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536 | 回覆: 2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4-2-2 15:42:44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4-2-2 15:49 編輯

前言:


  她所要挑戰的,可是最高難度的暗戀!


第1章(1)

  十三歲的藍芽衣,有著一頭蓬鬆而硬朗的卷髮;它們忤逆了牛頓第一定律  ,根根對抗地心引力朝天豎起,這令正處於青春期、害羞愛美的藍小姐十分煩惱。

  她只好每天將所有頭髮束在頭頂中央,紮起蓬蓬的一把,看起來像萵苣的葉子那麼茂盛。她的同學們因此而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做「香萵筍」。

  這棵可憐的「香萵筍」,是傾城學院初中部二年級甲班最受欺負的女同學。

  原因無他,香萵筍小姐總是穿著過時而古舊的衣服,身上沒有少女的芬芳,卻時常充滿了一股三天沒洗澡的黴味兒。在多為富家子女就讀的傾城學院,這樣的女孩子,實在是個討人嫌的異類。

  當然了,變成這樣一點兒也不香的「臭萵筍」並非藍芽衣所願。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時光倒流回一年以前,那時的她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衣服和裙子,每天上學都打扮得閃亮亮又香噴噴。

  一年以前,爸爸的工廠還沒有倒閉,媽媽還沒有和別的男人一起搭飛機「咻——」地落跑到大洋彼岸;那時候,她也算是個富二代了,蜜罐子裡泡大的美麗小公主是也。

  不過,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人有旦夕禍福嘛,點兒背不能怨社會。一年以前,她從富貴的小公主正式變成窮人家的小白菜;六個月以前,老爸開始每天酗酒、喝醉了就吐在地板等她來擦洗;三個月以前,房東把家裡的水電都給拉了,害她只能把買早餐的錢省下來去公共浴室洗澡——從那以後,她總是遊走在飢餓與臭烘烘之間,要麼沒錢吃飯,要麼不能洗澡,to  be  hungry  or  to  be  smelly?這實在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哪。

  如今,連書也讀不下去了。傾城學院是本市學費最為高昂的貴族學院,老爸沒潦倒之前,只幫她預付了一年的學費。

  明天,她就要退學了。不過幸好,同住一個小區的退休教授汪老師答應免費教她一些初中課程,交換條件是她要為腿腳不便的汪老師每天送報紙和取牛奶。

  以上就是她——香萵筍小姐藍芽衣十三歲的慘綠少女生活。不過沒關係,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樂觀的藍芽衣相信自己一定會像愛迪生那樣自學成才滴。

  在傾城學院的最後一節體育課,集體操過後,同學們分散活動。藍芽衣懶洋洋地萎頓在操場角落的沙炕裡,午後兩點的太陽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

  她很臭,同學們通常不願意和她一組做遊戲;然而此刻,有人卻走到近前來——

  「喂,香萵筍!」

  嬌滴滴而不客氣的尖嗓,來自藍芽衣的同班同學白曉荷。和芽衣相反,她是初中部二年級甲班最受歡迎的女同學。家境富裕,人也生得肥美白膩像一尊陶瓷娃娃。

  可惜這尊瓷娃娃,卻有著提前要當女王的覺悟。白曉荷雙手叉腰,後頭跟了一群差不多大的小鬼頭,各個擺出狐假虎威的表情,就像包公後頭跟著的王朝馬漢,恨不得「威——武——」地呼喝兩聲。

  「香萵筍,你明天就要滾蛋了吧?!」為首的白曉荷叫囂。

  「是。怎樣?」芽衣掀起眼皮,不是很有興趣地睨著這位頭紮蝴蝶結的小公主。問這幹嘛?那麼好心來送行哦?

  「你爸是酒鬼,你媽跟男人跑了,你現在連書也沒得念,將來要怎麼辦?」白曉荷擺出一幅憂國憂民的樣子。

  什麼怎麼辦?涼拌啦!芽衣覺得很慪,這個白曉荷,有必要專程來嘲諷她嗎?

  「干你屁事。」她背過身去,默默玩沙。

  然而,耍個性的後果是——白曉荷身後一左一右跑出兩個臭男生,各自擡起一腳,左右開弓——「碰!」的一聲巨響,藍芽衣被踹得向前撲倒,下巴磕進沙坑,啃一嘴沙。

  「香萵筍,你對白曉荷講話要有禮貌!」臭男生惡狠狠地道。

  靠,男生打女生,算什麼本事?!芽衣憤怒地爬起,兩手各抓一把沙,朝兩名小壞蛋的眼睛用力擲了過去。

  兩人捂眼慘叫,哭爹喊娘。

  就這樣,戰事打響。即將退學的藍芽衣,依然逃不過被欺負的命運,被眾小鬼以人數優勢摁進沙坑,結結實實胖揍一頓。

  白曉荷在一邊觀摩,驕傲地昂著圓潤的下巴,如同女王以威嚴目光鼓勵她的士兵們。

  五分鐘後,雙方均掛綵,體育老師趕來,驅散欺負人的小霸王幫派。

  「藍芽衣,你沒事吧?」體育老師皺著眉,不太願意走近觀察芽衣的傷勢。這女孩真臭,幾天沒洗澡了?

  芽衣用手指壓著膝蓋上的血口子,倔強地道:「我沒事。」

  「哦。你自己小心些。」老師走了。反正這女生明天就退學了,他懶得管那麼多。

  芽衣呆坐在沙坑裡,手按傷口,眼望天空,心想自己怎麼就這麼悲劇。那幫小混蛋還真是貫徹始終,當真欺負她到退學之前的最後一節課呢。

  這時,一方泛著淡淡洗衣粉香氣的白棉手帕突然送到她眼前。

  「擦擦吧。」

  芽衣擡起頭,見是自己的同班同學賀樞文。這傢夥是個優等生,一張臉生得白白淨淨的,平時從來不和她說話。

  今天他倒是好心起來了嘛。芽衣皺了皺鼻子,不客氣地接過手帕,按在傷口處。

  「藍芽衣,你應該要經常洗澡。」聞到了她身上的異味,賀樞文捂著鼻子退開一步。

  芽衣聳了聳肩:「如果我有錢,我家有水,我當然會洗。」問題是,她沒有。

  賀樞文有些訝異。這女孩雖然家道中落,渾身髒臭,但眼神還是亮晶晶的,並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怨懟或自卑。

  猶豫片刻,他朝藍芽衣伸出手來:「走吧,我帶你去醫務室擦藥。」

  下午四點半,放學鈴聲響徹校園。藍芽衣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在傾城學院倍受欺淩的地獄一般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而今後的她,該向何處去?嘛,未來也不怎麼光明就是了。

  她默默地收拾書包。班主任走進教室,在講台上大聲宣佈:「今天是藍芽衣同學最後一天和大家一起上課,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送她——」

  班主任聲音激昂地進行著煽動,然而,講台下靜默一片,沒有一個同學願意鼓掌。

  這時候,班長白曉荷的嬌聲驀然炸響:「啊——!我的限量版蒙奇奇!」她從書包中抽出一個玩偶——補充,是一個被割掉了兩隻手,臉上塗滿鋼筆字跡的玩偶——尖叫得像世界末日已經來到。

  「白曉荷,你怎麼了?」老師納悶兒。白曉荷是他們班上最有人緣的女生,哪個孩子會蓄意弄壞她的玩具?

  同學們很快朝白曉荷的書桌聚攏,紛紛出言安慰。白曉荷被圍在中央,嚶嚶哭泣。

  藍芽衣聳了聳肩:她和白曉荷一向不對盤,所以此刻,老實說——她很難同情她。

  既然沒有人要鼓掌,好吧,她先撤了。將書包甩上後背,芽衣正要朝外走——

  「等一下!」白曉荷猛然站起身來,喝住她:「藍芽衣,是不是你幹的?是不是你弄壞了我的蒙奇奇?!」

  什麼?芽衣豁然轉身,瞪著白曉荷手上那只半人半熊的怪物:吼……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什麼奇奇是啥玩意兒好不好?哪來的閒工夫去弄壞它啊?

  「不是。」她如實回答。

  「我看就是你!」白曉荷不依不饒。「我的抽屜是上鎖的,剛才上體育課,誰都沒進來過,只有你!」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冤枉啊……她剛才明明被賀樞文領去醫務室擦藥了啊!她轉頭看向賀樞文,希望他能說點兒什麼。果然,他說了——

  「剛才上體育課的時候,我看見藍芽衣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溜進了教室。」

  芽衣呆住,如遭晴天霹靂。直到這一刻才明白,自己被設計了。

  「不、不是我!我沒幹過!」她氣壞了,怒瞪著作偽證的賀樞文,大叫;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

  「老師,藍芽衣一直嫉妒我!所以才畫壞我的娃娃。」白曉荷指摘。

  班主任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藍芽衣,你看你都最後一天上學了,怎麼……還不給同學們留一個好的念想呢?」她痛心疾首地搖著頭,望著藍芽衣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無藥可救的失足少年。「我知道你家出了事,你很可憐,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嫉妒別的同學啊……」

  連老師也這樣說……藍芽衣緊抿著嘴唇,不再爭辯了。直到這一刻,心裡終於覺得受傷。平日裡受歧視,被欺負,都算了;反正這些沒長大的臭小鬼也只會靠恃強淩弱來找存在感而已。可是,就連教了她一年多的老師也這樣看待她,實在讓人心寒。

  她只是家裡破產了而已,又不是突然變成了十惡不赦的壞小孩,為什麼沒有人肯相信她?

  「藍芽衣,你要留堂。」班主任跑回講台,從暗格裡掏出手機,一臉嚴肅地道:「我打電話叫你父親過來談一下。」

  「真扯。」

  ——正在這個時候,教師門口響起一個有些啞啞的聲音。

  班主任疑惑地看了過去:見門框上站了一個高瘦的男生。身穿白色T恤,黑色牛仔褲,腳下踩了一雙非常扎眼的大紅色球鞋。

  「這位同學,請問你是?」

  「啊!他是高中部的繹星輝學長!」講台下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女生捧著紅透了的雙頰嬌嚷:「好帥啊……」

  什麼星輝?藍芽衣倒沒覺得他很帥,只覺得他斜靠在門框上推著鈦絲邊兒眼鏡的樣子——超有漫畫感,神似名偵探柯南。

  還有,他腳上穿的那雙紅球鞋可真夠鮮艷的,又不是風火輪,要不要這麼紅紅火火的?

  在眾多學弟學妹的注目下,繹星輝大步走了進來,筆直地走到白曉荷面前,開口:「小胖妹,你的熊不是她弄壞的。」

  小胖妹?!熊?!白曉荷猛地倒退一步,瞠目結舌;和手中的蒙奇奇遺體一起,遭受了雙重打擊。

  周圍的同學也都呆住了。在他們二年級甲班,白曉荷是人見人愛車見車載花見花開的天之驕女,此刻竟然被一位高年級的帥學長毫不客氣地喚做「小胖妹」?!唔,怪不得白曉荷津了津鼻子,哭得更凶了。

  繹星輝又將臉轉向一旁的賀樞文:「喂,白斬雞,隨便血口噴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第1章(2)

  白斬雞……班主任眼角抽搐:這位男同學的嘴巴可真夠毒的。

  她連忙跑出來打圓場:「繹……繹星輝同學,你怎麼知道不是藍芽衣做的?」剛才聽班上的同學叫了他的名字,她也想起來了。這個繹星輝今年高二,是傾城學院高中部的風雲人物。可惡,長得真高啊……明明只是17歲的半大少年而已,竟然害得她這個成年人也必須仰視。

  「這還用問嗎?」繹星輝皺著兩條濃眉,一臉被這簡單問題侮辱到智商的嫌惡樣兒。「老師你難道看不出這是串供?如果白斬雞親眼看見她走進了教室弄壞了這只熊,那他為什麼不阻止、不去叫人來?還有這個胖妹,抽屜的鑰匙都還掛在脖子上——」他逼前一步,伸指勾起白曉荷胸前掛著的纖細銀鏈。眾人仔細一看,果然上面掛著一枚小鑰匙。「鎖頭又沒有被撬過的痕跡,這個臭魚妹難道是有特異功能不成?可以穿越到抽屜裡弄壞這只熊?」

  臭、魚、妹……藍芽衣很感謝這個什麼星輝學長肯站出來幫她脫罪,可是——臭魚妹?這真是她被欺負這一年裡、所收到過最刻薄的外號了。她抓起自己身上的白襯衫聞聞:唉,果然有一股魚腥味兒,他形容得還挺精準的嘛。

  「你說得是沒錯啦……」班主任見這位高年級同學說得頭頭是道,不免也動搖了。「可是,如果不是藍芽衣,又會是誰?」白曉荷可是孩子們心目中的公主啊,誰會這樣整她?

  「這個嘛……」繹星輝聳了聳肩,似笑非笑瞥了白曉荷一眼。「要問那個有抽屜鑰匙的人了。」

  白曉荷漲紅了臉,咬著下唇:繹星輝粲亮深邃的黑眸,就那麼不經意的瞟過來,彷彿能夠看穿她的心虛。蒙奇奇是她剛才趁大家上體育課的時候自己拿剪刀剪壞的,反正家裡還有很多,不礙事。能夠整到藍芽衣,她就開心了。

  可是這會兒,藍芽衣非但沒被整到,反而變得像是——童話裡被王子拯救的灰姑娘?竟然有個帥學長跳出來仗義執言、維護她?!

  可惡,這個莫名其妙的學長,到底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啊?

  見身邊的女性小跟班都一臉花癡地盯著繹星輝不放,白曉荷惱羞成怒了,揮手大叫:「看什麼看,他哪裡帥了?一個男的還穿紅鞋子,奇怪死了!」

  不介意自己的著裝品味被侮辱,繹星輝笑嘻嘻地將兩手插入口袋,悠哉地踱了出去。

  跨出二年級甲班的教室沒幾步,身後便飄來一股不太愉悅的味道,繹星輝有些無奈地停下腳步。

  「幹嗎追出來?」他回過頭,果然見到那個綁著奇怪蘿蔔纓子髮型的小女生就站在距離他五步以外的地方,有些赧然地低著腦袋。

  「……謝謝學長。」性格倔強的藍芽衣很少對人稱謝,但今天,真是多虧了他,不然冤枉大了。

  她擡起頭來,望著高了她足足兩個頭的學長:他五官分明,眉毛粗粗,鼻樑挺挺,看起來……還真是相貌堂堂呢。

  芽衣臉上一紅,隨即覺得奇怪:她幾時想到過用「相貌堂堂」這四個字來形容男生了?又幾時——在男同學面前紅過臉了?

  今天她這麼反常,連自己都有些吃驚。

  「謝什麼。」繹星輝潦草地揮了揮手。

  「學長你——為什麼要幫我?」這明明不關他的事,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繹星輝沈吟了片刻,開口道:「剛才我在醫務室裡睡得好好的,結果被一個女孩子身上的臭味給熏醒了……於是我就想跟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兒的女孩子啊竟然能臭成這樣。」

  他一席話還未說完,藍芽衣的臉已經紅成了熟透的西紅柿。平日裡老被人說臭,她早就習慣了,可是今天——今天恁地有些不一樣,這位繹星輝學長的口氣沒有嫌惡,只有調侃。而他晶亮望著她的眼神,嘴角微微掛起的笑意,卻破天荒第一次,令她感受到了自卑。

  藍芽衣偷偷朝後移動了一下腳步,不希望學長再聞到她身上的異味。

  「明天,我就不來上學了。」她期期艾艾地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說那個。

  「哦。」繹星輝點點頭。

  兩人陷入短暫的沈默。芽衣大感窘迫:看來學長並不是愛聊天的人啊,一般人至少都會像征性地問一句「為什麼」吧?

  「那,我先走了。」她捧起書包,轉身離開,不明白心中那股濃濃的失望從何而來。

  「等一下。」

  繹星輝叫住她。她驚喜地回頭,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淺灰色格子的手絹,朝她遞來。

  「你的膝蓋。」繹星輝的眼神,停留在她擦傷的膝頭。「傷口又裂了。」他嘴裡嘖嘖兩聲,芽衣低頭看看自己掛綵的膝蓋,更不好意思地後退了一步。

  雖說自己是無辜受害人,但她心裡就是氣虛,這麼醜陋的傷口被他看到了,真丟人哪。哪個漂亮女孩子的腿不是白白嫩嫩的?「沒、沒關係的,我回家擦藥就好。」她不敢去接那方手帕。

  那方手帕,和賀樞文剛才給她的不同。靠近它,她的心會怦怦亂跳。

  「囉嗦。」繹星輝濃眉一皺,兩步跨前,在她腳邊蹲下了高大的身子。單手扶住她小腿,另一隻手有幾分粗率地將手帕綁上她的傷口。

  「嘶……」好痛……芽衣自齒間抽氣。

  「這樣,回家的路上就不會吹到灰了。」他綁完一個潦草的蝴蝶結,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腦袋,笑了:「你的頭髮可真扎手。」好像鋼絲一樣哩。

  唉,又發現她一項缺點。芽衣臉紅紅,她不認為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還能更差一些了。

  「好了,快回家吧。」繹星輝揮了揮長手,像在驅趕一隻小狗。

  「可是,這手絹……」

  「你這麼不講衛生,送給你了。」他扔下這一句,雙手插袋揚長而去。

  留下藍芽衣傻站在原地,足足發了五分鐘的呆。

  一個星期以後,老爸終於大發慈悲,給了藍芽衣一些零花錢。芽衣歡天喜地奔向公共浴室,好好地洗了個澡,又換上自己衣櫥裡唯一能看的一件連衣裙,將一頭硬朗的亂髮仔細地綁好了,然後向著傾城學院高高的院牆走去。

  當她終於來到傾城學院的校門外,裡頭正傳出一陣陣下課鈴聲。

  時間剛剛好,芽衣捏緊了手中的灰格絹帕,兩眼放光地緊緊盯著校門。

  這塊手絹,她洗過了兩次,還很有誠意地偷了老爸的古龍水來噴,百分百確定上面再也沒有類似「臭魚」的異味了,才敢拿來還他。

  今天,她比較美了;今天,她比較香了;今天……啊不,應該是從見到繹星輝學長的那一天起,藍芽衣就覺得,自己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此刻在胸腔裡、疾跳如擂鼓的心,和微微顫抖、沁出汗意的手掌,都在在顯示出她的緊張和期待。

  過去她一直不太明白「心如小鹿亂撞」這個詞組的意義。是拿來形容什麼的?有人養了一隻小鹿當寵物並且總是記掛著它?

  而今天,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在昔日校園的鐵門外,她想她有些懂了。

  倏地,一雙色澤鮮艷的紅球鞋映入眼簾,芽衣只感到心中起碼有八隻小鹿在奮力奔跑,忍不住脫口喊出:「繹星輝學長!」

  紅球鞋在她面前停了下來。繹星輝有些訝異地望著眼前穿了件花邊裙子的小女生:「你是……?」有些眼熟啊。

  芽衣一陣失望。他不記得她了。「我是藍芽衣。」

  「藍牙醫?」名字很陌生,但這女孩高聳的髮型——好像在哪裡見過。「啊……臭魚妹!」腦中靈光一閃,他直覺地喊出。

  轟!毫不留情的「臭魚妹」三個字,彷彿一記重拳揮來,砸得芽衣欲哭無淚。學長他……果然只記得她比較丟臉的一面,嗚嗚。枉費她今天洗澡洗得脫了一層皮,還細心打扮自己,身上已經香噴噴,早洗去臭魚妹的恥辱了。

  「我……是來還你手絹的。」她低聲囁嚅著,雙手捧上疊成豆腐塊的手絹。這畢恭畢敬猶如上呈聖旨一般的姿勢,令繹星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幹嗎?都說送給你了!」

  「我、我已經洗乾淨了!沒有……沒有奇怪的味道。」以為他是嫌她髒,她趕忙解釋。

  繹星輝笑著搖了搖頭:這小女生,好像很自卑哪。低垂著頭一幅可憐蟲兒的樣子,和她那頭高高豎起的衝冠怒發,還真是不搭。

  「這是我送給你的,收起來吧。」他不接那塊手絹。「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聳了聳肩,他給出良心建議。

  扔?芽衣瞠圓了眼,急忙將手絹捂回胸口: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可以扔?

  繹星輝目光一沈:真詭異,見她把這塊約摸十塊錢的廉價手絹如珠如寶地捧在懷裡,一瞬間,他還有些小感動。

  不過,他可沒那麼纖細的神經,感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覺得好笑才是真的。這個叫「牙醫」的小女生,表情真是豐富多變,好像卡通人物。

  「星輝!」

  這時,一個嬌甜女嗓驀然自兩人身後揚起。芽衣回過頭,只見校門裡頭走出一個長髮女生,穿高中部制服,百褶裙在白嫩的大腿上翻飛,標緻的瓜子臉上帶著笑意。

  「美櫻!」繹星輝朝長髮美女揮揮手,又低頭朝藍芽衣笑了一下。「我女朋友來了,先走一步了,拜!」

  芽衣凍住,渾身血液急遽倒流衝上腦門,耳中只灌入三個字:女朋友。

  女朋友?是了,繹星輝學長都高二了,怎可能沒女朋友?傾城的校風一貫寬泛、並不禁止男女學生之間的健康交往,而學長又是這麼能吸引女孩子目光的人哪……

  藍芽衣呆站在這不再屬於她的貴族校園門口,看繹星輝牽起那名叫「美櫻」的長髮女生的手,兩人相談甚歡,笑著走遠。

  那是一對俊男靚女,身上都穿著傾城學院高中部的制服,灰藍與奶油白的配色,看起來精神又相配。

  而她……她扯了扯自己連衣裙的下擺,這裙子是媽還在的時候給她買的,早就過時了,上面的花邊看起來一點都不萌,土巴巴得像個小醜。

  像小醜……就像小醜好了嘛,她很樂觀的,很看得開,不管是被叫香萵筍還是臭魚妹,她都不Care。

  可是為何此刻——心裡卻悶悶的十分難受呢?就連鼻間……也感到有些酸酸的了。

  十三歲的藍芽衣,那時候並不知道,這是一個青春期少女戀情萌動的初始時刻。對於繹星輝的想望,會在之後的很多很多年,長久地霸佔住她的青蔥歲月,悠遠地迴旋在她的生命裡。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4-2-2 15:43:48

第2章(1)

  十年後

  「辣漢堡全餐,配中薯,可樂不加冰,讓您久等了!」

  搖滾樂聲震耳欲聾、以紅黃二色做裝潢的美式快餐店內,藍芽衣高聲吆喝著,將托盤中的食物交給等在點餐檯後的顧客,再附贈一枚超級陽光的璀璨笑容。「要不要加一對我們新出的風味烤翅?很好吃的哦!」

  「哦……也好。」這笑容太可愛,客人一時不察,再度掏出皮夾。

  「藍芽衣,你又不戴制服帽!」身邊揮來一掌,巴上藍芽衣高聳的萵苣頭。

  她轉眼一看,見是自己這一班的小組長菁菁,連忙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小組長,你看我頭髮那麼硬,帽子戴不住啊!」

  「剃光頭不就行了?」菁菁冷哼,邪魅一笑。

  這建議真是充滿了同事之愛,芽衣額角掛下一顆汗珠。

  四個小時以後,換晚班了。藍芽衣和菁菁躲在員工休息室裡吃人均十五元的工作餐,菁菁抖開今日晨報,「呸」地一聲,將雞骨頭吐在上面。

  「喂喂,等一下!」芽衣連忙搶過報紙,小心翼翼拿起吸管,將雞骨頭以打高爾夫的姿勢輕輕「揮」開,然後仔細地翻閱了起來。

  菁菁冷笑:「找什麼啦?上面不會有你家繹星輝學長的新聞的。」

  且慢,話別說太滿。芽衣不信邪地翻啊翻,從國際新聞時政一直翻到訃告頁,最後,只好失望地籲了口氣。

  沒有。

  今天還是沒有。距離上一次繹星輝學長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

  他……到哪裡去了?

  「會不會是因公殉職了?」菁菁非常刻薄地遞來一句,芽衣跳起來,抄了報紙打她腦袋:「你少烏鴉嘴了!」

  「不是的話,像他那麼紅的警界英雄,怎麼可能整整一年沒上報紙呢?」別怪菁菁嘴毒,她講話可是很有邏輯的。「可能性之一,和壞人搏鬥,死了。」

  「呸呸呸,你還說!」芽衣氣得直瞪眼。這小組長真是不積口德啊!

  「可能性之二,得罪領導,被貶了。」

  「他……人很好,不會得罪人……」這回芽衣只敢小小聲地爭辯。

  菁菁嗤笑:切,所以說這就是暗戀者的悲哀嘍。和對方見面不過兩次,講話不超過二十句,但就是能愚蠢癡心地認定對方「人很好,不會得罪人」。

  藍芽衣啊藍芽衣,你的妄想症真該治一治了。菁菁豎起三根手指:「可能性之三,也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可能性。要不要聽?」

  「要。」

  「結婚了。老婆怕他工作危險,所以逼他轉職了。」

  藍芽衣耷拉下肩膀:什麼嘛,臭菁菁。什麼最好的可能性,聽了這個,她更傷心了。

  時光無情飛逝,掐指算一算,她今年都二十三歲了,繹星輝學長也該二十有七,奔三的人了,的確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他——還是單身嗎?

  這幾年來,除了本地報紙上的一些豆腐塊報道,她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

  他曾是人人稱頌的有為幹探,前途大好的警界英雄。他的英勇事跡,時常見諸報端,都是些「隻身緝私」、「持槍抓捕」等藍芽衣背得滾瓜爛熟的帥氣畫面。

  然後突然有一天——也就是一年前的今天,「繹星輝」這個金光閃閃的名字,就這麼從報紙上消失了。整整一年,沒有再出現過。

  繹星輝……他沒事吧?現在的他,過著怎樣的生活,和怎樣的人在一起呢?

  ——以上,是藍芽衣在每日忙碌的打工生活中、抽空必想的兩個問題。

  「你不吃哦?都涼了。」菁菁渴望地看了一眼她餐盤上軟掉的薯條。

  「給你吧。」芽衣把餐盤推過去,心裡悶悶的,食不下嚥。

  她很擔心繹星輝,雖然他恐怕早已經忘了她是誰。暗戀總是這樣失衡的,他是她的整個世界,她是他的過路人——補充,之一。

  這時,菁菁笑著推了推她:「喂,芽衣,你的白衣騎士來咯!」

  她一擡眼,果然,就見到一個穿白衣服的斯文男子正站在工作間的門外探頭探腦。

  當即伸腿在桌下踹了菁菁一腳,低聲警告:「別亂說!」說著起身,換上純良笑臉,再補充一句:「小組長,我吃飽咯,先下班啦!」

  切,變臉變得真快。菁菁大掌一揮:「快去約會吧,拜拜!」

  藍芽衣走出工作間,還不忘回頭瞪菁菁一眼:拜託,才不是約會呢。

  「賀樞文,那是什麼啊?」

  月色如水,藍芽衣與她的「白衣騎士」並肩行走在樹影婆娑的街道上。

  其實這個菁菁口中的白衣騎士,並沒有多大來頭,只是她當年的初中同班同學罷了。

  重逢的契機是在三個多月以前,賀樞文走進她打工的快餐店買漢堡,而她恰好是收銀員。之後,他便總是來找她,雖然沒多少舊可敘,但兩人一來二去的,仍是成了朋友。

  菁菁說,賀樞文在追求她;不過芽衣並不這樣認為。她還記得當年在傾城學院裡,大家都看不起她、欺負她,賀樞文也沒有例外,還和當時的班長白曉荷聯合起來惡整過她呢。

  當然了,她是個大度的人,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小事,她早不記恨了。現在賀樞文同學也長大成人了,一派斯文相,身材高瘦,五官俊雅,愛穿白色襯衫,看起來頗有幾分儒雅書生氣。

  芽衣很願意與他做朋友,因為他每次來找她,手裡總提著東西;今天也不例外,是一個白色的塑料泡沫保鮮盒。

  「哦,我買了些滷味,晚上給你加餐。」賀樞文舉高手中的禮物,白淨的俊臉上閃過一抹紅暈。

  然而月光不夠亮,芽衣渾然不覺,只笑著接了過去:「謝啦!」

  兩人走到巷口,藍芽衣先開口道別:「謝謝你送我回來,到這裡就可以了。」

  「我……」他欲言又止。「這個禮拜六……」

  「這個禮拜六我當班,你來店裡吧,我叫他們偷偷擠個冰淇淋給你吃。」芽衣爽朗地笑,朝他揮了揮手:「我先進去了哦,晚安!」

  賀樞文呆立在巷口,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那一句「晚安」噎在嘴裡,愣是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他苦笑著將手伸進褲袋,捏緊了裡面窩藏的兩張電影票:這個禮拜六,本來想約她一起看電影的。邀約辭在家裡練習了好幾遍,此刻卻沒能派上用場。

  他想到當年在傾城學院裡,他欺負她。而今,換成是她欺負他了。她的無心,折磨著他火燙的心。

  他很沒種地暗戀著藍芽衣,卻不知該如何拋下矜持、攻進她的心裡。

  「爸,我回來了!」

  藍芽衣掏了鑰匙開門,將賀樞文給的滷味輕巧地擱在門口的邊桌上。

  這是邊桌,也是飯桌和電腦桌。沒辦法,她在快餐店打工的收入並不高,只能租得起這麼小間的公寓,連臥室帶客廳,不過二十個平米。

  洗了手,芽衣將塑料餐盒捧到牆邊,朝立櫃上擺著的中年男子遺像,深深鞠了一躬,輕聲道:「爸,我朋友買了滷味,一起吃吧。」

  十二歲那年,母親離開,老爸開始酗酒;然而酒鬼生涯只得六年而已,芽衣十八歲那年,他便喝掛了。

  從那以後,藍芽衣便開始自己照顧自己,前後打過二十多份零工,辛苦而無依無靠的生活著。

  但其實,生活並沒有她想像中艱辛;老爸去世以後,她只需要顧好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這樣說或許有些不孝——但目前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比起當年她一人身兼數份工、賺錢供養父親喝酒治病的日子,還真是輕鬆了幾分呢。

  月光由高高的小窗照射進來,暖著她簡陋的邊桌。芽衣抓了滷味大啖,在這樣的夜晚,在物質貧乏的私人領域裡,心情還算是愜意。

  忽地,某個名字浮現腦海,她酣啃雞爪的動作就僵住了。

  用油津津的手打開電腦,連上網,闖入她常去的聊天室大廳。心念一動,她將個人簽名改成了:「繹星輝,你到底在哪裡?」

  網友們紛紛和她搭話:「繹星輝是蝦米?一顆行星的名字嗎?」

  「繹星輝是你男朋友?他不要你啦?那不如考慮下我啊!」

  「什麼星輝?第一個字怎麼念啊?」

  看吧,繹星輝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紅。他只是一名小小的警探,沈寂了整整一年,除了她藍芽衣之外,似乎沒有多少人還在掛住他。

  稍早時分菁菁的話語迴盪在腦海,芽衣渾身一激靈:該不會……真的那啥了吧?

  不不不,不可能的!他是人民警察啊,懲奸除惡,多有正義感的一個人,功德修得多好,老天不會那樣對待他的!她一定能夠再見到他——芽衣用力握緊了拳,在心中衝自己喊話。

  她翻開電腦屏幕旁的剪報簿。原是薄薄的一本,被她陸續粘貼了好多報紙豆腐塊進去,時間一長,竟充塞成了厚厚的一大摞。

  那裡面,貼滿了這幾年繹星輝每一次登上報紙的新聞剪角。從三年前他抓捕特大盜竊團夥,到一年零五個月以前他在度假的飛機上緝獲了兇惡的劫機犯,好多好多傳奇的故事,都被芽衣以這種方式保存了下來。

  繹星輝學長……果然還是當年那個會為她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的好男生啊。這些年裡,她一直都沒有忘記過他,一天也沒有。

  菁菁說,她是頭腦發熱愛上繹星輝了。對此,她慌得不敢承認。她還沒有談過戀愛,只知道那個名字總令她牽腸掛肚。而看不到它的日子……她便覺得報紙好似廢紙,上面的文字都混沒價值;心裡空落落的,做什麼也沒精神。

  這種縹緲難界定的情感,就是愛情嗎?對方毫不知情、單方向的戀慕,也可以被稱之為愛情嗎?

  就在這個時候,電腦音箱唧唧作響,有人敲她:「來,芽衣同學,告訴姐姐,這第一個字怎麼念啊?」

  芽衣回過神來,看向電腦屏幕。找她搭話的是關係很密切的網友兼好友,陽寶姐姐。

  她微笑著打下回訊:「你念一二三四的一就行了。」看來好多人念不準繹星輝的名字呵。

  那邊沈默片刻,傳來回話:「你真當我不識字哦?」

  「哪有?」芽衣忍不住失笑。

  「你找他幹嗎?他欠你錢?」陽寶姐姐的問題很天兵。

  「他……」芽衣的手指停駐在鍵盤上,明知沒人看得到,還是忍不住搖了下頭。

  他,他不欠她什麼;而她,卻一直遺憾在十三歲的那年沒能對他說一句,謝謝你贈我手帕。

  那塊手帕,她至今還小心的珍藏著呢。

第2章(2)

  電腦屏幕上,陽寶的在線狀態變成了「離開」。芽衣略感失望的籲了口氣,難得她今日很有聊興,想找人傾一傾往昔的少女情懷呢。

  芽衣任聊天的窗口開著,繼續啃她的雞爪。

  十分鐘後,陽寶回來了:「我說『星輝』這倆字怎麼特別眼熟呢。」

  「怎說?」芽衣的心臟漏跳一拍。

  「剛才跑出去看過了,我家咖啡館隔壁巷口就有一家公司,叫做『星輝徵信社』,看起來超級神秘的,像放高利貸的地方一樣。」陽寶的全名是陽寶旎,是一家咖啡館的老闆娘。

  雞爪殘骸墜地。藍芽衣瞪住閃爍的屏幕,心頭激震。

  某個懸之又懸的可能性,令她連呼吸都彷彿加快了頻率。

  星輝徵信社?會與「他」有關麼?

  一街之隔,兩重天地。

  陽寶姐姐的「陽寶咖啡館」,開在風光明媚、格局規整的步行街上;以至於藍芽衣萬萬沒有想到,由步行街左拐五十米的第一個巷口走進去,竟然會來到……一個這麼落魄的地方。

  林立的廣告牌下,小巷內停滿了鐵�斑斑的二手腳踏車。巷口堆放著兩個足有半人高的碩大垃圾箱,有志一同地散發著不甚美好的異味。

  饒是藍芽衣當了好幾年的「臭魚妹」,此時聞著了這股味道,胃裡也是一陣翻江倒海,險些吐了出來。

  「咖喱飛餅套餐,買一送一嘍!」一臉焦黃的印度籍服務生倚著殘破小門朝藍芽衣揚起燦爛的笑容:「來來來,小姐,裡面坐!」

  汗。芽衣探頭看了一眼這印度小餐館幽暗窄小的前廳,實在沒有勇氣跨入:「對不起,我不是來吃飯的,是、是來找人的……」

  希望她情急之下支支吾吾的破碎漢語,面前這位友邦人士能聽得懂。

  「你找誰?」一見做不成生意,服務生面露不悅了,生硬地問。

  「請問、這裡附近有沒有一家公司——叫『星輝徵信社』?」芽衣小心翼翼地問道。

  「上面、上面!」服務生手指朝天,芽衣尷尬地微咧嘴角:是……這家印度餐館的二樓嗎?可是,那裡的窗口正掛著滴水的衣服,窗簾是曖昧的粉紅色,很明顯是居民的住家啊。

  還是……上去看看好了。

  她強忍著摀住鼻子的衝動,穿過重重咖喱香氣,爬上狹窄的木製樓梯。

  這間房子很明顯已經年久失修了,潮濕的樓梯間十分陰暗,腳下的木板也似乎不是很牢靠,踩下去咯吱作響。

  藍芽衣戰戰兢兢地來到二樓,突然之間,斜裡突刺出一條長腿,霍然蹬上她身畔的牆壁,也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芽衣呆怔地看著這個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長卷髮濃妝辣妹。對方著一條緊身的豹紋短裙,又直又長的美腿上套著黑色網襪。

  「可不可以麻煩你……」可不可以麻煩她移開尊腳,好讓她過去?

  「找誰?」卷髮辣妹瞇起如絲媚眼,有些輕蔑地又問了一遍,「這上面都是我家的地盤,你找誰?」

  對方逼問的氣場太過強烈,藍芽衣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囁嚅道:「請問……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家……哦那個徵信社,叫星輝的?」

  她顛三倒四的語法順序,也虧得那辣妹聽懂了。美目一凜,紅唇一彎,朝上頭大聲叫喊道:「繹星輝,快出來,有客人上門了!」

  繹星輝?!

  藍芽衣大驚失色。有沒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不同人?

  下一刻,罩著粉紅色布簾的二樓小窗口被人輕輕推開,裡面穿出一個年輕男子有些沙啞的聲嗓:「美櫻,幫我把客人領上來吧。」

  藍芽衣絕對不會錯認這把嗓音。那略有幾分沙啞的、帶著獨特跳躍節奏的男聲,曾經悠長地迴盪在她少女的夢境裡。

  是他,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繹星輝,是她偷偷暗戀了好久、也尋找了好久的那個繹星輝,錯不了的。

  而他口中的「美櫻」——芽衣驚訝地望向身邊的濃妝美女:她不就是當年繹星輝學長在高中裡交的那個女朋友?

  這變化……可真大啊。當年是純白小茉莉,如今卻成了濃郁冶艷的霸王花了。怪不得剛才沒認出來呢。

  「走,跟我上去吧。」陶美櫻甩了甩一頭卷髮,以手勢示意藍芽衣往樓上走。

  在踏往二樓閣樓的那十幾步裡,芽衣心中飛速地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她把自己所能夠想到的最壞情況都想了一遍:很可能繹星輝是落魄了,她會見到一個滿身酒意窮困潦倒的他;更有可能他在之前的任務中受了傷,她會看到一個斷手斷腳或是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當然也有可能他早就結了婚,為了和眼前這位「美櫻」的衣著品味相符合,他會打扮得很像街頭小霸王,將蛇形刺青紋滿整片胸膛……

  然而,她想錯了。

  鐵門被拉開一條縫,室內露出一雙鮮艷的紅色球鞋來。

  然後那條縫隙被逐漸拉大,藍芽衣見到了自己十年間心心唸唸的那個人。

  繹星輝……他就在那裡,感覺太過真實,反而有些不像是真的。

  他身穿一件設計簡單的圓領白Tee,有些洗舊感的黑色牛仔褲,整個人乾乾淨淨地立在門檻,和包圍著他的俗艷環境很不搭調。

  他沒變。依舊是濃濃眉毛,高挺鼻樑,帶笑而粲亮的黑眸,和當年一樣俊俏明朗的一張臉。如果非要說有些什麼變化,那就是歲月的磨礪使得他更形成熟瀟灑了,渾身散發著最好時光的男子氣息。

  藍芽衣呆站在原地,一時間百感交集,竟覺得鼻子有些酸了。

  怎麼辦?好想哭……

  面前站著的,畢竟是她想念了那麼久才終於得償夙願再度見到的男人啊……

  繹星輝將視線略略調低,饒有興味地打量這個新上門的女客人。她生得十分清秀白淨,穿著頗具學生氣質的亞麻色布棉連衣裙,頭髮卻充滿搖滾風,於腦瓜頂茂盛地盤了一大坨。

  很矛盾的一個女孩啊。他不覺莞爾,側身示意:「請進來談吧。」

  繹星輝和陶美櫻一前一後,將藍芽衣領進了房間——哦不,辦公室內。

  出乎意料的,室內的擺設很簡單,兩張對放的辦公桌,共同擠住一個塞滿了文件的書櫃。雖然略顯簡陋,卻也乾淨整潔;並沒有從屋外看起來那麼俗艷的錯覺。

  只是窗邊懸掛的粉紅色布簾,給這間辦公室增添了幾分「特種行業」的香艷感。

  所謂的「星輝徵信社」,到底是做什麼的呢?繹星輝學長又為什麼放著好好的警察不做,竟然躲到這條陋巷裡白手起家開起公司來了?

  藍芽衣一頭霧水,有些拘謹地在房間一角的會客沙發上坐了下來。

  陶美櫻心不在焉地捧來一杯溫水招待她,順手遞上一張名片:「說吧,來找我們做什麼?」

  繹星輝雙手環肩倚在白牆,聽了這話,忍不住噗哧一笑:「美櫻,太失禮了。對客人要說『請問我們能為您提供什麼樣的服務』。」

  他語聲醇和,芽衣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在這麼狹小簡陋的空間內,繹星輝學長的存在感……對於她來說太過巨大了,她的心跳不由有些加速。

  「哎呀,隨便啦。」陶美櫻揮了揮擦著艷色甲油的手指,表情有幾分輕佻。

  芽衣低頭打量那張名片,只見上面寫著:服務範圍——竊聽商業機密,搜集外遇證據,跟蹤,拍照,黑函遞送,紅漆恫嚇……每多看一個字,她的嘴角便更僵硬了幾分: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繹星輝學長所開設的,難道是一家靠經營不入流勾當為生的黑店嗎?

  芽衣傻了。

  在她腦海中存放了多年的繹星輝學長的形象,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啊。他明明就是那麼令人歎服和崇敬的高級警探,他渾身上下都應該是籠罩在天神一般的光環裡的……

  藍芽衣擡起頭,用有幾分迷惑的目光睇住這身型修長的男人:他看起來,氣質乾淨而溫和,黑眸湛湛地閃著光,她怎麼也無法把他和「黑函遞送」這類不光彩的字眼兒聯繫到一塊兒去。

  一定是有哪裡弄錯了。一定是!

  這時,繹星輝突然輕糾起眉頭,開口問道:「這位小姐,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她過於專注的凝視,終於令他覺得眼熟。

  而那蘿蔔纓子一樣高高聳起的髮型,則更是眼熟。

  「哎?」芽衣直覺地窘迫起來。這男人有一雙銳眼,雖然很久沒見了,但他身為警探的敏銳洞察力一定會快速地將她的影子從時間洪流裡打撈出來的。

  索性,她先招了吧。她清清喉嚨,開口:「我就是當初的那個……」

  「臭魚妹!」他搶先一步說出答案,黑眸中閃現了驚喜的光芒。

  唉,還是臭魚妹。難道這汙名一輩子也洗除不去了嗎?芽衣沮喪地垂下臉,雖然被他認出令她有小小竊喜,但鬱悶的成份還是多些。

  她多想對著他的鼻子吼一句:繹星輝學長,我已經不臭了,你可以重新再審視一次美美的香噴噴的我嗎?

  「啊,我還當是生意上門咧,搞了半天原來是你招惹來的小妹妹呵……」陶美櫻玩著手指,咕噥起來。

  繹星輝倒是完全不介意:「美櫻,她是我們的校友啊。」又轉向藍芽衣:「我記得你叫——」他頭一歪,打量著她,淡淡地笑了,唇邊隨之而露出輕淺的一枚笑窩:「藍牙醫是吧?」

  「嗯。」芽衣臉紅了,輕輕點頭。他果然是當警探的料,記憶力卓群。而且,他似乎並不知道他的笑容對她有著多大的影響力呵。要是再繼續那樣溫柔的對著她笑,她就要——變身狼女撲過去了呀……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繹星輝的聲音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自卑感,溫文和煦得如同春風拂向她,「看在是校友的面子上,就給你打個折吧。」

  「哎,是不是你男朋友背著你在外面偷人?要我們幫忙捉小三?」陶美櫻也來湊趣,聲音賤兮兮又涼兮兮。

  「不是,我是來……我是來……」藍芽衣深吸一口氣,情急之下,脫口迸出了連自己都未曾預設的話語:「我是來這裡應徵工作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4-2-2 15:44:46

第3章(1)

  「……所以,你就被繹星輝的美色迷昏了頭,忘了你原本在我這兒還有份工作,熱情洋溢的主動上前請纓要當他的助理?」

  快餐店內,菁菁雙手環肩,神情不屑地睨著藍芽衣充滿愧疚的臉容。

  「是、是這樣沒錯啦。」她趕快低頭認罪。這項罪名她知道,叫「重色輕友、意志薄弱」。

  果然,菁菁跳起來,捉住她肩膀狂搖:「藍芽衣,你啊你!你腦子裡進了幾加侖的水啊?在我這裡工作有什麼不好,讓你非得跑到繹星輝那裡去近水樓台?!什麼星輝徵信社啊,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的地方!而且那男人以前是警察,現在不是了,還不知道在外頭結了多少仇家拿著機關鎗等著要『咻咻咻——嘣』的射死他呢!就這情況你還敢跑去做他的助理?不想要小命啦?!」

  芽衣聽了皺起整張臉。這個菁菁講得好似內行人一樣,用嘴巴模仿出的槍擊聲也頗有實戰感的;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她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那麼危險的事情哪,只知道能夠在那麼棒的男人身邊工作,實在是太榮幸了……

  「你知道嗎?」她反手捉住菁菁手腕,語調興奮地另起話題。「當我提出要留下來工作的時候,繹星輝學長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答應了哎!」

  「是哦,他正好缺替死鬼嘛。」菁菁拿鼻子哼氣。

  幹嘛說得好像她要去赴死似的?星輝徵信社規模是小了些,但看起來也沒多可怕嘛。而且,薪水還不賴呢,比在快餐店打工還高出一些。芽衣撇撇嘴,很是不以為然。

  「不好意思咯,菁菁,我就做到今天為止。這段日子,承蒙你照顧了。」她朝小組長鞠了一躬。

  菁菁到底是嘴硬心軟,上前擁了她一把,囑咐道:「那你以後要小心些,自己照顧好自己哦!」

  芽衣笑著與她擁抱,心裡想著:自己照顧自己,是她最擅長的事了。畢竟,她實踐了足足有十年了呢。

  「星輝,你為什麼要讓那個丫頭攪和進來?」

  夜色下,一部蒙了塵的半舊轎車內,陶美櫻點燃了指尖細長的薄荷煙,問著一臉平和之色的繹星輝。

  繹星輝別開臉,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我特討厭你抽煙。」

  「知道。」美櫻吐一口煙圈,苦笑。「當初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和我分手的?」

  繹星輝默然不接話。端正好看的臉上,顯露出淡淡疲色:「說實在的,做完了這一票,我就打算收手了。」

  「下半輩子的錢都賺足了?」美櫻諷刺地道。

  「省著點兒花,夠用了。」繹星輝輕笑出聲,「而且,我也不見得能活那麼久啊。」

  「也是。」美櫻有些煩躁,甩了甩波浪似的卷髮。「沒準兒哪天我看你不順眼了,就一槍把你給嘣了。」

  繹星輝聽了淡淡一笑,並不搭腔;目光卻落到車窗外,路燈暖暖烘著的人行道上,並肩走著一對年輕的男女,男的面貌斯文,女的白皙清秀,看起來是很合襯的一對。

  他看著看著,兀自陷入沈思。

  他羨慕那種東西——尋常男女之間的情感,可以並肩行走在人前的坦然。

  「那是她男朋友?」美櫻問。

  「不知道。滿配的呢。」繹星輝將目光移回車內,望著儀表盤出神。

  「喂,今天晚上,去我那裡吧。」美櫻半真半假地提議道。

  繹星輝笑著搖了搖頭:「我可不敢。你老公吃起飛醋來可不是蓋的。」

  說著他搖上車窗,在靜夜中發動了引擎。轎車飛快地駛了出去,在經過人行道上那對並肩而行的男女時,再度望見了那女孩高聳如雲的萵苣髮型,繹星輝的嘴角忍不住咧出一個淺淡的笑渦來。

  皎白的月光下,賀樞文沿著老路送藍芽衣回家。芽衣在快餐店裡工作,經常要上晚班,於是兩人相識以後,他就以夜路危險為理由,自告奮勇地提出要當她的護花使者。

  可惜這樣暗示明顯的溫馨接送情,依然無法打動佳人的心。今晚則更慘一點,因為走到巷子口的時候,芽衣竟然對他說:「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再送我回家了。」

  賀樞文怔住,內心極度失望,但仍強撐著笑臉問:「為什麼?」

  「我換工作了,從此以後會在正常的時間點下班。」芽衣笑瞇瞇的,看不見他眼底的情意。

  「啊,那真是恭喜你了。」——幸好不是因為討厭他才不要他送。賀樞文心中略鬆了一口氣,又道:「是什麼樣的工作呢?」

  「小助理啦。」芽衣抓頭笑笑,慶幸自己背著月光的站姿,沒讓賀樞文發現她臉上可疑的紅暈。「上司……是個不錯的人。」她十分保留地說著。

  然而暗戀者的耳朵,總是敏銳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下都能聽見。「男的?」賀樞文直覺地問出。

  「唔。」芽衣點點頭,嘴角笑意更深。

  在這個靜謐的夜晚,賀樞文的心中,警報劇烈鳴起。

  第二天一早,藍芽衣正式到「星輝徵信社」報道。

  「喏,你就坐這裡吧。」繹星輝替她開了門,隨手指了指兩張桌子其中的一張。臉上笑容溫淡,不像是多歡迎她,倒似昨晚整夜沒睡的疲憊樣子,兩眼下掛著烏青。

  藍芽衣怔怔看著桌面上擺的酒紅色指甲油,不敢落座:「這……是美櫻姐的桌子吧?」她記得上次見到陶美櫻時,她手上擦的就是這個顏色的甲油。

  「哦,她今天不會進來了。」繹星輝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道,「我走的時候她還在睡。」

  什麼?芽衣猛地瞪大了眼:他這話的意思是——

  「你們……」她不爭氣地吞了口吐沫,好容易才把後半句話擠出唇齒:「昨天晚上在一起?」

  繹星輝停下伸懶腰的動作,奇怪地瞥她一眼:「是啊。怎麼?」

  藍芽衣,要笑,要表現得毫不在意!雖然入職第一天就收到這種消息,太讓她傷心了,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熟理性的應付的。

  「啊……」她點點頭,拖了個長音,故作了悟地點點頭:「原來她是你太太啊?」

  繹星輝笑了:瞧這女孩兒臉蛋紅撲撲的,一副鬼祟試探卻又努力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真好玩。

  他故意逗她:「她是別人的太太,不過我們偶爾會在一起過夜。」

  「咣當!」  藍芽衣彷彿聽見自己的玻璃心掉在地下碎成千片的聲音。

  她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星輝學長……在她心目中,有如神祇那麼棒的星輝學長——竟然和一個有了丈夫的女人搞不倫之戀?!而且,口氣還輕描淡寫,彷彿那並不是多嚴重的事情?

  天啊,這這這——這叫她如何接受得來?

  「怎麼會……這不是真的吧……」好想揪亂自己的一頭蓬髮啊……

  她小小聲的嘀咕自語,被繹星輝一字不差聽了去。他笑著湊過來,皮皮地:「這麼受打擊?難不成……你喜歡我?」他目光一閃。

  最後四個字有如炸彈,精準地炸出藍芽衣臉上的另一波紅潮。「我、我才沒有呢!」否認得太快,她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糟糕。」他扶額笑歎,語聲中帶著無限惋惜。「真的喜歡我。」

  「都說了我沒有了!我只是……我只是單純不能接受婚外戀的存在而已!」

  「藍芽衣——」他倏地收止了笑容,晶亮的兩眼睇向她,目光竟是真誠的規勸:「說真的,別喜歡上我比較好。」

  絕望之箭滿弓射來;藍芽衣捧著再度碎掉的玻璃心,欲哭無淚。

  這是什麼見鬼的入職第一日啊!被喜歡的人一語戳中心思不說,還被他正色警告「別喜歡上我比較好」!!真是的,她只是對星輝學長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少女情懷尚未消解而已,老天為什麼要這樣狠狠擊碎她的希望?

第3章(2)

  「你剛才顛三倒四的說了半個小時,基本上就是說——繹星輝現在落魄到暗巷裡開了一家皮包公司,和已婚的前女友偷情,還非常自戀的放話——叫你別喜歡上他?!」

  電話那頭,菁菁的歸納能力該死的強。藍芽衣以手指繞著電話線,哀怨哼唧道:「你說的都對啦。」果然是局外人比較理智咩?

  「那你幹嗎還喜歡他?難道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嗎?」菁菁冷笑。「藍芽衣,你是傻的哦?」

  「嗚……」芽衣裝哭。大概她真的是傻的吧?明知道現實生活中的繹星輝學長,和當年活在她少女幻夢中的那個他已有了巨大的差距,但她還是——固執的相信,他變成這樣一定是有苦衷的。

  說不定他和美櫻學姐是真心相愛,卻被暴戾凶狠的上一輩強行拆散,女方被迫另嫁他人,男方一直癡心守候……芽衣驀地渾身一個激靈:不妙,自己果然是中邪了,連這麼白爛的借口竟然都能自動替繹星輝編出來。

  「喂,說正經的,新工作怎麼樣?」菁菁隔著電話拷問。藍芽衣這傢夥,只顧著哀悼自己死在襁褓中的暗戀,講了半天電話根本沒講到正題嘛。

  「工作啊……」芽衣猶豫了下,歎一口氣。「我可以說實話嗎?實在是——超無聊的。」

  工作工作,顧名思義就是要有工可做。白支薪這種美事夢裡想想就好,真要實踐起來,感覺卻是非同一般的空虛。而藍芽衣目前的狀態就是空虛加心虛,因為上班一個星期以來,她真的什麼事情也沒有做!

  繹星輝說,她是他的助理,工作內容是代接電話、代記留言、接待訪客和其他行政雜務。  然而整整一個禮拜過去了,電話沒響過一次,客人沒上門一位,就連那位看起來很有老闆娘派頭的陶美櫻姐姐,也沒有再出現過一次!

  長日無聊,她就呆呆和繹星輝相對而坐,看他十指飛快地敲擊鍵盤不知在寫些什麼神秘文件。她想偷看,卻被他以難得的正色警告:「不許看,看了要自剜雙目的哦。」

  好吧,她很閒,她的上司兼暗戀對像很神秘莫測深沈腹黑——這兩項事實相加起來的結果是:她對他的興趣,比未見面時更強烈了。

  沒辦法,每天八個小時連續不斷地對著一個樣貌優秀的男人發呆,如果還能心止如水,她就要給自己頒獎章了。

  果然,太閒是會閒出病來的啊……藍芽衣歎了口氣,和菁菁匆匆聊了幾句便收線,自以為前任同事的尊尊教誨已令她拾回理智,於是又打開電腦上網,尋求第二波發洩。

  「嘩……他情況這麼複雜你也愛得下去?」聽完她唧唧歪歪的敘述,陽寶姐姐很乾脆地丟給她一個字:「勇!」

  藍芽衣苦笑:「我也不想的啊。」只是大腦和心臟都不太受到理智的控制而已。

  「那你知道後果會怎樣嗎?」陽寶賜字賜上癮:「慘!」

  「真有那麼慘?」芽衣猶自苟延殘喘著。或許,繹星輝學長只是一時陷在和有夫之婦的不倫之戀裡而已,並不代表以後就不會解脫,而她——也不是那麼肯定確定以及一定的沒有機會翻身作主角吧?

  「藍芽衣小姐,你現在所要挑戰的,可是最高難度的暗戀哦!」陽寶用詞頗為嚴正。「你確定要試?」

  光纖另一端,芽衣對著液晶屏思忖了半晌,十指微顫地敲下一行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試試嘛。」

  就這樣,她輕易說服了自己的心。

  暗戀而已,無須告知,不費成本,何樂不為呢?很多女生喜歡這個明星迷戀那個偶像,也沒有人告誡她們要放棄比較好啊。

  至於以後可能會有的糾結甚至傷心……那是以後的事了啊。

  結果,藍芽衣在「星輝徵信社」那飄著咖喱香氣的狹小辦公室裡連續呆坐了十幾天。正當她深刻懷疑自己身上就要長出蘑菇了的時候,這一日,終於有訪客上門了。

  此刻正襟危坐在會客沙發上的男子,身材細瘦,年紀在三十五歲左右——呃,但如果只把目光放在他那油光可鑒的腦門兒上來判斷的話,他大概是年近五十了。總之,這是一個相貌非常普通、提前謝頂的男人,身上帶著老實巴交的市井氣息。

  第一次有客人上門,藍芽衣不敢怠慢,連忙倒了杯水端給對方,展開最燦爛的笑容問道:「請問先生需要哪一方面的服務呢?」說著遞上名片。

  男子並不伸手去接,而是猛然擡起頭來,雙唇顫抖著喊出:「我想請你們幫我調查一下我未婚妻!我懷疑……她在外頭有別的男人了!」

  汗……這要求提得還真直白。芽衣尷尬地歪了歪嘴角。

  「哦?」正坐在電腦前飛速打字的繹星輝停下了手上動作,饒有興味地看了過來。

  男子自皮包內掏出一張照片,放在茶幾上:「這是我的未婚妻,她叫魏麗心,是市中心藝術學校的鋼琴教師。」他又臉色尷尬地掏出一張名片和一疊紙鈔,遞向藍芽衣:「我叫李誠,你們要收多少錢都沒關係,請務必給我把事情查清楚!」

  藍芽衣有些被嚇到地回頭看向繹星輝。由客人手上這疊紙鈔的厚度來看,他很顯然已經為未婚妻紅杏出牆的可能性而急怒攻心了;但是,這麼多的錢……她哪裡敢收啊?

  繹星輝走了過來,很自然地接過紙鈔,朝客人微笑:「訂金我就先收下了。現在,來說說你未婚妻的事吧。」

  什麼,訂金?!這麼厚一疊僅僅是訂金?芽衣被嚇得險些跌去牆角:哇……到此刻才知道,這個看起來小門小戶的「星輝徵信社」,是活脫脫的黑店啊!

  繹星輝拿起那張相片端詳,吹了一聲口哨:「正點哦!」他朝角落的藍芽衣勾指:「芽衣,來,過來自卑一下。」

  什麼嘛。芽衣走過去,不服氣地想看看這禿頂男人的未婚妻到底能美到什麼程度。一看之下,也驚艷了:照片中的女子,正儀態優雅地斜倚在一架三角鋼琴旁,明眸皓齒,笑容清麗,如雲卷髮披散在肩頭,看起來頗有女明星的架勢。

  怪不得這位名叫李誠的客人會這麼不放心他的未婚妻了,他們倆……根本不般配嘛!芽衣忍著不發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意見,這時,卻聽到繹星輝大剌剌地開口問客人:「這麼漂亮的女人,你守得住?」

  問題太直接,李誠的臉上略過一陣懊喪:「我們已經買好了房子,也付了酒宴的訂金,馬上就要結婚了。誰知道——那天晚上我同事突然打電話給我,說看到一個很像麗心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很親熱地走在一起。」

  真可憐……芽衣唏噓。繹星輝卻目光一凝:「房子?」

  李誠點了點頭。「在清水灣那邊的二室一廳,雖然不是很大,但以我目前的經濟能力,就只能做到這樣了。」

  「你的意思是——買房的錢都是你出的?」繹星輝問。

  「嗯,我目前只出了首付,不過我和麗心商量好了,我工資高,還貸也由我來負擔。」

  藍芽衣和繹星輝互看一眼。這下不止是他,連她都察覺出有點不對了:「而房產證上的名字是……」

  「是麗心。」李誠急切地補充道,「我只想證明我是可以為她付出一切的!雖然我不帥,也不算特別有錢,但是我對她的愛是真心的!」因為激動,他頭頂僅存的幾根頭髮也隨著情緒的爆發而飄搖了起來。

  這還真是——不折不扣的付出一切呵。芽衣心想:如果可以,她現在多想摀住耳朵,面前這位冤大頭先生為了討好未婚妻而傾盡家產買房送上的感人故事,她實在不忍心再聽下去了。

  愛情真的是那麼神奇的一種情感嗎?可以讓一個人失去最起碼的判斷力、呆傻蒙昧至此?芽衣有些想不通。

  送走了一臉頹喪的客人後,繹星輝徵詢藍芽衣的意見:「你怎麼看?」

  芽衣瞥他一眼,猶豫著要不要把話說白。片刻後,還是忍不住了,歎一口氣:「他根本就是被那女人給騙了吧。」別怪她心理陰暗,不管從哪個角度來分析——她都覺得照片中的這個大美女根本就是在利用李誠而已。

  「很好。」繹星輝點點頭。「既然你也這麼想,那麼——今晚留下來加班吧。」

  什麼?什麼跟什麼?話題為何突然拐去了「加班」?芽衣怔愣眨眼,自己這個助理做得真差勁,竟然跟不上上司的思維轉速;然而,望著繹星輝晶亮的雙眼,她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4-2-2 15:45:52

第4章(1)

  當夜幕初降,繹星輝將外套勾在臂彎,對藍芽衣酷酷地說了一個字:「走。」

  芽衣才想張嘴問他們要去哪裡,繹星輝胳膊一擡,將臂間的外套扔向她:「外面降溫了,穿上。」

  眼前一陣黑,她被闊大的男士外套兜頭罩住,那上面淡淡的男子氣息,叫她的舌頭打了結。

  星輝學長他……明明就已經有了美櫻姐了,還這樣勾引她可以嗎?芽衣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忿,氣自己仍然強烈地為他所影響。

  但氣歸氣,她仍是沒出息地將他的外套老老實實穿在了身上。當濡染著他體溫的布料觸上肌膚,她在夜色中偷偷紅了臉龐。

  半個小時以後,他們驅車來到了市中心藝術學校的門口。校門大敞著,正是晚課結束的時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裡頭走出來。

  藍芽衣當即明白他們要來做什麼了。她有些興奮地拽了繹星輝的袖子一下:「你有帶照相機來嗎?」

  他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不是要偷拍?

  繹星輝伸指點了點腕間表盤,微笑著道:「看來這十多天裡,你的確什麼也沒有學到。」

  怎麼,這支看起來相當普通的手錶——竟然是偷拍裝置?!芽衣驚異地瞠圓了眼。

  「還有你進來第一天,我發給你的U盤和鋼筆,都有錄音和攝像的功能。」他笑著拽了一下她高聳的髮辮,「小丫頭,要善加利用呵。」

  嘩……直到此刻藍芽衣才有了一點「我正在做著很了不得的事情」的覺悟。  

  「噓,她來了。」繹星輝突然將手指壓上她的唇瓣,眼神嚴肅起來。

  芽衣朝校門口望去。只見魏麗心身穿一襲黑白千鳥格紋的高雅連身裙,臂夾琴譜緩緩走了出來。

  她比照片上還美。不時地朝四周的學生們點頭示意,巧笑倩兮,偶爾停下腳步和某位同學寒暄幾句,看得出她是個相當受歡迎的老師。

  更有幾位男同學癡癡望著她的背影,久久移不開目光。

  這時一陣夜風襲來,魏麗心裙擺翻飛,露出白嫩大腿。她伸手輕輕壓下,表情仍是波瀾不驚。

  「老師!」一個剪著楊梅頭的男學生雙手圍攏在嘴邊,語氣似狼嚎般地大喊:「內褲被我看到了哦!是粉紅色的!」

  魏麗心聽見了也不動怒,仍是維持著優雅儀態,腰肢款擺地逕自朝外走。

  「果然是萬人迷。」在一旁觀察的繹星輝忍不住勾起唇角。反正離得遠,事主聽不到。

  藍芽衣卻聽到了,有些氣嘟嘟地反駁:「你們男人最那個了。」

  「最哪個了?」他笑睞她一眼。

  「膚淺、低級、只注重外表!」

  嘖嘖,這話酸的。繹星輝忍不住又起了逗弄這個曾經的「小學妹」的心思:「聽起來——你好像在嫉妒她?」他望住她的目光,彷彿他什麼都懂。

  「我才沒有呢!」芽衣險些跳起來。她可不是那麼小心眼的女人,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剛才那個男學生的話很低級罷了。

  當然,她是寧死也不會承認繹星輝注視著魏麗心的驚艷目光令她有些不舒服,胸口悶悶的。

  呵呵,這丫頭的性子和她的髮型一樣火爆,一點就著啊。繹星輝眼中笑意更深了:「藍芽衣,下次也偶爾穿超短裙來上班吧,服務一下我的眼球嘛。」逗她也會上癮——他在心裡小小的唾棄了一下自己的惡趣味。

  呸!她才不屑做那種刻意討好男人的事情呢。芽衣頗有傲骨地把臉往旁邊一扭,心中卻忍不住泛酸:果然,男人就是男人。繹星輝學長也和大凡男人一樣,喜歡那種笑容甜膩得像糖霜一樣、屁股扭得像走台步一樣的嫵媚女人吧?什麼超短裙啦、低胸裝啦,明明是矮化女性的存在,但膚淺的男人們就是百看不厭。

  就好比美櫻姐雖然打扮俗艷了一點,但好歹也是前凸後翹、膚白綺麗的大美女一個,怪不得星輝學長會甘願和她糾纏到現在;而相形之下,有著一頭馬毛般硬朗卷髮的自己就遜色多了,身材也瘦巴巴的很沒看頭呢。

  明知不該,但芽衣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唉,芳心錯付,失落啊……

  這時魏麗心恰巧走過她面前,聽見歎氣聲,不由好奇地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芽衣緊張地回瞪著她。因這女人的目光精明又璨亮,看起來很不好對付。

  就在這個時候,身邊驀然橫來一隻手臂,將藍芽衣一把摟進懷裡。

  「別看了。」繹星輝俯下臉來,熱熱的氣息吐在她耳畔,輕笑低語:「在我眼裡你比她好看得多,真的。」

  啊咧?!什麼情況?

  芽衣傻了,渾身僵硬如同被電棒襲擊。

  她在做夢嗎?  星輝學長幹嗎突然摟住她、還湊在她耳邊對她說些這麼惹人遐思——啊不,是惹人誤會的曖昧話語?

  直到魏麗心走出老遠,芽衣才想起來要掙脫繹星輝的鉗制。

  「你、你幹什麼啊!」她的臉紅透了,耳朵也因他剛才的呵氣,而變得紅熱敏感。

  他無辜地回視她,解釋道:「你剛才那樣一直盯著她看,實在太惹人懷疑了。」

  惹人懷疑,所以他就要假裝和她是情侶?芽衣瞪住他,反感他這麼輕浮,但心臟仍是不爭氣地在胸腔裡發了瘋似的狂跳。

  「走吧。」繹星輝拍了拍她的背,沒打算為方纔的唐突道歉,反而更自然地將掌心停留在她腰上。

  唉,如果她還有點出息,這時候就應該毅然決然地推開他;可是——

  「呀,你看!」她驀然擡手指住停在路邊的一部黑色高級房車。上面走下一個身形肥胖的年輕男子,笑著牽起魏麗心的手,兩人一前一後坐回車中。

  姦夫!終於被她給等到了!藍芽衣磨拳擦掌,惡狠狠地瞪著前方——黑色房車內,胖男人正伸著八戒一般的長嘴猴急地親吻著魏麗心的面頰。

  畫面很不雅,她簡直沒眼看。拜託,這個魏小姐的審美也太過異常了一點兒吧?要偷人也不偷個好點的,這個胖子的水準連李誠都不如呢。

  繹星輝一面低頭檢視手錶表面,確認自己錄到了該錄的鏡頭;另一隻手無奈地按下藍芽衣高舉的手臂,頓了頓,為保險起見,乾脆握著她的手不放了。

  「小姐,拜託你別那麼高調好不好,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了?」他笑歎,並不真的著惱。

  是哦……芽衣扁扁嘴。的確,自己情緒高漲得像個鄉下來的觀光客,又指又嚷的,太不專業了。

  連忙噤聲,乖乖任他牽著手,順從地跟著他走向車子。

  「我們要去哪裡?」上車後,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

  「去約會。」繹星輝一腳踩下油門,同時給了她一個半真半假的帥氣笑容:「魏麗心和那個胖子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約會。

  ——自打繹星輝對她說出這兩個字以後,她的腦容量就激縮至零點零一毫升,再也容不下別的訊息。  

  眼前……不是一場太過曖昧的美夢麼?她真的可以和自己偷偷牽掛了十年的星輝學長——約會?!

  約會啊……管它是真是假,聽起來就很爽。且讓她忘記陶美櫻的存在,偷偷竊喜一下……芽衣恍惚地望著後視鏡中飛速退去的街景,暈陶陶地在心中織起千百種瑰麗幻想。

  髒兮兮的鐵灰色轎車行駛在街燈閃爍的街道上,繹星輝謹慎地控制著車速,與魏麗心所乘坐的那部黑色房車隔著不多不少三個車位的距離。

  黑色房車下了交流道,轉過幾個街口,終於在一家本市著名的五星級酒店門前停了下來。

  怎麼?那兩人是要去酒店開房間?

  美夢乍醒,藍芽衣現在開始感到害怕了。

  就在十分鐘以前,繹星輝學長才對她說「魏麗心和那個胖子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來著……

  「啊呃。」繹星輝趴在方向盤上,側臉望她;鼓起腮幫子,眼中有幾分無奈。「這下麻煩了。」

  「怎麼?」芽衣側頭看他。

  「他們如果進了房間,會拍不到證據。」他說著推開車門。「先跟上去再說。」

  兩人下了車,站在路邊。繹星輝以很好商量的口氣對藍芽衣說:「不好意思,等下我可能要摟著你進去。」

  芽衣臉紅,明知這要求不妥,嚴重說來可算職場性騷擾;但她沒力反駁。嗯,

  甚至,心底還有小小期待……該死,期待就太過分了!她到底想從這份工作中得到什麼?

  於是,她板起臉,以很不情願的口氣道:「別趁機吃我豆腐哦。」

  繹星輝聳聳肩,以手勢表示「我的思想很純潔」。

  兩人勾肩搭背地跟在魏麗心和胖男人的後面走進了大堂。

  然而,魏麗心他們卻沒有朝Check-in的櫃檯走,而是徑直走入了酒店一樓附屬的精品珠寶廊內。

  繹星輝與藍芽衣對視一眼,也手牽手地跟了進去。

  空間不大的店內,氛圍高貴而富麗,銀白射燈直直照著深紫色天鵝絨櫃檯內擺設的耀眼鑽飾;導購小姐身著漂亮制服,雙手交握前胸、儀態優雅地一溜兒立於櫃後。

  這裡和芽衣曾經供職的美式快餐店是截然不同的地方。服務人員的表情都很緊繃,好似你付不出一萬銀元就不讓你進。在她們強大的氣場壓迫下,芽衣心情無比緊張,腳下險些滑了一跤,幸虧繹星輝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肘部。

  「麗心,看看婚戒好不好?」前頭,那看起來財大氣粗的胖男人提議道。

  魏麗心看起來就自如多了。彷彿天生就是精品店的常客,此刻,她柔若無骨地依偎在胖男人懷裡,笑而不語。當胖男人志得意滿地喝令櫃檯小姐拿出幾款華美鑽戒來給她試戴時,她也並未出言阻止。

  事有蹊蹺,如果說是偷情,怎會偷到要看婚戒的地步?魏麗心——有兩個結婚對像?

  藍芽衣疑惑地仰起臉望住繹星輝;後者微微一笑,眼中突然浮現的溫柔神情,將她電了個措手不及。

  隨即,芽衣聽見他用一種充滿誠意的口吻對另一位導購小姐說:「麻煩你幫我拿那邊的一款鑽戒過來可以嗎?我想讓我的未婚妻試戴一下。」

  很好,在角色扮演的世界裡,她甚至升級成為了繹星輝的未婚妻。

  芽衣覺得自己過了今晚一定會陷入暗戀者的妄想深淵裡再也爬不出來。偏偏繹星輝還做戲做足全套,接過櫃姐遞來的戒指,執起她的手腕,將那閃耀的一環,緩緩往她無名指間推去。

  他生著薄繭的指尖輕輕摩挲過她的指關節,鉑金微涼的質感圈住了她的手指根部。

  芽衣不自覺地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心情還是會被他的這個動作所影響啊……如果是真的被星輝學長求婚,她想,即便是可樂拉環她都願意戴上手吧……她暈陶陶地想著。

  「很漂亮,很襯你。」繹星輝稱讚道,目光如水閃動。爾後,他矮下身子,帥氣的臉龐湊向她。

  芽衣心跳狂亂。是……打算要親她嗎?

  如果他真的可以演到那麼投入,她又該如何拒絕?

第4章(2)

  「藍芽衣,你要表現得很感動,靠過來抱我一下,好方便我轉個角度把攝像頭對準他們。」他沒吻她,只在她耳邊柔聲呢喃;可惜,不是情話。

  過分冷靜的話語將藍芽衣活生生的從玫瑰色幻想中拽了出來。她渾身一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沈溺了……呃,足足有三分鐘之久。

  戲假情真的人,好像只有她一個而已呢,悲哀。她趕快叫醒腦海中某樣名為「理智」的東西,當下依照繹星輝的指示,嬌滴滴地撲抱住他,表演肉麻:「謝謝你,親愛的,你對我真好……」

  將下巴擱上他肩窩,這親暱的接觸,令芽衣心中猛然升起一個壞念頭——

  該不該……趁這個大好機會上前偷親星輝學長一下?話說親一下應該沒啥大不了的吧?往好裡說她是投入工作啊!往差裡說也不過就是假公濟私了,這應該……沒關係吧?只要她別心虛得吞口水噎死自己就行。

  然而假戲真做的機會是轉瞬即逝的。藍芽衣尚在心理掙扎,繹星輝卻已經調整好了角度,又湊回她耳邊更新指令:「好了,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

  唉,叫你猶豫……她心中哀歎著,沮喪地退開了步。

  很快地,不遠處的魏麗心他們也選好了戒指。從芽衣的角度遠遠看過去,那顆「鴿子蛋」就是勝在碩大而已,一點都不精緻纖巧。

  胖男人豪氣干雲地拿出金卡遞給櫃姐,還唯恐別人聽不到似的高聲吆喝:「和這個鑽戒成套的項鏈、耳環也都給我包起來吧。」

  魏麗心當即笑抿紅唇,我見猶憐地垂下長睫毛,柔聲道:「這怎麼好意思。」

  切……芽衣心中暗自腹誹:你說是說不好意思,但收下禮物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就好意思得很嘛。

  價值不菲的整套珠寶,成功討得美人歡心,胖男人歡天喜地地將魏麗心摟了出去。

  這一回的方向,倒是直奔大堂前台而去;看來這一套鑽飾,是開房的前期投入了。

  繹星輝上前詢問櫃姐:「不好意思,請問如果要像剛才那位先生那樣買齊一整套,需要多少錢?」

  櫃姐有幾分輕視地睨著他身上不是名牌的白T恤:「那一套加起來要八萬八哦。先生,要拿出來試戴嗎?」

  「唔,買不起。」繹星輝很配合地擺出窮酸小男人的可憐相,轉頭對芽衣道:「親愛的,我們走吧。改天我去黑市賣了腎臟再回來給你買閃亮亮的鑽石哦!」

  芽衣強忍著笑出來的衝動,乖乖地任他摟了出去。櫃姐在他們身後直翻白眼。

  走出珠寶廊,芽衣問道:「現在怎麼辦?還要不要跟?」

  「不用了。證據我也有了,結論——我也基本上有了。」——不外乎就是美女為錢左右逢迎,將兩個裙下之臣耍得團團轉。這樣想著,繹星輝笑道,「辛苦了,小菜鳥,現在你可以下班了。」說著他便鬆開了扶住她腰際的手。

  當溫熱的男性體溫驟然抽離,芽衣心中還當真冒出幾分失落感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身後驀然響起一聲難以置信的低叫:「芽衣,你?!和他?!」

  藍芽衣回過頭去,當即尷尬地歪了嘴角:她已經不知道「巧」字怎麼寫了。不遠處那正一臉心碎表情怒瞪著她的——是賀樞文。

  「賀樞文,你跟蹤我?」藍芽衣皺眉問道。

  十五分鐘以後,三個人一字排開地坐在某間酒吧的高腳凳上,頭頂上昏黃射燈頻閃,熏著三張表情各異的臉。

  不大的空間內迴響著催人淚下的苦情歌;然而賀樞文此刻的心情是欲哭無淚。剛才目睹的一切,給了他太大打擊。

  身為銷售人員的他,今晚本來是和客戶約好了在酒店見面,卻沒料想送走了客戶以後,竟然在大堂撞見他暗戀的女孩和另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勾肩搭背、好不親熱的走在一起!

  暗戀破滅,已經夠受傷了;沒想到這會子,自己心儀的女孩還用不怎麼高興的口吻質問他「你跟蹤我?」  

  「我沒跟蹤你。」賀樞文沮喪地搖了搖頭。「——以後,也不會了。」此刻他心灰意冷,偏偏身邊坐著的男人擄起袖子喝啤酒的模樣又該死的充滿粗獷魅力,白恤的袖口緊緊咬住他上臂緊繃的肌肉,隨著他舉起酒杯的動作而僨起。

  怎麼比,賀樞文都覺得自己遜色很多;而且,他沒法忽略芽衣望著繹星輝的眼神。他玩暗戀的,他明瞭那眼神所代表的意思。

  他——徹底沒希望了吧?

  飲盡苦酒,賀樞文放下杯子,站起身來:「我先告辭了。」

  藍芽衣還沒說什麼,繹星輝伸出手來,一把揪住他襯衫下擺:「等一下。」接著下巴朝凳子的方向一努:「坐,聽學長的話。」

  「學長?」賀樞文一怔。

  「他是我們傾城學院高中部的啦。」藍芽衣解釋道。果然,賀樞文已經不記得當年那個把他叫成白斬雞的高個子學長了。

  「哦。」賀樞文落寞地點了下頭。原來自己的校友身份也算不得任何優勢,「情敵」湊巧也是校友。

  藍芽衣別開眼,她也沒話說了。此時此刻的情勢,不能不說令她有點尷尬。一左一右,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暗戀的,而另一個——呃,根據剛才他又傷心又生氣的表情來推斷,大概……是暗戀她的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單向循環三角戀?有幸成為其中的一環,她是否該感到榮幸呢?她正苦中作樂地想著,卻聽得繹星輝以磊落口吻對賀樞文說:「別誤會,我和芽衣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係。剛才我們是在工作。」

  這話還真直率,芽衣心下一沈。雖說繹星輝說的是事實,但他忙著澄清的態度,不能不說令她有些鬱悶。

  賀樞文臉紅了,連連搖頭:「我、我並沒有那麼想……」暗戀心思被人窺透,他慌得抓耳撓腮。

  然而,繹星輝卻沒給他台階下;端起酒杯又啜了一口,不疾不徐道:「我看人一向還挺準的。學弟,你喜歡我助理是吧?」

  此語一出,藍芽衣和賀樞文兩個人都傻眼了。

  賀樞文那白皙的面龐霎時漲成了豬肝色,萬萬沒想到自己矜持埋藏了三個月的純情少男心事,就這樣被一個局外人輕描淡寫地以一語道出。

  「我……我才沒……」他瞪著繹星輝,又瞪著和自己一樣驚訝的藍芽衣,想否認舌頭卻打了結,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

  而藍芽衣也是同樣的又羞又怒。繹星輝這傢夥……幹嗎要幫著賀樞文把話挑明啊?現在好了,窗戶紙被捅破,她想裝傻都不行了。

  在兩人的狠瞪下,說錯話的那個人,仍然表現得如同沒事人一樣。

  「啊呃,不好意思,忍不住替你告白了。」繹星輝站起身來,很有兄長架勢的拍了拍賀樞文單薄的肩膊,笑道,「你們倆乾脆就趁這個機會把話說開了吧,記住——玩暗戀是沒有前途的哦!」說著他將面前吧台上的空酒杯翻過,表示自己已經喝完了,又兩步跨到藍芽衣身前,抽起蓋在她肩頭的男式外套:「我先走一步咯!學弟,我助理就拜託你了。」

  芽衣狠狠瞪著繹星輝瀟灑退場的背影,心裡氣炸了。這算什麼?要他雞婆?他不喜歡她也就罷了,如此古道熱腸的為她和賀樞文牽線搭橋是什麼意思?!  怕她會纏著他?怕她沒男人要?

  繹星輝……他可真厲害,剛才半真半假的那場「約會」讓她高興甜蜜得快要飛上天,而現在他又把她撇下,拜託給另一個男人,讓她沮喪得只想埋頭大哭一場。

  她腦中不斷重播他剛才說過的話,他說他很會看人,又說「玩暗戀是沒有前途的」——這是想暗示她他已經看穿她的心思,並希望她知難而退、對他死心嗎?

  她不過是暗戀他而已,默默的卑微的暗戀著他而已,既沒衝上去表白也沒打擾到他和美櫻姐的不倫之戀——僅僅是這樣也不行嗎?就連這樣也要被驅離嗎?

  昏黃射燈下,苦澀情歌中,藍芽衣蒙住臉。眼眶酸澀,是流淚的前兆。她不敢看賀樞文,拚命抑住想哭的衝動。

  「芽衣……」賀樞文怯怯地喚她的名字,「對不起。」他察覺到她快哭了。

  芽衣搖了搖頭,疲憊道:「幹嗎說對不起?」對不起她的那個人,並不是他。真要說起來,是她對不起賀樞文,明知道他的心意,卻無法回饋他。

  又或者……在愛情裡沒有誰對不起誰。喜歡就是喜歡,不來電也就是不來電。就好像魏麗心就是不喜歡李誠,她就是不喜歡賀樞文,而繹星輝……就是不喜歡她。

  「對不起……」賀樞文還是堅持道歉,語聲吶吶的。「其實你……想和繹星輝學長一起走吧?」他沒看錯繹星輝離去之時藍芽衣的眼神。「我才是電燈泡,我太不識趣了,剛才我應該先走的。」

  迷濛燈光下,賀樞文斯文的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愧意。他神情沮喪,但仍珍視地望著她。芽衣心頭一酸,覺得他可憐,覺得她與他——同病相憐。

  她一仰頭飲盡杯中苦澀的啤黃液體,擱下杯子,落聲道:「賀樞文,我想讓你送我回去。」  

  「真的?」賀樞文驚喜地擡起臉來。明知自己幾乎已被宣判出局,但聽到這話仍是忍不住重燃一絲希望。

  「嗯。」芽衣點點頭,勉力扯出一個笑容。

  重逢的三個月裡,賀樞文曾經許多次在夜晚送藍芽衣回家;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兩人之間的氣氛有著說不出的彆扭。

  為了緩和空氣之間這莫名的壓力,賀樞文一路說個不停。到了巷子口,他仍捨不得走:「芽衣,其實我們倆應該一起買個蛋糕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芽衣有氣無力。

  「慶祝我們倆同一天失戀啊!」賀樞文乾笑。

  芽衣低下頭,尷尬得不知如何接話。

  原本毫不知情,還可以把他當作普通朋友看待,說說笑笑都自如;而現在……現在光是與他四目相對都覺得壓力大極了。

  不知道繹星輝對她,是不是有同樣的感受?單方面的愛,會造成對方的困擾吧?

  「我進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低聲說。

  下一秒鐘,肩頭被人握住。賀樞文發抖的手指,在她的肩胛骨處扣緊。

  「芽衣……」他滿懷愛意、近乎哀求地望著她。「給我一次機會。」

  她怔住,說不出話來。

  「我很喜歡你。」賀樞文真誠地說道。「不,應該說——以前在初中裡的時候,我就對你有好感了。但那時候我太沒出息了,非但不敢站出來保護你,還……隨大流的和他們一起欺負你,對不起。」

  初中呵……好遙遠的一段時光,她也是在那個時候,對繹星輝產生了別樣的感情。

  她是一頭早熟的頑牛吧?那時候一眼看上了,便再也忘不了。芽衣眼神恍惚著,卻恨自己心下無比清明:賀樞文……不可以。

  繹星輝以外的男人,都不可以。她喜歡不上,愛不下去。她的心,很狹隘地只迷戀那個男人而已。

  「我才是……要說對不起。」她愧疚地轉開眼,不敢與賀樞文的目光相對。

  這句「對不起」,意在拒絕。

  賀樞文眼中的火苗熄滅了。他飛快地鬆開了掇住她肩頭的雙手。

  片刻後,他驀地揚起笑臉:「沒、沒關係的!我們還是好朋友嘛!剛才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吧。」他接著說,語速越來越快。「時候也不早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找你,再見!」

  望著賀樞文倉惶逃去的背影,芽衣心裡很難受。她知道,他們不可能再做好朋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