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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年薪百萬是她的夢想,
女強人是她所嚮往。
但,房仲這條路走來真的有點難。
工作時間長不打緊,還可能被屋主掃地出門、辱罵,
更得和別家房仲鬥心機。
幸好每天晚上下班後有家快炒店可以讓她補充元氣。
咦!快炒店斯文老闆的前女友看來是個十足的女強人呢。
他們為什麼會分手?
是因為身份懸殊,受不了外界的壓力?
什麼?!他原是法律圈裡最高明的刑事辯護律師,
專為兇嫌脫罪?!
而她手上的六個物件就是他介紹的!
他為什麼要對她隱瞞身份?
是覺得她不夠資格和他在一起?
那……又為何要吻她,還說了那樣的話?
楔子
盛夏
這事情懸在他心裡很久了。
很久、很久了。
正確的時間點,葉東旭已經不太記得;但真正讓他萌生退意的關鍵,大概是在年初的那場尾牙上。
金律師,也就是事務所的老大,特地訂製了一座可笑的水晶獎座給他,上頭大剌剌刻著:不敗的辯方。
當然,獎座只是用來娛樂場面,卻悄悄地在他心口上割了一道傷痕。
這三年來,他一直都是最高明的辯護律師,「不敗」兩個字幾乎就是他的稱號。從他在法庭上的表現來看,很難相信他只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人。
即便如此,那也還不是他的高峰。沒人知道他能爬到多高的位置,沒人知道他還能拿出多少能耐。
無庸置疑,他的未來一片看好;至少在同是法律人的眼裡,他的前途是無可限量的。有人猜測他必定會出去獨力經營自己的事務所,有人則認為他最終會走向政治之路,也有人覺得他是成為節目名嘴的料……
總之,就是沒人會料到這一步。
「你瘋了。」
金老大揉著眉宇,真心期望這只是捉弄老闆的戲碼。
「還好。我自認我的腦袋沒問題。」葉東旭面無表情,像是說了玩笑話,臉上卻毫無玩笑之意。
「你說你要辭掉這個工作,然後去開小吃店?」金老大終於擡起頭來,一副好幾天沒上廁所的樣子。
「我的確是要離開事務所,但是開小吃店只是暫時考慮,目前沒有實質上的計畫在進行。」
聞言,金老大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搖搖頭,歎:「你真的瘋了。」
「我的腦袋沒問題。」他很堅持。
「東旭,我們好歹共事這麼久了,你知道我不喜歡聽廢話。」金老大牽牽嘴角,冷笑一聲,傾前從木盒子裡拿出一根雪茄。「不如,老實告訴我,對方到底開價多少?」
聽了這話,葉東旭頓了兩秒,失笑道:「沒有人挖角我。」
「沒有?」金老大從鼻子裡哼出氣,張嘴咬住雪茄,拿出火柴一劃,慢條斯理地:「你可以對我說實話沒關係。你是很優秀的人才,但是坦白說,我不想放你走,所以我們什麼都可以談。」
葉東旭低頭,莞爾一笑。
「我是說真的,沒有人挖角我。」
金老大揚揚眉,顯然不信。
「幫我個忙,你就別跟我玩這一招了。」他吞吐了一口,雪茄的氣味在室內飄散開來,不疾不徐。「反正嘛,又不是沒遇過這種事。外面多的是事務所來挖我的人,我會意外嗎?不會。」
一席話聽完,葉東旭不自覺擡手搔了搔眉尾,有些無奈。
看樣子,這金老大早就認定了他是為錢而叛變,既然如此,那麼他還需要多說什麼?
「好吧。」他籲了口氣,雙手往膝上一拍,從沙發上站起。「的確是有人挖角,你沒猜錯。」
金老大哼笑出聲,一臉「我就知道」的樣子。
「所以對方開出什麼樣的年薪給你?」
葉東旭沒答腔,只是彎身提起公事包,然後撫了撫西裝外套,接著擡起頭來。
「沒有年薪。」他道:「論件計酬吧。」
說完,他微微行了個禮,無視對方那錯愕的臉,無聲退出了老闆的辦公室,也退出了這棟風光奢華的律師事務所大樓。
外頭日正當中。
自動門開啟的時候,一波熱浪直襲而來,葉東旭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領帶,夏季的西裝總是悶得他想抓狂。
他脫下外套,掛在手肘上,順著事務所前的綠蔭大道直直走遠。
一路上蟬鳴不絕,幾乎就要響徹雲霄。突然,他想起去年夏季的某一天,當時他正要趕到高等法院出庭二審,這蟬鳴叫得他是又煩又氣惱。
思緒至此,他嘴角不自覺揚起微淺的弧度。
他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讓當事人在一審的時候被判重刑。幸好二審的時候扳回了面子,事務所甚至還開香檳替他慶祝。
哼。他嗤笑。
真傻。慶祝什麼呢?他只不過是又把一名兇嫌放回了街道上,有什麼好慶祝的?有什麼好乾杯的?
然後不知從何時起,「無罪」這兩個字不再是他最想聽到的。
他明白這樣子的自己是無法繼續勝任辯方律師的工作,於是,他考慮了半年,正式提出辭呈。
他有罪。
但他自由了。一如他替別人開釋的那樣子。
第1章(1)
寒冬
外頭天氣不好,但至少沒有下雨。
梁若穎探頭看了看天色,隨後關上窗戶,又退回了那面全身鏡前。她噴灑了點發妝水,再一次檢視臉上的妝容,然後拉了拉套裝的衣擺--很好,看起來很完美。
呼。
她深呼吸,第一天上班總會讓她顯得有些神經質。
上個月她辭了那份無趣乏味的業務助理工作,雖然那是她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可是她毫無留戀,直接投入了號稱年薪百萬的房仲業。
年薪百萬。
年薪百萬耶!
這四個字讓她有些飄飄然,忍不住開始幻想著:也許她會買一輛頂級小轎車,再買一個限量版的名牌包;然後她會在年度尾牙的慶功宴上,在幾百人的注目下接受大老闆的頒獎,而獎座上頭還寫著「年度風雲業務員」之類;之後,或許她會在高級餐廳邂逅一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墜入愛河,然後享受事業愛情兩得意的完美生活……
呃,不對,現在不是作白日夢的時候。
驚覺到五分鐘已經悄然溜走,梁若穎倏地醒神過來,拍了拍自己的雙頰,匆匆抓了機車鑰匙就往外衝。
第一天上班絕對不能遲到。她可是抱著年薪百萬的偉大抱負才前來的,對吧?想到這裡,她整個人充滿了熱騰騰的幹勁。
不過,這幹勁不太持久。
「搞什--」
她仰天咒罵,突來的一陣傾盆大雷淋得她幾乎濕了半身,連去便利商店買雨衣都來不及。
等她到達「帝國房屋」店門口時,她的套裝,濕了;髮絲上掛著水珠,眼線妝也暈開了些。
更糟糕的是,店面鐵門深鎖,似乎是負責開門的人還沒來。
這……
她受凍,身子不自覺地不停顫抖著。她很想回套房去換件衣服再來,可是看看手錶,再五分鐘就得打卡報到,五分鐘怎麼夠讓她順利來回?
她吸吸鼻水,在店門前縮著雙肩,不停地擡起雙手在唇下搓弄取暖。
事實上,她應該現在、立刻、馬上就騎車回去,然後打通電話給店長,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遲到個二十分鐘應該不打緊才是。但是轉念想想,連雨衣都忘了帶的人,店長會不會轉而認為她不太可靠?她站在那面漆成紅色的鐵門前,遲遲拿不定主意。
可惡,怎麼辦呢……
或許應該等人來開門,然後報備一聲,再回去換衣服?嗯,這樣好像比較好,可是偏偏她現在已經冷到快暴斃--
「你在等他們開門嗎?」
突然,一個男人嗓音從背後傳來。
她先是僵了兩秒,才回頭望去。
是個男人,很年輕,看上去大概不到三十歲。他穿著一件連帽運動夾克,普通的牛仔褲,普通的運動鞋,手上提著三袋紅白相間的塑膠袋,那袋子裡裝滿了青菜蘿蔔魚肉鮮蝦……等等之類。整整三大袋。
大概是從菜市場回來的吧?
「呃……對。」她回神。
男人有一張清秀斯文的臉蛋,和那三袋柴米油鹽實在有些不搭。
「他們不會那麼早來的。」他道。
「嗄?可是現在不是……不是……」梁若穎微微吃了驚,低頭看了腕表一眼。「不是快八點了嗎?」
店長確確實實是要她八點鐘報到。
「至少要等到八點半。」男人卻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梁若穎無言,怔怔地看著他。
也許是讀出了她眼底的那絲質疑,男人輕笑了一笑,道:「相信我,我在附近開快炒店開了半年,這半年來我從來沒看過八點半前會有人來開門。」
聞言,梁若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表情有些尷尬、難為情。
「你是來看房子,還是來上班的?」最後,男人問了關鍵問題。
但其實看她身上的穿著,答案或許不難猜。
「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她牽嘴一笑,笑得不太自然。
她不確定自己的眼線糊了沒有,不確定髮型亂到什麼程度,不確定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從河裡撈上來的屍體……
總之,她的一日計劃完全脫軌了。
「你--」男人啟口,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趟。「要不要先回去換一套衣服再來?」
「這樣我會遲到。」她不假思索。
「……難道你要這樣子一整天?」會先凍死吧?
「我……」她語塞。想想也對,這樣濕下去不是辦法。「那我等店長來,向他交代過後再說。」
「他都過中午才會出現。」
「無所謂。反正--」等等!過中午?她頓住,眨了眨眼。「你說店長過中午才會來?」
男子點點頭。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認識他二十年了。」
「啊……」太過吃驚,她張著嘴,忘了自己該說什麼。
那傻樣讓男人忍不住笑出聲。
「這樣子好了。」他提議:「不如你先回去換套衣服,待會有人來上班的時候,我再幫你向店裡的同事說明,這樣可以吧?」
梁若穎愣了愣,半晌才回神。
「好是好,可是……真的不會麻煩到你嗎?」
「小事。」他答得簡潔。
「那……」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想到鞋裡的那雙腳丫子根本完全是浸在水裡。
動動腳趾頭的時候還會發出啪滋啪滋的噁心聲響。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我盡量快點趕回來--」
「不用趕。」
男子打斷了她的話,揚起唇角道:「店長應該不希望你第一天上班就摔車。所以,慢慢來就好,我會幫你好好交代。」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梁若穎差點看傻了眼,下一秒連忙醒神,低頭走回自己的摩托車,正要發動引擎。
「啊,對了。」
男人在她後方又喚了一聲。
她回頭。
「你等等,我拿件雨衣給你。」
「嗄?」她呆了呆,連忙拒絕:「不用了啦!反正都濕了,穿雨衣也沒什麼差別。」
「現在是無所謂,但是待會換上乾淨的衣服之後呢?」
「呃……」也是。
男人微笑,說了句「等我一下」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梁若穎覺得有些困窘,極度懷疑這個「店長的老朋友」往後會怎麼向店長形容她這個新進員工。
迷糊?不擅言詞?不懂交際?還是不知變通?
果然是出師不利。
其實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多麼嚴重的失誤,就只是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就只是在第一天上班遲到、就只是精心挑選的套裝泡成了鹹菜乾、就只是搞了一個小時的彩妝全都--
唉。
反正,就只是不如她想像般的完美。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最後,她換了一件普通的素色襯衫,外加一件不起眼的黑色長褲,當然還有一雙穿了兩年還捨不得扔掉的厚底皮鞋。
沒辦法,預算有限,她所有的閒錢都投在那套鐵灰色的西裝上面……喔,還有那雙要價三千六百元的褐色高跟鞋。雖然店員聲稱已經打了八折。
她的完美開工計劃完全泡湯。
是,泡「湯」了。
一大早的房仲門市顯得有點清閒,但卻帶了點……沈重。
怎麼會這麼兩極?
她看著五、六位前輩埋首在辦公桌前,一下子忙著比價,一下子忙著聯繫客戶,接下來是永無止境地被拒絕、被掛電話。
「我去帶看屋。」
突然,那個坐在角落、戴著眼鏡的男人站了起來,拿了安全帽及一串鑰匙就走了出去。
「我去拜訪客戶。」
接下來是另一個有點年紀的女經紀人。
「我跟李先生約好要簽約。」
然後是坐在最靠近門口的年輕男子,他看起來像是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就像她一樣。
於是店裡剩下三個人了。
她,還有兩個前輩,一男一女。
男的正在打電話,女的似乎還在整理一些資料;而她,正襟危坐,不敢亂動也不敢亂瞄。
「你,梁若穎。」
女前輩突然拿起整疊的資料頁,在桌上咚咚地敲了兩下。
「是!」
一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叫喚,她不自覺地起身立正。
「過來。」女人面無表情。
「呃、是。」她連忙走到對方的辦公桌旁,絲毫不敢怠慢。
「在店長來之前,他要我先給你作業。」
「好的,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你以前有做過相關的工作嗎?」女人揚睫瞟了她一眼。
「沒、沒有。」
梁若穎不自覺地避開她的視線。女人的假睫毛長得過分,那樣妖艷的眼神讓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第1章(2)
「那你今天就先畫地圖吧。」
簡單交代一句之後,女人籲了口氣,顯然打算繼續自己的工作。
「……地圖?」
聽了,梁若穎困惑。什麼地圖?
「嗯,就地圖。」女人蹺起腳,兩條美腿交疊。「把這附近的社區、路段、學校市場那些,統統畫成地圖。」
「喔……」梁若穎點了點頭,轉身走回自己的位子。
雖然口頭上是答應了,可她腦袋裡卻毫無頭緒。
畫地圖?從哪裡開始畫?又該畫到哪裡?她有些彷徨不安,從內勤轉外勤果然還是太勉強嗎?
不,不對。她甩甩頭,甩去膽怯的情緒--只不過是畫地圖而已,有什麼困難的?全台灣有多少出色的房仲經紀人也是從內勤職務轉換跑道,那麼,別人做得到,她也應該要做到。
嗯,沒錯,她應該要做到。
頓時她又充滿了爆表的戰鬥力。她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打開電腦,從影印機旁拿來幾張白紙,然後從瀏覽器裡進入GoogleMap。
地圖是吧?那還不簡單。
她捲起袖子,提起筆就要畫下。
「你在幹嘛?」
女人刻薄的嗓音傳進了耳裡。
梁若穎頓住,拿著筆的動作僵凝在空中。她回頭,一臉莫名。
「就……畫地圖啊……」不是嗎?
「誰叫你這樣畫地圖的?」女人皺了眉頭,透露了她的不耐煩。
梁若穎被這一罵,瑟縮了下,想起上一次被這樣訓話,大概是高中時候吧?
「不好意思,我沒經驗……」她放下筆,站了起來,恭恭敬敬欠了身。「請告訴我該怎麼畫……」
「嘖。」女人打舌,眼神裡像是在說「照顧小孩真麻煩」。
「帶著紙和筆,」但是該做到的還是得做到,畢竟是店長的交代。「騎車出去繞,沿路把門牌號記下來,還有社區的名稱、市場、學校……所有的地標,反正把你看得到的都畫進去。」
聽了,她有些傻眼。
「可是外面正在下大雨……」而且是很粗很大顆的那種雨。
「那是你的事。」
女人悶哼一聲,別過頭去,嘲笑道:「如果你連淋雨都要嘰嘰歪歪,那你不要來幹這一行了。」
這句話簡直比外頭的雨勢還要猛,像是一盆冰冷冷的水直接從她頭上淋下,而且毫不留情。
她喉頭一緊,自覺委屈。她抱著熱情來這裡工作,卻被當條狗似斥責,她怎麼能不受傷?
可是念頭一轉,如果她在第一步就退縮了,她又憑什麼說自己滿懷熱情?
「是,我知道了。」她吸氣,擡起頭來。
「知道了就不要一直站在這裡。」女人睨她一眼,眼裡全是輕蔑。「我有自己的業務要跑,為什麼我要浪費時間帶你這種新人?」
看樣子這項指派工作並非個人意願。
梁若穎暗暗唉了一聲,掉頭走回自己的位子上。難道接下來的幾天、幾星期,甚至幾個月,她都必須跟著這個女夜叉學習嗎?
噢,天哪……
年薪百萬、年薪百萬、想著年薪百萬!
她開始幻想著整間套房堆滿千元鈔票,或許,那畫面可以助她克服對女夜叉的恐懼。
然後她帶著四、五張A4白紙,一支2B鉛筆,踏出了店面。
雨水淅瀝嘩啦不停從灰色的天空落下,梁若穎走到騎樓外緣,擡頭望去,然後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天氣,她怎麼能畫地圖?地圖又怎麼能不被淋個糊爛?
可是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人家要她畫,她又怎麼能不畫?
於是她歎了口氣。她想,騎車肯定是行不通,不如就用走的吧!至少順著騎樓走,還能保護這幾張紙能不被淋濕。
有了結論,她左右瞧了瞧,最後決定往右邊走。
快炒店的店面不大,甚至沒有招牌。
「請問……」
梁若穎探頭,看見那疑似老闆的男人正坐在用餐桌前,低頭讀著報紙。
他的穿著和白天時沒什麼太大的差異,是一件簡單的帽T、一條沾了點汙漬的帆布褲。他閱報閱得出神,似乎沒聽見她的聲音。
「那個……不好意思。」她提高了點聲量。
總算,他聽見了女人的嗓音,倏然擡起頭來。
「哦,是你。」他同時揚起了微笑。
「嗯,我下班了,順道過來還雨衣。」她也回了一抹禮貌性的笑容,然後走向前,將折得整齊的雨衣遞上。「謝謝,不好意思……」
「不會,小事情而已。」男人接過手,又問:「要吃點什麼嗎?你吃過晚飯了沒?」
「啊,我都忘了……」她現在只覺得雙腿幾乎殘廢,哪還記得什麼餓不餓的問題。
「我就知道。」男人笑得瞭然於心。「你們店裡業務量算多,那些人常常一忙就直接忙到下班才有時間吃飯。」
下班,指的是晚間十點。
「原來這麼操勞啊……」她乾笑了一笑,擡頭看看牆上的價目表。
「錢難賺,不是嗎?」他站起身,拿起深藍色的圍裙掛上了頸。「所以想吃什麼?」
她擡著頭,計算著這個月的基本開銷,還有銀行帳戶裡的餘額,又想到從現在開始手機費可能會大增,還有她連冬天用的棉被都還沒去買,寒流來的時候搞不好會凍死……
「那,蛋炒飯就好。」五十元,便宜又大碗。
「炒飯就好?」男人皺了皺眉,問:「要不要再來一盤青菜什麼的?」
「不用,炒飯就可以了。」她甜甜一笑,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她拿來報紙隨便翻了翻,老闆則開夥去了。她拿到的是影劇娛樂版,可她卻讀得不怎麼娛樂。
她,覺得有些浮躁。
想著想著,她放下了報紙,從手提袋裡拿出那四張A4紙。上面是歪歪斜斜的地圖,標記著每一條路名、每一個社區的名稱,可是女夜叉說--
哦,後來她得知了對方叫作「柯晏玲」,那晏玲說了,這樣的地圖簡直是垃圾,一點用處都沒有,於是扔在地上,要她隔天一大早再去重畫一份。
所以她,覺得有些……受創。更糟的是,她無法確定明天不會再受到更誇張的傷害。
「喏,炒飯。」
突然,一盤香噴噴、冒著白霧的炒飯遞到了她面前,外加一盤綠油油的玩意兒。「還有炒空心菜。」
「嗄?可是我--」她一餐的預算只有五十元,如果加了一盤炒青菜,恐怕會上攀至百元也說不定。
「這餐算我請你。」
聽了,她愣住。
「請我?」她即刻醒神。「為什麼?」
男人笑了一笑,坐回了椅子上,拿起報紙,攤開輕甩了一下,道:「第一天上班很辛苦。」
語畢,他將報紙拿高了些,擋去了他的表情。
梁若穎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她看著熱呼呼的飯菜,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還是說……她被同情了嗎?
她抿抿下唇,拿來餐具,這一頓飯她吃得戰戰兢兢、極不自在。不是沒被老闆請吃過飯,而是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老闆,這樣子好像佔人家便宜……
也許是她太過於安靜,簡直靜過頭了,這麼安靜的人怎麼能當業務?葉東旭覺得詭異,無聲無息地挪了手,悄悄從報紙背後探出頭來,瞄了她一眼。
她埋頭扒著那盤很陽春的蛋炒飯,偶爾會夾幾片菜。她安安靜靜地用餐,不看報紙、不閒聊、不打電話,吃飯的規矩在她身上都不難看見。葉東旭不自覺地皺了眉,心想,如此一個屬於靜態的女孩,怎麼會想要來當房仲?這簡直是卡到陰吧?
然而不知怎麼的,這女孩竟讓他想起自己剛出社會的時候。
他想起他剛進律師事務所上班的初期,有些前輩總會瞧不起新人、惡整新人,甚至口出惡言、人身攻擊,那時候能讓自己撐下去的方法,唯有不停地在腦中畫大餅給自己聞香,然後告訴自己,撐過了就發達了、撐過了就是自己的天下……
思及此,他搖了搖頭,繼續看著他的報紙。
直到女孩出聲喚他。
「老闆?」
「嗯?」他聞聲,放下報紙。
「謝謝你,我吃飽了。」
他笑了一笑,又問:「吃飽了,那好吃嗎?」
「嗯,很好吃。」她豎起大拇指。
「好吃就好,記得常來光顧。」
「一定。」
她揚起笑容,全然不同於剛踏進店面時的愁雲慘霧。
也許一頓好吃的飯,真能夠讓人打起精神吧?至少他一直都記得事務所對面小巷裡的切仔麵攤。
樸素的味道,卻是讓他記得最久的一碗麵。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騎。」他擡手揮了揮,示意道別。
女孩點了點頭,也揮揮手,轉身離開了。葉東旭這時才起身前去收拾餐具,卻在拿起那盤炒飯的時候--
他僵滯住。
那盤子底下壓著一張對折兩次的百元鈔。
久久他才回過神。
「嘖,這女人。」他苦笑,認命收下。
好吧,才剛認識就硬要請人吃飯確實是有點奇怪,但他就是情不自禁。
或許是因為快打烊了,食材剩下了也是扔掉;或許是隱約察覺到她的生活費可能相當吃緊;也或許是從她身上看見自己過去那段辛苦奮鬥的日子。
總之,這女人讓他想起了某個再也找不回來的東西。
--那個曾經潔淨無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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