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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4-2-8 19:58:3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4-2-17 21:52 編輯

前言:


那一年,當愛情最熱烈纏綿之際,她的決絕分手重傷了他!
只是她心有苦衷,因為兩人有著跨越不了的七年的距離──
當她已出社會,沈雲沛還只是在咖啡廳打工的建築系學生,
他成績優秀、前途無量;她不想牽絆他的腳步,只好當劊子手,
本非同路人,終究得朝不同方向走,
但看到他心碎模樣,孫蘊華知道自己一生都虧欠了這男人……

他喜歡看她望向窗外凝思剪影,喜歡看她咬筆皺眉苦思神情,
也喜歡看她遇到瓶頸時,狂吃糖果發洩的模樣。
在孫蘊華還未注意到他時,他眼裡心底已滿是她的身影,
情到濃時,人生藍圖以她為中心,規劃著有她的未來……
但,以上都是往事了,她的無情令他心碎,情弦戛然而止!
他就此走出以她為軸心的圓,帶著心上的傷,從此不相見,
不料上天設計了一個最深的牽絆,多年後又將兩人相連……


第1章(1)

  他注意那名女子很久了。

  最初會留意到她,是因為她桌上色彩鮮艷的各式糖果。

  有軟糖、巧克力糖、太妃糖、牛軋糖、棉花糖、情人糖……連那種很復古的透明七彩糖球都有。

  看起來就很甜。

  他從沒看過這麼愛吃糖的女人。

  「小姐,本店禁帶外食喔。」

  那是他們的第一句對話。

  「啊,抱歉,可是我工作時不吃甜食腦袋就不靈光。」她歪頭,對他露出「真是傷腦筋」的神情。

  那種純然而生動的小女孩表情,竟讓他覺得好可愛,當下心臟麻了一下,話不經思考便冒了出來——「放椅子上吧,我cover你。」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領悟,那一瞬間的觸動,原來叫一見鍾情。

  她是店裡的常客,有時一周會來個兩到三次,每次來的時候,總會帶著一大疊厚厚的圖稿,他不定時地過去幫她清理桌面,收走糖果紙,也順勢貓了眼一桌子的圖稿,猜測她應該是從事服裝設計那一類的。

  她設計的童裝……很繽紛。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

  或許這就是她心目中,孩子所象徵的意義吧,用色亮麗、鮮活,像是充滿了無限希望。

  她一定很喜歡小孩。

  他喜歡看她撐著頰,望向窗外凝思的剪影;喜歡看她咬著筆桿對圖紙皺眉苦思的神情;也喜歡她遇到瓶頸時,狂吃糖果發洩的模樣……

  他喜歡看她工作時不自覺流露而出、千變萬化的各種表情,每一記靈活生動的神態,他都悄悄收藏在心底,時時期待著她的到來。

  情愫來得太莫名,他甚至不曉得她的名字,但年少時的心動,本來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有一回,他問她:「你為什麼會喜歡這家店?」

  她說:「我吃了幾家,你們家的餐點最合我口味,如果荷包蛋五分熟的話會更好。」

  後來,比較空閒的時候,他也會進廚房支援,往後她的餐點幾乎都是他親自擺盤,也做些簡易的料理,煎出一顆完整又漂亮的五分熟荷包蛋,讓他心情愉悅。他滿足於這小小的、暗戀的酸甜滋味。

  直到那一天——

  才剛接近晚餐時間,她已經收拾妥當準備離去。

  有點早。她是懶得為打點生活瑣事煩心的人,尤其在專注工作時,最好三餐都能就地解決,這也是她時常造訪這家店的原因。

  那是他一年觀察下來的收穫之一。

  「今天似乎比較早?」替她結帳時,忍不住問出口。

  「是啊,我男朋友會來接我。」她笑笑地回道。

  男朋友?

  他還在怔愣,她已經由包包中取出包裝精巧的小禮物遞來。「感謝你這段時間的關照,祝你情人節快樂。」

  她也察覺到,他對她確實比一般客人多了一些特別待遇嗎?

  那是個約莫巴掌大的紙盒,裡頭是各式精緻的進口糖果,不至於貴重到讓收禮者有負擔,外頭則裹著亮麗的包裝紙,再綁上緞帶,能感受到送禮者的用心。

  她是個很懂禮數的人,平日受惠於人,會在特殊節日回饋些小禮物表達心意,包包裡還有兩份同樣的物品尚未送出,他只是其中之一。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看著她迎向外頭等待的男子。

  他只是其中之一,那個人,才是唯一。

  其實,這也沒什麼,誰不是這樣走來的?純情又青澀的初戀兼暗戀,多半都是那樣無疾而終的,他原本也沒有想過真要發展出什麼,只要將那道清艷美麗的倩影收藏在心中,成為年少青春的一頁美好記憶,也就夠了。

  他真的是這麼想的,也準備好收起心底那淡淡的失落,用一如往常的親切笑容面對她。

  她還是偶爾會來,不同的是,如今身邊多了個伴。

  「我跟你說喔,這家店超貼心的,會記下熟客的需求,適度做調整耶。」

  他聽見她愉悅地向男友這麼說。

  她吃五分熟荷包蛋、會挑掉蔥花、嗜酸嗜甜、喜歡奶味重的飲品……這些都是他收藏的點滴,只為她量身打造,可她並不知曉。

  於是他嚥下心中淡淡的酸澀,送上menu,微笑感謝她對本店的讚美。

  不得不承認,她與男人站在一起,像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那麼合適,那麼……相配。他在心底悄悄地祝福,他最初心動的女子,幸福、喜樂。

  約莫又過了一年,有一天他發現男人沒再陪她來,而她剪了短髮,接著也不再笑了,靈燦的眸底添上一抹寂寥。

  她總是望著一旁空空的座位失神。

  她看著空白的圖稿一整晚,再也沒有滿滿的創作能量。

  他還記得,她喜歡靠著男人的肩膀撒嬌,手牽著手出現、離開,有時在無人瞧見的瞬間交換幾個甜蜜的吻,望著男友時總是笑得很甜。她那麼、那麼喜歡那男人,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不知道,他們怎麼了,但是他知道,她很不快樂。

  心裡的獸蠢蠢欲動,無時不想走向她、拂去她眼底的陰霾,爭取陪在她身邊的機會。

  即便只是朋友,也好。

  即便只能陪她說說話,填那道短暫的心靈空缺,也好。

  但是日復一日,他始終沒能真正付諸實行。

  他,是「星空戀曲」的晚班店員;她,是「星空戀曲」的常客——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蘊華姊。」

  當對面的椅子被拉開,孫蘊華怔怔然望了三秒才回神。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三哥說,你常來這家店,就碰碰運氣。」十六歲的大男孩,正處於變聲期,嗓音略沈,溫暖笑容卻始終如一地讓人舒心。

  即便如此,她還是冷淡地下達逐客令。「我想獨處。」

  「我知道。話說完我就走,不會打擾你太久。」

  隨同而來的九歲男孩瞪著她,她假裝沒看到,漠然道:「什麼事?」

  「我聽二哥說,你想結束和公司的合作,我請二哥暫時先壓下來了,如果讓大哥知道,應該會打斷三哥的腿。」

  「那又與我何干?」那個人……與她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只是想斷個乾淨,再不想有任何牽扯。

  「如果是因為三哥,我想請你冷靜下來想一想,值得嗎?愛情沒了,連事業也賠上去,代價會不會太大?」

  孫蘊華沈默著,沒搭腔。

  他與她都知道,現階段不會有比與嚴氏合作更好的發展,小有名氣的設計師,遇到願意賞識她、對她的創作與想法給予全盤尊重與發揮空間的公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她並不是那種愛情至上、萬物皆可拋的人,如今只是在情緒點上,一時衝動罷了,走出失戀低潮期後,她或許會後悔。

  而,嚴君離貼心地替她搬來了下台階。

  「大哥很重視你,連行銷企劃書都寫好了,明年春裝會在百貨公司的櫃位為你留下最佳的展售空間,你真的要放棄這項雙贏的機會?」

  離開嚴氏,一切重新開始,她還是能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了不起就是再多拚幾年,但是她又為什麼,要為那個王八蛋多浪費幾年青春。

  但——理智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君離,你懂愛情嗎?」想想,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種問題似乎很笨,不待他回答,自行接續:「我是第一次,這麼認真愛一個人,想跟他走到最後,可是現在看到他,只覺得痛,想遠遠地避開,和他切割得一乾二淨,讓心情平靜,重新開始,你懂嗎?」

  即便,要賠上她這幾年的努力。

  嚴君離沒立刻搭腔,垂眸似在思索什麼。「我記得三哥高中時,有一度非常熱愛拳擊,你知道,他自戀到不容許自己臉上有一點瑕疵,但是那陣子身上時時掛綵還是樂此不疲,我們那時候都覺得,他應該很認真地決定自己未來的志向了。

  「可是不到一年,他跑去踢足球,那雙拳擊手套到現在還壓在他衣櫥底下,沒再使用過,也沒想過要丟棄,時時拿出來摸摸看看,他說,那是人生的勳章。」說完,他仰眸望她。「這就是我三哥,當他認真的時候,就是全心投入,任最在意的俊帥臉蛋掛綵也無所謂,我想,你對他而言,就像那雙拳擊手套吧!」

  雖然最終熱情冷卻,還是會珍惜她為他的人生寫下一頁精彩,不曾想過要扔棄。

  「你問我懂不懂愛情,但我想,你最想問的,應該是三哥懂不懂愛情,心裡或多或少無法釋懷被三哥辜負的怨。蘊華姊,每個人對愛情的定義是不一樣的,當初大哥警告過他,不準打你的主意,敢把魔掌伸到公司來,害他損失人才,他絕對會打斷他的腿,可是他還是冒著被大哥打死的風險和你交往了。」

  不是天長地久才叫愛情,嚴君離只是試圖讓她知曉,嚴君威在與她交往時也是同等認真,當初那樣的義無反顧,並不是玩假的,只是很遺憾,在她還愛著的時候,他的熱情已經熄滅,但那並不能說過去那一段便儘是虛假。

  她明明知道,那男人在愛情裡,有不安定的靈魂,還是期待將獵豹改造成家犬,最後期待落空罷了,連嚴君離都看得比她清楚。

  她有些奇異地,重新打量眼前這年僅十六的少年。

  明明上頭有四個哥哥呵護備至,卻沒將他寵成驕奢貴公子,性情溫潤而體貼,

  一直以為他是被處處關照的那一個,至今才發現,他才是為家人擔待最多的那一個。

第1章(2)

  「離開的事,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就不打擾你了。」

  嚴君離起身,牽著男孩的手離開時,隱約還聽見男孩不滿的嘀咕:「明明是嚴三哥闖的禍,為什麼是你來擦屁股看她臉色?你又沒做錯事……」

  「因為他是我哥啊。」

  「君離!」她突然出聲喊住他。

  自己一心想與嚴家人撇清關係,卻忘了嚴君離並沒做錯什麼,他一直都對她很和善,也比誰都希望她與他三哥能有結果,無論如何都不該受她的冷漠對待。

  「我很抱歉。還有,你說的,我會認真考慮。」

  嚴君離揚唇,輕輕笑了。「謝謝。」

  晚上十一點,休店做完清潔與整理,沈雲沛由拉低的鐵門下鑽出,與同事道別過後,牽出機車正欲戴上安全帽,眼角餘光瞥見人行道座椅上那抹熟悉身影。她不是一個多小時前就走了嗎?

  她看起來,心情很糟。椅子上散落各式各樣的糖果,每次她思緒煩躁的時候,就會狂吃甜食,尤其今天是情人節,去年的今天,她還笑容滿面地分送小禮物、與男友恩愛甜蜜,在這樣的日子裡,要想不觸景傷情也難。

  尤其,她前男友的弟弟來過之後,她看起來情緒更低落了。

  他真的沒打算要打擾她,但是等他發現時,腳步已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彎身撿起幾顆掉落在地的瑞士軟糖,放回椅面上。

  他本想,她若無心理會任何人,那撿完糖果他就會識相地走開,但是她擡眸,看見他,扯開那道與尋常無異的笑容。「嗨!」

  「你——還沒回去?」

  「情人節耶,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家抱被窩,多淒涼。」她半真半假地笑譫。「你呢?還有一個小時,現在飛車趕去找女朋友,還抓得到情人節的尾巴喔!」

  「我沒有女朋友。」不假思索地否認,也不曉得在激動什麼,很慎重又澄清一次:「真的沒有。」

  「這樣啊,那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她順手遞出一顆糖。「要吃嗎?」

  他接過,放在指間把玩,猶豫了下才問出口,怕交淺言深。「你心情還是很不好嗎?」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剛剛——你們的對話,我聽見了。」接著飛快補充:「只有一點點,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擔心她,長久以來,放了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光是那一點點,也足夠他拼湊出個梗概了。

  這回,她沒應聲,持續了長長、長長的沈默。

  他心下忐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惹惱她了,或許他該開口道個歉,再澄清自己並無意窺探她的隱私——

  「既然你都知道,那,這最後一個小時留給我吧?」

  「啊?」道歉的話語卡在喉間,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不知道,失戀就是要借酒澆愁嗎?情人節這天,我不想一個人。」

  所以……是要他當酒伴的意思嗎?

  孫蘊華沒等他反應過來,拉起他的手往前跑,他踉蹌了幾個步調才跟上。

  揪握的掌,傳來她暖暖的溫度,熨得他掌心發燙,意料之外的體膚接觸,擾得一顆心,慌亂、失措。

  怦怦!怦怦!

  失了規律的心跳節奏,她聽見了嗎?

  她喝醉了。

  沈雲沛也沒想到,她會喝得那麼醉。

  她總是笑語如花,從一開始,閒聊一些言不及義的瑣事,也問他的名字、家庭狀況、有幾個兄弟姊妹、讀什麼學校、今年幾歲……簡直像戶口普查一樣。

  他乖乖地如實回答,卻不敢放肆反問她同樣的問題。

  當她開始問到,他第一次夢遺是什麼時候、一周自慰幾次、性幻想對象是誰時,他確定她真的醉了。這時候才想到要問她住哪裡,已經來不及。

  由她口中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將她帶回自己的租屋處。

  可是他真的萬萬料想不到,她的酒品會差成這樣!平日表現得雍容大方、懂禮數又識大體的知性女強人模樣,根本就是詐欺,內心其實累積了太多壓力,才會在醉後釋放出來,成為另類的紆壓管道。

  因此,她會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男人全是豬頭!」他真的可以理解。

  「嚴君威,你去死!」

  「嗯。」他也覺得那男人很豬頭,那麼好的女孩子,為什麼不要?

  罵完了,開始哭。

  「我知道這不能全怪你,沒有人能擔保愛了就一定能天長地久,可是、可是……如果愛情都是有「有效期限」的,我不知道……我到底還有沒有勇氣再愛……」

  他忙著安撫在他懷中哭得亂七八糟的她,以為情緒宣洩完應該就會乖乖睡覺了,誰知——精彩的才在後頭!

  哭完了,開始問東問西,例如——

  「我不漂亮嗎?」

  「漂亮。」至少在他眼裡,很漂亮。

  「我身材不好嗎?」

  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問題往她身上掃一圈。「很好。」

  「我不夠懂事、不夠溫柔體貼嗎?」

  「不會。」

  「那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

  「沒有。」

  「可是你不要我!」她怒氣沖沖地指控。

  「我要。」是安撫,也是真心話。

  可是沒多久,他就開始思考自己或許不該這麼說,因為她開始寬衣解帶、大秀身材,他一度試圖制止,換來她的不滿。

  「你不是說我的身材好?」

  對。但是她真的不需要證明給他看。

  他頭有點痛。

  而且她剝自己不夠,還剝到他身上來,他防得了這頭,防不了那頭,最後在她使出的殺手鑭下,他絕望地徹底放棄抵抗——

  她吐了他一身。

  好吧,要脫就脫吧!那一身酸臭的衣服,他也沒有多戀棧。

  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並沒有。

  她還有新招,不斷、不斷地蹭他,在他身上跳艷舞。

  對喝醉酒的人不能要求太多,但是這真的是他的極限了,他終究不是鋼管。

  帶她回來,並不是想佔她便宜,只是目前看來,情況似乎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年輕而敏感的身體,在她的撩撥下,火熱、亢奮。

  「啊!」他一時失守,男人最脆弱的部位落入她的掌握,甚至,在那巧勁下,無恥地呻吟出聲。

  「別——」已經分不清,是要她「別鬧」還是「別停」,歡愉來得太快太急,他全無防備,任由快感衝上腦門,腰椎一麻,想克制都來不及——

  沈雲沛閉了下眼,近乎悲情地癱軟在床上。

  首度與異性如此親密接觸,他純情地、無比珍貴的第一次,居然就這樣貢獻在她掌心,前後甚至不超過五分鐘。

  還有比這個更悲慘的嗎?

  她歪頭,一臉純真地打量滿手的黏膩,還湊到鼻前聞了聞。

  他窘得半死又嚇得半死。這不是OREO,無法讓你轉一轉、舔一舔再泡一泡牛奶啊!

  他趕緊抽來幾張面紙,狠心屠殺掉落入她掌心的萬子千孫。

  然後,他好不容易將她拐到床上乖乖躺好睡覺,安分沒幾分鐘,她又爬到他身上來。

  然後他的第二次,是爆發在她腿側。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一本「第一次照顧醉婦就上手」的書?

  纏鬧了大半夜,他苦中作樂地這麼想。

  她好像又發掘到新遊戲,開始咬他肩膀。

  「……」

  他都累了,她為什麼還不累?

  最後的最後,他只記得自己完全放棄任何的掙扎,任由她宰割了。

  到底是誰說女人不可以隨便跟人喝酒,容易失身的?

  明明被亂來的就是他,男人也很危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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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4-2-8 19:59:47

第2章(1)

  她還是沒來。

  那天之後,她已經一個月沒再來店裡了。

  結束今天的打工,沈雲沛走出店門,望著幽暗的人行道,不自覺又走向那晚她坐過的那張公共座椅。

  每晚,在這裡坐上十分鐘,幾乎已成例行公事了。

  低頭凝視握拳的掌,掌心內其實什麼也沒有,但是一個月來,他總是下意識地握拳,像要留住什麼。

  還記得,那晚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她的名,醉態可掏的她,抓著他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字。

  「孫、蘊、華?」

  「你的聲音好好聽喔!」她憨憨然笑著,嬌聲道:「再喊一次。」

  「蘊華。」

  那晚,他喊了很多次,每喊一次,她就會湊上來吻他。

  她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別人生命中的過客,只是點綴一頁色彩又匆匆退場,沒有人會永久居留。你會永遠記住我的名字嗎?」

  「會。」他會一直記得,帶給他年少記憶裡、初戀酸甜滋味的那個女人,叫做孫蘊華。

  柔軟指腹滑過的觸覺與溫度,早就散去,握拳的指掌其實留不住什麼,就像現實生活中,她也不是他的,但他還是徒勞無功地握著,貼向心口處,低低喚出那道她曾說過極好聽的纏綿音律:「蘊華——」

  「哈啾!」

  斜後方傳來噴嚏聲,他隨意瞥了眼,目光便定住了。

  街燈下,那名女子揉著鼻子,朝店裡的方向探頭探腦,十足干了虧心事的躲藏樣。

  他不是笨蛋,自然清楚她是在躲他。

  那天真的是被她整慘了,最後完全是無意識地睡死,非常勇者地蹺掉了一整天的課,醒來時她早就不見人影,更遑論摸清她的想法。

  他沒期待過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浪漫的發展、美好的結果,但也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當成淫魔登徒子,避之唯恐不及。

  「孫蘊華!」在她發現他以前,他先一步喊出聲,完全截斷她假裝沒看見遁逃的可能性。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釘在原地,張大眼看著他走來,因為太措手不及,失去第一時間轉身逃跑的時機點,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他。

  「嗨、嗨——」連招呼都打得結結巴巴,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我想跟你解釋那天的事情。」

  沒想到他會毫不迂迴、直接把話挑明了講,她頓時有些窘。

  孩子,你是不會講講應酬話,先把場面潤滑一下嗎?

  他是不懂,二十歲的少年,不懂世故與虛假,連話都說得坦白直接——「我們沒有怎樣,狹義上來講。」

  所以,是還有「廣義」上的就對了?

  她是女人,有沒有怎樣,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清楚。

  什麼是狹義上的性行為?身體的入侵?他們確實沒有做到這一步。

  但是除了那一步,男女間最親密的行為,他們都做了,而且尺度甚廣。

  她是醉了,可是還不至於醉到印象全無,隔日醒來,隱隱約約還有片段記憶。這一個月下來,挖空腦漿回想、再回想,每挖出一點記憶,想捅死自己的衝動就更強烈。

  她在人家身上大跳鋼管舞。

  她豪放地抓住人家最脆弱的部位,強迫他就範。

  她將人家壓在床上,當成大餐任意品嚐。

  早上醒來,看見扔了一地的衣物、衛生紙團,還有他身上遍佈的齒痕、吻痕,

  青青紫紫好不精彩。

  最羞恥的是,她身上全是他的氣味,簡直是——多子多孫多福氣。

  她臉上熱辣辣燒紅,當下就無恥地肇事逃逸了。

  可是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真正侵入她的身體,連她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堅持住簡直是匪夷所思,或許這就是所謂正人君子無聊的原則問題吧。

  這樣到底算不算一夜情?

  這個問題孫蘊華思考了一個月,還是沒有結論。

  沈雲沛見她始終沈默著不搭腔,等著等著,心漸漸慌了。「對不起。」

  「啊?」他道什麼歉?明明——被蹂躪很慘的人是他吧?

  「我是佔了你便宜。」頓了頓。「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從此避我如蛇蠍,我不是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可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麼糟糕。」

  「……」被佔便宜的是他吧?她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並且羞愧難當。

  她可以說,她其實是心虛落跑嗎?

  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身家背景,但是從外表研判,他百分之一千比她小,而且——小、很、多。

  那種摧殘國家嫩苗的羞恥感,一直縈繞不去,是道德良知在鞭笞她。

  「真的很對不起,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你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啦!」她蒙臉,完全不敢看他清澈的眼陣,那會讓她覺得自己無比邪惡,欺負小孩子。

  「不然我該說什麼?」

  「……」就……當這件事不存在,不行嗎?

  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老實嗎?害她想裝死都不行。

  沈雲沛愣歸愣,還是在她有些心虛的閃躲態度中,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我不說,以後都不會再提了,那你也可以不要消失嗎?」

  啊?「我消不消失,很重要嗎?」

  他想了又想,許多詞彙在腦海裡刪刪改改,最後才找到最婉轉適當的措詞——至少不要因為我而刻意改變習性,原來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我不希望成為你的困擾。

  最後,孫蘊華並沒有正面應諾什麼,他惶惑不安了三天,才在第四天傍晚,看見那道步入店內的倩影時安下心來,不自覺露出微笑。

  她也回了一記微笑,就低下頭匆匆走向慣坐的桌位。

  他看得出來,她覺得困窘,面對他時總有幾分不自在,至於為什麼還要來,他想應該是因為他說過,不希望成為她的困擾,所以她才努力表現出不困擾的樣子。她其實,是個心很軟的女孩子啊,總是顧慮別人的感受,而忽視自己的。

  他還記得她前男友的弟弟來那天,她最後還向對方道歉。明明受傷最深的是她,她就算擺了臉色,那又怎麼樣?

  她一個人坐在店門外,吃著糖,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著歌:「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那落寞孤單的模樣,沒有人看見。

  他承認自己一顆心全偏向她,很心疼、很心疼她,甚至有股衝動,想痛揍那男人幾拳!如果不能認認真真陪她走到最後,當初為什麼要招惹她呢?讓她那麼地受傷,覺得自己只是別人生命裡的過客,沒資格拿到永久居留權。

  他沒再提起那天的事,一次也沒有,所以後來,她也慢慢不那麼尷尬了,開始能和他自在地談天說笑。

  他不笨,後來多少看穿她對他有些虧欠心理,於是利用了她心虛而拒絕不了他的心態,一步步蠶食鯨吞,走入她的生活。

  卑劣歸卑劣,但是很有效,至少他們現在,已經是可以聊心事、分享生活點滴的朋友。

  有時,她待到休店,會坐在店外那張公共椅上等他。

  知道她喜歡吃甜食,當天店裡沒賣完的小點心,他會轉送給她,看在有吃又有拿的分上,她倒是等他等得很愉快。

  他們有時也會相約去夜市吃宵夜,然後再送她回家。

  有一次,她在趕製樣衣,忙著打版型、縫製、做最後的版型調整,沒心思出去覓食,居然吃冰箱裡他轉送的那些餅乾、小蛋糕果腹,差點把自己餓死在家裡。

  他知道後簡直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生活白癡到這種地步?

  「我才不是生活白癡!你知不知道靈感大神來時,就要好好巴住祂老人家的大腿,那道光、就是那道光啊!它是稍縱即逝的。」

  聽她在強辯!

  「我只知道你再這樣下去,下次再見到那道光就是要通往天堂了!」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居然還能餓死,她也算強者了。

  沒轍之下,他只好空閒之餘不定時來給她巡巡看看,好歹朋友一場,盡盡道義給她收屍。

  對於他惡毒的詛咒,她倒是沒回嘴,反正既得利益者是她。

  沒想到,給她幾根蠟筆,她就開起畫展來!仗著有人給她送「牢飯」,她現在連店裡也很少去,完全是在家張嘴等餵食的程度。

  這天,沈雲沛下午沒課,料想她應該也差不多要彈盡援絕,先繞到大賣場採買了兩大袋食物才去找她,也因為手中兩大袋的糧食,使得他的出現獲得了高度歡迎。

  他先將冷藏的食品一一擺進冰箱,房子的女主人正倚在餐桌前搜括另一袋的乾貨零食,拆開一包巧克力棒就地嗑了起來,另一手撈出購物袋裡的發票瞄一眼,由皮包內抽了兩張紙鈔遞去。

  沈雲沛看了一眼,默默收下塞進口袋。

  她從不佔他便宜,雖然平日會收下他贈與的小點心,兩人出去消費時多數是她付帳,用這種方式回饋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部分有太多堅持,就兩人目前的經濟地位而言,她確實高出許多,兩人之間才能維持微妙的平衡。

  「你今天沒課?」

  「我禮拜三下午都沒課。」說不止三遍了,她還是記不住,倒也不是說沒當一回事,這種一投入工作,連覓食都懶得出門的人,是能指望她什麼?這種生活中的小細節,他早就不抱期待了,讓她去抱她的靈感之神的大腿就好。

  思及此,他質疑地瞥她。「你是不是又沒吃午餐?」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發,發尾亂翹、身上的睡衣也沒換,並且殘留各色絲線線腳,擺明了今天還沒走出過大門。

  或許是兩人再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她在他面前都出過那麼大的糗,倒也不太計形象了。

  「有啦,你昨天買來的涼面還剩一盒,剛剛嗑掉了。」

  「那你還要繼續忙嗎?還是休息一下?」

  「唔……差不多了,明天會去公司交件。剛剛才準備要出去找點東西吃,你就來了。」

  沈雲沛將餐桌上那袋乾糧也分門別類放置好,回到客廳見她窩在沙發上,巧克力棒已經被殲滅,她正抱著吃到一半的蝦味先昏昏欲睡。

  居然兩包零食就想打發一餐。

  「起來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你不是還要去店裡上班?」

  「我今天排休。」

  「那讓我先睡一下……」聲音呼嚕嚕的,講完人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這女人!

  他進房間取來薄毯,拿開她手上的零食袋,再將她垂晃在沙發下的左腳擡上去,覺得姿勢怎麼擺都不對,後來輕輕將她移入臂弩,私心覺得,還是在他懷裡最順眼。

  居然睡得毫無防備,是有沒有把我當男人?

  他喃喃低噥,湊上前偷偷啾了一口,又一口,用豐潤的下唇輕輕摩挲她,感受柔軟唇瓣的溫度與觸感。

第2章(2)

  他們之間熟絡的速度,快得很莫名——或許也不算太莫名,拜那一夜醉後韻事所賜,都袒裎相見、彼此全身上下摸得熟透透了,要再裝生疏、搞矜持也很困難,因此確認他人品不差後,她幾乎不太防他,也不會拒絕他偶爾帶點親密的小舉動,要說是朋友,還不如說曖昧中的伴侶比較貼切。

  不過,她到底是從哪裡得出「他沒有威脅性」這樣的結論?他那晚沒吃她,不代表他不想吃啊,他對她明明就有滿腦子的幻想與渴望,別太相信他行不行?

  孫蘊華小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是靠在沈雲沛臂彎裡,對方也睡沈了。

  她動了動,沒驚醒他。她被抱得很牢,盯著圈在腰間的臂膀,有一秒鐘她猶豫是要起身還是不動聲色讓他繼續睡。

  最後她挪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窩著。

  真巧,由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清楚打量他。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相貌,五官特色偏俊美型,不至於陰柔,但是給人的第一眼感受,直覺就是漂亮。

  「星空戀曲」的店員,稱他是鎮店之花,店裡半數的女客幾乎都是衝著他來的,但是他每聽一次都會掄拳揍人。

  他很不愛人家說他漂亮。堂堂男子,被說得像朵花一樣,像話嗎?

  有時,她會戲謔地故意叫聲「花美男」,他倒不至於跟她翻臉,只是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很憋地吞回去。

  他其實給了她很多別人所沒有的特權,對她的笑容最獨特、看她的眼神更柔軟、給她的溫柔更是別人都沒有的,那種特殊待遇,她不是傻瓜,自然感受得到。

  他喜歡她。

  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他心思那麼明顯,如果不是這樣,何必費盡心思又是關懷又是送食,一般朋友根本用不著做到這樣。

  那她呢?對他又是什麼心態?

  才剛走出一段感情,要說心動,其實太牽強,她只是覺得,跟這個人相處的感覺還不錯,而她並不討厭被他喜歡的感覺。

  要說愛情,兩人之間的年紀差距不算小,真要發展出什麼來,機率大概跟中樂透差不多。

  她其實也沒想那麼遠,當初與嚴君威在一起時,她什麼都想過了,又如何?她終究還是對方人生中的配角。

  沈雲沛是她最不可能預期未來的那種對象,不過反正她也膩了事事規劃的人生,暫時放下那些實際的考量與理性,順應自己的感覺,不想無謂的庸人自擾。

  沈雲沛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看到牆上的時鐘,整個人驚嚇得跳起來。

  他竟然睡了那麼久!

  接住由身上滑落的薄被,轉頭張望了下,孫蘊華靠坐在陽台上的躺椅裡,邊翻雜誌邊做日光浴,身上的睡衣已經換下,也打點好自己,化上淡妝,一整個就是優雅的時尚名媛路線,如果不是他見過她最不修邊幅的模樣,也會被騙到。

  「你怎麼不叫我?」看這情形,她等他有一段時間了。

  「你看起來比我還累。現在的大學生有這麼辛苦?還是建築系的例外?」

  「還好,應付得來。」順手將薄被摺疊整齊放回房裡,再進浴室稍做整理,出來時她已經拎著包包,站在玄關處等他。

  「走吧。」很自然地將手交到他掌心,任他牽牢。

  「去夜市?」

  「好啊。」

  一同出去,大多是他決定行程,她通常沒有什麼意見。

  可能是職業病使然,在家裡怎麼邋遢都可以,出了門絕對要光鮮亮麗,像剛從服裝伸展台走秀下來的模特兒那樣,完全無法容忍自己T恤短褲夾腳拖就出門。但是對於他選擇的場所,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至少到目前為止,看她坐在路邊攤吃炒米粉配貢丸湯還挺自在的。

  他們今天吃的是小火鍋,份量不大,吃完還能再吃一些小點心,都是他選的,她只要負責吃。

  「這些你都吃過?」不然運氣哪這麼好,踩雷機率低。

  「沒。大部分是同學推薦。」

  她吃撐了,最後的滷味是他接手解決掉。

  接下來消耗熱量,開始挑些小遊戲玩。她打空氣槍表情超認真的,只可惜命中率低,只換到兩顆薄荷糖,與他一人一顆分著吃掉。

  稍晚,兩人相約去山上看星星,閒聊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沈雲沛替她披上外套,打開那盒由夜市外帶的鮮奶麻糟給她解饞。這是他們上禮拜才開發出來的美食路線,他對甜點沒特別偏愛,覺得還好,倒是她一嘗就愛不釋口,每次去都一定要打包一份。

  「喂,花美男。」

  「……」手抖了一下,沈雲沛力持鎮定將歪傾的塑膠盒扶正,盡可能表現淡定。「怎樣?」

  她忍笑。「你真的沒談過戀愛?」

  「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就很招桃花!孫蘊華擺明了不信。

  「真的沒有。」這個問題她問不止一次了。

  「那倒追你的女孩子呢?」

  「別人的感覺不歸我管。」追得讓他心動的,確實是沒有。

  「那什麼才歸你管?」

  他收回遠眺的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我心動的。」

  她沒來由地臉一陣熱。

  見鬼了,被二十出頭的小男生注視,居然還會讓她臉紅心跳,無法迎視地別開視線,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三秒,伸手拈下她發間的樹葉,這才緩慢地收回目光,接續道:「以前沒多想這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我是獨子,家裡對我期望很高,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很少提自己的事,多半都是她說、他在聽,他知道她的生活習性、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也分享她工作上的挫折、成就、點滴心情,這段時間下來,他幾可說是對她瞭如指掌,可是她對他的瞭解,竟是少得可憐。

  她莫名感到心虛,自己對他的關注如此稀薄,即便是朋友,施與受之間也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難得他提了,她便主動探問了幾句。「你不是大四了嗎?也差不多要畢業了,讀的又是名校,現在還會有這麼重的壓力?」

  「我讀的是五年制,建築系要學的東西很多,未來出國進修是必然之事——」他突然止了聲。

  所以是前途未明,有為青年仍待努力就是了。

  孫蘊華正聽到興頭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事。」

  她本想伸指戳戳他,插科打譯個兩句,少掉的那根筋突然在這時接通,慢半拍領悟到,如果他真有那麼忙,連欣賞正妹的心思都沒有,哪來的閒工夫又是陪伴又是送食的,還三不五時要留意她有沒有把自己餓死在家裡,這樣的心意,絕不是說順手為之就能一筆帶過的。

  這樣的認知,讓胸口像壓著什麼,有種欠他很多的沈重感,又帶些被珍視的評然與感動……很複雜,難以表述。

  「喂,再多講一點。」

  沈雲沛瞥她一眼,抽面紙替她擦拭指尖沾到的可可粉。

  雖然年紀比她輕,但他其實挺會照顧人的,甚至比她交往過的那個男人還要貼心。

  「你想聽什麼?」

  「都可以啊。校園生活、還是打工日誌什麼的,你說我就聽。」

  「星空戀曲是我表哥開的店,他跟女朋友是班對,校園情侶,交往滿久的,店名就是她取的,意義大概就是紀念他們一起上山下海、追流星雨的那一段青春日記吧。」

  「咦?我去那麼多次,一次也沒見過老闆娘。」連老闆都很少看到。

  「她出國唸書了。當時她在去留之間猶豫不決,表哥還鼓勵她去,說會在這裡守著他們的店等她回來,就像當年他入伍,女方也沒兵變,他對他們的感情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他聳聳肩。「你知道的,感情這種事,不是光有信心就足夠,也不是誰想不想要的問題,時間與空間是一大考驗。」

  「所以是——情變了?」

  「女方離開的第三年,有了新的感情發展,片面告知表哥,不要再等她。我表哥一怒之下,想關了這家店,覺得愛情、承諾什麼的,全都是屁,敵不過寂寞空虛跟善變的人心。」

  「嗯。」孫蘊華心有慼慼焉地點頭。

  她很有感觸啊。愛情這玩意兒,真的是說來就來,說沒就沒了,讓人很難抱持太大的期待,羅密歐與茱麗葉要是沒死,也難說會不會鬧翻,只不過是死亡將它淒美化罷了。

  「你是在跟人家憤世嫉俗什麼?」沈雲沛白她一眼。「我覺得店就這樣收掉太可惜,就跟他說,你不想管的話,我來替你打理。他其實不缺錢,只是想眼不見為淨而已,店務現在有我處理,他已經很少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一年多前吧。」

  一年多……那時他們還沒熟識,關係僅止於店員與常客而已。

  所以……他會向表哥提出那樣的要求,有一部分是不是為了她?怕店收了,與她便再無交集了?

  明明就說讀建築課業繁重,還犯傻接下這個擔子,如果他們不曾熟識,是不是根本不會知道,有個呆瓜為了偶爾見她一面所做的傻事?

  難怪他工作性質從來不固定,內外場都跑,有時還看見他在店裡利用工作空檔K書、忙課業上的事,把一個人當兩個人在用。

  「欸,你生日什麼時候?」心頭莫名發軟,話不經思考便溜出口。

  「你想幹麼?」司馬昭之心,他很難裝無知。

  「怎麼?嫌大姊姊無趣,要跟年輕美眉狂歡嗎?」

  「我又沒這個意思。」他口氣微悶,不喜歡她刻意強調年齡差距。「我媽年近四十才生了我,我父母本來都已經接受膝下無子這件事了,他們說我的到來簡直像上天開的玩笑一樣,連出生都很會挑日子。」

  「所以是……」不會吧?

  他一臉微妙地點頭,翻出身份證佐證。

  而且事實證明,別人並不會因為他是壽星而擁有豁免權,他從沒在愚人節這一天被少整過。

  她笑著拍拍他的頭。「乖,今年跟姊姊過,我煮一桌好菜,請你。」

  「你會做菜?」

  那一臉震驚的表情超欠揍。「你可以再瞧不起我一點,我煮一桌巴拉松毒死你。」她只是懶得張羅那些有的沒的,並不是不會做菜好嗎?

  他低低輕笑,傾靠向纖肩,神情是全然的愉悅。「好,今年跟你過,就我們兩個人。」

  淺淺吐息拂掠耳畔,孫蘊華心一跳,不覺紅了耳根。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4-2-8 20:07:33

第3章(1)

  那晚以後,他們都沒再提起相關話題,但孫蘊華已經寫進行事歷,也擱在心上惦記著。

  一直到四月一號那天,她先到公司,和樣版師溝通了這回的設計重點,協調完樣衣的製作工法後,下午的行程則是完全空下來,想好好替沈雲沛慶生。

  她直接到「星空戀曲」去找人,沒找到人,倒是難得一見的老闆今天親自鎮守在店裡。

  「找雲沛?他今天不會來。」櫃檯前閱覽帳務的男人,瞄了進門的她一眼,直接便丟來這句。

  她拿手機撥了號,沒人接聽。

  「好像是說學校有什麼活動吧,你們沒約好?」

  「……」慶生這種事很難提前約,點破就沒意思了。

  見她猶疑不定,何曜宇從帳目中擡頭。「你可以去學校找他。」

  也對。

  她道了謝,轉身走出店門,想到什麼,腳跟一轉又繞了回來。「你覺得,雲沛把你這家店打理得怎麼樣?」

  「不錯啊。」每個月盈餘數字都很好看,他可以直接在家裡數鈔票就好。

  「若我資訊無誤,雲沛是領一般店員的固定薪資吧?」

  「無誤。」

  「我相信你一定是個愛護手足的好表哥,對吧?」

  「……對。」根本也沒有說不對的餘地。

  「那對於雲沛這樣勞心勞力,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你覺得需不需要表示一點什麼?」

  據說,閣下也是兇手之一吧?雲沛勞心勞力的可不是只有他。

  何曜宇也很識相。「我懂你的意思,該表示的我會讓「小朋友們」幫我表示。你知道的,建築系學生很可憐,要學的東西那麼多,作業又不是敲敲鍵盤打報告就好,畫工程設計圖、做模型,動不動就要熬夜,還能精神奕奕地關心別人有沒有吃飯,是不是很神力超人?」

  「……」她是不是被反將一軍了?「……我正要去「表示」。」

  何曜宇欣慰地點頭。「那就好。」不枉他的傻表弟當初接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重擔,明明主人自己都不戀棧了,還要力保這家店,就為了見佳人一面。

  愛情?嗟!

  他說:「十年後你一定會後悔,自己今天這種被愛情迷得蠢兮兮的樣子。」雲沛卻回他——誰沒蠢過?

  是啊,從小到大,誰沒幹過一些個蠢事,無所謂後不後悔,就是成長的一道足跡。

  所以他答應了雲沛。他的愛情沒了,但雲沛的還沒開始,至少給他一個成全愛情的機會,也許圓夢,也或許是成長。

  他根本不在乎這家店會如何,反正它當初存在的意義已經消失了,但是雲沛也傻氣,怕對不起他,一直很用心在打理,用每個月的盈餘數據作為交代。

  由小看到大,這小子的性情,是標準「人可以負我,但求我不負人」的稀有絕品人種。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他瞭解那傢夥的傻勁,就算跌了傷了,他也會拍拍屁股自己站起來,笑著說:「沒關係,我愛過就好了。」

  看著那道走出店門、邊低頭打簡訊的倩影,他歎口氣,只希望她不要讓他的傻表弟太痛才好。

  去店裡你不在,方便去學校找你嗎?

  同社團的學弟替他將包包拿過來時,手機有兩通未接來電和一封簡訊,對象都是孫蘊華。

  他查看了一下發訊時間,是半個小時以前的事了。

  沈雲沛驚得咬在嘴巴上的菠蘿麵包都掉了,整個人嗆得猛咳。

  他只是剛好肚子餓,撈出早上吃一半的麵包來嗑,順便瞄一下手機,根本沒預期會看到那個名字啊。

  孫蘊華打電話給他的次數,至今十根手指都數得完。

  「學長,你很「胎戈」耶。」

  被嗆咳出來的麵包碎屑波及,學弟嫌惡地跳開。

  沈雲沛沒心思理會旁人,來來回回將簡訊看了三遍,確認自己沒眼花後,也不知在急什麼,手忙腳亂地回訊——

  你到了嗎?我在行政大樓這裡。

  然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兼之悲慘學弟的哀嚎——

  「哇欸咖——」

  他哪裡會知道,在他回訊前,孫蘊華已經在遠處觀看了十分鐘。

  她到時,先是行政大樓的人潮吸引她的注意,而他本身又容易成為人群裡的焦點,要找到他並不難。

  他坐在長桌後方,腳蹺到另一張椅子的椅背上,膝上擱了本書,坐姿粗魯,整個人坐沒坐相,而且看來似乎心情不佳,悶悶地不太理人,只是一逕兒埋頭看他的《建築法規》。

  但是,就算他坐姿再粗魯,花美男還是花美男一枚,只會吸引一群無知少女開小花、冒星星,在心裡尖叫「好帥、好有型」……

  她只能說,人帥真好。

  旁邊有牌子寫著「動漫社」,她想應該是社團招生之類的。

  因為一直沒收到他的回應,她不確定自己貿然前去會不會造成對方困擾,默默遠觀了十分鐘,看見有人將他的包包拿來,他查看了一下手機,接著麵包從嘴裡掉下去,手機也差點滑掉,他險險接住,結果掉下去的是那本《建築法規》,還砸到旁人的腳,慘叫聲連她這裡都聽得到。

  看他手腳不協調地倉促回訊,孫蘊華一整個笑到不行。

  沒見過他這麼可愛的一面,他一直都表現出超齡的沈穩氣場,原來全是ㄍㄧㄥ出來的,超假仙。

  低頭看完剛接收到的簡訊,確認他是歡迎她的,這才舉步走去。

  「靠麼喔,像個男子漢一點。」沈雲沛啐了沒路用學弟一聲,反正那二百五平日衰慣了,他連愧疚感都可以直接省下來。

  彎腰撿回書本,正要再擱回膝上,望見迎面而來的身影,沈雲沛整個人上身一傾,手滑腳也滑。

  「……」怕再被罵靠麼,學弟這回忍住了,抱著腳淚眼汪汪地看他,委屈低噥:「我要跟我學姊講……」

  一秒!沈雲沛只花了一秒鐘,整個人大變身,收好亂蹺的腳,正襟危坐,試圖以最文雅的形象示人,甚至還揚起超級親民的花美男笑容。

  「怎麼突然來找我?有急事嗎?」

  孫蘊華先瞄了一眼椅背上的鞋印,他趕緊伸手毀屍滅跡,拉好椅子恭請太后上座,彎腰二度撿書時,小學弟下意識退得老遠。

  她這才慢吞吞地回道:「你忘了?今天你生日,我們約好的。」

  他怔了一下,才回道:「我沒忘。」只是以為,她忘了。

  這兩天,看她沒特別表示什麼,也沒有邀約的意思,一直到昨天,他等到淩晨兩點,不時查看手機,怕漏接她一絲一毫的訊息,今天情緒一整個低潮到谷底,連天然呆小學弟都說:「學長,你今天看起來比烏雲還灰耶。」

  他以為那只是她隨口的一句話,直到剛剛他都還在想,如果待會兒去找她,會不會太刻意,像在索討她履行承諾似的。

  「還記得自己是壽星啊?那剛剛表情怎麼那麼臭?」生日不是應該開開心心的嗎?

  「你在這裡坐兩個小時,被當動物園的珍禽圍觀,就知道那種感覺了。」

  「……」她眨眨眼,不解。

  沈雲沛手往身後一指。「那傢夥是社長,叫我坐在這裡兩個小時,什麼都不必做,時薪五百。」

  那時覺得還挺好賺的,年少無知就被推入火坑,莫名入了社。

  往後,每年社團招募新成員,他就得當活體人型看板,想不賺這個錢都不行,

  簡直是誤交損友。

  孫蘊華順勢打量了一下。「不錯耶,正妹。」

  長腿、楚腰、馬尾、大眼,笑容甜甜,十足秀麗俏佳人啊,他怎麼一提到就咬牙切齒?

  「正個鬼,她是元老級腐女。」再正他都退避三舍。

  他永遠忘不了,無意間看見某期社刊,發現自己化身為畫中主角,淫聲浪語跟系會長滾時的震驚心情,害他往後看到系會長,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只要想到自己一天到晚被意淫,幻想他後面的洞被男人怎麼用,他愉悅得起來才有鬼。

  「……」

  剛剛來的時候聽到小女生在竊竊私語,不小心捕捉到幾句「好瘦喔」,那時她還滿臉問號,沈雲沛是屬於高瘦斯文的體型沒錯,但有必要如此激情亢奮嗎?

  現在她懂了,此「受」非彼「瘦」。

  難怪他動作會刻意裝粗魯,斷絕腐女們對「極品溫潤受」無邊無際的遐想,不過看這情形,好像沒什麼用。

  她抿唇,極力忍笑。心想,要是告訴沈雲沛,不曉得他會不會爆走?

  「原來是在坐台,陪笑賣臉啊?」見他一臉幽怨,忍不住就想調侃兩句,吃吃豆腐。「乖,姊姊花雙倍的錢包你的台,要不要跟我走?」

  「我跟你走。」指掌扯住她袖口,一點掙扎都沒有地傾靠而來。

  孫蘊華往努力「拉客」的女社長瞥去一眼。「那這邊呢?」

  「管她!」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的忠犬特質好濃厚,隨便勾勾手指頭,他就乖巧地被她拐著跑,一副天涯海角隨你去的模樣。

  孫蘊華心房酸酸軟軟,蕩漾著不知名的柔軟浪潮,比水還柔。

  「開玩笑的啦。」柔柔地撫弄他髮梢,笑道:「說好要煮一桌菜給你吃的,我先去買菜、準備晚餐。你慢慢來,這裡忙完再來找我就好了。」

  「我還是比較想跟你走。」他低噥,不太情願地鬆開手,目送她走得好遠好遠了,才不捨地收回目光。

  少根筋小學弟忽然變機靈,見他情緒似乎止跌回升,緩慢挪回他身邊,不是很肯定地問:「剛剛……是不是有人偷偷放閃?」

  雖然年齡好像有點不太襯,可那分明就是一枚微量閃光彈,他現在眼睛還有點花花的睜不開。

  沈雲沛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撈回課本繼續看。

  居然……沒否認?!

  小學弟狠狠驚到了,恍然頓悟他們這坐懷不亂、清高到可以發聖光的學長,原來並非不近女色,而是好這一味輕熟齡美女?!

  沈雲沛來的時候,她還在廚房忙碌。

  「這麼快?我還沒準備好耶。」他來的時間比她預期的快很多。

  「沒關係啊,你慢慢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迫不及待。

  可是在她的預期裡面,應該要萬事俱備,餐桌上擺好蛋糕,等他一走進門時對他唱生日快樂歌,讓他許願吹蠟燭才對,而不是現在這樣——手拿鍋鏟、身穿圍裙、頭上夾著醜醜的鯊魚夾來開門。

  「你再去附近晃兩圈,一個小時後再過來好了……」

  「不要。」他一口回絕。「我在旁邊看書,不會妨礙你。」

  「……隨便你。」反正都這樣了,也懶得再挽救什麼氣氛。

第3章(2)

  沈雲沛坐在客廳,看著那道在廚房忙碌穿梭的纖影。開玩笑,他怎麼捨得錯過這一幕珍貴的畫面!

  她真的會做菜,切菜、拿鍋鏟有模有樣,由香味研判,應該不是唬人的。

  他心房暖熱,被「孫蘊華為他洗手作羹湯」這件事激盪出滿滿的感動,片刻也不捨得移開視線。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畫面,就是有種無以名狀的幸福感,腦內小劇場幻想著小夫妻般的居家生活……

  孫蘊華煮完一道菜,身後有隻手適時接了過去,主動端菜擺碗筷。後來送蛋糕的人員來按鈴,她剛好把蒜頭丟下鍋爆香,於是壽星還自己去開門簽收,她已經無力地不想去吐槽這救不回來的慶生氣氛。

  拆開外盒時,他怪異地回瞥她一眼,她發現了,目光直覺落在他手上的生日獵燭。「怎麼了嗎?」

  「多一歲。」

  啊?「你不是大四了?」那不是應該二十二?她原先還猜二十三。

  「……我國小跳級讀。」

  「……」對,何曜宇好像有說過,他很會讀書,沈家雙親對他寄予厚望之類的,跳級求學沒什麼好奇怪。

  「你好小。」她小小被雷打到。「小了我七歲……」

  他扭回頭,完全不想接她這個話題。

  好吧,是她白目了。孫蘊華默默閉嘴炒她的菜。

  她煮了四菜一湯,基本上沈雲沛不挑食,吃得很捧場,但她還是留意到,他待別偏愛金沙蝦球,吃的時候他嘴角有微微彎起,隱隱露出頰畔的小酒窩。

  原來他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吃到喜歡的食物會笑彎眼眉,一臉滿足。

  飯後,他自告奮勇去洗碗,說是她煮菜、他洗碗,很公平。

  她趕緊乘機把蠟燭插上、點燃,再關燈。如果連這個步驟都讓壽星來做,那真的是完全沒救了。

  沈雲沛滿手泡泡,看著她捧蛋糕走來時,在幽暗微光中花了一秒思考要先洗手還是先許願。

  孫蘊華已經唱完生日快樂歌了,他來不及洗手,只好先轉身面對她,一如往年,將第一個願望給母親,願其百歲無憂;第二個願望給身邊每一個他在乎的人,平安順心;第三個留給自己的小心願,他悄悄地,在心底祈願。

  吹完躐燭,她總算肯放他去把碗洗完。

  回到客廳,兩人盤腿坐在地板上,一同分食蛋糕。

  「喂,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他笑笑地,沒回答。

  「講啦,說不定我可以幫你達成。」

  他還是用笑容帶過,挖一口蛋糕來塞她不停追問的嘴。

  「不然我們來玩「探索內心世界、瞭解彼此、增進感情、促進人類和諧世界真善美之心靈交流遊戲」,說謊的話一輩子陽痿。」

  不就是真心話大考驗,廢話那麼多。

  「那你說謊呢?一輩子嫁不出去?」

  「好啊。」跟你拚了!

  她興沖沖地找出撲克牌,簡單地洗牌後打散在地面。「比大小。你先抽。」

  他隨手抽了一張,翻面,十三點,連抽都不必,直接宣告她的死刑。

  「你最害怕別人叫的小名是?」

  他笑得很壞心,孫蘊華嘴角抖了一下,暗罵此人心機重。

  這擺明了是在記恨她老叫「花美男」的仇,要用來反制她的。

  「……小華。」

  「為什麼?」

  「你不知道說故事時,代稱詞第一名叫小明,第二名就叫小華嗎?!」

  很容易對號入座啊!她小時候常常因為這樣被笑,曾經嚴正向父母抗議,不許再這樣叫她。「嗯,我懂了,小華。」

  「……」她差點顏面神經抽搐。「再來!」

  或許是壽星手氣旺,第二回依然他勝出。

  他問的是:「談談你的家人。」

  這一回,花了比較長的時間敘述。

  她是獨生女,父母很疼、很疼她,她沒有兄弟姊妹,不是父母生不出來,而是想把所有的愛都給她,寶貝一個就夠了,這樣才能全心全意讓她擁有最完整的關懷。

  她高中那一年,全家出去旅遊,遊覽車翻覆,父母急救後不治,只有她活了下來。

  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努力做復健,讓自己回復健康,活得精彩、充實,不辜負父母給她的這條生命。

  成年以後,她用父母親以生命換來的保險金,買下這間房子,她想,父母不在了,心裡一定很遺憾不能繼續守護她,所以她用那筆錢交換一個遮風避雨、穩定安全的小窩,延續父母親的愛與守護。

  回答完,繼續抽。

  她一連抽了十來次,也一連輸了十來次,連小時候做過的蠢事糗事全被挖光了,他還是無堅不摧。

  孫蘊華整個卯上了,挖出冰箱的氣泡酒,捲起袖子跟他拚。

  「酒並不能壯膽,更不會讓你的手氣變好。」最重要的是,他還記得上一回和她拚酒的下場。

  「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怕失身?」她掃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挑釁。「你不想跟我上床?」

  他手抖了一下,力持平穩地移開視線,不去看她勾挑的眼眉。「贏了我就回答你。」

  耳根都紅了,還裝什麼鎮定!假正經。

  孫蘊華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幾杯黃湯下肚,開始媚眼如絲,身段如水。「你少喝一點,小心醉。」

  「我心情不好才會醉,心情好不會。」

  最好是。

  沈雲沛看她解開盤在腦後的發,十指抖散,擡陣睞他一眼。

  只是幾個簡單的動作,她做來十足女人味,帶著幾分的醉意,眼波流轉間儘是風情,他心臟一跳,瞬間覺得喉嚨乾啞,一身躁熱。

  她甚至,連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到他,就讓他心緒大亂。

  要命。她對他太有影響力。他不甚自在地調整了下坐姿,努力不去看她,隨手抽了張牌。

  孫蘊華跟著抽一張,翻面,笑睨他一眼。「風水輪流轉啊。」

  「要問就快點。」早死早超生。

  「嘖,輸不起。」

  是你表情太機車吧?我贏了十來把都沒這麼欠揍。

  沈雲沛腹誹她。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我的?」一槍直接命中要害。

  「……」

  「小心一輩子不舉。」她涼涼地再補一槍。

  這個問題存在她心裡很久了。真正開始與他往來後,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待她不同於任何人。

  他很少笑,據說是因為太造孽,她曾經認真觀察過,他笑的時候,頰畔有淺淺的酒窩,還有不明顯的小虎牙,白淨秀氣,超娃娃臉的,別說女人,連男人都要心動了,超想把他帶回家親親、抱抱、秀秀。

  他那晚會被她欺負得那麼慘,他自己也要負一點責任,誰教他要逆來順受,看起來單純無辜又可口,勾得她心癢難耐,體內的野性都被挑起了。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不想招惹無謂的桃花債,從不對誰亂笑放電,除了她。純然的、稚氣的、愉悅的、無奈的、嘲弄的……各種笑,她都見過,他從不吝惜對她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這樣說來……是不是從一開始,她踏進「星空戀曲」時,他就已經注意到她?

  「第一天。我說本店禁帶外食,你偏頭對我笑的那一刻。」

  果然!

  這樣算來,少說也有兩、三年了。孫蘊華愈是一一回想,更加覺得——「你會不會太純情了?」

  這年頭,還會一見鍾情、一鍾鍾三年的男人,應該絕種了吧?

  「少廢話!」他粗聲回道,掩飾尷尬。

  有人在難為情了。

  被她搞得心緒大亂,接下來一整個兵敗如山倒。

  「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

  她威脅地往他下半身瞄一眼,於是他歎口氣,認命道:「和心裡那個人,能夠再靠近一點。」

  這麼不貪心?

  「你是處男?」

  「……算……半個。」另外半個,終結在她手上。

  這還不算極限,某人專挑一連串讓人難為情的私密問題下手,諸如:性幻想對像?一周自慰幾次?習慣左手還是右手?偏好的A片類型……

  忍無可忍,他咬牙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問這麼機車的問題?」

  「誰叫你要輸?」

  「……」他知道他輸定了,從她開始耍賤招時就知道。

  他的目光完全無法自制,不時地飄向她。偏頭思考該抽哪張牌那種純真又無辜的表情、撩開頭髮露出的白皙頸項、咬唇望向他水陣帶媚的撩逗……

  他呼吸急促,心不在焉地翻開牌面——黑桃三。

  人生是還能不能再更絕望一點?他又不是賭神,要黑桃三幹麼啦!

  她要笑不笑,目光往他下半身瞥去。「我相信你真的有說實話。」就算他不自在地調整坐姿遮掩,她還是發現了。

  某人惱羞成怒。「不玩了!」

  弱點被人家掌握住,根本玩到死也玩不贏她。

  「最後一個問題。」她揚揚手中的紅心四——「你真的不想跟我上床嗎?」

  他仰陣,與她定定相視。一秒、兩秒、三秒——他有了動作,移身向她,傾前試探地淺吮了下柔唇,她沒退開,於是第二回他停留得久了些,廝磨、舔吮,熟悉彼此的唇溫,然後深吻。

  「你的唇親起來很舒服。」軟軟的,下唇豐潤,她吻著、吻著,為那美好的觸感著迷,上了癮。

  他低笑出聲。「這是我的台詞。」

  傾身順勢將她壓向地面,看著散落在光潔磁磚上的黑髮,俯視目光近乎著迷。她看起來,那麼性感美麗,無時無刻都令他心動不已,他難耐地噙住她的唇,糾纏、吞噬她每一寸呼吸,也嘗到她口中淡淡的酒精味。

  他及時打住,困難萬分地抵著她的唇,灼熱呼吸噴灑在她頸項,也不知在執著什麼,很堅持詢問:「你是不是又醉了?」

  「沒有,我說過開心時不會醉。」

  所以,這一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沈雲沛不再死撐,貼近她,肢體糾纏,任由她去感受,那為她而起的亢奮、火熱。

  陷入激情前,糾纏的唇齒間,模糊逸出最後那個問題的答案:「我想。」嗓音低沈、沙啞——「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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