出事,精神上受到的打擊不小,一時顧不上小唸唸,所以桑琪仍將小傢夥留在身邊,白天家裡沒人,只好將她帶到醫院,哪個同事有空便陪著她。而自從小唸唸見過夙沙玖蘭後,便時常跑來這邊呆著,乖巧得很,桑琪也只好由她去了,空閒的時候過來看看。

  「姐姐會救人。」唸唸笑瞇瞇地說,「我以後也要學桑姐姐救人。」

  「救人不一定要學她,還有其他方法,只要你有能力,知道嗎?」夙沙玖蘭道。

  小唸唸咬了下筆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笑出兩個小酒窩。

  病房外突然傳來一陣陣尖叫與驚呼聲,夙沙玖蘭蹙起眉,傾身伸手將坐在對面,瞬間嚇得全身僵硬的小傢夥抱過來。

  小傢夥聽到過大的聲響便會嚇得不會動彈,目光也會出現短暫的失神。桑琪帶小傢夥去看過兒童心理醫生,說這種情況是長期受虐所造成的,在正常的環境中,短時間內都難以好轉,只能慢慢來。

  夙沙玖蘭的病房就在一樓,時常會聽到被搶救病人的家屬在外面大呼小叫,或是失去親人時失控的哭喊聲,或是對醫生的責罵聲,這時難免會讓小唸唸的神經跟著緊繃。

  夙沙玖蘭方抱過小傢夥,病房的門便「砰」的一聲被人大力推開,門板撞到牆上,反彈後又發出一道響聲,牆壁也隨著輕顫。

  夙沙玖蘭狹長的鳳眸掃向病房門前出現的男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個子不高,身形精壯,原本清俊的臉此時因憤怒而顯得駭人。

  趴在夙沙玖蘭懷中的唸唸看到那張憤怒的臉孔,霎時嚇得全身顫抖,驚懼得像只害怕受傷害的小動物,將頭埋在夙沙玖蘭肩窩,手指死死抓住夙沙玖蘭的衣服,再也放不開。

  鳳眸微瞇,瞳孔快速地收縮了一下,夙沙玖蘭唇邊扯出抹了然後殘狠的冷笑。

  看到夙沙玖蘭懷中的小唸唸的臉,僅有那一瞬,也足夠男子看清唸唸的小臉,於是神情愈加憤怒,燒紅了一雙眼,「MD,那個臭婊子有錢帶你來醫院,居然告訴我說沒有錢,不拿錢給我,我今天就打死你,看她給不給錢。」來人正是唸唸失蹤了的父親。

  說著,人已大步衝到夙沙玖蘭面前。

  隨後趕到的醫院保安人員來不及拉住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向夙沙玖蘭衝去,想要搶下夙沙玖蘭懷中的孩子。

  一絲戾氣瞬間躥上眉眼,瞳孔快速收縮了下,鳳眸眨都沒眨一下,用空出的右手屈指,掌心成弓狀,揮手向來人左耳劈下。

  男子只覺腦子猛然「嗡」的一聲,慘叫一聲,彎身摀住耳朵,左耳再也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哼聲冷笑,他可不會這樣就罷手啊!

  眸中狠光一閃,夙沙玖蘭屈腿又向他腹部掃去,帶著股勁風,結結實實地踢中男人的小腹,一腳將人送到門口,沈默中兩聲悶響,斜撞在門口的牆上,躺在地上,連痛都喊不出來,流了一頭的冷汗。

  保安怔怔地站在門前看著發生的一切,待反應過來,看到的就是剛剛發瘋一樣衝進醫院,凶狠得好似要殺人的男人,此時如破布般蜷縮著身體倒在地上,側面能看到的左耳緩緩流出一道鮮紅。

  而病房中抱著小孩的男人,站在小沙發前的身形筆直,神情冷酷傲然得讓人渾身一凜,僅是站在門前也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戾氣,不敢向前踏進一步。

  衣角都沒皺一下,夙沙玖蘭冷眼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這種人,連敗類都不如。

  圍站在病房外的醫生護士、看診的患者、家屬也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形,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聞訊從搶救室趕過來的桑琪錯愕地看著地上的人以及房內的夙沙玖蘭。

  ……

  對上她的眼眸,夙沙玖蘭神情又恢復平時的淡漠,波瀾不驚的似什麼都沒發生,拍著小唸唸的背,淡淡地道:「我沒事,孩子也沒事。」

  視線落到地上唉唉直叫的人,桑琪低呼一聲:「他有事!人呢?還不過來幫忙。」一聲大喝,眾人終於回過神,急診室的同事立即推來移動病床,再由護士幫忙合力將人擡上去,直接推進一旁的急診區去了。

  一旁無事的圍觀人群看著輕輕拍撫孩子背脊的夙沙玖蘭,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小護士們則眼含崇拜,雙手捧心狀地圍成一團,嘰嘰喳喳地交流著方才夙沙玖蘭是多麼的英俊帥氣,動作是怎樣的乾淨利落,身手是何等的非凡過人,一時間粉紅色的泡泡飄滿急診室的天花板。

  將男人交給趕到的警察處理,桑琪丟下手套,有種哭笑不得又啼笑皆非的感覺。

  這個男人就是唸唸的父親,突然衝進醫院叫囂著要殺人,結果現在卻斷了兩根胸肋,聾了一隻耳朵躺在病床上,痛得動也不敢動一下。

  夙沙玖蘭下手著實不輕。桑琪望了下天花板,卻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要是哪天夙沙玖蘭動手打老婆,按這種情況來講,兩下已經沒命了吧!

  搖了搖頭,她想這些做什麼。

  無聊!

  慢慢向辦公室走,胸口的氣還沒喘順,護理站那有護士喊,她的內線電話。

  急走兩步接過電話,彼端簡單的幾句話講完,桑琪臉色微變,掛了電話抿緊了下唇,連自己也不知道,眉竟皺成一個「川」字,悲傷便一點點染上了眼。

  一旁的護士見了,不解地皺起眉,問發生了什麼事?眼中卻已先一步蒙上層陰影,便再也說不出話,連眼睛也不知要往哪看才好。

  「唸唸的母親過逝了。」停頓了下,桑琪低聲回道。

  電話是樓上ICU的同事打來的,唸唸的母親一個小時前,情況突然惡化,搶救了半個多小時,再無一絲生命反應,正式宣佈死亡。

  一時間大家都沈默了下來,來來往往走過的患者和病人家屬,腳步聲,交談聲清晰地放大在耳朵裡,震得心跟著一顫一顫的,不知是疼還是悶,一口氣便堵在胸口,怎樣也出不來。

  醫院是最近接死亡的地方,每天都有生命在這裡離開,或是在這裡誕生。每天都有著不同的故事發生,引人發笑的,啼笑皆非的,氣憤難平的,最不願承受的……仍是悲傷淒苦的。

  在那背後總是藏著令人唏噓的故事,不管經歷多少次這樣的場景,遇到過多少個可憐的人,仍是令他們沈默地不知要以何種面孔去面對。

  最後,只能歸於沈默。

  而也許沈默,已經是最好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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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4:02

第九章 得了便宜還賣乖

         腦子有點空,身上的力氣也一下子洩個精光,心中還有著玩笑的趣致,想著要是現在去面對唸唸的父親,想必斷的兩根胸肋是定然接不上的,保不準還會動點手腳,再斷一根。

  嗯,還可以順便看看那個男人的心是什麼顏色的!

  想休息一下,於是人便晃晃悠悠地往裡面的病房走,到了106,想要進去,擡頭透過那長長的一條玻璃看到裡面的男人,斜倚著床板,修長的腿搭在床沿處,戴著眼鏡,安靜地看著手中的書,眼神深沈而專注。

  小唸唸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睡得安穩,小手不知覺地抓著夙沙玖蘭的衣服角不放。

  前兩天桑琪才注意到,夙沙玖蘭看的是一本哲學原文書,書冊厚重,內容艱深。

  那一刻,讓桑琪覺得她更加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夙沙玖蘭身上揉合著兩種矛盾的氣質,她認為他是霸道的,他的確是,卻在她未點頭前,沒有太過明顯的追求行動;她認為他是冷漠的,卻在看到受傷的小唸唸時,稍稍地斂下身上的鋒芒,會將孩子抱在懷中,會順著她的背哄著,還會保護著。

  她明明知道他是個奸猾的商人,是她最不喜歡的人種之一,但……

  心,卻就這樣動了。

  記得是誰說過,冷漠霸道的人溫柔時,任你怎樣擋也擋不了那股情佔上你的心,浸上你的眼,讓你至此再也移不開眼,轉不開心,就這樣深深陷了進去。

  心裡一面想著不能就這樣認輸,卻再也管不住那飛轉的心思。

  人啊!果然是感情的動物。

  女人,更是容易感動,容易動情的。

  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夙沙玖蘭擡起頭,看到門外站的人,眉目上挑,明明戴了副眼鏡斯文得很,這一挑卻只顯霸氣。

  向她勾了勾手指,門外失神的女人便乖乖推了門進來,兔子般的乖。

  收了書,將人拉近,同哄小唸唸時一般的動作,動作輕柔地順著桑琪的背,再順上她的發,最後撫上她的眉,低聲道:「小傢夥的母親出事了?」雖問著,眼中卻清明得很。

  對上那雙透澈明瞭的黑眸,桑琪忍不住靠過去,枕上夙沙玖蘭的肩窩,尋一處可安心的地方。

  明明一樣都是醫院的病號服,不知為何穿在夙沙玖蘭身上憑地就有一股清新的味道,無故的好聞。

  心中小小地歎了口不甘願的氣,女人啊,動了感情後就沒志氣得很。桑琪小小地鄙視了自己一下,卻靠得更深。

  「唔,樓上的同事正在打包。」桑琪頭也不擡,悶悶地道。

  「要是早一步知道,你還會不會救那個男人?」夙沙玖蘭問著,修長的手指插在桑琪的短髮裡,一下下地順著。

  「你是在慪我嗎?」桑琪沈悶著聲音反問,帶了點氣憤,「我會先報復下,再救人。」她實話實說。

  夙沙玖蘭勾了下唇角,真是個誠實的傻女人。

  「我以為你會直接將他人道毀滅。」夙沙玖蘭說。

  乖乖趴著的兔子立即不平地跳起來,睜大了眼瞪他,「喂,你的笑話很冷耶!」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靠回他肩上,喃喃地嘀咕著:「要是不犯法,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說完,窩在他肩上偷偷地笑了起來。

  「那種人交給警察去處理就夠了。」他從不為敗類髒了自己的手,連顆子槍都不想給他們,夙沙玖蘭眼中狠光閃過。

  「你跟警察有仇哦!」說著奉公守法的話,口氣卻帶著不屑,桑琪皺了下眉。

  他冷笑一聲,「你為什麼不認為是他們跟我有仇?」好像一直以來都是警察在找他的麻煩吧,他可沒那份心情去理他們,夙沙玖蘭撇了下唇。

  再度跳起來,手指不客氣地戳過去,直戳在夙沙玖蘭肩頭,桑琪瞪眼看著夙沙玖蘭清冷的眼眸道:「你要是好人,警察會沒事找你麻煩?」會不會那麼無聊啊?

  現今社會就是這樣,在用得著醫生和警察的地方,才會顯出他們一絲絲的重要性,平時則只會盯準他們,等著看他們犯錯。

  不過也跟一部分人自己不爭氣有關,不是收紅包,就是要回扣,不然就是行賄受賄,三不五時再搞出個醫療事故,或是警察毆打犯人之類的醜聞,真不知娛樂的是自己,還是同行,或者真的很有獻身精神地想娛樂大眾。

  「我有說過我是好人嗎?」挑著鳳眸,沒什麼情緒地反問回去。

  他這個壞人,素來當得光明正大。

  要說的話瞬間全都哽在喉間,一句也吐不出,只睜大了一雙潑了墨的黑眸,亮閃閃地瞪著夙沙玖蘭冷淡傲然的俊臉,狠不得撲上去咬一口。

  這麼理直氣壯的「壞人」她真是見識到了,桑琪氣得翻記白眼,忍不住在心中碎碎念。

  念著念著,想到這男人受的傷,再由唸唸父親身上受的傷判斷,桑琪俏麗的臉霎時黑了一半,眼睛一轉就想跑,卻忘了自己還在夙沙玖蘭懷裡。

  掙了一下,反作用力地跌回來,靠得更緊。

  「既然是壞人,你以為你還跑得掉嗎?」更何況還是她主動靠過來的,他夙沙玖蘭可不是個會錯過機會的人,有利必圖、抓緊時機才是他的人生信條之一。

  「你就不能當一回好人嗎?」桑琪回頭低喝,一臉的不甘願。

  夙沙玖蘭緩慢地搖了下頭,「沒有回報的事,你認為我會做嗎?」

  很誠實地搖頭給他看,眼睛委屈得可以擠出兩滴淚來,就差眼圈再紅點,十足的一隻兔子。

  桑琪覺得自己好可憐!忍不住學著她老哥自怨自憐起來!

  順著她的發,看著她恢復生動的神情,夙沙玖蘭眼中浮起點點溫柔,這個模樣才是桑琪。

  「晚上下班我送你回去。」夙沙玖蘭看她扯著自己另一邊衣角說。

  「唔。」點頭,再點頭。

  不對,擡頭看過去,直直撞進夙沙玖蘭一雙點漆般的黑眸裡,「你要出院?」傷好了嗎?桑琪自問,一時想不起來他的傷恢復得怎麼樣。

  「有事情需要處理。」準確地說,晚上夙沙玖蘭要搭飛機去趟德國,談一筆早就安排好的生意。

  至於身上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

  「我今晚值班。」桑琪喃喃地告訴他,然後又可以休息三天,看來這一次,她不必在休息日跑回醫院給他換藥了。

  「還會休息三天?」

  「嗯。」

  「我盡量早一天回來。」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人陪。」她有她養的小兔子就夠了,而且他們好像還沒什麼關係吧!低頭想著,卻沒注意到自己在人家懷裡靠得舒服,哪裡像沒什麼關係的樣子。

  他斂眉看了她思考的表情一眼,「你若時常去抱一個沒有關係的男人,我不保證會有什麼後果。」夙沙玖蘭語調陰沈地道。

  呃!

  咦!

  啊!

  桑琪眨了下眼,再眨了下,搞清現實狀況後,沖夙沙玖蘭傻傻地乾笑了兩聲,眉眼彎成新月狀,帶點討好的感覺。

  「你可不可以單純地借個肩膀給我靠一下?」桑琪非常謹慎地問,她也不是經常會這樣,這次只是巧合啊!巧合!

  他注視著她的表情,便知道了想要的答案,「我是很保守的人,你主動抱過來,我認為你已經非常明確自己的行動所代表的是什麼了。」淡淡的語氣,夙沙玖蘭認真地道。

  桑琪卻覺得他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霎時讓她咬碎了一口銀牙。

  「我明明什麼都沒說。」真是啞巴吃黃連,最欲哭無淚的還是這個「虧」她自找的,想怪罪都沒地方。

  「行動足已表明一切,你不是一向推崇行為表現力。」夙沙玖蘭眼中躍起點點笑意,亮晶晶的刺痛桑琪鬱悶的心。

  生生又讓她咬斷幾顆牙,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男人不僅是個壞人,還是個惡質記仇的壞人,當初入院時她不過諷刺了他幾句話,現在完全被他拿來堵她的嘴。

  「值班時小心些,別忙得一身是汗就跑去值班室睡覺,不要感冒。」欺負夠了,夙沙玖蘭認真地叮囑道。

  住院這幾天,由熱心的小護士口中知道他們這些醫生的壞習慣,也難怪那個高高瘦瘦的男醫生會重感冒,完全是自找的。

  「哦。」委屈,繼續委屈,某位桑姓女醫生非常不平地委屈著,連發出的單音都含著滿滿的委屈。

  可惜某位姓夙沙的先生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只是將人拉近,摟在懷裡安撫地拍著,似在順一隻兔子的毛。

  而那隻兔子便乖乖地閉了眼,讓他順著毛,完全忘了走進這間病房時,自己一顆心裡是怎樣的空洞無力,怎樣的茫然。

  現在,只有著被拐的不甘,與沈穩的安心。

  未到傍晚,阿誠來辦理出院手續,夙沙玖蘭換過衣服,將小唸唸交給護理站的小護士,桑琪正在搶救室裡忙著,連聲招呼都沒能打上,夙沙玖蘭便走了。

  米色毛衫,黑色大衣,頸間一塊絲質男士方巾的夙沙玖蘭再次讓急診室的小護士感歎了下,真是帥氣有品味,紳士風度十足的男人,不免羨慕起還在搶救室的桑琪來。

  人啊,果然是個人命不同,只有感歎的分。

  再晚一點,唸唸的外公來將小傢夥也接走了,唸唸母親的遺體已經送到殯儀館,準備火化。

  老人家看來很傷心,紅著眼圈,樣貌憔悴,頭上的銀髮也越發的刺人眼。

  跟著老人一起來的還有唸唸的舅舅、舅媽,看樣子都是很殷實、厚道的人,同樣紅著眼圈,抱過唸唸,摸著孩子的臉,心疼得不行。

  護士本想叫桑琪過來一下,進去搶救室告訴桑琪情況,桑琪頓了一秒,便說有機會再見吧,現在她在工作,救人要緊。

  於是老人與年輕的夫婦再三感謝幫忙照顧孩子的醫生、護士,才抱著唸唸離開。

  等桑琪由搶救室出來,已經接近晚上八點鐘了,整個人累得快要虛脫,彼時夙沙玖蘭也已經在趕往機場的路上,前往德國。

  護理站的小護士又圍了一團,嘰嘰喳喳地看著坐在護理站前排位置的男人議論著,女孩子年輕啊,就是喜歡看帥哥。

  桑琪吸著酸奶,一步三停地蹭到護理站,準備聽聽她們又在八卦什麼。

  剛在護理站前停下腳步,那個正被小護士們議論的男人便起身,走了過來。

  西裝筆挺,斯文有禮,一副銀框眼鏡,典型白領精英式的男人,再夾個公文包,正經得像是剛下班的人民檢察官。

  見他走過來,小護士們裝著忙碌,眼卻偷偷看過來,悄悄打量著。

  停在桑琪面前斯文的男人,操著同樣斯文悅耳的聲音問:「請問是桑琪醫生嗎?」

  呃?!

  桑琪傻眼,吸著酸奶的樣子也有點傻,「請問你是?」她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個男人了?還是他是某位病患的家屬?但來醫院用得著穿成這樣嗎?

  將手裡的花和保溫杯、保溫飯盒一一遞到桑琪手上,斯文的男人微微笑了下,「你好桑醫生,我姓段,夙沙先生讓我將這些東西交給桑醫生,他人已經出國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和公司電話,在夙沙先生回來前,桑醫生如果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打電話找我。」

  桑琪傻住。

  看著懷裡的花,淡雅的百合,再普通不過,這算是一種宣言嗎?正式地代表了兩人的戀人關係。

  至於保溫杯和飯盒中的東西,幾乎不用打開看桑琪就可以猜到裡面是什麼,心就這樣暖了起來,連唇角都勾了起來。

  看了眼名片,桑琪仍有點反應不過來,「段先生,你是他的……」

  「秘書。」

  他不是有事處理,那怎麼不帶秘書?桑琪皺眉。

  「夙沙先生此次前去處理的事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我不方便過問。」微笑,斯文的鏡片下閃過一道精光。

  桑琪背脊一寒。

  突然覺得面前的男人,用「斯文敗類」四個字來形容再適當不過,精明得像隻狐狸,身上還隱藏著股危險的氣息。

  「謝謝,不好意思,讓你在這等了這麼久。」桑琪嘴上仍客氣地道,明亮的水眸也笑瞇瞇地彎了下來。

  「桑醫生客氣了,有事打我電話便可,我還有事,先告辭了。」段秘書微笑道。

  「好的。」桑琪有點怔愣地看著他將搭在手臂上的大衣穿好,整理了下領口,步履端正平穩地踏出急診樓的大門,消失在漆漆夜色中。

  一排烏鴉飛過,桑琪頭上三條黑線垂下。

  桑琪心中深刻地懷疑,這位段秘書是不是在英國長大,不然怎麼一副古英國式管家的感覺,且非常忠犬的樣子。

  段先生一走,身旁的小護士們便炸開了鍋,壓抑著聲音,低聲尖叫著,覺得這位段秘書真是帥呆了,端正有禮的感覺也迷人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天花板,她真的老了啊!

  桑琪長歎一口氣,無力地拿著東西回值班室去了。

  冬季的夜晚總是寒意濃重,窗子上一層白霧,讓窗外的世界朦朧了起來。

  靠在值班室的床上,杯中的紅茶溫熱,盒子裡的蛋塔也是熱的,輕輕地咬一口,淡淡的甜味在嘴裡散開,一股溫暖便流進了心裡。

  那個人的身影也跟著浮上心頭,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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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4:41

第十章 兔子咬人了

       盤腿坐在自己的單人床上,桑琪一手抓著兔子的耳朵,一手拿著手機講電話。

  「喂,你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桑琪關心地問。

  「呵呵,很好。」彼端低緩的聲音笑著回道。

  撇了下嘴,她才不信他會有多好,過量毒品對人體的傷害有多大,她還是清楚的,「你怎麼會扯進那種事裡?」桑琪一直想不明白,「從良」很久的他,怎麼會捲進黑幫的毒品走私案裡。

  「幫忙而已。」彼端的人顯然不願多談,僅以四字便想輕輕帶過。

  「幫忙會拿自己性命去開玩笑哦!」桑琪哼了哼,手抓著兔子耳朵上的毛,柔柔軟軟的,愛不釋手。

  「呵呵。」他以敷衍的笑聲作答,「怎麼有心情打電話給我?」對方問道,帶開話題。

  向後靠在床頭處,桑琪懶懶地說:「我關心你不行嗎?」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很清楚地表明,語音帶笑。

  「喂,晏子默,我們怎麼說也是戰友,你退伍後變無情嘍,居然想不認戰友。」桑琪笑著低喝回去。

  她與晏子默是舊識,晏子默是正統軍校畢業的高才生,畢業後便參軍入伍,深入軍營。而桑琪則是正規軍醫大的畢業生,入伍實習時正好在晏子默當時所處的軍營,兩人便在那時認識的,後來聊天時發現兩人居然是同鄉,分外有點親切的感覺,一來二去便成了好友。

  後來晏子默轉被調到其他營地,桑琪也轉了一次部隊,便斷了聯繫。後來桑琪又調到軍區醫院呆了近一年,也沒再見過晏子默,隨後她便應她爺爺的聖旨回到本市,進了自家負責的醫院工作,想不到晏子默也已經回到本市。

  再相遇便是在醫院的急診室裡,一個漂亮瀟灑的女人帶著晏子默來看急診,只為了手上一個幾厘米大小的傷口。

  然後便交換了下手機號,以便改天聯繫,今天還是桑琪第一次打他電話。

  晏子默因捲入黑幫走私毒品案,被迫服用了過量的毒品,性命是保住了,不過人目前還在家休養中。

  「你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晏子默單刀直入地問,低低沈沈的輕緩語調,溫雅而平和,卻也犀利。

  扯著兔子的耳朵,兔子不滿地回頭用鼻子頂了桑琪的手指一下,「你和夙沙玖蘭認識很久嗎?」

  「我們是好友。」晏子默道,「很好的朋友。」

  輕輕的語調傳入桑琪耳中,非常簡單的話,有著滿滿的弦外之音。撇下夙沙玖蘭的人品不談,能和晏子默成為好友,已經在側面說明了一些問題。

  抿著嘴不知下一句要說什麼,便拿著手機,扯著兔子毛,輕輕的呼吸聲落在話筒處。

  「喜歡他嗎?」晏子默笑問。

  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桑琪停頓了下,很誠實地對著手機點頭,「意外的是個體貼的人。」

  這句話說得婉轉,晏子默輕輕地微笑,心中明瞭,「他會是個好選擇。」

  「你在給他打質量保證哦!」桑琪笑道。

  晏子默微笑,「可惜我不能給你三包保證,不過你可以找他本人要求三包。」

  噗!

  桑琪笑噴,又不是真在買東西,不過她還是有點好奇,晏子默口中的三包保證會是什麼,以夙沙玖蘭的性格,三包保證還真是讓人有點期待,又有點怕怕的。

  「有質量問題可以退貨嗎?」桑琪忍不住玩笑道。

  思考了一秒鐘,晏子默以很肯定的語氣告訴她:「不可以。」夙沙玖蘭那樣性格的男人,認定的又怎麼會放手。

  「真是不公平的買賣。」桑琪嘀咕著翻了記白眼。

  「呵呵。」輕笑兩聲,晏子默不予置評,感情總是兩個人的事,兩廂情願,便不存在什麼公平不公平。

  不過,夙沙玖蘭一旦認定了,便會讓桑琪同樣心甘情願地喜歡上他,他那個人素來懂得抓住想要的東西,且絕不給對方後路,這樣想來,對桑琪好像還真有點不公平。

  就像一隻被豹子看上的小動物,再跑,也跑不出獵豹的視線範圍。

  晏子默無聲地笑了下,心下有點好奇夙沙玖蘭這次是認真,還是玩鬧,也許找一天可以和夙沙玖蘭聊聊,畢竟一個是自己的戰友,一個是好友。

  電話這邊的桑琪皺了皺鼻子,還是有點不甘心。

  兩人再聊了幾句,晏子默要去休息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還虛弱得很,一天內休息的時間仍是佔了大部分。

  桑琪道了句祝福,便收線了。

  放下手機,將小兔子抱在懷裡。

  休假這兩天,白天她忙著寫論文和報告,晚上抱著她的兔子看電影,或是和家人聊天。

  與以往同樣的生活模式,卻總覺得心裡在惦念著什麼。

  惦念的是什麼,桑琪心底再清楚不過,於是人便鬱悶起來。心情不好地趴在床上攤平,不小心壓住了自家的小兔子。

  方纔一直被桑琪抓毛,扯耳朵的小兔子終於被惹怒,張開嘴,結結實實地咬了桑琪一口。

  於是一聲慘叫響起。

  桑琪看著中指上清晰的咬痕,再看向那只重獲自由的兔子。

  咬了人的兔子完全沒有犯罪的自覺,歡快地在她的房間裡上躥下跳,興奮莫名,興高采烈,一雙紅紅的兔子眼更是無辜地看著桑琪,像是被咬的人是它,而不是她。

  聽到慘叫聲過來敲門的桑媽媽看著坐在床上一臉鬱悶表情的女兒,再看了眼地上跳得正歡的兔子,無比淡定地問:「怎麼了?」

  桑琪舉著手指,上面清晰的一排咬痕,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張面紙,小兔子咬這一下,雖然沒有血流如注,但還是流了三四滴血,染在純白的紙上,真是醒目得很。

  「你又扯它耳朵了吧。」桑媽媽肯定地道,絲毫沒有心疼或同情女兒的意思,「去外面找個邦迪自己貼上吧。」語畢,逕自回客廳去了。

  桑爸爸對此事也淡定得很,坐在沙發上,看到由房間慢悠悠晃出來的女兒,無比平淡地說:「別忘了先消毒。」便繼續看他的電視。

  桑奶奶由廚房泡茶經過客廳,瞥了正在翻醫藥箱的小孫女一眼,便拿著杯茶回書房繼續研究那個要動手術的病例。

  桑爺爺正下著象棋,擡頭看看一臉鬱悶的孫女,「誰讓你前天把吃剩的排骨餵它了。」讓兔子吃肉,就不要怪兔子會咬人。

  桑哥哥今晚有事,還沒回來。

  桑琪邊給手指擦著消毒藥水,邊默默地掃視了全家人一眼。

  真是的,都是為醫的人,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啊?就不能拿出平時對病人一半的同情心給她嗎?

  要是夙沙玖蘭知道這件事,不知會是什麼反應,桑琪不禁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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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5:24

第十一章 男人的「報復心」

         對於兔子咬了她,夙沙玖蘭會有什麼反應這個問題,桑琪並沒有等多久便知道了。

  休假最後一天,在家悶了兩天,終於想開了的桑琪決定帶兔子出門去書店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買了兩本要用的書,正打算去別處逛逛,便聽到有人在後面喚她。

  聲音不高,傳入耳中,是那人特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慵懶且不容置疑。

  回過頭,人便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衣著優雅講究,一如初見時那般,臉上有著些微倦意,風塵僕僕。

  「我是不是應該說歡迎回來?」桑琪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側頭看著一身黑衣的夙沙玖蘭,突然懷疑……這男人是不是又長高了?

  為什麼看起來格外的高大?

  「迷路了?」夙沙玖蘭問,對於她的話未做回應。

  上下打量了一下僅著一件大衣的桑琪,臉頰被北風吹得通紅,短髮貼在面頰上,笑彎的眉目,親切可愛。

  真是不會照顧自己的女人!夙沙玖蘭忍不住蹙了下眉。

  「嗯?」某醫生眨眼。

  「你在樓下轉了兩圈了,這附近有什麼值得欣賞的風景嗎?」除了一座座鋼筋水泥構成的高樓和來往的人潮及車流,連店舖都少得很,結果她卻在這轉了兩圈,讓他不得不懷疑她迷路了。

  呃!桑琪左右看了下,完全沒發現自己剛剛是在原地打轉。

  回了夙沙玖蘭一個僵硬的笑容,「你怎麼知道我轉了兩圈?」桑琪問。

  夙沙玖蘭向一旁的大廈指了下,「我剛剛在樓上。」剛下飛機,便接到電話,酒店這邊出了點小問題,出於安全考慮,他才決定親自過來看一下。

  不經意低頭往樓下看時,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樓下沒什麼方向感地打轉。

  所幸酒店發生的不是什麼大事,夙沙玖蘭對段秘書交待了一下,便疾步走下樓來叫住桑琪。

  即使沒有在這遇到桑琪,晚一點夙沙玖蘭也會打電話給她,他還記得自己說過要提早一天回來。

  匆匆下樓的夙沙玖蘭沒有看到身後的阿誠和段秘書交換了一個會心而曖昧的眼神。

  桑琪聽到腦中有個聲音跳出來大聲嘲笑她,臉色不免微微發紅。

  偏巧這時放在背包中的兔子歡快地躥了幾下,不知突然興奮什麼。桑琪拍了拍包包,覺得這隻兔子最近真有些活躍得過分,而且體重也直線上升,已經要胖成一個球了。

  看向桑琪活動的背包,夙沙玖蘭瞳孔微縮,拉過她沒戴手套,凍得冰冷微紅的手指上貼著一個防水的邦迪。

  「受傷了?」

  「哦,沒什麼,不小心被兔子咬了一下。」拍著包包,桑琪不在意地道,誰讓她沒事餵吃草的動物吃肉。

  舉一反三,夙沙玖蘭從來不是個笨人。

  視線落在桑琪斜垮的背包上,猜想裡面裝的應該就是桑琪的兔子,「在你包裡?」夙沙玖蘭確定地問,語氣有著風雨欲來之勢。

  可惜,桑琪完全沒有聽出來,「嗯,帶它出來散步。」

  「現在還有事要做嗎?」夙沙玖蘭問。

  「沒。」本來就是無聊才出來的,因為心裡惦念著某個人,靜不下心,做什麼事也沒效率,不過這話桑琪才不會說。

  倒不是怕夙沙玖蘭得意,而是某醫生不好意思。

  骨子裡,桑琪也是比較傳統的人。

  「上車,晚點我再送你回家。」心中逕自有了決定,夙沙玖蘭拉過她的手,溫熱的掌心包住她凍的冰冷的手,一下便驅走了團團的寒意。

  桑琪被他拉著,眼睛可以看到夙沙玖蘭側面,身形高大,肩膀寬闊,向上看去形狀優雅的下巴,微抿的淡色的薄唇,硬挺的鼻樑,點漆般深黑的眼眸,總是閃著堅定果決的神采,充滿威懾力。

  這種人,只能是個領導者,實在不能想像他若是聽令他人會是何種的情形。

  腦中轉著不相干的思緒,人便被帶進了車裡,溫暖撲面而來,一下子讓她適應不良地打了個寒戰,也一下子回過神來。

  「啊!我們要去哪?」不明白自己怎麼想著想著就失了神,被拐上了「賊車」也沒發現,桑琪咬了下嘴唇,暗罵自己沒出息看一個男人出了神。

  「我家。」夙沙玖蘭不緊不慢地吐出兩個字,看到那個迷糊的女人瞬間睜大了一雙水眸。

  心上空了兩天的地方一下子便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夙沙玖蘭明白心上空出的那一塊,缺少的東西正是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想念。

  心,不自覺地便思念上了這個女人。

  工作時態度認真嚴謹,甚至有些一絲不苟,心腸卻比誰都軟,那個心甘情願收留小女孩,為了不相干的人去世而難過的她,那個難過著仍想彎著眉眼的桑琪便不小心跑進了他心裡。

  堅強獨立的她,在生活中卻是如此的大而化之,不拘小節的讓他想笑。

  再看到她生動的表情,生氣或驚訝時瞪大的水眸,夙沙玖蘭微微勾起唇,溢出一抹淺笑,笑意入眼。

  那個正瞪眼的女人看到夙沙玖蘭緩緩勾唇一笑,無限魅惑,引人犯罪。

  誰說只有女人才可以一笑傾城又傾國的,明明男人也可以。

  尤其是很少笑的人,更具影響力,桑琪看著夙沙玖蘭的笑容如是想,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點花癡。

  修長的手指將她飄到頰畔的發捋到耳後,於是某醫生便如乖順的兔子般,垂下耳朵,讓人宰割……不,是乖乖跟著人走了。

  與桑琪想像中相同,夙沙玖蘭的住處偏向北歐風格,室內簡潔,空間充滿錯落感,優雅而不顯奢華,也不會過於沈悶,不失主人的性格特質。

  只不過,夙沙玖蘭的家要比想像中的大上許多,人也多上幾個。

  除去方才在車上,然後跟著他們一起上來的段秘書與阿誠,這間房子內還有四個人,還未包括正在打掃客廳的中年女人。

  桑琪打量了一下坐在靠陽台餐桌旁的四個人,四個人湊一桌,正好在打牌,穿著雖輕便,便怎麼看也不像是夙沙玖蘭的親人或是朋友。

  四人見夙沙玖蘭回來,不約而同地站起身,點了下頭。

  看到跟在一旁的她,臉上的神情是再明顯不過的怔愣,三秒鐘後便恢復正常。

  桑琪看著那四個人,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越發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水眸微轉,掃向一臉淡漠,牢牢牽住她手不放的夙沙玖蘭,「你從事什麼不法行業嗎?」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保鏢,普通人可不會連在自己家裡都有好幾個保鏢,看夙沙玖蘭也不像怕死的人,一定有問題。

  真是敏感的女人!

  夙沙玖蘭伸手揉上她的發,「改天再告訴你。」怎麼聽都是很敷衍的口氣。

  不滿地鼓起臉頰,她可不是二十幾歲剛出大學的小女孩,一兩句話便打發了。

  可惜某個男人決定不說的事情,還沒有人可以讓他開口過。

  「泡一杯紅茶,一杯咖啡送到樓上客廳。」夙沙玖蘭牽著桑琪邊向樓上走,邊對正在打掃客廳的張姐道。

  「好的。」張姐笑呵呵地應道。

  等看不到夙沙玖蘭和桑琪的身影,忍不住向跟著回來的段秘書和阿誠問道:「那位小姐是先生的女朋友?」

  「也許會成為夙沙夫人也說不定。」段秘書精明的黑眸中閃著笑意,小聲回道。

  阿誠也笑著點頭,這兩天在德國事情辦得都很快速,談好價錢,任對方好言挽留,想再招待夙沙玖蘭幾天,他都沒有點頭,定好機票便回國了。

  他記得,夙沙玖蘭原本早先的計劃是打算趁著這次到德國談生意,順道去英國看望一下老先生和夫人的。

  坐在餐桌邊的四個人聞言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清晰地寫著,以後他們是不是應該少出現在老闆的住處,以免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心中想著,都將目光轉到了段秘書與阿誠身上,畢竟還有兩個比他們更親近老闆的人,要不要識相地不當電燈泡,問這兩人最合適不過。

  只要是人,都難免喜歡八卦,區別只在於八卦的程度不同而已。

  而就算是混黑道的,他也是人嘛!而他們最喜歡八卦的,自然是自己的老闆。

  複合式的兩層空間,樓上整體的空間都屬於夙沙玖蘭自己,日常商談事情都在樓下的客廳,所以樓上的設計與傢俱擺設,更加有主人的性格特點。

  桑琪乖兔子一樣坐在二樓客廳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瞪著夙沙玖蘭,大有今天他不給她答案,便不罷休的架勢。

  「你的兔子呢?不放出來透透氣。」夙沙玖蘭道。

  「啊!」輕叫一聲,桑琪想到被放到一旁的包包,那只傻兔子現在怎麼沒動靜了。

  打開包包,那隻兔子正趴地裡面,老實地睜著一雙紅紅的眼睛,正與桑琪來個大眼瞪小眼。

  一手抓起兔子耳朵,是只很小卻很胖的兔子,圓圓滾滾,黑白相間的毛,提在手裡分外的有份量。

  夙沙玖蘭拎著兔子,勾唇一笑,說不出的陰森。

  張姐端茶上來,看到夙沙玖蘭的神情不免一怔,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疑惑的眼看看坐著的桑琪,再看看面色不善的夙沙玖蘭。

  「讓阿誠將這隻兔子吊在陽台上透透氣,一個小時後再放下來。」手一伸,將兔子交給張姐,回身攔住那個看到兔子被欺負,正在衝上來解救的女人。

  「那是我的兔子。」桑琪低喝。

  「如果不是你的兔子,我會將它直接丟出去。」將人攔抱在懷裡,直視著她的眼睛,夙沙玖說道。

  桑琪氣憤地瞪著他,「你幹嗎虐待一隻兔子?」方纔還和顏悅色地讓她把兔子放出來透氣,一轉眼就要把她的兔子吊起來,這男人的個性是不是有些過於反覆無常,陰晴不定?

  「它咬了你。」夙沙玖蘭簡潔地回道。

  桑琪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張姐邊捂嘴笑著,邊拎著她家可憐的小兔子下樓,「咬一下又不會怎樣!」出那幾滴血,連最寶貝她的爺爺都不在乎,誰讓她自作自受。

  「它咬了你。」夙沙玖蘭重複了一遍,將掙扎的人拖抱回沙發上坐好。

  四個字清晰地傳入耳中,桑琪一怔,腦筋慢慢地轉了一圈,明白他在說什麼後,臉上瞬間浮上兩朵紅雲,嘴上仍不平地說著:「你是不是太霸道了點,那只是一隻兔子。」就因為兔子咬了她,就將它吊起來,怎麼想……都是那隻兔子比較可憐。

  心中想著,再想了下被吊起的兔子,桑琪忍不住沒良心地噴笑出聲。

  原來這就是夙沙玖蘭的態度,霸道專制卻含著溫柔與關心,真是以行動做出最好的表示。

  心裡的一角不免因此又軟了些,陷在他給的溫柔裡,笑彎了一雙眉眼。

  「敢做,就要付出代價,就算是一隻兔子,也不例外。」他夙沙玖蘭的人,任何人都動不得。

  「霸權主義。」水眸中流光閃爍,帶笑的回視夙沙玖蘭再認真不過的黑眸。

  「能讓我霸權的人還沒有幾個。」帶點傲然的口氣,夙沙玖蘭道。

  手指撫過桑琪的臉頰,自從發現喜歡這個女人,兩人獨處時,他最常做的便是撫著她的發,髮質柔軟,讓他不禁想將人摟在懷中,但也只是想著,兩人從認識到現在的時間不過半個月,他還不想操之過急。

  似感覺到夙沙玖蘭在想什麼,桑琪眨了下眼,由下而上地瞄著夙沙玖蘭。

  「心情好些了嗎?」看著她亮晶晶的水眸,夙沙玖蘭輕聲問。

  問得沒頭沒尾,桑琪心裡一動,直覺清楚夙沙玖蘭問的是什麼,「你出院後,唸唸的外公便來將孩子接走了,唸唸的母親應該也已經火化了,至於唸唸的父親,聽警方說鄰居有人願意證明他經常對唸唸母女動用暴力,至於唸唸母親自殺是不是與他有關,沒證據可以證實,大概會不了了之。」就算可以證明唸唸母親的死與那個男人有間接關係,但最終不過判個兩三年,便可以放出來,而這些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沒有任何意義。

  逝者已矣!

  桑琪的眼神微暗,低聲說著。

  人命是最脆弱的,但有些人卻從不懂得尊重生命。

  「正因為每個人不同,所以才有這個複雜的社會。」注視她黯淡下去的眼神,夙沙玖蘭淡淡地道。

  「我只希望那個孩子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不要再受到傷害。」但傷害她的那個人是她的父親,有些事情總是充滿著無奈。桑琪靠在沙發上,想將什麼東西抱在懷裡,卻發現夙沙玖蘭的沙發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過來。」

  遲疑了下,桑琪還是靠了過去。

  夙沙玖蘭的懷抱很暖,寬闊安穩的令人安心。

  一個人可以擁有很多,一個人也許什麼都沒有,但只要能安安穩穩地走完一生,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撫著桑琪的背脊,室內一片安靜平和。

  地熱暖氣將寒冷隔離在玻璃窗外,一室溫暖。

  玻璃茶幾上飄著熱氣的紅茶和咖啡已經漸漸涼了下來,茶色深褐,咖啡沈澱,兩者的味道混合在空氣中,分辨不出哪個味道更濃一些。

  冬陽溫和,給室內鋪上一層淡金的色彩。

  兩人的影子投在身後的牆上,明明暗暗,卻一直沒有動。

  臨近新年,四處洋溢著要過節的喜氣,但這不代表光顧醫院的人會少一個。

  急診室一如往常般忙碌,電話一響,立即要收拾工具,提著箱子上車出診,再一路坐救護車呼嘯著奔回醫院。

  桑琪與夙沙玖蘭如最普通的情侶一般,慢慢地交往著。

  不值班時,夙沙玖蘭便來接她下班,偶爾出去吃個飯,再送她回家,或是在夙沙玖蘭家中吃。

  值班時,夙沙玖蘭會打電話給她,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只是告訴她要小心些,注意照顧自己。

  休假了,便抱著筆記本在夙沙玖蘭家寫報告或是看書,夙沙玖蘭住的地方不論哪個房間,采光都很好,尤以上次吊兔子那個落地陽台為最,坐在地板上,地暖由身下傳上來,常常讓桑琪不自覺地便睡了過去。

  桑琪發現夙沙玖蘭的書房有很多書,醫學類的雖然不多,但她能看的卻不少,偶爾看看其他種類的書,有助於腦力活動,免得自己提前得老年癡呆症。

  而保鏢們則會在她到夙沙玖蘭家時,非常識相地立即閃人,免得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可憐不能走的只有張姐,誰讓夙沙玖蘭樣樣出色,廚藝卻實在不怎麼樣,只會做三明治和煎蛋,而桑琪則更不用指望了。

  而自從被夙沙玖蘭讓人四腳困綁,吊在陽台上做了一個多小時的日光浴後,桑琪那只圓圓滾滾還會吃肉的兔子,每次到夙沙玖蘭家都異常的乖順,窩在廚房角落裡不出來。

  後來被阿誠無意看到,笑著說了句,哪天它再窩在廚房便將它烤來吃,結果那隻兔子就轉戰他處,改窩在客廳的茶幾下面,兩隻前腳抱著茶幾的一隻腳,任你怎麼叫它,它都不睬你一眼,更不會動一下,老僧入定般。

  看來這只不會說話的兔子充分感覺到這個過大的房子是個危險的地方,而這裡進進出出的人,也都不是什麼好人。

  不會給它肉吃,還要吃它的肉。

  真正弱肉強食啊!

  不過某一天,那隻兔子看到夙沙玖蘭站在陽台上打電話,當即放開緊抱住不放的茶幾腳,撒腿向陽台衝了過去……不,是興奮異常地蹦了過去。

  結果,張姐和正趴在樓下地板上看書的桑琪聽到「砰」的一聲沈重的悶響,伸頭去看,發現那隻兔子四腳朝天,露著肚皮躺在地板上。

  陽台的玻璃門是關的,張姐早上剛剛擦過玻璃,明亮、乾淨得看不出那裡有扇門是關著的。

  「噗——」正在喝茶的桑琪霎時噴了一地板的水,忙抽面紙去擦。

  擡眼看向陽台上正與人講電話的夙沙玖蘭,在那人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笑意,還有一點故意為之的得意。

  這個霸道專制卻顯得漫不經心的男人,不會一直記恨著兔子咬她一口的事吧!桑琪笑彎了眉眼,心情愉快地思考著。

  關於唸唸父親的事,桑琪是後來聽急診室的護士們說起的,如發生在都市裡常有的那種故事,俗套卻也真實,鮮活而殘酷。

  唸唸的父親原本是家外企的白領,前途大好,妻子生下女兒後,三口之家過得也很是幸福。

  結果後來唸唸的父親想給妻子和女兒換個大一點的房子,又不想問兩家老人要錢,便拿自己的積蓄去做投資,最後投資失敗,所有的錢都沒了。正好這時公司因為經濟不景氣而決定裁員,唸唸父親因為搞投資而鬆懈了正常工作,出了幾次錯,便在這時被裁員了。

  丟了工作,沒了錢,唸唸父親心灰意冷,漸漸便開始酗酒,唸唸母親勸了幾次,勸不住,兩人便吵架,吵得厲害了,便動起了手。

  後來唸唸父親又迷上了賭博,越賭越大,錢像流水一樣地丟進去,怎麼擋也擋不住,家裡的情況每況愈下。

  而唸唸母親又非常要強,被打了,家裡有困難了,都不願和兩邊的老人講一句,時間久了便得了抑鬱症。直到最近一次丈夫喝醉了酒又問她要錢,她沒給,也沒錢給,丈夫動手打了她和女兒,便甩門而去。

  她傷透了心,心到絕望處,便丟下女兒,服藥自殺了。

  桑琪聽到這些的時候唸唸的父親還住在醫院裡,幾個年紀輕的小護士說得義氣難平,恨不得跑去再踢那個男人幾腳,將他的肋骨都踢斷。

  又聽說,唸唸的爺爺最後才知道兒媳自殺,孫女被兒子虐打。

  原本一個好好的家,一夕間家破人亡,老人家一時承受不住,心臟病發作進了醫院,醒來後仍氣得全身顫抖,氣沒喘均,便讓小兒子找了律師,斷了父子關係。老人家做了一輩子教書育人的老師,與妻子相敬如賓,怎麼也沒想到兒子竟會成了間接害死孝順的兒媳的兇手,連孫女都差點沒命。

  桑琪聽在耳中,心中為死去的人感到一陣悲涼。

  幸運的是兩家老人都明理又疼愛孩子,想來小唸唸以後的生活並不需要擔心。

  有時不僅僅是人自己在傷害自己,周圍的一些人事物也在加劇他的自殘,或是加劇了他去傷害身邊的人。

  如果傷害能少一些,她的工作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

  揚唇苦澀一笑,桑琪繼續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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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6:05

第十二章 是喜歡的

         新年前一個星期,寒潮來臨。

  清晨起來發現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雪,玻璃窗上一片水汽朦朧。

  風很大,帶著雪花在空中飛舞,徘徊著不願落下。

  放眼,四周的一切都罩在純白而空茫雪幕下看不清楚。

  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桑琪第一個想到的問題是,不知有沒有被人發現她失蹤了!

  想到昨晚的事情,桑琪便忍不住拿枕頭摀住臉,再也不想見人了。

  昨晚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桑爺爺和奶奶出門參加一個醫學研討會,要過幾天才會回來。而家中其他三人都在醫院值班,真不知這個值班表是誰排的,居然將一家三口排在了同一天,才會導致,桑琪邊跟同學講電話,邊出門丟垃圾的時候,大門一下被風吹得關上,而她身上還沒有帶鑰匙,在大冬天被關在自家門外,打電話去求救,結果三人手機不是沒電,就是沒人聽,害得最後只得打電話給夙沙玖蘭,借宿在他家。

  夙沙玖蘭看到穿著毛衣,牛仔褲,腳上一雙粉色兔子拖鞋的桑琪時,忍不住唇角上揚,同時不忘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將這個迷糊的女人帶回家。

  找了自己的睡衣給桑琪,讓她去洗澡、換衣服,晚上便睡在他的房間,而他還有事情要處理,晚點睡在客廳就好。

  桑琪抱著睡衣,睜著一雙清澈的水眸,看著夙沙玖蘭。

  夙沙玖蘭單手支著下頜,薄薄的嘴唇不自覺向上勾出一抹笑,眼中流光閃爍,點漆般的深黑。

  「有什麼疑問嗎?」夙沙玖蘭問。

  「以常規來講,這難道不是一個機會嗎?」桑琪所問非所笑地道,眼神中有著認真與……好奇。

  唇角又向彎了彎,「我並不急。」夙沙玖蘭聽懂她在說什麼,淺笑著回道。

  「理論上講,衝動總會大於理性。」桑琪繼續道。

  夙沙玖蘭歪了下頭,「那要看個人的定力有多少。」

  「你是在說,你的定力比普通人好嗎?」桑琪微笑。

  「當然,所以你不必懷疑你的魅力。」笑意入眼,夙沙玖蘭看著面前的女人不滿地鼓起雙頰。

  桑琪訕訕地假笑,「多謝你的肯定。」

  「不必客氣。」他傾身揉了揉她的發,「去洗澡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不再同她玩猜猜的遊戲,夙沙玖蘭站起身,向書房走去。

  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過頭,看著桑琪不知是放心還是安心的表情,邪魅一笑,「我會在合法的情況下,將你推倒。」語畢,舉步離去。

  桑琪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瞪著眼睛看著夙沙玖蘭消失的方向。

  這男人在暗示什麼?

  合法的情況下?

  桑琪滿頭黑線,不會是她心中想像的那個答案吧!

  雖然她年紀是不小了,全家都盼著她找個男友結婚,但是……她和夙沙玖蘭好像認識的時間還不長啊!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嫁一個危險的奸商!

  桑琪慢慢地爬起來,晃去浴室洗澡,心中祈禱,今晚不會做噩夢。

  心中碎碎念的桑琪沒有注意到,除卻相識時間的問題,她並不排斥和夙沙玖蘭在一起。

  回想昨晚發生的事以及和夙沙玖蘭的對話,桑琪趴在床上,驀然想到,這難道就是晏子默那時說過的三包保證!

  頭上頓時有一排烏鴉歡天喜歡地地叫著飛過,唇角卻不自覺地勾起。

  敲門聲響起,桑琪應聲後,夙沙玖蘭推門而入。

  夙沙玖蘭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裝褲,上面微微打起了些褶皺,赤腳踩在臥室的地毯上。頭髮有些亂,整個人帶著晨起的慵懶,卻仍是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早,睡得還好嗎?」夙沙玖蘭走近,單腿盤坐在床邊問道。

  他的睡衣穿在桑琪身上大了不止一圈,肩線鬆垮垮地垂到手臂上,看向他的眼神清澈又帶著絲懊惱。

  眉目上挑,手指撫過她的發,「怎麼了?」夙沙玖蘭柔聲問。

  斜睨了他一眼,桑琪繼續低頭靜坐,不知要怎麼開口。

  「很在意昨晚我說的話嗎?」

  「喂,為什麼你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某桑姓醫生終於不滿地低叫,瞪起眼睛看向夙沙玖蘭。

  「你有一雙坦率的眼睛,而我是個善於觀察的人。」

  「怎麼不說你是個奸商?」撇嘴,桑匡伸指戳向夙沙玖蘭的肩膀,她就知道這男人心機深沈得很。

  「無奸不成商。」夙沙玖蘭聳了聳肩,「是不是在想昨晚的話,嗯?告訴我。」尾聲上挑,帶著一絲哄騙人的輕佻。

  「我又不是二十幾歲的小女生,不要用這種哄騙的語氣。」忍不住笑道,這男人原來也可以有如此輕佻、不正經的模樣。

  挑眉,「告訴我。」某位夙沙先生執著地問。

  微垂下頭,看到他打著褶皺的襯衫衣角,「你不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嗎?」而他是用什麼心情將那句話說出口,他真的肯定他生命中那個女人是她嗎?桑琪眼中有著茫然與不確定。

  她是個醫生,天天面對著生離死別,看著這個社會上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醫院那一方天地裡,看著有些人幸福,有些人不幸。

  她不是個衝動的人,也不是個舉步不前的人,遇到喜歡的人自然想著可以就這樣一直在一起,或生或死,共同經歷喜怒悲歡。

  對於夙沙玖蘭,桑琪喜歡中總是帶著一絲不確定的不安。

  她,並不瞭解這個男人。

  即使知道夙沙玖蘭經營著正經的生意,但人與環境是脫離不開的,而環境更造就了一個人,夙沙玖蘭偶爾露出的犀利與不加掩飾的戾氣,還有家中的保鏢,在在都說明夙沙玖蘭並非表面上看來的這般簡單。

  並非會因身份,心中的那份感情便會退縮,但是桑琪不喜歡有意的隱瞞。

  注意著桑琪臉上神情的變化,夙沙玖蘭拉過她的手,「你在意的真的是時間的長短嗎?」

  驀然擡起直視著夙沙玖蘭,點漆般的黑眸中,仍是那般深沈得看不到底,抓不住他一絲的情緒變化。

  「我從不拿自己的事開玩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兌現。」夙沙玖蘭嚴肅地道。

  握在掌中那個柔軟的手掌抽動了兩下,桑琪愣愣地看著夙沙玖蘭。

  「不喜歡,就不會將你放在心上,更不會紳士地讓你對自己的魅力產生質疑。」夙沙玖蘭邪邪地勾起一邊唇角,這句話,戲謔卻也認真。

  臉上瞬間浮上兩朵紅雲,這男人還真是夠直接,「對你,我並不瞭解。」掙扎了一下,桑琪坦言道。

  微笑,夙沙玖蘭揉了揉她的發,「很在意阿誠他們,還有我的槍傷?」

  「嗯。」哪個正常人都會在意這些吧,桑琪小小聲地嘀咕。

  她可不覺得一個普通人走在街上會受槍傷,這是中國,又不是美國,可以有證持槍,暴力事情不斷的,中獎率也沒有那麼高的。

  「只要你問,我就會告訴你,既然要與你在一起,我便沒想過要隱瞞你。」欺騙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他還沒有那個愛好。

  不過,勾唇淺笑,「再不收拾,你上班要遲到了。」夙沙玖蘭提醒道。

  「啊!」一聲慘叫,桑琪跳起來衝向浴室,又突然停住腳步,「我……」

  「我已經讓人準備了你的衣服,去洗臉吧。」笑著向她揮了下手,夙沙玖蘭起身拉開窗簾。

  入眼是銀色的蒼茫世界,白雪紛飛,美得似真似幻。

  也許可以打電話給老頭子,讓他回來過過農曆新年,不要總在國外過聖誕,還不停地向母親抱怨沒有中國菜可吃。

  夙沙玖蘭想著,緩緩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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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6:58

第十三章 冬日也溫暖

      ICU的一位同事家中有事,提前休了年假,偏巧最近送到ICU的病患人數直線上升,醫生人手不夠,最後決定從急診室借掉兩個上去,負責夜班。

  副院長親下的通知,桑琪手裡掐著那張通知單,盯了三秒後,很想抗旨不遵。

  爺爺只不過出門去開個會,除夕前便會回來,想不到老爸和哥哥竟然串謀想將她調去ICU,雖然只有幾天的時間,但是……那個地方是多麼的恐怖啊!

  桑琪靠坐在急診科辦公室的桌子上,將通知單丟在一邊,對家裡那兩個男人有點無奈。

  爸爸和哥哥一直不想她呆在急診室,經常出診不知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或事;在急診大廳偶爾也會遇到無理取鬧,或是動手毆打醫生的事情,桑家兩個大男人非常擔心他們的女兒和小妹在急診室會被捲入類似的意外當中。

  將桑琪調到外科去,又覺得有點大材小用,想來想去可以調到ICU嘛,雖然不比急診室輕閒,但相對來講至少安全了一點。

  但桑爺爺對此事一直不同意,當初沒讓孫女留在軍區醫院,就是出於他的私心,覺得離自己身邊太遠,便讓她回來本市發展。

  孫女想在急診室歷練一下,他覺得也沒什麼不好,便順著孫女的意願,至於兒子和孫子的顧慮,他也不是沒有,但是還是以孫女的意願為第一位。

  家裡另兩位女士則持中立態度,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在桑家這個醫生世家,三個男人才真真是一台戲,熱鬧非凡啊!

  桑琪抱著茶杯,喝了口熱水,看著晃進辦公室的紀師兄。

  和她一起支援ICU夜班的正是眼前這位感冒一直沒好的紀師兄。

  改不掉忙得汗流浹背,便一頭倒在值班室睡覺的毛病,再加上天寒地凍,空氣乾燥,醫院有害病菌過多,利於感冒病毒傳播,所以三天兩頭便能看到紀師兄一整天都戴著口罩,兩眼如浸在水中般,淚光瑩瑩,讓急診室的護士們母性大發,心疼不已。

  她和紀師兄一人輪一天,看了眼紀師兄兩眼淚汪汪,無限可憐的樣子,桑琪不得不問:「師兄,你要不要量個體溫。」眼睛都紅了。

  沒活,晃進來休息兼喝水的紀師兄抱著茶杯慢悠悠地轉過頭,鼻聲濃重,已經聽不出原本輕快、爽朗的聲音了:「你那有體溫計嗎?」

  「我去要一支,你等一下。」桑琪說著出了辦公室,去護理站借支體溫計。

  「嗯。」紀師兄點著頭,拿過遙探器,打開辦公室的電視。

  中午時間,本市電台正在播新聞,紀師兄坐在椅子上,擡頭盯著電視。

  看本市新聞最怕看到的就是哪裡又發生情況,有人受傷,人命啊,不知何時變得像是櫃檯裡的廉價商品,隨時可以被人拿走。

  桑琪拿了體溫計回來,甩了兩下,伸手遞給紀師兄。

  眼睛一轉,拿過桌上的茶杯,也看著新聞。

  最近最大的新聞,除了警方破獲了一個大宗毒品走私案外,就是昨天又查獲了一個大型賭博窩點,一下子又抓了不少人,新聞上正在回顧昨天查獲的賭場現場,還有對這一事進一步的相關報道。

  桑琪眼睛盯著電視,突然瞇了一下眼,盯著上面一閃而過,看著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

  桑琪在腦中搜尋剛剛在電視裡看到的那個人的記憶。

  「幫忙看一下。」紀師兄遞過體溫計。

  思緒被打斷,桑琪接過體溫計,對著陽光看了一下,「39度2,師兄,你可以去練火雲手了。」燒成這樣,還忙了一整個上午,桑琪不得不感歎一下急診室醫生的忍耐性。

  扯了下嘴角,紀師兄趴在辦公桌上,難怪他覺得全身無力。

  「今晚我去值第一個班,你回家好好休息吧。」桑琪體諒地道。

  「謝了。」紀師兄舉起一隻手向桑琪揮了揮,「啪」的一下直接癱趴在辦公桌上,他現在只想睡覺。

  「怎麼了?發燒了!我就說你多大的人了,感個冒能拖上一個多月,病了就不要在這裝死,跟我吊水去。」正昏昏欲睡的紀師兄驀然聽到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霎時將他嚇醒,擡頭看到自己的老師站在急診室的辦公室門口,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顯然聽到剛剛他和桑琪的對話。

  「老師……」紀師兄這下真是兩眼含淚了,怎麼又讓老師遇上了啊!

  蒼天不仁啊!

  「張老師。」桑琪默默地打個招呼,這老醫生不在內科,怎麼溜躂到急診科來了。

  「你看看你的樣子,還像個醫生嗎?走出去能把病人嚇倒,真是都不知說過你多少遍了,統統當作耳邊風……」年至七十,身體健康、結實,既無心臟病也無高血壓的老醫生走進來,氣勢洶洶地將紀師兄拎著耳朵拖走了。

  「老師,疼,我自己走。」紀師兄趕忙掙脫了老教授的手,這樣被拖出去,他今後不用在急診科待下去了。

  老教授回頭瞪了他一眼,邊向外走邊繼續罵著:「這時候知道丟人啦,我的血壓就是被你們這幾個臭小子氣得升高的,你看看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越大越不懂照顧自己,連個女朋友也沒有……」

  紀師兄頭昏腦漲,低著頭跟在自己老師身後,唯唯諾諾地直點頭。

  老教授走了幾步,回頭對桑琪說:「這小子下午請假。」

  「好,我知道了。」桑琪點頭,目送兩人背影。

  桑琪無限同情地看著跟在老師身後,連聲都不敢哼一下的紀師兄,張教授是全院出了名的爆脾氣,也是出了名的關心學生,被他抓到……

  桑琪做了個基督教徒祈禱的手式,願上帝保佑紀師兄。

  嗯?!自家老哥最近好像也感冒了,桑琪突然想到。

  嗯,正是要表現兄妹情深的時候,而且總要有個人去陪陪紀師兄嘛!

  一個人,多寂寞啊!

  桑琪不懷好意地笑著拿起電話,撥了心臟科的內線,聯合老爸來算計她,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啊!

  桑琪心中一直記著中午看新聞時見到的那個人,雖然僅是幾秒鐘的一個鏡頭,但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常在夙沙玖蘭家出現的保鏢之一。

  不過,今天是沒有時間詢問夙沙玖蘭了。

  午休快結束時給夙沙玖蘭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今晚要去ICU值班。

  彼端的夙沙玖蘭靜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回道:「自己小心,有事打我電話。」

  「嗯,我不打擾你了。」感覺到夙沙玖蘭似乎換了一個地方在接電話,桑琪低聲道。

  鳳眸上挑,真是個敏感的女人。

  「我在開會,晚點再打給你。」夙沙玖蘭道。

  「嗯。」掛斷電話,桑琪有片刻的出神。

  似乎正如夙沙玖蘭說的,有些事情只要她問,他便不會隱瞞她。

  不管她想知道的那些是不是她所喜歡,所能輕易接受的,他沒想過要隱瞞她,或是騙她,真是驕傲又自負的男人。

  微微笑著,桑琪心情很好地開始下午的工作。

  在下午接過一個車禍傷患,連搶救了四個多小時後,桑琪便有不祥的預感。

  喝了熱水,草草吃了點東西,桑琪爬去ICU報到。

  交班的時候,ICU的同事看到她,齜牙對她一笑,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訴她:「多多保重。」

  最後走的師兄,更是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願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怎麼聽都像是在幸災樂禍!

  桑琪滿頭黑線地回過頭,發現另幾個值班的同事都一臉的沈重,長歎了口氣,說:「希望今晚不要太折騰。」

  於是桑琪整張臉都黑了,怎麼感覺ICU值班的氣氛比急診室更恐怖。

  腦中一下子想到上次急診室內科有個師姐大半夜收了個內出血的病人,搶救了六個多小時,出血、止血、輸血,整個搶救室一片血紅,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血流如注,害得那位師姐之後一個星期打死都不吃醫院食堂的西紅柿炒蛋。

  胃裡一陣翻騰,桑琪跟著ICU的同事準備一起去巡房。

  看著出現在ICU辦公室的夙沙玖蘭,桑琪又好笑又好氣,這男人怎麼連聲招呼都沒打就殺了過來?

  當然,夙沙玖蘭的出現免不了讓ICU的女性醫生和小護士們一陣花癡,還有不時投向她的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

  「晚飯吃了嗎?」兩人站在走廊裡,夙沙玖蘭問。

  桑琪誠實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沒什麼胃口,喝了些水。」太忙了,誤了飯點,過後就不覺得餓,也沒什麼胃口。

  「張姐今晚有事,沒有蛋塔可吃,只有三明治。」夙沙玖蘭提了下手中的袋子。

  桑琪眨了下眼,旋即想到什麼地笑彎了一雙眉眼,彎成可愛的月牙狀。

  「還有一個煎蛋。」看著她笑彎的眉眼,夙沙玖蘭續道,眼中浮起點點溫暖的笑意。

  他的廚藝只限於做個最簡單的三明治,煎個蛋,最後再泡上一杯咖啡。

  泡紅茶還是最近看張姐泡茶時多留意了下學來的。

  對於這些,桑琪是從張姐和阿誠那裡知道的,猶記得阿誠講夙沙玖蘭學著泡紅茶時,臉上那掩不住的曖昧笑容。

  「謝謝。」

  「明早我再來接你。」不打擾她工作,夙沙玖蘭將東西交給她便要離開。

  「路上小心。」桑琪叮囑了一句,笑著看夙沙玖蘭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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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8:53

第十四章 危險分子

        「怎麼今天有心情找我過來,那位沅警官呢?」夙沙玖蘭單手支著下頜,另一隻手上燃著一支煙,交疊雙腿斜倚在沙發內,微勾著薄唇,似笑非笑地問著身旁的晏子默。

  自從晏子默因為被迫服食過量毒品而入院後,身為他女友的市重案三組組長沅雅,便時時陪在晏子默身旁,這也是為什麼夙沙玖蘭近來沒有來看晏子默的原因。

  沅雅是本市警局的警察,個性嫉惡如仇,黑白分明,與夙沙玖蘭這個黑道老大,還幹著不法勾當的壞人始終勢如水火,見面必是火藥味十足。

  晏子默站在中間,雖然不至沒有什麼尷尬,但在一個病人面前爭吵,夙沙玖蘭還不想影響晏子默的心情。

  「警局有事,她最近都會比較忙。」晏子默溫文地笑道,就算沅雅沒有工作,如果知道夙沙玖蘭要來的話,也不會出現的,除了與夙沙玖蘭同樣,不想在他這個病人面前爭吵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剛剛破獲不久的毒品走私案。

  此次破獲毒品走私案,除去晏子默與走私頭目有所牽扯,從中做了內應外,夙沙玖蘭也多次與警方合作,才能最終將製毒、販毒的官諾、樂凱一干人等收捕入網,還為此受了傷。

  而最後在警方的記者會上,對外公開時,警方卻將夙沙玖蘭曾經對警方提供過幫助的事實全部抹殺,讓沅雅在面對夙沙玖蘭那張總是似笑非笑,提到警察二字便眼含三分譏誚、兩分挑釁表情時,生氣之餘,也難免有絲氣弱,進而也不想見到夙沙玖蘭。

  「最近在忙什麼?」晏子默問,微瞇的眼眸裡有著笑意。

  睨了晏子默的表情一眼,夙沙玖蘭坦言:「在照顧一個迷糊的女人。」

  「喜歡?」

  「喜歡。」

  「認真?」

  「像開玩笑嗎?」覺得他問得奇怪,夙沙玖蘭狹長的鳳眸仍是那般上挑,睨著晏子默斯文俊雅的笑臉。

  「看來你是打算給她一個三包保證了。」晏子默笑道。

  霎時反應過過,夙沙玖蘭又點了根煙,煙霧上升,俊臉朦朧在煙霧裡,「你和桑琪認識。」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戰友。」頓了下,晏子默續道:「我沒轉到特種大隊前,我們在一個營區。」斯文俊雅得一如大學老師的晏子默曾當過十年的兵,且還是首屈一指的特種兵,不過這件事目前只有少數幾人知情。

  瞭解地點頭,夙沙玖蘭心中雖有點意外,但也明白桑琪那種嚴肅認真的態度是從哪裡來的。

  隨即似笑非笑地瞥了晏子默一眼,「原來軍校都收你們這樣的學生。」從外表看晏子默怎樣也不像是個當過兵的人,而桑琪除了工作則迷糊得不行,真不知在校時學校是怎麼培養他們的,夙沙玖蘭好笑地想。

  「有想過要告訴她事實嗎?」晏子默問,指的是夙沙玖蘭檯面下見不得光的那部分真實。

  黑道上的夙沙玖蘭是個狠角色,作風狠辣,卻也重情重義,且是亞洲地區幾大軍火走私商之一,國際刑警黑名單上有名的危險分子。

  雖然不應該輕易告訴他人,但兩人都瞭解桑琪的個性,敏感易察,如果讓桑琪自己發現,也許事情會很難解決。

  吸了一口煙,夙沙玖蘭認真地道:「我沒想過要隱瞞她。」真正看重,便不想有什麼秘密,況且他不認為桑琪會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微微一笑,晏子默看著夙沙玖蘭傲氣霸道的臉,「倒是你的作風。」

  「也要她值得我這麼做。」夙沙玖蘭笑。

  「她很意外你是個懂得體貼的人。」晏子默繼續笑道,看著夙沙玖蘭聞言挑起半邊眉。

  「因為我愛她。」看著她,不自覺地就想寵著她,看著她彎著一雙眉眼,笑得愉快,夙沙玖蘭眼中浮起寵溺。

  愛上一個人僅是一瞬間的事,要將那份愛持續下去,才是一輩子的事。

  所以,相識的時間長短,從來不是夙沙玖蘭考慮的問題。

  「那做過的事就要讓她知道。」晏子默暗示地道。

  挑眉,夙沙玖蘭輕笑出聲,「仍是沒逃過你的眼睛,我下次是不是應該叫他們小心點?」只在電視上閃了那麼一下,也能被他發現。

  「下次你可以派兩個生面孔,我就認不出來了。」看新聞拍攝賭博窩點的現場時,鏡頭拍到周圍圍觀的群眾,一閃而過中晏子默看到其中有兩個人是夙沙玖蘭身邊的保鏢。

  「我會記住的。」

  「你不是從不插手這種事情?」晏子默道,只要不在夙沙玖蘭的勢力範圍內有意挑釁,或是走私毒品,對於其他賭博、賣搖頭丸之類的小事,夙沙玖蘭素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各人有各人吃飯的方法。

  「只能說與桑琪有關。」懶於解釋事情的原委,夙沙玖蘭直接說明插手的原因。

  晏子默笑看著他,「既然因為她,那就告訴她。」

  「我會的。」夙沙玖蘭點頭。

  黑著兩個眼圈,一臉疲倦的桑琪見到夙沙玖蘭,難得主動又直接地撲了過去,靠在他溫暖的懷裡就想這麼睡過去。

  夙沙玖蘭皺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桑琪累成這個樣子。

  一種叫做心疼的情緒浮上心頭,攬著桑琪站在那裡,讓她靜靜靠一會兒。

  「好想睡覺。」桑琪帶點沙啞,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夙沙玖蘭胸口悶悶地傳出來。

  「我送你回去。」

  搖頭,「去你家。」她發現夙沙玖蘭那張大床睡起來很舒服,而且她還有事想問這個男人。

  有絲意外地挑了下眉,這女人今天主動得讓他不由得產生些疑惑,「去換衣服吧。」雖然意外,夙沙玖蘭仍應道。

  「嗯。」慢悠悠地扶著夙沙玖蘭站好,桑琪的臉色不大好,昨天晚上真是累死她了,同時也體會到了ICU究竟是個多麼RP的地方。

  「昨晚很多病人?」夙沙玖蘭攬著她,邊走邊和她說話,真怕她走著走著就這麼睡過去。

  「何止是很多。」提起昨晚桑琪就難掩氣憤地抱怨道。

  昨晚交過班,巡過房,一切相安無事,於是三個值班醫生齊齊跑去值班室睡覺,上半夜一切安好。

  睡到半夜,護士跑來砸門,四個復甦。

  三個醫生一輪苦鬥,對著多出那一個病人,恨不得能多出一雙手來。

  回值班室剛倒下,電話又響,樓下外科叫會診。

  三個人,誰都不願意去,桑琪雖然是臨時借調上來的,但也不是好欺負的,互相瞪了一會兒。

  三個加起來快九十歲的醫生很沒品地決定猜拳決定,於是半睜著眼睛開始猜拳,誰輸了,誰下去,猜贏的兩個繼續睡。

  沒多久,下去那位推著病人回來了,有什麼辦法!

  結腸穿孔!化膿性腹膜炎!冠心病高血壓糖尿病!

  下樓的師兄再仔細看了看檢驗結果和病歷,只好將人轉上來了。

  收了一個,其他的還遠嗎?

  零點以後值班室的電話就沒斷過,響個不停,一晚上收了五個。

  淩晨四點,電話又響,高干科會診,接電話的師兄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丟了電話,拉了桑琪就往高干科沖,當時另一位師姐正在收治一個病人。

  和師兄極速跑到高干科的搶救病房,裡面已經站了一堆人,呼吸內科、心血管內科、神經內科、麻醉科,還有高干科主任,桑琪和師兄對望了一眼,桑琪擡腿就想跑,可憐那位師兄緊緊拉著她袖子不放,死也要拉一個陪葬的。

  對著一屋子人半天都沒個動作的,師兄只好認命地開始察看病人情況,再仔細翻閱病歷,越翻臉色越差,連在一旁跟著看病歷的桑琪臉色都難看得想殺人,這種情況放在急診室早送ICU了,由此得出的結論,ICU果然是全院的重症收容站。

  再掃了其他科室的人一眼,師兄和桑琪對看了一眼,覺得這些人來得真沒必要。於是兩人一陣忙碌,搬來支纖鏡,插管,調整好呼吸機,注射抗心衰的藥,再調整了強心壓的藥,病人生命逐漸歸於平穩。

  最後師兄對著會診單思考許久,大筆一揮,在會診單上寫下結果,桑琪默不作聲地在一旁看著師兄那龍飛鳳舞的字跡,額頭隨著字跡冒出一排黑線,抿著嘴,硬壓著竄上來的笑意。

  那師兄寫完結果,還不忘回頭詢問她的意見,問她有沒有什麼要加的,桑琪趕忙搖頭。然後兩人丟下病歷,比來時更快地離開了高干科,這一夜總算就這麼過去了。

  到現在桑琪仍清楚地記得那位偉大師兄在會診單上寫的結果,讓她深感ICU果然是全院首屈一指的RP科室,不虛其BH之名。

  坐在車上,夙沙玖蘭邊打開暖氣、發動車子,邊有些好奇地問:「他寫了什麼?」

  「上面的病歷寫的是各科給的治療意見,神經內科推給心血管內科,心血管內科推給呼吸內科,呼吸內科再推給麻醉科,最後推到ICU會診,下結論。師兄則大筆一揮,寫著患者病危,再加上患者病症,最後全數丟還給那四個科室,讓他們合併治療去了。」桑琪無比歎服地道。

  「……」夙沙玖蘭不置一詞。

  桑琪閉眼靠在坐位上,側著頭,短髮柔柔地貼在臉頰上,眉目間儘是倦意。

  「玖蘭……」低低啞啞的聲音,極小地傳入夙沙玖蘭耳中,桑琪這兩個喚得輕微。

  側頭去看,發現桑琪微睜開一雙水眸,正看著他,「怎麼了?」

  「賭場的事與你有關嗎?」桑琪問,「我看新聞的時候,看到你身邊的一個人出現在被查破的賭場現場,他常跟在你身邊,出現在那裡,我覺得應該不是巧合。」

  「你不是覺得當初害了唸唸父親的不只因為他自己,還有賭場。」雖然桑琪沒有明確地說明,但這個女人的想法,並不難理解。

  心頭微動,原來他是這般在意她的話和她的想法,「你怎麼知道是哪裡?」那種地下賭莊不是都隱秘得很,至少她從來不清楚那種地方會在哪裡。

  「對我來說,還不是什麼難事。」夙沙玖蘭輕描淡寫地道。

  「那為什麼要借警察之手來處理呢?」桑琪低聲再問,有能力找到,自然有能力處理,不要在這種事情上講什麼合法性,她才不信夙沙玖蘭有多奉公守法。

  哼笑一聲,「總要體現一下他們存在的價值。」夙沙玖蘭微勾起薄唇,含著三分譏誚地道,「為納稅人盡點義務。」

  還真是夠不屑,又冠冕堂皇的說辭,「分明就是找個傻瓜去跑腿。」桑琪嘀咕道,警方出手,將人一併抓獲,明裡看來像是警察再度為民除害,功德一件,但夙沙玖蘭難道就沒有利益可圖?賣了警方一個人情,還不髒了自己的手,真是奸詐。

  「我是個精明的商人。」夙沙玖蘭微笑,「還有問題嗎?」

  「你究竟是什麼人?」桑琪終於將這句問出口,雖然心中有著答案,但總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看了眼她睜開的眼眸,夙沙玖蘭邊注意著路面情況,邊道:「你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

  眨了下眼,桑琪尋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側趴著,眼睛卻始終瞪著那個非要她來宣佈答案的男人,磨著牙吐出四個字:「危險分子。」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她直覺地肯定這男人不是什麼善類。

  「真是含蓄的四個字。」夙沙玖蘭笑道。

  「因為我還沒有看到你做過什麼壞事。」皺了皺鼻子,桑琪很坦白地說。

  「哦!你對壞事的定義是什麼?」夙沙玖蘭挑眉問。

  「喂,壞事還需要個人定義嗎?」桑琪跳起來瞪著那個臉上掛笑的男人。

  車子拐個彎,夙沙玖蘭點頭道:「古時不是有大惡小惡之分。」

  「你一定是做大惡的事。」桑琪嘀咕著。

  小惡在他眼裡怕是根本不值得去做,夙沙玖蘭這種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啊!為什麼偏偏讓她遇上?桑琪想學動畫中做寬麵條流淚狀。

  最可憐的還是她居然喜歡上了這種危險分子。

  眼角瞄到她無緣由哀怨的表情,夙沙玖蘭忍不住嘴角上揚,「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那種靠幫忙某些人處理事情,或是收保護費為生的,不要被電影誤導。」

  桑琪哀怨地看著夙沙玖蘭,「為什麼我聽你的語氣,覺得你更加危險,你靠什麼為生?毒品,人口,軍火還是走私其他的東西?」桑琪給出答案讓夙沙玖蘭選。

  「軍火。」夙沙玖蘭也很乾脆地給出她答案,早晚都是要告訴她的,不管桑琪接不接受,她都別想從他身邊逃開。

  以手捂臉,桑琪這次真的是欲哭無淚了,「恐怖分子。」

  「咳。」沒想到桑琪會吐出這樣四個字,夙沙玖蘭輕咳,壓下瞬間湧上的笑意。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才會加重醫生的工作量。」哀怨了三秒後,桑琪怒指夙沙玖蘭。

  「要去舉報我嗎?」將車子緩緩開入地下停車場,夙沙玖蘭問。

  剛剛還怒睜著眼眸的人立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趴回坐位上,可憐兮兮地道:「我膽小,怕被報復。」而且也沒證據。

  夙沙玖蘭側過身,伸長手臂,撫上她的發,那個口中叫著恐怖分子,還要想去舉報的女人卻連躲都沒有躲,一如往常。

  狹長的鳳眸跳上一點一點溫暖的笑意,夙沙玖蘭緩慢地道:「黑與白,總要有人站在黑的那一面。」

  蹭著他溫暖的手掌,桑琪搖著頭,「狡辯。」

  「這是事實。」就算他不去做,還是有人會去做,差別並不大。

  桑琪未再回應,過了半晌,低聲道:「這個問題能不能等我睡醒再討論。」疲勞過度的人,睡覺最大。

  「來日方長。」夙沙玖蘭笑道。

  微睜開眼,睨了他怎麼看都含著算計的笑容,桑琪唇邊也緩緩勾起一抹飽含深意的笑容,真的來日方長嗎?

  就算她可以接受他的身份,他所做的事,但不代表她沒有一點意見啊!

  一個禮拜,轉眼便過去了。

  農曆新年,中國人的傳統節日。

  大街小巷早早便洋溢著新年的喜氣,到了這一天,街上更是人潮洶湧,一家三口一同上街,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小孩子的笑聲和吵鬧聲,隔著十幾米仍聽的清楚。

  醫院裡也由護士們佈置起來,走廊裡吊著紅色的燈籠,彩色的緞帶,看著格外的喜氣,與往常清一色的白形成鮮明的對比。

  沒法出院的病人,看到紅色的燈籠,臉上也不免掛上絲笑意。

  急診科的辦公室裡,感冒終於好了,人也瘦了一大圈的紀師兄,和幾個小護士正將辦公桌推到一起,準備過一會兒包餃子,等晚些時候好端給急診病房裡的病人們。

  桑琪靠在一旁,拿著辦公室的座機在接電話。

  她老哥奉爺爺,也就是院長大人之命,傳達旨意,下班後回家換身衣服,晚上全家人都要去參加一個飯局,不得抗旨不遵,任何借口一律打回。

  掛了電話,桑琪望著外面漸漸拉下夜幕的天空,有種不祥的預感。

  拿著電話,在想要不要給夙沙玖蘭打個電話。

  她知道夙沙玖蘭的父母在國外,很少回國過新年,而張姐好像也已經請假回家了,夙沙玖蘭那裡恐怕除了保鏢,就是段秘書,想著他們那樣一群人圍在一起過新年,桑琪便忍不住滿頭黑線。

  看了眼時間,算了,也許現在夙沙玖蘭還在忙。

  放下電話,桑琪裝作沒看到小護士們興高采烈地拿面,拿肉,拿菜,拿工具準備包餃子,快速地閃出了辦公室。

  新年啊!真是個好日子。

  餃子啊!真的很好吃。

  可惜,她不會包。

  哪裡是什麼飯局,分明就是個宴會!桑琪磨著牙,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面對面前這個和自家爺爺一樣滿頭白髮的老人家。

  站在桑爺爺另一邊的桑亦風情況也沒有多好,臉上的笑容早就扭曲得變形,嘴角抽搐,哪裡是微笑,分明是獰笑。

  今晚是由市裡主辦的新年酒會,聚集了市政府成員及各局領導,還有醫院、學院、大型企業的經營人,和一些其他行業的名知人士。

  桑爺爺身為一院之長,自然在應邀之列,打著一家三代都是醫生,實為少有,共同出來讓旁人羨慕一下的響亮名義,實則是帶孫子、孫女出來相親。

  夙沙玖蘭方踏進酒會大廳便看到那甚為熱鬧的一群人,淡掃了一眼,卻看到一抹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桑琪一臉不情願地站在一位老者身邊,老者另一邊還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兩人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段秘書斯文地一笑,扶了下眼鏡,在夙沙玖蘭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夙沙玖蘭鳳眸中閃過抹精光,勾著抹淺笑,舉步行去,目標正是桑琪。

  或者說,從他的臉上的笑容來判斷,他的目標不僅僅是桑琪。

  一擡頭正看到走過來的人,桑琪擡腿就想跑,可是……為什麼爺爺要拉著她的手?

  桑琪欲哭無淚,女人的直覺果然是精準的,今晚跟來,果然沒好事。

  「桑琪。」低沈、慵懶的聲調傳入,霎時引去正在說話眾人的注意力。

  桑爺爺看向來人,是個儀表不凡的年輕人,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本市知名的企業家,今天用來舉辦酒會的這間酒店便屬於眼前這個叫夙沙玖蘭的年輕人。

  側首看向孫女,小琪是什麼時候認識上他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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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1-1 13:59:28

第十五章 奸商的選擇題

          桑琪鼓著雙頰,瞪著夙沙玖蘭,聽他與自家爺爺聊得愉快,想不到她還沒來得及回敬一下夙沙玖蘭,便先一步被他抓個正著。

  蒼天不仁啊!

  低頭看鞋尖,桑琪作消極抵抗狀,決定無視身邊的男人,還有不停呵呵笑的爺爺。

  還有她老哥,趁著爺爺與夙沙玖蘭說話的工夫,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便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真是沒義氣。

  「我和桑琪交往不久,還沒來得及前去拜訪,希望桑院長不要介意。」夙沙玖蘭面帶淺笑,舉止優雅,言辭肯切地對桑爺爺道。

  垂在身側的手,與桑琪十指交握,親密地合在一起,似在為自己的話做一個最好的佐證。

  桑爺爺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這個看著非常順眼的年輕人,搖著手道:「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年輕人戀愛,我老人家不干涉。」

  對於夙沙玖蘭這個人,桑爺爺早有耳聞,在國外長大、讀書,最後選擇歸國發展,繼承了上一輩留下的生意,經營進出口貿易,沒幾年便一躍成為本市的知名企業家,隨後發展酒店業,為人成熟穩重,每年單稅收一項便為國家貢獻不少。

  雖然有傳言他與本市黑幫有所牽扯,但夙沙玖蘭公司生意上所做的每件事都符合政府各部門要求,讓人無從懷疑,這樣正經的、從不致力於靠與官員拉擾關係而輕易過關的人,會做什麼不法的勾當?

  桑爺爺雖然是個老革命,但卻不是老古董,一些傳言嘛,沒證沒據的,都是有心人在亂傳,不足為信。

  今天看到夙沙玖蘭本人,對他的印象著實不錯,看他對孫女的態度,也令老人家滿意地直點頭。

  「小琪,你交了男朋友怎麼不告訴爺爺?」桑爺爺帶點不滿地質問孫女,他可是一直很關心孫女的人生大事啊!

  「啊!那個……」正在低頭發呆的桑琪聽到她爺爺點名,呆了一下,不知怎麼回答,他們才交往沒多久嘛!更何況她還在想怎麼報復一下身邊的這個恐怖分子。

  看夙沙玖蘭一副吃定她的樣子,桑琪就非常不甘心,以為告訴她,他的底細,她便要乖乖就犯哦!想得美!

  「其實有件事,我本想年後與桑琪商量過後,去拜訪您時再說的,不過既然今天見到,我便直接開口了。」夙沙玖蘭恭謙有禮地道。

  「什麼事?你說,你說。」桑爺爺還是笑呵呵的,蒼老卻仍炯炯有神的眼中閃著精光似乎猜到夙沙玖蘭想說什麼。

  桑琪心頭一跳,警鐘大作,想開口說話時已經晚了。

  「我打算年後便與桑琪訂婚。」

  桑爺爺霎時笑彎了一雙眼。

  半晌,桑爺爺才努力收斂了一下神情,嚴肅認真地問:「你不是說與小琪交往不久,這麼快就確定想和小琪一起度過下半生?年輕人不要衝動行事,免得後悔,也傷害了小琪。」畢竟是最疼愛的孫女,桑爺爺再想孫女嫁人,也還是有理智的。

  「我愛她,而且我們也不年輕了。」夙沙玖蘭也正色地回道,直視著桑爺爺的眼眸中,一片真誠,「抓不住她,我才會後悔。」

  他認定的人,便別想逃出他的掌心。

  自那天兩人談話過後,桑琪並沒有什麼異常,但依夙沙玖蘭對桑琪的瞭解,這個非常討厭暴力,將他當作恐怖分子的女人,絕對不會這般輕易就接受他是個大惡人的事實。

  今晚意外在這裡遇上桑爺爺,正中夙沙玖蘭下懷。

  制敵機先。

  先下手為強,夙沙玖蘭向來知道怎樣制服敵人,也知道怎樣讓人沒有退路可逃。

  夙沙玖蘭轉頭,眼含深意地看著被他剛剛一句話嚇呆的桑琪。

  愣愣地擡頭對上他的眼眸,看到那其中閃爍著的算計,發現一個不容她忽視的事實,那就是夙沙玖蘭對她勢在必得,她真的成了被黃鼠狼看上的小雞。

  到嘴的肉,跑不了了。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我愛你。」堅定自己的心,夙沙玖蘭傾身輕聲在桑琪耳邊說道。

  心上的不甘被這三個字炸開,碎成片片,桑琪在一這刻才如此肯定,夙沙玖蘭真的是一個奸商,如假包換。

  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沒有哪個女人會不想聽到這三個字吧!更何況她早已動了心,早就主動撲進夙沙玖蘭懷裡,眷戀上他的體貼與溫柔。

  看著夙沙玖蘭貼在孫女耳邊講悄悄話,孫女的臉色一下變得紅彤彤的,桑爺爺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兩分。

  「過兩天來家裡一起吃頓飯吧,到時再說,到時再說。」桑爺爺笑著道,「小琪能遇上你這樣成熟穩重的大好青年,我總算放心了。」

  爺爺,他分明就是個恐怖分子!桑琪暗瞪著夙沙玖蘭,發現她爺爺也有識人不清的時候。

  但,喜歡上這個恐怖分子的自己,好像更加識人不清。

  桑琪鬱悶地掐了一下握著自己手的大掌,夙沙玖蘭回以一個微笑。

  於是鬱悶的某醫生更加鬱悶,因為她剛剛才發現,身邊的這個男人不僅是個恐怖分子,還是個非常會偽裝的恐怖分子。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夙沙玖蘭還有這麼道貌岸然、正直如斯的一面?

  正月初二,夙沙玖蘭登門拜訪桑家。

  桑琪從清早起來便不見人影,到夙沙玖蘭來了,也沒從房裡出來。

  桑媽媽打量了一會兒夙沙玖蘭,沒見到女兒出來,便親自去叫人。

  敲了兩下門,沒人應,輕輕一推,房門大開,房裡只有一隻兔子在上竄下跳,哪裡有桑琪的人影。

  兔子背上綁著一個信封,桑媽媽抱過兔子,拿下信,看著信上寥寥的幾個字,默然無語。

  夙沙玖蘭正與桑爺爺在客廳聊天,桑爸爸和桑亦風坐在一邊旁聽,兼觀察夙沙玖蘭這個人,桑奶奶在泡茶。

  「小琪離家出走了。」桑媽媽掐著桑琪留下的那張紙,回到客廳,非常冷靜地道。

  夙沙玖蘭狹長的鳳眸不自覺地瞇了一下。

  桑家三個男人立時炸鍋,昨晚明明看到桑琪回房休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他們怎麼一點也不知情?

  桑爺爺接過媳婦手中孫女留下的字條,異常乾淨利落地寫著一句話——「我出門了。」

  桑奶奶瞥了一眼,同桑媽媽一樣,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這個孫女是什麼個性,她還是瞭解的,並不需要他們過多的擔心。

  桑家三個男人卻沒有這麼鎮定,面面相覷了半晌,最後將目光定在夙沙玖蘭身上,「你們吵架了?」桑琪明知今天夙沙玖蘭會來訪,卻走了,讓他們不得不作此感想。

  「她可能在生氣,我想訂婚的事沒有提前和她商量。」夙沙玖蘭狀似苦惱地道。

  「唉!」桑爺爺一陣長籲短歎,覺得孫女這次真是有些任性。

  桑家另兩個男人倒是暗自竊喜了下,雖然看夙沙玖蘭還頗為順眼,但是想和他們搶女兒和小妹的男人,還是有些不爽的。

  夙沙玖蘭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後道:「我去機場查一下,也許可以知道桑琪去哪了,請放心,我一定會將桑琪帶回,今天便不多打擾了。」幾句話說得讓桑家兩個女人頗為受用,看來這個年輕人真的很看重小琪啊!

  桑爺爺也很受用地點著頭,嘴上卻說著:「小琪不知去了哪,你也不一定能找到,等過幾天她自己就會回來了,你也不要太著急。」

  「我知道了,先告辭了。」夙沙玖蘭起身,穿好大衣,離開桑家。

  唇上勾出抹笑,桑琪這只乖順的兔子,會跳到哪裡去呢?

  不過以此來抗議她的不妥協,還真是出乎他意料的輕鬆。

  將藥分發給前來領藥的黑人婦女,桑琪將已經長到肩膀的發撫到耳後。

  她現在在非洲一個落後地區的國際醫療援助隊裡工作,雖然與不久前所處的戰場地區相比要安全許多,但是這裡的醫療設施非常落後,衛生條件也很差,成年已婚女性中得婦科疾病的人很多,而且大部分都得不到完善的治療,間接導致了女性死亡率的上升。

  從那年新年離家出走,以示自己對夙沙玖蘭那個恐怖分子的一點小小的抗議,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

  在這兩年間桑琪走了很多地方,跟著不同國家的醫療救援隊行走在不同的國家與地區間,幫助各種各樣需要幫助的人。

  在安逸的環境中沒有發現,也沒有體會的事,在兩年的行程中有了更深的發現和體悟。

  正像夙沙玖蘭那時所說有,黑與白,有白的一面,黑的一面也注定要有人去做。

  在國內和平無戰事的環境中,槍支帶來的是犯罪、死亡、血腥暴力;但在仍燃著戰火的地方,槍械是保護自己生命的工具,人們必須為了生存而去鬥爭,手中若沒有武器,便只能任人屠戮,血淋淋的現實容不得人逃避。

  也許夙沙玖蘭手中的武器不一定是賣給真正為了生存而有所需的人,但至少他們可能是其中那一部分可能會得到那些軍火的人。

  生命在鬥爭與戰火下,更顯得可貴。

  無建築的地方,天空便顯得格外高遠。

  發放完藥品,桑琪走出醫療帳棚,站在一塊空地上,舒服地伸個懶腰,腦中想著,這次救援活動結束,應該回家了,雖然中間有寫過信回家,但一家人想必早就擔心得要瘋掉了。

  而她……也想念那個理直氣壯的恐怖分子了。

  「在想我嗎?」身後傳來低沈的男性嗓音,桑琪伸懶腰的動作一僵,瞬間閃到腰了。

  下一瞬,人便被從背後擁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裡。

  總是溫熱的大掌輕輕撫上她的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怎麼找來的?」回過身,看到那雙上挑的鳳眸,硬挺的鼻,淡色的薄唇,桑琪愣愣地問。

  「我一直在找你。」撫著她變長的發,夙沙玖蘭回道。

  當初以為可以很輕易便能找到逃跑的她,沒想到這個女人行動力不低,他追到香港,再跟到法國,便失去了她的蹤跡。

  而他當時也走得太急,公司的事情沒能交待一聲,只好先行回國處事公司的事,之後又有與德國的一宗軍火交易,一再耽擱行程後,再回頭早已沒了她的消息。

  只好派人慢慢調查,後來由她家人口中得知她參加了國際醫療救援隊,便開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地找,直到前兩個月才有了她初步的消息,進一步調查,終於得知桑琪目前的所在地,夙沙玖蘭立即丟下公事,追了過來。

  眨著眼睛,桑琪看著夙沙玖蘭眉間聚起的一點點怒氣,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男人露出生氣的表情。

  伸出食指戳上他的眉心,桑琪輕聲道:「你不找,我也要回去了。」

  「不再以行動抗議了嗎?」夙沙玖蘭問,眉宇間的怒氣漸漸平順下去。

  當初就是因為猜到她會身體力行地以行動來抗議一下他的不法活動,但是沒想到她會做得這麼徹底,連利用她家人,說出要結婚的話,也沒能攔住她。

  「我想通了。」靠入夙沙玖蘭懷中,手臂懷上他腰間,桑琪緩緩地道,「這兩年我去過非常接近戰區的地方,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聽到外面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然後便會有很多受傷的人被擡到眼前。那些人都在為自己爭取一絲生存的空間,兩方交戰,沒有哪一方是真正的正確,也沒有誰是錯誤的,他們只是想活下去,可是各自的理念與想法卻不盡相同,便有了衝突。

  「就像你說的,即使你不去做壞人,依然有壞人的存在,依然有人會走私販毒,有人生,有人死。誰受到傷害不是你的原因,而是人本身的問題。不管我接不接受,該發生的依然在發生,不會改變。」

  「然後?」夙沙玖蘭挑眉,手指穿過她的發。

  「你就繼續做你的恐怖分子吧。」桑琪悶悶的聲音由夙沙玖蘭胸前傳出。

  夙沙玖蘭微笑,「那你呢?」

  「啊?我什麼?」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是恐怖分子。桑琪奇怪地對上夙沙玖蘭的眼。

  「願意跟在這個恐怖分子身邊嗎?」

  「唔,我不是早就收貨了?」早就戀上的心收不回來,更何況這男人也不準她退貨啊!桑琪皺了皺鼻子,瞪了夙沙玖蘭一眼。

  「那現在兩條路給你選,一跟我回國結婚,二跟我去拉斯維加斯註冊。」

  某桑姓女醫生聞言不平地跳起,「喂,你這根本只有一條路,哪是選擇題。」

  「是,我給了你時間長短的選擇。」勾唇而笑,笑容中說不出的奸詐。

  「真是無良的奸商。」

  「多謝誇獎。」

  非洲湛藍的晴空下,有一對相擁的人。

  不遠處一隻不知名的大鳥正在空中盤旋,然後漸漸飛遠。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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