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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4:35

第八章   占卜

  這次沈洛年當真是精智力完全耗盡,睡了好幾個小時,才在一片昏黑中突然驚醒,翻身坐起。

  「沈凡?」身旁傳來蔣傑的聲音:「天還沒亮,不睡了嗎?」

  沈洛年揉揉眼睛,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大片石板上,周圍的牆壁也都是扁平的石板疊成,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石板屋?

  一樣躺在這屋中的,還有蔣傑和洪治平兩人,此時除蔣傑外,洪治平也被吵醒,正起身對著沈洛年微微點頭。

  「怎麼……」沈洛年愣了愣,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遲疑地說:「我昏倒了?我的魔力不夠嗎?」

  「不是這樣。」蔣傑微笑輕聲說:「他們說你進入第三階段了,完成後昏倒是正常的。」

  「嗄?」沈洛年聽到自己進入第三階段,也吃了一驚。

  「沈凡。」洪治平淡淡地說:「韻小姐交代,不管什麼時候,你醒了就馬上找她。」

  「是的。」蔣傑跟著說:「快去吧,韻小姐她們就住在隔壁屋子,說不定已經聽到了。」

  「喔?好。」因為黃清嬿的關係,洪治平似乎也挺討厭自己,不過看來還沒有李允生那麼過分,至少不會弄什麼詭計。話說回來,李允生這幾天怎麼不見了?還沒找他算賬呢。

  大概因為住的是男性,這剛疊起的石板屋連片門板都沒有,沈洛年順著月光往外走,首先看到趴在地上休息的羅鏡,跟著就是正分站兩端巡視的梁乃均與姜希鳳。三人看到沈洛年,都聚了過來,梁乃均首先說:「沈兄大喜,聽聞今日沈兄勇闖三關,以弱冠之齡達到魔法使的極高境界,不只是前所未有,更是……」

  「等一下!」羅鏡趴下打呵欠的同時,姜希鳳沒好氣地白了梁乃均一眼說:「我先去請韻小姐,你再慢慢說。」

  「這是理所當然,姜小姐請便。」梁乃均從善如流,頓了頓之後重新講起:「自魔法仙人在這海角天涯創立魔法島之後,這孤立在遠方的世外島嶼,便無時無刻不以培育出能突破三階締約的魔法使為目標,但隨著浪濤翻騰、光陰流逝,轉眼數十載春秋,數百名才智之士付出的努力皆屬徒勞,這沒有人能突破的……」

  「梁統校。」卻是狄韻已經走出屋外,正微笑著說:「可以讓我先和沈凡談談嗎?晚些兒再讓沈凡聽你說,好嗎?」

  梁乃均一愣,也只能點頭說:「當然、當然。」

  晚些兒我才不聽他說!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走向狄韻說道:「聽他們說,我已經邁入了第三關?」

  狄韻微微點了點頭,一面說:「你自己不知道嗎?」同時對沈洛年打了一個眼色,帶著他往面海的那方向走。

  這附近新搭建了許多類似的石板屋,面對著北方的海岸線呈半圓形往外散,從這一面往這新村落望去,此時雖是深夜,仍有些魔法島居民正忙碌地整理新家,在道路間來來去去,不少人遙望到沈洛年與狄韻的身影,還特別停下腳步行禮,看來頗為感激。

  狄韻一面帶著甜笑遠遠地揮手回禮,一面低聲說:「你不但救了魔法島,度過了第三關的事又傳了出去,有不少未出嫁的女孩,都想認識一下你這位大英雄呢。」

  「喔?」沈洛年翻白眼說:「妳叫我出來,不會只為了說這種事吧?」

  「我可不是個不體恤下屬的上司啊。」狄韻眨眨眼說:「聽亨利說這兒風氣挺開放,你只要別招惹已婚婦女,想輕鬆一下倒也無所謂,我不會讓清嬿知道的。」

  「他跟妳說這幹嘛?」沈洛年板著臉說:「要妳也開放一下嗎?我要跟妳媽說妳認識了壞朋友!」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狄韻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可是紳士,誰像你這種無賴?怎麼樣,有興趣在這島上玩玩嗎?那我就想辦法多留兩天,否則我們可能明天就離開燕島了。」

  「再說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沈洛年皺眉說。

  「好心沒好報,那就來談公事。」狄韻哼聲說:「臭老頭,你有沒有學到根源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皺眉說。

  「怎會不知道?」狄韻說:「難道沒有幻象和特殊的魔法符文、音節出現嗎?」

  「有是有……」沈洛年說:「但是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狄韻問。

  「我眼前出現了很多個門。」沈洛年皺眉說:「然後就出現了聲音,那聲音是……『塔庫』?是了,應該沒錯。」

  「別亂念。」狄韻微微一驚說:「萬一啟動了呢?」

  「不是這樣,那必須專心在心中默誦,口中亂念沒用的。」沈洛年搖搖頭說:「總之聲音出現之後,門就都不見了,只剩一扇。」

  「然後呢?」狄韻問。

  「然後就沒了,之後就一堆炁息在我身體內外鑽來鑽去。」沈洛年說。

  「門?聽起來也有點像是某種空間魔法?」狄韻側著頭說:「莫非你可以開很多通道?」

  「不知道。」沈洛年說:「要試試看嗎?」

  「明天仙人會跟我們解釋,之後再測試吧。」狄韻頓了頓,突然搖頭說:「說實在話,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度過第三關,你知道亨利有多吃驚嗎?我若是跟他說你兩個月前才剛學會風移咒,不知道他會怎麼反應。」

  「告訴他啊。」沈洛年聳肩說:「嚇死他不是挺好?」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叉腰說:「亨利跟你有仇啊?每句話都針對著他。」

  「就跟妳說我討厭帥哥,尤其是愛笑的那一種。」沈洛年說:「每個女人都喜歡帥哥,又不能切開來大家分,麻煩死了。」

  「亨利哪有多愛笑?」狄韻皺眉說:「頂多是禮貌的微笑吧,他身旁也沒有別的女人。」

  沈洛年說的其實是當年的賴一心,但他也懶得解釋,搖頭說:「好吧,就算他沒這麼討厭……明天回去的話,他怎辦?」

  狄韻臉一紅,目光轉了轉說:「什麼怎辦?」

  「就這麼讓妳走啊?」沈洛年挑眉說:「那傢夥有沒有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

  「喂!渾蛋!」狄韻忍不住對著沈洛年踢了一腳。

  不過沈洛年現在可學乖了,一面閃一面說:「不然以後可沒這麼容易見到吧?他捨得嗎?」

  「關我什麼事?讓他自己想辦法。」狄韻微微揚起那張小臉蛋,帶著三分得意地說。

  看樣子早就想出辦法了吧?只是這丫頭嘴硬不說而已。沈洛年也懶得追問,只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

  「還有一件事。」狄韻臉色一正說:「你覺得……要不要跟他們討締約魔法的法門?」

  不是歲安城那兒沒法使用嗎?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呆說:「我來使用嗎?」

  「廢話!」狄韻忍不住好笑地說:「誰教你莫名其妙地突破第三階段,突然成為有資格施法的人,害我們為此傷透腦筋。」

  「不要吧。」沈洛年忙說:「我可懶得整天幫人締約。」

  「當然不會整天。」狄韻說:「就算是現在,每年也才收數十名魔法使新生,頂多花一點時間。」

  「可是……」沈洛年說:「妳不是說這辦法對歲安城未必是好事?」

  狄韻那雙逐漸由甜轉媚的雙眸望向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想出原因了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果然是笨蛋,真想不透你的魔力哪兒來的。」狄韻搖頭說:「因為整體而言,能成功三次締約的人數比率實在太低,而單以魔法島二次締約來看,雖有八成以上會獲傳根源魔法,卻大部分都是偶化魔法或食物魔法,實用度不如原先想像。這種方式一方面不能使用輕疾,體能和自我保護的能力也不如煉鱗引仙,只要沒獲得好的根源魔法,戰鬥力還不如歲安城的魔法使……我們著重的是戰場實用,和魔法島一生努力想成為仙人的做法畢竟不同,倒是可以考慮讓少數人測試就是了。」

  「偶化魔法是啥?」沈洛年沒聽過這名詞,插口問。

  「把無生命物件精化成僕役的魔法。」狄韻說:「潛意識中期待著伴侶或有控制欲的人,很容易學會這種根源魔法。這系出現的機率還大於食物,其中一種變化應用,就是可以傳訊的魔法卷軸,但只有三次締約的魔法仙人才能掌握這種複雜的變化,一般二次締約只能做最簡單的應用,比如弄個會自動掃地的掃把之類的……」

  「會掃地的掃把?」沈洛年有興趣地說:「好像不錯。」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沒理會他,只沈吟著說:「算了,先想辦法弄到手,要不要施行再由司令來判斷,就怕他們不肯給……臭老頭,人家已經開始懷疑你的歲數了,到時候和仙人說話時小心點,別壞事。」

  「我閉嘴躲起來吧,妳們去處理就好……」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皺眉說:「唉呦!半個月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幫人締約了。」

  「為什麼?你又哪兒不對勁了?」狄韻皺眉問。

  「很難解釋。」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真是莫名其妙!狄韻明知道破口大罵也沒效果,這時也懶得多費唇舌。她瞪著沈洛年半天之後,決定暫時不管此事,說不定這臭老頭又在胡說八道也不一定……狄韻翻翻白眼,目光一轉說:「經歷了三次締約,你身體有什麼感覺嗎?」

  沈洛年身子動了動說:「沒什麼感覺。」

  「據說體質會大幅度仙化。」狄韻上下看著沈洛年說:「看不出來。」

  「精神似乎有比較好些。」沈洛年伸了伸懶腰說︰「不過我很久沒睡這麼久了,精神好也是應該的。」

  「那就這樣吧。」狄韻說:「要不要我找清嬿來跟你聊聊?她剛好也醒了,應該一樣有話想跟你說,你們這幾天都沒機會說話吧?」

  「別無聊了。」沈洛年說:「妳回去睡覺吧,我睡很飽,在這兒晃晃,至少要等那梁光頭下哨我才回去。」

  想到梁乃均,狄韻也有點兒好笑。她望著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說:「你是真心不想找清嬿啊?她哪兒不好?」

  「關妳屁事。」沈洛年翻白眼說:「妳以後也少胡鬧。」

  狄韻想想,突然一驚說:「你可不準打我媽主意!」

  「我和妳媽沒關係!」沈洛年瞪回去說:「臭丫頭!要說幾次妳才信?」

  「不然……是那個什麼『真』嗎?」狄韻挑眉說:「難道清嬿還不如那女人?我才不信。」

  「別問了,其實清嬿小姐對我也沒那個意思。」想到懷真,沈洛年一陣心亂,皺眉說:「跟著妳這麼東奔西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龍宮。」

  狄韻沈默了片刻,找個地方坐下說:「我也不想睡了,聊聊吧……欸,老頭,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沈洛年在一旁坐下。

  「如果我主動跟亨利說,叫我小韻就好,會不會感覺很隨便啊?」狄韻輕側著頭說:「他老是很恭敬地喊我韻小姐,好像疏遠了點。」

  「我比較習慣叫凶丫頭或臭丫頭。」沈洛年頓了頓說:「黑心丫頭也很貼切。」

  「我又不是問你喜歡怎麼叫!沒禮貌的臭老頭!渾蛋!可惡!」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

  「嘖。」沈洛年想了想說:「妳不也都叫他亨利先生嗎?」

  狄韻嘟起嘴說:「他又沒讓我直接喊他亨利,我怎能自己改?」

  「怎麼叫都無所謂。」沈洛年不耐煩地說:「我作保證,他愛死妳了啦,別擔心。」

  這也能保證?狄韻噗哧一笑,歪著頭看著沈洛年說:「說說你那個『真』吧,是怎樣的人?」

  「關妳屁事?不說!」沈洛年搖頭。

  「快說啦,少賣關子!」狄韻推了沈洛年兩把,見他不為所動,突然說:「跟你說,去龍宮的日子和人選已經決定了喔。」

  「真的?什麼時候?我們能去嗎?」沈洛年大吃一驚。

  「先告訴我那個『真』的事情。」狄韻得意地說。

  媽的,這奸詐丫頭比她娘難應付多了……沈洛年遲疑了片刻,終於歎一口氣,選了些與他人無關的往事,在這片草地上、星空下,和狄韻隨口聊了起來。

  □

  下午,眾人經過一個新設的空間通道,到了另一座陌生小島。這島上什麼都沒有,倒是準備了艘中型舢板,眾人就乘著這艘舢板,向著西方出海,往東大陸東岸移動。

  據說是為了安全起見,魔法仙人不想透露燕島的所在,所以才讓眾人從這陌生島嶼返回,而這空間通道不久後會自動消失,暫時歲安城任何人都找不到燕島的位置。

  但兩方也不是就這麼斷了聯繫,因為估計回大陸之後,可能又會被犬戎族追擊,為安全起見,李允生、余憲馨、姜希鳳等三人,被安排暫時留在燕島,日後可以先藉著三人的輕疾,讓燕島和歲安城保持聯繫,尤其李允生更是暫時受命為歲安城駐燕島專使,在其他人派任之前,將會一直留駐在燕島,負責和歲安城聯繫。

  其實論戰鬥能力的話,安荑與於丹翠也該留下,但於丹翠學會了可能有用的根源魔法,安荑則是每隔數日必須由狄韻協助做夢,更不能留下,只不知道狄韻找了什麼理由,把她一起帶了回來。

  其實以李允生魔法使的攻擊手角色,留在隊伍中未必不行,但是狄韻這麼安排,李允生卻也不敢吭聲。沈洛年心底有數,狄韻是為了偽證的事幫自己出氣,而李允生八成也是怕了自己,這幾天本就一直躲著,這時當然更不敢隨隊伍回返,只不知道這流放般的派駐究竟要多長的時間。

  至於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馬,也一樣留在燕島,暫時拜託余憲馨與姜希鳳照顧。

  雖然飛絮很適合魔法使在戰場上使用,但在沒有其他馬匹的隊伍中,單帶著一匹馬反而有些礙手礙腳,減少了可以選擇的路線,加上狄韻本身是專修輕決的發散型變體者,真要逃命時速度並不會比飛絮慢,所以準備等風聲過了之後,才另派隊伍將它送回歲安城。

  那舢板雖然不大,還勉強擠得下九人一獸,只不過大夥兒坐下之後都不敢亂動,免得把船弄得東搖西晃,聽說這兒離陸地不遠,應該很快就可以上岸,不用忍受太久。

  舢板無舵,此時洪治平在船後負責搖櫓,正運足了勁推動,每搖一下船就蕩出老遠,他一面搖著,一面控制著方向往西,反正東大陸老大一塊,總不至於錯過。

  眼見船上無事,狄韻伸肘撞了撞沈洛年,低聲說:「研究得怎樣?」

  「什麼怎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占卜魔法嗎?」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你剛才不是說寡土仙人沒說清楚?現在想通了沒有?」

  原來今晨寡土和眾人會面,知道沈洛年的幻境細節後,竟說這根源魔法屬「占卜系」……據說學會「占卜系」根源魔法的人非常少見,實用度也不高,所以寡土也不很清楚運用方式,只簡略說明一下於丹翠的部分便離開了,沈洛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該怎麼使用。

  「我可以提問嗎?」沈洛年正搖頭時,黃清嬿卻微笑靠了過來。其實這舢板不大,她早已聽得清楚,這時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她正笑著說:「我對這方面也很有興趣呢,既然每種根源魔法都和潛意識有關,卻不知占卜魔法代表著什麼?」

  「代表沈凡對未來充滿期望嗎?還是充滿不安?」站在另一側的張如鴻也笑著插嘴說。

  「寡土說……」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正找著什麼人或物……占卜魔法,是為了解決這種問題而出現的。」

  這話一說,黃清嬿和狄韻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搞得當事人沈洛年反而有些尷尬,轉過頭望著海,沒說什麼。

  她們兩人雖然瞭解的角度不同,多少都知道懷真的事,也都沒想到沈洛年心中最牽掛的竟真是此事。聽到這話,兩人心中湧起了不同的感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如鴻不明白此事,但見兩人臉上笑容同時消失,也知道事有蹊蹺。她看了兩女,又望了望沈洛年,輕咳一聲說:「那麼現在知道該怎麼運用了嗎?」

  沈洛年說:「寡土說,只要清楚定下的規則和公平的機率,就可以藉此施咒。」

  「什麼都可以算嗎?」張如鴻又問。

  「好像是。」沈洛年說。

  聽到這話,三女可都吃了一驚。她們對望了一眼,張如鴻接著開口說:「我隨便舉個例,比如說我的壽命,難道你算得出來?」

  「好像可以。」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有一個問題。」

  「什麼?」張如鴻問。

  「只要讓與這個結果有關的人知道,就可能改變結果。」沈洛年回憶著寡土的說法,一面有些迷惑地說道:「他是說……比如我們本就相識,從算出來的那一剎那,就可能使得數字改變。」

  「我能活多久,會因為你知道而改變嗎?」張如鴻好笑地問。

  「我也搞不懂啊。」沈洛年攤手說。

  「會不會是這個意思?」黃清嬿說:「比如說……那數字影響那人的行為越多,改變結果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告訴本人或本人的親人,會被改變的機會就更大,所以通常不會做這種占卜。」

  「這樣的話,這個魔法適合用在什麼地方?比如……幾率性的問題嗎?或者是天氣?」狄韻沈吟說道:「看來越是無法影響的事情越準;還有,越接近的事情,因為變數減小,可能也會越準。」

  「也就是說……」黃清嬿接口說:「沈凡若算出十秒後會遇到海怪,我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若是兩小時後,那我們就可以藉著改變航道,躲掉這個危機。」

  「挺有道理的!」張如鴻笑說:「這樣看來,發生過的事情可以算得很精準,畢竟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所以占卜一向是算過去很準,未來卻很難說……很好用啊!讓沈凡當法官吧,免得司令叫我們看卷宗這麼累!」

  「不行。」黃清嬿苦笑說:「難道沈凡說某人有罪。就判他有罪嗎?還是要看證據的。」

  「至少知道誰有罪就好辦多了,打也要打到他招!」張如鴻笑說:「除非沈凡騙人。」

  讓她們推測果然比自己想清楚多了!本來一頭霧水的沈洛年,這下終於明白了大半內容,他連忙補充說:「寡土還說過,越精細、精準的卜算,消耗的魔力越多;還有,同一個問題,短時間內不能利用改變條件的方式頻繁重複卜問,準確度會不斷降低……這是什麼意思?」

  狄韻和黃清嬿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黃清嬿柔聲開口說:「代表你不能用切割法占卜尋人或尋物。」

  見沈洛年緊皺眉頭,似乎聽不明白,狄韻沒好氣地說:「就是說,你不能把地球分成精細的數億萬個區塊,來占卜目標位置;也不能連續多次占卜,逐漸逼近目標位置。」

  這下沈洛年總算懂了,自己不能藉著占卜魔法算出懷真位置就對了……總可以算算她現在在不在龍宮吧?沈洛年心念一動,當下測試著占卜,不料答案出來,竟然是否定的。

  這一瞬間,沈洛年整顆心涼了下來。若這占卜魔法不是開玩笑的,懷真根本就不在龍宮,自己豈不是白忙了?

  「沈凡,怎麼了嗎?」黃清嬿見沈洛年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沈洛年還沒有回答,狄韻已經先一步淡淡地說:「人不在嗎?也許去了會有線索吧。」狄韻未必比黃清嬿聰明,但卻很清楚沈洛年一直掛心的事,看他面色不對,馬上猜出他剛剛偷算了什麼。

  聽到這話,沈洛年這才心頭一鬆。小惡女說得沒錯,那狐狸就算去見了龍王母,也未必會一直待在龍宮,只要龍王母知道她的去向就好了,而且說不定懷真不在龍宮,卻在什麼內宮或外宮呢?雖然龍宮應該算總稱,但自己畢竟沒去過,又怎知那兒是什麼狀況?

  早上那丫頭說,葉瑋珊這幾日對她們三人透露,因為前些日子的變故,犬戎族短期內將無暇出兵噩盡島,而五年一度的龍宮侍女護送隊過去都是在四月擇日出發,此時已近三月底,回城之後恰好趕上。

  不知道為什麼,葉瑋珊並沒有宣佈哪一個候選人獲選,而是讓三人同時負責這次護送隊的任務。狄韻既然能去,當然不會失信撇開沈洛年,也就是說,他直到今早才終於確定,這次的龍宮護送隊伍中有自己一份。

  狄韻望了望正皺眉思考的沈洛年,也不多說什麼,轉頭和黃清嬿討論:「如果不能精細切割,那其他學會占卜魔法的人會怎麼算呢?」

  「恐怕得訂出廣泛而龐大的規則,增加占卜結果能包含的意義,同時擴大誤差。」黃清嬿說:「這樣一方面值得參考,又不至於太精準,而這不確定性,也會使得破壞結果的機會降低。」

  狄韻沈吟說:「難道周易、河洛卜卦之法就是這樣傳下的嗎?以這些理論為基礎,使用占卜魔法,應該會很準確吧?」

  「這樣的話,比如說……」張如鴻呵呵一笑,看著沈洛年說:「我們如今可以算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怎麼算?」沈洛年還是一頭霧水。

  「就亂試吧?」狄韻笑說:「比如……刻個骰子讓你試試?」

  「使用工具比較麻煩。」黃清嬿說:「不如在心中設定好方位編號,接著施術……以你的正面為一,圓周均分十六份,數字依順時針排列如何?」

  沈洛年微微點頭,剛剛自己測試若叫作是非題,黃清嬿這建議就是選擇題了。他點頭說:「要算的問題呢?就說『現在該往哪兒走』,這樣?」

  「這樣問太籠統了,就說……」狄韻側著頭說:「『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登陸方位』,如何?」

  「好。」沈洛年面對正西,心中默誦著規則,跟著依照咒語法門施術,果然在下一瞬間,數字在心中浮現,沈洛年一睜眼,指著右前方說:「這兒,三。」

  「三?」狄韻一怔,這樣豈不是往西北走了?奇雅等人應該是在西南啊……

  黃清嬿說:「難道剛剛那座小島的緯度更偏南?」

  這誰也不知道。狄韻望向黃清嬿,笑著沒說話,畢竟現在是黃清嬿負責隊伍,要不要轉向自然由她決定。

  黃清嬿也在思量,如果這占卜精準的話,某些情況倒是挺好用……反正要知道這法術的實用度,也只能測試了。黃清嬿當下微笑說:「試試無妨!洪營副,轉西北。」

  「是,清嬿小姐。」洪治平大櫓一搖,船尾扭過半尺,換了一個方位,對著西北方航行。

  「如鴻小姐,我到天上偵查如何,也順便測試一下?」蔣傑低聲問。

  「好啊,一直沒讓你測試飛行。」張如鴻轉頭說:「清嬿,可以嗎?」

  「小心點。」黃清嬿點頭說:「若看到禺彊族不要逞強。」

  蔣傑應是之後,體內妖炁鼓起,那彷彿沒有重量的身形緩緩上浮,跟著他雙手一振,橙黃色妖炁膨脹的一瞬間,彷彿箭矢般地往空中沖,只見他在空中三個轉折,越衝越高,漸漸地只剩下一個小點,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真稱得上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梁乃均讚歎地說:「蔣營副看似姣好溫順,但……」

  「別長篇大論了。」安荑輕輕地說了一句。

  梁乃均一怔,連忙閉嘴。

  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一直在變化著?狄韻一向把安荑當自己親姊妹,可不怎麼樂意她和這古里古怪的光頭發展關係。她眼睛轉了轉,望著梁乃均說:「梁統校,你有試著提起妖炁嗎?」

  「當然,確實比過去強大。」梁乃均瞄了安荑一眼,果然收斂不少,謹慎地說:「但當我嘗試著把妖炁提升,就有頭痛欲裂的感受,也許我這貧賤之軀,還沒能完全適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頭痛?」旁聽的黃清嬿,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沈凡知道嗎?」

  「不知道。」沈洛年接口說:「怎沒告訴過我?」

  「苦無良機。」梁乃均呆了呆,才有點困擾地說:「我通常還沒完整傾吐自己心中的想法,對話就已經結束了。」

  大家都會忍不住打斷吧?沈洛年想起自己一直都避著梁乃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苦笑說:「上岸幫你檢查一下。」

  「洪營副?」黃清嬿轉頭說:「你呢?有沒有什麼異狀。」

  「我沒有那方面的問題。」正搖櫓的洪治平,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黃清嬿剛放心地點了點頭,卻聽沈洛年皺眉說:「但你有別的問題?」

  洪治平一愣,遲疑了半晌才說:「確實……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怎麼了?為什麼要隱瞞?」黃清嬿可不大高興了,笑容微斂,看著洪治平。

  洪治平沈默了幾秒,終於開口說:「我妖炁催到高處,會……全身透毛。」

  黃清嬿聽到這話,反而鬆了一口氣,過去沈凡就說過,不一定每個人返祖妖化都會保持原來的形貌,看來只是洪治平不適應那個外貌而已?畢竟他原來是個英氣勃勃、氣宇軒昂的青年。黃清嬿當下含笑說:「引仙者也都會變形啊,獵行引仙就是渾身透出獸毛。」

  「臉似乎也會變。」洪治平想想又說:「而且毛比獵行引仙還長。」

  「千羽引仙者大半身子都變了呢。」黃清嬿微笑說道:「若是只有戰鬥時變化,影響不大吧。」

  洪治平聽黃清嬿這麼說,只能露出苦笑點了點頭,但似乎仍有些無法釋然。

  總之聽來不像大問題。沈洛年說:「上岸後,也檢查一下。」

  「多謝。」洪治平頓了頓又說:「但我倒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嗯?是嗎?」張如鴻突然自語了幾句,跟著回頭開口說:「阿傑說看得到陸地了。」

  「他在那麼高才看到的話,那還有一段距離呢。」黃清嬿說。

  「他說沒看到敵蹤,希望能往岸邊偵查。」張如鴻說。

  「一個人去不大安全。」黃清嬿望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跟著照應一下蔣營副如何?」

  反正在這舢板上也是罰站,沈洛年點點頭,口中默誦風移咒,身子輕輕飄起,追著蔣傑去了。


  沈洛年和蔣傑會合後,兩人並肩往西北飛,陸地確實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對飛行的人來說,看來也沒有多遠,兩人逐漸加速到一定的程度後,蔣傑發現沈洛年似乎緩了下來,有點訝異地靠近,比了個手勢。

  沈洛年知道,若只論最高速度,自己恐怕連返祖前的蔣傑都比不過,何況現在?他搖搖頭說:「飛這樣就好。」更快得使用風行咒,且別說還沒研究好怎麼微調質量,那也太耗魔力,沒必要最好別用。

  蔣傑雖然感到意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繼續往西北飛,過了沒多久,就到達了陸地上空。

  這兒屬於外環大陸的外圈,和內圈不同,並沒有很大量的地殼推擠痕跡,沙灘、礁巖錯落分佈,也許因為百年來這兒一直沒有人類的蹤跡,到處都是茂密的植物,大片大片的森林,向著南北兩方伸延,看不出盡頭。

  一個月前出海前往魔法島,也是從這樣的岸邊離開,不過當時並沒有飛到高空中瞭望,此時下方這大片充滿生機的綠地,許許多多的鳥獸在其中悠然自在地蹦躍、覓食,響亮悅耳的鳥鳴聲彷彿合奏般地此起彼落。在這濃濃的春意中,正是各種生物最忙碌、躍動的季節。

  沈洛年望著下方,不禁冒起了一個念頭——當初四二九大劫搞得人類差點死光,對這世界來說,也不見得是壞事。

  「有感覺到什麼嗎?」蔣傑低聲問。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來這兒的目的。他心神往外散開,仔細體會著周圍的狀況,過了片刻才搖頭說:「雖然不能說沒有妖炁……但沒感覺到什麼成群的妖族。」

  「看來一會兒可以在這邊上岸。」蔣傑先指著下方的一小片沙灘,跟著往一旁高地指去說:「雖然機會不大,但我們還是到那幾個比較容易埋伏的地方巡視一下。」

  哪兒適合埋伏之類的事情,沈洛年可不懂了,便隨著蔣傑移動。兩人搜索了一段時間,確認周圍除了一些普通的鳥獸之外,沒有其他的妖族,當下蔣傑往回傳訊,等候指示。

  過了幾秒之後,蔣傑回頭對沈洛年說:「清嬿小姐說,要我們在建議的上岸地點附近,找個掩蔽的地方等他們。」

  「就是那邊嗎?」沈洛年指著沙灘。

  「對。」蔣傑說:「我們下去等吧?」

  「走。」沈洛年點點頭,隨著蔣傑飛落。

  這海邊的叢林植物生長得十分茂密,適合環境的喬木、灌木、草本植物擠成一團,想找個可以落足的地方還不怎麼容易,兩人最後在沙灘邊緣的林區,撥開了幾株半人高的芭蕉類樹葉,勉強擠出一塊小空地。

  落下之後,蔣傑在沈洛年旁輕靠著株矮樹,手中捏著條不知哪兒摘下的細長、堅韌草葉,在那有些纖巧的指尖打轉,一面輕側著頭,彷彿正思索著什麼,偶爾偷瞄了沈洛年一眼,又馬上別開目光,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洛年看在眼裡,暗暗好笑,蔣傑一舉一動都太女孩子氣了,加上面貌姣好,體態輕盈,難怪會招惹些不大對勁的蜂蝶。說老實話,對於重視視覺感受的男性來說,被他所迷惑也不怎麼稀奇。

  蔣傑想了片刻,目光又偷偷轉向沈洛年,發現他仍盯著自己,那白淨的臉龐終於泛起一片薄紅,忍不住低下頭,只顧著用手指,捏弄那條草葉。

  這是什麼習慣啊?難怪張如鴻不敢放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話說回來,看來頗男性化的張如鴻,莫非正是因為他這些女性化的動作而心動?

  不過這一個多月來,因為沈洛年表現一向正常,兩人相處時間又不少,蔣傑面對沈洛年時越來越自然,已經不常表現出這般失措害臊的模樣,今日突然又「發作」,沈洛年好笑之餘,其實也頗有點意外。

  沈洛年仔細看了看蔣傑的氣味,開口說:「如果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吧。」

  蔣傑一怔,有點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遲疑了好片刻,才終於開口說:「我想問……為什麼清嬿小姐有把握能找到我們,這和你有關嗎?」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問題,聽蔣傑這一說,他還想了一陣子,這才點頭說:「不是清嬿小姐,應該是韻小姐能找到我。」

  「怎麼辦到的?」蔣傑問完一頓,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說:「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說。」

  「她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啦。」沈洛年好笑地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看蔣傑搖了搖頭,沈洛年當下把影妖的特性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最後才說:「總之我到了哪兒,她都會知道的。」

  「因為沒有炁息,所以影妖才可以留在你身上?」蔣傑問。

  「就是這樣。」沈洛年說:「連藏在哪兒都不知道。」

  「原來有這種東西,那麼……」蔣傑突然擔憂地說:「洩露我們和魔法島位置、殺死基蒂團長的那夥人……會不會也安置了影妖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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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5:04

第九章   臭老頭快飛!

  沈洛年愣住的同時,蔣傑接著說:「若真是如此,眼前這附近雖然沒有埋伏,敵人仍有可能循線追來。」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不禁心想,要不要脫光了讓蔣傑檢查一下?但是先不說八成會把蔣傑鬧得臉紅,也未必找得到……狄韻的影妖大概還不會躲在什麼奇怪地方,其他人可難說,影妖又沒有形體,萬一鑽到什麼孔洞中也不會有感覺,如何找起?

  「先把這個可能性回報韻小姐或清嬿小姐吧?」蔣傑說。

  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和狄韻聯繫,轉告蔣傑的推測。不料狄韻聽完,卻沒好氣地說:「臭老頭,這種事你以為我和清嬿會想不到嗎?就算我們真想不到,司令、冰後她們幾位也不可能沒想到。」

  「呃?」沈洛年一怔說:「妳們早就想到了?不用擔心嗎?」

  「若你身上真的有敵人的影妖,當初怎麼救得回杜勒斯叔叔?甩掉赤濤之後,你一路上都沒遇到敵人吧?」狄韻說:「更別提敵人若真能精確掌握你的位置,我們又怎能幾次藉著森林躲藏?」

  「對喔。」沈洛年抓頭說:「我真沒想到。」

  「反正你是笨蛋。」狄韻頓了頓說:「但蔣營副才聽到影妖之事,馬上想到此處,倒是挺細心……如鴻雖然聰明,對沒興趣的事情卻挺粗枝大葉的,選他當夫婿倒是沒選錯人,有互補的作用。」

  「是、是……」沈洛年哼哼說:「那請問亨利補了妳什麼不足之處?看起來特別老,和妳剛好互補嗎?」

  「那叫成熟,誰像你一樣假裝年輕!你才是臭老頭!去死啦!可惡!渾蛋!」狄韻劈里啪啦地低聲罵了一串,想來舢板太小,她不便大聲喝叱,難免有點威勢不足。

  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和狄韻又胡亂吵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通訊,當下把狄韻的判斷跟蔣傑略微轉述。

  蔣傑一聽,馬上紅著臉說:「韻小姐說得有道理,我太多事了。」

  「無所謂啦,她還說你很細心呢,對了……」沈洛年說:「她後來罵我別到處說影妖的事,所以你也放在心裡就好,別跟其他人提了。」

  「當然。」蔣傑想了想,突然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沈凡,你那占卜之術很花魔力嗎?」

  「好像還好。」這似乎才是他想問的事。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幹嘛,你想算啊?可是算了之後,不就會變成不準了嗎?」

  「直接算當然不行。」蔣傑說:「如果你學會一些有系統的算命方式,應該就可以發揮這魔法了。」

  這小子想幹嘛?沈洛年看蔣傑似乎越來越是高興,頗有點不妙的感覺,皺眉想了片刻才說:「有系統的算命方式?」

  「其實……」蔣傑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以前常去找人算命。」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我知道一種不錯的占卜法,你聽過塔羅牌嗎?那是一種從舊時代就流傳下來的古老占卜術。」蔣傑突然有點興奮地走近兩步說:「回去之後,你要不要學那種?」

  怎麼突然激動起來?沈洛年有點意外地退了半步說:「韻小姐提到的好像是別種的。」

  「其實原理都差不多,只是整個系統必須足夠完整繁複。」蔣傑興奮得臉頰泛紅,神情專注地說:「塔羅牌一共七十八張,每一種都蘊含了豐富而複雜的意義,正反又有不同,你要是學會……」

  「等一下。」沈洛年打斷說:「七十八種?正反還不同意義?不學、不學。」

  「怎……怎麼?」蔣傑失望地問。

  「太囉嗦了,我記不住。」沈洛年說:「有精力背那些不如去背魔法咒語。」

  「那……」蔣傑說:「你要怎麼運用這占卜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說:「就像剛剛那種,數字占卜比較簡單,東南西北、一二三四之類還可以算算。」

  「那樣能算的東西太少了啊,太……太可惜了,這魔法這麼難得……」蔣傑那副模樣,彷彿看到別人糟蹋了什麼寶物一般,只差沒哭了出來。

  沒這麼嚴重吧?沈洛年看著蔣傑,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愣了片刻才說:「你都找人算什麼?」

  蔣傑聽到這句話,倒忘了可惜,羞窘地避開沈洛年眼神,低頭說:「沒什麼。」

  不說也罷,反正自己沒法成為他期待的算命仙。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往海面那兒望了望,卻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隱隱能感受到狄韻等人的炁息,雖說海面上空無一物,比較容易感受,但這兩天自己的感應能力似乎變得更靈敏,範圍也更大不少……和那個三次締約不知道有沒有關係?若是魔力也因此增多,那還真是好事。

  蔣傑見沈洛年不吭聲,偷看了他幾眼,想想才開口說:「沈凡。」

  「嗯?」沈洛年沒回頭。

  「既然過去的事情你可以算很準,可以幫我算一個是非題嗎?」蔣傑問。

  「好啊。」不要叫自己背塔羅牌意義就好,沈洛年點頭說:「算什麼?」

  「你不能對別人說哦。」蔣傑紅著臉說:

  「好啦。」沈洛年說。

  蔣傑遲疑了好片刻,終於開口說:「那……我想知道,如鴻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嗄?」沈洛年一愣,這種問題太可怕了吧?萬一不是那可麻煩了。

  「拜託你了。」蔣傑低頭說。

  他為什麼透出一股難過的氣息?是因為個性比較女性化,所以沒什麼信心嗎?沈洛年回想著張如鴻和蔣傑相處的情景,張如鴻確實有透出十分喜愛的情緒,但那算不算愛戀呢?沈洛年沈吟著說:「『喜歡』很難定義的。」

  蔣傑呆了呆,考慮了片刻,終於說:「那麼就問……若是沒有『帝女試煉』,她還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了。張如鴻選了一個這麼女性化的未婚夫,對帝女試煉來說,當然是弊多於利,而蔣傑一定也知道張如鴻對成為司令興趣缺缺,當然會擔心張如鴻只是故意拿他當幌子,減少選上的機會。

  「算出來萬一是『不會』呢?」沈洛年問。

  蔣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紅了起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會先好好說她一頓,但還是會陪她……把這場戲演到最後。」

  這種事不能亂算。沈洛年考慮片刻,還是搖頭說:「還是不要,你不如直接問。」

  「她當然不肯說啊。」蔣傑焦急地說。

  「那你就相信啊!」沈洛年瞪眼說:「如果喜歡她,就相信她!就算她一開始不夠喜歡,說不定後來變成喜歡了呢?」

  蔣傑一愣,只聽沈洛年又咕囔地說:「反正就算被騙了也沒怎麼吃虧,你又不是女的。」

  聽到這話,蔣傑倒是只能苦笑,他歎口氣低聲說:「你覺得……我不知道比較好嗎?」

  「當然。」沈洛年翻白眼說:「有時候想法和行為本來就會不同,媽的,我就常幹一些自己明明覺得不該做的事!」

  蔣傑沈默片刻,終於點頭說:「好吧,不算了。」

  沈洛年這下輕鬆不少,白了蔣傑一眼說:「你以前老去算這種事啊?」

  「我通常是問怎樣可以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一點。」蔣傑微微嘟起嘴說:「但想算這種複雜的事,你得先學會系統性的占卜術才行。」

  「那個不學,別找我麻煩。」沈洛年搖搖頭又說:「而且如鴻小姐說不定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改了她不喜歡怎辦?」

  「可是她祖母血煞刀瑪蓮女士很討厭我……」蔣傑低著頭說:「長輩若不贊成……」

  瑪蓮啊?這倒也不難理解,瑪蓮那種個性,看到扭捏害羞的女人恐怕都受不了,何況是扭捏害羞的男人?但其他人呢……若有人支持不就好了?沈洛年說:「鷹王、電劍、冰後他們幾位呢?」

  「冰後對誰都很冷淡,電劍他老人家卻對每個人都很和藹,我看不出他們兩位對我的看法,至於鷹王……」蔣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老人家有點怪,看到我老是皺眉叨念著『胃涼』……我也不懂什麼意思。」

  胃涼?沈洛年呆了片刻,突然一愣,不會是「偽娘」吧?過了百年那傢夥還是這調調嗎?

  卻不知道他有沒有努力恢復動漫產業?媽的,在歲安城倒沒看到賣漫畫的。

  不過話說回來,蔣傑可是一點都不想裝扮成女人,應該算不上吧?就怕張志文想把他打扮成女人試試,那可就有點麻煩。

  總之這方面的問題自己其實幫不上忙。沈洛年看著蔣傑微紅著臉困擾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地說:「其實你只要少臉紅,就多五分男子氣概了啦!不過你和犬戎族打仗時倒不會害羞。」

  若他不是這麼羞窘怕生,頂多是個面如冠玉美少年,也不致於這麼有女人味了。

  「我也不想這樣啊。」蔣傑嘟起嘴,委屈地說:「因為不管男女,大部分人看到我,表情都很奇怪……說話也似乎總有別的意思,不然就是開我玩笑,還有人動手動腳地亂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至於狼人,殺了就好,又不用猜他想什麼,也不用應付。」

  這倒也是,看到這麼「美麗」又「羞怯」的男人,會有異常反應的人自然不少。沈洛年正苦笑搖頭,只聽蔣傑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說:「沈凡,除了家人和如鴻小姐之外,只有你一開始就把我當普通男人看,所以……我……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朋友?朋友可是很麻煩的一個名詞啊……沈洛年苦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但這一瞬間,他心中突然一驚,自己不肯讓蔣傑算張如鴻心思,但自己卻一直在看透別人心思啊,靠著鳳靈能力判斷別人,是不是真有不妥之處呢?人心本就變化多端,看出某一剎那的想法就認定這是對方的意念,似乎真有點不對啊……

  畢竟距離不遠,沈洛年和蔣傑只這麼隨口聊了幾句,乘坐著舢板的眾人,很快就在狄韻指引下,與沈、蔣兩人會合。大夥兒上了岸,看周圍都是濃密到幾乎無法行走的叢林,也不禁嘖嘖稱奇,雖然這大陸到處都是野生樹林,但百年間能長得如此茂盛之處也不多,這兒和前些日子躲藏的大森林應該都是自上一世代就已存在,並度過祝融撼地後氣候大變化的少數林地。

  但少見歸少見,這兒可不是很適合移動啊,這種密林連個踩踏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別說人類了,就算是羅鏡也沒法快速行走,大夥兒若要趕路,恐怕非得在林梢騰行不可。

  「這是什麼鬼地方?」狄韻抓著沈洛年到一旁低聲罵:「你那占卜不會有問題吧?」

  「我哪知道?」沈洛年無辜地說:「又沒驗證過。」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只好扔下他,向著正嘗試與奇雅等人聯繫的黃清嬿走去。與此同時,安荑、梁乃均等人正拿著一疊從歲安城帶出的地圖,借測量太陽角度與地磁方位來標定眾人位置,這樣兩方聯繫之後,才能根據各自的方位,訂出適當的會合處。

  這地圖,是十聖數十年尋覓人類生存者的過程中,由隨隊千羽部隊高飛繪製而成,雖然未必能弄清每個地方盤據的妖族種類,但大略地形倒還算清楚,尤其海岸線狀況更是極重要的標示。眾人此時停留之處,沒花很久的時間就在地圖上找到,並由洪治平向黃清嬿報告,原來這兒已經是牛頭人的地境外圍,只因為牛頭人不喜歡森林,所以就算最近的部族,離這兒也有頗遠一段距離。

  不過這時,黃清嬿的神色卻頗凝重。她看到狄韻走近,低聲說:「祖母、奇雅奶奶、瑪蓮奶奶她們三人都沒有回應。」

  莫非有了意外?狄韻一怔說:「多久了?」

  「上岸後我就開始聯繫了。」黃清嬿對狄韻和張如鴻說:「我試試跟司令聯絡。」

  跟歲安司令葉瑋珊聯繫倒是挺順利,黃清嬿恭謹地和那方說了好一陣子話,結束聯絡之後,才對兩人說:「司令說,最後一次聯繫是今晨,三位長輩那時在南方約五百公里處的一座海邊山崖上等候,之後並沒有其他的通訊。」

  南方五百公里?渾蛋老頭的占卜術一點都不能信任!狄韻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司令要我們怎麼做?」

  「司令說,就算是被犬戎族大軍圍上,她們三位應該也有餘力抽空傳訊才對。」黃清嬿神情凝重地說:「司令還說,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一定十分危險,此時也沒其他辦法探查……她要我們隊伍暫時別南下,找個安全之處等候消息。」

  「怎不請爺爺去……」張如鴻說到這兒,一頓停了下來,卻是她突然想起,此時歲安城中只剩下四聖,實在不能再把人派出來了。

  在一片沈默中,狄韻開口說:「司令沒讓我們去看看?」

  「嗯,司令沒說,我也沒問……」黃清嬿沈吟了片刻才說:「我想,我們就算要去,也不能全去。」

  想來葉瑋珊也難以決定吧,眼前除了黃清嬿這組隊伍,沒有其他適當人選可以支持,但一個連冰後等三人都能陷住的困境,這一群小隊過去,恐怕也是有去無回,而黃清嬿沒問,應該也是不想逼出個否定的答案,畢竟那兒的三位長者中,其中一位就是她祖母。

  更別提張如鴻了,她的祖母和外祖母可都在那兒,見黃清嬿這麼說,她馬上說:「這樣就好辦了,我去一趟,妳們倆留下,我們讓輕疾保持聯繫狀態,要是連我也突然沒聲音了,你們馬上西返。」

  「不。」狄韻說:「我去。」

  黃清嬿和張如鴻都是一怔,轉頭望向狄韻,只見狄韻緩緩說:「我速度是三人中最快的,而且……不管三位長輩出了什麼事,我都應該可以冷靜判斷,作最好的選擇。」

  「小韻說得對。」張如鴻還在遲疑,黃清嬿已經點頭說:「但這趟一定很危險,連司令也讓我們自己決定……所以就算不去也不會有人怪妳。」

  司令必定會關注著這件事情的發展,且不提冰後等人的安危不能不管,此時每一個決定,都對競爭司令這個職務有影響,這是眼前最合理的一個選擇,也是表現自己的機會,就算有風險也得冒了。狄韻吸了一口氣,微笑說:「不去看永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安全起見,我帶沈凡去。」

  「只帶沈凡嗎?」張如鴻皺眉說:「阿傑飛行速度比沈凡快。」

  「沈凡該還有辦法更快,只是很耗魔力,他不大願意用。」狄韻頓了頓說:「妳們這兒決定怎辦?」

  「既然如此,我們帶著隊伍從後面追。」黃清嬿說:「速度雖會慢些,但萬一幫得上忙,不會拖太久,真有危險,也應該來得及撤離。」

  這女人頭腦還是一樣清楚,想贏過她真不容易,狄韻轉頭說:「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

  「我們四人保持聯繫,你們倆小心。」黃清嬿當下施法喚出輕疾,把三人加上沈洛年,建立一個通訊網路。

  沈洛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耳中突然傳來黃清嬿的傳訊聯繫,他同意之後,才聽到狄韻詫異地說:「你輕疾一直是啟動狀態?難怪當時戰鬥中還能聯繫到你。」

  反正不能解釋,沈洛年懶得回答,直接說:「現在要幹嘛?」

  「去冰後她們那兒。」狄韻身上黃光泛起,騰身往南飄說:「一面走一面說,跟上。」

  「喂?妳耍什麼寶啊?幹嘛這麼趕?」沈洛年連忙施展風移咒,飄身追了上去。

  耳中傳來張如鴻哈哈笑聲的同時,狄韻狠狠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胡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這時四人正通訊著。他吐吐舌頭,一瞬間追上正在林梢間飄飛的狄韻,眼看狄韻越來越快,他忍不住說:「再快下去我可追不上。」

  「別又開玩笑。」這時有旁聽者,狄韻溫柔客氣地說:「用你甩掉赤濤的方法。」

  「唔,那個很麻煩……」大皺眉頭的沈洛年才剛說到這兒,卻見狄韻臭著臉,只動嘴、不出聲,不過看那口形正罵著很熟悉的幾個字——「閉嘴!臭老頭!」

  「你們倆趕路,我來解釋一下現狀好了。」黃清嬿那溫柔的聲音從耳中傳出。

  似乎當真有事?沈洛年聳聳肩,取出魔法咒語記事本,散了風移咒,改施風行咒,在提升質量的狀況下穩定增速,很快就追上了以輕訣御炁飛掠的狄韻,不過渾身泛出橙黃光芒的狄韻當真不慢,若不是每隔一段距離就必須點地稍頓,速度竟不比使用風行咒的沈洛年慢上多少。

  風行咒推動的力量大,消耗的魔力也大,既然非用不可,只好找出容易控制的適當質量。

  沈洛年一面聽著黃清嬿解釋,一面調整自己身軀角度,藉著加速和停止加速的不斷替換,配合狄韻的速度飛行。

  不過沈洛年也發現,就算不提魔力的消耗,若遇到戰鬥,還是風移咒較好,畢竟自己戰鬥時著重的是轉折與瞬問加速,在風行咒必須提升質量的狀況下,極速雖更快,瞬間加速反不如無質量狀態下的風移咒,過去學會那彷彿障眼法般的分身術將難以施展,若面對妖炁強大、極速也不慢的強敵,反而沒有優勢。

  除非等到體內恢復了護體炁勁,或體質能夠適應低質量狀態下的氣阻衝擊,風行咒還是不適合用來戰鬥。

  當黃清嬿簡單迅速地解釋完眼前狀況時,沈洛年心情可就輕鬆不起來了,如果真有什麼東西能陷住奇雅等人,迫使她們無法使用輕疾,那兒一定十分危險,而且兩人趕去又能幹嘛?可是不去似乎也說不過去,沈洛年只好一面喑罵,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飄行。

  就算是狄韻的全速狀態,翻山越嶺的直線五百公里,也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兩人顧忌著輕疾傳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就這麼悶著頭飛騰。剛騰行了一段距離,沈洛年突然輕呼一聲說:「前面似乎有兩團古怪的妖炁。」

  「怎麼古怪?」狄韻問:「需要轉移方向嗎?」

  「很難解釋……」沈洛年說:「雖然收斂得很細,但卻佔了頗大一片空間。」

  什麼啊?狄韻皺眉說:「強嗎?」

  「不知道,很難說。感覺挺精純,但到底多強,沒放出來不知道。」沈洛年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妖怪植物「閉棘」,似乎也是這麼好大一片。他想了想又說:「說不定只是什麼體積很大的妖族植物,妖炁分散在枝條之間……嗯,確實有點像,而且也沒在動。」

  據狄韻所知,植物妖族中,有靈智的不多,有攻擊性又強大的植物妖怪更少,也許不用太擔心。

  而且眼前實在沒時間繞路,畢竟強大妖怪感應距離都很遠,真要繞路避開的話,至少得多跑個百多公里。

  「離我們多遠?」狄韻說。

  「不確定。」沈洛年皺眉說:「挺遠的,超過我以往的感應距離,所以我也不確定多大。」

  狄韻沈吟片刻後說:「繼續往前,萬一有狀況,你背我衝過去。」

  臭丫頭,原來打這主意?不過此時不便多說,沈洛年只白了狄韻一眼,狄韻跟著回了一個鬼臉,兩人下一秒同時哼了一聲,繼續往前飛騰。

  接著又跑了一段時間,算算也該跑了七、八十公里,剛剛沈洛年感受到的那古怪妖炁源頭,距離逐漸接近,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的感應距離已經延伸到這麼遠處,可比過去增加不少,看來那次和精靈第三關締約時附帶的改善體質,當真有些幫助,只不知道對細微的分辨能力有沒有一起提升?

  「翻過那山頭應該就看到了。」沈洛年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飛騰,一面說:「很大兩團。」

  「一直都沒動過嗎?」狄韻也感受到了。

  「都沒有。」沈洛年說。

  「那就好。」狄韻說:「過去吧。」

  兩人翻過山頭,往下一看,卻同時抽了一口涼氣,停了下來。

  下面是座數公里寬的山谷,和前面這段路程相同,也是擠滿了各種生意盎然的植物,不過在那大片濃綠上,這時卻出現了兩個十分突兀的古怪東西。

  那透出妖炁的東西,乍看不似活物,而是個長約五十公尺、正蹲伏著的巨大獸類骸骨,那讓沈洛年以為是植物枝條的妖炁,正是分佈在那些泛黃的骨頭中。

  若以過去的思維判斷,只剩下骨頭的當然應該是死物,問題這可是妖怪世界,可沒有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上那一絲在體內流動的妖炁,更讓人不敢輕忽,而這傢夥趴著就這麼巨大,若是能站起來活蹦亂跳,那更不知道有多大?

  「這是什麼東西?」狄韻低聲問:「那帶著彎角的腦袋有點像牛還是羊,但牙齒怪怪的。」

  狄韻不說沈洛年還沒注意到,這兩隻帶角白骨巨獸乍看雖頗似羊、羚等動物的骨型,但那排巨大牙齒卻十分銳利,不大像草食動物。沈洛年說:「繞過去吧?」

  「好。」狄韻可也不敢從這大片骨狀妖物上方飛掠,兩人順著山勢往旁繞開。

  還好,從接近到離開一段距離,那骨骸妖物一直都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狄韻這才對黃清嬿等人傳訊,簡略說明這妖怪的狀態。

  等兩人又騰飛出了數十公里,黃清嬿等人才經過那附近,既然狄韻與沈洛年安全地通過,大夥兒也就不特別繞路,只當成欣賞異物一般的心情,從可遠觀的距離經過,但眾人不免嘖嘖稱奇,不知這是什麼妖怪。

  「這東西得記下來。」張如鴻正說:「回去記載到『寰宇妖仙譜』裡面去。」

  「什麼譜?」沈洛年一面騰飛,一面好奇地問。

  「記載著天下妖仙基本特性的一本書。」黃清嬿娓娓說:「每個離開歲安城的人,都有責任回報這些消息。」

  現代的白澤圖嗎?沈洛年問:「只看到妖物模樣,怎麼知道名稱和特性?」

  「當資料彙集到一個程度,會請輕疾一次性解釋。」狄韻接口說:「這通常由縛妖派來做,因為這種資料他們最需要。」

  原來如此,花一定量的炁息當代價,請輕疾說明常識嗎?當有了圖像後,確實可以這麼做,但這時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曾問過狄韻,為什麼不能問輕疾如何治病的事,狄韻卻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問,那為什麼縛妖派又能問?沈洛年忍不住說:「妳上次還沒跟我說,到底誰可以問誰不能問?只說什麼和人數又和頻率有關……」

  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說:「隔了這麼久,你也不自己聽一下說明?」

  「懶得聽。」沈洛年理所當然地說。

  狄韻還來不及罵人,黃清嬿那柔和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每個群聚種族,依能力和族群數量不同,有資格提問的人數限制也不同,我們人族因為太弱小……如今只有三個資格,而有資格的人,每五年才能使用一次這只有十分鐘的提問功能,所以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向輕疾詢問問題。」

  「這麼麻煩?」難怪輕疾這麼小氣,不惜反悔也要把這能力收回去。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人類中哪三個人有資格,怎麼決定的?」

  「部族首領可以安排兩個名額。」黃清嬿說:「眼前除司令自己之外,另一人是仙資司的昌華司長。」

  啥咪司的啥咪司長?沈洛年一頭霧水:「那是什麼大人物?」

  「司令讓昌華司長專門負責『寰宇妖仙譜』的編纂,他們把所有人類看到、聽到的妖仙各族資料統整,並根據那些資料,每五年詢問一次輕疾,把欠缺的內容補齊。不過妖仙種族太多了,想整理完成,不知道還要多久……」黃清嬿說到這兒,又補了一句:「昌華司長就是縛妖派昌宗的宗長。」

  原來如此,沈洛年又問:「那還有一個資格呢?」

  「輕疾認定的族內最強大者。」黃清嬿說。

  狄韻見沈洛年還是一臉迷惑,忍不住插口說:「你是笨蛋嗎?連這都不知道!當然是武尊賴伯伯。」

  「喔,原來是他。」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那熱血笨蛋掌握了這種能力,恐怕每次都拿來問武學問題了吧?當年白宗被困時葉瑋珊可以問,卻不知道是符合哪一種資格?莫非當初只有十來個人的白宗也算是一個部族?

  沈洛年正好笑時,突然黃清嬿有點急促地開口說:「小韻、沈凡你們等一下!冰後傳訊息來了。」

  狄韻和沈洛年一怔,在一座山丘停下,兩人對望一眼,沈洛年伸個懶腰開口說:「既然有回訊,應該沒事了?」

  「希望如此。」狄韻望著沈洛年說:「你剛用的是風行咒?」

  「對。」沈洛年說:「妳沒學過嗎?」

  「我魔力還不足以使用。」狄韻有點疑惑地說:「你背著叔叔時,就是用這咒語移動?那怎能比赤濤快?」

  「也只是一開始快一點。」沈洛年聳聳肩揮了揮手,意思是要狄韻別問了。狄韻此時不便罵人,也只能瞪了他幾眼,暫時不追究。

  黃清嬿沒讓兩人等太久,很快地,她再度回到通訊網內說:「三位長輩確實遇到了很強大的妖怪,但是暫時還沒有危險。」

  「什麼妖怪?」張如鴻問。

  「懷疑是饕餮。」黃清嬿說。

  「怎會?」張如鴻詫異地說:「那不是六十年清醒一次的遠古妖獸嗎?這時應該還在睡吧?怎會出現在牛頭人地境?」

  「三位長輩也不清楚。」黃清嬿說:「為了避免饕餮攻擊牛頭人聚落,長輩們不敢隨便撤離,她們正一路引著饕餮往北走,因為對方十分強大,很難抽空回訊,她要我們別輕舉妄動,你們倆先回來吧?我們就在這大白骨旁的山頭等。」

  「好。」狄韻說:「既然暫時沒事,那麼我們先撤了通訊網。」

  與黃清嬿等人的聯繫結束後,狄韻神態輕鬆不少,轉頭說:「回去吧。」

  「要不要我背妳?」沈洛年說:「試試妳就知道了,和我自己飛差不多,比剛剛還快。」

  狄韻目光一亮說:「真的嗎?」

  「來吧。」沈洛年轉過身,微微蹲下。

  狄韻走到沈洛年身後,正想往上爬,但手一碰到沈洛年的背,狄韻突然停了下來……自己可不是個孩子,這渾蛋老頭似乎也不像是自己父親,若逃命也就罷了,沒事這樣身體接觸不大妥當吧?

  沈洛年等了片刻,卻不見狄韻爬上身,當下站直回頭皺眉說:「又怎麼了?害臊啊?哼哼,不敢就算了。」妳娘當年可爽快多了。

  「去你的!」狄韻被這一激,撩起魔法袍,跳上沈洛年的背,雙手掐著他脖子說:「臭老頭快飛!」

  「想勒死我啊?放鬆點。」沈洛年抱起狄韻雙腿,運行著風行咒,破空往北飛去。

  狄韻發現沈洛年速度果然比剛剛還快,忍不住詫異地湊在他耳邊嚷:「為什麼會這樣?會比較耗魔力嗎?」

  「不會。」沈洛年說。

  「真古怪。」狄韻靠著沈洛年的背說。

  「其實還可以更快一點。」沈洛年說:「但是更快我受不了。」

  「怎麼說受不了?」狄韻不明白。

  「風太強,我沒有炁息護體。」沈洛年說。其實風行咒的推動力確實不小,加速到一段時間後,他就會逐漸無法忍受,只好減速,背著人或增加質量,就是把這種加速減速過程變得更易於調整,而在質量消失的狀態下,承受範圍內的微調區間太小,反而無法順利運用。

  「如果這樣呢?」狄韻右手取出小棍,放出一股黃色炁息,籠罩著兩人,就算玄界之力和精靈之力互斥,但狄韻本身體內炁息可也不差,弄個炁勁護罩並不困難。

  「咦?」沈洛年發現氣阻壓迫感消失,當下不再減速,飛行速度不斷增加,破空直衝,隆隆的聲音往外直傳,速度比之前又增三成,才達到另一個新的平衡。

  「很快欸,老頭!」在震耳聲響中,狄韻看著下方景物高速往後飛射,緊靠著沈洛年耳畔喊:「這樣回歲安城不用多久吧?」

  這和羽霽、焰丹全力衝刺的速度差不多吧,可惜太耗魔力,支持不久。沈洛年說:「只要十幾個小時吧!但飛到一半應該就昏了。」

  狄韻咯咯一笑,拍拍沈洛年肩膀說:「臭老頭倒是挺謙虛的。」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感應到狄韻正不斷揮著手中小棍,調整、測試著前方炁息的形狀,似乎在研究怎樣能更快,他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丫頭難道打算以後常常讓自己背著她跑嗎?

  兩人離隊伍只有幾十公里,飛回去自然不用多久,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那大片白骨又出現在下方。沈洛年正在減速,狄韻已經先一步跳離他背後,以炁息托體,往下飄去。

  兩方一碰面,黃清嬿首先微笑說:「這妖怪羅鏡認識呢。」

  兩人都有點意外,望向羅鏡,見他微微點頭,又盯著黃清嬿。黃清嬿果然接著又說:「我傳訊回歲安城問了問,才知道『寰宇妖仙譜』裡已經有記載了。根據記載,有一對山羊古妖就是這模樣,分別叫作『磨齒者』和『咬齒者』,又稱『坦格裡斯尼爾』與『坦格喬斯特』。」

  倒不知不會說話的羅鏡怎麼和黃清嬿溝通的?沈洛年問:「所以果然是活著的?只剩下白骨也算活著?」

  「它們還有大腦存在。」黃清嬿說:「現在是休眠狀態,醒來時,會以妖炁構築血肉,恢復成巨大山羊的模樣,那時就很危險,見物則牴,速度極快,絕不能接近。」

  既然安全就不用管了,沈洛年轉頭說:「那饕餮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饕餮,黃清嬿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輕歎口氣說:「饕餮,又稱『芬裡爾』。『寰宇妖仙譜』上記載,那是一個沒有身軀的巨大狼頭古妖,卻擁有強大的食慾,攻擊力和速度和普通的妖仙差不多,卻擁有超越天仙等級的防禦能力,沒人能拿它有辦法。」

  這時眾人也都在一旁聽著,於丹翠詫異地低聲說:「沒有身軀還有食慾?」

  「就是沒有身軀才麻煩。」黃清嬿說:「若有腸胃,終究有吃飽的時候,饕餮捕捉到獵物,卻只是嚼碎後化為血肉濃汁,隨處流淌散溢,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據說它每次清醒,都要嚼食許多獵物,若以一般人、獸妖族來計算,至少也要數千,被它發現的群聚妖族,最後都難免化成大片血肉,慘不忍睹。而它吃飽之後,就會躲回無人處潛伏昏睡,六十年後才會再度出現,不過這次卻比記載中提前,也不知有沒有特殊原因。」

  「沒人殺得了它嗎?」沈洛年也忍不住說:「那些強大的天仙也不成?比如說虯龍族,他們不是挺愛管閒事?」要是龍王母拿著金犀匕,什麼狼頭妖怪殺不了?

  「剛剛我也向司令請教了這個問題。」黃清嬿頓了頓說:「這種不繁衍族群的遠古妖獸,其實為禍不烈,而殺了之後也就永遠消失了,聽說大部分天仙除了保護自己妖族之外,大多不願意動手,傾向任其自生自滅。」

  「數千生命還叫為禍不烈?」沈洛年可不管這話是堂堂「司令」說的,詫異地說。

  「在妖仙的眼光不是這樣看的。」黃清嬿和氣地解釋:「任一個肉食性生物,為了生存,六十年間屠殺的生命絕不會少於饕餮,所以這不是消滅饕餮的理由。」

  似乎也有道理?沈洛年聽了這段話,對饕餮的排斥感倒是降了幾分,只要吃的不是自己人,確實沒什麼理由干涉別人六十年吃一次大餐。

  這時張如鴻接口說:「饕餮雖然傷不了祖母她們,但她們卻也不敢就這麼逃走,否則饕餮接下來應該就是向附近的牛頭人聚落覓食,不但會讓牛頭人受害,還可能使牛頭人遷怒於我族,所以她們考慮把饕餮引入北方犬戎族地境才撤離,但犬戎族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我們很擔心……三位長輩到時能不能順利脫身。」

  「那現在該怎辦?」沈洛年問。

  這可把黃清嬿等人問倒了。黃清嬿苦笑了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狄韻突然微微一皺眉,後退兩步,放低聲音,不知和誰說著什麼。

  如果是葉瑋珊有指示,應該會直接找黃清嬿吧?莫非狄韻老娘放心不下又想殺來?那不顯老的愛哭傻女人真有點麻煩……說起來,得知杜勒斯死訊後,不知狄純是如何反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狄韻卻已經和另一方討論完畢。她微皺眉頭,走近眾人說:「昌華司長有個想法。」

  縛妖派宗長?他有什麼建議?眾人目光轉過,只見狄韻緩緩說:「讓這兩種妖怪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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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5:51

第十章   你可不準死!

  「這兩種?為什麼?」於丹翠訝異地問。

  「饕餮貪婪無厭、巨口吞天,不把眼前人獸吃光不肯罷休。」狄韻說:「但這種山羊古妖血肉卻是由妖炁凝聚而成,散而後聚,是絕對吃不完的,若讓這兩者碰上……」

  「難道會永遠咬下去嗎?」張如鴻咋舌說。

  「不知道,這只是昌華司長的推測。」狄韻說:「他說若能讓這兩種禍害同歸於盡,那是最好,否則至少也可以除去其一。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讓三聖擺脫饕餮的威脅。」

  「所以他的建議是……」黃清嬿說:「請三位長者將饕餮引來這兒?」

  「總比引入犬戎族地境安全。」狄韻頓了頓又說:「若在那之前,先把這只山羊古妖喚醒活化,更容易引起衝突,但時機就很難拿捏了……這些都是昌華司長的建議,我們討論一下是不是有可行性。」

  聽完狄韻的說明,張如鴻首先說:「會不會太危險?」

  「我也不贊成。」狄韻搖頭說:「我們完全不瞭解這只古妖,風險太大。」

  「我有另外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說:「也許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喔,怎麼說?」狄韻目光一轉,淡淡地問。

  「也許正是因此,我們才會在那兒上岸?」黃清嬿沈吟說。

  狄韻和張如鴻都是一愣,兩人同時望了沈洛年一眼……黃清嬿指的莫非是占卜之事?

  「也就是說,占卜指示我們從那地方上岸,是因為往南搜尋祖母她們的時候,恰好可以遇到這兩隻妖怪?」張如鴻說。

  「不會吧?」沈洛年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口說:「那怎麼不直接指向這兒?」

  「沈凡。」狄韻微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說傻話。」

  這丫頭雖然在笑,不過又生氣了……幹嘛突然發火?就算自己又說錯話也不至於生氣吧?沈洛年抓抓頭,正狐疑的時候,黃清嬿已經含笑解釋說:「若直接指向這兒,我們當時還不知道冰後她們的狀態,加上隊伍中強弱不一,恐怕只會遠遠繞開,連接近都不敢,大概也不會弄清楚這妖怪是什麼了。」

  「現在該怎辦?」張如鴻手中銀槍一抖說:「把這只妖怪弄醒?」

  「我自己雖然是魔法使,卻不建議把賭注全放在沈凡的占卜上。」狄韻說:「清嬿,若有差錯說不定會全軍覆沒啊,不請示司令嗎?」

  黃清嬿望著狄韻,點頭微笑說:「當然要。」說完她對眾人微微點頭,這才轉身跟歲安城聯繫去了。

  沈洛年眼見暫時無事,想了片刻,走近狄韻身旁低聲說:「凶丫頭,妳在怒啥啊?」

  狄韻轉身避開旁人目光,咬牙低聲說:「還不都是你的錯!」

  「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

  「若不是你平常又渾蛋又不可靠,我怎會沒想到這一點?」狄韻嘟嘴咕囔說:「若真靠你的占卜解決眼前問題,又是清嬿的功勞了!」

  「不然怎辦?」沈洛年抓頭說:「要想辦法搗亂嗎?」

  「我可沒這麼不識大體。」狄韻似乎怒氣無處可出,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手臂一把,這才低聲說:「司令與冰後向來持重,應該不會貿然答應這種看似胡鬧的想法,總會考慮個一陣子,等會兒我再另想個妥當的說法說服她們……不過說實在的,你剛占卜沒出什麼錯吧?確實是問最安全、最快的選擇?」

  「對啊,就照妳說的——『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方位』。」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思索時,黃清嬿已轉了回來,比較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氣息中似乎透著點兒迷惘,在她身上,這樣的氣息還真是不容易見到。

  「司令怎麼說?」張如鴻迎上問。

  「她老人家同意了。」黃清嬿說。

  怎會?狄韻一怔,詫異地說:「那……還得問問冰後的意見吧?」

  「冰後她們也同意了,她們三位正轉向往這兒來。」黃清嬿看出狄韻等人的訝異,接著解釋說:「連我爺爺在內,五位長輩剛剛正組成一個通訊網討論這次的問題,司令就讓我進入通訊網報告,所以一起作了決定,眼前我們首先得讓大部分人撤離,至於要不要喚醒這骨骸妖獸……這……」

  張如鴻見黃清嬿突然吞吐起來,追問說:「怎麼了?」

  「司令本來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斟酌眼前的狀況決定。」黃清嬿頓了頓說:「瑪蓮奶奶最後卻說——『讓沈凡算算看吧』,而司令、冰後和我祖父、祖母,卻都沒意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狄韻忍不住說:「司令他們……這麼簡單就相信占卜魔法這種事?」

  「我也不明白,我本來還以為司令該會考慮一下的。」黃清嬿有點迷惘地看著沈洛年說:「但當我一提到沈凡的占卜,他們又是沈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居然都同意了。」

  媽啦,好像不大妙?那些「老人家」的反應和自己當年自稱會算命不知道有沒有關係……?算了,這時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當真被拆穿也沒辦法,沈洛年剛吞了一口口水,見狄韻已經一臉疑惑地瞪著自己,只好乾笑說:「怎樣,要算嗎?」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正一肚子火的狄韻,聽到這話,忍不住咬牙低聲罵:「算?算算你什麼時候死好了!」

  好凶的丫頭,沈洛年忍不住好笑,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見黃清嬿與張如鴻同時走近,他乾咳了一聲說:「妳們覺得呢?」

  「我是這樣想。」黃清嬿說:「因為祖母她們和饕餮已經纏鬥了一段時間,眼前離我們大約是兩百餘公里,她們一路且戰且走地往這兒退,大約還要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這附近……若請沈凡把未來四到八小時的四個鐘頭切成十六份,看眼前的狀況下,何時喚醒妖獸最好,不知道大家覺得這樣問適不適當?」

  狄韻雖然滿肚子怒火,但並沒有失去理智,她聽著黃清嬿的建議,心中暗暗佩服。

  這樣卜算下去,若算出八小時,意味著不用喚醒,若算出來的是四小時,則表示早些喚醒並不會造成很大的損害,總而言之,以切成十六份來說,這種方式應該算是單純又簡單的。

  黃清嬿等了片刻,見狄韻與張如鴻都微微頷首,她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沈洛年知道自己思慮不如黃清嬿等人縝密,亂出主意不如藏拙,當下說:「這就算嗎?」

  黃清嬿等人正要點頭,蔣傑突然有點害羞地開口說:「三位小姐,我有一點點建議。」

  「阿傑有意見?快說啊。」張如鴻笑著說。

  蔣傑頓了頓,這才低聲說:「算出來的結果,不能告訴正和饕餮戰鬥的三聖。」

  為了避免影響結局嗎?黃清嬿剛點點頭,只聽蔣傑又說:「另外,最好的那個選擇……未必代表沒有損失。」

  黃清嬿一怔,點頭深吸一口氣,這才回頭說:「沈凡,麻煩你了。」

  「好。」沈洛年心中默默定義著規則,最後照著規矩施展占卜魔法。在眾人的注視下,沈洛年開口說:「十!那是……六小時十五分之後。」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驚,雖然有明確的時間是好事,但是不是也代表著分隔的時間太寬,不夠精確?無論如何,這個數字說明了太早喚醒骨骸妖獸並不安全,但也不能扔著不喚醒,總之這一戰必有風險,只不知道會不會造成損失。

  沈思片刻,狄韻回頭說:「沈凡,你先去休息恢復魔力……有什麼結果再跟你說。」

  看樣子喚醒那骨骸妖獸之事自己必定有一份了?真是倒黴,要是晚半個月,恢復炁息後才遇上這些妖怪不是安全多了嗎?沈洛年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找個樹蔭處趺坐,冥思養神去了。

  □

  過去沈洛年冥思養神頂多三、四個小時就神完氣足地回神,但這次入定花了特別長的時間,卻一直沒感覺到精智力的完足感,不過冥思的過程中,對於外界的時間流逝感本來就會降低,過去都以精智力恢復狀況來判斷時間的沈洛年,一時也沒察覺到和過去不同,直到被狄韻喚醒的那一刻。

  沈洛年睜眼發現天色全黑,已經吃了一驚,但狄韻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更難接受,狄韻說的是——「已經六小時了,臭老頭!快起來!冰後她們也快到了。」

  沈洛年詫異地跳起說:「怎麼……怎麼可能這麼快?」但沈洛年果然隨即感覺到南方正有四股強大炁息激烈衝突,看來正是奇雅、瑪蓮、吳配睿與那個古妖饕餮,確實不遠。

  狄韻哼了一聲才說:「亨利說第三階段締約並開始使用根源魔法後,針對根源魔法,精靈之力將可以預支,也可以預付,從今天起,當你魔力充沛時,精靈就會自動取走一小部分,所以不能以魔力狀態來決定冥想的時間,我看反正沒事,就讓你多存一些。」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四面一望,訝然說:「大家呢?怎麼都跑散了?」

  「蔣營副在高空中監視,清嬿、如鴻隔一座山頭準備隨時馳援。」狄韻指點說:「其他人暫時由梁統校領著退出十公里,免得受到牽連。」

  沈洛年聽到這兒,抓抓頭說:「所以叫醒那山羊妖怪的事……」

  「由我跟你負責。」狄韻擡起小臉說。

  「嗄?」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算想贏,也不用這麼拚命吧?」

  「你當我是那種傻瓜嗎?」狄韻板起臉說:「眼前由你背著我攻擊成功機率最高,若有別的選擇,我才不想這麼做!」

  若背著狄韻,在她適當地構築護體炁勁的情況下,確實可以把最高速度提升,逃命的把握更高了些,反正也不可能和這種巨大的遠古妖獸接近纏鬥,確實不用考慮轉折閃避。沈洛年點頭說:「什麼時候開始?」

  「再等個幾分鐘吧。」狄韻說:「既然說六小時十五分,就等到那一剎那吧?」

  「好吧,等會兒打算怎麼辦?」沈洛年問。

  「飛到其中一隻上面,我先以魔法遠距離攻擊,看能不能打醒,若是不行,就得拉近距離,使用咒術。」狄韻頓了頓說:「之後就是帶去冰後那兒,你知道她們位置嗎?」

  「知道,大概還有二十幾公里。」沈洛年問:「這骨頭妖怪會不會飛?縛妖派老大有沒有提起?」

  「不清楚,輕疾當初羅列『磨齒者』、『咬齒者』特性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這一點。」狄韻說:「不過會飛的妖獸本就不多,這麼大型的更少,機會不大。」

  若不會飛就安全多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想想又說:「老頭,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導致你魔力不足,就收了風行咒讓我帶你走,若我施展道術全力逃跑,只會比我們合作的方式慢上一點兒。」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突然一驚說:「那麼妳一個人的話,豈不是比那方法還快?」

  「當然,我畢竟是專修輕訣的發散型。」狄韻說:「當以玄界道術之力推動,除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之外,短距離內能追上我的不多……不過長程就另當別論,我畢竟不能真正飛行,低空不斷起落造成的影響其實不小,而且距離一遠,玄界儲存之力耗盡也沒用了。」

  所以跑短程的話,連羽霽也追不上狄韻?恐怕只有寓鼠能追上……話說回來,羽霽、山芷、焰丹那三個小鬼不知道會不會又溜來找自己?可別恰好趕在這時候跑來,這妖怪可不是她們三人對付得了的,但若焰華跟著跑來,恐怕真可以和這種古老妖獸打上一場……

  不過以自己如今的感應距離,恐怕沒比山芷等三小低多少,既然感應不到她們的妖炁,她們當然也不可能發現自己遇敵,倒不能期待有人來幫忙。

  「準備動手了,我得先把輕疾叫出來,打起來之後可能沒時間。」兩人耳中輕疾聯繫建立後,狄韻繞到沈洛年身後,撩起魔法袍,拍拍他肩膀,意思是要他蹲下。

  沈洛年卻沒蹲下,停了幾秒,回頭說:「我來就好了,妳先走吧。」

  「幹嘛?」狄韻歪頭瞄著沈洛年,眨眨眼說:「臭老頭,你是說真心話還是隨口說句漂亮話?我可沒這麼好騙。」

  「幹嘛騙妳?」沈洛年好笑地說:「有妳幫忙也只快上一點點,何必多一個人冒險?」

  真心的嗎?狄韻半信半疑地看著沈洛年片刻,這才扭頭哼聲說:「這樣說的話,我自己一個人不是更好?」

  「對喔,妳比我快!」居然忘了這件事,沈洛年點頭說:「那我先走?」

  「去你的,渾蛋臭老頭!」狄韻笑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領口笑罵說:「你敢甩開我自己逃跑?」

  「幹嘛一定要我陪?」沈洛年聳肩說:「反正妳比我快。」

  「我用道術就不能用魔法啦。」狄韻頓足說:「魔法才能遠距攻擊啊,一般炁勁攻擊威力不足,而近距離道術攻擊又太危險……總之你少囉嗦!沒時間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只好不大甘願地蹲下,等狄韻跳到自己身上,沈洛年提抱著狄韻雙腿說:「萬一有需要拿武器應戰,那時不能抓著妳,妳自己抓緊。」

  「知道。」狄韻拍拍沈洛年肩膀說,得意地喊:「老頭出發!駕!」

  「駕妳的頭!」沈洛年施展風行咒,飄飛而起,從百餘公尺的高度,向著那大片正反射著月光的白骨接近。

  「再高一點兒。」狄韻說:「一百五十公尺。」

  「魔法可以這麼遠?」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問。

  「對我來說差不多是極限了,我和精靈的聯繫還不夠強,不能離體太遠。」狄韻說:「我施法的時候,記得保持飛行平穩,否則咒語念不順的。」

  沈洛年一面應聲,一面暗想,這麼說來,自己施法距離說不定可以更遠些?沈洛年正考慮著,狄韻已經接著又說:「還有兩、三分鐘時間,等等吧。」

  在狄韻炁勁籠罩下,兩人在空中佇立著,誰也沒開口,在這月夜的寂靜中,沈洛年只聽到狄韻輕柔而有規律的呼吸聲,還有伴隨著那鼻息輕吐,緩緩撫過自己後頸的柔細氣息。

  說起來,不是才經過了一個月左右嗎?那緊貼身後的玲瓏凹凸,以及逐漸緊實有彈性的雙腿,越來越是讓人無法忽視了啊,看來她身體的成長速度,比輕疾估計的還要快上不少……不過這話可不能這時候提,此時無處可逃,說出口的下一秒,後腦勺肯定遭殃。

  「老頭。」不料狄韻突然說:「你在想什麼?怪怪的。」

  「沒有!」沈洛年眼睛轉了轉,有點心虛地說。

  「才怪,騙子!」狄韻哼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這丫頭也能看透人心嗎?不可能吧?沈洛年正有些狐疑,卻聽狄韻低聲說:「準備,我要出手了,那妖怪一追,就往冰後她們那方向跑。」

  這下沈洛年不敢再胡思亂想,聚精會神地望著下方,等著狄韻動作。

  當下狄韻口中默誦咒語,一顆數公尺寬的炫亮火球,在骨骸妖獸腦門上倏然出現,轟然一聲巨響,熱流、氣浪、閃光同時外湧,周圍草木翻騰破碎,隨著氣旋一陣亂滾。

  只要對方稍有動作,馬上就得往南逃……沈洛年望著下方,關注著對方的妖炁變化,卻沒感受到什麼不對勁,正遲疑間,耳中傳來狄韻的聲音:「再一次。」

  隨著咒語聲,下方又是一顆火球炸起,那巨大的骨骸妖獸依然毫無反應,不過這還不怎麼意外,讓人驚訝的是,那白骨頭顱竟似乎一點也沒受傷損,雖說骨質本就比皮肉堅硬,但這麼近距離氣爆竟然毫無效果,讓人很難理解。

  「沒用嗎?」狄韻說。

  「那一瞬間,似乎有妖炁漫出抵擋掉那股力量。」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說:「我用比較強的火系魔法——『燎原咒』試試。」

  「燎原咒?」沈洛年早發現魔法島的魔法使使用的火系魔法威力比自己強大,當下忍不住問:「有更強的,怎麼沒寫上記事本?」

  「一般用不著,不但耗魔力,而且單體攻擊時威力並沒有特別大,主要是範圍比烈火陣龐大,恰好適合用在這大妖怪身上。」狄韻頓了頓說:「我當初是把初學的魔法整理給你,這算高級魔法,而且你唸咒語這麼慢,這種咒語對你來說不適合。」

  又是長篇咒語嗎?這樣確實沒必要學……前幾日的戰鬥,已經讓沈洛年知道,除非有人外圍護衛,否則對於常和敵人近身搏殺的自己來說,魔法只能當成攻防的輔助,隨便亂用反而會浪費精智力,更別提需要念比較久的咒語,雖然說現在自己的精智力可能又多了一些,但選擇有效率的戰鬥方式,還是比較穩當。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狄韻已經開始默誦魔法,果然連十分熟悉火系魔法的狄韻都花了幾秒鐘,當她施法完畢,下方那巨大山羊骨骸的頭頸周圍,旋即炸出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的青色火焰,不愧被稱之為「燎原咒」。

  這次不知道有沒有作用?沈洛年和狄韻一起低頭往下看,正提心吊膽的時候,一股綠中帶黃的龐然妖炁無聲無息地從那白骨深處往外泛出,籠罩在骨骸外。沈洛年不等狄韻指示,馬上扭頭逃出數十公尺,感覺到對方似乎沒有動靜,這才又停了下來,回頭偷瞧。

  這時,那龐大的妖炁正逐漸凝聚著,妖炁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濃密的妖炁中,山羊古妖的軀體逐漸膨脹,看來由妖炁凝結的血肉皮毛正逐漸出現。

  「現在怎辦?」沈洛年低聲問:「再給它一下?還是溜遠點?」

  狄韻眼看對方體型逐漸凝聚,當機立斷地說:「再一下。」

  沈洛年微微皺眉說:「這傢夥妖炁柔中帶輕,速度可能不慢。」

  「我知道。」狄韻說:「所以趁它還沒恢復前,先確定它注意到我們,比恢復之後才攻擊好。」

  也有道理,當下沈洛年飄身往回,在對方的南方上空停下,等待狄韻施法。

  只為吸引注意,應該不用燎原咒吧?狄韻當下改施烈火咒,她剛念完咒語,底下火光爆出的同時,突然下方妖炁一漲,一聲古怪刺耳的摩擦異響傳出的同時,那龐大的身軀就這麼破空對著兩人衝來。

  還等什麼?沈洛年二話不說、轉頭就逃,讓對方撲了個空,山羊古妖落地同時妖炁一鼓,再度高速急衝,頭頂上那兩根巨角正對著兩人直抵,速度竟不比沈洛年慢上多少。

  既然說慢不了多少,就還是稍慢了些許,沈洛年一面往南逃,一面往上騰,這傢夥看樣子不會飛,只要飛到高處,應當沒有危險。

  沈洛年逃命的同時,狄韻也正回頭查看,卻見月光下,那巨獸體表形貌正逐漸由妖炁凝成,果然是個數十公尺高的巨大山羊妖獸,一張彷彿狼吻般的巨口,使得本該溫馴的面孔透出猙獰。那刺耳的古怪聲音,正是從那上下兩排不斷前後摩擦的尖銳巨齒傳出。

  很明顯,這傢夥一定叫「磨齒者」!卻不知「咬齒者」是不是卡搭卡搭地咬著牙齒?

  而這磨齒者妖獸軀體看似龐大,但在龐然妖炁托浮下,卻不顯沈重,一個飛越就是數百公尺,想逃出對方的攻擊範圍,還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眼看沈洛年兩次騰挪閃避後離這巨妖磨齒者越來越遠,狄韻漸感安心,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股淡淡的無害妖炁,從磨齒者體內大片、高速泛出,籠罩周圍近千公尺內的天地之間。

  這是什麼?沈洛年再快,也比不上這高速散射的淡淡妖炁快。下一瞬間,狄韻、沈洛年兩人都被包在裡面,不過這妖炁似乎沒有什麼攻擊力,除了讓狄韻的護體炁息增加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壓迫感之外,並沒有直接影響,沈洛年依然可以自在地高速往外飛。

  但絕不可能就這樣而已。兩人心中都有點忐忑,正不知道會怎麼變化,就在這一瞬間,空中青光一閃,眼前一大片霹靂炸起,從外而內,對著兩人轟來,卻是那泛出的龐然妖炁,在磨齒者控制之下,打開了玄界之門。

  媽啦!雷術?這妖怪居然會這招!怎麼沒人先說一下?

  沈洛年望著前方這彷彿柵欄般千百道輪番轟擊的落雷,以電光閃現之速,就算開啟時間能力也找不出安全的縫隙,當下無可奈何,被逼著減速回頭。

  而沈洛年速度這麼一慢,那龐大的山羊古妖磨齒者,馬上踢地飛騰,高速御炁衝近,那顆彷彿小山一樣的帶角腦袋,就這麼破空撞來。

  這就叫作「遠古妖獸」嗎?這傢夥除了精智力不足、獸性較重之外,根本就是天仙級的怪物吧……,眼見磨齒者的攻擊中,挾帶著龐大的妖炁與物力,就算是能改變質量的沈洛年,也不敢拿天仙飛翼硬接,只能背著狄韻往側方急閃;但雖然避開了山羊彎角,那顆巨大頭顱外面瀰漫的妖炁,卻重重地和狄韻放出的護體炁息擦上。狄韻的炁息毫無抵抗之力,瞬間迫散,她悶哼一聲的同時,四面捲開的龐大炁勁,使沈洛年彷彿陷入旋風中的落葉,歪歪斜斜地亂飛。

  「沒事吧?丫頭。」沈洛年叫了一聲,開啟時間能力,快速調整力量取回平衡,趁著磨齒者還沒來得及轉頭,當下貼地急飛,轉往另一個方向逃,這時保命為上,可顧不得讓山羊和饕餮同歸於盡了。

  「沒事。」輕訣的炁息結構本散,狄韻軀體受影響的程度很輕微,她當下重新放出護體炁息籠罩兩人,一面有些焦急地說:「快逃。」

  有這麼好逃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答話,磨齒者已經轉過身子,見兩人越飛越遠,它仰首一聲怪叫,又是交織成一大片光柵的電光從四面八方往內轟擊閃爍,把沈洛年逼了回去;眼看磨齒者那顆大頭又衝了過來,沈洛年暗暗叫苦,這大傢夥居然用雷術擋路,根本不讓人逃,看樣子今日凶多吉少。

  眼看對方腦袋在龐大妖炁推動下,彷彿崩落巨石般地壓近,沈洛年心底有數,就算這次又閃過了,終究閃不了多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沈洛年一面轉折急閃,同時運用著高層次的時間能力,考慮著眼前的狀況。

  沈洛年知道自己腦袋不算太靈光,狄韻這種聰明人很快就能想出來的事情,自己往往想很久還不一定能想通,所以平常就算有時間慢慢思考,他多半也懶得多想,但眼看絕境逼在眼前,狄韻似乎也沒了主意,此時懶得想也得想,既然自己不夠聰明,只好靠時間能力增加思索時間,看能否找出逃命的辦法。

  說起來,這巨大古妖雖然會用雷術,似乎遠不如懷真那麼精準,只用來大範圍的遠距攻擊、攔截,近距離多以角抵的方式衝擊,看來腦袋比較笨還是有差,若是懷真施術,以雷術速度之快,自己和狄韻恐怕早已躺下……說不定是因為控制能力不足,怕轟到它自己身上?

  若是這樣的話,靠著高速閃避,或許可以和它近身纏鬥一段時間,但背著這丫頭可不行……

  沈洛年好不容易又閃過一擊,再度繞往磨齒者身後的同時,已經作出了決定。他匆忙地開口說:「丫頭!妳用道咒之術逃,我拖著這傢夥。」

  「什麼?」狄韻吃了一驚。

  「否則都走不掉。」單是這幾句對話,又是一次艱辛的閃避。沈洛年不再多說,趁著避過磨齒者攻擊的同時,托著狄韻大腿的兩手,輕重轉換間用力一甩,把狄韻向著山羊古妖目光不及的外側扔去,一面說:「把冰後她們和饕餮帶來。」

  狄韻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外飛扔,她不得不運起炁息托體飛射,百忙中回頭一看,卻見沈洛年正對著那巨大山羊古妖的腦袋衝去。

  他找死嗎?這瞬間狄韻渾身發寒,心中猛一揪緊,卻見扔下自己的沈洛年,轉折速度突然大幅提升,一瞬間同時出現好幾個有如實像的幻影,彷彿鬼魅般地在山羊腦門前閃動。山羊古妖巨大的頭顱到處亂頂,卻又不斷撲空,正混亂的同時,一顆火球就這麼在磨齒者巨大如丘的眼睛上炸開,氣得它狂吼亂叫,龐大的黃綠色妖炁四處激散,逼得沈洛年越閃越遠。

  不過沈洛年本來就只打算拖時間,只要對方打不到自己,飛遠些自也無妨,他這時連武器都懶得拔出來,只偶爾用「烈火咒」魔法遠遠偷襲一下,吸引著山羊古妖的注意力。

  這臭老頭好像當真可以頂一陣子?狄韻遲疑了兩秒,終於一咬牙,趁著古妖磨齒者沒注意,道術炁息一迸之間,黃光罩體、御炁貼地往外飛沖,一面口中忍不住罵:「臭老頭,你可不準死!死了我跟你沒完。」

  沈洛年聽到耳中傳來的狄韻聲音,不禁暗暗好笑,一面逃竄一面回話:「死都死了妳還能怎樣?鞭屍嗎?」

  「渾蛋!閉嘴!去死啦!」狄韻這時已衝出磨齒者的炁勁範圍,高速向南方直飛。冰後等人的戰場距此已經不遠,那龐大的妖炁戰鬥感,足以指引方位。

  真難伺候,一會兒不準死一會兒叫人去死,妳也先拿定主意啊!話說回來,這山羊古妖若只會遠距雷術和近距離亂頂,自己倒是可以靠著高速閃避和它耗上一陣子,只要她們順利地把饕餮騙來對上這妖怪,自己該不會死才對。

  但就在沈洛年安心下來的這一瞬間,眼前磨齒者那瀰漫體表的強大黃綠妖炁,突然大量往外膨脹,彷彿一片黃綠色的濃稠古怪霧氣,高速對著沈洛年湧去。

  不會吧,來這招?且不說這股妖炁比赤濤的強大太多,偏柔訣的妖炁大概也劈不散,這個……好像不大妙啊……

  這時狄韻正高速趕往奇雅等人與饕餮搏鬥的戰團,但才剛飛出一公里余,卻感到後方磨齒者的龐大妖炁,突然洶湧蓬髮而起。她一驚回頭,只見在月光下,那兒外圍不時電光閃動,內圈則籠罩著大片的黃綠色霧氣,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與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身影。狄韻微一遲疑,忍不住停下喊了聲:「老……老頭?」

  「還沒死!」沈洛年的聲音從耳中傳出:「快去!」

  一點都不懂別人心情的白癡老渾蛋!狄韻咬牙頓足,轉身加速往南衝去。

  而沈洛年這兒,先是被那股妖炁逼迫著往後撤,但退沒多遠,身後的落雷又劈里啪啦沒頭沒腦地轟了下來。這種強大的雷術,挨上一下說不定馬上斃命,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向著那大片龐然妖炁飄。

  眼看著這彷彿泥沼般的濃霧炁勁湧來,很明顯不能單靠物力擊散,沈洛年一時想不出辦法,此時只有往上或往下兩個選擇,他當下騰空直閃,期盼磨齒者因為雷術能力不夠精巧,無法在身軀上方轟擊,此時也正是狄韻傳訊過來詢問的時間。

  不料才往上衝沒多遠,磨齒者上方卻一樣炸起弧形落雷,但不知為何竟能避開磨齒者軀體,向四面散落。

  這時沒時間研究原因,很明顯上方一樣沒有生路,看來看去,雷電還是比妖炁可怕,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吞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回頭往下,拔出天仙飛翼,一頭衝入那片蘊含著強大力量的妖炁之中,消失了蹤影。

  《噩 盡 島II    第 六 集》完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6:37

第七集  第一章   好大的官威

落入磨齒者妖炁的同時,沈洛年一面思考著……

  炁訣的四大分類,爆輕柔凝,沈洛年百年前曾聽過賴一心講解,但因為自己未曾修煉,也只是一知半解,聽說從前道武門修煉輕柔的人不少,但過去遇到的各種妖族,這麼煉的反而不多。沈洛年遇
過的妖族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爆、輕為主,這類妖族,偏爆的攻擊威力大,偏輕的則是速度快,但只要還擊的力量夠大,這類炁勁會一觸即散,寓鼠、畢方和麟?的存想炁息方式雖各自不同,但都屬
此類。

  另一種則是柔凝雙修、以凝為主。這種妖族通常攻防速度較慢,比較容易閃避,但炁勁凝結、出手威力結實強大,防禦力也比較高,窮奇、牛頭人就大都這麼修煉。

  虯龍和犬戎族則似乎各人都有不同的修煉方式,沒有一定,但最常見的也都是這兩類。

  靠品質變化產生物力攻擊可以說是一種純粹的剛勁,恰好被柔勁或輕柔勁克制,這種單純剛猛的破壞力,畢竟不大可能擊碎如水銀流轉的柔勁與迷霧泥沼般的輕柔勁……而眼前將自己包裹著的,正
是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輕柔型妖炁。

  沈洛年被包入之前,還有些徒勞地用天仙飛翼揮了兩刀,但果如料想一般,雖然毫無阻滯地切入那片妖炁,卻一點也沒能造成什麼破壞,跟著下一?那,就是身體陷入其中,被那團妖炁裹住。

不過令沈洛年意外的是,雖然陷入了妖炁之中,除身體仿佛被繩索重重緊縛、往下拖拉之外,卻似乎沒什麼大礙。

  若是爆訣炁勁,自己恐怕已經被炸得不成人形;若是凝訣,自己早該被強大力道壓扁;若是輕訣,那銳利的?矢已把自己割得千瘡百孔;若是柔訣,那堅韌又有彈性的鞭勁,更不知道會把自己打到
哪兒去……可是這似乎是比較偏輕的輕柔同修妖炁是怎麼回事?不但少了輕之銳利與柔之堅韌效果,那鬆散的結構,除強大的浸體妖炁之外,卻沒帶著什麼直接的破壞力,只仿佛陷入泥沼般的妖炁渦流
之中,難以控制自己的身軀。

  為什麼會這樣?沈洛年可想不透,但眼看著自己正被妖炁扯著往磨齒者急飛,這時沒時間細想,他一扭身,舉起天仙飛翼準備應變。

  其實並不是輕柔妖炁沒有威力,這種輕柔之炁雖然少了原先的銳利、堅韌等優點,卻有著最強大的滲透力和一定程度的束縛力,而這股滲透力配合著磨齒者的龐大妖炁,若不是天仙等級的敵手,難
免得承受磨齒者的異種妖炁浸體,進而重傷無法動彈。

  可是這種鬆散無結構、沒有直接物理破壞力的妖炁,對鳳靈之體的沈洛年來說卻完全沒有效果,不管是哪種妖炁,體質已鳳靈化的沈洛年都可以適應,也所以他當初在戰場上,只要把敵人的妖炁擊
散,就可以承受那些到處失控亂卷的散溢妖炁。

  若今日磨齒者是別種型態的妖炁,在兩方強弱懸殊的情況下,沈洛年恐怕早已死於非命。

  但就算不因妖炁而受損,此時仍在炁勁纏繞下無法脫困,眼看自己正往磨齒者的那張大嘴飛,只要被那磨個不停的尖銳牙齒咬上,一樣是死路一條。此時別無選擇,沈洛年這一瞬間身子往下急翻,
天仙飛翼並直往前,將軀體品質提升到從來沒有提高過的程度。

  品質一提高,受到的重力馬上相應增強,撕破、牽扯著這黏稠的妖炁束縛力,讓沈洛年不斷往下突破,但那大片妖炁可不是摔落三、五公尺就能脫困,在那一層層重叠凹陷妖炁彈性大網不斷被衝破
的過程中,妖炁與重力相互抗衡的壓迫力,除天仙飛翼承受的尖端外,當然完全作用在他身上。

  這股輕而偏柔的炁勁,均勻地分散在所有接觸面上,雖因提高品質相對使變形困難,但龐大壓迫力仍使皮膚被擠壓出滴滴血珠,渾身更到處都是由紅轉紫的大片瘀青,還好火浣布與血飲袍都承受得
了這種壓迫,那往外滲的血液,更被血飲袍逼了回去。

  問題還不只如此,龐大品質其實也正開始破壞體內平衡。無論是體液流動、臟腑之間的運作,在品質增長的狀況下,都產生了強烈的不適,若非沈洛年本身仙化程度極高,前些日子與精靈三次締約
又有大幅增益,恐怕早已受不了了。

  但不管怎樣,都比被吸入那不斷發出尖銳摩擦異響的大嘴好。沈洛年靠著增加品質產生的絕大力道,衝破層層妖炁,總算讓磨齒者咬了一個空。

  古妖磨齒者微微一怔,低頭查看,在一片濃密妖炁中,一時也看不出沈洛年的身形,但雖然看不見,從妖炁被影響的回饋感受,也可以分辨出他的位置,當下磨齒者龐大妖炁往那兒集中,一面低頭
猛咬。

  畢竟是巨大的遠古妖獸,那強大妖炁一聚集,就算是品質增大不知多少倍的沈洛年也一樣被硬生生、慢慢托了起來,眼看自己身軀又被牽引著往對方大嘴移動,沈洛年這時也沒什麼別的法門,當下
突然改重為輕,趁對方一個失控,使自己高速往空中飛射,跟著又突然變重,就這麼帶著龐大的物力突破妖炁,往上沖了出去。

  磨齒者並不清楚沈洛年怎能再度脫出自己掌控,它勃然大怒的同時,凝聚著更強大的妖炁,向沈洛年裹去。

  不過輕柔之炁的特性之一就是無法凝實,若是純柔或偏凝的力量,也許還可以把沈洛年緊緊凝停,但這龐大而結構鬆散的輕柔妖炁,卻沒法將沈洛年禁錮住,他就這麼借著不斷改變品質,借力使力
,在那片濃霧中不斷改變方位,讓磨齒者不斷撲空。

  其實能這麼閃避,只是因為磨齒者想咬住沈洛年磨牙,而它那羊型口吻又拉不太開,這才連續咬空。幾次之後,磨齒者怒氣勃發,猛一低頭,用那顆龐大腦袋對沈洛年撞去。

  這下可麻煩了,這麼大一團沖過來怎麼避?但此時也別無他法,沈洛年只好繼續拼命,閃得一下是一下。

  另一面,往南方急掠的狄韻已遠遠瞧見那三名熟悉的長輩正從前方山頭後翻出。此時身披白袍的奇雅在前,一身勁裝的吳配睿、瑪蓮朝後,三人體外彌漫包裹著黃色炁息,在一波波玄界湧出的碧色
炁勁推動下,不斷往北飄行。

  那黃色炁息該是由冰後奇雅那被稱作「輕絨鏈」的異寶,將炁息轉換為仿輕訣的效果;而碧色炁勁,則是出自玄界之門,這種配合方式,雖稍遜於純輕訣,卻也不慢。

  三位長輩既然在此,那饕餮呢?狄韻雖然早就聽過這遠古妖獸的傳說,卻還是第一次碰到,不免有點期待。她一面向著奇雅等人簡單行禮,目光一面往那山頭望,就在下一刻,只見三人後方暗影中
,一個十余公尺高、籠罩在一團紫氣中的猙獰狼頭,正越過山頭,飄浮騰空急追三人。

  這饕餮除一顆狼頭之外,果然什麼都沒有,不知道這種妖怪當初怎麼形成的?狄韻正迷惑,卻發現饕餮猛然騰高俯衝,就在下落的同時,身後妖炁大漲,身軀速度跟著加快,向貼地騰行的三人飛沖


  眼看饕餮接近,手持至尊刀的吳配睿猛一劈刀,一股熾焰般的紅色刀?破空而出,對饕餮臉上轟去。那股炁勁在凝聚著紫色妖炁的巨大狼臉上轟然爆開,卻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只帶出一股洶湧氣
浪,而饕餮依然張開巨口對三人咬下。

  這一瞬間,三人體外炁息突然由黃轉碧,同時瑪蓮左手橫攔血煞刀背,讓刀身與奇雅柔勁凝合,跟著一股紅色的爆閃炁勁往外洶湧炸開。那力道推動著包裹三人的柔訣炁勁,高速往前飛沖,閃開了
饕餮那龐然巨口的咬噬,而下一瞬間,碧色炁勁又轉為橙黃,維持著高速騰行。

  而饕餮本來看著就要咬上三人,不料三人突然消失,這一意外撲空,它轟地一聲咬下一大口泥土林木,把山坡挖出個巨大醜陋的凹洞。而它嚼動著牙齒,在土塊碎枝飛濺的同時,怒氣勃發地怪叫長
嗥著,繼續追著三人飛行。

  與此同時,三人中面向前方的奇雅對著狄韻打了幾個簡單手勢,意思是要她避開別接近,目標方位已經清楚。

  自己能感應到三人的戰鬥,三人當然更早就知道磨齒者的位置,跑來這兒,主要只是探視有無異狀;眼看三人配合良好,一路引誘著饕餮往磨齒者的方位沖,狄韻不敢接近礙事,當下換個方位,繞
往北方戰團。

  她一面跑,一面感應著那端的戰況,雖然沈洛年沒有炁息無法感應,但磨齒者似乎仍在活蹦亂跳地散發龐大妖炁,這代表……臭老頭沒事嗎?狄韻暗暗咬牙,若這白癡老頭沒死,非得好好教訓他一
頓,居然就把自己這麼扔了出去!不只如此,還口氣差勁地趕人……就算他作了正確選擇,還是一樣很渾蛋!

  狄韻這麼一繞,速度不免稍慢,只見奇雅等三人帶著饕餮,已沖到那黃綠妖炁不斷翻滾的戰團外。三人和沈洛年體質不同,不能接近那股龐然妖炁,只好繞著周圍轉圈,期待饕餮轉向攻擊那霧氣中
的妖怪。

  但饕餮卻很不給面子,依然追著三人猛咬,就是不理會古妖磨齒者,這麼一口又一口,把地面咬出一個個大坑。

  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讓這兩種妖怪互鬥啊!狄韻正著急,卻見奇雅等人突然連續幾個爆閃,加快了前沖的速度,逐漸與饕餮分開,但她們卻未遠走,而是繞著那大團妖炁兜圈子,打算繞到另外一面


  好辦法!狄韻暗暗點頭,饕餮若想追上三人,很可能考慮取最近距離追擊,這麼一來就會穿過磨齒者的妖炁範圍,兩方說不定就因此衝突;不過那老頭是怎麼了,這時候還不沖出來,難道沖不出來
了?

  狄韻心中正一喜一憂的同時,卻見饕餮的巨大狼頭突然浮起,從空中越過磨齒者的妖炁團朝另一面的奇雅等人沖,而下方的磨齒者,似乎也無視饕餮接近,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些遠古妖獸也會避開強敵?如果這兩方打不起來,那不是糟了?不只是狄韻,奇雅等三人心中也正思索著同樣的問題,但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三人只好繼續合作,一面繞著磨齒者週邊,
一面閃避饕餮的攻擊。

  就在這個時候,青綠色的妖炁團中,突然傳出仿佛山石相擊般的一聲砰然巨響,只見沈洛年飛翻而出,仿佛死肉般毫無知覺地摔落地面。

  「老……老頭?」耳中的輕疾卻沒有傳回任何聲音。這一瞬間,狄韻心跳仿佛停了下來,腦海一片空白,只茫然若失、渾身發冷地呆立在那兒。

  眼見黃綠色妖炁狂卷,將摔落地面的沈洛年身軀又翻了三、四圈、滾出十餘公尺,他卻毫無反應,也不知是昏迷還是死去。

  數秒後,緩緩將妖炁斂回體內的磨齒者,側頭望瞭望沈洛年,或許它也認為這膽敢冒犯自己的渺小生物已死,下一瞬間,它那巨大的山羊腦袋一轉,猛然仰天怪叫一聲,對著正在自己周身飛繞的饕
餮撞去。

  磨齒者雖抓不到沈洛年,但速度可比饕餮快多了,它這麼猛然一沖,將饕餮那顆巨大狼頭撞出老遠,當下將數十公尺外的山坡,轟出一個大洞,跟著磨齒者目光一轉,側頭對著奇雅等三人瞄了過去


  奇雅等人同時一凜,當下收斂炁息,結陣緩緩後撤。她們都是百多歲的經驗,當年也闖蕩過這妖怪世界數十年,遇過許多強大妖獸,三人到了現場一看,馬上知道,對三人來說,這磨齒者的威脅程
度遠比速度稍慢的饕餮大,眼前只能儘量不引起對方敵意,否則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聲巨響也把呆立的狄韻神志喚醒。這一回神,她才發現饕餮居然不知道滾哪兒去了?磨齒者的目標更已轉向眼前三聖,這豈不是比原先更糟糕嗎?狄韻正發急,突然那端山坡妖炁大漲,饕餮的狼
頭從土坑中冒了出來。它渾身紫色妖炁騰動,仰天怪嗥一聲,張開大口,對著磨齒者飛去。

  磨齒者目光一厲,扭身低頭,彈身禦?對著饕餮直撞。兩方速度都不慢,數十公尺也不過轉眼間事,下一瞬間已轟然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軀體,少了支撐,一撞之下,饕餮又飛出老遠,但同一瞬間,磨齒者的右臉似乎也被饕餮巨口咬噬下一大片皮肉,那顆羊頭霎時變得十分古怪;而饕餮飛出沒多久,又穩穩
地飄起沖回,看來一點損傷也沒有。

  但看似受傷的磨齒者,隨著妖炁凝結,受損的皮肉也正恢復原狀。它炁息往外發散,雷電狂轟,再度對著饕餮沖。

  可是全身被強大凝訣妖炁籠罩的饕餮根本不在乎落雷,任憑雷電隨意轟落,不過也許那兩下撞擊還是有點損傷,眼見磨齒者再度沖近,饕餮難得地浮高閃避衝擊,跟著張開大口,對磨齒者後頸猛咬
,撕開一大片皮肉,在口中胡亂咀嚼。

  當那些皮肉隨著咀嚼化散為妖炁的同時,磨齒者猛一扭身,又把饕餮撞飛,它這次可不等對方浮起,頓地往饕餮飛摔方位直奔,饕餮也提起了精神,撞地瞬間爆出妖炁,往回飛射。兩方妖炁轟擊間
,就這麼轟隆砰咚地撞擊撕咬,打了起來。

  成功了?狄韻顧不得多看那方戰團,沖到了沈洛年身軀旁探視,眼見他整張臉龐漲成一片紫紅,手中還緊捏著那對怪刀,微弱的鼻息雖是似有若無,但看來還有一口氣在。

  果然沒死。狄韻松了一口氣,她兩手一伸,禦?橫托起沈洛年時,身後傳來聲音:「他就是沈凡?」

  狄韻一怔回頭,卻見奇雅、瑪蓮、吳配睿已經圍了過來,三人正盯著沈凡的臉,面色十分凝重。

  怎麼回事?狄韻一雙大眼在三人的臉上轉了轉,一面行禮說:「奇雅阿姨、瑪蓮阿姨、睿阿姨。」

  「是他嗎?我倒有點記不清了,但看起來挺熟。」瑪蓮一臉迷惑地說:「不過司令說得沒錯,確實是十來歲的少年模樣……說不通啊,奇雅?」一面轉頭望向身旁的女子。

  若沈洛年這時清醒,恐怕也會頗為吃驚。奇雅和看似四十許人的瑪蓮、吳配睿不同,如今看來竟只有三十左右,更較葉瑋珊、狄純、艾露三人還顯年輕,只比看來還像個年輕人的賴一心成熟些許,
和當年差異極少,若硬要找出明顯不同之處,除了那袍服款式的雪白服飾之外,恐怕就是頭髮。

  過去只留個小平頭的奇雅,如今卻留起了一頭烏黑長髮,那頭秀髮巧妙地盤卷成形,懸垂在後腦,看來十分高貴,也更襯托出那引人注意的雪白玉頸;而那張和百年前相差無幾的小臉與娟秀五官上
,有著宛如冰雕般的冷淡表情,自然而然增添一股不易接近的氣質。

  此時奇雅正伸出右手,細白如玉筍的食中兩指撫過沈洛年紫紅腫脹的臉孔,緩緩說:「這莫非是受那古妖妖炁壓迫所傷的?能承受這等妖炁,確實很了不起,但還是不如……」

  不如?狄韻聽不懂奇雅的意思。若沈凡真能承受這遠古妖獸的妖炁,何止了不起?就算人類大敵赤濤恐怕也無此能耐;但這根本不可能吧?這身上的傷應該有別的原因……不過剛剛他確實身陷妖炁
之中,倒不知該如何解釋?

  「若是那位,不會受妖炁所傷。妳們看這衣服,還有印象嗎?」面無表情的吳配睿,正伸手翻開沈洛年胸口,捏著火浣衣下的血飲袍晃了晃,先瞄了狄韻一眼,這才回頭說:「恐怕是他的後人?」

  「兒子或孫子嗎?」瑪蓮順著吳配睿目光望向狄韻,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啊!會不會也是那兩年生的?靠!原來……」

  「晚些兒再說吧,未必這麼簡單,他既然不說,必有原因。」奇雅輕輕打斷瑪蓮的話,轉頭對狄韻說:「我們先和部隊會合,他需要救治,我記得那兒還有一位醫者?」

  「是!」狄韻忍著滿肚子疑惑,托著沈洛年往隊伍的方向飛奔。奇雅等人回頭看了看越打越遠的磨齒者和饕餮,想起剛剛的驚險處,不禁都輕籲了一口氣,三人這才遠遠尾隨著狄韻,向著部隊駐留
的地方掠去。

  過了不知多久,被全身劇痛喚醒的沈洛年很自然地悶哼了一聲。

  「沈凡?」身旁馬上傳來幾聲呼喊。沈洛年還沒睜眼,已經感覺到周圍擠滿了人,呼喊的聲音中,有狄韻、於丹翠、蔣傑、黃清嬿……幹嘛一起擠過來啊?他不禁有點頭疼,這群傢夥未免耳朵太靈
,自己不該出聲的。

  「醒了嗎?」這是狄韻的聲音:「別擔心,你的刀在我這兒。」

  沈洛年眼睛眯開,卻發現眼前一片蒙矓,似乎看不清人影,全身乏力之餘,每一寸皮膚和骨節都感到痛楚,渾身上下也完全失去控制,連動根小指頭也辦不到,更別提說話了,他只嗯了一聲表示聽
見,又把眼睛閉上。

  「沈凡,你快使用光靈術,你全身都……都是傷。」於丹翠說。

  光靈術哪有這麼簡單,那可得念咒的,現在根本沒法開口。不過沈洛年也不是沒辦法,他當下控制心念,傳訊凱布利,要它暫時停止取用道息,讓那不斷被取走的微弱道息在身體�面培養滋生,加
速身體複元。

  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否則應該問問輕疾自己傷勢如何……但就算不問輕疾,沈洛年也心�有數,這次傷勢十分沈重,就算靠著那少量道息的痊癒能力加上光靈之術催愈,仍不知道得躺多少日子。

  「沈凡醒了嗎?」一個有點陌生的女子聲音。

  於丹翠有點慌張地說:「冰後,他似乎又昏過去了。」 ?

  是奇雅?她現在變得如何了?十聖�面就只有她還沒瞧見……可是此時沈洛年確實連睜開眼睛的力量也沒了,雖然十分想看現在的奇雅,卻力有未逮。

  「一點都沒好轉嘛!痊癒速度怎會這麼慢?」另一個女子聲音說。

  這是瑪蓮?難道還是瞞住她們了?

  「奶奶,沈凡這次的傷看來很嚴重耶,當然沒這麼快。」張如鴻開口說:「其實沈凡複元的速度算快了,上次他救清嬿受了好幾道劍傷,三、四天就好了呢。」

  「花了三、四天?」另一個硬邦邦的女子聲音說:「不是他。」

  「祖母,您說哪位?」這聲音是黃清嬿。

  「妳別管。」那聲音正是吳配睿,她哼了一聲,又說:「于小姐,這人要全力救治,不管用什麼辦法,絕不能讓他死去,知道嗎?」

  「我會盡力的,至尊刀黃夫人。」於丹翠忙說。

  「盡力不夠,要做到。」吳配睿說。

  「這……是……」於丹翠聲音小了三成,很明顯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大的官威啊,真是當初那個愛八卦、長不大的吳配睿嗎?媽的,變太多了吧!沈洛年不禁想笑,但又笑不出聲,只無力地喘出兩口微弱氣息。

  圍在四面的眾人,眼見沈洛年似乎一時無法清醒,又漸漸散去,只有於丹翠繼續診視著他,而沈洛年半夢半醒之間,也慢慢想起了受傷之前的事情。

  當時磨齒者放棄口咬、改施撞擊,靠品質變換強迫換位元,閃避的幅度已經不夠,過沒幾秒,磨齒者腦袋一扭,那堅硬的左前額就這麼硬生生地對著自己身體撞來。

  眼看避無可避,只能瞬間增大品質,看能不能擋住這一擊。但當初連赤濤的攻擊都讓自己渾身受傷,這龐大妖炁推動下的巨大羊頭就這麼頂了過來,不管品質怎麼增加,恐怕也是頂不住吧?

  即使是百年前體內充滿道息的自己,一樣無計可施,這種擁有龐大軀體的敵人,隨便一擊都帶著強大的物力,就算體內道息仍存,足以化散對方妖炁,也承受不了這碰撞時的力道……唯一值得慶倖
的是,現在身上可沒和人定下什麼咒誓,至少不會害死別人。

  但就在沈洛年認命挨撞的那一瞬間,體內卻突然冒出一股古怪的強大力道由內而外地護持住全身,雖然仍受到了強大的撞擊力,但或許就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力量,自己才沒被磨齒者撞死?

  那股力道哪兒來的?似乎不很陌生……沈洛年迷迷糊糊地想著,但此時實在精神、體力兩不足,過了沒多久,又沈沈地睡了過去。

  這次睡著,或許因為道息的幫助,也或許是因為慢慢適應了痛楚,睡得熟了些,這麼一來,總算恢復了些精神。他再次醒來時,透過頭頂上方不斷晃動的枝葉,可以看到天空的亮光,只不知道又過
了多少日子,他口唇微動,一股乾裂灼痛感馬上從唇旁傳來,沈洛年動了動唇,幹啞地說:「水。」

  「沈凡?沈凡醒了!」身旁先傳來低聲呼喊,身下的擔架跟著停了下來,周圍的人也紛紛靠近。幾秒後,一個水壺湊到沈洛年嘴旁,緩緩地倒了進去。

  是蔣傑在旁邊?沈洛年喝了幾口,感覺口唇舒服不少,他微微搖頭,示意蔣傑停下,跟著深吸一口氣,忍著胸肺間傳來的刺痛,口中喃喃施術,這才終於將光靈的活化之法作用在自己全身,提高身
體恢復的速度。

  此時於丹翠也已經趕來,她見沈洛年神志比上次醒來時清明不少,松了一口氣地說:「能施光術就好……你身體的病很古怪,我只能儘量維持你的狀態,本來聽說燕仙準備背師父飛來施術救你,因
為歲安城現在只有四聖,所以正在安排,既然你自己能施術,應該不用了?」

  「不用……我……沒事。」沈洛年低聲說,一面緩緩閉上眼睛。東大陸這兒到處都是敵人,狄純飛行速度雖快,但若背著艾露,又是另外一回事,萬一被禺彊族包圍或遇上赤濤,恐怕兩人都得完蛋
,而自己當初躺了百年都賴活著,沒這麼容易死。

  「沈凡真沒問題嗎?于小姐。」這似乎是吳配睿的聲音。

  「是的,黃夫人。」於丹翠恭聲說:「沈凡雖然身負古怪創傷,但他體質強健,並沒有惡化,加上他的光靈術效果,該會逐漸好轉,就算在路途中無法完善治療,等回到歲安城再讓師父診治應該沒
問題的。」

  「那就好。」吳配睿開口說:「部隊依原隊形,盡速西返,走!」

  很快地,沈洛年的擔架又被輕柔地舉了起來,天上的光影又開始在林梢間閃爍騰動。沈洛年眯著眼睛,心中一面思索,剛剛奇雅和瑪蓮的炁息也都在不遠處,但發號施令的卻是吳配睿?不過沈洛年
這時也沒心思多想,隨著上方光影搖晃,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兩日,無論是走是停,雖然沈洛年大多時間仍陷入昏沈中,清醒的時間也漸漸增長。他躺在擔架上無所事事,時常凝神內視,觀察自己體內的狀態,一面與輕疾討論,也慢慢瞭解這次的傷勢
果然有些特殊。

  卻是不知何故,除與磨齒者碰撞產生的全身骨、肉、血管挫傷之外,體內還有一股莫名的創傷。仔細觀察傷勢狀況,竟仿佛有股肉體無法承受的強大力量,從內而外、剛猛迅疾地迫出,這股強大的
力道在體內造成細密廣泛的無數傷口,若不是沈洛年先用道息吊著一口氣,跟著以光靈之術凝結催化,隨便換一個人,很難在這種傷勢下存活。

  那股由內而外、造成無數創傷的強大力量,連輕疾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不過沈洛年卻頗有些懷疑,當時與磨齒者碰那一下,本該必死無疑,正因為從體內炸出一股莫名力量,抵禦了衝擊,自己才沒
當場被撞成一灘肉泥,也因為這兩股力量都十分龐大,以自己這強度不足的肉身為介質相互衝突,當然渾身是傷,如今還能保持人形,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那股力道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竟連輕疾都不知道。沈洛年想了想,閉上眼睛,寧定心神,進入冥思狀態,與精靈建立起聯繫。

  經過百年冥思,沈洛年與精靈在神識上確實建立了深切的聯繫,但思緒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感受,精靈的思緒場景一直都光怪陸離難以理解,經過這百年的溝通,精靈差不多已經能大概瞭解沈洛年的
思緒,但對於精靈的神識意念,沈洛年卻還是迷迷糊糊,到現在也只能作簡單的問答,否則也不會花了百年時間,才弄懂怎麼從假死狀態中清醒。

  此時沈洛年正透過思緒送出疑問,很快地,一股肯定意念回饋到沈洛年腦海。

  果然是精靈幹的?這算是某種魔法嗎?當時自己很快就昏迷了,倒沒注意到有沒有大量消耗掉精智力……但這次的疑問,精靈傳回的訊息卻有點兒複雜,不像是肯定,卻也不似否定。

  說不定只是精靈捨不得自己死掉,所以出手幫了點小忙?畢竟對這種存活在仙界的生命來說,磨齒者可能也算不上什麼。

  而隨著沈洛年的思緒變化,精靈的回饋又和之前相同,並非肯定,卻也不否定。

  到底是怎麼樣?沈洛年想不清楚,也只好先不想了,但趁著這時沒事,他倒是把心神放在那占卜魔法上了。

  雖說沈洛年腦筋不算太靈光,平時也頗懶得思考,總還稱不上蠢笨,此時別無他事,仔細思索之後,倒也有些心得。

  這次的經驗,讓沈洛年發現,占卜魔法似乎不該這麼用,當時以「最安全的登陸方位」來占卜,但所謂的「最安全」,卻不知魔法怎麼判斷的?是最少人受傷?還是最少人死亡?而所謂的傷亡人數
又是以什麼為基準?若計算時連犬戎族、牛頭人也算進去,這次自己可當真是吃大虧了。

  而且當時眾人的行為基本上都是根據占卜的結果而運作,會不會因此改變了未來也很難說,以後這種事還是別靠這招處理。占卜魔法最好用的地方,恐怕是賭博吧?這麼說來,小惡女以後豈非不用
去財氣大街借錢了?

  沈洛年正覺好笑,心念一轉,又暗自搖頭……當光靈解除限制,自己重新引入炁息時,據說根源魔法就會失效,那時恐怕還沒回到歲安城呢,又如何幫小惡女弄錢?當時焰華曾說需要十來日的時間
,差不多就是這幾日了吧?

  想到這兒,沈洛年念頭一轉,那丫頭是不是又該作夢了?自己躺著不能動,不知她要如何解決?

  不過隊伍中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洪治平、粱乃均、蔣傑幾個男性,這三人應該都不會逗引狄韻才是,若只是十來天,頂多有點不舒服,該還忍得住吧?嘖嘖,還好亨利沒跟著回來,否則那金髮帥哥
恐怕逃不出小惡女的魔爪。

  沈洛年正有點無良地胡思亂想時,突然有股異樣的感受。他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欣喜一─卻是周圍正有一股股炁息迅速地往自己體內凝聚,看來光靈終於確認了麒麟胎血,解除了光靈之術的限制。

  當初狄純只不過在沈洛年按摩複健的過程中被道息浸染了數月,修煉的速度已令眾人稱羨。百餘年後,引仙者之一的狄純仍能保持青春,與當年這份機緣不無關係。

  而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本身受道息浸體的時間更遠遠超過狄純,不久前的魔法締約三關,又窮盡己身魔力做了一次調整增益,雖然從未修煉,體質卻十分適合炁息凝聚,當炁息開始湧入,很快地
越聚越多,並開始依照沈洛年的心念,在小腹丹田處凝成?海,於體內各經脈緩行。

  沈洛年雖然當初幫賴一心整理出了基本的經脈路線,卻沒有研究過怎樣的運行方式可以幫助修煉或者戰鬥,他如今將炁息凝聚於經脈之中,除了可以將炁息收於體內,避免引人注意之外,另一個好
處就是借著炁息運作,刺激全身血脈運行、細胞生長,並能增強體質,雖然這遠不如道息和光靈之術的療效,但未經凝聚增生的道息仿佛涓涓細流,幫助有限,更與體內新納入的炁息衝突;光靈之術則
有著每日定量上限,無法整天運行治療,所以此時能催動炁息運轉,對身體複元也十分有幫助。

  當下沈洛年一面引?培元,一面以神念控制運行、凝聚,每當感到疲乏,則改施冥思之法,恢復精智力,讓炁息自行運轉納聚,倒也過得頗為充實。

  至於使炁息與本命結合,另行培育道息之事,也只是麒麟讓艾露傳下的一句話而已,實際上到底該怎麼做沈洛年毫無概念,不過所謂的「與本命結合」,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又困難又遙遠,且先擱在
一旁,他日有空再慢慢研究。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6:59

第二章   讓人失望的現實  

   就這麼又過了數日,沈洛年體內不斷運行的炁息穩定增加,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恢復速度也逐步提升,已經有精神和照顧他的於丹翠、蔣傑等人說上幾句,並針對 治療方式,給一些有效的建議;但隨著病況好轉,缺點也跟著出現,已經忍耐十餘日的瑪蓮等人,知道沈洛年可以開口,當晚趁著部隊紮營修整的同時,奇雅、瑪 蓮、吳配睿,另外還有主治醫生於丹翠,四人圍成一圈,把沈洛年包在其中。

  沈洛年也正打量著自己的三位百年前老友。她們除服飾、裝扮與過去完全不同之外,相貌當然也有變化,奇雅是變化最少的,不過當初那冰冷的氣質,如今越發明顯;而瑪蓮、吳配睿,雖也稱不上老,卻不免帶點徐娘半老的風姿。

   三人望著沈洛年,表情各自不同。奇雅淡然中隱藏著些許激動,瑪蓮則是滿臉興奮,不斷伸屈著手指,似乎很想抓起沈洛年好好審問一番,至於吳配睿,明亮的眼 神中雖也透著好奇,卻不知為什麼老是板著那張臉,也不知那由鼻翼延伸到左右嘴角的淡淡法令紋,是不是因為常拉下嘴角而造成的?

  「于小姐,沈凡好多了?」依然是吳配睿先開口:「他現在狀況如何?多久才能痊癒?」

  「是,黃夫人。」於丹翠忙說:「自從沈凡清醒,使用光術自我治療後,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只是他身體內外創傷太多,還不適合活動身子,照現在的恢復速度來看,再過十天半個月,就算仍有些小創傷沒複元,也能活動自如了。」

  其實沈洛年只要動用輕重能力,配合炁息操控,現在已經能自在飄浮,這主要是因為炁息控制隨心所欲,比僵化的風移咒方便不少。沈洛年一直躺在擔架上,主要有兩個因素,首先就是這身炁息從何而來難以解釋,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奇雅等三人的態度。

  沈洛年心�有數,她們對自己的身分已有懷疑,到底是老實招認還是繼續裝傻,沈洛年頗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就這麼躺在擔架裝死,不料今日她們終於忍不住逼了上來。若她們直接詢問,自己還真不知該怎麼應付,是不是乾脆招認了事?

  「妳先退開,我們有話跟沈凡說。」等於丹翠遠離之後,三女對視一眼,吳配睿詢問般地說:「奇雅姊?」

  瑪蓮似乎很想開口,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只有些焦急地盯著奇雅。

  奇雅沈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沈凡,有些事,你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勉強。你來到歲安城,除了幫助小韻之外,還有什麼希望我們協助的事嗎?」

  她們以為自己是專程來幫助狄韻取得司令資格的?沈洛年雖然想辯解,但問題是現在又真的正這麼做。他張大嘴巴,愣了片刻才說:「我只是想隨著護送隊,去龍宮一趟。」

  「龍宮?」奇雅正細思沈洛年這句回答的意思,瑪蓮忍不住插口說:「去龍宮幹嘛?」

  「找人。」沈洛年說。

  聽沈洛年如此簡短的回復,三女一時都有點兒不習慣。這數十年來,誰敢對十聖這麼說話?奇雅凝視著沈洛年片刻,那張清雅白淨的臉龐突然露出一抹無奈的淡然笑意,搖頭說:「你這孩子,和『他』當年的性子真像。」

  「是啊。」瑪蓮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呵呵笑說:「不只個性,樣子也挺像的,還更帥了一點呢,就是那把鬍子怪怪的。」

  他?莫非她們以為「沈凡」是「沈洛年」的後代?這倒也不錯,省了一堆解釋,雖然被叫成「孩子」頗有點無奈,但事實上自己當真只有十來年的生命經驗,被這些活了百餘年的女人叫成孩子,也只能認了。

  不過沈洛年的說謊功夫只停留在死不認賬的層次,要他編造一個複雜的謊言,可就有點為難,此時只能打混般地隨口應了一聲,不敢自作聰明地胡亂應答。

  見沈洛年不吭聲,奇雅想了想,開口說:「我的輕疾名稱是『凍靈師奇雅』,日後你遇到任何問題,可以與我聯繫,我會盡力而為。」

  沈洛年才剛點了點頭,瑪蓮已經搶著開口說:「沈凡小子!我問你,來歲安城幫小韻,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這問題好難啊。按道理來說,自己來歲安城根本不是為了狄韻,但若直說自己沒這意思,又仿佛是被所謂的「沈洛年」派來,協助狄韻競爭司令之位,這樣誤會可就大了。沈洛年想了想,只好說:「是我自己的意思。」

  聽到這話,三女似乎都松了一口氣,但眉頭隨即又皺了起來,仿佛想到另一件難解之事,眼見三人都沒開口,沈洛年又說:「其實也只是剛好。」

  「剛好?怎麼說?」吳配睿雙目一亮,詢問說。

  「妳們該知道。」沈洛年皺眉說:「圓足醫院,那丫……韻小姐選我當隨隊醫官的事。」

  三女微微一怔。其實從沈洛年的身分曝光後,瑪蓮等人多半認為那是個精心安排的「巧合」,但此時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又仿佛當真只是意外。瑪蓮馬上說:「真是這樣?那可不成!太靠運氣了!」

  沈洛年聽不懂,皺眉問:「靠運氣?」

  瑪蓮還要開口,卻在奇雅伸手輕拉之下又閉上了嘴,只焦急地望著奇雅,卻見奇雅轉向吳配睿說:「配睿覺得呢?」

  吳配睿沈吟片刻,開口說:「沈凡能力超眾,確實影響太大……但司令應已慮及此事,這次龍宮護衛隊改讓三個孩兒同行,說不定也與此有關」

  「我也這麼想。」奇雅對瑪蓮說:「不用太介意此事,當初司令既然要求我們別介入,如今產生了意外變因,應該也會斟酌的。」

  「瑪蓮姊別擔心了。」吳配睿難得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說:「沈凡身體還沒康復,讓他休息吧?」

  見奇雅點了點頭,瑪蓮雖有些不甘願,卻也沒再多說。三人正要離開時,沈洛年開口說:「對了,能幫我找韻小姐來嗎?我有點事。」

  「好。」吳配睿想想又說:「你也別太傷神,這幾天先安心養傷,一切等痊癒後再說。」

  沒過多久,神色有點複雜的狄韻走近沈洛年的擔架。她蹲到沈洛年身旁說:「你……身體感覺怎樣?」

  「還好。」沈洛年偷瞄著狄韻的臉色,就算奇雅等人沒對她們解釋,這幾個機伶聰敏的女孩應該也心底有數了吧?

  狄韻也正打量著沈洛年。她望著沈洛年緩緩說:「司令還有奇雅阿姨她們認為你是『某個老友』的後代,卻叫我們別貿然問你……那個所謂的老友,就是闇神吧?」

  沈洛年抓了抓頭,敷衍地說:「不是要妳別問嗎?」

  「少來!臭老頭!」卻不料狄韻湊近低聲說:「你才不是什麼闇神後代……你自己就是闇神!對吧?」

  「呃?」沈洛年一呆,沒想到狄韻居然一口說破了自己身分。他眼睛轉了轉,板起臉說:「不對!」

  「哼!」狄韻看沈洛年賴皮的表情就有氣,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沈洛年其實也偽裝得有點累,但又不想就這麼認輸。他想了想才說:「隨便吧,妳為什麼會這麼想?」

   隨便?渾蛋老頭!狄韻好氣又好笑,好不容易才忍著沒給沈洛年兩拳,她壓低聲音說:「她們認為你不是本人,除了你表現出的能力與傳說中不同外,另一個因素 就是……無論修為多麼高深的仙人,一般都是發育完全後才停止老化,不會一直保持在十幾歲的少年時期,就算我這種提前變體的人,只是不會發育,但一樣會老 化……除了妖族之外,一個百多歲的人類不該是少年的模樣,這是常識。」

  原來如此?難怪她們都認為自己不是本人。沈洛年好奇地說:「那妳為什麼不這麼認為?」

   「因為我很清楚,就算看來不像,但你絕對是個老頭!何況你若只是什麼闇神子孫,我媽會把你當成恩人嗎?那天十聖討論時,我媽不但不敢說話,還故意提早退 出會議;還有!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時又為什麼會這麼意外?魔法光色可不會遺傳!而且凡事都有例外。我媽當初也曾昏睡數十年,一樣不顯老,多你一個 有什麼稀奇?」說到這兒,狄韻恨恨地說:「大騙子!什麼肉黏!那個窮奇小妖仙根本就是叫你名字。」

  連「肉黏」都被她想起,看來不承認不行了。沈洛年翻著白眼攤手說:「吵死了,妳說是就是吧。」

  這麼坦然一說,狄韻反而又有些半信半疑。她上下看了沈洛年半天,才緩緩說:「但你這什麼都不懂的沒禮貌變態笨老頭,一點也不像我媽口中那無所不能的闇神。」

  沈洛年好笑地說:「說闇神無所不能的是妳媽,又不是我。」

  「誰教她跟我說『闇神傳』那小說是真的!」狄韻沒好氣地說。

  「還有小說喔?」沈洛年大吃一驚,這倒沒聽說過。

  「少得意,早幾十年前就沒人看了!就我媽那還藏著一本,小時候拿來騙我!」狄韻憤憤地說:「說什麼──『手戮山魈梭狪困,壓服虯龍三尊遁,劍屠鑿齒十萬兵,獨鎮歲安半片城』……通通都是假的!讓你打個狼人都不甘不願,還想當逃兵!」

  還押韻咧?卻不知道是打油詩還是章節回目?這小惡女居然會背,她娘當年恐怕真的念了很多次。沈洛年呆了呆說:「山魈不是我殺的。」

  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其他是真的?」

  「鑿齒我也沒殺這麼多。」沈洛年老實地說。

  狄韻卻不知該不該信。她上下看著沈洛年,一時倒也看不出心虛的表情。

   當初狄純對女兒說床邊故事的時候,她口中的闇神沈洛年是個神勇威武、天下無敵、為人類自我犧牲的偉人,對年紀幼小的狄韻來說,闇神可是她心中最崇拜的英 雄,也所以這幾個月來,沈洛年固然曾露出不少破綻,狄韻潛意識中,卻一直不願把沈洛年身分和闇神連在一起,直到這段時間,從十聖古怪的反應和推論,終於讓 她不得不面對這讓人失望的現實。眼看沈洛年還在念著那詩,狄韻沒好氣地說:「老頭我問你,你想去龍宮,幹嘛拐這麼多彎?你不是認識龍王母嗎?」

  「只碰過一次面而已。」沈洛年說:「龍宮現在封宮不讓人接近,我上次遇到一個認識的虯龍,找他幫忙問問也不成,只好打這護送隊的主意。」

  「那你也可以直接請司令安插啊,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身分?」狄韻說:「以當初司令的安排來考慮,若我去不成,你不是白忙了?」

  「如果能跟著妳去,那不是最省事嗎?反正都是跟著護送隊……直接找瑋珊,又不能比較早去。」沈洛年聳肩說:「萬一妳真的失敗,當然只好拜託你們司令,但那是最後選擇。」

  「跟我怎會比較省事?」狄韻不能理解。隱藏身分從軍,不只得隨著自己上戰場,還只有三分之一的成功機會,這老頭果然是笨蛋一個。

  不料沈洛年卻說:「不但不必求人,很多問題也不用解釋……而且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和他們相認,當初被妳媽認出來,是意外。」

  「十聖其他人跟你不也是朋友嗎?為什麼不和他們相認?」狄韻本是那種將手中資源做最大限度活用的性格,對沈洛年這種彆扭個性實在難以理解。

  「很麻煩,還是不要比較好。妳看,單是讓妳媽認出來我就多了多少麻煩?」沈洛年說。

  「臭老頭,我媽哪有給你什麼麻煩?」狄韻瞪眼罵。

  妳這臭丫頭一天到晚懷疑我和妳娘有一腿,還不算麻煩?不過這話沈洛年只是想想,還是沒說出口……說老實話,當年沈洛年雖然和這些老友相處還算愉快,但真正讓他牽掛於心的,除像個孩子般依賴自己的狄純之外,就只有曾讓他心動的葉瑋珊;稱得上投緣的奇雅頂多算半個。

  至於其他人,他的心態百年前就一直都是避之大吉,百年後當然更不會主動接近,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搖搖頭說:「妳既然猜出來,為什麼不告訴她們?」

  「一來是媽一定不希望我多話;二來……」狄韻調皮地眨了眨眼,有些得意地說:「若讓大家知道你是闇神,哪還會讓你當我隨官?睿阿姨和瑪蓮阿姨不抗議才怪,這種便宜不占就太可惜了,你可是答應要幫我到底的,不能反悔。」

  葉瑋珊有這麼好唬弄嗎?這丫頭不要弄巧成拙就好。反正沈洛年也沒想反悔,只苦笑說:「不說這些了,妳該作夢了吧?」

  狄韻微微一怔,望著還躺在擔架上的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沒有這麼難熬,等你身體好點再說吧……另外,我考慮過了,回歲安城後我會拜託雪麗幫忙,以後不麻煩你了。」

  沈洛年一怔說:「妳不是說怕她們生杜勒斯的氣?」

  狄韻秀眉微蹙,沈吟說:「雖然她們吃了不少苦,但叔叔當初也是無可奈何。雪麗個性開朗,我好好解釋,她應該能接受。」

  「喔?」沈洛年也無所謂,點頭說:「妳覺得沒問題就好,不過現在我還是可以幫妳的。」

  狄韻皺眉說:「你現在行動不便……」

  「放心。」沈洛年心念一動,軀體瞬間變輕,同時一股淡淡炁息從體內泛出,將身子輕柔托起。他一面往外緩飄一面說:「飄行還是可以,只不過身體不能用勁。」

  沈洛年使用的炁息量雖然少,近在咫尺又身為變體者的狄韻仍能感受,最重要的是,沈洛年這一散出炁息,狄韻放在他身上的脆弱影妖瞬間消亡。她一面追著沈洛年,一面訝異地低聲說:「你……怎麼突然有炁息了?難道以前都是……都是裝的?光靈師怎會有炁息?」

  「這兩天突然有的。」沈洛年說。

  「臭老頭又騙人!」狄韻低聲怒叱。

  「不信拉倒。」自己其實很少騙人吧?沈洛年一面搖頭,一面領著狄韻往林間深處飄去。


  看著沈洛年突然浮起,帶著狄韻往山林中飄,聚在一旁的奇雅三聖彼此對望一眼。吳配睿這才開口說:「這孩子的複元速度雖遠不如他,還是比一般人快很多。」

  「他是洛年兒子吧?」瑪蓮忽說:「這小子我越看越像洛年,孫子該不會長這麼像?」

  奇雅和吳配睿卻沒說話,兩人都緊皺著眉頭,看來正煩惱著什麼。瑪蓮等了片刻,忍不住開口說:「妳們怎麼了?就算洛年還是沒出現,他讓自己孩子來歲安城,總是好事吧?」

  「當然是好事。」奇雅說:「但妳可想過,那天發現沈凡身分的時候,小純為什麼一聲不吭?」

  「不提我還沒注意!」瑪蓮訝然說:「有洛年消息,她應該最興奮才對啊。」

  奇雅又說:「會不會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事了?」

  「那她為什麼不說?」瑪蓮問。

  奇雅搖了搖頭,還沒回答,吳配睿已經緩緩說:「宗儒那兒這幾日也曾派人查探,聽說沈凡曾拿著小純發下的擎天塔令符上塔,她若不知沈凡身分,不可能這麼做。」

  「可是沈凡說他幫助小韻只是巧合啊。」瑪蓮說:「難道那小子騙人?」

  「看來不像。」奇雅說:「當年洛年最疼小純,或許是他囑咐沈凡,不用隱瞞小純。」

  「也有道理。」瑪蓮說:「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奇雅和吳配睿對視一眼,隔了數秒之後,奇雅才緩緩說:「瑪蓮,若沈凡真是洛年之子,妳可想過,他的母親是誰?」

  「懷真姊?」瑪蓮想想又說:「不過他們也太晚生了。」

  「也許吧。」奇雅苦笑了笑,遲疑片刻之後才說:「瑪蓮,妳覺得沈凡幾歲了?」

  「他們縛妖派的修煉方式很難猜,何況那小子又是光靈師……」瑪蓮抓了抓頭說:「大概二十左右?」

  「二十多年前……」聽到這兒,瑪蓮仿佛想到什麼,身子微微一僵,只聽奇雅緩緩接著說:「我們先後離開歲安城,數年後,因赤濤之事,小純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韻回返,卻堅決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那兩年,會不會不只生下一個孩子?」

  「妳是說,小韻的父親是洛年?沈凡是小韻的哥哥?」瑪蓮瞪大眼睛說:「難道我們冤枉了一心?若真是洛年,小純又為什麼不說?」

  「不知道,也許洛年不讓她說……這次沈凡之事,小純明顯知道些什麼,不也一樣不肯說嗎?洛年脾氣本來就有點古怪。」奇雅說:「當然也可能一切都是巧合,但就算小韻的父親不是洛年,我也一直認為一心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卻不認。」

  「他也不是好東西!」瑪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沒被司令逮到之前,誰知道他在城外養了個情婦?」

  「司令發現後,一心也沒有不認啊。」奇雅歎了一口氣說:「其實那件事情不能全怪一心……」

  「我知道,說起來都是那只老不修色鳥的錯!」瑪蓮憤憤地說:「自己學壞就算了,還把一心帶壞!妳家那頭老猴就老實多了。」

  奇雅不願多說此事,搖搖頭說:「總之,萬一如我推測,那一心、小純、小韻可都受了二十年的委屈,這件事得想辦法弄清楚。」

  「怎麼弄清楚?小純死也不說,洛年又不見蹤影……」瑪蓮目光一亮說:「要不要直接問沈凡那孩子他娘是誰?」

  奇雅沈吟著還沒開口,吳配睿已經沈聲說:「瑪蓮姊、奇雅姊,當初洛年最討厭別人逼問他,這孩子 說不定也是一樣的性子。這事反正已經拖了二十年,不急在一時……畢竟沈凡不但牽系著洛年行蹤與縛妖派的最大機密,洛年當初那幾位強大的妖族朋友也都和沈凡 建立了交情,若我們一不小心,激走了沈凡,可是得不償失。」

  「那現在該怎辦?」瑪蓮皺眉問。

  吳配睿沈吟說:「據我所知,沈凡雖打定主意?明小韻,但和清嬿、如鴻也處得不錯。他們畢竟歲數相近,比較聊得來,只要稍微提醒孩子們留意此事,讓他們多聊聊,也許沈凡會不經意地說出來……我這就去跟清嬿交代幾句。」

  看著吳配睿走遠,瑪蓮回頭望著奇雅說:「她想幹嘛?用美人計?欺負咱倆的孫女沒女人味?」經過百年人生,瑪蓮也不再像過去那麼少一根筋,加上吳配睿本就沒刻意掩飾,她自是聽得出隱藏的含意。

  這對在孤兒院一起長大、互相扶持了百餘年的姊妹,說起話來自然不用顧忌什麼。奇雅微微一笑說:「如鴻早已心有所屬,美人計也輪不到她用,何況她那個性,合適嗎?」

  提到這事瑪蓮就頭痛,她苦著臉說:「妳也幫我說說如鴻那丫頭,選誰不好,怎麼選上了那個娘娘腔?」

  「聽說蔣傑那孩子品性、能力都不差,由得她去吧。」奇雅莞爾說:「孩子們的感情事妳不是從不干涉嗎?怎麼這次特別有意見?」

  「不是這麼說。」瑪運抓頭說:「那孩子已經夠沒女人味了,卻找個像女人的丈夫。他們兩個弄在一起,我都搞不清楚算是哪家娶媳婦!以後孩子的朋友不知道該叫誰伯母不是很奇怪嗎?」

  「妳也想太多了。」奇雅搖搖頭,斂起笑容說:「沈凡這孩子突然冒出來,司令後繼者選拔這事可真是全亂了套,真不知未來會怎麼發展。」

  「亂了嗎?」瑪蓮一愣說:「那司令說的還算不算?」

  「別把這話掛在嘴邊。」奇雅周圍望瞭望,見沒人注意此處,這才低聲說:「司令只要妳督促如鴻競爭,可沒答應什麼。」

  瑪蓮也把聲音壓低地說:「她也說過,如鴻擁有當歲安軍團司令的能力啊!」

  「沈凡這一出現,這些都不重要了。」奇雅搖搖頭說。

  「為什麼?」瑪蓮愕然問。

  奇雅停了幾秒之後,緩緩說:「妳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離開歲安城嗎?」

  瑪蓮愣了愣才回答:「不就是因為有堆無聊人老纏著妳嗎?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瑪蓮──」奇雅搖頭說:「那些人纏著我,是為了什麼?」

  「因為整個歲安城,除一心之外,只有妳在武力上能和司令抗衡。」瑪蓮說。

   奇雅歎口氣說:「沒錯,在歲安城中,擁有闇神之鏡、吸收大量妖質、修煉道咒之術的變體者只有我和司令,而且我們的優勢隨著一年年過去越來越明顯……在這 大量壓縮息壤建起的歲安城中,別說一般人類,就連高等妖仙也未必能奈何我們。在司令掌權的狀況下,那些機會主義者、失意政客,自然把念頭打到我的身上,這 也是我當初主動避開,以及後來很少回歲安城露面的原因。」

  「這些我都知道啊,這時代有絕對實力的人才能當掌權者,所以司令選繼承人才會從能夠修煉道咒之術的發散者中征選……」瑪蓮說到這兒,頓了頓才皺眉說:「我還是不知道妳提這幹嘛?」

  奇雅平靜地說:「妳還沒想到?若洛年回來,誰打得過他?洛年不只能力強大,在息壤環境下根本不減戰力。何況洛年有時也不怎麼講理,只要他出面讓誰當司令,誰就當定了,當年與鑿齒大戰前夕,洛年不就這樣硬生生把司令變成『噩盡聯合會會長』嗎?」

  瑪蓮吃驚地說:「洛年會湊這熱鬧嗎?他對政治沒興趣吧?」

  「當然,否則他也不會失蹤這麼多年。」奇雅說:「問題是如今沈凡那孩子就代表了洛年啊。」

  「那韻丫頭不是當定了?」瑪蓮頓了頓,一拍大腿說:「靠!如今看來只有用美人計了,難怪咱們黃夫人馬上去找孫女談心。那我們該怎辦?逼如鴻去試試?」

  「別胡鬧了。」奇雅微笑搖頭說:「如鴻做不到這種事的,順其自然吧,當不上也無所謂。」

  「嘖!」瑪蓮先是不滿地撇了撇嘴,過了片刻才歎口氣說:「其實我也不是真這麼在乎誰當司令,只是三個娃兒�面,我就是最喜歡如鴻,可不只因為她是我親孫女。」

  奇雅點了點頭,突然往東面望去說:「就快到屍靈封鎖線了……這次的事,司令受到的壓力很大。」說到後面兩句的時候,奇雅的聲音又低三分。

  「當然。」一向大刺刺的瑪蓮聲音也壓低了下來。她神情轉為凝重地說:「除非有人幫忙,怕水的普通僵屍過不了海,那些妖怪再笨,也會猜出這是我們搞的鬼。」

  「五十年前,靠著交出法器才平息了虯龍族的怒火,這次……」奇雅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和瑪蓮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接通了輕疾。


  過沒多久,原本拉著黃清嬿到一旁敘話的吳配睿,也掠回兩人身旁。三人相對點了點頭,吳配睿回頭對身後的黃清嬿說:「清嬿,集合大家。」

  黃清嬿恭聲應是後,目光四面一掃,只不見狄韻與沈凡。她微微一怔,正打算以輕疾傳訊,卻見兩人一前一後從林間穿出,而狄韻不等傳喚,正對著吳配睿等人飄來。

  黃清嬿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見狄韻明眸流轉中,仿佛帶著醉意般,透出一絲古怪的愉悅,那張精緻的臉龐更帶著抹少見潮紅,不知為何比之前更精神三分。

  這有些古怪的神色倒不是第一次看見,印象中,似乎總和沈凡有關……不過沈凡除了臉色仍有些蒼白之外,倒是看不出異狀?她心中雖然有點兒不解,也沒說什麼,只依照吳配睿的指示,傳訊其他人,指示大家集合。

  黃清嬿雖然聰慧,畢竟年輕,這方面的經驗不豐,但在奇雅等人眼中可不是這樣。三人看到狄韻那份神采,不禁同時一怔,六道銳利的目光,在沈洛年與狄韻身上、臉上掃來掃去,還好的是,畢竟兩人離開時間太短,奇雅等人縱有疑惑,還不至於想到不堪處。

  心�有鬼的狄韻見狀,暗叫不妙,自己回來得太急了,都怪那個臭老頭!她深吸一口氣,帶出甜美笑容,飄近恭聲說:「三位阿姨,沈凡有事報告。」

  「何事?」吳配睿收回目光,肅然問。

  「沈凡的仙獸族朋友得知他受傷,打算前來探問。」狄韻頓了頓又說:「另外,那些仙獸提到一事,說……某道妖族封鎖線已解除,犬戎族即將西返,我們得快點離開。」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卻是怪他說得不清不楚,幾位阿姨怎會相信這種不清不楚的消息?

  沈洛年也是無奈。屍靈之事,這些百歲老先生、老太婆可是打算保密的,若貿然告訴狄韻,說不定會壞了葉瑋珊的事,只好打迷糊帳,反正小惡女除跳腳大罵之外,也拿自己沒輒,只不知吳配睿等人能不能接受這樣模糊的訊息。

  不料吳配睿只和奇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見周圍眾人已經集合,她肅容沈聲說:「無敵將軍剛剛也傳來了有關消息,我們馬上收拾行裝,五分鐘後轉向出發,至於沈凡的擔架……」

  「那個用不著了。」沈洛年插口說。

  吳配睿微微一滯,目光掃向沈洛年,竟似乎有些不快。黃清嬿、狄韻、張如鴻三人臉色同時微變,卻又不知該怎麼處理這毫無禮貌的笨蛋。

  要知在歲安城中,吳配睿、黃宗儒兩夫妻輔佐葉瑋珊數十年,除葉瑋珊主控的軍權外,政務多讓黃宗儒協助,至於一般人事監察任免,則多由吳配睿先行處分。這數十年中,吳配睿受到的人情壓力、親友關說自然不少,尤其是十聖的數十名子孫後代、姻眷,更有不少人想借著關係謀事。

  不知是否與當年家庭際遇有關,十聖中最不在意所謂「親友交情」的便是吳配睿,肩負這樣的責任之後,吳配睿越來越是剛毅決斷、六親不認,對後輩更向來沒什麼好臉色,小輩中還沒有哪個敢在她說話的同時插嘴的。

  而沈洛年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忌,看著吳配睿帶著教訓意味的陌生目光,反而有些不快。他眉頭微微一挑,回瞪了吳配睿一眼說:「幹嘛?」

  這話一說,張如鴻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黃清嬿則不禁露出了擔心的神色,至於狄韻,卻有些啼笑皆非,這臭老頭若真是闇神,這種神態自是理所當然,問題是睿阿姨不知此事,若兩人吵了起來,卻不知該怎麼收場?

  不料吳配睿只是怔了怔,數秒後,那總是下拉的嘴角,少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她和聲說:「沒什麼,不用擔架,你可以跟得上部隊?」

  「沒問題。」沈洛年說。

  「那麼,五分鐘後出發。」吳配睿對眾人微微擺手說:「解散。」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7:30

第三章   把他嘴塞住!

  原來經過了這些日子,獵殺屍靈的各族妖仙已成功剿滅僵屍,並初步確認沒有蔓延的可能性,那由妖仙所拉出的封鎖線也將解散,犬戎族各支族自然也可以西返。

  遠在東方小島上的焰華與眾小得知消息,自然準備返回與親族會合,不料剛回大陸,就發現饕餮、磨齒者兩頭古妖還在沒完沒了地大戰。焰華忍不住過去看熱鬧,正看得心癢,考慮要不要湊上一腳時,卻在戰場周圍發現大片早已乾涸的血跡。她湊近一嗅,馬上分辨出沈洛年的氣味。

  不會被吃了吧!那滴麒麟胎血豈不是浪費了?自己可還有要事托那天狐的男人辦呢!焰華吃了一驚,忙找三小與沈洛年聯繫,山芷、焰丹得知此事,當即嚷著要來探視,羽霽雖然沒吭聲,卻也沒表示反對。焰華一方面是不放心,二來本就要把山芷、羽霽送回給窮奇、畢方兩妖族,當下與沈洛年約定,帶著眾小西返,準備順道與他碰上一面。

  至於歲安城那端,得到這消息的時間比焰華慢了許多,但恰好也在這時傳訊。眾人本來是正對著封鎖線西行,畢竟越靠近所謂的「屍靈區」,越不容易被犬戎族發現,但封鎖線一除,妖仙四散,犬戎族大隊西返,這安全處反而顯得危險,吳配睿當然馬上指示部隊行動,準備往南進入牛頭人的地境。

  當東方晨曦初起時,眾人穿過一片叢林,一條大河橫在眼前,雖說妖族疆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分界,但一般來說,河對岸那大片原野該算牛頭人的地盤,犬戎族縱然蠻橫,對於耿直蠻勇、數量不少的牛頭人仍有一定的尊重,到那兒多少能讓他們增點顧忌。

  此時也沒時間弄船,眾人砍下幾株樹幹,簡單地綁在一起,飄上禦?一催,就這麼往南渡去。

  牛頭人的地盤,草原面積遠比叢林遼闊,若犬戎族當真派人追來,在這一無遮掩的地方很難逃脫,所以眾人雖一夜沒睡,吳配睿也不敢在這河畔草原休息,領著眾人方向一轉,對著西南方位奔。

  奔出沒多久,被圍在隊伍中間保護的沈洛年,突然開口說:「快來了。」一面往東望去。

  眾人跟著望向東方,卻什麼都沒看到,但吳配睿仍一揮手,示意眾人減速停下,一面說:「沈凡,你是說仙獸族?」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說:「她們快到了,剛剛正問我位置。」

  「那我們就在此稍候吧。」吳配睿說。

  「你們可以繼續走。」沈洛年說:「我和她們碰面之後,再追上去也可以;若是拖太久,我自己回歲安城。」

  「她們會送你去歲安城嗎?」吳配睿問。

  三小大概是肯送,但她們長輩應該不會允許吧?沈洛年搖頭說:「該不會。」

  「你傷勢未愈,自己一個人行動不安全。」吳配睿說:「我們在一旁等候就是了,若這些仙獸道長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你也可以轉達。」

  既然他們願意等,那就隨便了。沈洛年此時已經感應到焰華等人的妖炁,他對眾人點點頭,飄到十余公尺高處,往東方迎去。

  過不多久,焰華等人果然在東方天際出現。這些飛行自在的仙獸族速度本來就快,雖然有幾個道行不夠、速度較慢的小麟?,卻被沒耐心的焰華鼓?推動,一路沖了過來。

  眼看沈洛年飄浮空中,焰華這才稍感安心。她扔下小鬼們,沖近了仔細一看,雙目一亮說:「人類!已經引?了?」

  沈洛年點頭說:「這還要多謝祖姥。」

  焰華得意地咧開大嘴,笑了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說:「你是被磨齒者傷的?怎會沒死?那時已經引?了嗎?但就算引了?,也該頂不住才對啊。」

  這可有點難回答。沈洛年皺眉說:「那時還沒引?,怎麼沒死我也不清楚,可能和魔法有點關係。」

  「魔法?我聽說過!可是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聽說和仙界精靈有關?有這麼厲害嗎?」焰華好奇地一連串問。

  「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沈洛年還不知該怎麼回答,慢一步的三小已經飛到,焰丹和羽霽也就罷了,背著小釘耙的山芷,卻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紅著眼眶,緊抱著沈洛年說:「剩飯!剩飯!剩飯!」

  「小芷怎麼了?」沈洛年看山芷的情緒不對,忙低頭問,山芷卻沒回答,只顧著緊抱著沈洛年。

  「小芷聽說你被強大古妖打傷,很擔心。」焰丹飄近,關切地說:「你傷好了嗎?」

  「已經好多了。」沈洛年安撫地拍了拍山芷的背說:「別擔心,我不是沒事嗎?」

  「還真了不起。」羽霽卻在一旁翻白眼說:「連古妖都殺不死你,我看你怎樣也死不掉了。」

  至於焰丹的三個妹妹也是前腳後腳飛來,三個大小不同的小麟?,擠在焰華身後,正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她們一面彼此推來推去,一面低聲嘰嘰咕咕地討論,研究著如何找機會咬一口,看此人是否真如大姊說的厲害。

  被這群小鬼擠到中間,焰華也懶得多說了。她望著沈洛年說:「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當然。」沈洛年說。

  焰華這才滿意地點頭說:「那就好,你還差太遠,打不過古妖的,等千百年後,光靈契約值滿了也許還有機會自保,比如放點強光嚇嚇它們之類的。古妖比較笨,騙退了就是。」

  沈洛年一愣說:「光靈契約值?不是已經提早滿了嗎?」

  「那是光靈基於與麒麟一族過去的良好合作經驗,提前讓你運用炁息,不是真的滿足光靈要求。」焰華說:「當真滿足的時候,光靈會主動教你高級咒術的使用方法。」

  原來光靈之術的攻防技巧要到那時候才能學?難怪艾露不會……不過千百年也未免太久,加上自己平常的運用,恐怕會更久,這種事就不用期待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突然北方一陣轟然破空聲傳來,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群帶著強大妖炁的仙獸正從北方飛來。隨著距離接近,眾人看得清楚,空中有四頭成年畢方、四頭成年窮奇,正兩兩並排往南飛,而最末尾的兩頭畢方,身上各背著兩名帶著妖炁的綠衫人形,應該也是某種妖族所化。

  而在這十二名強大妖仙身後,另有七頭麟?,正以兩前五後的編成方式往這兒飛來。

  焰華扭頭說:「除了我家的娃兒們之外,畢方和窮奇這兩個支脈也都來了。」

  「另外那四個老人家呢?」此時已經漸漸看得清對方的形貌,那四人都是古袍高冠、一縷長須,看來頗老,不過這份裝扮,沈洛年總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雲陽一族的四名妖仙。」焰華說:「這幾十年,有十個雲陽妖仙站在那『蛟龍浮島』的入口鎮守。這次屍靈之亂則派來四人,現在大概是請畢方、窮奇順路送他們回去。」

  原來是雲陽!難怪看得面熟。至於「蛟龍浮島」,莫非指的是虛懸在九回山外的山口鎮?沈洛年狐疑地說:「那不是虯龍在管的嗎?怎叫『蛟龍浮島』?」

  「那種浮島只有計家蛟龍會造。」焰華說:「大概是敖家拜託他們幫忙的吧,地面道息不足,妖仙們住那兒才舒服。」

  原來如此。沈洛年眼看眾妖仙逐漸接近,突然心中一凜說:「這可是牛頭人的地方,雲陽來這兒沒問題吧?」

  「那可是妖仙。」焰華哼哼說:「一般的牛首族上去幾百個也只是送死,何況周圍你哪兒看到牛首族了?停留片刻無妨的。」

  這倒也是,沈洛年不再多問,而此時眾小除山芷之外,都向著自己母親那端迎去。沈洛年見狀,拍拍山芷說:「小芷,媽媽來了呢。」

  山芷似乎情緒已經平穩了,她有些害怕地偷看不遠處焰華一眼,這才爬到沈洛年肩上,扭身抱著他腦袋,騎在肩膀上說:「走!找媽咪、奶奶、曾奶奶、玄奶奶。」

  這麼多代啊?看來窮奇、畢方和麟?不同,基本上是一脈單傳,不過當初聽山芷媽媽山馨的說法,雖然她只生一個,但似乎想多生也不是不行……而焰華既然提到「支脈」兩字,也許另外還有別的窮奇或畢方家族吧?

  雖然當初山芷奶奶山蔭說過別找她們,但她們自己跑來可怪不了人吧?反正也不可能把腦袋上的山芷甩開,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往那兒飄去。

  山芷母親山馨這時並沒變成人形,她看到沈洛年,高興地吼了一聲,飄近一個直立縱身,巨掌搭上沈洛年雙肩,那顆大頭正對著沈洛年臉孔湊了過去。

  若不是已經引入了炁息,自己受傷的身體可接不住這下虎撲。沈洛年一面凝聚炁息、一面輕重轉換,輕巧地接下山馨這一撲,這才抱著那巨大虎軀苦笑說:「山馨輕點,我身上還有傷。」

  「剩飯會痛啦!笨媽咪!」山芷大吼大叫。

  「吼?」山馨有點疑惑地飄開,望著山芷詢問了幾聲。

  「現在要叫他剩飯!」山芷笑咪咪地說:「剩飯和古妖打架,沒死,厲害!」

  且不管這對母女怎麼扯,另三頭窮奇正對著沈洛年圍上。她們目光中雖然也透出欣喜,卻同時顯露了顧忌的神情,其中山蔭先回頭低吼了幾句,另兩頭窮奇對看一眼,似乎又多了幾分驚奇。

  這三頭窮奇之中,沈洛年只見過奶奶山蔭,至於另兩個,他仔細看去,其中一頭窮奇龐然妖炁凝聚在體內,比山蔭更為強大,就算赤濤和敖旅那種等級的妖仙也頗不如;而另外一頭,沈洛年完全感應不到妖炁,只隱隱感覺到一股強大、兇猛的威勢,似乎比焰華還勝一籌,與當年龍王母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竟有些相似。

  而畢方那一面,四個羽霽長輩和窮奇也差相仿佛,不相上下。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這世界天仙可不多啊,難怪這種仙獸族不用生太多,且不提出生後就直沖妖仙境界,隨著歲數增長,自然而然就能成就天仙,加上兩族成為好友、互相扶持,當然沒什麼妖族敢惹她們。

  此時那看來最強大的窮奇突然回頭吼了一聲,另一面,最強大的畢方扭過頭,一面飄近,一面回應了兩句,兩方一陣對話後,那畢方突然瞪了沈洛年一眼,跟著一昂首,扭開頭不吭聲,而窮奇則突然在空中側滾了好幾圈,猛然一聲歡欣的長嘯,似乎滿肚子得意。

  這一聲長嘯可把眾人的對話都打斷了。畢方一族跟著飄近,羽霽也飛到山芷旁邊問:「玄奶奶們怎麼啦?」

  「看到剩飯,就變這樣。」山芷歪著頭看著兩個長輩,似乎也不理解。

  羽霽想了想,也不多問,回頭看著沈洛年說:「欸,雲陽老爺爺找你。」

  沈洛年一怔,望向那在畢方背上盤坐的四名老者,低聲說:「哪位找我?」

  「誰找你都一樣啊。」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知道雲陽多體同心嗎?」

  倒是忘了此事。沈洛年尷尬地乾笑兩聲,轉身向著羽麗、羽青飄去,一面對著她們身上的雲陽說:「前輩有事指點?」

  眼前的雲陽除了更為強大之外,和當年見過的差異不大,那樹皮般滿是皺紋的老臉,仿佛幾百歲般地蒼老,而那古式服裝,更是完全沒有改變,看來這百年間,雲陽恐怕和人類接觸不多,沒學到什麼新的流行服飾。

  「仙狐懷真之友——沈先生。」其中一名雲陽緩緩地說:「我族發現從東方回歸的犬戎族中,有數萬戰士正轉向這方位追來;另外,也有數萬犬戎族戰士正快速往西岸賓士,準備乘船出海,打算繞到諸位的前方,所以特來通報一聲。」

  又追來了?有完沒完啊?這千軍萬馬到底該怎麼逃?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自己這行人的方位?到底是誰通風報信?若不是對方看懷真面子來通報,自己還不知道呢;若真被犬戎族包住,就算有吳配睿等人在,大概還是得全軍覆沒。沈洛年正頭痛,一段距離外的麟?祖姥焰華,突然說:「人類小子,聽丹兒說,除了我碰到的那兩次之外,你們一路上還遇到好幾次犬戎族攻擊?」

  沈洛年不明白焰華的意思,仍老實地說:「是。」

  「你們大概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著吧?」焰華往東南方遙望,哼聲說:「你們第一次到我族境內,我就發現那傢夥在外面張望;後來在小島那兒,那傢夥被我趕走,沒想到這會兒又來了。」

  「有人盯著我們?誰?」沈洛年大吃一驚,自己身為鳳靈之體,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不知道,上次追去沒追上,看樣子不比我弱,但我也不怕他!」焰華說:「隔著兩百餘公里,你感覺不到很正常,不過那傢夥比你們強多了,怎不乾脆直接宰了你們?」

  竟有天仙等級的敵人在跟蹤?隔這麼遠自己當然感應不到;原來天仙感應的範圍如此之大,難怪一行人逃來逃去總有人盯著……但正如焰華所言,那人怎不直接出手?

  「我是可以再幫你趕走那傢夥一次。」焰華說:「但如果犬戎族已經知道你們的大方向,這麼前後包抄……你還有可能逃得掉,其他人不行的。」

  無論如何得先跟吳配睿等人商量,看看該怎麼逃。沈洛年歎口氣說:「多謝各位,我這就去和其他人商量。」

  此時羽霽祖母羽青突然開口嗶了一串,隨著輕疾翻譯,沈洛年不禁大喜,原來畢方說的是:「也沒幾個人……我們本就要回山口鎮,反正要帶上雲陽,順道帶你們回去吧?」

  這就太好了!沈洛年連忙點頭,另一面焰華則說:「也好……敖家管的地方,我可不想去,娃兒們!該走啦!」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焰華和大部分虯龍不大對頭,正想著該不該多謝兩句,卻見焰華已經往外飄起,同時其他十頭大小麟?跟著上浮,當然,其中也包括了背著一把寬劍的焰丹,她此時正騎在那三頭小麟?中最大一頭的身上。

  焰華也不多打招呼,見孩兒們都已飛起,她仰天嘯吼一聲說:「妳們先走,我轉轉就回去!」跟著一扭頭,對著東南方沖去。

  莫非這位祖姥打算去驅趕那藏頭露尾的天仙?沈洛年正望著焰華快速遠去的身影發愣,又見另一邊,坐在二妹身上的焰丹正對自己輕輕揮手,一面比了比耳朵,示意用輕疾聯繫,而那三頭小麟?,也正偷偷摸摸地打量著自己。

  焰丹在妹妹們面前似乎矜持、穩重了些?沈洛年微笑比劃,表示瞭解。只見焰丹開心地點了點頭,這才一拍二妹長頸,往西一指,三頭小麟?同時歡叫一聲,追著長輩們向西方飛去。

  「下去帶人吧。」羽青說:「早點回去。」

  下方除洛年之外,只有十一人加一猙獸,成年畢方與窮奇的龐大身軀就算坐個五、六人都不覺擠迫,只要稍微安排,很快就能飛回歲安城,只不過窮奇除洛年之外,對其他人類沒有好感,恐怕只能找畢方幫忙。

  眾仙獸下落的同時,沈洛年正打算把這好消息告知眾人,不料這一落下,那玄奶奶級的天仙畢方,突然妖炁暴起,身形一閃,高速往眾人沖去。

  這一沖,可把下方眾人嚇得雞飛狗跳,這股龐然妖炁,且不說眾人聯手也抵擋不住,就算擋得住,還沒來得及起心動念,妖炁已然及體。眾人閉目待死之時,卻又發現那股妖炁已消失無蹤,而那頭龐大的成年畢方,正穩穩站在蔣傑身前,一對圓圓的大眼正盯著蔣傑,她那雙巨翅,還在緩緩收攏當中。

  嚇壞的眾人紛紛往外退開,只有蔣傑一個人僵立在原地,此時另一個天仙級的窮奇也飄落在一旁。她繞著蔣傑嗅了嗅,居然欣喜地怪吼一聲,似乎對蔣傑頗有好感。

  窮奇居然也頗有興趣?蔣傑可不像「不可理喻」之人吧?就算是,也不該是畢方先有興趣。沈洛年連忙飄落,一面抓著自己腦袋後面的山芷問:「小芷,怎麼回事?」

  「不知道!」山芷轉頭對不遠處的羽霽求救說:「小霽?」

  羽霽也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但她看著蔣傑的神態,卻也有點怪異,只見她歪頭想了想,旋即轉身飄下,落在蔣傑不遠處。

  此時不只是羽霽,連其他幾個畢方都圍了過去。就在這時,一股強大威勢,突然從那天仙級畢方體內泛出,奇怪的是,這股威勢中卻不含一絲妖炁,仿佛沒什麼攻擊力。

  雖然沒攻擊力,卻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感受,圍在蔣傑身旁的其他畢方,紛紛往後撤,一般人類當然是撤得更遠,只有洛年和那天仙級窮奇還在周圍。

  這是……某種精智力的運用方式嗎?沈洛年雖感覺自己勉能抵擋,但這是因為自己並不是壓力的中心,而中心點的蔣傑如何能承受這股力道?只見蔣傑全身冒出大汗,渾身上下微微顫抖著,蒼白臉孔上那對無神的眼睛,仿佛被人控制住一般,緊盯著那頭畢方。

  「妳對阿傑做什麼!快停下。」突然一股炁息暴起,對著壓力中央沖去,卻是張如鴻終於看不下去,暴起道咒之術,禦使著長槍往內沖。不料她剛剛一動,那本在周圍輕鬆繞行的天仙級窮奇,閃身間尾巴一勾,轟地一聲,張如鴻連人帶槍被甩出十餘公尺。

  張如鴻在空中幾個翻滾,倒是毫髮無傷地落地,眼看還要再沖,瑪蓮倏然一個爆閃,擋在她身前說:「丫頭別動!不像壞事。」

  張如鴻一怔,隨即醒悟,若對方真有惡意,只要稍微多用點力,自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正所謂關心則亂,她望著表情痛苦的蔣傑,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憂心。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妖炁從蔣傑體內爆出,同一瞬間,那股威壓仿佛約好般地同時消失。蔣傑壓迫感一失,倏然騰身而起,高速往空中沖去,直飛出百餘公尺,這才回過神來。他速度一緩,飄浮在空中,有些惶然地往下望。

  「鼻比!」天仙畢方開口叫了幾聲。

  雖不知其他人開啟了輕疾翻譯功能沒有,沈洛年早已交代輕疾完全翻譯,此時畢方喊的是——「沒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沈洛年飛近蔣傑問:「有什麼不舒服嗎?」

  蔣傑愣愣地看著沈洛年,呆了片刻才搖頭說:「沒……沒有,很舒服、很有精神,好像換了個身體。」

  「沒事就好,下去吧,她們看來沒有惡意,這似乎是另一種藉精神力催動返祖的方式,所以你的妖炁也變化了。」沈洛年陪著蔣傑往下,突然有點訝異地說:「可是你的妖炁,好像……」

  「怎麼會這樣?」突然羽霽一聲大叫打斷了沈洛年。

  沈洛年回頭往下望,看了一眼滿肚子怒氣的羽霽,而那天仙級畢方似乎透出一股尷尬的氣味,不遠處的天仙窮奇卻似乎樂不可支,又在地上打起滾來,那龐大身軀這一滾,又把周圍眾人逼開老遠。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領悟。蔣傑體內那股妖炁,正帶著畢方一族的氣味,原來他體內竟是畢方血脈!

  這麼說來,當年有畢方和人類生下孩子?高傲的畢方一族,竟然和人類相戀?沈洛年不禁啼笑皆非,難怪羽霽無法接受。

  別說羽霽不能接受,窮奇和畢方們早已圍著兩個天仙,妳叫我吼地低聲吵成一團,連山芷都放下了沈洛年,湊到�面嘻嘻哈哈地湊熱鬧。

  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見她們語聲放低,其他人當然不便靠近偷聽,只好分別退開,而張如鴻早已把蔣傑拉到一旁全身檢查,這時也顧不得他是否害臊了。

  眼看那兒一團混亂,吳配睿目光一轉,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沈凡,另外這幾位是……哪一族的妖仙道長?莫非是多體同心的雲陽?」

  「正是。」沈洛年說到這兒,想起正事,連忙把雲陽帶來的訊息說了一遍,又把焰華髮現有天仙追蹤的事告訴眾人,這下眾人才明白,為什麼一直躲不開敵人的追擊。

  說到最後,沈洛年才說:「不過我不大瞭解的是……對方為什麼不親自下手?否則我們早就死光了。」

  「說不定是友非敵?」一陣沈默過後,奇雅突然說:「也許行蹤洩露另有原因,那天仙沒有敵意?」

  「確實。」吳配睿沈吟說:「若天仙等級的妖怪有心對付人類,別說這小小的隊伍,所有離開歲安城息壤區的人類恐怕都難逃一死,擎天塔也早被拆了。」

  「但是除了沈……沈凡家族之外,還有誰與天仙相熟?」奇雅望著沈洛年說。

  自己認識的天仙也不多啊……莫非是懷真?想到此處,沈洛年猛一驚,但又覺得不可能,懷真可沒有自己那麼彆扭,不會玩這種把戲,若發現自己的身分,早就沖過來撲倒自己叫著抓抓了,哪會弄這麼多花樣?

  除此之外,就只有龍王母了。但一呼百諾的龍王母何等身分,又怎會做這種宵小盯梢的怪事?更別提如今龍宮關閉,龍王母哪有可能出來亂逛?

  想來想去,沈洛年緩緩搖頭說:「我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

  「祖母,我有另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開口說:「若對方是敵人,基蒂團長恐怕就是被那天仙殺的;大魔導師之死,以及一些詭異的訊息說不定也是那天仙傳去魔法島的,畢竟天仙化人難以分辨,而以天仙之能,暗算基蒂團長更是簡單。」

  吳配睿沈聲說:「那麼……他為什麼不直接對你們下手。」

  黃清嬿還沒開口,狄韻已經先一步說:「製造內奸。」

  「製造內奸?」瑪蓮微微一愣說:「韻丫頭,阿姨聽不懂,說清楚點。」

  「也可以換種說法——製造內亂。」狄韻說:「內奸的其中一個可能,當然是被犬戎族收買,但這機會很小,一來犬戎族很少玩弄詭計;二來他們是想完全消滅人類,這奸細當到最後恐怕還是一個死,這麼愚蠢的奸細恐怕不多,一般不會往這方向推測。」

  奇雅點點頭說:「另一個可能呢?」

  「另一個推測,就是歲安城高層中有人居心叵測,想藉妖族之手殺人獲利……若我們當真這麼想,自然會彼此提防,甚至讓十聖間產生敵意。萬一在這幾次追殺中,我、清嬿或如鴻有人傷亡,存活的人難免受到懷疑……」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說:「也就是說,對方是故意不讓天仙直接出手,想間接造成歲安城內亂;直接殺了我們,反而不會真正影響歲安城穩定……我猜測,若我們當真陷入死局,說不定那天仙會突然出手,救出其中數人,以達目的。」

  「妳也是這麼想嗎?」吳配睿轉頭望向黃清嬿。

  「是,祖母。」黃清嬿說:「我想,上次我被刺之事與這陰謀也有關係,若非沈凡恰好在場,恐怕已經造成影響;另外,根據記錄,饕餮其實還沒到蘇醒期,若當真有天仙在旁搞鬼,誘使饕餮找上幾位長輩,也不無可能。」

  奇雅與吳配睿都緩緩點了點頭,當黃清嬿被刺的那一?那,所有人幾乎都懷疑起狄韻,而當時杜勒斯身在城外,也無法驗證「闇神之鏡」的去向,若非沈凡恰好插手,而他又剛好擁有「狄韻隨官」的身分,真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沈洛年卻正暗暗感歎,這些女孩腦袋紋路想必和自己不同,一個簡單小訊息就能想出這麼多推測,這種事情讓她們考慮就好。話說黃清嬿精智力恐怕也不少吧?小時沒學魔法真有點可惜……沈洛年本是不怎麼喜好動腦的人,耳中雖然在聽,神思早已走到別的地方,他目光亂轉,恰好掃過雲陽時,不禁有點疑惑,雲陽的氣息,怎麼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沈洛年剛把注意力集中過去,突見其中一名雲陽妖炁暴起,身形轉化為樹形的同時,數十條藤蔓往前迅疾射出。

  這可不像剛剛畢方的狀態,確實真正帶著敵意。沈洛年吃驚的同時,迅速取出不久前狄韻交還的天仙飛翼,旋身點沖,仿佛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狄韻、黃清嬿兩人身前。

  在沈洛年心中,敵人的目標若非三聖,就是狄韻等三人,而這六人中,狄韻、黃清嬿是最不擅長應付近戰的兩人,對方使用藤蔓攻擊,自己靠著時間能力、輕重能力加上近來聚起的炁息,也許可以應付剎那,只要過了這一瞬間,眾人反應過來,和這四名妖仙作戰,未必完全沒有機會,何況不遠處的畢方、窮奇兩族,也該不會袖手旁觀。

  但就在沈洛年擋在兩人之前這一瞬間,卻發現那些藤蔓攻擊的物件竟是週邊不遠處,正對安荑大獻殷勤的梁乃均,只不過一眨眼工夫,數條藤蔓已經把梁乃均團團包裹,拉回雲陽身旁,同時其他藤蔓一抖,看來正要插入梁乃均軀幹。

  這時沖過去頂多砍下幾條藤蔓,卻救不了人,何況沈洛年也不怎麼想為這位囉嗦的語學家拼命,當下只喊了兩聲:「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沈洛年本來也是盡人事般地喊個意思,不料雲陽當真停了下來,不過其他三雲陽已攔在梁乃均之前,成四方形將他團團圍住,還都各自伸出了數條藤蔓纏上,看樣子就算出現個足以秒殺四雲陽的強大天仙,也救不出梁乃均。

  「沈先生,很抱歉,我們必須殺了此人。」其中一名雲陽開口說。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安荑畢竟和梁乃均相熟,忍不住開口問,她實在不相信梁乃均會得罪這幾個強大妖仙。

  「沒做什麼。」雲陽說:「我們尊重沈先生,所以依囑稍停,但希望沈先生瞭解,此人非死不可,否則我雲陽一族危在旦夕。」

  沈洛年皺眉說:「你們總要說個理由吧?他怎會做這種事?」

  雲陽還沒開口,被一圈圈藤蔓捆綁的梁乃均,卻先一步掙扎著說:「沈兄說得正是!我梁某一堂堂男子漢,自幼讀聖賢書,生平不做虧心事,不敢說懲奸除惡,至少懂得行善積德。我過去的人生問心無愧,未來自問也不會喪心病狂,又怎會與雲陽一族的存續有關?你等身為植物妖仙,想必深刻瞭解花中四君之美、歲寒三友之節,這梅之堅毅,蘭之幽香,菊之……」

  「等一下!」沈洛年頭痛喊了一聲:「先把他嘴塞住!」

  這話雲陽倒是十分贊成,當下一根粗大藤蔓塞入梁乃均口中,只聽他唔了幾聲,終於安靜下來。

  「你……」安荑忍不住回頭望著沈洛年說:「怎麼……怎麼這麼說?」

  「不然沒法說話。」沈洛年皺眉說:「好吧,你們說說,他未來會怎麼禍害你們?」

  雲陽倒沒打算賣關子,當下應聲說:「這人身懷牛族血脈。」

  這話一說,其他人還不瞭解,沈洛年卻已經明白。雲陽和牛族根本就是不共戴天,只要一碰面,馬上二話不說殺個你死我活,他們沒有立下殺手,願意停下與自己分辯,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面子。

  眼見沈洛年張大嘴愣在那兒,狄韻忍不住走近兩步,低聲說:「到底怎麼回事?牛族又怎樣?」

  「雲陽和牛頭人是死敵。」沈洛年轉頭說。

  「那又如何?」狄韻一聽已知就�,當下開口說:「雲陽道長,且不說這人是不是真有牛族血脈,他生而為人,日後依然是人,與牛族完全無關。自古鳳凰造人、體純而相容,本就容易混入各族血脈,諸位不該將自己族內的仇恨延伸到人族之中,何況此時我們正在牛族地境,為此糾纏實屬不智,不如各退一步,暫且略過此事如何?」

  這小惡女果然比自己有學問,說了一堆仿佛很有道理的話,還順便威脅一下,不過人居然是鳳凰造的?這倒沒聽過。沈洛年心中讚歎了幾句,在旁應和說:「正是如此,快快放人!」

  「不行,正因為人類體純而相容,妖族血脈未現則已,若能顯現……」雲陽說到這兒,突然一頓說:「總之此人非殺不可,就算今日我族四株泯滅於此也無悔。」

  對方連命都不要,這可難辦了。雲陽一族多體同心,那同心距離不知多遠,若當真與對方翻臉,會不會讓雲陽一族從此與人類成仇?這植物妖族形貌難辨,可是防不勝防,何況人類日子已經不好過了,怎能到處得罪人?狄韻眉頭微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反正他也逃不掉了,我問個問題。」沈洛年突然說:「你們和牛頭人到底怎麼結仇的?」卻是沈洛年心想,因時代久遠,牛頭人已經忘了當初結仇的原因,雲陽一族既然多體同心,只要沒滅絕,應該都記得清楚才對。

  果然雲陽沈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說:「很久以前,牛族與龍族大戰,我族受人之托,于東陸南疆攔截牛首支脈二十萬兵力,迫使繞行。此族趕赴戰場之際,牛族已然大敗,牛族皇族血脈盡遭屠戮,而存留之牛首族支脈族長見勢不可為,含辱俯首,誓以龍族為尊,此脈方能得存……但牛首族卻從此恨上了雲陽,此族當下繞行東陸,屠滅雲陽數十萬株,直到己身元氣大傷後方返回南疆休養,此後兩族成仇,不滅不休。」

  原來和當初的龍、牛之戰有關。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龍族既然托你們攔截,怎不阻止他們向你們復仇?」

  「不是龍族托我們攔截的。」雲陽說。

  「嗄?」沈洛年一愣說:「不然是誰?」

  「尤老。」雲陽頓了頓說:「當時的牛族皇族族長。」

  「呃?」沈洛年一愣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不明白。」雲陽搖頭說:「我族曾欠尤老一份很大的人情,既然他如此要求,我們只能照辦。」

  「可能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沈洛年身後的黃清嬿突然低聲開口說:「尤老想為牛族留下一支血脈,才故意這麼做的,只沒想到大戰後牛首族遷怒雲陽,導致兩族成仇。」

  這件事除了猜測之外,只能問死了不知多久的尤老了。沈洛年也不糾纏於此,想了想才說:「你們當年沒試著和牛首族說嗎?告訴他們是尤老的意思。」

  「一開始有試著提起,但他們不願對話,碰面便是死搏,久而久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雲陽說。

  這該怎麼辦?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你們就不能乾脆不打嗎?」說完,他忍不住回頭望著狄韻和黃清嬿,她們若沒有什麼好計謀,梁乃均是死定了,就算事後把這些雲陽殺了,除了徒增冤仇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好處;而對沈洛年來說,與梁乃均的交情未必比雲陽更深厚一些,他可不怎麼想替梁乃均報仇。

  狄韻等人當然也在思索,雖說雲陽不辭千里報警,對己方有恩,但百年來和牛頭人相交,也有深厚友誼,何況人類勉存於這妖怪末世,連自保都頗不從心,對這兩大妖族間的衝突,更不該涉入,問題是他們手下抓著的人,除了倒楣擁有牛族血脈……加上囉嗦了一點之外,還是一個從小在歲安城長大的人類,更是歲安軍團的未來棟樑,又豈能不管?

  眼看對方即將動手,狄韻心念一轉說:「且慢,雲陽一族真想和牛頭人永遠鬥下去嗎?」

  黃清嬿也開口了:「據我所知,雲陽一族移動較慢,那麼與牛頭人作戰的過程中,恐怕多是被動防守,被對方聚眾圍殺。雖然雲陽一族枝繁葉茂、遍佈天下,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了局。」這一瞬間,黃清嬿與狄韻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黃清嬿目光掃過沈洛年,當下微微一笑,退了半步,交給狄韻處理。

  雲陽聽了兩人的言語,卻緩緩地說:「正因如此,此人才非死不可。」只見那條條藤蔓鼓起妖炁,正要刺入梁乃均。

  「錯了!」狄韻大聲說:「此人正是雲陽一族解脫的關鍵,萬萬不能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8:22

第四章   一樣有病 
 
  雲陽藤蔓一滯,沈聲說:「此言何意?」

  「道長雖然並未明言,但卻不難猜測。此人體內血脈有很大的機會振興牛首一族,重複當年榮光,是也不是?」狄韻問。

  雲陽並未回答,但纏著梁乃均的藤蔓又緊了三分。嘴巴還被塞著的梁乃均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骨頭被擠斷了。

  狄韻緊接著說:「且不提雲陽與牛首一族的仇怨本屬無端,雲陽屬植物妖族,與人結仇終究被動,何不考慮以此人為籌,與牛頭人談判?」

  雲陽微微一怔說:「談判?」

  「以牛頭人未來的輝煌,換取你們兩族的和平!」狄韻說:「若此人真有這個價值,我相信牛頭人會仔細考慮……你們若願意,我們可以協助諸位和牛頭人聯繫,我族與牛頭人有百年交情,不敢說能有什麼影響,但為兩方稍作協調,還是辦得到的。」

  雲陽一族沈默片刻,終於說:「讓我們考慮考慮。」

  「這是自然。」能考慮就有希望。狄韻松了一口氣,正想退開,安荑走近低聲說:「韻小姐,梁統校快喘不過氣了。」

  狄韻一怔,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梁乃均臉色有些發青。她連忙補充:「諸位作出決定之前,可否稍松束縛?畢竟梁統校仍在諸位掌握中。」

  雲陽倒挺好說話,雖然仍把梁乃均捆在藤蔓中,卻當真放鬆了些,另外也把塞嘴的藤蔓移開。梁乃均喘上幾口大氣之後,當然馬上對安荑、狄韻等人道謝,但對沈洛年除道謝之外,也不免對塞嘴之事略作譴責,只不過聒絮不到五分鐘,受不了的雲陽又把他嘴塞了起來,倒是始料未及。

  且不提雲陽如何考慮,另一端畢方與窮奇似乎終於從一團混亂中吵出結果,就在雲陽剛重新塞住梁乃均那張大嘴的同時,羽霽突然大叫一聲:「太危險了!我要殺了那傢夥!」

  殺了誰?蔣傑嗎?蔣傑可打不過羽霽。沈洛年不禁頭痛,怎麼一邊才忙完又要忙另外一邊,他正要轉身勸阻,卻見羽霽拔出背後雙刺,體表泛出焰光,就這麼對著自己殺來。

  目標是自己?沈洛年一呆,飄身急飛,一閃間出現在十餘公尺外,一面說:「怎麼了?」

  「殺了你就天下太平!」羽霽口中嚷嚷著,又追了過來,並同時一片火牆轟出,朝沈洛年壓去。

  「沈凡小心!道長請住手!」其他人自然大吃一驚,紛紛取出武器叫了起來,但畢方一族實力擺在那兒,一時誰也不敢動手。

  「沒事,你們別動。」沈洛年雖仍無法應對火牆。但掌握輕重能力,加上體內炁息運作,他的速度已接近羽霽,瞬間挪移更是如鬼似魅。他隨口對眾人安撫一句,陡然身形化五,一面往空中飛逃一面好笑地嚷:「小霽妳瘋了嗎?」

  卻是他見羽霽其實殺意不重,卻真有點氣怒攻心,而那端成年的畢方、窮奇,卻都透出一股無奈兼好笑的氣息,看樣子並不是真出了什麼事,只不過若不閃避,說不定還真被羽霽傷了,沈洛年只好暫避其鋒,在空中跑給羽霽追。

  「小霽,剩飯生病啦!不要!」山芷跟著飛起,一面叫一面追來,但沈洛年和羽霽都太快,山芷根本追不上,只能在後面哇哇大叫。

  沈洛年眼看甩不掉羽霽,口中喃喃把風移咒加到身上,體外炁息則轉為裹身塑型,降低風阻的同時,也能抵抗身體受到的壓力,剩餘部分才當成驅動力,這麼一來,沈洛年速度大增,羽霽再也追不上。

  眼看從「打不著」突然變成「追不上」,羽霽不免微微一呆,要知道「打不著」只代表沈洛年騰挪快速、變化多端,「追不上」卻是連終極速度都不如。羽霽雖然還小,但畢方一族飛行速度並不慢,今日居然追不上,她心中不禁有些狐疑,莫非自己哪兒出了問題?

  羽霽卻不知,這還不是沈洛年的最終實力,有炁息護身的他,若改施「風行咒」,只要一瞬間,就能把羽霽甩飛老遠,只不過現在沈洛年身上恰好有傷,大部分炁息凝聚於體內穩定傷勢,無法施展此術。

  卻說沈洛年眼見危險消失,當下繞個大圈,飛向山芷說:「小芷,怎麼回事?」

  小芷則是兩眼笑瞇成一條線,捧腹咧嘴哈哈笑個不停,卻沒回答。

  這時羽霽已經追了過來,沈洛年只好拿山芷當盾牌,繞著打轉,羽霽雖然挪移速度不如,飛行極速也不如,但卻沒失去火氣,依然追個不休。

  「小芷?」沈洛年又問了一句。

  「那個呀……」笑咪咪的小芷正想要開口,羽霽卻大吼一聲:「死小芷!妳敢說我們就絕交!」

  小芷吐吐舌頭,對沈洛年笑說:「不能說——」

  「臭人類你給我停下!」羽霽對著沈洛年罵。

  「才不停。」沈洛年說。

  「停下!」

  「不停!」

  「去死!」

  「不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沒慢了下來。沈洛年實在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反正羽霽終究追不上,他也不問了,就這麼陪著兩小繞圈。

  原來剛剛一陣探問之後,窮奇、畢方這兩族大小十人在山芷玄祖母山果口中得知故事始末……當初曾與人類生子的畢方不是別人,正是羽霽的玄祖母羽銀。

  許久之前,山果、羽銀兩人剛成年、尚未生子的時候,山果也曾在人間遇上個如沈洛年般「不可理喻」之人。山果化成少女,與那人形影不離;而還年輕的羽銀則和如今羽霽一般惱火,幾番出手揍人,又每每被山果攔阻,三人就這麼打打鬧鬧地過了一段時間。

  不料久而久之,那人竟開始追求化人的羽銀,羽銀卻也不知如何拒絕,就這麼糊�糊塗地從了那人,與那人當真成為夫妻,並育有一子;直到那人老死之後,羽銀、山果才離開人類聚落,返回荒野山林——蔣傑自是那孩子數千年後的後代。

  對活了數千載的羽銀來說,這段糊塗往事固然有點可笑,卻也早已雲淡風輕,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段小小插曲,所以雖然不願多提,卻也沒阻止山果告訴子孫。

  這本來還沒什麼問題,但說到最後,卻出現一個讓羽霽聽得心驚膽戰的推論——卻是玄奶奶羽銀猜測,這種人之所以能吸引窮奇,主要是因為和窮奇在某方面的個性頗相似,而畢方既然喜歡和窮奇相處,對這種人也很容易產生好感……對兩族來說,這種吸引力可說是一族顯於外、一族藏於內,顯於外的窮奇,只是單純的喜歡,其實不涉情愛,但畢方一族若不小心,卻很容易另有發展。她當初雖因被搶走好友而生氣,但當那人主動溫情示好,就再也無法拒絕,還好年長之後,對這方面的控制力逐漸增強……說到這兒,羽銀不免多瞧了羽霽幾眼,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羽霽小心。

  聽到這兒,羽霽不免大驚。她心�有數,沈洛年只要對自己說半句好話,那瞬間,自己就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忘記那份厭惡,還不自禁地感到欣喜,原來……原來自己和小芷一樣有病!這實在太危險了!難道自己未來也會和這臭人類做那噁心之事?羽霽也沒想到,沈洛年日後未必想打自己主意,當下忍不住要先下手為強、永除後患,她隨即拔出雙刺,對著沈洛年殺了過去。

  這兒還在空中追逃,那邊雲陽卻已經作出決定,他們認可了狄韻的建議,打算利用手中掌握的這牛族返祖血脈,與牛首族來一次談判。狄韻當下轉知奇雅,請她與牛族協商聯繫,告知此事。

  畢竟人類當年能與牛族建立交情,就是從奇雅手中那面牛精旗開始的;而這百年來,與牛族關係最好的也正是奇雅,想到了這些往事,奇雅一面聯繫著牛頭人,一面也忍不住望瞭望還在空中與兩個小妖仙打轉的「那人之子」,卻不知道百年前的那位老友,當初是如何逃過大劫的?

  奇雅很快就藉著皇子姜普聯繫到牛首族族長姜猛。照理來說,之後兩方的談判,無論最後兩族是戰是和人類都不該介入,但問題是眼前的談判物件,卻恰好是個人類軍官,還是從自己隊伍中抓去的,而答應帶眾人回歲安城的畢方等仙獸雖不介入,卻也得等待雲陽的談判結果。當下眾人只好找個陰涼之處,暫時停下歇息,並等候牛頭人的談判隊伍;至於那些犬戎族追兵,倒是不用顧忌了,眼下有兩個強大天仙做保鏢,犬戎族絕對不敢接近。

  還在空中打轉的沈洛年眼見眾人轉移位置,也不知是否事情有變,他身形突然一停,對著羽霽說:「小霽乖喔,晚點再陪妳玩。」一面直接往下落去,想問個清楚。

  羽霽一愣停下,突然又醒悟了過來,為什麼那可惡的傢夥一和聲說話,自己就停下了?完了!完了!以後一定會和玄奶奶一樣被臭人類騙,人類可是一種三不五時就想交配的噁心生物,自己怎麼受得了?想到了恐慌處,她猛然尖叫一聲,一扔雙刺,抱著腦袋,便往北直飛了出去。

  山芷一直嘻嘻哈哈地在兩人中間跟著亂飛,眼看羽霽突然扔掉武器尖叫著往外飛,她接過雙刺,看看沈洛年,又望望飛遠的羽霽,想了想嘻嘻笑喊:「小霽等我!」這才追著羽霽往北飛去。

  當天下午,在數千先遣部隊團團包圍著周邊之後,姜普的父親——姜猛,才帶著近萬部隊抵達。身為牛首八十一族之長,當然不是個簡單人物,沈洛年遠遠望去,見那高大威猛的身軀之中,蘊藏著龐然威勢,縱然沒有山果、羽銀那等天仙級的氣息,卻一點也不比窮奇、畢方的第二代稍弱。

  只不過在這群牛頭皇族之中,似乎沒看到老友姜普,也不知道是能力不足,還是特別安置在後方,以保證部族內的運作。

  這些壯碩剽悍的牛頭人先留下個寬約五十公尺的空地,之後才在周圍一圈圈地圍了起來,而那圈圈的中心,當然就是四株雲陽,以及被雲陽圍困的梁乃均;除此之外,只有奇雅、吳配睿、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留在圈中,其他人連同畢方、窮奇,都留在牛頭人包圍圈之外。

  在人族無法完全置身事外的情況下,與牛頭人關係最好的奇雅當然得留在其中協調,而吳配睿是歲安城實際掌權者之一,也有理由參與,至於狄韻等人,倒是奇雅刻意讓她們留下,畢竟她們是未來歲安城的支柱,外交事務一樣需要參與學習,只不過這次主要是牛頭人與雲陽談判,眾人只是旁觀,倒也沒什麼事。

  沈洛年從圈外往內望,見顯露原形的雲陽和牛頭人巨大身軀分坐兩邊,兩方的中間側面,則是比對之下特別顯得嬌小的奇雅等五人,遠遠望去,討論的氣氛還算平和,只不過可憐的梁乃均依然被重重藤蔓圍繞,動彈不得,遠遠看去也不知是否清醒。

  閑著無聊的沈洛年目光轉向正在空中飛騰翻轉的蔣傑。

  他雖然體型未變,卻已完全轉換為畢方妖炁,飛行之速比過去又增進不少,而所謂的返祖妖化若真如雲陽所說,蔣傑只要努力修煉下去,別說成為妖仙,就算天仙都說不定有機會。他與正常畢方相較,除了沒有畢方的強橫肉體之外,就是少了那母體灌注、與生俱來的數百年道行……但已經比普通人類好多了,而且畢方可是能學道咒之術的。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只有人類能在玄界儲存能量運用,其他妖族則得修到天仙境才有此能耐,返祖成畢方之體的蔣傑,人類的成分恐怕已經十分淡薄,大概未來也只能做單純的炁息與能量交換吧?

  話說回來,自己這鳳靈之體,可以儲存運用嗎?若所謂的天仙境就是某種程度的純化,生命之源的鳳體該不會不如人體才是,若是可以,以後找小惡女弄點道咒之術使用之法,倒也多一個保命技能!想到此處,沈洛年當即照著當初學過的法門,聚?凝神,口中默誦,開啟玄界之門。

  此時沈洛年體內的炁息雖然還不如妖仙,卻也不算少,只稍微推動,就能順利往玄界推入。他正暗暗高興的同時,卻發現那股進入玄界的炁息突然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吸引,很快就喪失控制,越行越遠,沒過多久,就這麼消失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愣了片刻,又試了一次,很快地,那股力道再度出現,引導著炁息離開。沈洛年正想罵人,卻突然發現那股力量竟隱隱有些熟悉,仔細一體察,他才看出那力量本質竟與光靈性質頗為接近。這時沈洛年才明白,看來光靈以為自己在繳貸款呢?畢竟是欠了一大筆債,只是對方暫不追究而已,這樣硬擠著送上門,當然被毫不客氣地「笑納」了,看來除非達到所謂的契約值,自己是甭想使用道咒之術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醒悟,不久前焰華才提過,光靈只是提前讓自己使用炁息,還是得想辦法真正達到契約值。當時自己並沒多想這話的含意,此時仔細想來,所謂的提前達成,只是把光靈主動吸納炁息之事轉為被動,使自己能自由運用;想達到契約值,還得靠一次次地往玄界輸送炁息,否則又怎能真正達成?

  既然不能使用道咒之術就算了,看著蔣傑體外泛出的炁息光色,沈洛年心中暗暗思考,或者該好好考慮要選擇爆輕柔凝哪條路線了。

  自己過去的戰鬥方式一直都是走快速移位、趁隙攻擊的路線,乍看似乎最適合輕訣,但自已擁有軀體輕化法門,其實不需要輕訣的輕身與轉折效果,就算使用凝訣該也慢不到哪兒去,反而可以先把輕訣淘汰,而變化多端、使用方式多彈性的柔訣……沈洛年有自知之明,那種法門不大符合自己的個性,也就是說,眼前能考慮的,恐怕就是爆訣與凝訣。

  就沈洛年自己看過的各種修煉方式中,考慮到威力與利弊,張如鴻的凝訣運用方式該是最強大的一個,但那又必須道咒之術配合,否則就得像黃宗儒一樣的戰鬥方式;至於爆訣,沈洛年倒是見過好幾種,無論是葉瑋珊還是瑪蓮、吳配睿,而他炁息不分內外,倒沒有受內聚或發散的限制。

  當然,另外還有處於兩者之間的「爆輕」、「輕柔」、「柔凝」這三種選擇,隨著兩者比率不同,產生的效果也跟著相異,但這部分沈洛年更沒研究,當然也不明白其中的優缺點。考慮了半晌,沈洛年越想越是頭昏腦脹,他不禁暗罵,考慮這種事情還真麻煩,乾脆擲骰子決定算了。

  擲骰子?沈洛年突然一愣,他猛一拍手,怎麼忘了還有這個辦法呢?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莫名其妙的根源魔法!按占卜魔法的規矩,同一個問題不能在短時間內問上兩次,可得一次搞定。

  當下沈洛年安排好規矩,把四訣由爆至凝照順序排開,加上雙修的各種不同比率選擇,共十三種通通一次塞了進去……他這才心中默誦,把這難以決定的問題扔給占卜魔法來決定。

  不用幾秒工夫,答案已然揭曉,十三個數字在心中滾動,最後出來的是八——竟是最通俗的輕柔雙修,而且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輕三柔七。

  沈洛年不免有點失望與疑惑。百年前道息不足、武技衰弱的一段歲月中,這種選擇在道武門中倒是興盛過一段時間,但隨著道息逐漸濃郁,人們越來越追求專精,縱有選擇雙修者,至少會將威力較大的「爆」、「凝」其中之一選入,而不會考慮兼修攻擊力較低的「輕」、「柔」兩者,就算自己和一般人有些不同,輕、柔也不適合啊……

  這占卜魔法到底能不能信任?三輕七柔混合之後性質偏柔,豈非代表自己要靠柔訣的特性戰鬥?那彎來軟去、帶著彈性、適合防守的力量,自己會用嗎?

  媽的!本來就是因為想不清楚才使用魔法,若算了之後不信,那當初又何必算?沈洛年正打算照做,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暗暗訝異——引入炁息後,根源魔法不是會廢掉嗎?自己居然忘了此事,但明明還能用啊……那些魔法仙人是不是搞錯了?

  事實上,倒不是魔法仙人弄錯,根源魔法依然存在其實是因為鳳靈之體至高極純的特性導致。魔法島的締約方式是藉著精靈調整體質仙化.並以此為基,產生根源魔法;而歲安城的引仙或變體又是另一種方式的仙化,兩者當然無法共存,所以一般人不能在仙化後再使用魔法島的特殊締約法,反之亦然,而能相容引化各種不同炁息的鳳靈之體,可說是唯一的特例。

  而狄韻卻是以為沈洛年過去一直都有炁息,只是用古怪法門偽裝起來、避開精靈仙化排斥,之前既然能用,現在當然一樣能用,所以沒多問此事。

  沈洛年想不明白,也就只好照例不管,反正讓自己決定,也想不出哪種方式好,既然占卜出這結果,照做便是,當下心神凝注在體內炁息之中,按三輕七柔的比率存想,緩緩轉換體內炁息的性質。

  就這麼過了片刻,飛在空中的蔣傑突然在沈洛年身旁落下,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的表情。

  這種存想的過程可以隨時停止,沈洛年感受到蔣傑的炁息,緩緩睜開那半閉的雙眼說:「怎麼了?」

  「沈凡。」蔣傑低聲說:「不大對勁,有些犬戎族好像過河了……」

  「是來了。」沈洛年點點頭說:「不過沒有多少人,只來了幾個高手,你該向那個……至尊刀黃夫人稟告啊,幹嘛問我。」

  「當真有?我不敢確定。」蔣傑剛剛才完全返祖,對自己的能力還不是很清楚,經沈洛年這一確認,他有點緊張地說:「是來監視我們的?」

  「嗯,有畢方天仙、窮奇天仙在此,他們大軍不敢接近,但難免找幾個高手接近窺看吧?應該不用理會。」沈洛年說。

  「原來如此。」蔣傑思緒比沈洛年更細密,他點頭說:「加上牛頭人大軍聚集于此,還有牛頭人的宿敵雲陽,他們想必十分好奇,當然會想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這就去向黃夫人報告。」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任蔣傑離開,正打算繼續轉換炁息,突然感覺到約在百公里外,北方另有三道炁息,正快速地往這兒飛……看來魔法島締約之後,自己感應的距離果然更遠了些。

  在前面的兩道很熟悉,是不久前跑出去的山芷和羽霽,至於後面那道炁息的強度卻不怎麼好判斷,但也不太陌生……沈洛年想了想,心中微驚,那似乎是虯龍族的炁息?為什麼尾隨著山芷、羽霽?

  牛頭人和雲陽談判,虯龍族跑來豈有好事?雖然還不明白粱乃均如何幫牛頭人恢復往日榮光,但可以想見的是,虯龍族絕不樂意看著這事發生。此時龍族已分為三,若牛族恢復過去的能力,龍族豈不倒楣?

  雖說這可能只是杞人憂天,問題是誰又知道眼前這虯龍族會怎麼想?沈洛年回頭望瞭望那談判的圈子,見那兒氣氛果然有些不對,幾個參與談判的牛頭人不時轉頭往北方張望,一樣透出了擔心的氣味。

  只是對方若有留意,恐怕早已知道這兒的狀況,就算上前攔阻大概也沒用……不如自己去拖拖時間,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些有關龍宮的消息,當下沈洛年也不和誰打招呼,就這麼飄身浮起,向著北方飛去。

  兩方速度都不慢,沒過多久,沈洛年果然遠遠望見羽霽、山芷攜手南飛,在她們身後百餘公尺處,卻跟著一個身披青色儒衫的英挺男子。

  虯龍族不是都穿著鱗片變成的盔甲嗎?沈洛年有點意外,一面往那方面迎,一面偷眼打量著那人。

  「剩飯!」山芷大叫一聲,拉著羽霽開心地飛了過來。

  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他先一把抱住沖向自己懷中的山芷,同時看了一眼板著張臉、偷瞪自己的羽霽。

  見沈洛年望向自己,羽霽馬上轉開目光哼了一聲。經過了這半天的苦思,她終於作出決定,自己似乎是殺不了這可惡人類,還好這時還未成年,就算被其所惑,也不能拿自己怎樣,正要趁這個時間,讓自己和山芷適應這種影響,但若不能在成年前改善,到時馬上得拉著山芷逃遠遠地,絕不讓他瞧見。

  不過到底能不能適應還是很沒把握,而且雖說不能拿自己怎樣,誰又知道人類噁心到什麼程度?總之要提防謹慎、保持距離,以免陷入危機。

  所以在沈洛年的觀察中,自是感覺到頗濃重的提防與恐懼……過去這漂亮小女孩頂多討厭自己,不致於畏懼吧?沈洛年好笑地說:「小霽妳沒事吧?」

  羽霽聞聲,心中一暖,隨即又對這種感覺大吃一驚。玄奶奶說的果然是真的,這人實在太可怕了!她飛退五公尺說:「你別接近我!」

  沈洛年一愣,懷中的山芷卻一面笑,一面對羽霽招手說:「小霽來!分妳。」一面拍了拍沈洛年的胸膛,很大方地打算把沈洛年懷抱分一半出去。

  「不要!」羽霽瞪了山芷一眼,又飛退了兩公尺。

  沈洛年倒是對山芷刮目相看,當初不都喊「我的、我的」嗎?現在居然肯分享了……他卻不知這是山芷聽了兩個玄奶奶故事之後的啟發。

  但沈洛年雖然狐疑,卻沒時間多問,這時那人形虯龍族已經飛近,他目光轉向對方,突然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不禁微微一愣。

  那虯龍族相貌堂堂,乍看仿佛是個青年,仔細望去又像個壯年人,不過妖仙族歲數從外表上本就不易分辨,萬年老狐懷真還不是像個少女?這倒不用太介意,只不過這熟悉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

  那虯龍族見沈洛年與山芷、羽霽嬉鬧,也有些意外。他停在十公尺外,微微拱手笑說:「虯龍敖歡,請教閣下族屬尊諱?」

  「沈凡——那個……人族。」沈洛年漸漸習慣這個假名,很自然地回答。

  「人族?」敖歡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地笑說:「小兄弟,你認識這兩個仙獸孩子?」

  這頭虯龍倒不討厭,並沒有那種高傲的氣息。沈洛年點頭說:「我是她們的朋友,有事嗎?」

  山芷告狀般地嚷:「他一直問!」

  什麼意思?沈洛年轉頭望向羽霽,羽霽這時也顧不得提防沈洛年,皺眉飄近說:「他問我們怎麼提早化形的。」

  「正是。」敖歡介面說:「除龍族、仙狐族之外,能於妖仙之前變換人形的妖族極少,你可知她們成功變化的原因?」

這可不能說,若讓人知道此事,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當初懷真就曾警告過三小,不準對外人透露變化的細節;而事實上,當時三小以為幫助她們化形的是懷真,並不知道其實是沈洛年的功勞。

  沈洛年想到此處,連忙搖頭說:「我不清楚。」

  敖歡也沒懷疑沈洛年,點點頭說:「那麼只好向她們長輩請教了……不過那兒似乎很熱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到後面,他目光遙望著南方說。

  他果然能感受到那兒的狀況。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據我所知,小芷、小霽能化人形,只是特例,並不代表其他窮奇、畢方都能辦到,她們長輩也不清楚。」

  「那……」敖歡對著羽霽、山芷擠出滿臉笑容說:「窮奇小妹妹、畢方小妹妹,妳們告訴我,當初怎麼化形的,好不好?」

  「不能說!」山芷受尊伏之氣影響,加上感覺得到對方的強大,不敢齜牙咧嘴示威,說完馬上把頭埋在沈洛年懷中,躲藏起來。

  「秘密。」羽霽也自然而然躲到沈洛年身後,提防地看著敖歡。

  沈洛年反而不怎麼擔心敖歡翻瞼,從對方氣息看來,只是有強烈的好奇心,倒沒有什麼貪欲和惡意,當下緩緩說:「前輩,她們只是孩子,別嚇到她們了。」

  「呵呵,我已經儘量收斂那天生氣息了。」敖歡反而笑了起來。他望著沈洛年,突然雙目一亮,好奇地說:「小兄弟,你似乎不受影響,不知你是如何仙化的?」

  沈洛年可是來拖延時間和問問題的,自然不能回一句「關你屁事」,而且這人感覺並不討厭……只不知這股親切感從何而來,難道虯龍族除了尊伏之氣,還有別種怪能力?他想了片刻,才決定出該如何回答:「可以說是某種換靈吧。」

  「那一定是很少見的仙族!」敖歡有些難耐好奇地說:「而且這炁息很高純啊,很有天仙的感覺,問題就是太少了,真怪,不能告訴我是哪一族的嗎?」

  得想辦法換個話題……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歡前輩,我倒有幾個問題想問。」

  「哦?」敖歡露出笑容說:「你問!」

  「聽說龍宮最近封閉?」沈洛年說。

  「對啊!」敖歡搖頭歎息說:「封了二十年啦,若不是這兒突然出現屍靈警訊,擔心人手不足,也輪不到我出來,真是太倒楣、太糟糕、太命苦了!」

  「為什麼輪不到你?」沈洛年順著對方的話說。

  「天仙等級的得留守啊。」敖歡一臉苦惱地抓頭說:「我也只是趁這次機會四處逛逛,等會兒該又會被叫回去關在內宮了。」

  這傢夥果然是天仙!而且也是待在內宮……不過聽起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牛首族與雲陽在一起的古怪之處,但若讓他到了現場,感受到梁乃均的牛族血脈,那又另當別論,不過好像聽誰說過,龍宮封閉和僵屍有關,怎麼這時聽來不大像?沈洛年接著問:「為什麼龍宮會封閉?」

  「哎呀,還不是龍王母得要……呃,這好像算秘密呢,還是別說了。」敖歡苦著臉擺手說:「其實這根本是慣例,有什麼好守密的?什麼都當成秘密,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其實我是有個問題想問龍王母,不知有沒有辦法可以與她聯繫?」對方可是高等虯龍,當然要順便問問懷真下落。

  「龍王母正忙呢。」敖歡睜大眼睛說:「你找龍王母有什麼事?」

  能直說嗎?沈洛年考慮片刻,決定相信此人,當即說:「你認得懷真嗎?我想找她。」

  「懷真?仙狐懷真?」敖歡笑說:「當然認識!不過她離開很久很久囉,誰也不知她到哪兒去了。」

  仿佛一桶冷水從頭頂灌下,妖族口中的很久很久,可不是短短數十百年,看來百年前,懷真並沒有回龍宮。沈洛年愣了片刻,才開口說:「龍王母也不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敖歡揉揉下巴說:「龍王母最疼她了,說不定她們有聯絡呢。」

  看來還是得找到龍王母才行。沈洛年正皺眉頭,敖歡突然一怔說:「你找仙狐懷真幹嘛?不是我要說,你也該知道她是仙狐族,那喜欲之氣可厲害了.一般人抵擋不住的,這其實也不是她的錯……總之我勸你還是別找她了。」

  沈洛年當然瞭解敖歡為什麼這麼說,雖說自己和懷真的狀況不同,這部分倒是無需解釋,既然他不知懷真下落,這事不用多提。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起焰華的委託,當即說:「那你認得敖容嗎?他這次有沒有被放出來?」

  敖歡聽到這名字一怔,訝異地說:「你怎麼可能認得容叔?他好幾千年沒出內宮了,短時間大概也出不來。」

  「為什麼?」沈洛年問。

  「做錯事囉。」敖歡攤手說:「龍王母懲罰他修到上仙前不準離開內宮,這輩子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呢。」

  「做錯什麼事?」沈洛年訝然問。

  「就是……」敖歡突然一頓,警惕地說:「好險,這好像也不能亂說!小兄弟,你換點安全的問題好不好?不要害我!」

  「你們龍宮秘密還真不少。」沈洛年皺眉說。

  「對啊!真是麻煩。只要無愧於心,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對吧?但上面既然這麼規定,我也只好照辦,否則就輪我倒楣了。」敖歡大表認同,想想突然壓低聲音,有些神秘地說:「小兄弟,你怎會知道容叔?難道你也認得麒麟素紋?你找容叔有什麼事?」

  素紋?莫非是焰華的母親?和當年雲南遇到的麒麟應該不是同一只吧?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誰是素紋……找敖容前輩,只是受人之托,對他說一句話。」

  「不是素紋?總不可能是那些見人就咬的新種後代吧?」敖歡疑惑地撓頭自語兩句,這才對沈洛年說:「你要對容叔說什麼?」

  聽敖歡的語氣,對麟?似乎並不友善,既然連這沒什麼架子的虯龍都這樣,一般虯龍對麟?的態度可想而知,若能隨便找人傳話,焰華也不用找自己幫忙了。想了想,沈洛年還是沒說出理由,正苦思該怎麼另辟話題時,敖歡卻沒繼續等著沈洛年回答,突然開口說:「沈凡小兄弟,你身上有點不對啊。」

  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說?」

  「你才剛開始存想炁息性質嗎?」敖歡問。

  沈洛年點頭說:「是。」

  「看樣子不像是純粹的?」敖歡又說:「輕柔同修?怎麼個分法?」

  自己才存想了短短幾分鐘,居然看得出來?沈洛年愕然點頭說:「我打算三七分。」

  「果然如此。」敖歡搖頭說:「既然要雙態同修,當然要分兩個炁息本源才好啊,混在一起缺點太多,還好你才剛開始,放個一陣子讓炁息回純,重新處理還來得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8:48

第五章   虯龍族的修煉秘訣

  有這種事?沈洛年愣了半晌才問:「本源能分成兩個?怎麼做?」

  「簡單,我教你!」敖歡飄近說:「三七對吧?你先把引入體內的炁息分成七三兩股,三者凝存於胸腹之交,七者引入臍下,接下來我一面說你一面做。首先這三成的這股炁息,順著我手,繞行這些經脈……唉,窮奇小妹妹先下來一下……呃?什麼東西妳的……?這樣啊?不然妳先到背面去……好、好,腦袋上也可以…… 沈小弟我們接著說……」
  
  兩人忙了好片刻,敖歡這才教會了沈洛年兩套不同且繁複的巡行路線,而其所占經脈比率,恰好也是七三之別,其中重複的經脈少之又少。

  敖歡看沈洛年順利地依法施行,這才說:「你照著這樣運行,這兩個炁息本源會逐漸凝結,之後就可以分別存想,使兩方炁息具有不同性質。但因為兩?同出於你,可藉中脈逆順交換,保持體內七三之比,並不會因為施用時側重不同,使某炁息之源先行不足……但當全力施為、兩?同出時,想保有各自優點,最好在運轉之時,分別運用在不同的方位,比如武器尖端凝聚輕訣炁息,保留其銳,側翼招架處則凝聚柔訣炁息,便於受震化力,其中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存乎一心……對了,這傢夥好像那熱血笨蛋賴一心!沈洛年終於想起為什麼自己一直覺得很親切了。這人外貌雖然長得不像,但那言行氣質與賴一心根本是一個樣,這傢夥會不會是他古早古早的老祖宗?若真是這樣,今天可真是認親大會了。

  沈洛年正想詢問,敖歡突然一拍腦袋,苦著臉說:「啊唷糟糕,這好像也算是虯龍族的修煉秘訣,不能外傳的,我怎麼又忘了?小兄弟、兩個小妹妹,拜託別說出去,好不好?」

  媽的,實在太像了!沈洛年瞪眼說:「你是不是和人類生過孩子?」

  敖歡一呆,張大嘴看著沈洛年說:「你……你怎麼知道?這……應該沒人知道的……」

  沈洛年笑說:「我見過一個有虯龍血脈的人,很像你。」

  「很像我?」敖歡不解地問:「我那孩子是人類,種族不同,化形的長相不會遺傳的。」

  「長得不像啦,我是說個性。」沈洛年說。

  「喔!個性很像我嗎?難道真的是?」敖歡似乎有點開心,呵呵傻笑了兩聲,但突然收起笑容,頗有些激動地說:「他在那兒?可以告訴我嗎?」

  似乎是什麼巫鬥部落、山眠教之類的地方,那些地方可都是機密,自然不能亂說。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位置。」

  「我也馬上就得回龍宮了……」敖歡歎了一口氣說:「他過得好嗎?」

  賴一心過得好嗎?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和他很久沒見了,應該算不錯吧。」生了六個孩子的人族第一高手,總不能說他過得差吧?

  「不錯就好……」敖歡目光一轉,突然又提起了精神,望著沈洛年說:「小兄弟,你只用了這麼一點點炁息,為什麼能這麼輕鬆地移動?」

  呃,這虯龍族的武癡打起自己的主意了?

  對方剛剛才把秘訣傳授給自己,沈洛年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只好苦笑搖頭說:「和我的換靈有關。」

  「特殊妖族?真不能說嗎?難道是哪種少見的上古種族?」敖歡看來有些心癢地說:「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越猜越近了,再猜下去可不得了。沈洛年當下一臉不信任地說:「你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嗎?」

  「呃?」敖歡愣了愣,才有些尷尬地說:「有時候會不小心說溜嘴,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瞭解。」沈洛年揮揮手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你知道秘密。」

  「這說法好像不大好。」敖歡可不怎麼喜歡這種推論,卻又無可奈何。

  最好別讓他往這方面思考,沈洛年索性把自己近來考慮過的問題搬出來:「我另外還有個問題想請教。」

  「哦?什麼問題。」敖歡看來不介意沈洛年只問不答。

  「要如何才能讓炁息與本命結合?」沈洛年說。

  「不難。」敖歡說:「只要體內的炁息本源能凝結如實,能納入體內所有炁息,並能隨心意催動炁息來往仙界,使體型產生變化,就算是與本命結合了;換種比較通俗的方式說,就是進入妖仙境,這對你來說,還有點遙遠啦。」敖歡雖目光如炬,卻也看不出沈洛年剛引入炁息不久,所以妖炁顯弱,他離妖仙境確實有一段距離,卻沒有敖歡想像的這麼遙遠。

  「原來如此。」看來短時間不用考慮引回道息了。沈洛年正努力擠著疑問,卻聽敖歡說:「啊,龍宮催我回去了,若回去太晚,說不定會被罰關禁閉呢,小兄弟,我得走了。」

  走了就好,沈洛年松一口氣說:「慢走。」

  敖歡正要轉身,突然又回頭,有些期待地說:「哪種仙族換靈的當真不能說?」

  「不行。」沈洛年苦笑搖頭。

  敖歡有些失望地扭回頭,揮揮手說:「去也!」跟著妖炁一催,向著東方飛去。

  沈洛年這才放鬆下來,當下帶著山芷、羽霽,往南飛返。


  敖歡這天仙級虯龍的出現對談判雙方造成不小壓力,雖然最終並未接近,仍使談判加速進行,妖族本就沒有人類這麼多狡詐心思,牛頭人與雲陽很快取得了共識,當下雲陽鬆開梁乃均,在薑猛下令之後,四株雲陽化形為人,沿著牛頭人讓開的道路往外走,與畢方會合。
  
  被綁了許久、手腳酸麻的梁乃均,此時卻變成人類與牛頭人之間的問題,既然這返祖血脈對牛頭人十分重要,還因此與雲陽立誓妥協,自然不可能放棄他,問題是他本人卻未必願意跟著牛頭人離開;而奇雅等人站在歲安軍團的立場上,也不可能把自己官兵當成籌碼隨便送了出去,此時正與薑猛協調,希望能找到一個梁乃均與牛頭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協商好片刻,天色又漸漸變黑,卻還沒能討論出一個結果。山芷、羽霽也被長輩們抓回一旁修煉了,沈洛年閑著沒事,便照著敖歡的建議,將體內炁息分流,凝成不同的本源運行,不過這兩天是不能存想炁息性質了,等恢復原始狀態之後,再分本源存想。

  這麼運轉了幾趟,沈洛年很快就發現,體內炁息竟是如鯨吞水般地快速增長,隨著巡行的過程,不斷累積凝煉,最後灌入兩個不同的本源之中運行,連受損創傷的恢復速度,也明顯提高不少。

  沈洛年不禁暗暗讚歎,別人研究過的運轉法門果然和自己隨意亂轉不同,之後修煉的速度應該不會慢了,本來還想問問張如鴻有關這方面的法門,如今倒是不用了。

  沈洛年卻不知,這修行之法可是虯龍族數萬載的智慧結晶,和賴一心摸索百年的修煉功夫大不相同,縱然賴一心在武學方面有少見的天分,也曾和不少仙界回返的仙人交流,仍遠不如虯龍一族數萬年的累積。

  不過話說回來,虯龍一族天生體質與一般人類大不相同,敖歡傳授的法門固然有強大的引?能力,對正常人來說卻稍嫌霸道,若非沈洛年炁息與虯龍一樣可自由出入內外,鳳靈之體又能自在承受吸納不了的化散炁息,也沒法使用這種修煉法門。

  沈洛年正盤坐運轉著炁息,突然感應到狄韻接近身畔。他睜開眼睛,望向透出煩惱氣息的狄韻說:「凶丫頭,有事?」

  「梁統校的事,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狄韻也漸漸習慣當有處理不了的問題,就來問問眼前這老頭,說不定就有什麼古怪的解決之道。

  「怎麼了?」沈洛年望望圈中,笑說:「不就是什麼優秀的牛族血脈嗎?快點去牛族配種,把血脈傳遞下去不就好了?看樣子他會比妳先建立後宮了,哈哈哈。」

  「臭老頭!少幸災樂禍!」狄韻皺眉說:「問題就是他不肯。」

  「他嫌牛頭人的姑娘太醜嗎?」沈洛年還在偷樂:「他自己也不見得帥啊,一看就知道是牛頭人的親戚。」

  「這才不是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要能與人結合,當然都是能夠化形為人的皇族妖仙,長相要多美就有多美,還可以根據他的嗜好,選取化形的精元。」

  「哇!這可是高品質的後宮呢。」沈洛年訝然說:「這樣的話,十個男人有九個會答應吧?他居然還不肯?」

  「他就是那個特例!」狄韻無奈地說:「說來說去就是不肯,比廢話誰說得過他?鬧得大家頭昏腦脹。問題是這種事又不能逼他做,嘖,真想學你一樣,把那光頭的嘴塞住,讓牛頭人把他綁回去硬上!」說到這兒,狄韻不禁有些憤然。

  好狠的丫頭。沈洛年吐了吐舌頭,這才說:「好吧,不開玩笑,直接取梁乃均的精元不行嗎?」

  「剛剛我們也提過這個想法。」狄韻搖頭說:「但牛族族長姜猛說,梁統校牛族血脈復蘇,妖化程度太高,不能這麼做,化形只能用人類的因數,稍微妖化還可以,但偏離太遠就不成了,當然,若梁統校血脈還沒復蘇,取精元也沒用……」

  「這樣啊?」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我倒不知此事。」

  「其實也有道理,否則為什麼會化形的妖族都是變成人類,而不是其他妖族的形貌?」狄韻沈吟說:「可能和人類的純化體質有關吧……不管這個了,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她們都想不出辦法,自己又怎麼可能想得出來?既然問到自己,就代表正常的方式都沒用,得往一些古怪的地方思考。那光頭不肯,除了對後宮有抵抗力之外,說不定還是為了安荑?沈洛年歪著頭想了想說:「讓準備派去後宮的牛頭女妖仙取安荑精元化形呢?」

  狄韻一呆,兩眼一亮說:「好像有點道理,男人都是視覺生物,長得一樣就好了……就怕安荑不舒服。」

  這話怎麼好像有點難聽?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又說:「而且最好把那後宮建立在噩盡島上,讓那光頭還有機會接近安荑,比較有機會答應。」

  「嗯……」狄韻肅容點頭說:「得隴望蜀、多多益善也是男人的天性。」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妳是來問問題還是來吵架的?」

  狄韻噗嗤一笑,這才說:「說實在話,在噩盡島上確實比較好,我們也不希望就這麼和梁統校失去聯繫,這樣可以和牛頭人建立起穩定的關係,對兩族交誼有正面幫助。」

  這種如何多佔便宜的細節,自己當然遠遠不如。沈洛年擺手說:「這些陰謀詭計就隨便妳們了,我不在行。」

  「臭老頭!」狄韻先笑?了一句,說:「算你有點用,我去試試,希望那囉嗦光頭別打算來個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狄韻正要轉身,沈洛年又開口說:「其實還有個辦法。」

  「哦?」狄韻意外地回頭。她本來只是試著問問,不料沈洛年辦法居然還不只一個?

  「我不很確定行不行,若是可以,就算那光頭再怎麼守身如玉,應該也不會抗拒。」沈洛年沈吟說:「妳聽過『換靈』嗎?」

  「你是說『轉仙三法』中最高級的那種?方法已經失傳了,我不清楚細節,難道你知道?」狄韻說到這兒,心念一轉自語說:「若加上魔法轉仙,以後可以改稱轉仙四法。」

  「換靈,就是高等妖仙把自己體內因數傳給其他人,使其從本質上改變,物件並不只限於人。」沈洛年說:「不過我不知道梁光頭會不會就是了,說不定牛頭人有辦法教他,畢竟大家都是牛族啊,哈哈哈。」

  若真能如此,問題確實幾乎都解決了,狄韻正要點頭,突然一驚說:「這麼說,蔣營副說不定也能這麼做?」

  「也許吧?」沈洛年目光往畢方族群那兒望瞭望說:「不過畢方那老祖宗把阿傑的返祖催化之後,好像就沒打算管他了,就算有這辦法,也未必願意教他。」

  狄韻這時想到的可不只是解決牛族問題,若梁乃均、蔣傑都能對一般人類換靈,人類未來戰力豈不是大大提升?還有一個洪治平呢?說不定也是什麼優秀妖族的後代呢。

  這事得向十聖報告,慢慢研究,若真能辦到,不只又立一功,對人類未來也是大有幫助;這闇神老頭雖然沒有傳說中強大,但確實幫了不少忙……想到此處,狄韻心情複雜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去了。


  過不多久,突然傳來一聲窮奇的暴吼。沈洛年一驚,轉頭望去,卻見奇雅、吳配睿、狄韻三人,在蔣傑領路下,正往畢方、窮奇休息的區域接近,不過除蔣傑之外,其他人可得不到窮奇的好感,卻是山馨正對著狄韻等人咆哮。

  狄韻等人只好退開,讓看來有些緊張的蔣傑自行走近。沈洛年頗覺狐疑,剛剛站起,卻見狄韻正對著自己快步走來,一面焦急地低聲說:「老頭,你去幫幫蔣營副,這種事他不大擅長。」

  「你們要幹嘛?」沈洛年訝然問。

  「那光頭還是不答應化形婚配的事。」狄韻迅速地說:「姜猛族長說,換靈之法確實可行,可是要等梁統校自然成長到那個程度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加速妖化,只是必須天仙才能施為……就是剛剛使蔣營副能力大進的法門。」

  「你們想請畢方天仙幫忙?」沈洛年懂了。

  狄韻點頭說:「我們和牛族都沒法辦到,眼前恰好有兩位天仙……只不知道她們肯不肯?」

  沈洛年其實很討厭開口求人,但這牽涉的範圍畢竟太廣,又只是讓自己動個口,似乎沒什麼理由拒絕,只好皺著眉頭說:「我去看看吧,可不保證。」

  「這很重要啦。」狄韻急忙說:「牛頭人和雲陽的約定,前提就是梁統校必須具有『奮勇之氣』,並順利傳遞給牛族。這件事確定之前,兩方約定還沒能生效,若等他自然成長,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們兩族的約定,妳急什麼?」沈洛年訝然說。

  狄韻低聲說:「約定一生效,雲陽可就欠了人族一個大人情。」

  「人情」對雲陽一族來說代表什麼,沈洛年可是一清二楚。他忍不住皺眉說:「你們可別利用人家。」

  狄韻哼了一聲,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萬一遇到無法抵禦的困境、歲安城數百萬人民性命有危險時,別說利用,就算偷搶拐騙、傷天害理也得找人來幫忙!」

  這話也有一番道理,當年自己為了保住歲安城,不也曾想變身僵屍,大吸特吸嗎?沈洛年歎了一口氣,有些不起勁地說:「我去看看就是了,可不保證有用。」

  沈洛年走進畢方、窮奇的區域,自然不會受到排擠——或許板起臉瞪眼的羽霽是個特例,且不管羽霽的態度,沈洛年在山芷撲入懷中,山馨在前後磨蹭打轉的狀況下,走到蔣傑身旁,而蔣傑這時正藉著肩上的輕疾,有點羞澀地說明人類與牛族的請求。

  羽銀沈吟片刻,望瞭望身旁不遠的四株雲陽,微微點頭說:「可以。」看來答應此事,還與雲陽的面子有關。

  蔣傑連忙回去稟告,羽銀目光掃過一旁的沈洛年,微微側著頭,和善地說:「孩子,你也有事?」

  「沒有。」沈洛年抱著山芷笑說:「他們怕妳不答應,希望我來幫忙說兩句。」

  「其實,換靈效果會遞減的。」羽銀說:「不如血脈延續純正。」

  反正先符合了與雲陽的約定,至於血脈延續,日後看粱乃均會不會改了念頭,突然願意接收牛頭美女吧?沈洛年也不很在意,只聳肩說:「還是謝謝。」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羽銀又說。

  自己能幫這天仙一族什麼忙?沈洛年訝異地說:「請說。」

  「等這事結束後,幫我告訴那孩子一句話。」羽銀說:「我只幫他這一次忙,算是了結過去的一個緣分,請他別再找畢方一族提出要求。」

  若狄韻她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後悔吧?為了雲陽的人情,把對強大仙獸族畢方的唯一一次請求機會就這麼糟蹋掉了?沈洛年有些好笑地說:「我會轉告的。」

  一旁山果好奇地湊近說:「人類娃兒!聽芷娃兒說,你和懷真姊姊住在一起好幾個月?」

  連天仙級窮奇也叫懷真姊姊?不過窮奇本就比仙狐族強大,一樣修至天仙,窮奇確實可能比較年輕。沈洛年點頭說:「是。」

  「怎麼會這樣?懷真姊姊不是說她不能和雙性種族長久相處嗎?」山果迷惑地扭轉大頭望著羽銀。

  「嗯……」羽銀歪著那個鶴首,想了片刻才恍然說:「大概是閹人吧?」

  「喔——原來如此!」山果點了點那顆大虎頭。

  「我不是!」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兩個老奶奶居然還挺瞭解人類社會的。

  「那就不知道了。」羽銀說。

  山果迷惑地望著沈洛年片刻,突然凝聚妖炁。隨著身軀一陣扭動,化成一個二十餘歲的東方貌美女子,看樣子當年她取用的精元是東方人。

  只見山果腦後掛著一束垂到腰間的黑色油亮長辮,一身簡單合身的白色皮革獵裝,包裹著緊實窈窕的傲人身材;領口翻出的紫色絨毛,襯得那張白嫩臉龐更顯嬌豔,別說數千年前,就算在現代社會,也是個少見的美女。

  「玄奶奶!怎麼有衣服?」羽霽吃驚地叫。

  山果一笑,凝?在身上一轉,一陣煙氣透出,突然變成赤身裸體的模樣。她也不管春光外泄,紅的紅、黑的黑,盯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說:「果然沒反應,還說不是閹人!」

  沈洛年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回答,山果一聚?,那套皮革獵裝又出現在身上,羽霽馬上奔過去,摸著衣服說:「變出來的?我也要學!穿衣服好麻煩。」

  「學!麻煩!」山芷從沈洛年懷中跳下,奔過去跟著嚷。

  「妳們還不能自由變化凝聚妖炁,不行。」山果笑著說,這一變成美女,笑起來可是嬌媚動人。

  一旁山馨突然吼了一聲、縮身凝?,跟著化成人形。只見她變成的金髮美女,赤裸著身子站起,笑咪咪地抱起山芷說:「媽咪先學!曾奶奶有這功夫不早說,害我都不好意思變。」

  這時梁乃均、洪治平已經在蔣傑引導下走近,看了眼前的畫面,三人不禁都直了眼睛,瞄了幾眼,又不敢多看地轉過頭去。

  「對嘛!這種反應才對!」山果指著三人得意地點頭。

  沈洛年只能苦笑說:「山馨,先套上這件再慢慢學。」他把火浣袍脫下,遞了過去,一面暗暗搖頭,卻不知那老是光溜溜的笨狐狸怎麼不學這招?

  山馨嘻嘻一笑,將有些嫌大的火浣袍隨便披上,跑去找山果研究變身法門;而羽銀也不為難蔣傑等人,單足輕躍,主動跳出圈外,示意蔣傑、洪治平退開後,依同樣的方式,首先壓迫著梁乃均的軀體反應。

  過了好片刻,滿頭大汗的梁乃均猛一聲痛呼,體內炁息爆出,左右額頭上倏然穿出一對帶著血絲的牛角,渾身肌肉同時鼓起,肩頸肌肉更脹大近倍,整個人顯得十分雄壯。

  原來他妖化之後會冒出牛角?難怪前陣子說會頭痛……沈洛年正思索,這時梁乃均體內妖炁緩緩凝聚,突然低吼了一聲,同一瞬間,周圍萬余牛頭人氣勢一變,仿佛什麼開關被打開了一般,體型變化的同時,體內妖炁也跟著提升了一個層次,每個人都充滿了鬥志與戰鬥欲望。

  這就是「奮勇之氣」嗎?沈洛年暗暗點頭,看來只對牛族有用,這樣也好,否則歲安城說不定會想弄個牛族換靈者部隊呢。

  等在一旁的牛族族長姜猛見狀透出喜意,沖近拍著梁乃均的肩膀,口中嚷個不停,那哞哞連聲,也不知是笑聲還是說話。

  滿頭大汗的梁乃均,摸了摸額上的雙角,體會著身體內湧出的力量,卻一點也不覺欣喜。他目光轉向一段距離之外的安荑,見她那有點驚愕的神情,心中卻不由得微微一沈。

  梁乃均被薑猛拉開之後,羽銀開始對洪治平施術,果然如他當日所言,隨著他聚集妖炁抵抗,渾身上下逐漸冒出深褐色的長毛,就連臉上也不例外,但這還沒到最後的階段,在羽銀繼續以氣勢壓迫下,抱住腦袋的洪治平,身子微微弓起,喉嚨中不斷傳出低沈的嘶吼聲,看得出來,三人之中,他的變化過程最是辛苦。

  又過了好片刻,終於又是一股妖炁暴起。蜷縮著的洪治平突然擡頭挺胸,仰天大叫,一聲渾不似人的異嘯聲遠遠傳出。

  這種聲音可不陌生啊。眾人都是一愣,訝異地看著面目全非的洪治平,他先是望著眾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跟著用變形的雙爪,撫摸著往前突出的臉龐,那雙狹長而銳利的綠色雙眸,透出了一抹驚慌。

  「洪……洪營副?」一旁的蔣傑,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洪治平已經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他無法承受地怪嘯一聲,渾身妖炁暴起,向著東方無人處沖去。

  這一瞬間,每個人都震驚於眼前的變化,也沒人攔阻。數秒之後,首先回過神來的,竟是梁乃均,他大吼一聲:「洪營副!」

  此時洪治平已經跑出數百公尺,他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只顧著提起妖炁、埋頭直奔。

  黃清嬿也被梁乃均這一聲吼喚回神,她跟著叫:「洪營副……治平!」

  聽到這聲呼喚,洪治平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他回過頭,那透出綠光的悲傷雙眸,深深地望了黃清嬿一眼,但又隨即一扭頭,繼績向東奔。

  「別讓他離開!」吳配睿突然喊了一聲,帶頭直追。

  眾人正要提?追趕,突然八道帶著強大妖炁的黑影,由北面的河濱暗影中閃出,其中六人攔在眾人之前,另兩人順著洪治平離開的方位,高速追去。

  吳配睿一怔停下腳步,將背後那把長柄至尊刀拔出,激蕩炁息,在夜空中,全身透出豔麗耀目的赤色焰光。

  不只是吳配睿,每個人都取出了武器,運轉起全身的炁息,卻是眼前這六條黑影,竟是六個妖仙等級的族長級狼人。要知道吳配睿、瑪蓮都還未達妖仙境,雖然靠著闇神之鏡勉可與這種等級的敵人一對一周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眼前橫著一排六人?

  至於奇雅,道咒之術威力特殊,自不能單以境界論斷,但玄界之力靠累積儲存,需謹慎使用,眼前可不像是應該使用的時機。

  那六名犬戎族狼人冷冷地看著停下的眾人,他們畢竟顧忌不遠處的畢方、窮奇,也不敢主動攻擊,只冷哼了一聲,緩緩向東退,離開百公尺之後,這才扭身,加速往東追去。

  「怎辦?」瑪蓮問。

  這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只留下一陣難堪的沈默。過了好片刻,蔣傑才低聲說:「洪營副不會有事吧?」

  眾人又沈默了片刻,終於張如鴻緩緩說:「狼人絕不內鬥,對同族向來友愛,他們不會對洪營副怎樣的。」

  「怎會如此……」黃清嬿歎了一口氣說:「他體內竟剛好是犬戎族血脈。」

  「也罷。」吳配睿緩緩收起長刀,轉身說:「等他冷靜了,也許會回歲安城……我們回去。」

  □

  洪治平化為犬戎族,進而逃離的整個過程中,畢方、窮奇、雲陽以及週邊的數萬牛頭人都沒有干涉此事的意思,和畢方、窮奇混在一起的沈洛年也是一樣。

  其實洪治平離開,犬戎族攔路的同時,沈洛年是可以飛行過去追趕洪治平,只不過他和洪治平實在沒什麼交情,也不知道就算去了之後能說什麼,而且看著洪治平透出的悲傷、痛苦氣息,沈洛年也不認為自己勸得回他。

  不過除了洪治平這個意外,其他的事情倒是十分順利。與牛頭人終究建立起合作共識,預計在歲安城西方,鑿齒滅絕後空出來的地區建立個牛頭人的小型部族區,至於梁乃均到底待在歲安城還是牛頭人部族,則到時候再做研究;不過在那小部族據點建立起來之前,梁乃均自然還是得待在歲安城。

  在畢方協助下,眾人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無驚無險地返回,不過接近噩盡島的時候,天仙級的山果、羽銀,也沒打什麼招呼,就這麼轉身離開,坐在山馨背上的沈洛年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才知道,天仙等級需要的道息量遠比一般妖族龐大,靠近噩盡島多少會感到不適,雖然不是完全不能接近,還是能免則免,也是因此,犬戎族的族長級妖仙才很少渡海來犯;當年懷真能和沈洛年同居噩盡島數月,與身上戴著的「闇神之鏡」有很大關係。

  終於到了山口鎮上空,從那「蛟龍浮島」入口處落下,那四株雲陽和其他雲陽會合,緩緩變化成大樹,分立在入口,沈洛年也是這時才想通,那次來到山口鎮,這些雲陽早已認出自己,只是沒化形打招呼而已。

  到了這兒,自然是道別的時候,且不提吳配睿領著黃清嬿等人對畢方、窮奇、雲陽道謝,抱著山芷的沈洛年正被變幻成金髮美女的山馨纏著,她已經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火浣袍也還給了沈洛年,只不過她顯現的衣服與山果的獵裝一模一樣,倒是沒什麼創意。

  這對母女纏著沈洛年,別說羽霽在一旁瞪眼,羽霽的媽媽羽麗似乎也不怎麼樂意,但她倒沒什麼特別的動作,只抓著羽霽在一旁嘀咕;至於更年長的兩代窮奇與畢方,受沈洛年的影響就更小了,只在一旁有趣地看著,而當年山芷祖母山蔭雖曾「恐嚇」過沈洛年,但知道他與懷真的關係後,自然也不多提了。

  經過百般勸阻後,沈洛年這才讓金髮美女模樣的山馨,放棄「黏」或「掛」在自己身上,可以合法擁抱沈洛年的山芷自然是得意地哈哈大笑、宣示主權,表示剩飯是偉大小芷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卻被有些惱怒的山馨重拍了一下屁股,這下樂極生悲,山芷當下躲到沈洛年腦後,哇哇叫著抗議。

  這趟回程,沈洛年心中其實有件事一直想說,此時正是恰當時機,他顧不得山芷叫嚷,拉著山馨說:「山馨,問妳個問題。」

  「什麼?」山馨還在考慮要不要繞過去多拍山芷屁股兩下,聽到沈洛年言語,這才停了下來。

  「能不能別讓小芷和小霽去稚嬉堂工作?」沈洛年說:「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們倆又還小,我怕對她們不好。」

  「為什麼?」山馨的心性成熟度若以人類比對,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雖然已經當了母親,神態還帶著幾分稚氣。她訝異地問:「那邊怎麼了?」

  沈洛年一怔,山馨不會連稚嬉堂做什麼生意都不知道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那兒用小女孩的身體做生意賺錢,妳不知道嗎?」

  「賺錢!輸光光!」山芷湊熱鬧地叫。

  「你說她們買了小女孩之後賣掉嗎?」山馨不理會山芷,迷惑地說:「這樣不好嗎?」

  「沒有呀!」山芷說:「她們唱歌、跳舞,很忙。」

  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對兩人解釋此賣非彼賣。他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山馨已經接著說:「奶奶是看在懷真姊姊的份上,才答應她們幫忙的。」

  沈洛年一呆:「怎會和懷真有關?她不是沒和妳們聯繫嗎?」

  「稚嬉堂是仙狐族開的啊。」山馨笑說:「你不知道嗎?」

  這下沈洛年可是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9:13

第六章   兼任蚊香

  沈洛年回憶稚嬉堂吳苡體內的妖炁,果然有那麼一絲隱隱的熟悉,而沈洛年以之比對的,其實是接觸時間不算長的仙狐阿白;至於懷真,修至天仙的她,精純炁息與吳苡差異太大,反而不似。

  仙狐需藉採捕之術修煉,沈洛年早就知道,但他以前一直以為仙狐的修煉方式都和阿白類似,尋找喜歡的物件相處,一面修行一面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原來也有不怎麼專情的啊?開妓院還真是仙狐修行的好所在,練功兼賺錢,一舉兩得。

   也難怪稚嬉堂和懷真一樣,都會那種幻靈作夢法術,其他正常妖族,又怎會研究這類法門?照當初阿白的說法,除了懷真那種特例,採捕取得的能量並不至於傷 身,這樣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也沒什麼好干涉的;但自己採捕修行就算了,牽扯到人類小女孩幹嘛?莫非是來此修煉的小仙狐數量不夠?

  山口鎮興起近五十年,這仙狐一族雖不知來了多久,至少可以確定十餘年前安荑、雪麗還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運作,既然當年的小女孩都已長大,恐怕仙狐族不只一個稚嬉堂,附近說不定還有什麼青澀堂、熟女堂等不同口味的關係企業。

  沈洛年沈思的時候,山馨笑著說:「她們真的是做壞事嗎?那我跟奶奶說,讓她們關掉吧?」

   這麼大口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醒悟。在妖仙族中,窮奇可是極為強大的一族,也許人數遠不如犬戎族、牛頭人這種族類,勢力也不如虯龍族龐大,但卻人 人都是菁英,除了還沒長大的山芷不算,最年輕的山馨也能和犬戎族的族長一戰;而既然沒有龐大族群的拖累,自也不像犬戎族一樣遇敵每多顧忌,深怕引來強敵造 成族人損失,更別提還有強度相似、情同姊妹的畢方一族為伴。

  否則區區山芷和羽霽這兩個還沒長大的小仙獸,又怎能在強妖聚集的山口鎮當上保鏢?與其說是保鏢,不如說窮奇、畢方把稚嬉堂當成托兒所,讓她們兩人在那兒嬉戲,而其他妖族看到兩小,自然知道稚嬉堂有兩族的保護,也就不會出什麼亂子。

   其實窮奇一族除懷真之外,與仙狐一族並無交情,若沈洛年這時點了點頭,稚嬉堂說不定當真得關門,但就算把稚嬉堂關了,除非取得大量玉膏,否則那些已經被 植入甦瑤的小孩該如何恢復正常生活?想到此處,沈洛年只能搖頭說:「不,我只是希望她們別繼續買小孩。」至於「賣」的部分,沒有解決甦瑤的辦法之前,也沒 別的處理之道了。

  「只是這樣呀?我去跟她們說一聲吧。」山馨不怎麼在意地笑說。

  如果真能辦到,至少解決了一部分問題吧。沈洛年苦笑地點了點頭,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另一面也道謝得差不多了,沈洛年見狀,跟著向山芷母女道別,還不忘和躲在一旁瞪眼的羽霽招呼一聲。好不容易擺脫了山芷的糾纏,沈洛年隨著眾人踏出山 口鎮,正要走下那浮空大橋,卻見下方站了一整隊近千人的騎兵,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戎裝、看來像個中年人的無敵將軍黃宗儒。

  除了他之外,黃清嬿、張如鴻等人的幾名隨官也跟著在旁迎接,許久不見的雪麗當然也在其中。

  兩方在橋下相遇,黃宗儒那有點圓的臉上帶著笑容,首先迎上的是與他結褵數十載的吳配睿,但這對老夫老妻只是交換了一個目光,微微笑了笑,就沒多說什麼,黃宗儒反而和奇雅、瑪蓮多聊了幾句。

  接下來是黃清嬿等人上前拜見。黃宗儒倒是不分親疏,和藹地對三女分別還禮、稱讚,之後,他目光才掃向狄韻身後的沈洛年。

  仔細地看了看沈洛年的形貌,黃宗儒神情頗有些複雜,但他仍沒多說什麼,只讓身旁副手引眾人登上準備好的馬匹,這才率領部隊,策馬西返歲安城。

   從離開蛟龍浮島——山口鎮開始,沈洛年就感受到體內炁息正隨著踏入九回山區而大幅減少,到了接近歲安城,更是迅速地散溢一空。雖說體重變輕的沈洛年只要 小施風移咒,移動上不會感到不便,但一股隨心所欲的力量突然消失,不管是誰都不大習慣,還好的是,剛回返歲安城,隊伍馬上轉向擎天塔,直登塔頂。

  沈洛年本以為到了擎天塔之後,馬上就會被葉瑋珊抓去審問,不料黃宗儒卻安排了房舍,讓眾人各自歇息,只帶著奇雅、瑪蓮、吳配睿離開。

  沈洛年、蔣傑、梁乃均、羅鏡,隨著塔上官兵的指引,被安排在一間小屋。那房舍除了一個小客舍之外,只有簡單的四個房間,當下四人各分了一間房。

  蔣傑、梁乃均才剛完全返祖,軀體還沒穩定,沈洛年則是身體創傷尚未複元,三人都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既然別無要事,當下各自休息,至於羅鏡,則是整天趴在房中。

  □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過了兩日,奇怪的是,一直沒有傳來葉瑋珊的消息,而每餐都有人送上豐盛飲食。

  不過沈洛年的身體倒是在逐漸強大的炁息調整下漸漸複元,而從昨日開始,他也重新開始存想炁息,按照當初的規劃,做出三七分配。

  今日午間,門口那兒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阿傑!大夥兒!吃飯了!」

  張如鴻?怎會由她送飯過來?沈洛年起身走出房間,動作更快些的蔣傑早已掠出,將張如鴻迎入客室;另一面,梁乃均、羅鏡也走出房門,分別對張如鴻行禮。

  張如鴻提著一個大食盒,大剌剌地擱在桌上,讓「溫柔嫻淑」的蔣傑處理。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伸個懶腰說:「總算忙得差不多了。」

  蔣傑一面擺放餐具,一面笑著問:「這次怎沒找我幫忙?」

  「司令說不準!」張如鴻嘟起嘴一臉委屈地說:「她居然知道我以前的報告都是你寫的,真是的,司令怎麼會認得我們的筆跡?」說到最後,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兩天她們在寫報告?這應該只會對張如鴻造成困擾吧,對狄韻或黃清嬿來說,應該都是小事。

  其實張如鴻也十分聰明,但看得出來,她的心思並不是用在這些地方,或許她更希望能拿多點時間來練功夫吧?

  「吃飯吧。」蔣傑擺開菜肴,一面說:「如鴻小姐,有洪營副的消息嗎?」

  「沒有。」張如鴻的笑容收了起來,抓抓頭說:「怎會是犬戎血脈呢?真是太倒楣了……沈凡,他們兩個身體沒異常吧?」

  其實把梁乃均和蔣傑安排與沈洛年同屋,本就有幾分借重他醫療能力的意味,不過沈洛年本人毫無自覺,當張如鴻這麼一問,他才醒悟,愕然望瞭望兩人說:「你們沒問題吧?」

  就外型來看,本來身體就沒變形的蔣傑當然更無變化,但梁乃均收斂炁息之後,不只肌肉縮小,連那兩根彎角也縮了回去,看來也和原來的模樣差不多,頂多比過去稍壯了些,但在沈洛年的眼中,這兩人其實都不能稱為人類了,這返祖症演變到最後,竟然頗類似完全換靈的效果。

  「我感覺很好。」蔣傑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的炁息似乎正在轉變,有一部分正漸漸轉為類似爆訣的味道。」

  「像畢方這種強大妖族,有天生適合的屬性,妖炁也會自動運行。」張如鴻點頭說:「你的戰鬥方式可能要調整一下,我報告中已經提到,建議讓你嘗試修煉道咒之術,若是司令同意,就可以教你了。」

  見蔣傑點了點頭,張如鴻望向梁乃均,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梁統校呢?一切可好。」卻是她也有點怕問梁乃均問題,誰知道會不會引來長篇大論。

   張如鴻卻不知道,也許是額頭長角這事讓粱乃均受到太大的刺激,自返回歲安城後,過去口若懸河的他,其實很少主動開口,只不過就算被動,一開口也未必省事 就是了。他思考片刻,微微點頭說:「如鴻小姐,我身心皆寧、一切都好,過去修煉之爆輕雙訣,亦是穩定如昔、未受影響,但當聚集妖炁到一定程度時,隨體態變 化、額角崢嶸,在那一瞬間,妖炁會有一個質的轉換,兩種狀況的強度差異,並非穩定上升,而是爆發式的成長,仿佛猛然爬升越過個峭壁般的急險陡坡,又是另外 一番天地。」

  雖然依然囉嗦,但勉強還能接受。張如鴻松了一口氣,沈吟說:「這方面倒有點像引仙者變形後的狀態。」

  「但威力比引仙大。」沈洛年對同屋中兩人的妖炁可是十分清楚。他介面說:「只是表現形式類似,實際上還是比較接近換靈。」

  「嗯。」張如鴻點了點頭,揮手說:「其他部分我也不問了,司令會找你們倆談的,大家吃飯。」

  眾人當下舉起餐具,對著眼前的食物動作——除羅鏡以外。他沒有靈活的雙手,也不方便上桌,其中一份食盤就專門放著適合猙獸的食物,眼前他正低著頭猛嚼。

  張如鴻幫蔣傑挾了幾道菜,看著羅鏡,突然說:「羅鏡。」

  羅鏡一愣,擡起頭,長舌伸出一轉,把口旁的油光肉末一掃而空,這才疑惑地望著張如鴻。

  「我問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告訴別人,就別理我。」張如鴻笑說:「我一直想知道,那時在魔法島,你怎麼用繩子把武器綁起來的?」

  羅鏡微微咧開那滿是利齒的大嘴,身後五根尾巴突然立起,跟著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一陣搖擺。

  「用尾巴綁的?」張如鴻張大嘴笑說:「哈哈,好厲害!」

  羅鏡低鳴一聲,繼續低頭咬著盤中的肉。

  沈洛年等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看來羅鏡那五條尾巴十分靈活,若不是長度不夠,說不定還可以用來卷起刀叉進食。

  眾人針對羅鏡尾巴功能作了一陣腦力激蕩後,張如鴻的注意力轉了個方向。她望著沈洛年說:「這兩天忙昏了,差點忘了!沈凡,你身體好了沒?」

  不會又想過招吧?其實已經好了九成的沈洛年,提防地說:「還沒。」

  「剛剛交報告的時候,司令交代我一件事。」張如鴻卻說:「說要等你病好才說。」

  「什麼事?」沈洛年愕然問。

  「細節我還不清楚,好像和你的功夫有關。」張如鴻說:「到時候我再去問問。」

  誰教自己自作聰明?沈洛年抓抓頭,亡羊補牢地說:「再兩天就差不多了。」

  「挺快的嘛!」張如鴻想想突然睜大眼說:「對了,你為什麼突然能凝聚炁息?現在還是不是光靈師啊?」

  「還是。」沈洛年頓了頓說:「能凝聚炁息,是焰華幫忙的,那方法……挺特殊的。」

  「焰華……」張如鴻驚呼一聲說:「首代麟??」

  「對。」沈洛年說。

  既然能凝聚炁息,難道這闇神後代不是縛妖派的?張如鴻愣了片刻,瞄了羅鏡一眼,還是忍下沒問出這問題,轉頭一面幫蔣傑挾菜,一面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麼吃吃聊聊,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耳中突然傳來狄韻的傳訊。

  沈洛年一愣,反正自己也吃了八分飽,他放下餐具起身說:「韻小姐找我。」一面轉身往房�走,接下狄韻的通訊。

  「老頭,我媽要見你,沒事就來。」狄韻開口便冒出這三句話。

  「咦?妳不是不讓我見妳媽?」沈洛年訝然問。

  狄韻沒好氣地說:「我阻止得了嗎?你現在也在擎天塔上,難道讓我媽過去找你?」

  也有道理,這兒還有好幾雙眼睛,可不適合狄純來訪。沈洛年說:「我不知道怎麼去妳們家,這兒的路好亂。」

  「笨老頭!」狄韻停了幾秒才說:「我來帶你……你到門外等我。」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對屋內眾人打個招呼,踏出屋外。其實沈洛年不認得路,倒也怪不得他,擎天塔的實際範圍並不大,卻建了許多小型房舍,為了保留各自 的隱私,在其中安排了許多山石、樹木之類的遮掩造景,也同樣因此,道路設計得蜿蜒多變,不熟悉的人,確實不易尋路,只不過沈洛年的認路能力似乎也真比一般 人更貧弱一些。

  沒過多久,穿著件桃色針織春衫的狄韻,輕巧地繞過林間,出現在眼前,那針織衫下襬仿佛短裙般,蓋住小半截大腿,一 條白色的皮制窄帶,在纖細的腰身上繞了一圈,系出一身含苞待放的青春身段,順著合併伸直的雙腿往下望,是一雙低跟棕色絨靴,只見她雙足輕輕點地滑行,向著 沈洛年飄來。

  「唷?」沈洛年雙目一亮,笑著說:「不一樣了呢!」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笑說:「怎樣?」

  卻是在之前快速發育的一個多月時間,狄韻每天都穿著那件看不出體態的黑色魔法袍,直到返回歲安城,這才有機會打點合身新衣,沈洛年還是第一個看到這套新鮮裝扮的男性。

  沈洛年見狄韻帶點得意、又帶點忐忑的情緒,暗暗好笑,他可不想拍狄韻馬屁,只哼哼兩聲說:「不怎樣。」

  狄韻沒聽到期待的讚美,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罵:「渾蛋老頭!跟我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繞入林間,一面走,狄韻一面說:「老頭,清嬿這兩天有沒有找你?」

  「沒有。」沈洛年說:「幹嘛?」

  「當真沒來?」狄韻冷笑了笑說:「恭喜你,這可是好事。」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這兩天妳們不是忙著寫報告嗎?」

  「哪需要這麼長時間?」狄韻翻白眼說:「你當我們是如鴻啊?我和清嬿第一天就交上去了。」

  沈洛年說:「那清嬿找我幹嘛?」

  「還不清楚嗎?」狄韻哼了一聲說:「除了我媽之外,十聖都以為你是闇神後代,他們一方面自以為是你的長輩,不方便對你問東問西;二來怕你脾氣大翻臉,掃了他們面子,只好讓我們來打探。」

  「打探什麼?」沈洛年暗想,不會又是什麼縛妖派的秘密吧?真是夠了。

  「功夫上的事,當然就交給如鴻來研究。」狄韻說:「身為你的直屬長官,我的責任就是了解並善用你,讓你發揮出最大的功能;至於清嬿嘛……你猜猜看?」

  所以剛剛張如鴻才來問自己功夫的事嗎?而黃清嬿……沈洛年頗有種不妙的感覺,當下板著臉說:「不猜!愛說就說。」

  「哼!」狄韻透出三分不屑地說:「當然是跟你建立良性的互動、深厚的友誼,最好是她要你往東,你不會往西,這可是清嬿最擅長的呢!」

  說話真酸。沈洛年沈默片刻才說:「建立友誼也不算壞事,不用說這麼難聽。」

  「這麼急著幫清嬿說話啊?」狄韻哼聲說:「若單純只是交個朋友有什麼難,需要考慮兩天嗎?」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也許她這兩天有事。」

  「走著瞧。」狄韻說:「拖得越久,代表她考慮越多,或者說越難作出決定……你猜她正在考慮、煩惱什麼?」

  「我哪知道?」沈洛年沒耐心了,翻白眼說:「臭丫頭,說話別老是拐彎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說,你就一輩子呆下去吧!笨蛋老頭!」狄韻冒出些許怒氣,隨即加快腳步,往前奔出。

  沈洛年當然不會被狄韻甩下,就這麼輕鬆地追著飄,又拐了兩個彎,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順口說:「丹翠還好嗎?她的根源魔法好用嗎?」

  「很棒!比你的算命魔法實用多了!」提到這事,狄韻心情突然變好,露出笑意說:「雖然沒有想像中方便,但是已經確定可以依需要建立起一條穿越八十公里、維持五分鐘的空間通道。若把距離縮減,該可以延長維持的時間,不過下次試驗,還要等她恢復魔力才行。」

  「其中一端出口,真的決定于艾露的位置?」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就覺得好笑。

  「是啊,但還是隔了一段距離,並沒有想像中精確。」狄韻笑說:「跟艾院長提起這事時,她老人家也十分意外。」

  差點忘了,艾露也算是「老人家」了呢。沈洛年莫名地有些感慨,沒接著說下去。

  狄韻感覺到沈洛年的情緒變化,瞄了他一眼,轉過目光說:「老頭,見過我媽之後,幫我去山口鎮財氣大街賭場運點錢回來,我有用。」

  「還是別跟人拿錢比較好。」沈洛年皺眉說:「妳要多少,我用魔法幫妳賭。」占卜魔法別的地方不大實用,賭博總有用了吧?

  「你別想靠賭博發大財。」狄韻哼了一聲說:「賺點小錢沒人管你,要是你贏太大,讓人感覺到異常,他們就算找不出問題,也會請你離開,不讓你上門。」

  「嗄?」沈洛年還真有點失望,可惜這時代似乎沒有公營彩券之類的東西?不過那有好幾個號碼,若連續算上幾次,似乎也不符合占卜魔法的規矩……他嘖嘖說:「開賭場的居然也輸不起,又未必是贏他們的錢。」

   「是你自己想岔了,那又不是騙人詐財的小賭場。」狄韻說:「大型賭場說到底只是個比較另類的服務業,對客人提供賭博這項娛樂,並藉此抽傭、抽成謀利,就 算某些情況下他們會自己做莊,和客人對賭也不是重點……你只贏不輸,就代表別人只輸不贏,這還叫賭博嗎?還有誰要上門?沒人上門賭場喝西北風?」

  反正沈洛年早已習慣吵不贏狄韻,見她開始長篇大論,當耳邊風便是。等狄韻數落到一個段落,沈洛年才說:「那妳要拿多少?」

  其實狄韻沒必要說出金額,但在沈洛年面前,狄韻漸漸沒什麼秘密,而且有些事完全沒人分享也少了樂趣。她輕鬆地說:「一億噩幣,可不輕喔,聽說有五、六百公斤,搬得動吧?」這時代最大的鈔票面額也才兩百元,總值一億的現金無論體積還是重量都不小。

  「媽啦!」沈洛年瞪眼說:「臭丫頭妳搶錢啊?這麼多?人家會給嗎?到時害我被人打出來!」

  「我都聯絡好了啦,笨老頭!」狄韻說:「只是叫你去搬而已。」

  「嘖嘖,一億。」沈洛年搖頭說:「妳到底答應了人家什麼?」

  「也沒什麼。」狄韻頓了頓說:「比較重要的應該就是開銀行吧。」

  「歲安城不是本來就有銀行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那是公營的,傻瓜。」狄韻說:「我答應未來若是上位,讓他們弄幾家私營的。」

  「有什麼差別嗎?為什麼要幾家?」沈洛年不明白。

   「銀行就等於是個印鈔機。」狄韻說:「一筆貸款,幾家銀行多次借貸後,就會變成一大筆錢,而藉著掌握利率與資金流向,很容易影響通貨物價,在通貨價值變 化之間,可以藉著人民債務變化,大量、快速累積財富,換種說法就是掠奪資產……否則你以為司令為什麼只肯開設公營的?當龐大金流離開追求穩定的主政者,掌 握在貪婪的商人手中時,從正面觀點來看,可以促進經濟快速發展,但換個角度來說,所有人民的生活風險指數都會增高,每一次資金流轉移的過程中,不免出現一 批批破產、貧窮的被淘汰者。」

  沈洛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仍聽得出重點,當即皺眉說:「聽來不像好事?妳怎能答應這種事?」

   「其實我覺得是司令擔心過度了。」狄韻說:「雖然沒有仔細研究,但我也簡單瞭解過,聽說百年前的資本社會確實有這種現象,但有這些缺點的地方,大都是自 由世界,也就是說,那些銀行、資本家受到的限制很少,有時連政府都欠銀行不少錢,更別提那時選舉最需要的政治獻金,也掌握在這種人手中,當然管理不了…… 可是這時代卻不是如此,除非日後我同流合汙,否則怎會坐視他們操弄物價?」

  「我是聽不懂啦。」沈洛年不大樂觀地說:「但山口鎮那兒的賭場老闆真有這麼笨嗎,就這樣被妳唬弄?」

   「他們當然不會只把籌碼放在這上面。」狄韻冷笑說:「財氣大街的幕後老闆,這數十年來出錢扶植著山民殘黨滲透入歲安城各媒體,小心翼翼地提倡還政於民的 主張。過去這二十年,除赤濤之外,犬戎族一直沒上噩盡島,少了外患,各種心思就出現了;加上司令又不管,他們還以為歲安城就快要轉型共和呢,等最容易被媒 體、私利操弄的人民真正掌握了政權,還不是讓這些有錢人為所欲為?我上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亂來的媒體關了!哼!山口鎮那些妖怪,以為有了銀行就能發 財,根本是異想天開。」

  民主這麼糟糕嗎?沈洛年雖不以為然,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辯不過狄韻,也就不想多說,可是沈洛年心中,卻不認為葉瑋珊也是這麼想。

   剛清醒的時候,聽到葉瑋珊成為獨裁者,沈洛年確實大吃一驚,還以為時間當真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但自從親眼看到風華正茂的女帝本人,沈洛年卻開始暗暗起 了懷疑,一個掌權數十年的獨裁者,會在自己精神體力仍在巔峰的時候主動轉移政權嗎?她又為什麼刻意地放縱媒體,而且是在明顯對統治造成干擾的狀態下?

  見沈洛年不吭聲,狄韻又說:「這次犬戎族來襲,雖然是歲安城的危機,卻也是政治上的轉機。那些老喊著民主的聲音,可是一轉眼都消失了,若當真女帝退位、十聖歸隱,誰來抵擋入侵的妖族?」

  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開口說:「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就算民主,十聖也可以參戰吧?」

   「所以說你是笨蛋。」狄韻說:「若是民主制度,當初歲安城能改建嗎?沒把整座城地基建材都換成壓縮息壤磚,就算有屍靈之王幫忙,又豈能守得住?恐怕五十 年前就被鑿齒、刑天聯軍滅了,當初是靠著司令政變解決,若今日改回民主共和制,未來若也有類似的需要怎辦?再政變一次?」

  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翻白眼說:「我討厭談政治,別跟我說這個了。」

  「那說點你有興趣的。」狄韻沒好氣地說:「去龍宮的五百少女已經完全選定,預計十天后——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出發。」

  總算要去龍宮了!還真是好消息。沈洛年斜眼瞄著狄韻說:「幹嘛一臉不爽?那些少女得罪妳了?」

   「只是看不起她們而已……一堆人擠破了頭想去龍宮,給虯龍當女人、女僕有這麼好嗎?還不就是貪圖龍宮安全?一個個都希望當上換靈妾侍,一輩子住在龍 宮。」狄韻說:「你不知道六十多年前,剛推翻舊政權不久,司令曾經考慮停止這種類似進貢的行為,居然有一堆人跳出來遊行反對!後來十聖討論,既然人民不排 斥,又能藉此和龍宮保持一定的聯繫,也無不可,這才繼續下去,但對所有拚命保衛歲安城的軍人來說,怎麼可能對這些貪生怕死、拋棄歲安城的女人有好感?」

  「還好繼續下去了!」沈洛年沒心沒肺地說:「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混進去。」

  這不識大體的渾蛋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這趟來回大概要一個月時間,有什麼其他事情,出發前記得處理妥當,你身體好像好多了?到時沒問題吧?」

  沈洛年很有精神地點頭說:「沒問題!什麼事都沒有!」

  「哼!」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倒要看看『懷真』是個什麼樣的仙女,讓你這老頭念念不忘。」

  「呃?」沈洛年一愣,那張老臉不禁微微一紅。這黑心丫頭怎麼知道懷真名字的?

  「發什麼愣?我媽說的啦!」狄韻說:「既然知道你是闇神,這點消息我還騙不出來嗎?我媽早就全招了!」

  狄純自然沒法和奸詐女兒鬥法,洩底只是早晚的問題。沈洛年也不介意了,只瞪了狄韻一眼說:「臭丫頭!我鄭重宣告,我不是老頭!」

  其實狄韻這兩日從狄純口中,知道沈洛年曾生機停滯地昏死百年,確實稱不上老頭,但若要論出生時代,「老頭」兩字還是有其道理,反正狄韻也不想改,只眨眨眼說:「管你的,我就喜歡喊老頭。」

  沈洛年其實也聽習慣了,只哼了一聲不再多說,兩人就這麼並肩繞行林間,隨口吵上兩句,倒也自在。

   其實在狄韻心中,自從知道沈洛年的闇神身分,就知道自己母親和沈洛年並沒有曖昧關係。從小拿闇神事蹟當床邊故事聽的狄韻,早知道母親狄純十分崇拜、想念 闇神,但那份崇拜中卻不含情愛,更與提到那不知名父親時的態度完全不同,加上後來知道沈洛年昏睡百年之事,可說完全擺脫「始亂終棄渾蛋父親」角色的嫌疑, 更別提他當年對狄純的好幾次救命之恩,所以今日狄純要見沈洛年,她才會這麼大方。

  最大的嫌疑犯突然有了不在場證明,案子自然辦不下去,但本以為答案就在眼前,怎料又是一團迷霧,想到此處,狄韻的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三轉五轉的,兩人終於繞到狄純的小屋。狄韻停下腳步低聲說:「老頭,別跟我媽提起杜勒斯叔叔,想到叔叔她就會哭。」

  杜勒斯啊……他也死得倒楣了些,若不是眾人行蹤外泄,這趟魔法島之旅並沒有這麼危險,而當發現有異狀,歲安城這兒雖然馬上做出緊急處分,連僵屍都送了出來,卻終究來不及,但換個角度說,若不是杜勒斯拚了性命,這趟旅程真不知得死多少人。

  可惜的是……若真是那遠遠跟蹤的天仙洩露眾人行蹤,這仇可難報了。歲安城幾百萬人一起上也打不過。

  「你去吧。」狄韻轉身說:「我過會兒再來。」

  這丫頭似乎真的不提防自己了?沈洛年見狄韻離開,走到屋前,輕敲了敲門,門呀地一聲打開,狄純站在門前,露出溫婉的笑容說:「洛年,快進來。」

  狄純臉上雖然帶著笑,氣息卻不怎麼愉悅,看來只是強打起精神。沈洛年走進屋中,等狄純關上屋門,沈洛年抓抓頭說:「妳沒事吧?」

  卻不料這麼一問,狄純眼眶馬上紅了起來,還好畢竟沒落淚,但看她低著頭、癟著嘴,強忍著悲傷的模樣,也實在有些可憐。

  這時只好找點其他的事情問問,看能不能引開她的心思。沈洛年苦思片刻,這才說:「小純,我能修煉炁息了耶。」

  狄純用力吸了吸氣,連續點著頭,好不容易才開口說:「我、我知道,聽小韻說了,恭、恭喜。」

  這個話題好像效果不大。沈洛年想想又說:「瑪蓮他們,好像都以為我是自己的兒子或孫子。」

  提到這件事,倒真的讓狄純分神。她那張含淚的小臉露出笑意,抿嘴說:「誰教你不肯和他們相認。」

  眼看這話題有效,沈洛年再接再厲地說:「其實我覺得他們很陌生。」

  「怎麼呢?」狄純微微一愣。

  「這次在東大陸遇到瑪蓮、奇雅、小睿……或者該說黃夫人?」沈洛年苦笑了笑說:「尤其是小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好像挺凶的。」

  「睿姊以前也很崇拜你的。」狄純拉著沈洛年在長椅坐下,一面笑說:「她常跟我說,有實力的人,大可以直待人,不用虛偽客套,別人一樣會聽話,所以她對晚輩、下屬,一直都頗嚴厲……她說這是跟你學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我可沒這麼教過她。」不過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有點心虛,當初自己對吳配睿確實頗凶。

  「其實不只睿姊。」狄純又說:「添良哥也說他從你身上學到很多,他每次提到你,都說你是『無欲則剛』的典範,因為你什麼都不在乎,自然不受任何威脅。」

  「唔……」沈洛年可不知該說什麼了,那變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侯添良,現在境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他啼笑皆非地說:「還有嗎?」

  「有啊。」狄純微微側頭,輕笑說:「志文哥也有說過類似的話。」

  「媽啦,他也『無欲則剛』啊?少來!」沈洛年瞪大眼睛,這種話他可絕不相信。

  「不是。」狄純笑了出來,搖頭說:「他總愛說,絕招得先藏著,緊急的時候用出來才帥。」

  「這是學我的嗎?不對吧!」沈洛年驚奇地說。

  「他說是你教的啊。」狄純無辜地點頭。

  「呿!」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才沒這種想法。」

  「司令也有類似的說法喔。」狄純又說。

  「瑋珊啊……」提到葉瑋珊,沈洛年還是有點感慨,他苦笑說:「她又說什麼?」

  狄純停了幾秒,才緩緩地說:「六十多年前決定政變時,司令跟我們說……別忘了你那『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注】:『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語出《孟子•公孫醜》,意為:自我反省,只要合乎義理,縱然面對千萬人,也一樣勇往直前。)

  媽的,文言文咧,這話什麼意思?自己怎麼新增這麼多特質?沈洛年正想換個話題,卻見狄純眼睛一紅,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滑,哽咽地說:「杜勒斯……杜勒斯,也說過……」

  這下糟了,哭了、哭了!這時已經無法遏制,只能加速跳過!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說:「他說什麼?」

  「他說,要……要代替沈大哥……一直保護我。」狄純說到這兒,終於撲在沈洛年懷中哭了出來,抽泣說:「我……我對不起他……我當初是不是該嫁給他?他對我和小韻一直很好、很好……」

  「哎呀,這種事不是拿來交換的啦。」沈洛年輕撫著狄純的背說;「否則妳得嫁幾個人?幫過妳的人還有我咧,他也得排後面。」

  狄純一怔,沈洛年卻是一拍大腿說:「既然已經哭了,那就順便問問,妳老實跟我說,韻丫頭的爹是不是一心?」卻是沈洛年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問重點。

  果然狄純臉上只有兩個水龍頭,沒法變出四道淚水。她呆了片刻,才委屈地搖了搖頭。

  不是?沈洛年松了一口氣,若真是賴一心欺負狄純,自己非得找他算帳不可,問題是大概打不過,豈不是自討苦吃?既然不是就好。沈洛年接著又問:「到底是誰啊?我認不認識啊?」

  這次狄純卻不肯回答了。她緊抱著沈洛年胸膛,自顧自地埋頭痛哭,沈洛年也拿她沒輒,只好讓她哭個痛快。過了好片刻,狄純終於收了淚,但卻沒打算離開沈洛年胸膛,就這麼把頭埋在他懷中,一聲不吭。

  要知道,並不是隨便一個男人胸膛,都可以這樣沒有顧忌地依靠,面對如兄如父的沈洛年,孤身撫養女兒長大的狄純難得這麼放縱一次,體會著被人擁抱的溫暖。

  過了好片刻,偎在沈洛年懷中的狄純才突然紅著臉直起身,一面低聲說:「聽小韻說,他們懷疑你——該說懷疑『沈凡』是我和你生的呢,還認為小韻也是。」

  「不會吧?」沈洛年大驚失色地說:「韻丫頭聽誰說的?搞錯了吧!」

  「誰教你只幫小韻呢?」狄純擡起頭,有些害羞地說:「睿姊來試探我,我也裝糊塗,小韻也建議我這麼做。」

  「為什麼?妳們母女搞什麼鬼?」沈洛年大惑不解。

  說到這兒,狄純的眼眶又紅了,低聲說:「這二十年,小韻過得很委屈,我也只是想幫幫她……」

   沈洛年這才想起杜勒斯在地洞�的推論,也終於明白狄純、狄韻這麼做的原因。眾人都以為狄韻是賴一心與狄純的孩子,這二十年就算沒遭白眼,自也不怎麼受人 待見,也所以剛見面沒多久,狄純就要自己當便宜老爸。當時自己並沒答應,但這時既然被其他人誤會,狄純當然是將錯就錯。

  而對狄韻來說,反正本就父不詳,冒認威名赫赫的闇神當父親,除解決過去問題之外,對競爭司令更是一大利多,只不過這方面的考量,狄純和沈洛年都想不到就是了。

  沈洛年正思考,只聽狄純接著說:「而且這麼一來,志文哥似乎也死心了,最近都沒來找我。」

  媽的,自己還兼任蚊香!沈洛年想想也無所謂了,要他出面冒認是絕對不可能,但被人誤會倒是無所謂。沈洛年搖頭說:「隨妳們胡鬧吧,對了,妳本來找我幹嘛?」

  「差點忘了。」狄純微微一笑,探手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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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49:39

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沈洛年低下頭,卻見狄純手中竟是他們口中的闇神之鏡。他愕然說:「這……」

  「你現在正需要,不是嗎?」狄純微笑說:「我一向少下塔,待在這兒也用不著。雖然頂著十聖之名,其實我很笨,大家哪兒都不敢讓我去,打仗的時候,我又總是下不了狠手,這闇神之鏡,早該交給別人了。」

  「妳不想用,怎不給妳女兒?」沈洛年問。

  「她們正在競爭,這樣不公平。而且這是當年司令交給我使用的,我又怎能私下給小韻?」狄純頓了頓說:「但這闇神之鏡本來就是你製造的,上次你也說過,現在做不出來,當然應該讓你用。」

  「其實也不會不公平。」沈洛年搖頭說:「如鴻現在也有一個。」

  狄純嘴一癟,低聲說:「那是……那是杜、杜勒斯的……」

  完蛋!又要哭了!沈洛年只差沒給自己一巴掌。他抱著頭叫:「人都死透了,別哭了!」

  還好狄純剛剛大哭一場,情緒已經抒發不少,這次倒真的忍了下來。她深吸兩口氣,穩穩心緒,這才緩緩接著說:「我聽小韻說,司令把如鴻那個闇神之鏡先收回去了,應該也是為了公平。」

  這麼嚴格啊?剛剛吃飯時倒沒留意張如鴻身周的道息狀況,沈洛年愕然說:「瑋珊多的那個打算給誰?未來的司令嗎?」

  「不知道呢。」狄純微微搖頭說:「若不是小韻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司令把鏡子收回去了。」

  這東西對眼前的自己確實有幫助,不久之後還得去龍宮,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意外,多個保命的東西也不壞,沈洛年當下接過狄純手中的闇神之鏡,但這麼一拿,他隨即皺眉說:「算了,我不能用。」

  「為什麼?」狄純訝異地問。

  「太重了。」沈洛年把闇神之鏡推回說。

  闇神之鏡體積雖然不大,畢竟是緊密結實息壤為心,厚實金屬包覆,而後來白宗眾人在外層又有雙層加固,這樣一層層加起來,確實頗有些分量。

   對一般變體者來說,這區區數斤重,自不會造成影響,問題是沈洛年如今連魔法袍都沒穿,全身除了幾張噩盡幣與記事本之類的小雜物之外,無論是血飲袍、火浣 衣物包裹又或是天仙飛翼,都是輕若無物的異寶,戴上這頗沈的闇神之鏡,雖可有效提升體內炁息量,但身法挪移變化難免會受到影響。

   如今沈洛年的炁息量雖然每日穩定增長,但畢竟才開始引入,與過去見過的強者相較還是遠遠不如,在這種狀況下,與其戴上闇神之鏡,追求整體性地更上一層樓, 不如先把獨門專精的閃避能力維持在巔峰,這樣一來,就算打不贏人,至少也有個保命功夫,等體內炁息強大到不在乎這點重量的時候,才能考慮藉此增加炁息強 度。

  狄純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考量,她不肯接過闇神之鏡,迷惑地說:「太重了?這明明很輕啊。」

  「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洛年你別隨便找理由騙我……」狄純說。

  「不信拉倒!」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沈洛年抓抓頭,把闇神之鏡擱在兩人之間的椅面上,皺眉說:「我真的不能用。」

  見沈洛年說得斬釘截鐵,狄純這才信了。她輕撫闇神之鏡,輕歎了一口氣說:「那我還是交還給司令吧,只要再湊上一個,可以先讓她們三個孩子裝上。她們都是修煉道咒之術,儘快強大起來,對歲安城更有幫助。」

  「就算要上交,也輪不到妳吧?」沈洛年說:「除了瑋珊、奇雅、一心之外,其他幾個人的妖炁強度似乎都不如妳。」

   狄純雖不知這和當初沈洛年的按摩有關,卻也知道從開始修煉,她進步速度就比白宗其他引仙者快上一截,而狄純生性單純、幾無外務,這百年來除了修煉之外, 也沒別的事好做,單純比修為,恐怕還略高於數十年來政務纏身的葉瑋珊,所以幾位選擇引仙的老友中,只有狄純還能維持青年的模樣。

  但妖炁強度可不等同于戰力。狄純搖頭說:「戰場上,我是最沒用的一個,除了對付一些禺彊族,地面作戰一點用都沒有,而且我也不大敢殺人……過去赤濤來犯時,還需要我在空中誘敵騷擾,既然赤濤立誓不來,也不需要了。」

  聽來頗有道理,沈洛年其實也不覺得狄純適合戰鬥,只聳聳肩說:「隨便囉,不過妳要是真把這東西交給瑋珊,以後可別出去打仗了。」

  狄純含笑點了點頭,跟著她輕撫著椅面上的闇神之鏡笑說:「說說這次旅行吧,小韻有沒有找你麻煩?」

  這可是告狀的好時機!沈洛年當下把狄韻各種暴行好好數落了一遍,只不過發育、作夢之事不能告訴狄純,不免漏了好些精妙之處。

  兩人隨口又聊了一陣子,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過了兩秒,狄韻輕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兩人,神情頗有些怪異。

  「回來啦?」狄純含笑喊了一聲,又望著沈洛年說:「小韻說過還有事要找你。」

  「嗯。」沈洛年起身,望著狄韻說:「這就去嗎?」

  「這是……」狄韻望著兩人之間的闇神之鏡,吃驚地說:「媽,妳想把這東西給他?」

  「洛年不肯要。」狄純那雙大眼帶著點委屈,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不要?」狄韻先是有點意外,隨即露出恍然表情說:「你想跟司令拿另外一個嗎?」她當然是指杜勒斯的遺物。

  「不是,我用不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狄韻更訝異了,這東西可是寶物,這老頭哪兒不對勁,居然說用不上?不過不要最好,母親身上掛著這個,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狄韻正自思索著,不料狄純卻接著又說:「小韻,妳幫我拿去交給司令,就和她說我用不著了。」

  「為什麼用不著?」狄韻瞪大眼睛問道:「除了這老頭,還有誰有資格用?妳帶著也比較安全啊。」

  「妳別問這麼多。」狄純微微板起臉說:「交給司令就是了。」

  狄純雖然沒解釋,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母親這也是變相地替自己打算,而交出去之後,若母親不再出戰,倒也不是壞事。她沈吟說:「媽,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連累了侯伯伯?」

  「會嗎?為什麼?」狄純吃了一驚。

  「司令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闇神之鏡,若妳的也交出去,就兩個了。」狄韻說:「眼前有資格繼承闇神之鏡的,當然就是我和清嬿、如鴻……這樣一來,就算沒人開口,侯伯伯恐怕也得主動交出來,免得司令為難。」

  沈洛年在旁暗暗點頭,侯添良就像狄純一樣,道行未必最低,卻是大型戰爭中影響最小的一位,無論是引仙選擇與修煉方式,他在戰場上的破壞威力都比其他人稍弱了些,若真要再收回一個闇神之鏡,侯添良確實是第一選擇。

  「也是呢……」狄純倒沒想到萬一別人不願意怎辦,遲疑地說:「那該怎辦才好?」

  狄韻想了想說:「別急著送上去,我先找機會探探司令的口風,妳還是先收著。」

  雖然狄純對某些事十分死心眼,但那種情況畢竟是少數,大多時候她還是沒什麼主見,見狄韻說得有道理,點點頭收起闇神之鏡說:「那記得快點跟我說喔。」

  「若司令有這念頭,再『由我勸妳往上送』,比起主動交上去還好些,也不至於引起其他人的不快。」說到這兒,狄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陰險丫頭,真是什麼便宜都不放過。沈洛年正覺好笑,卻見狄韻轉頭說:「媽,沒什麼事我就帶老頭走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狄純才要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小韻,怎麼這麼喊呢?對長輩不能沒禮貌。」

  「哈哈,聽到沒有!不能叫我老頭!」沈洛年可得意了。

  狄韻翻白眼說:「你若真不是老頭,又怎算長輩?既然不是長輩,管我怎麼喊?」

  「呃?」沈洛年正愣在那兒,狄韻已經先一步回頭對母親堆出假笑說:「我知道啦,只是開開玩笑,媽妳別管,沈凡不會怎樣的。」狄韻平常除了喊老頭之外,還是習慣稱沈洛年為「沈凡」。

  狄純見兩人似乎還真是吵鬧無忌、相處愉快,倒也覺得開心,笑咪咪點頭說:「那小韻妳要聽洛年的話,知道嗎?」

  「對!要聽話!」沈洛年可得意了。

  「呿!」狄韻哼聲說:「媽,這老頭什麼都不懂,他聽我的還差不多。」

  狄純微嗔說:「小韻,妳怎麼這麼說?」

  沈洛年也心�有數,兩人相處,被教訓的好像大多是自己,不過這倒不是問題,他瞄著狄韻後頸,左手虛抓兩下,踏前一步說:「沒關係,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啊!不準過來!」狄韻看著沈洛年的動作,忍不住驚呼一聲,馬上躲到自己母親身後,見沈洛年嘿嘿笑著停下腳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怒瞪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走了啦!」

  沈洛年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直接到上次去的那個賭場嗎?」

  在兩人身後送行的狄純聞言,訝然問:「什麼賭場?」

  「沒什麼。」狄韻回頭笑了笑說:「媽怎麼突然有興趣,打算開始幫我了呀?」

  狄純一怔,連忙搖頭說:「我不懂的,只是問問。賭場那兒的人聽說不是什麼好人。」

  「妳別擔心,只是和人約在那附近。」狄韻扯著沈洛年踏出門外,對狄純揮了揮手,帶著沈洛年去了。

  狄純輕側著頭,望著並肩離去的兩人身影,若有所思地想了好片刻,這才莞爾一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

  卻說兩人奔出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彎角之後,狄韻這才板起臉怒瞪了沈洛年一眼罵:「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的笨老頭!」

  沈洛年一臉無辜地攤手說:「誰知道連妳媽都得保密?」

  「我不是想瞞她。」狄韻拉著沈洛年加快速度,一面低聲說:「但一來會增加她無謂的擔心;二來我媽不擅應對,說不定不小心被誰拐出實話那就麻煩……你也記住了,口風緊點。」

  「喔。」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有點尷尬地說:「不過清嬿好像知道了。」

  狄韻一怔,停下腳步說:「怎麼回事?」

  「上次妳要我給她剃刀。」沈洛年說:「她問我錢從哪兒來的……」

   「懂了。」說到這兒,狄韻已經了然。她微微皺了皺眉,暗暗責怪自己大意,應該事先想好這種可能,只不過兩個月前,和這老頭一說話就難免發火,很難好好用 心思考……她繼續往前移動,一面說:「這些錢買的只有兩個字——『好感』,她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樣,只是難免讓她有了提防。」

  「她不會跟你們司令說嗎?」沈洛年問。

  「以她的個性來說,不會做這種事。」狄韻說:「而且司令說過,不準用任何方式攻擊壓抑其他候選人,所以打小報告、互扯後腿都是不行的,只能各自爭取表現,就算她突然轉了性子,輾轉找人把這話傳到司令耳中,也得有證據,否則傳話的人會先倒楣。」

  此時兩人走出房宅區的石板路,踏上外圈草坪上的碎石小徑,狄韻突然一怔停下,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數秒後才自語低聲說:「收。」

  收啥?沈洛年狐疑地跟著停步,突見小徑旁的泥土隆起裂開,一個騎著馬的黃色小人從中出現,那雙小手捧著一份比他身體小不了多少的淡綠雅致信封,對著狄韻高高舉起,正是輕疾。

  「多謝。」狄韻微蹲身子,取過信件說:「就說我閱後必覆。」

  「訊息已回傳。」輕疾死板地說完,跳回裂開的土壤,只不過轉眼工夫,那兒又恢復原狀。

  「誰寫信給妳啊?妳手下的奸細密報嗎?」沈洛年可真是好奇了,除了上次那種寄衣服的特例之外,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說的,需要花大筆炁息讓輕疾送信?

  「臭老頭又胡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先抖了抖信上帶著的薄薄一層浮土,把信收入懷中,這才說:「是亨利托李允生寄來的。」

  那個金髮帥哥?沈洛年訝異地說:「原來你們靠這方法談情說愛?上次還跟我賣關子。」

   狄韻不禁有些尷尬。離開燕島後的這近二十日,兩人確實靠著這方式保持聯繫,不過信中主要內容多是兩方未來合作的想法溝通,以及一些魔法問題的探討,頂多 在信末幾句祝福與問候中,可以看出亨利不只是單純的關懷,要說這是談情說愛就太過了,但狄韻也心�有數,誰都知道亨利絕不只把自己當普通朋友,硬要撇清, 只是讓沈洛年笑話而已。

  當下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看法,只哼了一聲說:「你身上有錢嗎?」

  「八十……五元。」沈洛年低頭翻了翻,他的背包放在房間�,腰包中帶的錢有限。

  「八十五?」狄韻雖然知道沈洛年身上不會帶太多,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少。她拿出一小叠面額兩百的鈔票說:「你若想用占卜魔法賺點零花,就隨便玩玩,別贏太多,也別一直贏,拿個十幾二十萬最好就收手了。」

  一、二十萬和一億比起來只是零頭,而沈洛年本身也不缺錢,為了這點錢浪費魔力和時間實在不值得。沈洛年搖搖頭不接,一面說:「妳既然不欠這點錢,我也不玩了。」

  「玩不玩都帶著,說不定哪兒會用到,去那種地方幾十元怎夠?」狄韻把錢塞入沈洛年手中,一面說:「你到了上次那兒,入門時,照慣例會問你有沒有熟悉的招待,你直接說要找『紅鑽』。」

  「紅鑽?」沈洛年暗念幾次,把這名字背了起來。

  「她是『論劍館』的首席招待,也是館主的心腹,上次去已經看過你。」狄韻說。

  原來那間賭場叫「論劍館」,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比武的地方呢……也對,那兒的賭博方式本就是比武。沈洛年說:「知道了。」

  「你去了之後,她會領你去見主事人取錢,之後還會派出兩名妖仙護送你到歲安城週邊,那時才算是把錢正式交給你,到時你再與我聯繫,我會告訴你把錢運到哪兒。」

  「有人護送?」沈洛年馬上抗議:「那叫我去幹嘛?讓那些妖仙直接運給妳……」

  「懶惰鬼!」狄韻瞪眼說:「怎能讓他們直接把這筆鉅款交到我手�?萬一對方來陰的,約了媒體陷害我、製造醜聞呢?」

  「換成我就沒關係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若真有意外,我只要名義上把你開除就沒事了。」狄韻說。

  雖然可以理解,但聽了還是不大愉快啊……沈洛年哼了兩聲說:「知道了。」

  狄韻也不管沈洛年開不開心,接著說:「到了交界處之前,萬一有任何變故,都由他們負責,不用插手。」

  「真不用管?」沈洛年雖然聽得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笨老頭,你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啊?」狄韻翻白眼說:「山口鎮有多少高等妖仙?若真有妖仙在山口鎮外搶劫,你鬥得過?」

  「當然鬥不過!」沈洛年連連點頭說:「不用管就好。」

  「但到了歲安城週邊,息壤地基效果逐漸顯現,就是我們的責任了。」狄韻沈聲說:「不過到了那兒,能打贏你的想必不多,就怕冒出上次那種刺客……」

   「若只來一、兩個那種人,該不用太擔心。」刺客雖然疑似戴著闇神之鏡,但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遠不如十聖。上次若不是為了保護黃清嬿,對方也奈何不了他, 何況若在歲安邊際,多少還可以用點炁息,對掌握輕重轉換能力的沈洛年來說,一絲炁息就能增加不少威力,若真遇到那女刺客,想必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狄韻聽沈洛年這麼說,點頭說:「這樣就好,一路上小心些,對方可不是什麼好人,就算轉身便派人把錢奪回去也不奇怪。」跟著狄韻又解釋了一下約定的細節,這才讓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也不下塔,直接把炁息外散,輕飄飄地飛起,向著東方山口鎮的方位飄去。

  既然是飛行而來,沈洛年自然不走鎮西那條浮空大橋,反正空中偶爾也有妖仙來去,不至於引人注意,很快地,他就在南街那掛著大劍當招牌的「論劍館」前落下。

  這般從空而降的人物,多是具有飛行能力的妖仙,雖說人類魔法使、千羽引仙者也能自由飛行,但魔法使姿勢沒有這麼靈動自在,沈洛年身上更沒有翅膀,門口的男性服務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迎上,滿面堆笑地說:「仙長,歡迎光臨,請問有熟悉的招待嗎?」

  「紅鑽。」沈洛年說。

  那服務生微微一愣,紅鑽自受館主賞識,承受妖仙換靈之後,已很多年沒做這種送往迎來的招待工作,若不是真正的大人物,可沒法輕易見到她,不過這可不是服務生需要煩惱的事,消息傳進去後,招待組那兒自然有配套處理方式。他忙堆起笑容說:「請先進來坐,我馬上為您通報。」

  沈洛年點點頭,踏入門中,在門旁一間涼亭風格的雅室坐下,一旁輪值的女招待,早已笑咪咪地送上香茗。

  無論是男服務生還是女招待,都以為內場那兒很快就會傳出消息,選個高等級的女招待迎接這紅鑽姊的老客人,不料沒過半分鐘,卻見穿著一身大紅緊身短旗袍、身材性感,看似三十上下的明媚女子禦?從館內飄掠而出,正是紅鑽。

  幾個女招待、男服務生都吃了一驚,紛紛對女子施禮:「紅鑽姊。」

  紅鑽含笑揮了揮手,掠入雅室之中,對著沈洛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媚目流轉間,含笑低聲說:「沈長官,小女子紅鑽。」

  長官?沈洛年愣了愣,才確定這一身紅的女子是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子,只見她除了身上旗袍之外,連手足指端的蔻丹都是同樣的豔紅,更別提那飽滿性感的雙唇。

  仔細看了看,這女子本體確實是人,但卻有一絲不同之處,早些日子沈洛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看著蔣傑等三個返祖症患者逐漸地變化,沈洛年漸漸瞭解,這應該是不同程度的換靈,而到了蔣傑等人那種深度換靈的狀態,純人類的成分可就不多了,艾露和自己恐怕也是類似的狀態。

  眼前這女子還沒到那種程度,只和當年酖族女巫們部分換靈的狀況差不多,但道行多少得看個人修煉,一時之間倒是看不出來。

  見沈洛年看著自己若有所思,紅鑽一開始還以為這年輕人起了色心,做這行的自然常遇到這種事,多年前剛入行的時候,更是少不得讓人占點便宜,只不過下一瞬間,看著沈洛年那不帶欲望的眼神,紅鑽馬上知道自己想岔了,當下輕喚了一句:「沈長官?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囉嗦,起身說:「去拿東西吧。」

  「請隨我來。」紅鑽引著沈洛年往內走,兩人經過當初買籌碼、門票的地方,紅鑽停下腳步,身旁一名穿著短裙的招待少女躬身送上一個方形小盤,交到紅鑽手中。

  沈洛年目光掃過,見那盤中放著五支指頭大小的玉質薄片,正不明白紅鑽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卻見她微笑說:「這是敝館主人的小小心意,讓長官小作消遣。」

  這是籌碼?沈洛年想起上次的銀色小棍,好奇地說:「這兒有多少?」

  紅鑽取過一片黃絨布蓋在玉片之上,微笑說:「每一片玉,代表十萬。」

  媽啦,難怪沒看過這種籌碼……這一盤豈不是五十萬?那丫頭還叫自己只贏一、二十萬就好,她也沒料到對方這麼大手筆吧?

  可惜沈洛年這次不是來賭博的。他微微搖頭說:「不玩了,直接拿錢吧。」

  紅鑽微微一怔,眼前這小子說話還真不謹慎,居然把「拿錢」兩個字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不過紅鑽臉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說:「沈長官請隨我來。」

  紅鑽一路引著沈洛年往內進走。到了寶堂門口,上次那位被稱為靈海的妖仙依然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紅鑽對他微笑點了點頭,也沒打招呼,就這麼把沈洛年請入門中。

  這時才剛過午,�面的客人比上次還少,不過也有個四成滿,擂臺上兩人正打得激烈;別看來這兒的賭客多是有錢人,一樣卷袖子喳呼著替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這場面沈洛年上次已經經歷過,倒也沒什麼反應,只隨著紅鑽往前走。

  不料走到內圈一組雙人沙發座椅之前,卻見紅鑽放下那盤籌碼,含笑伸手虛引說:「沈少,請坐。」附近人多,紅鑽自動換了稱呼。

  沈洛年卻不坐下,訝然說:「坐這幹嘛?錢呢?」

  聽到這話,紅鑽那張精緻美豔的笑臉差點扭曲變形,還好她也算是身經百戰,總算還能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低聲說:「我們館主不巧有事正需處理,他特別交代讓沈先生稍坐片刻,隨便玩玩,若這些不夠,還可以多領些。」

  若別人真有事自然無可厚非,問題是沈洛年看得清楚,紅鑽這話根本就是隨口瞎扯,這又是為什麼?故意多拖幾秒看看自己會不會心急?又或者只純粹想讓自己賭上兩把,結個交情?還是另有古怪原因?

  說不定只是剛好缺現金正在周轉……還是別想太多;沈洛年也不管懷疑對方缺錢這想法會不會頗不實際,照著紅鑽的建議坐下,一面說:「要等多久?」

  紅鑽看沈洛年沒有跟自己擠著坐的意思,笑著坐到另一張椅子上,一雙修長的玉腿交錯叠起,含笑說:「不會太久的,沈少,既然來了,隨便玩玩如何?」

  非等不可的話,隨便玩玩倒也無所謂,反正不花自己的錢,不過現在打到一半,不能隨便加注,沈洛年也只好純欣賞地看著上面的戰鬥。

  另一面,紅鑽也不等吩咐,揮手喚來不遠處的女孩,隨口點了幾樣飲食,一面轉頭對著沈洛年笑說:「沈少,聽說您上次來玩,幾乎是百戰百勝呢。」

  「沒有,第一次就輸了。」沈洛年說。

  「但之後都贏了啊。」紅鑽笑說:「第一次其實是『小少爺』下的注吧?」

  連這都打探清楚了?反正上面的戰鬥也沒什麼好看,沈洛年轉過頭,看著紅鑽說:「妳知道你們館主在忙什麼嗎?」

  紅鑽那雙媚目笑咪咪地眨呀眨,也不知道算不算放電,只聽她巧笑嫣然地說:「沈少在說笑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怎會知道館主在忙什麼?」

  不料,沈洛年卻仿佛沒聽到一般,微微皺眉說道:「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要等多久?」

  這看來像個少年的小夥子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紅鑽停了兩秒,這才笑著說:「沈少,您又開玩笑了,我是說不知道啊……對了,聽說沈少也是個名醫?上次戰爭救了無數的軍官,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是有意把自己拖在這兒?雖然自己今天沒什麼其他計畫,多等等也無所謂,不過狄韻正等著自己的音訊,這樣下去可不知道會耗多久。沈洛年考慮了幾秒,也不管正找話題的紅鑽,低聲說:「輕疾,我找……」

  這小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有人這麼快就向上級請示的嗎?紅鑽一愣,忙跟著壓低聲音說:「且慢,沈少,沒必要急著打擾上面吧?」

  「我原本預計馬上回去,既然你們不讓我拿,當然得告訴她。」沈洛年說。

  時間抓得這麼緊嗎?紅鑽眼睛轉了轉,露出笑容說:「其實是這樣的,沈少,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您別見怪。」

  這女人怎麼一臉想找藉口的氣味?到底是給不給錢?沈洛年也不吭聲,只皺著眉等對方開口。

  「其實是運送的事,館主另有想法,打算和那位討論一下。」紅鑽忙說:「說不定館主正在和那位聯繫呢。」

  沈洛年說:「運送的事?改成怎樣?」

  「這種事情當然讓上面的人決定啊,人家怎麼可能知道?館主只交代我好好招待沈少。」紅鑽甜笑說:「您也放鬆些,等館主處理妥當,自然會接到訊息的。」

  看來不像謊話。這女人並不知道這賭場老闆有什麼打算,大概只是受命來陪自己晃晃吧?

  沈洛年想了想說:「那麼,我等個五分鐘。」說完目光轉回擂臺。紅鑽見狀松了一口氣,見沈洛年似乎關注著擂臺上的比試,當即把話題帶到臺上的兩人,解釋著兩方的資料背景。

  不料才剛介紹了幾句,沈洛年突然開口打斷說:「我想安靜一下,妳忙自己的事吧。」

   紅鑽一怔,那張美豔的笑臉終於僵住。這傢夥居然趕自己走?多少人想請自己陪伴還請不到呢,這不長眼的臭小子!莫非……莫非此人性向與一般男子不同?想到 此處,紅鑽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老是碰壁,當下將媚惑的笑意收起,轉為端莊,也不提沈洛年要她離開的事情,只含笑說:「沈少,您慢慢思考,我不會吵您的。」 說完紅鑽回頭,對著門旁的招待連打了幾個隱蔽的手勢,讓她們快找個俊秀的男招待來應付。

  不料沈洛年卻回答:「那妳坐一下,我有事和人聯繫。」跟著沈洛年突然站起,選了個無人處和狄韻聯繫去了。

  紅鑽總不能老著臉皮跟過去,只好氣悶地坐在原地;至於沈洛年那兒,很快地與狄韻聯繫上,並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狄韻沈吟著還沒回答,沈洛年接著又說:「看樣子人家不想借妳錢啦,還是別走這些邪門歪道吧。」

  「不像。」狄韻說:「若真是錢的問題,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把你拖在那兒能拖多久?就算把你拖一整日,還不是得與我聯繫。」

  「不然是怎樣?」沈洛年可不明白了。

  「感覺像是打你的主意,否則何須這麼客氣?」狄韻沈吟說:「會不會是魔法島上與犬戎族作戰時,你表現得太搶眼,消息傳了出去?只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也不無可能,但沈洛年懶得多想,只說:「小惡女,打個商量?」

  「幹嘛?」反正兩人罵來罵去已經習慣,狄韻也不在意沈洛年私下怎麼稱呼自己。

  「我雖然答應了幫妳,但這種羅�囉嗦的事,還是少讓我做。」沈洛年說:「若不是怕壞妳的事,我早就走了,管他善意還是惡意?」

  「麻煩的臭老頭!」狄韻說:「知道了,這事以後我另外想辦法。」

  「那我回去了。」沈洛年說。

  「不拿那五十萬玩玩?人家這麼好心。」狄韻問。

  「真要玩我寧願用自己的錢。」沈洛年說:「妳要不要直接問問他們館主?否則我就走了。」

  「你回來吧。」狄韻說:「反正你這笨老頭不懂隨機應變,直接戳破別人花樣也是一種辦法……記得別把事情鬧太大,不好收尾;另外若當真起衝突,也小心點,別讓人有藉口對付你。」

  沈洛年倒不怎麼擔心,輕鬆地說:「這兒不是不準用妖炁嗎?怎麼對付我?」在不用妖炁的狀態下,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怕了誰。

  「笨蛋!」狄韻罵:「若人家找虯龍族來處理呢?那種規矩當然不包含管理者。」

  原來如此。沈洛年吐吐舌頭說:「明白了。」

  兩人斷了通訊,沈洛年目光掃向紅鑽,見對方一望見自己目光馬上站起,沈洛年也覺得好笑,隨便搖了搖手,扭頭向著大門那端走去。

  這是怎樣?紅鑽一頭霧水地追去,心中一面大罵手下無能,找個願意配合的男招待有這麼難嗎?好不容易在門口那兒追上沈洛年,紅鑽忙攔在門前說:「沈少,怎麼了?」

  沈洛年輕輕推開紅鑽,一面說:「五分鐘過了,回去。」其實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時間也是隨口說的,不用太認真,眼看上方擂臺打了一個段落,正好走人。

  既然都不能用炁息,紅鑽自然頂不住沈洛年的力道,但沈洛年一扭門把,卻拉不開門,沈洛年這才知道連門口都有機關,看來要他們自己人才知道怎麼開啟。他收回手,皺眉回頭說:「開門。」

  紅鑽還想掙扎,笑著說:「沈少……」

  「開門!」沈洛年終於沒了耐心,沈下臉大聲說。

  這一聲比剛才響亮不少,加上此時臺上無人,不少客人扭頭回來張望。

  紅鑽心中暗恨,取錢這種事,明明應該是對方更不願引人注意才對,怎麼這小夥子卻毫不在意地大呼小叫?但她可不敢表現出不悅,一臉委屈地說:「沈少就這樣回去,我會被館主責備的。」

  妳被責備關我屁事?沈洛年也懶得多說,重重拍了兩下門戶,輕重轉換之間,仿佛山石撞擊般的砰砰兩聲巨響傳出,跟著才聽沈洛年說:「開——門!」這還是沈洛年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否則說不定連門都打壞了。

   這不可理喻的橫小子!紅鑽眼看關注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起身,打算過來看熱鬧,現實可不是小說,不是到處都有笨蛋冒出來干涉,她無可奈何,只好伸手 開門,一面陪笑說:「沈少,我一定是哪兒做得不好,得罪了您,能不能請您說一說,也給紅鑽一點學習的機會,也好跟館主交代。」

  見紅鑽開個門也拖拖拉拉,沈洛年伸手一扯,門倏然而開。

  紅鑽被這大力一沖,心中暗喜,發出驚呼的同時往後急摔,就算這人鐵石心腸不在乎自己死活,至少能用打人這理由讓他留下。

  不料紅鑽身體才剛往後跌,馬上又被人扶正,跌不下去,卻是沈洛年快手快腳地伸手扶穩了紅鑽。

  沈洛年雖不知道紅鑽打算,但他一方面不覺得自己的力道足以摔飛紅鑽;二來感覺到對方正一面後退一面冒出有些狡詐的喜意,就算他再遲鈍,也感覺得出其中頗有怪異之處。當下時間與輕重能力同時運用,順手扶了一把,那如電閃般的一托,紅鑽再怎麼想跌也摔不下去。

  沈洛年扶穩了紅鑽,門也已經開了,扭過頭,卻見門前站著個壯漢,仔細一望,卻是那看門的妖仙靈海。他這時正皺著眉,沈聲說:「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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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0:04

第八章   不值錢

  囉嗦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沈洛年二話不說,無聲步一展,倏然閃現在那看似白人大漢的靈海面前,兩人相距不到半步,仿佛下一?那就會撞在一起。

  靈海沒想到一個眨眼間,對方就到了自己面前,這可是危險距離,他心驚之餘,顧不得山口鎮的規矩,妖炁膨然脹起,護住全身,兩手往中間一合,迫出妖炁迎擊。

  靈海妖炁這麼一湧,紅鑽不禁暗暗叫糟,己方既然先一步運行炁息,這姓沈的小子已經有權力鼓起炁息對抗,若當真這樣打了起來,除非有其他的證據,虯龍族可不會放過靈海;而且上面的指示是拖時間,可不是和這小子打起來啊,這下該如何收場?

  靈海也是無可奈何,兩人眼看就要撞上,若等對方先一步暴起炁息,自己可來不及反應,就算得罪了虯龍,總比這麼糊�糊塗地受傷好些。

  兩人正煩惱的時候,不料沈洛年卻沒使用炁息,只倏然一個詭異的轉折,已經從靈海身邊的縫隙繞出,閃出門外走道;而靈海的妖炁失了物件,轟地一聲在門口爆散,其中一部分散溢妖炁,正對紅鑽轟去。

  紅鑽一怔,連忙鼓起妖炁護身,但她只是個部分換靈沒幾年的仙化者,如何比得過妖仙靈海?兩方一碰,紅鑽轟地一下往後飛翻,滾摔到地上,總算靈海倉促間用不到三成力,加上妖炁先聚後散,威力降了大半,紅鑽雖然狼狽,並沒受到什麼傷害。

  這下馬上引起虯龍的注意,北方一股強大妖炁揚起,高速往這兒飛來,一股威嚴沈凝的聲音從空中傳出:「以?衝突兩方,請靜留原地,以免誤傷!」

   在周圍招待奔來攙扶的同時,靈海、紅鑽無奈地對視一眼。雖說只是一場誤會,但想解釋也沒這麼容易,而妖炁衝突的同一?那,兩人身形早已被虯龍鎖定,這時 想逃是不可能的,只能認命地待在這兒。說來說去,都是那小子害的……兩人同時想起沈洛年,但四面一看,那罪魁禍首這時已不知跑哪兒去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使用炁息,速度怎能這麼快?紅鑽愣了片刻,突然心中一緊,連忙以輕疾傳訊,把這事情的始末往上報告。

  □

  卻說沈洛年剛剛穿出廊道之後,他也不管靈海與紅鑽會有什麼下場,快速地往外直沖,他也不走大門,找了座小花園飄身而起,往外飛了出去。

  既然打算回去,沈洛年直接轉西,順著底下的財氣大街向歲安城的方位移動。不過剛飛出山口鎮不遠,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在山口鎮上方飛行的眾妖仙中,其中有股妖炁正快速地向著自己接近。

  沈洛年身形未停,扭頭看了一眼,追來的是個身穿金黃寬袍,手持長戟,人身龍首的妖仙。

  這妖仙的龍首上並沒有類似虯龍的角,而鱗片色澤與黃袍相似,也是一片金光燦爛,在午後光照下,顯得十分耀目。

  這模樣倒是頗像當初化為龍首的牛族人,不過這傢夥會飛,妖炁性質也不同,看得出來不是牛首族,可能是其他頭部變形的人形妖族吧?只不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卻又看不出那龍頭原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對方速度很快,在沈洛年因回頭而稍緩的狀況下,迅速追近,但這一到近處,沈洛年馬上提起警覺,對方透出的氣息,可不像帶著什麼善意啊……自己可不想打架。沈洛年當下回頭加速,往歲安城飛射。

  那人見沈洛年突然又提高了速度,跟著妖炁猛然湧出,快速追近,同時沈喝了一聲:「沈凡,留步!」

  知道自己名字?是論劍館派來的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對方不像有殺意,而且以一般妖仙的強度來說,自己雖未必打得贏,對方應該也奈何不了自己。沈洛年稍作考慮之後,還是停了下來,等候對方接近。

  隨著兩人逐漸接近,沈洛年先一步沈聲開口說:「你是誰?」

  那龍首金袍人飄停在十公尺外,望著沈洛年緩緩說:「蛟龍——計楚。」

  蛟龍?被人以「凶」形容的計家?難怪自己看不出那龍頭的原形,這根本就是本來的形貌,但是那身體似乎又是取人形精元所化,原來蛟龍有這種特殊的化形法門,可以在轉變人身的同時,保留了自己原來的頭型,不知只是為了好看,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沈洛年對計家可沒有好感,當年只不過偶遇計家旁系騰蛇,就搞得一堆紅龍跑來歲安城噴火,這以「凶」著名的蛟龍本家,又不知有多蠻橫?沈洛年當下一面思索,一面板著臉說:「何事?」

  「你又叫闇神沈洛年?」計楚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可是嚇了一跳。且不提這人怎知自己身分,雖說也有些妖族認識自己,但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誰會加個「闇神」當稱呼?只有相信自己是「屍 靈王」的人類才會這麼喊吧?若妖怪也這麼想,自己早就被圍攻了……眼前這計家蛟龍,八成根本不知道「闇神」這兩字的意思,問題是誰告訴他的?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計楚反而有點兒不耐煩,他龍口微張正想發問時,卻不知為何又突然止住,等著沈洛年回神。

  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回答,他看著計楚,想了想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計楚龍頭上的巨口張了張,卻又說不出話來。從氣息看來。他似乎有點焦急,又有點困擾,沈洛年正莫名其妙,卻聽計楚突然說:「你曾打敗敖旅、敖彥、敖盛三人?」

  是幫敖家三人來找場子的?看起來也不像……而且敖旅若是記恨,上次應該就不會放過自己。當年打敗三人,靠的是對方不明白自己能化散炁息,並具有品質轉換能力,若對方有備,自己怎能得手?想到此處,沈洛年眉頭微皺說:「也不算打敗,只是運氣好,贏了一個賭約。」

  聽到這話,計楚顯得有些意外。他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說:「你倒有自知之明。」

  這話可不好聽,而且這傢夥雖不知顧忌著什麼,卻總有那麼一股想動手的味道,在這待下去恐怕不是好事。沈洛年眉頭皺起,也不打招呼,扭頭就往西飛。

  計楚不料沈洛年轉頭就走,雙目一厲,沈喝:「給我留下!」同時計楚手中長戟橫揮,一股龐然妖炁在空中拉出一條刃般炁息,對沈洛年攔腰砍去。

  果然翻臉了!沈洛年自然不讓對方砍上,正要側閃,卻感覺到對方刀?高速接近的同時,轉眼增大了數倍。他心中微驚,轉向往上,遠遠避開這道炁勁。

  那股龐大炁勁從足下掠過,到了數公尺外,突然爆散迸裂,轟地一聲向四面八方衝擊。

  沈洛年心中暗暗警惕,這傢夥的炁息似乎走的是爆輕雙系,除速度不慢之外,還帶著可操控的爆裂膨脹性質,若自己反應稍慢,說不定這一招就得糟糕,這法門倒是頗為高明,當年的劉巧雯、如今的黃清嬿,似乎都不會這種技巧。

  不過就算打不過,逃跑應該還辦得到,只要到了歲安城,這傢夥就發不了橫。沈洛年也不答話,在空中展開身法,眨眼間一身化五,趁著計楚找不到方位,鼓起全身炁息,配合著早已念妥的風移咒,向著數十公里外的歲安城沖去。

  此時沈洛年的炁息存想還沒完成,輕、柔性質並不明顯,也就不用刻意做出分別,當下沈洛年兩個炁息之源同時催動,混在一起,往外急沖。

   計楚連忙爆出妖炁追擊。他虛空飛騰急追的同時,手中長戟不斷刺揮劈勾,妖炁縱橫之間,轟然氣爆聲一連串響起;但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第一,只見他身形閃 動,計楚的揮砍連連落空,就是打不到沈洛年,而這一連串激烈的氣爆聲,也引起了山口鎮部分妖仙的注意,許多人憑空浮起,遙望著這兒的戰況,甚至還有些飛行 妖仙起了興致,遠遠追著兩人,想看個結果。

  計楚畢竟是個正牌妖仙,沈洛年速度雖快,卻也撇不下他,兩人在空中飛行旋動、一追一 逃,轉眼已經沖出數公里;沈洛年一面逃竄,一面回頭張望,還好在那些尾隨的妖仙中,沒看到山芷或其他窮奇的身影,面對著蛟龍這種強大族群,沈洛年可不想把 她們牽扯進來,反正只要這麼一路逃到歲安城,這條莫名其妙的蛟龍自然得離開,否則沈洛年不介意在那兒和對方好好打上一場,至於會不會又引來一批騰蛇胡亂噴 火,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不知道,這傢夥是不是論劍館派來的?他們又為什麼要打探自己的消息?沈洛年正在思索,突然微微一驚,他閃過計楚一擊的同時,旋身往西望去,卻見西南、西北、正西三方空中各有一道身影快速飛來,一樣都是手持長戟、全身金芒的龍首人身妖仙,又是三條化作人形的蛟龍。

  沈洛年這一刻才知道,對方為什麼一直想拖時間!原來他們早知一條蛟龍攔不住自己,正通知其他蛟龍返回,卻不料沈洛年離開得這麼快,直到此時,這些蛟龍才終於趕到。

  自己可對付不了這麼多妖仙。沈洛年心中微微一緊,對著迎面三人間的縫隙開溜,但這一瞬間,身前身後四名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龐然妖炁縱橫交錯、裂空而來,尤其是西面三道,更是擋住所有往西的方位。

  這些蛟龍都修爆輕雙訣?之後出現的三人炁息感應與計楚頗相似,沈洛年可不敢從炁勁之間穿過,否則那炁勁若恰好一爆,自己馬上完蛋。沈洛年無可奈何,當下騰空往上,遠遠避開,同時取出天仙飛翼,若當真有炁勁追上,說不得只好砍出一條生路。

  兩方這一接近,四蛟龍分頭繞開,隔著近百公尺,把沈洛年包在中間,仿佛金字塔的四個頂點。他們快速揮動長戟,不斷催動龐大妖炁遙攻,沈洛年在其中不斷閃避,偶覺難以閃避的時候,立即揮刃破?,擊散對方的攻勢。

  而這四條計家蛟龍的能力不只遠遜於赤濤,連敖旅都頗有不如,如今沈洛年有炁息護身,以輕重之力舉刀破?時,可藉護體炁息化力,不再像過去一樣容易受震反挫,還算是應付裕如,但想閃出四人包圍,卻沒有這麼簡單。

  兩方就這麼相持片刻,計楚突然沈喝一聲說:「果然滑溜,冰晶陣!」

  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驚,提起精神,卻見眼前四人手中長戟一凝,四道玄界之門開啟,四股寒氣湧出。隨著周圍水氣快速彙聚,那四片寒氣中迅速凝結出數百顆拳頭大小的晶狀物,挾帶著龐然妖炁,高速對著沈洛年沖來。

  凍靈道術?眼見數百冰晶從四面八方劈頭蓋臉地罩來,沈洛年大吃一驚,快速外閃,同時旋身急揮,對避不開的邊緣十餘冰晶劈去。當冰晶與沈洛年手中飛翼碰撞的同時,兩方炁息一沖,冰晶倏然爆裂,冰晶中蘊含的妖炁、寒氣立即泛出,而從後方追來的其他冰晶,跟著自動爆散。

  但這時沈洛年可沒空考慮寒氣,一面閃避一面劈散了十餘顆冰晶,才險險找到一處空隙,不料另一面又是整片冰晶逼來。沈洛年猛吸一口氣,全身炁息泛出,一面迎擊,一面身形詭異地曲線後撤,這才避開了這片冰晶;但才剛喘上一口氣,又是兩股冰晶或散或聚地從其他方位沖來。

  沒完沒了了啊?沈洛年暗暗叫苦,這下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四股數百顆冰晶,在四條蛟龍構成的虛空金字塔中,隨著炁息催動,不斷在週邊高速飛旋,偶爾突然一股往內沖入攻擊,另外三股馬上配合旋轉,不漏一絲縫 隙,沈洛年雖然靠著高速且精準的劈砍,不斷擊散接近的冰晶,但隨著冰晶飛旋速度逐漸提升,已顯得十分狼狽。這種大範圍攻擊,一向是沈洛年的弱點,若非他的 輕重轉換能力,使他出手速度恍如電閃,也沒法把追近身體的冰晶完全破壞。

  就這麼支撐了數秒,散出的寒氣越顯凝重,沈洛年暴露在空中的雙手、頭臉越來越冷,他不禁把炁息集中到這兩個部分抵禦,早已把血飲袍效果忘記的沈洛年,這時也沒空細想身體其他地方為什麼不冷。

  而四名龍首人形的蛟龍,一面控制著陣中冰晶運行,一面緩緩在空中飄移飛旋,但又同時維持著彼此的相對位置,讓冰晶陣順利運行。

  「果如傳言,這人飄行身法十分詭異,若非使用冰晶陣,恐怕攔不住。」眼見沈洛年無處可逃,四龍首人之一突然沈聲說:「但要說能打敗敖旅他們,我卻不信。」

  「還有人說他體內無?呢,胡扯!」又一個龍首人哼聲說:「傳言豈可盡信?」

  「或許與那古怪的聚力法門有關。」另一名龍首人說:「以他所能掌握運用的炁息,該不能這麼輕而易舉地破開冰晶。」

  「別囉嗦了。」計楚開口說:「加把勁,早點把事辦完。」

  其他三人不再言語,催動著各自控制的冰晶流,輪番對沈洛年襲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前該怎麼辦才好?沈洛年好不容易避開了一片冰晶,眼見前方又是一股冰晶匯流襲來,他飛撤的同時口中默誦咒語,下一瞬間,一顆三級火球倏然出現,正對著冰晶沖去。

   經過前些日子的一連串戰鬥,魔法三系中,沈洛年還是選定了火術一系,畢竟他戰鬥仍以持刀劈砍為主,不怎麼靈光的魔法為輔,這種狀態下,維持固定量值的火 系魔法比較容易配合出手,所以沈洛年終於花了點時間,把最基本的烈火咒、烈火陣咒語背熟,至於其他咒語,想用還是得翻書。

  此時火球與冰晶流相遇,兩方在空中撞上,轟然一聲,冰流前端二十多個冰晶被火球炸散,寒氣彌漫瞬間,熱流倏然消失,同時後方數十顆冰晶穿破這股乍熱乍寒的空間,繼續對著沈洛年沖來。

  烈火咒好像幫助不大?沈洛年感覺到身後又是一股冰晶流襲來,他無可奈何之下,扭身急旋間,劈開幾個接近的冰晶,口中默誦,閃避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轟了出去。

  反正不管有用沒用,總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對防禦沒有幫助,乾脆多炸點冰晶,這些到處亂飛的冰晶越少,自己逃命的機會越大。當下沈洛年隨便選了一個冰晶密集處施咒,下一瞬間,火球在那兒出現,只聽一連串的轟然炸響,數十顆冰晶隨著熱浪捲動,彼此牽引炸開。

  似乎有點幫助?不過周圍仍有數百冰晶,那四個蛟龍又不斷補充著新的冰晶匯入冰流中,加上自己念咒速度又不快……破壞的量恐怕遠不如補充的速度,想靠這招逃命似乎機會不大。

  沈洛年正想著,不料那四名蛟龍突然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雙手張開,帶著一股妖炁迫入陣中。

  這是幹嘛?沈洛年正狐疑,卻見剛剛自己火球炸散的那片冰晶區內本來沒受到火球影響的數十冰晶,突然發出一聲異響碎裂炸開,之後仿佛連鎖爆炸一般,這種效應不斷往外擴散,還好這時因為週邊蛟龍迫入的炁息由外而內地將冰晶快速分散開來,這股冰晶連爆才終於停了下來。

  好像發生了什麼好事?沈洛年再怎麼不機靈,也知道大概和自己那顆火球有關,想不明白那就多試兩次。當下他口中默誦片刻,又是一顆火球在虛空中出現爆散,只不過這時冰晶已經散開,那股熱浪只炸了三、四顆冰晶,馬上又被周圍的寒氣克制消散。

  似乎沒用?不過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了攻勢,沈洛年倒是難得地喘了一口氣。

  沈洛年卻不知道,這冰晶陣的冰晶看起來雖是藉著寒氣凝聚出晶態,�面卻蘊含著爆破力量,使遇敵受擊馬上爆散,而爆散時釋出的寒氣,也很容易使其他冰晶的結構失去平衡,繼續爆散。

  這種一觸即爆的連鎖力量,固然對密集攻擊有幫助,但控制上必須十分小心,所以當冰晶與敵人接觸,並產生連鎖爆散後,若對方閃避離開,必須很快地讓追上的冰晶轉移方位,拉開距離,免得就這麼一連串爆光。

  此時沈洛年運用魔法,突如其來地讓火球在冰晶流中密度最高的地方出現,當下嚇得蛟龍們紛紛把冰晶距離拉開,免得全毀了。

  「那是什麼?不是炎術。」其中一個蛟龍開口說。

  其他三個蛟龍沈默了片刻,還是計楚開口說:「似乎是上個世代末,某些應龍研究的小戲法?」不過看來他也不怎麼有把握。

  「對了,聽說那藉著精靈之力使用的小戲法,可以在遠處隔空施用。」又一個蛟龍說:「還要用冰晶陣嗎?直接下手好了。」

  「那些人說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計楚說。

  「還是活捉好。」先一人馬上說。

  計楚點頭說:「慢慢縮陣吧。」

  四人同時點了點頭,當下緩緩推動著玄界之門往前,那本來還有百餘公尺寬的角錐體,自然跟著縮減;寒氣大作的同時,散開在四面八方的冰晶在空間中緩緩盤旋,對著沈洛年慢慢擠去。

  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自己還挺不值錢的!黑心丫頭隨便開口就能借一億呢!話說回來,這些渾蛋蛟龍妖怪未免太沒自尊了吧?居然為了點錢當人打手,莫非在山口鎮混久了,染上人類的壞習慣?

   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又扔了幾顆火球,但這時冰晶之間的距離拉開,已經沒法藉著連鎖爆散減少冰晶數量。眼看著大片冰晶緩緩接近,沈洛年瞬間加速直沖,想 找個脆弱的地方劈開幾個冰晶竄出,不料他身子才動,那端的冰晶馬上跟著集中,堆出厚厚一層,若當真就這麼劈下往外沖,恐怕會被凍在空中。

  沈洛年騰挪身法雖快,仍比不上蛟龍以心念遙控妖炁快,當下只好往後飛撤,口中一面默念咒語,打算趁著冰晶聚集再扔顆火球;不過對方看沈洛年飛撤,冰晶群馬上再度散開,就這麼慢悠悠地向沈洛年飄去。而沈洛年的火球可沒法瞬發,見狀只好打消了念頭。

  這樣下去,會被擠死吧?若等對方的冰晶上下左右把自己包圍住,就算扔顆火球把冰晶炸散,正中央的自己恐怕也會被凍僵。沈洛年當下身形加快,一會闖東一會兒竄西,但十餘公尺內的閃動對方或許來不及反應,可是只要闖入陣中擊爆冰晶,難免受到爆散的炁勁衝擊,影響身法速度。

  要知道沈洛年靠著消失品質而產生高速,相對地,這種輕飄飄的身體也更容易受外力干擾,幾次震盪之後,速度也容易減緩,這下對方的冰晶馬上跟著聚集,想一路殺出去也辦不到。

  就這麼又過了二十多秒,這三角錐形的冰晶陣已經縮小了一半。此時沈洛年反而停了下來,他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翻動,打算施展風行咒魔法,等施咒之後,體內炁息全部用來護體,之後藉著風行咒的高速,硬碰硬地直接闖陣,若護體炁息擋不住這些寒氣,那也沒其他辦法了。

  計楚等蛟龍也感覺到沈洛年即將有動作,他們當下凝聚更多冰晶預備。此人能運轉炁息已經是個意外,還好那炁息強度該不足以闖出冰晶陣,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多做些準備為妙。

   就在這時,西方九回山天際,突然激揚起二十餘股低階妖仙的妖炁,高速往這方沖來。剛念妥風行咒的沈洛年心中微微一驚,莫非對方還有後援?無論窮奇、畢方 還是麟?,都沒有這樣一大群普通妖仙,看來是敵非友;而且那群妖仙移動速度出乎意外地快,似乎不比施展風行咒的自己慢,這下可麻煩了。

  當下沈洛年迫出全身炁息護體,身體微微一側,仿佛一道閃電般往西直沖,雙手的天仙飛翼舉起,時間能力完全啟動,對著眼前快速迎來的大片冰晶殺去。

  只不過一瞬間的工夫,還沒能沖出陣勢,眼前冰晶高速聚集,自動爆散,這次沈洛年可不停留了,一顆火球先扔在二十公尺外,跟著就這麼聚集炁息往外沖,管他炁息怎麼爆散,順著亂流沖就是了。

  這麼一胡搞亂沖,還真讓沈洛年殺了出去,但沈洛年的炁息畢竟遠不如妖仙,就算靠著血飲袍的幫助,勉強抵禦了內侵的寒氣,渾身上下卻結了一股霜氣,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麼一緩,計楚等人再度帶著冰晶陣追上,此時口中剛默誦一個段落的沈洛年,猛回身一指,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火焰往外泛出,對著冰晶陣轟去,正是範圍魔法三級烈火陣!

  剛剛人在陣中,沈洛年不敢貿然使用這招,無論是烈火咒或烈火陣原理都是氣體化合爆炸,那冰晶陣四面八方的炁息往內壓迫,使用烈火咒扔顆火球也就罷了,若用上烈火陣,說不定反而燒到自己,所以直到沖出大半的這一瞬間,沈洛年才敢使用。

  小小一個烈火陣魔法威力當然遠不如四個蛟龍妖仙組成的冰晶陣,但這麼一炸,冰晶不免炸散。配合著烈火陣的氣爆,一股強大力量往外直推,當下把沈洛年與周身冰晶一起送出了陣外。

  逃出來了!沈洛年顧不得身上寒氣浸體,二話不說往外就逃,此時他可是運行風行咒,能追上他的可不多。

  計楚等四人哪知道還有這種高速魔法,一怔間沈洛年已經脫身,四人也顧不得陣勢,同時騰起妖炁追向沈洛年。

  兩方一追一逃,眨眼間飛出老遠。計楚見追不上,沈聲喝:「不要活的了!動手!」話聲一落,四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銳利炁勁分取不同角度劈出,向著前方不遠的沈洛年殺去。

  風行咒速度雖然快,騰動閃避還是不如妖炁靈活,這些追來的銳利妖炁無論是躲是破,對方恐怕就追近了,但又怎能不理?沈洛年歎一口氣,扭身折射,換了一個方位飛行。

  只要沈洛年沒逃回歲安城就好辦。見沈洛年為了閃避炁息換了方位,計楚等蛟龍心中大喜,當下四面散開,手中長戟連揮,就是不讓沈洛年轉向往西。

  沈洛年當然不肯就這麼回頭,兩方正在空中大兜圈子時,那遠從九回山沖來的妖炁已經越過一旁看熱鬧的妖仙群,直沖五人戰團。

  那群更快的傢夥來了?沈洛年皺起眉頭,百忙中往那方瞄了一眼,一看清楚,卻是又驚又喜。那群妖仙個頭不大,約莫小臂大小,身負雙翅、外型似貂,身軀上滿是黃絨短毛,他們一隻只頭尾相連,仿佛火車般地排成一列,高速急沖,正是沈洛年百年前的老朋友——寓鼠一族。

  寓鼠一族沖到戰場,二話不說,直穿沈洛年與蛟龍之間,一整排鋸齒刀翼忽散忽聚,花式飛行般地上下飛旋、破空急繞,組成一個充滿刀刃、活生生的懸空絞肉機,就這麼硬生生把四名蛟龍攔了下來。

  蛟龍雖是強大妖族,但眼前這四名蛟龍只是最年輕的一代,說起個人妖炁,不比眼前任何一名寓鼠強大,就算蛟龍有些獨特的強力戰鬥方式又擅於運用武器,也無法與二十多名同級妖仙硬抗,當下計楚等蛟龍臉色微變,停在空中。

  當寓鼠排起陣勢時,其中一名寓鼠凝聚妖炁緩緩化為一貌美女子。她也不理蛟龍,飛近沈洛年身前,露出笑容說:「友人傳訊,說持我族天仙飛翼者於此受困……我便知洛年先生在此,真是好一陣子不見了。」

  百年光陰在妖仙口中只是「好一陣子嗎」?沈洛年暗暗苦笑,對著眼前這背著對翅膀、短髮赤足,仿佛袖珍美女般的寓鼠妖仙行禮說:「翔彩婆婆。」

  翔彩雖是直接化形,卻並非赤身裸體,她胸臀處分別緊繞著一圈貼身黃絨毛皮,仿佛是一套相同材質的無肩帶短背心與緊身短裙,顯得十分俏麗,看來這百年間,她也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

  「寓鼠一族,為何插手?」計楚終於沈聲開口。

  翔彩緩緩轉身,凝視著計楚說:「洛年先生是寓鼠之友,不知四位蛟龍小友,與他有何難解仇隙?」

  計楚臉色變了變,看看身旁的三個兄弟,這才板著臉說:「只是受人之托,既然此人是寓鼠的朋友,此事暫且作罷。」話聲一落,四人轉身就要離開。

   除了少部分與人類觀念相似的妖族之外,大部分妖族相處之道十分簡單,只要不是族群生存或傳統習俗等不可商量的事,在沒結下深仇的狀況下發生衝突,能力不 足的一方轉身離開便是,並不會覺得失了什麼面子,之後也大都不會深究,所以焰華幾次趕走犬戎族,以及當初牛頭人和鶴鴕妖的化敵為友,都沒有什麼後遺症。既 然寓鼠一來就擺出護定沈洛年的態度,計楚等蛟龍與沈洛年本無深仇,此時已打算放棄,雖說蛟龍一族不會怕了寓鼠,也不值得為此結仇,像雲陽與牛首族過去那種 不死不休的戰鬥在妖族之間是很少看到的,當然,這與這兩族個性太過耿直也有關係。

  「且慢。」沈洛年開口說:「誰找你們來的?」

  計楚顧忌的是寓鼠,可不是沈洛年。他回頭怒瞪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領著三兄弟轉頭去了。

  對方不說,沈洛年自然沒辦法。他搖搖頭,轉身對翔彩說:「多謝翔彩婆婆和幾位的幫忙。」

  翔彩含笑搖頭,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洛年先生還沒有選定炁息之質?」

   不說沈洛年還沒想到,翔彩看到自己有炁息怎麼不覺訝異?沈洛年愣了片刻才想起,五個月前去寓鼠一族取天仙飛翼時,那兒的寓鼠就看過自己的炁息了,當時還 叫出凱布利當證據,翔彩自然知道此事,只不過她不知自己炁息曾消失過好一陣子;而翔彩畢竟不是敖歡那種天仙,看不出自己已經開始存想炁息,沈洛年當即說: 「我是輕柔同修,但還沒有完全完成。」

  翔彩微微一怔,沈吟片刻才說:「既然還沒完成……洛年先生要不要考慮重新存想,否則太可惜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0:29

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重新來?難道占卜魔法算錯了?沈洛年意外地說:「婆婆,怎麼回事?」

  「寓鼠族天仙雙翼需透入純輕訣方能發揮威力。」翔彩說:「輕柔同修,確實有混修之特色,卻發揮不出飛翼力量……當初洛年先生體內不存炁息,我就沒交代此事,沒想到百年過去,洛年先生突然能修炁息,實在讓人意外。」

  「天仙雙翼除了又輕又堅固,還有其他的特別威力啊?」沈洛年訝然問。

  「輕訣特性,快、銳兩字而已。」翔彩莞爾笑說:「飛翼輕若無物、具破空之形,論快已達巔峰;主要是輕訣之炁透入天仙飛翼,能使飛翼銳度倍增,除少數神物外,破物、破?輕而易舉,若只是又輕又堅固,怎算得上寶物?」

  沒那個命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重視身外之物,搖搖頭正想掠過此事,但一轉念間,突然想起虯龍族的雙訣同修密法,他愣了愣問:「若我分成兩個本源,各修其一,是否可以保留輕訣的效果?」

  「有這種辦法嗎?」翔彩愣了愣才說:「若如洛年先生所言,確實有可能,但我也不敢確定……寓鼠一族天生體質只適合修煉輕訣,對其他法門並不瞭解,不過這麼一來,存想定性的時間,可能需要原來的兩倍了。」

  看來那占卜魔法還是有點道理的?但為什麼是三輕七柔?全輕豈不是威力更大?至於存想時間,沈洛年倒不是很在意,存想需聚精會神以調整炁息狀態,這和精智力強度似乎有點關係,沈洛年進度已經比當年賴一心等人快了不少,若作個粗略估計,前往龍宮時,或許有機會存想完畢。

  「既然洛年先生無恙,我們這就走了,但仍請小心,對方未必真正放棄了。」翔彩又說:「洛年先生既能引?入體,想必早已取得輕疾,若遇到危險,聯繫『寓鼠翔彩』便是。」

  「多謝婆婆。」沈洛年送走翔彩,轉頭向著歲安城飛,一面考慮著炁息性質的問題。想來想去,沈洛年實在懶得重新存想純輕炁息,加上到現在為止,也沒法確定占卜魔法不可信任,索性將錯就錯,看看煉成之後效果如何。

  「統校狄韻請求通訊。」耳中輕疾突然說。

  對了,一些搞不懂的事情正好問這鬼靈精丫頭。沈洛年當即接了通訊,開口就說:「小惡女,我剛被四頭金光閃閃的龍頭人追殺咧!」

  那端安靜了好半晌,才突然傳出狄韻怒衝衝的聲音:「渾蛋老頭又胡說什麼!你神經病啊!」

  「真的啦!妳這愛發脾氣的小惡女怎麼老是不信啊!」沈洛年說:「說什麼受人之托,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我居然只值兩千萬?」

  「龍頭人……難道是蛟龍妖仙?那你怎會沒事?」狄韻問。

  「遇上寓鼠朋友幫忙,否則差點糟糕。」沈洛年說:「不知道誰這麼無聊?可能連那論劍館的人都被買通了,否則怎麼老是拖著不讓我走。」

  沈洛年妖怪朋友多,狄韻倒是知道,因朋友相助而保命也算合乎情理。她思考片刻才說:「你把整個過程仔細說一遍。」

  沈洛年本就想問狄韻,當下把過程說了一次,偶爾有些地方說得稍微模糊,狄韻馬上就會追問詳情,還好畢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沈洛年都還記得清楚。

   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又罵幾句,他還真是想不出來,誰會幹這種事?他得罪過的妖怪其實不多,比較嚴重的大概是犬戎族,但犬戎族是與整個人類為敵,真有 這麼多錢該也不會先對付自己,最重要的是「闇神」兩字,再怎樣也不該從妖怪口中冒出來,就算和自己見過幾次面的壺谷族長,上次碰面還不是喊聲「那個人類」 而已,他說不定連自己姓名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闇神」?

  而若花錢買凶的是人類,那更稀奇了,知道自己身分的人類只有狄韻、狄純和艾露三人吧?就算十聖中也有少數人懷疑,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才對。這些人中,誰會這麼看自己不順眼,花大筆錢請蛟龍殺人?

  等了好片刻,狄韻才開口說:「算來算去,乍看似乎色鬼鷹嫌疑最大。」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我和他可沒仇啊。」

   「我媽沒跟你說嗎?自你和磨齒者一戰之後,色鬼鷹就沒來騷擾我媽了。」狄韻沈吟說:「而且當時我們回來,十聖中留在城內的四人,只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來接 我們……我媽怕見人就不提了,司令身分不同也另當別論,剩下一個就是色鬼鷹,他沒來只是因為吃醋嗎?名義上你只是闇神的後代呢,他難道對你一點興趣都沒 有?除非他認為你是本人……女人被你搶了,還不算有仇嗎?」

  「這傢夥真變這麼壞嗎?」沈洛年有點不大相信,而且最重要的,狄純不是自己的女人啊!真是太冤枉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想避開瑪蓮阿姨。」狄韻接著又說:「他們倆見面就吵架,已經很久沒有在同個場合一起出現了;而且仔細想來,既然這麼容易猜,實在 不大可能是他,他畢竟是當年的四將軍之一,沒你這麼笨,想殺你,在歲安城中用火器暗算不是更簡單,何必花這麼多錢請妖仙?論劍館的人也未必願意讓他利 用。」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樣不等於沒說嗎?」

  「猜測本來就做不得準,只是拿來參 考印證。」狄韻哼聲說:「這件事眼前有三個線索,一個就是蛟龍妖仙,這個比較難對付,先不管;另一個就是論劍館,紅鑽在論劍館中身分不低,這件事館主不大 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們涉入多少、知不知道你的身分都很難說……雖然說打鐵趁熱,但眼前事情太多,護送隊又即將出發,我希望你緩上一段時間,等我們從龍宮回 來再調查。」

  「嗯……」反正讓沈洛年調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查起,難道去論劍館中拆房子?又或者是抓紅鑽逼供?這些似乎都有點困難,眼看歲安城就在眼前,沈洛年這才說:「那一億的事呢?他們不給妳了嗎?」

  「我剛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狄韻說:「他們館主與我聯繫,願意把錢送到歲安城郊,讓我派人去領。我本想讓你去的,既然出了這種事,還是找安荑和雪麗吧,不上山口鎮,她們倆該不會排斥。」

  「怎麼早不這樣做?」沈洛年不滿地說。

  「之前對方以在外會合有風險為由不肯答應,要我直接派人領路。」狄韻說:「說不定就是為了布這一次的局。」

  「反正以後再找他們算賬,我先回去了。」沈洛年望著不遠處的擎天塔說:「沒事了吧?」

  「老頭!」狄韻突然帶著怒意說:「你真的很笨耶。」

  「又幹嘛啊?臭丫頭!」沈洛年說。

  「剛剛我明明說有三個線索,你沒發現只說了兩個嗎?」狄韻說。

  「呃?」好像真有這件事?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誰教妳說一半停下?」

  「臭老頭,明明是你自己轉過話題!」狄韻罵:「好心提醒你還耍賴!渾蛋!豬頭!」

  「好啦、好啦,妳快說吧。」沈洛年說。

  「懶得說了!」狄韻哼聲說:「剩下就是那些蛟龍的言語和行動,比如戰鬥方式,還有提起『闇神』這兩個字……」

  「代表對方是人類,所以才會這樣叫我?這我倒想過。」沈洛年說。

  「不只。」狄韻說:「雖然闇神這尊稱是十聖決定的,他們私下提到你時,可從不會這麼喊。」

  「所以……不是十聖中人幹的?然後呢?」沈洛年說。

  「就說讓你自己想。」狄韻說:「看看能不能變聰明點?」

  「我不想變聰明,小惡女快說!」沈洛年說。

  「管你的!笨老頭!不想就永遠當笨蛋吧!再見!」狄韻罵完直接斷了通訊。

  臭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摸摸鬍子,突然心念一轉,現在的身分是「闇神後代」,已經不用怕被認出來,似乎不用留鬍子了?既然如此,回去剃掉算了,免得某大美女看到又心癢……老讓她抓著自己下巴摸來摸去,可不是好事,下次忍不住還手摸回去就糟了。

  話說回來,見狄純之前,小惡女曾提到大美女,說她拖得越久,代表考慮越多,這聽來有點恐怖的形容方式,到底是啥意思?

  □

  次日上午,鬍子消失、恢復下巴光潔,滿身清爽、穿著血飲袍的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小屋客廳中,等候張如鴻。

   此時屋中只有沈洛年一人,蔣傑與梁乃均,被派去軍醫院做全身檢查,據說等那兒檢查完畢之後,還要送去圓足醫院檢查一次。按理說有個「神醫」住在一起,本 不用這麼麻煩,但這卻是沈洛年建議的,沈洛年心�有數,自己這神醫不是真貨,輕疾有時候也不怎麼可靠,最好多做點保險,讓一些正牌醫生看看,省得自己擔這 麼大責任。

  至於羅鏡,休息兩日後,已開始繼續履行隨官任務,跟著狄韻去了。狄韻有了那一億現金,這幾天想必十分忙碌,到處散財,也不會來打擾沈洛年。

  而沈洛年心想,既然葉瑋珊交代了有事,又和功夫有關,早點處理便是,於是早上在蔣傑出門之前,特別請他與張如鴻聯繫,轉告自己已「完全痊癒」的消息;之後蔣傑告知沈洛年,張如鴻去見過司令後,就會來找他,順利的話,該會在午前來訪。

  所以這時沈洛年正無所事事地待在廳中,存想炁息,偶爾覺得疲累,就放鬆冥思,順便讓炁息運行經脈、恢復精神,倒也過得頗充實。

  大約十點過半的時候,正存想炁息的沈洛年突然感覺到門外有人接近,正是張如鴻的炁息。沈洛年站起的同時,敲了兩下門的張如鴻剛推開門,她看見沈洛年,雙眼一亮笑說:「哈,你剃了鬍子啊?」

  「對啊,如鴻小姐。」沈洛年說。

  「軍伍之外,就叫我如鴻吧!不用這麼客氣。」拿著長槍、站得筆挺、英姿勃發的張如鴻微笑說。

  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他確實是個不怎麼講究禮貌的人,但也不會刻意無禮,關於怎麼喊人,通常只是看習慣而已,當初既然習慣了稱「如鴻小姐」四字,也就這麼喊下去了,不料今日對方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夠資格這麼叫的。」張如鴻眨眨眼笑說:「還是你和我家阿傑一樣會害羞?難怪你們這麼投緣,哈哈哈。」

  害羞當然是不可能的。沈洛年聳聳肩說:「如鴻便如鴻吧,妳不介意就好。」

  「爽快!」張如鴻扭身說:「走吧。」

  兩人並肩往外,一面走張如鴻看著沈洛年身上血飲袍與光潔的下巴,頗有興趣地說:「鬍子剃掉,看來年輕多了……其實留鬍子也挺有型的,問題是幾天就亂了,誰教你懶得整理?說真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城內有種生意叫作美容中心啊?懶得處理的話,定期去找人弄啊。」

  沈洛年隨口說:「反正已經剃光了。」

  「其實你哪會怕亂!只是怕讓清嬿為難吧?」張如鴻嘿嘿笑說:「明知道不該剃又忍不住想剃,就像我很想找你過招一樣,明明打不過又想打!」

  這例子頗有些怪異。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只是比較會逃命,打不贏妳的。」

  「是嗎?」張如鴻不糾纏此事,目光一轉,望著血飲袍笑說:「這件衣服真醒目……材質很特殊吧?」

   沈洛年微微點頭說:「不容易髒。」卻是沈洛年今晨剃光鬍鬚的同時,想起身為「闇神後代」,穿上血飲袍也是很正常的,那何苦多穿一件火浣外袍?還得不時火 烤清潔,當下把外袍脫下收入背包,放在房中。沈洛年暗暗心想,在異族眼中,人類長得都差不多,這麼一脫,赤濤那肥龍說不定認不出自己。

  「這就是你父親那件吧?」張如鴻說。

  我父親?沈洛年愣了愣,還不知該怎麼回答,張如鴻已經岔開話題說:「對了,司令要見你。」

  「咦?」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是說……有事讓妳告訴我嗎?怎麼變成她見我?」

  「不知道。」張如鴻說:「上次是說有套功夫要我教你,但今天司令知道你身體好了,就突然又說要見你。」

  沈洛年暗叫倒楣,怎麼剛好今天剃了鬍子、脫了外袍,那女人就要召見呢?真是讓人很有不妙的感覺啊。

  但不管他怎麼抱怨,該來的總會來。張如鴻帶著沈洛年下塔,一路走到司令部、道武大樓第四層,張如鴻和木門前守衛的校官打過招呼之後,回頭說:「司令要我在這兒等你。」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入木門,一步步踏上階梯,進入第五層。

  和上次一樣,葉瑋珊依然坐在那平臺上的方桌後,她這時座椅側旋九十度,纖細的身子輕靠椅背,面朝右側微微仰望,似乎正望著牆上的什麼東西,不過從沈洛年這個角度來看,卻被兩根牆邊立柱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那牆上有什麼特殊之處。

  既然葉瑋珊在發呆,沈洛年也就大膽地打量著她。她穿著衣服和上次相同,一樣是紅披風裹著件白色制式軍裝,那明豔的玉顏容光,在周圍燈火掩映間更顯倩麗,不過在眉宇間,那由百年愁緒凝聚成的隱隱細紋,卻若有若無地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眼前這女子,就是當年那位讓自己捨身無悔的少女嗎?這百年來,妳可累了?妳堅持著自己的選擇,為什麼還是不能擁有幸福?

  在這小木屋中,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突然回過神,想起自己應該先行禮,連忙喊了一聲:「司令。」

  「坐。」葉瑋珊沒回頭,只輕輕擺了擺手。

  坐哪兒?沈洛年四面一望,這才發現台前不遠右側牆邊,放著一張有扶手的長條軟凳,卻不知平常是讓哪些人坐在這位子上?上次就連黃清嬿、狄韻也沒資格坐呢,自己倒是挺受重視。

  沈洛年走近坐下,到了這兒,恰好可以看到葉瑋珊右側牆面的模樣。沈洛年一望過去,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過了好片刻,才極緩極緩地把那口氣呼了出來,苦笑搖了搖頭。

  那兒並沒有放著什麼古怪的東西,只是掛著一張栩栩如生的油畫。油畫的背景是一場戰爭,畫中無數鑿齒、刑天和手持各式兵器的人類,在一片充滿火焰塵煙的原野上死命廝殺;畫面前端城牆上,則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對而立。

  圖畫中,那穿著勁裝、腰間別著柄小匕首的少女,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額上,看來有些狼狽。她手中托著一黑色精緻小方盒,正有點疑惑地望著少年;而那凝望著少女的紅袍少年,臉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畫面中的少年,當然是沈洛年,而少女,正是當年的葉瑋珊。兩人的長相和實際頗有點差別,畫中葉瑋珊雖年輕,卻顯得比當年沈穩不少,也許是在她成熟之後,才找人畫了這幅畫的;而沈洛年更是只有六、七分神韻,或許因為繪製的畫家只是聽人口述,並沒有真正見過沈洛年。

  那場景該是描述自己當年將金烏珠交給她的時候吧?當年兩人共同的回憶很多,為什麼特別選了這個畫面?她又為什麼看著這張油畫發呆?

  「沈凡,你知道……」依然望著油畫的葉瑋珊,突然開口說:「那盒中是什麼嗎?」

  沈洛年自然不會傻到招認,當下輕咳了一聲說:「不知。」

  「金烏珠。」葉瑋珊說:「毛族人製造的寶物,在這數十年來的戰爭中起了不小效用。」

  這女人找自己來閒聊的嗎?沈洛年暗自狐疑,一面隨口應了一聲。

  「你知道畫中的女孩正想著什麼嗎?」葉瑋珊又問。

  鬼才知道咧!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不知道。」

  「那一?那,她正想著該不該答應呢。」葉瑋珊突然露出一抹緬懷的笑意,柔聲說。

  該不該答應?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望著畫中,越看越是迷惑。畫中的自己,為何露出促狹的笑意?而那少女,除疑惑之外,似乎還隱隱有著一抹含蓄的羞澀?這確實是當年的場景嗎?為什麼兩人是這樣的表情?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明白。當年將東西交給葉瑋珊的那一刻,自己口中說的不是金烏珠,而是「求婚戒指」;正因為這句話,畫中的少女——當年的葉瑋珊,才 會露出那抹羞澀……原來,她當時曾有那麼一?那,考慮該不該答應嗎?沈洛年突然鼻頭一酸,眼前的一切,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模糊。

  「你聽得懂我說的,對嗎?」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的葉瑋珊正凝視著沈洛年。

  自己當真不是演戲的料嗎?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對葉瑋珊露出苦笑,抓抓頭正想開口,葉瑋珊突然說:「沈凡。」

  她還是叫自己沈凡?沈洛年微微一愣,呆望著葉瑋珊。

  葉瑋珊坐挺身子,之前的溫柔氣息倏然消失,透出滿身堅毅與上位者的威勢。她面色一肅說:「我有六個孩兒,十五個內外孫,另外還有五個曾孫……其中,清嬿是最優秀的一個,在整座歲安城中,能與她相較的年輕人也十分少見。」

  連曾孫都有了啊?差點忘了,眼前這仿佛漂亮大姊的女子不只是人類的帝王,也已經是某些人的曾祖母了……但幹嘛突然提到黃清嬿?沈洛年正自狐疑,只聽葉瑋珊緩緩說:「聽說,你喜歡清嬿?」

  媽啦,聽誰說的?沈洛年終於回過了神,愣了愣才說道:「只是有點欣賞,沒有其他的意思。」

  葉瑋珊看著沈洛年片刻,緩緩說:「這樣最好,你們不適合……我希望你們保持距離。」

   這話可讓沈洛年呆住了,雖然他對黃清嬿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被人這麼警告一句,還是難免冒出三分不快。沈洛年皺起眉頭,正想開口,葉瑋珊已經接著說:「無 論未來司令是誰,清嬿一定是歲安城的棟樑人才之一,說來有些可憐,她註定將為歲安城辛苦大半輩子……為了她好,想成為她的夫婿,至少必須符合一個條件。」

   條件?那小惡女總說自己最適合呢!除了那些之外,難道還要什麼古怪條件?這女人也變得這麼囉嗦了,連兒孫的婚姻也想管?媽的,妳那熱血笨蛋老公還不是自 己挑的?沈洛年正對著葉瑋珊翻白眼,卻見葉瑋珊透出一抹了然的苦澀笑意,微微搖頭說:「其他都不重要,她的另一半……至少得願意長期留在歲安城啊,你願意 嗎?」

  沈洛年一呆,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確實從沒想過要長期住在歲安城�,更別提自己心中還掛著個找到後不知會如何的笨狐狸;而無論是狄韻或是黃清嬿可能也都從沒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離開吧?不愧是葉瑋珊啊……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妳說得對,別擔心,我本來就沒那念頭。」

  見沈洛年這麼說,葉瑋珊仿佛松了一口氣,微笑說:「謝謝。」

  謝個屁!沈洛年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站起說:「沒事我走了。」

  「事情還多著呢。」葉瑋珊莞爾一笑說:「生氣了?」

  沈洛年心底有數,葉瑋珊八成已認出自己,說不定也猜出自己保持年輕模樣的原因,只不知為了什麼不願掀開,但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守規矩了,當下哼了一聲說:「不敢。」

  葉瑋珊果然不介意沈洛年的態度,含笑說:「但若你願意長留歲安城,我可以作主讓清嬿嫁給你,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瞪大雙眼,愣了半晌才說:「媽……媽啦!別開玩笑。」

  葉瑋珊緩緩收起笑容,望著沈洛年,平靜地說:「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已經很久沒開玩笑了。」這話雖然說得輕巧,但周圍的氣氛,卻不免沈鬱起來。

  沈洛年看著葉瑋珊,突然有點莫名地難過。他沈默了片刻才說:「清嬿的事不用說了,我討厭麻煩,以後我也不會招惹她。」

  「好吧。」葉瑋珊也不糾纏,目光一轉,望向沈洛年座椅對面牆上懸掛的歲安城地圖,輕歎了一口氣說:「沈凡,你覺得歲安城未來,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沈洛年回答得十分迅速,看得出來完全沒多作思考。

  「你願意聽聽我的計畫嗎?」葉瑋珊回頭說。

  能說不聽嗎?就算可以說,沈洛年也頗有些不忍心,只好無可無不可地說:「妳說吧。」一面往後一倒,重新坐在那長凳上。

  「當年我們巡迴世界,把殘存的人類聚集歲安城。一路上,遇到不少從仙界返回的仙人,大部分人都不贊成我們把人類聚集在歲安城�。」葉瑋珊說。

  上次在魔法島上好像聽過類似的說法,只不過沈洛年卻不怎麼瞭解原因,當下順口說:「為什麼?」

  「如今既然無法運用科技,生存於世,倚靠的就是自己本身的能力。」葉瑋珊緩緩說:「龜縮在這排拒道息的歲安城,本該逐漸仙化、改變的身軀無法激發。百年過去,人類還是像當年一樣的孱弱,若他日再有個天災人禍,或者得罪了什麼無法抗拒的天仙、古妖,豈不是就此滅絕?」

  「但不集中到歲安城,恐怕早就死光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不集中歲安城,當初的近百萬人,最後可能百不存一,但這也是一種物競天擇,那些殘存的人,終究會找到立足之道,重新發展、繁衍出適合這時代的新人類。」葉瑋珊說:「問題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淘汰方式。」

  沈洛年當然懶得管人類該怎麼發展,但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看,他並不排斥葉瑋珊等人的想法,當下點點頭說:「我不覺得妳做錯了。」

  「我也並不後悔。」葉瑋珊說:「但這問題終究要解決,人類不能永遠窩在這個地方,萬一有一日,息壤的效果失去了呢?」

  這倒不可不防,當年輕疾也曾提過此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妳打算怎辦?」

  葉瑋珊望著沈洛年,緩緩說:「我打算帶一批人去東大陸建城。首先帶去的,當然以仙化者、返祖症患者為主,那兒將會成為新一代人類的發源地;而歲安城,就交給下一代管治。」

  所以才要選出新的歲安司令嗎?沈洛年瞪大眼睛說:「那兒有狼人耶!還有,赤濤跑來怎辦?」

  「是啊,這些都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葉瑋珊說:「另外,九回山屍靈國度的問題也終究要解決。」

  葉瑋珊不提,沈洛年還沒想起。他皺起眉頭說:「妳真想解決那些僵屍嗎?」那不是葉瑋珊的「最後手段」嗎?

   葉瑋珊沈默下來,沒回答這個問題,過了片刻才說:「此刻的屍靈之王對人類似無敵意,甚至還頗願提供協助,但依然是個威脅。歲安城搬遷不易,有這樣一個友 邦在旁,實在讓人寢食難安;而且屍靈不滅,山口鎮就不會消失,那也是人類的一個亂源……沈凡,你知道怎麼讓屍靈之王恢復正常嗎?」

   原來葉瑋珊以為自己辦得到?這倒也難怪,當年的首代屍靈王此時確實正站在這兒活蹦亂跳,而且當初那些骨靈還自動倒斃呢……問題是要辦到這種事,除了屍靈 王本身必須是鳳靈之體,還得請個修成天仙的萬年仙狐把他吸幹才成,這種事可無法複製啊。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沒有辦法,不可能的。」

  葉瑋珊透出了一抹失望的氣息,她歎口氣說:「這麼一來,若無法剿滅九回山屍靈群,只有遷城這個選擇了。但數百萬人遷移不是小事,牽連太多,很難處理,萬一遷移的同時,有妖族來攻擊,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闇靈之力會隨時間消耗,這幾十年來,他們既然一直躲在九回山中,那是怎麼維持的?」沈洛年終於把這問題問了出來。

  「鑿齒。」葉瑋珊歎息說:「當年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城的時候,擄劫了數萬鑿齒入山。鑿齒繁衍速度極快,在屍靈國度維持而不擴張的狀態下,足以供應各階屍靈所需。」

  「嗄?」沈洛年意外地說:「那是地底啊,鑿齒吃什麼?」

   「當初興建九回城本是人類撤退的一個最後選擇,食物問題當然也做了考慮。」葉瑋珊說:「我們跟毛族人換得虛空熱精,作為地底城動力與光熱之源,培育適合 在低光度下生長的植物、動物,並引入地泉成湖,餵養不同魚類……別說只有數萬鑿齒,就算百萬人類,也能住上好一陣子。」

  「毛族人?」沈洛年吃了一驚說:「你們找到他們了?」

   「九回山就建在毛族人居住地穴的附近,兩處本有通道相接。」葉瑋珊說到這兒,隨即又苦笑說:「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山的過程中,還損傷了不少毛族人,毛族人 則認為被我們欺騙了,很快就遷到別處,並與人類斷絕往來;這些年來,無敵……我是說宗儒,他雖定期去『絨須洞』拜訪,毛族人一直都不肯接見。」

  那個什麼洞的名稱怎麼好像聽過?沈洛年沒多想下去,只有點惋惜地說:「毛族人其實很善良的,可惜了。」

  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只點頭說:「是我們沒處理好。」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妖仙來了這麼多,雖說九回城深埋地底,不易進攻,但就算從外面慢慢拆進去,也早就挖穿了吧?」沈洛年說:「怎麼會一直耗在這兒呢?」

  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你不知道嗎?虯龍族說,殺死骨靈、僵屍、旱魃時,有部分的闇靈之力會回返讓他們成屍靈的源頭身上。」

  當初從闇靈那兒得到的知識中,確實有這件事,但那又如何?沈洛年說:「所以呢?」

  「若從週邊這麼一路殺進去,最後屍靈之王會超乎想像地強大啊。」葉瑋珊說:「那種力量,就連天仙恐怕也抵擋不了,那時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呃?」沈洛年從沒想到這麼遠處……無論是旱魃或是僵屍,吸收闇靈之力的同時,都會分一小部分闇靈之力,依照老鼠會的模式往上送,但大部分還是留在己 身,而當他們死亡的同時,尚未耗盡的闇靈之力,也有部分會藉著玄界闇靈的能力,送回給當初使他變為屍靈的「上線」身上。這一點回饋,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 但若是從外而內一路把各級屍靈殺光,匯合的闇靈之力將全部集中到屍靈王身上,好像真有些恐怖。

  「所以自古到今,除非是屍靈初起的階段,才能無差別地屠殺,若屍靈國度已成氣候,就必須進行斬首作戰,直接擊殺屍靈王,不能從外而內,慢慢圍聚殲滅。」葉瑋珊緩緩說:「但今時屍靈國度卻是深入地底數公里的九回城,該如何直接擊殺屍靈王?」

  「對了!」沈洛年一喜說:「空間魔法!可以靠那個魔法弄個空間通道直接殺到九回城�面!妳該也知道吧?」

  「于丹翠小姐學會的魔法嗎?」葉瑋珊輕歎一口氣說:「這不是沒有可能,但誰能在道息消失的壓縮息壤城中擊敗擁有龐大闇靈之力的屍靈之王?又該如何送于小姐進九回城建立通道?」

  「唔……」沈洛年抓抓頭,可說不出話來了,攤手說:「既然打不過,那就這樣吧?既然安全地過了五十年,說不定放著也不會有事?」

  「其實在九回城中,還有我們不瞭解的事。」葉瑋珊說:「我簡單說一下,或許你知道原因,說不定正是突破之處。」

  闇靈的相關知識自己確實應該是知道最多的,問題是「知道」未必等於「想得到」就是了……沈洛年沒什麼把握地說:「說說看。」

   「首先,據虯龍族說,隨著體內闇靈之力逐漸增加,屍靈之王將越來越受浸染,終究會失去自我控制,成為闇靈的傀儡;屍靈國度如今的規模,早已超越這個界 線,但不知為何,如今的屍靈之王似乎仍有自己的神智。」葉瑋珊頓了頓又說:「第二,我們知道,屍靈王——李翰,本身對妖族十分憎惡,恨不得殺盡天下妖怪, 為什麼這五十年來,他居然能隱忍在九回山中,不肯嘗試逃離包圍,擴大屍靈國度的規模?雖說僵屍厭水,九回山周圍大部分方位被海河所阻,但這自然阻攔不了可 以飛天遁地的屍靈王,他若真想找個空隙竄出,該也不是難事。」

  沈洛年聽得懂,葉瑋珊當然不是希望屍靈王真的出來打天下、擴大屍靈國度,而是這麼一來,才真有機會擊殺屍靈王,或趁著屍靈大軍離開,想辦法收回九回城,卻不知為什麼屍靈王一直不肯露面?

  不過這兩個問題,沈洛年還真的不明白。他苦思半晌,還是搖頭說:「不知道,但是說真的,萬一真有辦法殺光屍靈,不覺得有點恩將仇報嗎?」

  「確實如此。」葉瑋珊歎息說:「但既然知道屍靈王終究會失去神智,成為闇靈的傀儡,又怎能不預做提防?否則豈不是拿滿城人類、天下生靈的性命開玩笑?」

  也是,就算在過去的和平時代,萬一知道對方得了重度傳染病,不管是什麼親朋好友,還是得先隔離了再做打算,那可不是講情面的時候,何況屍靈這種恐怖的東西?只不過自己當年畢竟也是所謂的「首代屍靈王」,想起此事,難免有些感歎。

  見沈洛年一陣思量,葉瑋珊露出笑容站起說:「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先別想了,今日,我還有兩樣東西要交給你。」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1:41

第十章   十八撩亂

  「什麼東西?」沈洛年意外地說。

  葉瑋珊從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我想應該交給你……」

  又來了!望著葉瑋珊手中的闇神之鏡,沈洛年好笑地搖頭說:「那鏡子我用不著。」難怪葉瑋珊不給張如鴻,原來想給自己?狄純這麼做不讓人意外,但這獨裁數十年的葉瑋珊居然也這麼做,說老實話,沈洛年多少有點感動。

  「用不著?」葉瑋珊意外地說:「你不是也引?入體了嗎?」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的功夫比較特殊,拿著這東西威力確實會變大,但速度會變慢,反而不劃算,給如鴻用也不錯啦。」

  「如鴻?」葉瑋珊微微一笑說:「你怎不說清嬿或小韻?」

  「呃?」沈洛年說:「她功夫比較高啊。」

  「這麼說確實有道理,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葉瑋珊收回闇神之鏡說:「若真給了如鴻,歲安城的政治圈中,會產生出太多不正確的解讀。」

  「那妳就收著吧。」沈洛年無所謂地說。

  葉瑋珊也不堅持,她再度從懷中取出一本封面有點泛黃的薄冊,走近說:「我想起這功夫,或許適合你。」

  「功夫?」沈洛年接過,見封面寫著「十八撩亂」,左下角另有三個小字——賴一心。

   賴一心創的武功嗎?這什麼古怪名字?沈洛年翻開來看了看,卻見書中畫著許多手持雙匕的小人做出各種不同的動作,旁邊還有許多簡短的注釋。這麼翻過去,沈 洛年看不出奧妙,但卻漸漸覺得這功夫名稱挺有道理,真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所謂的十八撩亂,大概就是眼花十八次的意思吧?

  他一面在心中隨口編排賴一心,一面翻了幾翻說:「這功夫適合我?」

  「他當初創這功夫時曾提過……能學這功夫的人很少,大多數人都沒法使用。」提到賴一心,葉瑋珊並沒表現出什麼古怪的情緒,只淡淡地說:「我想你也許可以試試,而如鴻學功夫很快,她學了之後教你,比你自己摸索還好。」

   這是什麼話?若能學這功夫的人很少,葉瑋珊又怎知道自己能學?張如鴻又怎能學了之後教自己?沈洛年一頭霧水之餘,一面胡亂翻著這讓人眼花撩亂的「武林秘 笈」,突然翻到最後一頁,上面寫著幾行字——「十八撩亂者,招式易學、力無所出,只有掌握輕重奧妙者,方能發揮,否則只淪於雙匕亂舞而已。我揣摩數十年, 仍不解輕重變化之所由,遙念故友無雙風采,不勝唏噓。」

  輕重奧妙?媽啦!這是替自己創的功夫?去你的無雙風采!沈洛年猛擡頭,望向葉瑋珊,兩人目光一觸,沈洛年心中明白,葉瑋珊根本就知道此事,只是不願當面說明白而已……賴一心那傢夥當初確實曾說過要幫自己創一套功夫,沒想到居然真弄出來了?

  既然是專為自己創的,就學看看吧?沈洛年這次也不推拒了,直接點頭收起說道:「我試試。」

  「這幾日你和如鴻好好研究一下,去龍宮之前,看能不能有點收穫。」葉瑋珊微笑說。

  「好。」沈洛年說:「沒事我就去了。」

  見葉瑋珊微微點頭,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片刻,忍不住苦笑搖了搖頭,轉身往外便走。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豈止自己不願與他們相認?眼前的「曾祖母」葉瑋珊恐怕也不知與自己相認後該說些什麼吧,還不如配合著自己,假裝不知此事,她今日的表現,說來也不難理解。


  走下樓梯,回到第四層,沈洛年對不遠處等候的張如鴻點點頭說:「好了。」

  「功夫的事呢?」張如鴻迎了過來。

  「這本。」沈洛年取出遞過說:「司令希望妳學會教我,妳先看吧。」

  「十八撩亂?」張如鴻拿過書一怔說:「這我會呀。」

  「妳會?」沈洛年吃了一驚。

  「當初無聊時學的,舞起來很漂亮。」張如鴻聳聳肩說:「不過,很久沒玩了,可能有點忘了。」

  這到底是什麼功夫,為什麼會被這樣形容?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書到處都有啊?」

  張如鴻點頭說:「武尊爺爺創的功夫都公開給大家修習,只要去軍校圖書館都可以查到,不過沒人教的話,只看書未必學得會,而這功夫又比較古怪,也沒什麼人會花時間學……啊!我明白了。」

  難怪這書看來有點像是印刷品?這武林秘笈真沒質感。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隨口問:「明白什麼了?」

  張如鴻呵呵一笑,翻開手中「十八撩亂」的最後一頁,手指點了點那行字說:「我明白這頁在說什麼了,原來你的怪力是這麼一回事?所以司令才要你學?」

  果然是天才,一點就通,看來讓她教自己,應該會學得很快吧?沈洛年聳聳肩說:「大概吧。」

  「我倒要看看你學會之後有多厲害!快,我們回去。」張如鴻興奮起來,腳步加快,沖出司令部。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加速,兩人一前一後,快速地沖過歲安城中大道,直奔擎天塔。

  □

  九天后——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這一天,正是龍宮五百侍女出發的日子,護送的隊伍由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率領,共五十餘人組成。

   一般龍宮的護送隊都只是一個約五十人的編隊,也就是當初沈洛年加入狄韻的小隊伍編制。一開始沈洛年還有點好奇,五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只有這幾十人 如何護送?後來經狄韻解釋,他才知道,去程路上有虯龍族派人迎接,直接飛至龍宮,根本沒什麼好護送的,對小隊來說,需要挑戰的反而是回程,那時得靠自己徒 步穿過大半個噩盡島,返回歲安城,所以人多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少數精銳有效率。

  既然三個候選人都來了,這小隊當然只能讓三人 合作組成,除了三人隨官參與此行之外,其他人選卻也頗費思量,總不能分頭各挑十餘人湊數,這樣的隊伍組合必然會出問題。三人商量後,作出決定,由狄韻選出 十五名魔法使隨隊,其他軍種約二十人,則由黃清嬿挑選,至於張如鴻……因為這趟行程,葉瑋珊特別指定由她統率,所以整支隊伍的最後指揮權就留給張如鴻負責 了。

  在這九日中,沈洛年在張如鴻指導下,專心學習那套叫作「十八撩亂」的武學,沈洛年這才知道,所謂的十八撩亂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套異常繁複詭異的雙匕招式,整套一共十八招,每招都有許多不同的變式。沈洛年看過張如鴻表演,果然是花團錦簇,讓人眼花撩亂,不愧其名;而這功夫 的特色在於許多動作雖又快又巧妙,卻因為角度古怪,扭轉次數太多,往往難以施力,所以當初張如鴻才會稱之為「舞」,而這類的功夫,另外有種很通俗的稱呼方 式,就是花拳繡腿。

  因為難以施力,所以雖然揮舞得漂亮,但對張如鴻來說,當真用來搏殺,出招速度將遠遠不如自己平常的功夫,所以當初她只是學來玩玩而已;而若不是張如鴻身為發散型體質,炁息可以由體外操控,有些動作說不定還做不出來。

   但對沈洛年來說卻又不同。他品質輕化的時候,只要一點力量,就可以快速移動,根本不用在意是否符合人體施力角度;而與敵碰撞的同時,只要化輕為重,一股 龐然物力就會自然產生,也無須介意體內?脈運行是否順暢,何況他的本體炁息也屬於自由出入內外的性質,控制上更為容易,所以這套詭異的招式,其他人也許無 法使用,但對沈洛年來說,卻沒有任何問題。

  另外還有一個優點。這種繁複的招式當然不是用來對付靈智低下的妖獸,而是針對擅於運用 招式、功夫高強的高靈智敵人。而敵人功夫越高,經驗上的慣性越重,將越難理解這些明顯不合理的招式,猛然碰上,不吃虧也難——這套武學只要能發揮威力,可 說是巧、繁、變路線的極致功夫。

  這九天中,沈洛年只學會了其中四招,但也逐漸領悟了這套招式的理路,以及書中圖畫文字的含意,偶 爾也可以自行看著書本修練,有問題再找張如鴻詢問。只不過學是學了,哪種情況用哪一招,沒什麼武學素養的沈洛年當然是完全搞不清楚。據張如鴻說,學會十八 招簡單,但想瞭解每招最適當的使用時機,至少要練上好一段時間,還要常常與人對練,才能漸有體會,當沈洛年問到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時,張如鴻卻嘿嘿笑了兩聲 就不說了,感覺不像是個容易讓人接受的答案,沈洛年心驚之餘,也頗有點不敢問下去。

  不過那三輕七柔的炁息存想,倒是已經接近完成。照著那虯龍武癡敖歡傳授的法門修煉,沈洛年每日都能感覺到體內炁息強度的提升,看來那還真是一門不錯的修煉方式,若以剛開始引?的狀態相較,至今沈洛年提升了已不只五成。

  而狄韻這陣子似乎頗忙碌,不常來與沈洛年碰面,但每隔一、兩日,都會用輕疾問問沈洛年修練狀態,並隨口念念近日遇到的一些煩心事或嫌棄一下亨利的古板情書。雖說最後通常都是雙方一陣互罵收場,但兩人倒也樂此不疲。

  而她果然沒再找沈洛年幫忙「喚醒」,沈洛年當然也不好主動問起此事,只能推測大概是找了雪麗幫忙,反正這種事找男人處理本就不妥,不找自己那是最好。

  至於黃清嬿,這段時間她卻是完全沒來找過沈洛年,若照狄韻的邏輯來說,這代表她掙扎思索了許久……但沈洛年可不相信有什麼事需要煩惱十來天,他有另外一個想法。葉瑋珊既然警告了自己,說不定也會稍微提醒黃清嬿,她決定從此與自己保持距離,也不難理解。

  終於到了龍宮之行的這一日……帶著大群姿容秀麗、打扮入時的鶯鶯燕燕,一行人渡過藍瑤河,那端不遠處,接近二十名顯露原形的龐大虯龍整齊地在平原上分列,只有一名領頭的虯龍保持人形,與他們這趟送回的過去數百名侍女站在那兒等候眾人。

  此行的負責人是張如鴻,此時自然由她上前與對方對答。沈洛年與雪麗、安荑、羅鏡站在狄韻身旁,遠遠望著那一條條數公尺長的虯龍身軀,雪麗突然噘著嘴低聲說:「韻小姐,既然有這麼多條龍來接,為什麼還要護送隊啊?他們直接把人領走不就好了?」

  「這些人仍是歲安城的城民,我們有責任確認她們是否抵達了安全的處所。當然,這也是我們這些人與虯龍族接觸的一個機會。」此時身邊不只有沈洛年在,狄韻提到那些女人時,並沒露出厭惡的神情,微笑說:「另外,每次都會有幾名侍女被龍宮拒收,我們得順便帶她們回來。」

  「為什麼?」雪麗訝然問:「在歲安城這兒,不是做過仔細甄選了嗎?」

  狄韻微微搖頭說:「細節我也不清楚。」

  「喔……」雪麗妙目一轉,望著正往港口這方向移動的送回侍女,好奇地說:「這次回來的只有四百人左右,其他的人都被留下了嗎?虯龍留這麼多人當老婆啊?」

  「不一定都是妾侍。」狄韻說:「被留下的人可能是表現比較優秀的,也可以讓她們帶領新人。」

  耳中聽著雪麗與狄韻的對答,沈洛年目光掃過那些送返的女子。那些人中,三十上下的看來最多,其實也還頗具魅力,也許虯龍族更喜歡年輕一點的侍女吧,否則怎麼這麼快就送回來了?媽的,這些虯龍倒是可以和亨利做好朋友,到了龍宮,小惡女說不定很受歡迎。

  沈洛年胡思亂想了片刻,轉念又想,這次去龍宮,事情可不少,除了打探懷真的消息之外,還有玉膏以及焰華的交代;懷真之事,除了詢問龍王母,別無他法,玉膏恐怕也差不多,至於焰華托自己尋找的敖容,似乎在一個叫作「內宮」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混進那�去。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隊伍已經開始往前移動。照著之前的分配,沈洛年與狄韻、安荑等人爬上其中一名虯龍的身軀,與他們幾人同乘的,除了那十餘名魔法使之外,就是黃清嬿與她手下的兩名隨官,而小隊的另一半人,則隨著張如鴻爬上另一名虯龍身軀。

  在這狀況下,黃清嬿理所當然地與狄韻同站前排,沈洛年自不免和她對上眼,這一目光交會,黃清嬿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洛年數秒,這才開口說:「怎麼突然肯剃鬍子了?」

  這女人關心的就是這種事嗎?沈洛年不禁苦笑說:「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黃清嬿那雙明亮的雙眸,在沈洛年那不怎麼整齊的頭髮上轉了兩轉,這才又開口說:「聽如鴻說,你前陣子都只穿�面那件,怎麼又套上這件了?」

  穿血飲袍去龍宮豈不是找死?那可是從龍宮偷出來的!雖說龍王母曾答應要送自己,誰知道會不會惹出毛病?但這也不便解釋。沈洛年搖搖頭說:「去龍宮穿這件比較合適。」

  黃清嬿雖然頗有些迷惑,卻也不再多問,只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旋即轉身與狄韻說話去了。

  似乎沒事了?沈洛年這才偷偷籲了一口氣,退到一旁。

  沒過多久,眾人身下虯龍體內炁息泛出,包裹著背上眾人,隨即緩緩飄起,向著西南方飛行。


  幾十條虯龍同飛,自然不會有誰敢來找麻煩,不過也許這些虯龍還年輕,又或是怕驚嚇了身上的女人,他們飛行速度並不算快,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在一處大湖之上,半空懸停了下來。

   這片大湖深藏在一片蒼鬱森林之中,那一大片深綠色湖水,碧波萬頃,透過水面往下望,不時可見一群群繞著圈子打轉兒的魚群;遠方西面,一條蜿蜒而來的河道 探入湖中,河湖交界左側的一片片沙洲上,幾隻仿佛白鷺般的禽鳥優遊自在地在其間佇立,偶爾也會擡起頭來,望望遠方這些體積龐大的浮空異物。

  除此之外,沈洛年更感覺到周圍道息比遠處更顯集中,難怪虯龍族要搬遷至此,若照過去的說法,這恐怕也算是某種洞天福地了吧?

  就這麼過了片刻,那領頭的人形虯龍族突然輕輕一聲呼嘯,往湖中穿入,而搭載著張如鴻的虯龍跟著鼓蕩著周身炁息,包覆張如鴻等數十人,扭身往湖中穿去。

   下一條,當然就是搭載著黃清嬿與狄韻的這條虯龍了。在虯龍炁息籠罩下,眾人身上倒是半滴水也不沾,只見被隔開的周圍湖水,一股股波紋往外蕩,四面魚蝦水 族吃驚地往外遊竄,身下的虯龍仿如不覺,就這麼不斷地往湖底遊入;在眾人身後,其他虯龍也是一條接一條,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跟著往湖底接近。

   這片湖泊不只是面積遼闊,下潛數百公尺才接近湖底,此時天光已難以透入,本該看不清楚,但就在湖底深處,卻有著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圓形白光透出,遠遠望 去,那名人形虯龍先一步鑽入白光,跟著就是排在首位,帶著張如鴻的虯龍,而當沈洛年等人接近那片白光時,這才發現那是個直立的大型懸空月洞門,白光後依然 是空蕩蕩的湖水,那門戶竟仿佛孤伶伶地立在水中,十分古怪。

  眾人驚疑之間,黃清嬿低聲說:「這就是龍宮入口,聽說龍宮並非處於現世,而是在玄界之中。」

   就像應龍的寶庫一樣嗎?難怪當年說搬家就搬家……沈洛年正思索著,身下的虯龍已鑽入其中。果然穿過白光,另一面景物完全不同,雖然仍在水中,卻是一個長 條形的向上甬道,虯龍帶著眾人順通道上行,不久之後再度鑽出水面。眾人眼前一亮,只見下方又是大片湖水,湖水周圍,一樣有著茂密的叢林,而就在眾人正對 面,卻有一大排宮殿型建築隨地勢逐漸往上,其中一高臺廣場附近,穿著素色宮裝的男女在各房舍間來去,許多各式各樣充滿靈氣的小動物在其間蹦跳穿梭,看來一 點也不怕人。

  往上望,空中也不時有人飛行出入,而在周圍湖中,更有些體態大小各自不同的虯龍,顯露原形在其中翻騰、鼓蕩湖水,讓一波波的碧綠波浪不斷拍打周圍那滿是水草的豐腴土地。

  這麼大一個空間……當初凝造這地方的虯龍是有多強大啊?沈洛年不禁暗暗訝異,轉念又想,可別自己嚇自己,這東西說不定可以合作呢?虯龍族是群居妖族,住在一起的高手這麼多,大家一起來,當然可以蓋個「巨屋」,只不知道這種地方為什麼也會有空氣?

  虯龍們帶著眾人在廣場落下,這才紛紛化形為人,果然這些虯龍年歲都不大,化形後看來只是一個個十余歲的少年。他們放下眾人之後,嘻嘻哈哈地跑了開來,其他的成年虯龍,倒也不多干涉。

  而站在一旁的不少女子,眼見眾人降落,紛紛擁上表示歡迎。她們最少也待了五年,有些更已經來了十餘年,此時都頗想知道故鄉的情況,這麼千餘女子聚在一起,妳一句我一句的,霎時變得十分熱鬧。

  這兒大概沒有所謂「海關」的概念,似乎也不認為這些人類需要怎麼提防,一陣混亂後,虯龍族才開始分配眾人的房舍。龍宮中的侍女篩驗估計得花上三日的時間,這三日中,沈洛年等人將以客人的身分在此暫居,換句話說,沈洛年不管想做什麼事情,都得趁著這三日處理妥當。

  不久之後,所謂的龍宮護送小隊被安排在西端宮殿二樓,一排新建的精美客房中,每個人都有一間寬敞的房舍,窗戶打開,正對著騰起薄霧的寬闊湖水,配上那從上方蒼穹透出的不知名柔光,仿佛來到仙境一般。

  沈洛年凝視著窗外,才剛歎息兩聲,耳中便傳來消息,正是狄韻傳訊。

  這丫頭也不休息一下?沈洛年接過通訊說:「有事怎不直接過來?」

  「我在選衣服,一會兒有場歡迎晚會,得做個準備。」狄韻說:「我怕你老毛病又犯,不吭一聲就溜了,先交代一下。」

  「喔,交代什麼?」沈洛年說。

  「玉膏和你那女人的事,你打算怎辦?」狄韻問。

  這個問題……沈洛年其實還沒開始想,他總想著先到龍宮再說,此時終於到了龍宮,卻還真有點不知如何著手的感覺。沈洛年沈吟片刻說:「我可能會先問問看龍王母在哪兒吧,見到她之後,把這兩個問題問問。」至於敖容的事,既然被關了起來,等打聽到內宮是什麼地方之後再說。

  「打探消息的事,晚宴時由我來做,在這兒你可別亂來。」狄韻說:「你這硬邦邦的臭脾氣笨老頭,出去隨口亂問,八成馬上就被虯龍族趕出去了。」

  這話雖然難聽,卻挺有道理。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交給妳了,那妳順便幫我問問『內宮』是什麼東西,在哪兒。」

  「內宮?聽來不像什麼普通地方。欸,老頭!你別亂來,虯龍族可招惹不得。」狄韻說。

  「只是找人。」沈洛年說:「我不會亂來的。」

  狄韻沈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說:「你知道嗎?司令、黃伯伯和睿阿姨,前些日子曾找我們三人開會,討論讓不讓你來龍宮。」

  沈洛年愕然說:「討論這幹嘛?難道他們不想讓我來?」

  「你只對睿阿姨說過要來找人,其他什麼都沒說,誰知道能不能相信?」狄韻說:「你說他們會不會擔心?」

  這一點自己倒是從沒想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後來呢?」

   狄韻說:「當然有人贊成有人反對,最後還是司令說,虯龍族霸而有度,不大可能因為某個人的行動而遷怒全族,又說,你該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危害歲安城的事, 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但我還是不大放心,你這老頭有時實在太亂來了。」狄韻還有一句話沒說,當時會議最後,葉瑋珊特別交代三人盯緊沈洛年,她當然不敢掉以 輕心。

  沈洛年不禁好笑說:「不然怎辦,來都來了,難不成妳要趕我走?」

  「不,你去哪兒,都要帶我去。」狄韻說:「至少我還能看著你。」

  其他地方或許可以,內宮恐怕不大適合,但拒絕八成又要被小惡女罵上一遍,沈洛年只好敷衍地說:「知道了,再說啦。」至於到時候會不會照做,自是另當別論。

  既然如此,就等著晚宴之後,再看小惡女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吧?虯龍族既然需要女人服侍,面對女人的迷湯時,恐怕不會比人類男人高明到哪兒去,小惡女隨著逐漸發育,越來越顯嬌媚,只要別暴露出本性,拐些答案出來應該不難。

   不過照小惡女的說法,黃清嬿這方面的能力更強,要不要跟她溝通一下,也請她幫忙稍作打探?這兩個聰明女人一個嬌甜俏麗,一個雍容明豔,加起來就算不能通 吃所有男人,至少可以宰殺九成,至於剩下那一成口味獨特的……也就罷了,這點小事還是別煩勞張如鴻比較好,而且蔣傑因為體內炁息性質改變,為怕引起誤會, 這次沒能跟來,若讓他知道自己找張如鴻使用美人計,萬一鬧彆扭吃醋那可麻煩。

  望著窗外湖光山色胡思亂想的沈洛年想到此處,不禁笑了出來,正暗自得意的時候,身後門戶突然傳來輕響,黃清嬿那熟悉的聲音傳入:「沈凡?」

   呃?沈洛年微微一呆,他想歸想,可沒打算真做,沒想到黃清嬿還真的跑來了……且不管要不要找她幫忙,這女人這時跑來幹嘛?沈洛年摸了摸下巴,確認自己早 已把鬍子剃得乾淨,這才有點忐忑地打開房門,一臉疑惑地看著俏立在門口的黃清嬿,而她身後站著個雖不陌生,卻也不熟悉的女子,正帶著微笑偷偷對沈洛年眨了 眨眼。

  這女子叫作楊呈婷,由於薑希鳳、餘憲馨留在燕島還沒回返,這次龍宮之行,跟隨黃清嬿的,是另外兩名隨官,也就是當初刺客事 件中,身負重傷的兩女;當時在沈洛年及時救治下,她倆才保住性命,後來又從黃清嬿、薑希鳳等人口中,聽到沈洛年近來的一些事蹟,個性活潑的她,對眼前這看 來不到二十的年輕神醫,頗有些不涉情愫的好感與關切。

  臉上薄施淡妝的黃清嬿已換上了一身適合晚宴的華美合身禮服,盡顯一身窈窕曲線,配合上她本就具有的雍容氣度,看來端美大方、豔麗迷人,還好這禮服是長裙的形式,一雙長腿遮得緊密,對沈洛年來說,殺傷力比較小。

  此時黃清嬿正帶著淡淡的笑意,和聲說:「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沈洛年讓開門口,黃清嬿走入後,楊呈婷卻沒跟著走進,只微微一笑掩上房門,留在房外。

  只有一個進來嗎?沈洛年愣了愣,這才轉身看著黃清嬿,等對方說話。

  黃清嬿目光四面掃過,隨即轉向窗外說:「這一組宮殿聽說是近幾年在侍女們建議下才蓋起來的,所以帶著點歐式風格,與上方的東方宮殿群不大相同。」

  若換一個人,以這閒聊的方式開場,沈洛年說不定會不耐煩地回嗆兩句,但面對黃清嬿,他卻沒了脾氣,只瞪著眼睛看著黃清嬿,沒吭聲。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那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搖搖頭失笑說:「在提防什麼?」

  提防?沈洛年一愣說:「沒有啊。」

  「那幹嘛這樣瞪著我?」黃清嬿走到窗邊的長椅上,微笑說:「你不請我坐,我就自己坐了。」

  「呃,請坐。」沈洛年抓抓頭走近,忍不住說:「妳來……有什麼事嗎?」

  黃清嬿笑容微微斂起,思考了兩秒之後,才開口說:「司令……就是我外婆說,你可能沒準備在歲安城久留,真是這樣嗎?」

  葉瑋珊果然跟孫女提過此事!不過這美女跑來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萬一自己真要留下,妳還真肯嫁啊?怎不先問問我同不同意?媽的,不對!這種問題還是別問我比較好……沈洛年一股荒謬的感覺湧起,望著黃清嬿說:「我確實不會久待。」

  黃清嬿倒沒透出失望的神情。她微微仰起頭,望著窗外說:「外公也是這樣呢,很少留在歲安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葉瑋珊那時為什麼會提到此事,她畢竟過得不幸福吧?所以希望自己這外孫女不要和她走一樣的老路?

  「不過我不覺得外公錯了。」黃清嬿又說:「男兒志在四方,他周遊世界數十年來,救了無數的人,外婆和外公兩人本非常人,有些犧牲是難免的。」

  這是說妳不在意嗎?沈洛年呆了半晌才應了一聲:「喔。」

  喔什麼?黃清嬿莞爾一笑說:「你覺得呢?」

  「那個……」沈洛年抓抓頭說:「自己愛到處救人是一回事,但如果老婆不喜歡,幹嘛還整天亂跑?妳那外公……哼!那笨蛋武癡最好別讓我碰到。」說到最後一句,沈洛年放低了聲量,沒讓黃清嬿聽見。

  黃清嬿雖不知沈洛年板著臉低聲罵著什麼,也知道他大概正在責備自己外公,她輕笑說:「前陣子,祖母也曾找我談了幾次。」

  吳配睿?沈洛年微愣說:「她說什麼?」

  「雖然不算什麼秘密,但這事很少人知道,我也是祖母說了才知道的。」黃清嬿說:「她和祖父結婚之前,其實兩人之間沒有所謂的愛情。」

  呃?吳配睿最後還是弄清楚了?那麼她知不知道當年黃宗儒喜歡的是葉瑋珊?會不會吃醋?沈洛年難得冒出八卦欲望,張大嘴說:「那他們怎麼還會結婚?」

  「當然是結婚後才弄清楚的啊。」黃清嬿含笑說:「不過祖母告訴我這件事,有另外的用意。」

  「什麼用意?」沈洛年問。

  「祖母說,十聖中會組成四對夫妻,固然有不少外在因素,但嚴格說起來,四對之中,只有他們這一對不是因相戀而在一起的。」黃清嬿說:「但到了百年之後,他們兩人卻是維持最久、感情最好的一對。她說,對夫妻來說,激昂一時的愛情,不如兩顆願意互相體諒的心。」

  這話確實挺有道理,但姑娘妳跑來跟我說這幹嘛?自己又該怎麼回答?沈洛年吞了吞口水,試探地說:「看來他們確實相處不錯。」

   「是啊。」坐在窗前的黃清嬿仿佛一幅美麗的畫像。她望著沈洛年,就這麼安靜地不說話,沈洛年卻不知為何,被這種沈默壓得喘不過氣,還漸漸有種手足無措的 感覺,他正努力想擠出幾句適當的話,黃清嬿卻突然搖了搖頭,站起說:「晚宴的時間到了,我先過去,你等小韻的通知吧。」

  她……似乎有些不高興?黃清嬿的情緒波動一直都頗淡漠,有些較隱約的情緒沈洛年未必能馬上確認,但不管如何,他總覺得自己仿佛做錯了什麼一樣,莫名地有些心虛,只能唯唯諾諾地送黃清嬿出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楊呈婷行禮開口說:「清嬿小姐,剛剛韻小姐來過,交代了幾句話。」

  小惡女來過了?沈洛年微微一愣,剛剛一陣心亂,根本沒注意外面的變化。

  黃清嬿微笑說:「韻小姐說了什麼?」

  「她說她自己先去了,還說如果清嬿小姐不介意的話,讓沈凡和我們一起去。」楊呈婷說。

  小惡女又在找麻煩了?沈洛年正在抓頭,黃清嬿看了沈洛年一眼,卻說:「我還有點事要回房處理,沈凡,你還是先過去和小韻會合吧。」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回答,旋即轉身去了。

  楊呈婷微微一愣,迅速地看了沈洛年一眼,吐吐舌頭,追著黃清嬿去了。

  這女人……生氣了……

  很少生氣的人,一生起氣來感覺還挺可怕的,而且不像上次誤會自己時的單純不快,這情緒與其說是怒氣,還不如說是一股埋怨或失望的氣味……不過她為什麼不高興?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麼嗎?沈洛年想不清楚,只能歎息一聲,轉身往外,向著舉辦晚宴的廣場那端,緩步走去。


  到了龍宮廣場,這歐式宴會自助型的晚宴已然開始。這種宴會模式恐怕也是那些龍宮侍女帶來的吧?這麼說來,虯龍族倒是挺願意吸收新知,不會太過古板守舊。

  這場晚宴的參與者除虯龍族之外,就是今日抵達的五百女子與護送隊,這也是這些女子最後一次當龍宮的客人,除非有幸被某個虯龍族選為妾侍,從明天開始,就得成為侍女在這龍宮工作,就像現在穿著制服,在一旁端菜、收拾的許多年輕女子一般。

  這名正言順受人服侍的最後一日,女孩們當然得全力打點裝扮,所以此時到的人還不多,不過飲料餐點倒已準備齊全,到場的人,可以自由取用。

   沈洛年不急著吃,他目光四面搜尋,很快就找到狄韻與安荑、雪麗,至於羅鏡,或許不大適合這種場合,狄韻並沒有帶他過來;而三人身旁,已經圍了幾名身形健 美魁梧的年輕人,看來是幾個年輕的虯龍族,那身上剪裁別致、筆挺合身的西服,該不是靠著妖炁凝聚變化而成,想必是實際的衣物。

  狄韻望見沈洛年時施了一個眼色,雖然兩人並未約定,沈洛年卻知道狄韻的意思是她已經開始進行打探的工作,既然如此,自己就站遠些,別過去湊熱鬧了。當下沈洛年走近餐桌,自顧自地取用食物,大快朵頤。

  不久之後,黃清嬿、張如鴻分別率人抵達,到場的女子也越來越多,場中虯龍人數也有百餘,不過大多是二十歲左右的樣貌,青壯年外型的並不多見,看來參與的虯龍,只是比較年輕的一部分。

  在這交際應酬的場合中,選擇埋頭猛吃的,不只沈洛年一人,那些護送隊中的男子,不少人和沈洛年一樣,聚在一起埋頭吃喝;並不是眼前這些千嬌百媚的女子不吸引人,而是這些女子既然選擇來龍宮工作,當然忙著吸引虯龍的注意力,這些護送隊的男人自然找不到搭訕的物件。

  不過也有幾名男子找上虯龍族聊了起來,反正這些虯龍心性還頗年輕,加上很少離開龍宮,對人族的事也挺有興趣,雖然身為虯龍不免多少帶著股傲氣,但對大部分人類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只要多拍馬屁就能應付,沒人介意。

  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早已吃飽喝足的沈洛年正躲在廣場一角的椅子上,抱著肚子消化,突然身旁傳來狄韻的聲音說:「原來躲在這兒,吃飽了沒?」

  「嗯?」沈洛年轉頭說:「很飽。」

  「過去那邊吧,去看比武,安荑她們也在那兒。」狄韻往空著的廣場南端指了指說。

  那兒騰出一片空地,就是為了比武?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起身說:「誰和誰比?」

  「千歲以下能化人形的虯龍。」狄韻說:「這是虯龍族的習俗,每五年做一次這種表演型的競賽,或許也有讓新來的侍女瞭解虯龍族強大能力的意思。」

  有人要表演,那當然得看看。沈洛年點頭說:「走吧。」

  兩人一面走,狄韻一面低聲說:「剛剛我試探了幾個人,都說玉膏只有龍王母才有,而龍王母在哪兒,大部分虯龍都不鬆口,只有一、兩個提到內宮,但又馬上不說了。」

  「龍王母也在內宮?」沈洛年暗暗皺眉,看來這事有點麻煩。

  「也許吧,關於內宮的位置,我沒問出來,看來像是禁地。」狄韻往地勢較高的宮殿那端隱蔽地指了指說:「不過幾個虯龍聽到這名稱,都不自覺地往那方向望,說不定是那個方位。」

  禁地也得去啊。沈洛年往那兒望瞭望,這兒已經是建築在玄界中的宮殿了,不知內宮又是怎樣的模式?

  「我也有提到懷真。」狄韻又說。

  沈洛年一驚,忙說:「她在嗎?」

  狄韻搖搖頭說:「這些虯龍都沒聽過這名字,你確定她在這兒嗎?」

  沈洛年微微搖了搖頭,但隨即又想,這些都是年輕虯龍,可能根本沒見過懷真吧?當初詢問敖旅,他也只是聽過而已……看來還是得問龍王母。

  「玉膏的事就算了。」狄韻沈聲說:「既然你也不確定懷真在此,還是別冒險了,『內宮』既然連提都不能提,怎能允許別人闖入?」

  「不行,我還是得去。」沈洛年搖頭說。

  「你這笨老頭怎麼不聽勸呢!」狄韻皺眉說:「只是為了找人嘛,這次沒找到,另外想辦法找啊。」

  沈洛年轉頭凝望著狄韻說:「妳真不在乎沒有玉膏?」

  狄韻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沈洛年已經接著說:「所以還是得去,而且我答應了別人,本來就要去一趟內宮,剛好一次解決。」

  狄韻怔忡半晌,猛停下腳步說:「好!既然非去不可,馬上就走,這時大部分虯龍族集合觀賞比武,正是最好時機。」

  「我去就好。」不料沈洛年卻搖頭說:「我被抓到,還能說是個人行為,妳可是帝女候選人,萬一被抓到,會牽扯到歲安城的。」

  這頂大帽子壓下,狄韻當下無話可說,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說不過沈洛年,她還在發愣,卻見沈洛年微微一笑,身子一閃,瞬間穿入暗影之中,只不過短短一瞬間,那穿著紅袍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宮宇之間。

  狄韻怔忡之間,耳中卻突然傳來黃清嬿的聲音:「小韻,沈凡是去哪兒?」

  狄韻一怔回頭,這才發現黃清嬿從不遠一處暗影中緩緩走出,正有些迷惘地遙望著沈洛年離開的方向。

《噩 盡 島Ⅱ   第 七 集》完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2:22

第八集  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當沈洛年往那毫無概念的內宮探去時,狄韻正煩惱該如何對黃清嬿解釋。

  黃清嬿可不是一般人,不容易隨口糊弄過去,若讓她得知詳情,更不知會如何發展;而且既然要裝不知情,就得找個適當藉口,否則以黃清嬿之能,馬上會知道自己說謊……這一瞬間,狄韻心中急轉,一時拿捏不定。

   狄韻與黃清嬿雖然都是出類拔萃的聰敏人物,但兩人個性卻頗不相同。就以沈洛年剛剛的抉擇來說,比較不拘法規——或者說比較肯冒風險的狄韻,確認了無法說 服、阻止沈洛年後,會選擇妥協,讓沈洛年嘗試;但黃清嬿卻絕對不會同意沈洛年冒這種險,要知道他這一去,不只是拿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虯龍族的挑釁,一個不 小心就可能對歲安城造成危害,就算知道阻止不了,她也會盡一己之力勸說。

  或許這方面個性上的不同,也是導致狄韻自小對黃清嬿不滿 的原因之一吧?不過魔法島旅程的兩個月來,數千里奔波、歷盡千辛萬苦,不只是相處時間極長,遇事時雖有競爭,合作也頗具默契,對彼此的能力也更瞭解,就算 狄韻仍不怎麼喜歡黃清嬿,但那股糾結於心的排斥感,多少淡化了些。

  既然想瞞著黃清嬿,此時思考時間就不能太久。狄韻很快地展露出笑容說:“沈凡說有朋友找他呢。”

  “沈凡找到他龍宮�的朋友了?”黃清嬿有些意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好像是,你也知道他總是語焉不詳,我問不清楚,只能警告他別胡來。”狄韻作出不在意的模樣,望向人群聚集的廣場空地笑說:“比武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不料黃清嬿卻微微搖頭說:“小韻,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

  狄韻停下腳步,笑容微斂說:“出了什麼意外嗎?”

  “不。”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事吧。”

   狄韻真有些訝異,雖然一直做著表面工夫,但她心底有數,黃清嬿早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排斥感,縱然有心修復,卻也不會自討沒趣,所以過去除公事之外,兩人其 實很少有其他的交集,從沒有什麼姐妹、女人間的對話。今日黃清嬿突然要與自己聊私事,還真讓有顆七巧玲瓏心的狄韻一下子弄不清她的想法。

  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露出帶著三分無奈的笑容,緩緩說:“是……有關沈凡的事。”

  有關那臭老頭的“私事”?狄韻可提起興致了,若不是還擔心著沈洛年這一去的安危,她肯定比現在更興奮數倍。想起不久之前的各種徵象,狄韻眼睛微微一轉,微笑說:“怎麼了嗎?我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沈凡會自己一個人來呢。”

  黃清嬿澀然一笑說:“我和沈凡說了幾句之後,突然覺得有些鬱悶,所以先離開了。”

  鬱悶?總也輪到你了!那老頭的臭脾氣誰受得了?狄韻突然湧起一股同仇敵愾的心情,若不是要保持形象,恐怕早已經順勢罵上幾句,但此時只能微笑說:“沈凡惹你不高興了?”

  “也不是。”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說:“我那時有些懷疑他在裝傻……後來想想,也許他是真傻。”

  那笨老頭當然是真傻,要他裝說不定還不會呢!狄韻眨眨眼笑說:“和沈凡說話可不能拐彎,他聽不懂的。”

  但那種事,適合直說嗎?黃清嬿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說:“我們坐著說,好嗎?”

  看樣子不是兩、三句就能解決,狄韻把擔憂沈洛年的心思收起,仔細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點頭說:“好。”

  兩人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隱蔽處坐下,黃清嬿沈吟著沒開口,狄韻也不急著問,沈默了片刻,黃清嬿才露出笑容,和氣地說:“小韻,如果我沒有會錯意,你前陣子一直想撮合我和沈凡?”

  狄韻沒想到黃清嬿居然開門見山地就這麼問了出來,不是來算賬的吧?她眨眨眼說:“有一點。”

  黃清嬿嘴角含著淺笑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她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能說得這麼雲淡風輕?狄韻這時自然不能老實招認,說那時只是想陷害兩人,順便救自己母親于水火之中。她露出笑容說:“我覺得你們很合適啊。”

  黃清嬿當然沒這麼容易騙,不過從她的角度看到的沈洛年,和狄韻的角度頗不相同,一時自然想不到當初狄韻只是想給自己找個麻煩。她沈吟片刻說:“那麼,你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狄韻心中急轉,一面隨口笑說:“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當事人怎麼想呀。”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來狄韻的意思,她也不覺尷尬,莞爾一笑說:“若你想知道我對沈凡的看法,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真的要說?狄韻可不認為黃清嬿真會喜歡上沈洛年,只睜大了眼睛,等她開口。

  黃清嬿也不扭捏,她整理心境般地停了數秒,隨即帶著微笑,緩緩地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個性挺可愛、挺害羞的大男孩,我並不討厭他。”

   “呃?”可愛、害羞的大男孩?一直把沈洛年當成老頭的狄韻呆了呆,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差沒雞皮疙瘩掉一地,但轉念一想,論起實際經歷過的人生歲月,沈 洛年連自己都不如,在黃清嬿面前當然只是個大男孩……話說回來,萬一哪天她知道這大男孩就是百年前傳說中的闇神,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狄韻正覺荒謬的時候,黃清嬿看著她的神色,停了片刻才說:“我覺得,他應該也不討厭我。”

  反正每個人都喜歡你!狄韻先是冒出三分不快,但她隨即想通,黃清嬿這些話的意思,明擺著表示她打算和那老頭發展關係,只不過看來並不怎麼順利,這才跑來找自己談話,也或許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想法。

   她是玩真的嗎?若早些時候聽到此事,狄韻頂多覺得黃清嬿瞎了眼睛、臭老頭撿了便宜,除暗自譏笑之外,倒也不會反對。此時想法卻已經不同,那笨蛋若只是個 古怪光靈師也就罷了,但他真實身份可是傳說中的闇神沈洛年;現在十聖等人只不過懷疑闇神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態度就大不相同,若闇神突然成了黃清嬿丈夫, 還怎麼比下去?一個冒充的“闇神之女”,怎麼拼得過正牌的“闇神老婆”?

  狄韻又想,這也怪不得黃清嬿,對她來說,臭老頭本來只是個“符合夫婿條件”的光靈帥,現在卻多掛了一個“闇神後代”的身份,自然馬上躍升成“最佳丈夫候選人”,司令與無敵將軍夫妻等黃清嬿的長輩們,于公於私都會促成此事,難怪開始打那臭老頭的主意。

  但表面上當然不能表示反對,狄韻演戲可不是業餘的,馬上露出燦然笑容說:“原來是兩情相悅?那可要恭喜你們囉。”

  “還談不上,離情愛遠著呢。”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小韻,有件事我覺得挺迷惑。”

  “什麼事?”狄韻問。

  “你應該知道……沈凡有喜歡的人吧?”黃清嬿凝視著狄韻說。

  果然告訴她了?闐是口無遮攔的老頭!狄韻可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心中念頭急轉,自己若裝作不知,黃清嬿一定不信,但自己若是知道,當初又為什麼要撮合兩人?這可不能隨口應付過去。狄韻微一凝神,歎口氣說:“你說的沒錯,但我過去一直以為那女子已經離開很久了。”

  “不是嗎?”黃清嬿問。

  “我最近才知道,沈凡似乎有辦法找到她。”狄韻半真半假地說。

  “找得到嗎?”黃清嬿意外地說:“那女子不是連輕疾名稱都換了嗎?”

  “是啊。”狄韻說:“也許沈凡有什麼特殊辦法?他有很多奇怪本領,我也不大清楚。”

  “原來如此。”黃清嬿沈思片刻,仿佛想通了什麼,臉上又露出笑容說:“沒想到他對那女子用情如此之深……這樣的男子倒是不多。”

  你倒欣賞起來了?狄韻此時可不想撮合兩人,故意輕歎了一口氣說:“你說的,專情總比花心好,若早知道,我不會多事。”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狄韻話中之意,她也不覺意外……從所知的各種資訊分析,狄韻一開始應不知沈凡身份,所以當初才會撮合兩人,這�面有多少善意倒也難說,而這兩人若真是兄妹或姐弟,頗排斥自己的狄韻,知道後反悔也不難理解。

  黃清嬿心念一轉,突然說:“他來龍宮莫非就是為了找那女子?難道他們已碰上面了?”

  對黃清嬿想出此事,狄韻倒不意外,畢竟有什麼朋友非得“到”龍宮才能找,不能直接用輕疾聯繫?狄韻微微一笑,含糊地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真是好奇,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黃清嬿微笑說:“從沈凡口中聽來,是個十分迷人的女子。”

  在打探情敵了?狄韻雖然也聽過一些懷真的事蹟,此時倒不想幫忙,只輕笑說:“這我可不清楚了。”

  黃清嬿也不介意,點頭笑說:“那我晚些兒再問問他吧。”

  看黃清嬿似乎想結束這次對話,狄韻可有點不甘願,這女人念頭一轉就想把老頭拐走,也不問問本小姐答不答應?她笑著搖頭說:“說來好笑,沈凡居然也有交往的物件……你不覺得奇怪嗎?他那牛脾氣又臭又硬,怎麼懂得討好女孩?和他相處很累的。”

  “他並不是真的脾氣不好,只是耿直了些。”黃清嬿微笑說:“我幾次惹他生氣,後來想想都是自己的錯,他只是不擅於與人相處而已。”

  去死啦!那整天和臭老頭吵架的自己算什麼?狄韻心中暗罵,但仍笑吟吟地說:“對了,你只說不討厭他,但是當真喜歡他嗎?”

  黃清嬿微微一笑說:“喜歡啊。”

  這女人……還當真說得出口!你會喜歡那臭老頭才怪,狄韻臉上的笑容難免有三分僵硬,強笑著說:“開玩笑吧,他哪兒值得你喜歡?”

  “你不覺得……他很真實、善良嗎?對財勢權力也沒什麼欲望。”黃清嬿含笑說:“而且今日又知道他十分專情,這也是優點。”

  善良?那叫愚蠢!老是莫名其妙地跑去送死!狄韻微笑說:“可是沒有名利欲望的男人,未必是良配。”

  “對一般女子來說,可能是這樣吧。”黃清嬿笑說:“但我們需要在意這些嗎?”

  這女人的意思是——無論權勢名利,靠自己掌握就足夠了嗎?她以司令候選人的角度說出這話,還真讓人無話可說。狄韻正暗暗皺眉,黃清嬿再度笑說:“而且……帶著股傻勁、又有些不大懂事的他,讓人很放不下呢,總覺得不管他不行。”

  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性嗎?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照顧男人?自己絕不會冒出這種情緒!不過那笨老頭確實有點邋遢,若真有清嬿這種細心女人照顧,應該會很幸福吧?咦,,差點被這女人洗腦了!絕不能讓這事發展下去!

  黃清嬿見狄韻目光閃動,卻保持著沈默沒說話,她斂起笑容柔聲說:“我們如今扮演的角色註定不能等待虛無飄渺的浪漫,只能在適當的條件中作出選擇;而且理性地看,一時的心動也不是關係長久維繫的必要條件,不是嗎?”一面說,黃清嬿一面起身,看來是想結束這次的對話。

  狄韻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和亨利保持聯繫的自己,豈是真喜歡上那容易騙的傢夥?還不就只是個喜歡自己的“適當選擇”而已,不過這女人能這麼坦蕩蕩地說出口,還真是令人佩服。狄韻跟著站起,一面笑說:“那就只能祝福你囉。”

  “謝謝。”黃清嬿回眸一笑說:“我真的需要你的祝福。”

  狄韻一怔,不再多言,隨著黃清嬿往廣場那兒走去,她心中一面思索。這女人似乎是下定決心了?萬一她來真的,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可不能讓她這麼為所欲為。

  □

  狄、黃兩人往廣場走去的同時,沈洛年已經順著上升的地勢到了宮殿群的高處。

  雖說內宮可能在這個方位,但到底在戶外還是戶內、該怎麼找起,他卻頗有點拿不定主意。沈洛年在宮殿外圍繞了兩圈,並沒有看見什麼古怪的入口,他沈吟片刻,還是決定向最高、最大的那幾座宮殿內部找去。

  這兒的建築雖然沈洛年等人都以宮殿來稱呼,其實除了下方那幾層新建的建築群外,上面多只是一排排高大簡單的方形建築而已,只不過這些建築物實在太大,無論門戶或是屋內的空間都仿佛是建來給巨人使用的。

   而龍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廣場,越往宮殿群內深入,來去的人越多;而且這兒的虯龍族體內妖炁也比廣場那端的更精純了些,恐怕都是妖仙,至於天仙,沈洛 年可沒把握自己能發現。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起炁息,風移咒也不敢用,只憑藉著輕重能力點地飄掠,一面感應著周圍各種炁息,一面緩緩往內探。

  也許因為從沒有敵人混入龍宮,所以龍宮中並沒有什麼嚴密的戒備,沈洛年到處轉了轉,沒遇到什麼驚險的場景,可是一座座殿宇搜過去,卻也一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問問小惡女有沒有辦法好了,畢竟玉膏也是為了她問的。沈洛年考慮片刻後,低聲說:“輕疾,找統校狄韻。”

  在廣場那側,正準備觀賞比鬥的狄韻聽到輕疾的傳音,訝異地退出人群,找個無人注意的隱蔽處低聲答覆:“老頭,什麼事?”

  “找不到內宮。”沈洛年的聲音說:“還有沒有辦法打探?比如說那入口在宮殿內還是宮殿外?又或者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

  “這不容易打聽。”狄韻沈吟說:“若是問司令和黃伯伯說不定問得出來,只不過他們知道你的目的之後,未必肯讓你去內宮。”

  “他們怎會知道內宮的事?”沈洛年意外地問。

  “龍宮中的侍女該有人聽說過內宮,就算在這兒不敢說,回歲安城應該就沒顧忌了。”狄韻說:“回去的侍女,黃伯伯都會派人詢問這兒的資訊,然後整理成冊後封存。這些資料除了他與司令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

  要問他們嗎?萬一他們不贊成呢?好像有點囉嗦……沈洛年考慮數秒之後說:“還是算了,既然侍女可能知道,不如我直接找幾個問問。”

  “不好吧!”狄韻大驚說:“驚動虯龍還得了?”

  “不然怎辦?”其實沈洛年也不喜歡這辦法,龍宮侍女好端端的也沒得罪自己,若不肯說,難道還真的下毒手折磨?不過這問題也得等對方不肯說再傷腦筋。沈洛年當下注意力向著四面八方探出,借著感應炁息尋找適當的對象。

  雖說大部分的侍女都只是沒炁息的普通人,但一般侍女恐怕不知道什麼叫內宮,找那些受過部分換靈的妾侍機會比較大。沈洛年當下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後方殿宇周圍,卻一直沒找到適當的對象。

   “總之不行!這樣一定會被發現的,讓我想想還有沒有辦法。”狄韻的腦袋可不像沈洛年這麼一直線,且不提拷問的問題,問出之後那女子又該如何處置?殺了還 是放了?無論是殺是放,想期待虯龍族三日內都沒發現,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虯龍族在管治上看來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能拿這一點來當賭注。

  狄韻腦袋急轉,想著該怎麼勸退沈洛年,突聽耳中沈洛年輕噫了一聲。

  “怎麼?”狄韻一驚忙說:“你先等等,別急著動手。”

  “好像找到了。”沈洛年說:“嗯,應該沒錯。”

  “找到了?怎麼找到的?”狄韻一愣說。

  “有個地方突然冒出幾股虯龍族妖炁,本來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她旋即說:“會不會是高手?所以你之前才沒察覺。”

  “這幾個確實不弱,不過我應該還能感覺得到。”沈洛年頓了頓說:“往你們那去了。”

  “難道是內宮中出來觀戰的?”看來真讓老頭找到位置了……狄韻心中一緊說:“臭老頭,你小心點,有危險馬上退……”

  “好啦!”沈洛年打斷狄韻的囑咐說:“聽說內宮用不了輕疾,先這樣啦。”

  “喂?喂!……臭老頭!”狄韻還想多說兩句,那端卻已經沒了訊息,狄韻只好輕輕一跺腳,回到廣場旁等著看虯龍族表演。

  另一端沈洛年當然馬上往那可疑之處摸去。虯龍族這些宮殿十分龐大,尤其後面這幾重石殿,不只是磚厚牆高,入口門戶就有十餘公尺寬,殿內挑高更接近三十公尺,看來就算這些虯龍通通恢復原形,也能在殿宇中自在遊竄。

  而這對沈洛年來說,卻是個好消息。他炁息收斂,沿著牆角陰暗處往這長條形的建築內飄掠,別說這兒沒人守衛,就算有,恐怕也不會注意到他的行跡。

  很快地,沈洛年到了長殿末端,也就是他感應到數名虯龍族突然出現之處。沈洛年之前並不是沒到這兒找過,那時並沒發現什麼異狀,但此時心中已有定見,仔細一看,果然感到不同之處。

  其他的長形大殿末端多半是另一個出入口,若沒有出入口,多半設有不同形式的座椅、廳房或者是類似祭壇的東西;這個大殿末端卻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最後的牆面上,雕上滿壁面的浮雕。

  這浮雕週邊是奔騰翻滾的朵朵彩雲,當中則是一組對東方人來說不算稀奇的九龍戲珠圖,整體手法粗糙古樸、磅?大氣,線條渾然天成,細節處不多修飾,望著這巨大浮雕牆面,讓人不由得生起一股敬意。

  沈洛年對建築沒有研究,看不出這殿宇設計上有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但單看這浮雕的氣勢也可以想像虯龍族的建築水準。

  不過這時不是佩服的時候,沈洛年感應著周圍,身子向著浮雕中間飄去,一面仔細地打量。這浮雕只有龍目與中央的銀珠另選材料,那些眼珠閃閃發光,似是獨特的寶石,至於中央的圓形看似泛著金屬銀芒,卻又隱隱有些透光的琉璃感,一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所造。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那足有數公尺寬的銀色大圓球應該就是內宮的出入門戶,只不知道該怎麼穿過去。沈洛年湊近摸了摸,冷冰冰的光滑觸感與一般金屬並沒有什麼不同,整顆圓球光滑如鏡,也看不出有什麼縫隙。

  上次焰華說想進內宮必須要有護體炁息……沈洛年抓抓頭,心念一轉,忍不住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焰華這麼清楚,當然知道內宮在哪兒,怎不直接問她?他馬上對輕疾說:“我找麟?焰華!”

  “使用者不接受陌生訊息。”輕疾說。

  “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這種答覆過去倒沒聽過。

  “就是除限定名單之外,不接受陌生使用者的來訊或留言。”輕疾說:“各族上位者多半如此設定,否則容易接收到太多無用訊息。”

  也對,若是葉瑋珊、龍王母這種身份的人誰都能找,豈不是整天接電話就好?說不定輕疾還可以設定接聽階級,否則歲安軍團為什麼都用職稱當使用者名稱?不過那凶巴巴的龍頭馬祖姥誰會找,多半是懶得和別人溝通……沈洛年搖搖頭說:“那我找麟?焰丹。”

  沈洛年找焰丹自然沒問題,很快地,焰丹那有些驚喜的聲音傳出:“洛年?你在哪兒?要來玩嗎?”

  “我在龍宮。”沈洛年說:“我找你祖姥焰華,不過她輕疾不通。”

  “你到龍宮了啊。”焰丹有點興奮地說:“那兒好玩嗎?找祖姥幹嘛?”

  “不好玩。”沈洛年說:“我要問祖姥龍宮的事。”

  “我幫你找祖姥。”焰丹唐了頓又說:“你什麼時候來找我,我們可以出去玩。媽媽說,離家兩小時飛程之內的距離我都可以去!”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聽懂,他苦笑說:“我現在很忙,等有空了再找你們玩。”

  “好吧。”焰丹的聲音倒也聽不出失望,她輕快地說:“那你等等喔,我讓祖姥找你。”

  兩人斷了通訊沒多久,焰華的訊息傳了過來,她有些興奮地說:“人類小子?你到龍宮了,沒騙我吧?”

  “到了。”沈洛年說:“可是內宮怎麼去啊?”

  “你先到高處,找個最�面是浮雕的大殿……”

  “很多條龍繞著個圓球圖形轉的浮雕?”沈洛年截斷說。

  “對!”焰華說:“你找到了?中間那銀色圓形就是內宮門戶,後面就是龍道。”

  “怎麼開門?”沈洛年問。

  “運起足量的護體炁息,就可以穿入龍道了。”焰華說:“那是一層特殊的精體通道。”

  原來這大片圓盤是精體?沈洛年問:“足量是多少?”

  “不多,那只是個檢查機制。”焰華說:“若要多,還能找你幫忙嗎?”

  “呃。”自己體內的炁息在焰華眼中確實不算什麼,只希望彙聚起的量,不要被其他虯龍發現。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面不能用輕疾?”

  “對。”焰華說:“龍道會封閉不需要的外物,後土之靈無法進入。”

  “好吧,我這就進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比如怎麼找敖容?”沈洛年問。

  焰華停了幾秒才說:“你進去後,該會被守衛抓住,你就說要找敖容,就能找到他……”

  “嗄?”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焰華愣了愣說:“怎麼?”

  “被守衛抓住不是死定了嗎?”沈洛年說。

  “門口當然有人看守啊!何況散出炁息進入,怎麼可能瞞得住�面的天仙?”焰華說:“只要找到那老龍,他會保住你的。”

  原來那精體還附加示警的功能?沈洛年呆了片刻,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若只為了焰華,沈洛年還未必肯冒險,可是自己還另有一堆事需要進入內宮啊,而且就算有辦法偷偷摸摸地見到敖容,想見龍王母,還不等於驚動全龍宮?反正也不可能靠武力硬闖,總之只能見機行事了。

  想清這一點,沈洛年也不再抱怨,只說:“我這就去了,除了告訴他你成為天仙之外,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焰華遲疑片刻,這才說:“沒有了。”

  “好。”沈洛年正想結束對話,焰華又說:“等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出來後告訴我。”焰華說。

  “知道了。”結束了與焰華的通訊,沈洛年又摸了摸那片怪異的銀色金屬狀精體,跟著緩緩送出炁息,向著與精體接觸的地方透去。

  剛送入一絲炁息時還沒什麼反應,隨著輸出逐漸增加,就在某一瞬間,沈洛年的手突然透了過去,探入精體之中。

  好像進入水中的感覺……既然有效,沈洛年也不浪費時間,他很快地把炁息運到全身,直接往那圓形精體中穿了過去。

  進入之後,沈洛年才知道為什麼這兒會叫作龍道。這是個微呈彎曲狀的長條圓柱通道,周圍隱隱透出銀白色柔光,身體挪移之間頗有阻力,果然像是在水中一般,沈洛年當下禦炁前飄,往龍道的另一端推進。

  這有些曲折的龍道只有近百公尺長,沈洛年很快地飄到另一端,還沒出去,就看到出口外似乎有人影晃動,看來自己已經被那端的人發現了。

  在進入龍道的一瞬間,沈洛年就感應到另一端空間的道息狀態。進入之前可是完全無法察覺的,看來這龍道與內宮可以算作連在一起的另一個空間,一個將炁息凝聚在體外的人突然出現,�面的天仙當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出口那端人影的炁息倒是不易感應,說不定這�面都是天仙呢?沈洛年也懶得多想,閉起眼睛一沖,穿過了龍道末端。

  龍道那端,果然站著個正疑惑打量入口處的青年。沈洛年剛想開口解釋,兩方目光一對,同時吃驚地說:“是你!”

  那人不是別人,竟是上次在東大陸偶遇的虯龍族天仙敖歡。而此時沈洛年才確定,當時敖歡是故意透出一部分炁息,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跡,否則沈洛年未必能在百里之外察覺。

  “沈、沈凡小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沈洛年還沒開口,敖歡已經先一步瞪大眼說:“啊!你是跟著新侍女進入龍宮的嗎?這兒不能進來啊!沒人跟你說不能亂跑嗎?那些小子搞什麼呀?”

  運氣真是太好了,居然遇到認識的!而且還是個沒什麼架子的少見虯龍族。沈洛年忙說:“敖歡前輩,我跟你說過我要找人啊。”

  “喔……你好像說過要找容叔?”敖歡困擾地說:“可是照規矩你不能進來這兒,還是快去外宮吧,省得事情鬧大了麻煩,別人可不像我一樣好說話。”

   事情一定會鬧大的,等會兒還要找龍王母呢,不過這話可不能先說,否則豈不把敖歡嚇死?而且龍王母上次對自己雖然還算客氣,但殺起人來可是眉頭都不動一 下,見面後自己是生是死很難說,還是先把焰華的事辦妥;沈洛年心念一轉,當即說:“那位敖容前輩,莫非正是首代麟?焰華之父?”

  “你也知道這事啊?”敖歡歎息說:“就是因為那到處惹是生非的新種,才害容叔自願被罰閉關內宮啊,若非如此,龍王母怎會饒過她?咦,難道真是那新種拜託你來的?”

  敖容果然是焰華的父親,而他被軟禁在內宮,還是為了焰華而自願的?所以上次敖歡才說做錯事?沈洛年頗有三分好奇,可惜這時不是聽故事的好時機,他連忙說:“沒錯!就是首代麟?焰華托我來傳話的,他們父女幾千年沒見面,傳句話不過分吧?”

  “好像有點道理……”敖歡想了想,又突然皺著眉頭說:“還是不行。”

  “又怎麼了?”沈洛年問。

  “讓你和容叔見個面不是不行。”敖歡說:“但是照規矩你不能進去,我現在又必須守門不能離開,誰去通知容叔?”

  “你就裝成沒看到我,告訴我去哪兒找就好了。”沈洛年說。

  “怎麼可能沒看到你?”敖歡搖手說:“你通過龍道時散出的炁息整個內宮不知多少人發現,只是他們知道我在這,所以懶得過來查看,否則你早就被打出去了,若我放你進去,豈不是找自己麻煩?”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打是一定打不過,就算有辦法甩了敖歡往內跑,這一追一逃,恐怕跑出更多天仙來圍毆自己,還是得說服敖歡才行,但自己也不擅長耍嘴皮子啊,該怎麼說?

  不過……沈洛年一面思考,一面偷偷打量敖歡。這虯龍若性子真的像一心,說不定也挺好騙的?想了想,沈洛年突然說:“前輩,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哪種妖族換靈的嗎?”

  “對啊!”敖歡眼神發亮地說:“你願意告訴我?”

  “讓我見敖容,我就告訴你。”沈洛年說。

  敖歡馬上變成苦瓜臉說:“不行啊。”

  沈洛年收斂炁息,點地間閃出三公尺,又倏然閃回,跟著又說:“這功夫的秘密我也說給你聽。”

  敖歡瞪大雙眼,張開嘴啊了兩聲又說不出話來,看來很想答應,卻仍勉強保持一絲理智。

  好像有用?沈洛年目光轉了轉又說:“若你還嫌不夠……上次那兩個小仙獸化為人形的秘密我也告訴你。”

  “你真的知道?”敖歡跳了起來。

  “當然,想知道嗎?”沈洛年看敖歡死命點頭,好笑地說:“讓我見敖容一面。”

  “這……”敖歡齜牙咧嘴的,看來十分掙扎。沈洛年見狀,兩手輕描淡寫地一拍,只聽啪一聲巨響從他雙手間傳出,在敖歡瞪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說:“再加上這一招!”

  這一手不動炁息、毫無來由地舉輕若重,可把敖歡嚇傻了,他瞪圓雙目說:“真的通通告訴我?”

  “一定。”沈洛年點頭。

  敖歡終於下定決心,咬牙說:“你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回來。”說完一扭身,炁息爆散的同一瞬間,高速往內宮深處飛去。

  沈洛年終於松了一口氣,其實他說的幾個秘密,可以說是同一個——也就是鳳靈之體,而這件事等見到龍王母想必也不再成為秘密,早幾分鐘說出來也無所謂,只不過有點騙了敖歡的感覺,頗不好意思。

  雖說就算知道鳳靈之體也未必知道鳳靈有輕重變化的能力,但敖歡若當真幫了這個大忙,告訴他也無所謂了;而且上次獲得敖歡傳授輕柔雙修的運氣心訣,沈洛年自覺受益匪淺,這些事沈洛年本就有點想告訴他,也算是順便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暗暗感歎,運氣真好啊,若碰到的不是敖歡,想必沒這麼容易。

  其實沈洛年倒也誤會了,遇上敖歡雖說是運氣,但也可以說是必然。

   五十年來九回山僵屍肆虐,龍宮中大多妖仙級虯龍都被派去山口鎮附近巡視與管治,留在龍宮的本就不多。今日年輕子弟比武競試,自然得有長輩在場主持,所以 剩下的幾名妖仙級虯龍也被請去廣場那兒坐鎮評點,於是內宮的門戶安全就只好暫時交給天仙境中最年輕的一位——也就是敖歡來負責,也正因為敖歡道行最低,當 時才會被派去東大陸、並遇上沈洛年。

  對敖歡來說,守這門本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沒想到沈洛年剛好在這時闖了進來,還用他最有興趣的東西引誘,這可真是始料未及。

   而敖歡一去,沈洛年才有時間仔細打量所謂的內宮。這兒和外面乍看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個籠罩在光壁下的有限空間,只是比外面小了許多;這兒沒有森林、沒有 宮殿,卻有一片美麗的草原,草原的另一端,是片數公里寬的湖泊,畢竟虯龍族本是住在水中的龍族,居住處有水倒也理所當然,敖歡剛剛正是一頭鑽入水中,或許 這兒的虯龍天仙大多住在水下也說不定。

  順著湖泊繼續望過去,沈洛年卻不由得瞪大眼睛,那又是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3:36

第二章   七彩琉璃糞金龜

  卻是沈洛年目光望去,只見對面湖泊上空天壁的某處,透出一片古怪的漆黑,仿佛一片黑布吊在半空,但那吸盡一切光芒的濃黑讓人感覺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而從這兒望去,看不出那洞到底多大。

  那兒似乎不斷透出挺濃郁的道息?沈洛年剛剛急著說服敖歡,對周圍環境沒多花心思,這時才留意到內宮的道息濃度竟比外面高出不少,最濃稠的地方,似乎正是那片漆黑之處。

  而無論是外宮或內宮都可以自由地引入炁息,這倒是好消息,若都像當年那某個古怪的應龍寶庫把這種聯繫斷絕,住在�面的人可不怎麼舒服。

  沈洛年發呆的時間不長,只不過幾秒,湖泊那端嘩啦一聲,敖歡又沖了出來,眨眼間就殺回沈洛年身旁,他剛一落地,馬上左右張望說:“沒有其他人來吧?”

  “沒有,人呢?”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心驚,敖歡速度快到這種程度,表示他操控著極為龐大的妖炁,這樣強大的炁息用來飛騰,就算單純比較騰挪變化,恐怕也不會比自己慢到哪兒去,面對妖仙自己還有逃命的機會,遇到天仙,果然是毫無抵抗的能力。

  “容叔正在化形,我先趕回來。”敖歡乾笑說:“沈小弟,剛剛那幾個問題……”

  沈洛年知道敖歡不是說謊,倒也不想賣關子,趁著敖容出現前簡單解釋也好,當下說:“我是鳳凰換靈。”

  “嗄!”敖歡驚呼一聲:“你……你就是沈洛年?你不是說沈凡?”

  “兩個都是我的名字。”沈洛年厚著臉皮說完,又好奇地說:“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知道,鳳凰之外的唯一鳳體啊!天啊!原來是你!有鳳體幫忙,那兩個仙獸當然能提早化形。”敖歡大驚小怪地說:“我想起來了,你上次也說過要找懷真!難怪、難怪,咦,我怎麼感應不到你體內的渾沌原息?”

  被笨狐狸吸光了!沈洛年沒打算回答這問題,直接說:“等我傳了焰華的話之後,我想求見龍王母。”

  “龍王母……不行啊。”敖歡搖頭。

  “為什麼?”沈洛年正問間,湖水那端嘩啦一聲又是一人沖出水面。沈洛年目光望去,見那是個眼如銅鈴、發須如刺、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那雄壯的身軀筋肉糾結,披上一片有些簡陋的黑色戰甲,除了稍矮一些之外,正是好一條粗豪大漢。

  這是敖容嗎?沈洛年不禁瞪大眼睛,這些能化形的妖族似乎可以對自己外型稍做調整,所以化為人形之後,多半顯得頗為俊美,這莽張飛造型的大漢真不知是哪個時代的審美觀?

  大漢飛行速度雖不顯威勢,卻似慢實快,沈洛年才這麼一恍神,他已飄落兩人之前,那雙銅鈴般的大眼,凝視著沈洛年說:“本仙敖容。”他聲音雖不太大,但那四個字卻沈鬱如滾雷,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入沈洛年耳中。

  好粗獷的聲音。沈洛年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說:“焰華托我傳一句話。”

  “請說。”敖容說。

  “她要告訴你,她已經煉成天仙了。”沈洛年說。

  這話一說,敖容那仿佛厚鐵般的臉孔神色未變,目光中卻透出一股欣喜的氣息。他那雙巨目又瞪大一分,大聲說:“當真?”

  “真的。”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聽說她沒去登記。”

  “這麼說,實驗仍有收穫!沒想到那孩兒能修至天仙,太好了。”敖容說完咧開嘴,仰天哈哈大笑。

  “恭喜容叔。”敖歡跟著笑說。

  “什麼實驗?”沈洛年忍不住低聲問。

  見沈洛年知道了七、八成,敖歡也不想隱瞞,有些尷尬地低聲說:“新種實驗。”

  原來這敖容和麒麟產子,是某種實驗?卻不知兩人之間有沒有愛情?看敖容意外的模樣,原來的目標該不是天仙,卻不知道是什麼?沈洛年正思索著,只聽敖容又自語說:“有一萬年了吧?雖不算快,卻也不慢了……人族少年,焰華那孩子脾氣可有進步?”

  一萬多年前我又不認識焰華!沈洛年翻著白眼說:“不知道。”

  “我糊塗了,你當然不知。”敖容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敖歡說:“不知那孩子是否照規矩行事,那可是她當年自己訂的,哈哈。”

  這個自己倒知道,沈洛年介面說:“麟吼一族雖然脾氣不好,確實挺講規矩。”不過沈洛年有句話沒說——只有你那女兒偶爾會忘記規矩,需要別人提醒。

  “真的嗎?那就好!總算等到了一個好消息,既達天仙境,麟吼一族日後當能自保,那孩子沒讓我失望。”敖容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掃向沈洛年說道:“人族少年,多謝你帶來此訊。”

  “沒什麼。”沈洛年說。

  敖容上下看看沈洛年,開口說:“你修光靈?焰華那孩子將麒麟胎血給了你?”

  天仙果然一個個眼睛都很利。沈洛年微微一驚之後,老實地說:“是,否則我體無炁息,進不了龍道。”

  “嗯……”敖容點頭說:“少年,焰華既然托你傳訊,想必和你關係不錯,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事?”沈洛年皺眉又說:“其實我事情挺多,最好找別人幫你。”

  “我想送個東西給焰華那孩子,順便交代幾句話。”敖容搖頭說:“除你之外,無人可幫。你放心,我也會送你一個好東西當謝禮。”

   龍宮中看來沒人願意找焰華,敖容又不能出內宮,難怪找自己幫忙……不過若只是送個東西給焰華,沈洛年倒不會排斥,就算不提和焰丹的交情,單是那滴麒麟胎 血就是個很大的人情,何況以焰華的個性來說,知道後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也不用自己跑一趟……沈洛年點頭說:“若我能順利離開龍宮,自然幫你轉交,送我東 西倒是不必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出去有何困難?”敖容訝然說。

  “我想找龍王母問個問題,討個東西。”沈洛年聳聳肩說:“萬一惹她生氣,不就走不了了?”

  “找王母?”敖容一愣,和敖歡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搖頭說:“不行。”

  “只是見個面也不行?”沈洛年皺眉問。

  “不行!”敖容搖頭說:“王母此時向來不見外人。”

  又遇到死胡同了。沈洛年抓抓頭,突然說:“那你們能幫我問龍王母嗎?”

  敖容愣了愣,沈吟說:“這倒可以研究,你想問什麼?”

  “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懷真的下落。”沈洛年說。

  “那只修成天仙的調皮小仙狐?”敖容咧開嘴說:“難道焰華想找她麻煩?”

  “是我自己想找她。”沈洛年看著敖容的表情,不難知道他的想法,只好皺眉補充說:“別誤會,她以為我死了,我只是想告訴她我沒事。”不過焰華想找懷真麻煩?這件事自己倒不知道。

  “這倒可以問問。”敖容雖有些意外,仍點點頭說:“就這樣?”

  “我還想討一些玉膏。”沈洛年說。

  “玉膏乃珍稀之物。”敖容皺眉說:“據我所知,此物極少,不易求得……你要玉膏所為何事?”

  “解除植入人體的蘇瑤。”沈洛年說:“歲安城不少女子身受此害。”雖然有個自願的狄韻是特例,此時就不提了。

  “植入蘇瑤?”敖容望著敖歡,沈吟說:“這似乎是仙狐族的催情手段?”

  別看敖歡在虯龍族天仙中最年輕,可也有數千載壽命,知道的事並不少。他點頭說:“但植入人類女子身上倒是新鮮,以前還沒聽說過。”

  稚嬉堂與仙狐族有關之事沈洛年已經從山馨口中聽說,此時懶得等他們研究,插口說:“若玉膏真的很缺,只要給我……大概指頭大小就好。”沈洛年希望至少治好狄韻、安荑、雪麗三人,至於其他女子雖然也挺可憐,反正不認識,一時也管不了這麼多。

  敖容沈吟說:“很難,如今石脂不足,王母的玉膏恐怕都拿來催化白玉精了,新的一批沒這麼快出來。”

  白玉精?當時輕疾說過白玉高精浸入萬年虯龍之涎,可生石脂、玉膏;石脂對妖族有好處,玉膏則適合精體吸收……沈洛年也不知道虯龍族弄這些幹嘛,但若真的沒有,也沒法逼對方變出來給自己。沈洛年正思索時,敖容突然轉頭望著敖歡說:“這兩件事你幫他向王母問問吧?”

  敖歡瞪大眼說:“我去?”

  敖容說:“我還有事和這人族少年說,這門暫時由我幫你看著。”

  答應的人可不是我啊……敖歡為難地說:“容叔,王母若是正忙著,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說不定還會被言叔、冷叔罵。”

  “就當幫我個忙。”敖容揮手說:“敖冷、敖言那兩個老傢夥看到我老是囉哩囉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去、快去。”

   天仙雖然威風,但天仙中最小的一個還是只有被使喚的份,等敖歡一臉委屈地去了之後,敖容目光轉回沈洛年,一笑間突然張開大嘴,從喉中噗噗吐出兩顆拳頭大 的晶瑩圓球狀物。圓球浮在空中,表面微微抖動,似是軟物;球中七彩流轉、光影生滅,煞是好看,敖容看了看,對沈洛年一遞說:“這是龍涎珠,又叫龍珠,一個 幫我拿給焰華,另一個就當我送你的禮物。”

  龍珠?好像是個挺珍貴的東西……沈洛年還沒來得及拒絕,龍珠已輕飄飄地往他面前晃來,沈洛年只好伸手接過,一面說:“其實不需要送我東西……”

  “不用介意。”敖容打斷沈洛年的話說:“虯龍修至天仙,龍涎吞吐間蘊化七珠,此珠具碎?之能,分神其中,隨心所欲、妙用無窮,不過分神之法只能修煉其一,多也無用。”

  居然是口水!這些老龍的口水還真多功能。抓著龍珠就仿佛捏著兩顆果凍球,沈洛年不敢用力,有些彆扭地捧著說:“碎?之能是什麼?”

  “就是破壞?形。”敖容頓了頓說:“龍珠固化後,表層的龍涎凝體可驅散炁息,使散溢遠離,若針對對方弱點攻擊,將有奇效。”

  破壞炁息代表著什麼沈洛年可是十分清楚,原來對付妖炁,不只鳳凰的道息散化這招?就算龍珠效果遜於鳳凰,但能碎散敵人妖炁,也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了,虯龍族能稱霸妖仙界,果然有幾手壓箱底的功夫,還好天仙虯龍才能使用龍珠,否則別的妖族都不用混了。

  既然只是多餘的龍珠,倒可以拿一顆去玩,話說龍珠這東西為什麼不是六顆或八顆,一定要七顆呢?沈洛年正亂想,敖容又說:“我女焰華靈似虯龍、體近麒身,她雖修至天仙仍無法自產龍珠,卻應該能辦得到分神操控。你告訴她,只要吞入體內分神煉之、固其形體,自能操控由心。”

  “既然焰華才能修煉,給我幹嘛?”這擺明是敖容用口水製造的東西,沈洛年絕不會吞到肚子�去。

  “問得好。我經多年研究,才找出個無需分神就可以操控的辦法。”敖容那張大黑臉有點得意地說:“只要將此珠與心蠱妖靈融合,雖不能如心指臂般地操控,亦可聽命驅策,只不過隔了一層。”

  聽起來有點像梭狪的珠子?這樣就比較容易懂了。沈洛年正暗暗點頭,只聽敖容跟著說:“不過這麼一來,本體之氣僅可供養不能傳輸,除威力會降低外,成靈時間也比較漫長……但若有成,仍不失為一個保命之物。”

   連這活了數萬年的老龍都用“漫長”來形容,看來短時間內是別想用這東西了。沈洛年正有點興趣缺缺,敖容已經開始傳授蠱化之靈的製造方式,聽到最後,敖容 說:“如此一來,當可凝成與你心意相連之無形體原生妖靈,理論上此妖靈存在於虛無、仙凡之間,光透即散入仙界,不知會如何顯形?我未能實際驗證,難以推 敲……”

  “不就是影蠱嗎!”沈洛年從聽到法門開頭就頗為懷疑,聽到最後終於確定,忍不住插口說:“看起來就像一片影子。”

  “影子?有道理。”敖容訝異地說:“原來外界早有這種法門?我是從一般蠱化之術推演而出,此法雖原理艱澀,但操作異常簡單,另有流傳也不為奇,只不過此法除了可以用在龍珠上,還有什麼用途?”

  “據說是用來嚇人……”沈洛年說:“不過我大概不適合。”

  “何出此言?”敖容意外地問。

  “每個人只能有一隻蠱,我已經有了,沒法另造一隻。”沈洛年說:“雖然也是影蠱,但是已經有了形體,恐怕不適用。”

  “不可能……影蠱能成形體,那要多久的工夫?”敖容瞪大眼睛說:“你的影蠱何在?”

  沈洛年只好讓等在龍道外的凱布利鑽入。總算它體積極小,體內蘊含的微弱妖炁還夠穿過龍道,很快地,那比指頭略大的黑色甲蟲,出現在沈洛年身旁,歡快地繞飛,沈洛年一面說:“沒騙你吧。”一面把其中一顆龍珠遞了回去。

  敖容卻不接,只張大嘴說:“你莫非另有獨門養顏之法,並非少年?”

  “呃……”沈洛年搖頭說:“這就別研究了,拿回去吧。”

  “不,當然要試試!我本來就想告訴你實驗之後要想辦法通知我結果呢,這下不用等了!”敖容透出興奮的炁息,倏然探手,一把抓著正亂飛的凱布利,端詳片刻後說:“我傳你化靈融煉心法,讓你的影蠱之靈透入其中。”

  “你不是說不能有形體嗎?別把我的影蠱弄壞了。”沈洛年可不管龍珠有多珍貴,他對凱布利頗有感情,不想拿它冒險。

  敖容也不介意沈洛年失禮之處,只端詳著凱布利說:“此物所含妖炁若增加,體積馬上就會變大,對吧?”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剛點了點頭,敖容已經接著說:“這就對了,這看似形體,其實都是妖靈與妖炁凝成,並非真有形體,否則未達妖仙境,怎能自在化形?這屬 于原生小妖的變化方式。”說到這兒,敖容緊捏著凱布利,另一手搶過龍珠,兩邊一拍,凱布利就這麼被塞入果凍狀龍珠之中。敖容兩眼放光地說:“這影蠱靈氣十 足,可能比我料想的還好,沒想到你恰好有影蠱隨身,剛好讓我看看實驗結果。”

  這條老龍原來是個實驗狂?難怪會跑去弄個新種出來……沈洛年這才發現不妙,連忙說:“萬一失敗,我的影蠱會不會出事?”

  “這無形之物存在於仙凡之間,想死沒這麼容易。”敖容興致勃勃地說:“我這就傳你入靈與固化心法,很快的。”

  既然不會死,那就試試吧,若凱布利真多了個不怕炁息的外殼,以後打架倒是可以出來幫點忙。當下沈洛年照著敖容的囑咐,讓凱布利的妖靈化散入龍珠之中。

  果如敖容所說,影蠱那團黑氣緩緩化入龍珠的同時,本來的深黑色漸漸消失在龍珠的七彩流光之中,仿佛就這麼被吞噬了,若不是沈洛年心中仍有凱布利的心靈聯繫,恐怕已經緊張地找敖容算帳。

  敖容也正瞪大眼睛凝視著龍珠,眼看黑影消失,他高興地說:“心蠱之系還存在?”

  “還在。”沈洛年點點頭,又補充說:“但是感覺有點不一樣。”

  “多了形體,當然不同。”敖容一笑說:“入靈之後,接著就是固化。固化的時間有限,你得儘快定出想要的形狀,為了方便攻擊,通常都化成劍、針、梭、刺等等造型,由你決定,但以心塑型並非易事,最好別選太複雜的形狀,否則容易弄巧成拙,那就只好……”

  敖容說到這兒,突然一愣,低頭看著掌中,只見剛剛化入凱布利的龍珠,正緩緩地膨脹變形,變成一個手掌大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七彩琉璃糞金龜——正是雲南蜣螂的模樣。敖容愕然說:“你弄的?”

  “不是。”沈洛年搖頭。

  敖容也不覺得這是沈洛年做的,要知道心念控制變形可不是寫字畫畫捏泥巴,平日生活沒法練習,能塑出個左右平衡的劍胚已經不簡單了,怎能在這一瞬間就變出個活靈活現的複雜生物?

  “莫非是妖靈自己的主意?”敖容托著琉璃甲蟲說:“但此形貌破壞力不如劍形,不考慮換個模樣?”

  沈洛年和凱布利溝通片刻後說:“它喜歡這樣,就這樣吧。”

  “無形妖靈能培養得這麼聰慧?莫非甲蟲類效果特別好?”敖容嘖嘖稱奇地托著七彩琉璃般的凱布利,上下打量。

   其實沈洛年若是堅持,凱布利還是會聽命,但一方面沈洛年不想勉強凱布利;二來沈洛年也看慣了甲蟲模樣,現在突然從黑影變成七彩琉璃已經讓人很不習慣,若 變成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那還真是無法接受,就算這些都不提……這畢竟是艾露選的模樣,為了這百年情分,也該留個紀念。

  又過了幾秒鐘,隨著凱布利的固化完成,它突然騰起,歡快地在沈洛年身旁繞了兩圈,最後突然一轉,停在沈洛年腦袋上,輕輕地伏著。

   體會著凱布利傳來的親近情緒,沈洛年心中暗想,以前一直讓它躲躲藏藏地跟著自己,倒是委屈了,此時身份雖然還不算完全暴露,但也不再是個單純的光靈師, 加上凱布利形貌和過去大不形同,應該不用繼續躲了……沈洛年剛想到這兒,凱布利馬上傳來開心的情緒,又開始到處飛騰,從遠處看過來仿佛一朵小小的七彩焰 光,高速地在他身旁繞出一圈圈豔麗光帶。

  果然比以前更有靈性一些。沈洛年看著有如閃電般到處飛騰的凱布利,疑惑地說:“它的妖炁似乎提升了?”

  “有了形體,這方面也會有增益。”敖容說:“它此後能自我修煉,能力不再受限於你所提供的炁息。”

   沈洛年伸出手,讓凱布利飄落。被敖容這麼一搞,凱布利不再是影妖,反而有點像是半妖半精的一種異物,龍珠雖沒有天仙飛翼那麼輕若無物,也不算重,加上嬌 小而流線的身段,在妖炁催動下,論起飛行之速、騰挪之快,恐怕不比自己差多少;配合上那不怕炁息的龍珠外層,該不會有什麼風險了,想起以前總是擔心凱布利 被人用妖炁炸散的日子,沈洛年輕撫了撫凱布利那已經固化的堅實身軀,對敖容行禮說:“多謝。”

  “哈哈,不用掛懷。”敖容得意地說:“既然實驗成功,日後每個虯龍族天仙都可以多弄個蠱化龍珠!縱然比分神龍珠稍弱,戰力亦將大增,不過你要記得,龍珠表層一樣無法以炁息保護,若和堅固剛硬的東西硬碰,一樣可能會有損傷。”

  這個倒是必須注意,沈洛年一面隨口問:“怎麼早不實驗?”

  “我不能離開內宮,孩兒們這幾年忙得很,對實驗也沒興趣,沒人肯幫忙。”敖容先搖了搖頭,隨即又露出笑容說:“但既然成功,稟知王母后,外宮當會派出人手協助搜集所需,我到時也選只類似的甲蟲化蠱培育。”

  忘了敖容被軟禁的事了。沈洛年正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敖容突然低聲說:“除龍珠之外,你另外幫我告訴焰華一件事。”

  “請說,我一定轉告。”沈洛年說。

  “聽說鳳體在百年前出現,是個人族男子,和懷真相識。”敖容神秘兮兮地說:“你可知此事?”

  “呃?”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知道。”

  “我也這麼想。”敖容點頭說:“你既然認得懷真,應知此事,這麼說來,那人你也認識?”

  “這個……算是吧。”沈洛年抓頭說。

  “太好了!雖不知鳳凰特性,但過了百餘年,說不定轉換到一個程度了。”敖容說:“若當真如此,那人後代說不定也有機會擁有鳳體。”

  敖容這話沈洛年倒不意外,真正的完全換靈和返祖畢竟不同,隨著時間過去,確實可能使得軀體逐漸改變,傳下血脈亦非不可能;而一般自然返袓者雖能出現某些妖族特性,這特性卻不容易遺傳。

  至於被畢方羽銀以特殊方法催動完全返祖的蔣傑等人,因“人”的部分大幅減少,進而產生傳下血脈的可能性,但畢竟屬於特例,不能當作通論。

  唯一不如敖容所想的就是——沈洛年可是昏死了百餘年,離換靈完成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沈洛年自然不好意思拍著胸脯招認自己身份,只皺眉問:“那又如何?”

  “告訴焰華,想辦法和那鳳體人族生個新種試試。”敖容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這事你若能幫上忙,我另有重謝!”

  媽啦!沈洛年被這一拍,重重咳了起來,居然叫自己當自己的媒人?這也就罷了,你那女兒早就子孫滿堂了啦!還要她生?

  看沈洛年一面咳嗽一面猛翻白眼,敖容疑惑地說:“怎麼?你不贊成?”

  當然!自己可不想和人亂七八糟地配種。沈洛年咳了半天,這才穩下說:“不贊成!”

  “為什麼?”敖容疑惑地說:“上次我建議王母考慮看看,也被罵了一頓。”

  這條老龍腦袋有問題嗎!居然跟龍王母說這種話?還好龍王母沒答應,否則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這才說:“萬一……萬一新種不好呢?那孩子豈不是很可憐?”

  “唔……”敖容表情嚴肅起來,想了片刻才說:“難道焰華跟你抱怨過?”

  “沒有。”沈洛年這才想到,自己這麼回答確實像是在說焰華。

  “嗯,就算沒有,恐怕那孩子也不會答應。”敖容沈吟說:“她恐怕還在生懷真娃兒的氣,大概也不願意和那人族結交。”

  沈洛年暗暗點頭,焰華一開始確實因為懷真而看自己頗不順眼,卻不知她們當初怎麼結怨的?倒沒聽懷真提過,當年遇到焰丹時,懷真只說麟吼脾氣古怪,對麟吼一族看來也不算熟悉,直到當真和焰丹相處後,才逐漸不提此事,這印象莫非是從焰華而來?

  反正敖歡回來前也沒其他事,沈洛年順口問:“懷真得罪過焰華?”

  “沒有。”敖容搖搖頭,重重歎了一口氣:“都怪我不會帶孩子。”

  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大漢這麼說,沈洛年不知為何頗有點想笑。他忍笑說:“和你也有關係?”

   “這麼說吧……”敖容想了想說:“當初我和素紋約定過,這孩子由我養育,所以焰華出生後就被我帶回龍宮。她畢竟也有虯龍血統,稍微長大後我就以龍宮密法 讓她化形為人,和其他虯龍娃兒們一起生活,雖然她脾氣急躁了點,畢竟是個漂亮女娃,大家還是挺疼她的,直到有天王母帶回了懷真,一切就變了。”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沈洛年問。

   “也不是。”敖容苦笑說:“焰華當時只是孩子,很多事情半懂不懂,那時她剛發現自己沒有母親,和別人不同,也不聽我解釋,整天亂發脾氣;但懷真卻已經是 個漂亮大女孩,嘴巴又甜,不只長輩喜歡她,一堆年輕小夥子更是被迷得團團轉,兩邊這一對比,自然沒人理會焰華那孩子了。”

  這倒是可以想像,懷真的喜欲之氣對年輕虯龍效果應該不小。沈洛年苦笑說:“所以焰華就怪上懷真了?後來呢?”

   “久而久之,那娃兒越來越是孤僻。”敖容歎氣說:“煉至妖仙後,她不聽我勸,堅持離開龍宮,之後就不斷聽聞她惹事的消息。別人看她出自龍宮,也不好動 手,只好要我們處理,這麼過了一段時間,雖然風波不斷,總也多能大事化小,沒出什麼亂子……不料某次她居然說自己不屬龍宮,還化為原形,把龍宮派去調處的 幾個年輕人揍了一頓,這可把王母惹火了。”

  焰華當年的歷史還真輝煌,大概就是那時候焰華才開始定下規矩的吧?沈洛年說:“所以龍王母才罰你留在內宮?”

  敖容停了片刻才點點頭說:“否則王母不會饒過她的,以我永鎮內宮換來她的自由也值得,只要她一直照著規矩行事,就不會惹到什麼強敵……少年,你可知道焰華為什麼托你傳話嗎?”

  “不就是讓你高興嗎?”沈洛年問。

  “不。”敖容搖頭說:“因為修至天仙後很難有人能真的傷害到她……她是想告訴我,就算我離開內宮,王母也不會找她麻煩了。”

  沈洛年這才明白,點頭說:“那麼你要離開嗎?”

  “其實內宮除了做實驗有點限制,其他也沒什麼不好……”敖容停下思索片刻,才接著又說:“你告訴她,龍宮最近封閉,我沒法出去,等過一段時間之後會去探望她。”

  看樣子敖容並沒打算離開內宮,若真去探望,恐怕也是“請假”吧?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點點頭說:“知道了。”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兩人又隨口說了幾句懷真和焰華當年的往事,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懷真從小就偷遍龍宮,只不過通常賞玩幾日之後就會還回去,也沒人真的和她生氣,這“借東西”的壞習慣,卻是從小養起的。

  至於焰華,卻是格外有打架的天賦,加上一股拼命瘋勁,就算修為比她高上三分的妖仙也不大敢和她交手,提起此事,敖容那張大黑臉看來頗為得意。

  “歡小子要出來了!”說著說著,敖容突然低聲說:“快把龍珠和這蠱妖收起來。”

  沈洛年連忙把準備給焰華的龍珠裝入腰包,至於凱布利還是讓它退出龍道等候最安全,沈洛年可沒忘記焰華隨手就找出凱布利的事,這內宮中每個都是比焰華修為高深的天仙,與其讓它躲起來,不如閃遠點避開。

  凱布利才剛退出龍道,敖歡便穿出湖面往這兒飛,還沒落地就嚷:“沈小弟,王母要親自見你。”

  “王母親見?怎會?”敖容訝然說。

  “我也很意外。”敖歡望向沈洛年,眨眨眼說:“王母好像有點生氣,你隨我來。”

  沈洛年本就想面見龍王母,此時當然不會拒絕,當下隨著敖歡往前飛,眼見敖歡沒入湖中,沈洛年只好散出炁息,排開湖水往下潛。

  這湖水並不算深,只不過下潛三十餘公尺就到了底部。敖歡領著沈洛年朝一個十余公尺高的洞穴入口穿去。

  進入洞中之前,敖歡張口朝天,吐出一個七彩光芒流轉的長條梭狀物,此物懸浮敖歡頭頂,隨即脹大如手臂粗細,跟著大放光芒,將周圍洞道照耀得如同白晝,敖歡這才回頭笑說:“這是龍珠。”

  沈洛年若早半個小時看到,說不定還有點意外,此時只平靜地點頭說:“和梭狪的飛梭有點像。”

   “你是說變種狪狪?”敖歡果然是好為人師,一面往內飄飛,一面解釋說:“那是將全部心神煉入母珠,並以母珠操控小珠騰行的化蠱之法,雖然看來數量龐大, 攻防時卻只能做簡單的變化,而威力最大的母珠若是受損,自身也會大受影響,和我們的分神煉珠法不同,更別提本身性質……”

  “敖歡。”一個有點冷漠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敖歡的滔滔不絕。

  敖歡一怔回頭,乾笑說:“冷叔。”卻是兩人一面說一面飄,已經到了洞底一扇巨大門戶之前,當年隨著龍王母在歲安城外出現的敖冷、敖言兩人,正盤坐在門戶兩側。

  敖冷、敖言望見沈洛年,也不打招呼,兩人同時揮手,那巨大門戶緩緩往外開啟,裂開一道兩公尺寬的縫隙,門戶入口處透出白色光芒,看不出�面是何模樣。敖歡望向沈洛年,伸手說:“沈小弟,請進。”

  既來之、則安之,沈洛年禦炁前行,穿入那片光芒之中。

  一穿入門戶,眼前的白芒消散,身子也微微一沈,身後的門戶緩緩掩上,沈洛年這才發現此處竟然沒有湖水。他一面飄落地面,一面往前望,只見眼前一片寬大山腹,山腹當中盤據著一條百餘公尺長的巨大青龍,正是龍王母的原形。

  雖然那顆巨大龍頭的表情不易理解,但沈洛年倒是可以從龍王母透出的情緒判斷出龍王母此時心情真的不太好,卻不知是為了什麼事情不高興?

  而當初雖曾見過龍王母的真身,卻沒想到她今日會以原形相見,記得她比較喜歡人形不是嗎?沈洛年有些意外地踏前,向龍首所在的高處施禮說:“龍王母。”

  龍王母那雙巨大的龍睛凝視著沈洛年說:“有一陣子不見了,洛年。”

  一眠而醒,百年消逝,在歲安城那兒看著陌生的老友們,沈洛年一直有股淡淡的失落情緒,但在龍王母、翔彩婆婆這些妖族口中卻都只是一陣子……沈洛年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輕歎一口氣說:“我是來向王母請教幾個問題的。”

  “我聽歡娃兒說了。”龍王母說:“這百年來懷真那孩子並未與我聯繫。”

  果然沒有嗎?那後土當時為什麼這麼說?沈洛年沈默片刻才說:“龍王母可知道怎麼能找到她?”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龍王母望著沈洛年說:“但現在倒是有個想法。”

  雖然不知道龍王母為什麼這麼說,沈洛年依然豎起耳朵,深怕漏聽了哪一句話。

  只見龍王母往下俯視著自己,透出怒氣緩緩說:“懷真那調皮孩子,這次做得太過分了,我會通告天下,把她抓出來,好好教訓她一頓。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4:06

第三章   推銷外孫女

  “呃?”龍王母不是很疼懷真嗎?沈洛年訝然說:“為……為什麼要教訓她?她做了什麼?”

  龍王母透出疑惑,望著沈洛年說:“你不是為了她而來嗎?”

  “是啊。”沈洛年頓了頓說:“但我不是為了找她算帳啊,她又沒做錯什麼。”而且就算有,照理來說,龍王母要幫的也該是懷真,怎會一副想幫自己出氣的模樣?

   龍王母上下看著沈洛年,沈聲說:“不用替她遮掩!你體內渾沌原息完全消散,難道不是那孩子做的?凡間好不容易出現鳳體,居然因為她的一己貪念毀掉!以前 她雖然調皮,至少還懂得分寸,沒想到幾千年不見,竟變得如此自私……就算那孩子不知鳳靈之體的重要性,也不能做出這種事啊!”

  “這個……你誤會了。”沈洛年這才知道龍王母生什麼氣,他尷尬地說:“是她閉關的時候我自己跑去找她,才變成這樣的,她並不願意。”

  龍王母一怔,怒氣降下數分,訝然說:“你不知道和她……會有這後果?懷真娃兒沒告訴你?”

  “我知道……”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頓了頓,整件事說起來可有點複雜,何況還牽扯到屍靈之事。沈洛年想想抓頭說:“這麼說吧,總之我的鳳體應該還在,不然當時已經死了。”

  “還在?”龍王母懷疑地說:“看來不像。”

  “其實那時懷真也以為我死了,所以我才急著找她。”沈洛年簡單地把自己的身體狀況解釋了一遍,之後才說:“我現在只是先修煉炁息,等與本命結合之後才重新引入道息。”

  龍王母聽完,思索片刻之後才說:“我明白了,不過恕我直言,你這是多此一舉。”

  “呃?”沈洛年訝然說:“為什麼?”

  “你也太看不起古仙鳳凰了,只要你專心引入渾沌原息修煉己身,等鳳體完全轉化,自能大成。”龍王母說:“當初數十名天仙、上仙齊聚,懇求鳳凰另造第二鳳體,可沒有誰敢說一句失禮的話,否則渾沌原息一散,誰能抵擋?”

  鳳凰這麼威風?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要多久?”

  “頂多數千年吧?”龍王母想想又說:“快一點的話,說不定數百年就有小成了。”

  數百年?數千年?真是受不了這些妖怪!完全不把時間當時間……沈洛年乾笑說:“我還是先修煉炁息到一個程度,至少有個自保之力。”

  龍王母忽然哼了一聲說:“這雙訣運氣之法,誰教你的?”

  “呃……”沈洛年這可尷尬了,若老實說,會不會害了敖歡?

  “不說也罷……你今後可于龍宮靜修,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你。”還好龍王母似乎沒打算追究,只緩緩說:“當年你拒絕我的邀請,我想懷真該會好好照顧你,也就不想多干涉,沒想到居然弄出了這種事,萬一那時你鳳體轉化不足就此死去,那還得了?”

  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我還有不少事得辦,沒法在這兒靜修。龍王母請放心,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歲安城,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龍王母說:“歲安城無法聚集炁息,誰都能傷到你,並不安全。”

  沈洛年忙說:“不,我在那兒才真的安全,龍王母請看。”沈洛年收斂起全身炁息,幾個點地間身形閃動,在十餘公尺範圍內不斷快速移位。

  沈洛年有沒有使用炁息龍王母自然一清二楚,她望著沈洛年說:“這是鳳凰能力?百年前你與鑿齒戰鬥時我見識過。”

  “正是。”沈洛年這才停下,故意誇大三分地說:“別的地方還不敢說,息壤磚聚集處我可是難逢敵手。”這時不誇張不行,萬一龍王母突然想把自己關起來保護那可麻煩。

   “好吧……我也想過,若將你留在龍宮恐怕會引起其他知情的妖族不滿。”龍王母看著沈洛年,頓了頓又說:“這幾十年是我千年一度的產子週期,本來是絕不會 見外人的,只是聽到歡娃兒說你體內沒有原息感應,這事太嚴重,才破例與你見面,還好你鳳靈之體並不是真正失去……你說想找懷真娃兒?”

  “嗯,她大概以為我死了,我想讓她知道我沒事。”沈洛年說。

  龍王母那巨嘴嘴角翹起,露出對人類來說頗有點恐怖的笑容,搖頭說:“你倒是有情有義,本來我真不知道那娃兒跑哪兒去了,但看到你,卻大概能猜得出來。”

  “龍王母,你知道了?”沈洛年高興地說。

   龍王母點點頭說:“她吸盡你體內原息可不是只有好處,就算身為萬年天狐,採納之力別有玄妙之處,單是維持原息在體內,不使失控反噬,也得耗去她大半精 力……數百年內是絕不可能與人動手的。除了龍宮之外,只有一個地方可以保障她的安全——就是俗稱青丘之山的仙狐秘境,也是仙狐一族繁衍之處。”

  竟有這種地方?當初那笨狐狸怎不回去閉關?沈洛年忙問:“那地方在哪兒?”

  “不知道。”龍王母說。

  那不是說了堆廢話?沈洛年瞪大眼說:“那……誰知道?”

  “沒人知道。”龍王母不等沈洛年跳腳,補充說:“仙狐一族柔媚誘人,想知道她們巢穴的妖族可不少,若不夠隱秘,仙狐族恐怕早已消失,除了她們的族人,外人誰也不知道在哪兒。”

   原來是回仙狐族去了?沈洛年這才想起,當年和懷真相處的最後一日自己確實提過阿白的事,或許後土的提示其實就是說懷真回仙狐秘境——青丘之山,而不是龍 宮,只是自己一直想錯了而已。沈洛年點頭說:“這麼說,我得找仙狐族問了?”媽的!還好歲安城有家仙狐族開的雛妓院,沈洛年首次對稚嬉堂的存在出現一絲好 感。

  “你問不出來的。”龍王母搖頭說:“每個仙狐離開青丘的同時都會立下誓約,絕不以任何方式對外人洩露秘境地點,就算有人抓到仙狐折磨逼問,到最後也頂多是觸發誓言,逼死抓到的仙狐而已。”

  那不是麻煩了?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該怎辦?”

  “請人傳話啊,傻孩子。”龍王母笑說:“若當年狀況真如你所言,懷真知道你無恙,自會想辦法與你見面。”

  “對、王母說得對!”沈洛年連連點頭,心情再度變好。

  “至於玉膏……”龍王母看著沈洛年說:“其實你要的不多。”

  “是啊,可以給我一些嗎?”沈洛年不禁暗暗得意,若是連玉膏也能取得,這次當真是難得地順利。

  “不過我這兒連那一點兒都沒有了。”龍王母搖頭說:“我生產期間元氣受損,耗用石脂之量極大,過去所存玉膏都拿來培育白玉精了,要等重新產生石脂、玉膏,至少還要數百年的時間。”

  數百年?小惡女她們怎麼等得及?沈洛年的心情又沈重起來,收起笑容說:“一點都沒剩了?”

  龍王母搖頭說:“一點都沒剩。”

  沒救了。垂頭喪氣的沈洛年正想致謝之後告辭,突然想起一事,連忙睜大眼睛說:“請問龍王母,你可知道白澤在哪兒?”

  “白澤?”龍王母有點意外,她停了幾秒之後,失笑說:“你找白澤做什麼?”

  “這個……”沈洛年有點尷尬,懷真當初拿玉膏給白澤,說不定也是偷的,這時該怎麼解釋?

  “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懷真那孩子當年確實曾向我討了一小盒玉膏,說要和白澤換消息。”龍王母說:“白澤本身用不著玉膏,若他沒有培育什麼精系靈物,說不定還真有存餘。”

  原來龍王母知道,沈洛年松了一口氣說:“那麼白澤好找嗎?”

  “白澤就在內宮。”龍王母想了想又說:“這麼說也不大對。”

  “呃?”沈洛年一下子轉不過來,白澤怎會在虯龍族的內宮?若這麼說不對,又該怎麼說?

  “你進入湖中之前,可有注意到空中有個兩界門戶?”龍王母問。

  “好像黑色大洞的地方嗎?”沈洛年頓了頓說:“那兒散出很濃郁的道息。”

   “那兒又叫‘仿仙界’。”龍王母點頭說:“那是我族先祖合力開闢的特殊空間,可與仙界隱隱產生聯繫。內部道息含量比凡間高出許多,在那兒,天仙以上才能 保持清醒,而想要在�面活動自如,必須達到接近上仙的程度,否則也難免陷入昏睡中,有幾位與我族交好的上仙選擇定居在那兒,白澤正是其中之一。”

  住著上仙的地方?沈洛年張大嘴說:“懷真當初就是跑進去�面遇到白澤的嗎?”

   “不,�面空間可不小,真要進去反而不容易遇上;當時上仙白澤是出現在洞口,招手叫那娃兒過去的,之後懷真就來找我討玉膏了。”龍王母說:“我當時手邊 玉膏數量還算充足,上仙白澤既然有需要,我自然樂意提供,只不過懷真那調皮娃兒怎樣也不肯告訴我,白澤告訴她什麼消息。”

  這個還是不說為妙。沈洛年考慮著玉膏的事,想了片刻之後說:“若我進去那兒,也會昏迷嗎?”

  “鳳靈之體確實可以自由出入仿仙界。”龍王母說:“但你如今體內只有炁息,進去一樣會昏迷,等到你體內凝存渾沌原息之後,才能自由在其中活動。”

  “那麼等我重新凝聚渾沌原息之後,可否讓我進去找看看?”沈洛年問。

  龍王母微微點頭說:“只要你言行合宜,�面的上仙應該也不會找你麻煩,這事我可以答應。”

  太好了!沈洛年隨即說:“但近來龍宮封閉,進入不便……”

  “這事我會交代下去。”龍王母微笑說:“鳳體願來龍宮,虯龍族十分歡迎,這些年在山口鎮負責各項事務的是敖封,只要與他聯繫即可。”

   果然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當時敖旅可是完全懶得理自己,沈洛年正在怨歎,不料龍王母似乎看出沈洛年的想法,接著又說:“鳳體特殊處事關重大,知道的人 越少越好,我族的年輕晚輩只知鳳體可生原息,並不清楚當年鳳凰的承諾細節,更不知鳳體對妖族的重要性,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話說回來,自己也不知道啊,沈洛年這才想起,連忙問:“鳳體有什麼重要性?”

  龍王母微微一愣,似乎對沈洛年這問題有點意外。她停了幾秒,這才緩緩說:“千萬年後說不定你體內漫出原息將足以供應凡界所需,那世間無數妖族再也不需要仙凡來去,若不是為了解決這問題,我們何必懇求鳳凰擇人換靈?”

   原來如此,若真有那一天,自己等於是另外一個鳳凰?也難怪龍王母對自己這麼客氣;可是說不定鳳凰耍賴,自己換靈並不完全,活個幾百年就死了呢?當初那只 紅色大鳥故意不選懷真讓自己換靈,似乎就有些居心不良……總之這事不用現在考慮,沈洛年當即說:“那麼今日多謝龍王母,我該告辭了,等到有能力進入仿仙界 時,我會再來龍宮拜訪。”

  “一切保重。”龍王母點頭又說:“你也要有心理準備,上仙白澤若是不想讓你找到,恐怕你找上千年也找不到。”

  對啊,那傢夥可是有預知能力的,真想躲起來,誰找得到他?不過這事還是到時候再煩惱。這次進入內宮,不但打探到懷真可能的去向,又沒有得罪龍王母,已經很不錯了,只不過小惡女她們幾個可憐了點,還得多作夢一段時間。

  沈洛年再次向龍王母致謝,並確認了山口鎮敖封的聯繫方式,之後才真正告辭離去。門外等候的敖歡拉著沈洛年離開的時候,不免追問沈洛年答應解釋的幾個問題,沈洛年只好老實地把輕重能力招了出來,見敖歡目瞪口呆的模樣,也算一件趣事。

  □

  離開內宮,躲在牆角的七彩琉璃凱布利騰空飛起,直落沈洛年頭頂伏下。

  沈洛年先鑽出那長條大殿,找個隱蔽處藏起,這才摸了摸腦袋。這小傢夥自從與龍珠化合之後,似乎變得很喜歡待在自己頭頂上?沈洛年傳過心念,要凱布利換個地方躲著,怎料凱布利卻傳回一絲委屈的情緒,還胡亂抓了抓沈洛年頭髮,這才不甘不願地飛騰起來,躲到牆角去。

  這傢夥變得會撒嬌了?沈洛年不禁好笑,此時它身上放光,躲著也沒什麼用,但這麼大搖大擺地跟著自己飛也不對勁……沈洛年心念一轉,騰出個腰包空間,招呼凱布利躲進去。

  這下小傢夥又開心起來,馬上扭身鑽了進去,沈洛年心念一轉,對凱布利傳遞了一個想法,要它嘗試收斂並運行妖炁修煉,至於凱布利能不能找出辦法,那可不是沈洛年能掌握的事,若當真辦不到,以後要搞什麼埋伏偷襲,只好讓它先躲遠些。

   接下來,沈洛年先和焰華聯繫,把一些該交代的法門和訊息交代妥當,並約定出龍宮之後再聯繫會面一次,以便交付龍珠;而焰華得知敖容會來探視後,倒聽不出 她高不高興,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不過沈洛年心中有數,她既然這麼在意敖容,不可能不高興,只不過不願表現出來而已。

  辦完焰華的事,接下來就是小惡女了。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嚴格來說,除焰華的交代之外,自己找懷真的目的其實沒能達到,頂多算是有了眉目,小惡女更不用提,把玉膏寄託在白澤身上,真有點虛無飄渺……不知道小惡女知道之後,會不會很失望。

  “輕疾,我找統校狄韻。”沈洛年說。

  “老頭!”狄韻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沒事吧?順利嗎?”

  “我見到龍王母了。”沈洛年說。

  狄韻那端沈默了幾秒,她才低聲說:“你找到懷真了嗎?”

  “沒有。”沈洛年說:“只是找到線索。”

  “怎樣的線索,需要我幫你推敲嗎?”狄韻此時頗想破壞黃清嬿的色誘大計,非常願意幫沈洛年找到懷真。

  沈洛年卻不大敢告訴狄韻稚嬉堂的後頭老闆是仙狐族,考慮片刻後,還是只說:“不用了,這事得找其他妖族幫忙。”

  這老頭為了找那女人什麼事都肯做,怎會突然客氣起來?其中必有問題!狄韻不動聲色,只問了一個懷疑很久的問題:“懷真……不是人類吧?”

  沈洛年遲疑了幾秒,還是老實說:“嗯。”

  “我媽說,除了杜勒斯叔叔和她不認識懷真之外,十聖其他人都有些懷疑,尤其是色鬼鷹。”狄韻說:“曾有認識的妖仙說,懷真是某個天仙的名字,他們又覺得不大可能……”

  反正不管是不是天仙,現在都躲起來了,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管這幹嘛?跟你說玉膏的事。”

  若說狄韻不在意玉膏當然是假的,她深吸一口氣說:“結果怎樣?”

  “王母的玉膏完全用光了,要等下一批出現至少要幾百年。”沈洛年不想賣關子,馬上接著說:“不過,還有別的機會。”

  “怎麼說?”狄韻心中一緊一松,低聲問。

  沈洛年說:“有個叫作白澤的上仙……”

  “白澤?”狄韻聲音突然拔高。

  “怎麼了?”沈洛年說。

  “不就是害我媽媽、奶奶,還有當初狄宗一代代,每一代宗長都躺了幾十年的渾蛋妖怪嗎?”狄韻語氣中帶著憤怒。

  倒忘了這事,沈洛年搖頭說:“害她們躺了幾十年的不是白澤,是人。”

  狄韻一窒,隨即哼聲說:“若不是他遺留下這種詛咒,怎會害這麼多人?”

  “隨便啦。”沈洛年無所謂地說:“白澤那兒說不定還有一些玉膏,可是那地方一般人進不去,過一段時間我再幫你去找找看。”

  狄韻倒也分得清重點,不再糾結于白澤的問題,只問:“是怎樣的地方,為什麼一般人進不去?”

  “也在內宮�面,不過說來有些複雜。”沈洛年依照習慣,把解釋部分跳過,只說:“總之等我辦得到,會再替你跑一趟,龍王母已經答應我隨時可以來。”

  “除了你之外,別人去不了嗎?”狄韻說。

  “煉到天仙就可以。”沈洛年說。

  “煉到天仙?”狄韻吃驚地說:“臭老頭又胡說什麼,那你怎麼能進去?”

  “我是特例。”沈洛年說。

  “為什麼你是特例?”狄韻問。

  “你管我。”沈洛年嫌囉嗦了。

  “去你的,渾蛋老頭又耍賴!”狄韻破口大?。

  “呿,我還沒說關你屁事咧!”沈洛年笑說:“臭丫頭居然先翻臉。”

  “怎樣?誰教你說話不清不楚?”狄韻趾高氣揚地說。

  “哼,小惡女!”沈洛年口中雖然在罵,心情卻是不錯,他輕拍了拍腰包中的凱布利說:“這次其實還是有點收穫,得了個漂亮東西。”

  “什麼東西?”狄韻問。

  “回去之後讓你看看。”沈洛年說。

  “那還不快點!我在你房間。”狄韻說。

  沈洛年一愣說:“廣場的比武結束了嗎?”

  “還沒。”狄韻說:“你一找我,我就往回走了,反正你也不會想來廣場湊熱鬧,不對嗎?”

  “呃……”真是被臭丫頭摸透了,難怪剛剛敢跟自己大呼小叫,不怕人聽見,原來早就已經離開廣場。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哼哼兩聲說:“馬上就到。”跟著他加快了速度,往下方湖畔暫居處掠去。

  很快地,沈洛年穿入屋中,狄韻果然已經在屋內等候,見沈洛年回房,坐在窗前的她回頭說:“真慢。”

  “偷偷摸摸的能多快。”沈洛年瞪眼說。

  “龍王母不是準你去嗎?幹嘛還偷偷摸摸?”狄韻皺眉問。

  “對喔。”原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回來?沈洛年抓抓頭說:“習慣了。”

  “笨蛋老頭!”狄韻忍不住好笑,瞪了沈洛年一眼,晃著裙擺下蹺起的小腿,仰起小巧的下巴說:“得了什麼漂亮東西,還不拿出來讓本小姐鑒賞?”

  沈洛年呵呵一笑,也不說話,心念轉動間,凱布利已經鑽出腰包飛旋,只見它拖著一條七彩流光,在有些昏暗的屋中盤旋,十分好看。

  “這是什麼?慢點。”狄韻果然吃了一驚。

  隨著沈洛年的心念控制,凱布利放緩了速度,向著狄韻飄去。

  狄韻見到這帶著七彩光華、琉璃造型,又栩栩如生、仿佛活物般的凱布利,不禁瞪大眼睛,張開小嘴,直到將凱布利接在手中,傻了好片刻才嚷:“這……哪兒來的?”

  “漂亮吧?”沈洛年笑說:“跟你介紹一下,它叫凱布利。”

  “凱布利!不是黑黑很大一隻糞金龜嗎?”狄韻當年聽到的床邊故事可是這樣說的。

  “這個……進化了。”沈洛年說:“和一個好東西融合在一起,據說從此不怕炁息。”

   “不怕炁息?真的?”狄韻自己可也有一隻影蠱,當然知道結構脆弱的影蠱最怕的就是被炁息掃到,沈洛年剛引入炁息時,稍一催動運行,狄韻放在他身上的影蠱 就馬上爆散,雖說這樣的傷害對影蠱來說影響不大,一段時間後就能重凝,不過既然沈洛年有炁息,放他身上也沒用,此後她也沒再嘗試用影蠱監視。

  “聽說是這樣,試試看。”沈洛年走近,手掌催出一小股炁息,對著狄韻掌中的凱布利壓去,果然炁息才剛接近凱布利身軀,還沒及體就四面奔散,不只結構被破壞,連散溢炁息也自然而然避開了凱布利,沈洛年暗暗咋舌,這東西可真是破氣利器啊。

  “我試試?”狄韻好奇地說。

  “好,輕點,別拿硬東西敲它,會敲壞的。”沈洛年還是有點不放心,這虯龍口水凝成的東西不知道夠不夠堅固。

  狄韻取出小棍禦炁輕點,隨著她的力道逐漸增加,凱布利卻依然乖乖地伏在她掌中,一點反應也沒有;過了好片刻,狄韻凝聚的炁息逐漸顯現出橙黃光芒,威力已經不小,卻依然不能接近凱布利。沈洛年見狀滿意地說:“既然那個老虯龍這麼說,應該不會騙我,我看不用試了。”

  沈洛年這話一說,凱布利馬上自動飛起,直接飄到沈洛年腦袋上。

  “這傢夥。”沈洛年好笑地說:“怎麼特別喜歡這兒?”

  狄韻望著沈洛年和凱布利一眼,突然得意地噗嗤笑說:“我知道了!大概因為那是糞金龜變的,你多久沒洗頭了?”

  “去你的!”沈洛年忍不住瞪眼。

  “欸,它既然排斥炁息,怎麼飛的?”狄韻突然問。

  “誰知道。”沈洛年從腦袋上抓下凱布利,上下看看說:“沒洞啊。”

  “它的炁息似乎存留在體內那光亮之處。”狄韻沈吟說:“或許只作用在內側?而�面又剛好沒有排斥炁息的效果,這樣的話,代表只有表面不能存留炁息,深入到一個程度,還是有炁息保護的,這樣應該不容易撞壞。”

  “可以這樣?”沈洛年有些疑惑:“在汽車�面推車子?這樣會動嗎?”

  “你傻了,炁息和一般力量不同。”狄韻說:“不然你平常怎麼飄浮的?難道靠著推動她面或空氣的反作用力?”

  “喔?總之不講道理就對了。”沈洛年一向只會運用,沒考慮過合不合理,難得思索一次就被教訓,馬上放棄研究。

  狄韻望著凱布利,怔忡半晌,突然眼睛一亮說:“再讓凱布利過來一下。”

  “還要試啊?”沈洛年驅使著凱布利往那兒飛,一面說:“別傷了它。”

  “不會,我幫凱布利加個裝飾。”狄韻笑眯眯地說。

  這丫頭有陰謀!沈洛年正想阻止,卻見凱布利身上已經多了一個古怪的黑影,沈洛年連忙叫回凱布利,一面瞪眼說:“這是什麼?”

  “她叫小螳。”狄韻笑說:“其實小螳跟你很熟,以前都躲在你的記事本�面。”

  “媽啦!管你方糖還是牛奶糖!這是你的影蠱?”沈洛年哇哇叫:“你這臭丫頭,放在凱布利身上幹嘛?”

  “笨老頭,是螳螂的螳。”狄韻得意地說:“當初你自己答應讓影蠱跟著你的,結果卻把它炸了,我還沒跟你算帳呢,現在有了安全的地方,當然繼續跟著。”

   這最原始的低級影蠱,體內所存妖炁微乎其微,連鳳靈之體的沈洛年都難以察覺,龍涎珠當然也不起排斥反應,沈洛年先試著讓凱布利激發炁息,但那炁息正如狄 韻所說,被包裹在琉璃之內無法透出;而沈洛年施出的炁息也一樣無法及體,眼看那所謂的“小螳”就要在凱布利身上定居了。

  臭丫頭大 概不會主動拿掉……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捏她脖子,不怕臭丫頭不投降!沈洛年正卷起袖子想動手恐嚇,卻發現凱布利傳來一股有些特殊的開心情緒,只見它在空 中不規則地旋轉,那片流轉光影的正中央,卻有個凝定的小黑點,正是狄韻口中的小螳。沈洛年微微一怔,傳過意念詢問,這才知道凱布利似乎很喜歡小螳的陪伴, 或許因為它仍有著身為影蠱時的隱約記憶,此時頗有些遇上同伴的歡喜。

  也罷,只是讓臭丫頭知道自己的去向而已,其實也沒什麼。沈洛年歎了一口氣,叫過凱布利,仔細地看那小黑影。

  那團約莫半截手指長的黑影伏貼在凱布利背甲上,一個大大的腦袋,旁邊是兩把鐮刀般的巨足,纖細的身體腰身末端,帶了個圓滾滾的寬腹,正是一隻螳螂的模樣,難怪叫作小螳。沈洛年斜眼看著得意的狄韻說:“母螳螂?”

  “對呀。”狄韻笑說。

  就是交配到一半啃掉老公腦袋的傢夥嗎?這黑心丫頭一定是因為這原因才選螳螂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以後誰當你丈夫誰倒楣。”

  狄韻臉一紅,知道沈洛年看出自己選螳螂的寓意,她皺起鼻子,笑哼一聲說:“不用操心,不怕沒人願意。”

  “知——道——啦!至少有亨利對吧?”沈洛年哼哼說。

  狄韻叉腰挺胸,一揚首說:“誰說只有亨利?喜歡本小姐的人多得是!”她今天穿的是歐式宮裝,束腹綁成的小蠻腰襯托著剛發育的青春,這麼一看,還真是頗有魅力。

  臭丫頭當真長大了,一個多月前,還擔心亨利不是真的對她有興趣,現在居然變得這麼有信心?看來從此以後都不能拿她身材作文章了。沈洛年頗有三分洩氣,扭頭坐上床說:“好啦,預祝你情場得意、百戰百勝。”

  “呿!你才百戰百勝。”提到這事,狄韻就想起黃清嬿不久前說的話,她目光一轉說:“清嬿說你剛剛裝傻。”

  “哪有?”沈洛年一頭霧水。

  “喔,她是說,不知你是裝傻還是真傻。”狄韻笑說:“看來是真傻。”

  “臭丫頭又拐著彎罵人。”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

  “這可是清嬿說的。”狄韻得意地說。

  “傻就傻,我本來就不聰明。”沈洛年倒不在乎狄韻的挑撥,皺眉說:“她剛剛果然生氣了?”

  “擔心嗎?”狄韻說:“去道歉啊。”

  “無聊。”沈洛年說:“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道什麼歉?”

  這倒也是,都承認自己笨了,還能拿他怎樣?狄韻目光一轉說:“欸,老頭,懷真是不是虯龍族的母龍?”

  “問這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我是在幫你,虯龍族女性很少,說不定他們故意瞞著你,不讓你找到呢?”狄韻說:“我剛剛聽幾個虯龍族說,他們族中女性十分珍貴,多半留在�面修煉,很少出來,所謂的�面,應該就是內宮吧?”

  原來女性都留在�面?難怪這麼門禁森嚴,沈洛年搖頭說:“別人騙不了我。”

  臭老頭這股信心真不知從哪兒來的,問題是好像還真的挺準,倒有點像是占卜魔法的效果……但他學會根源魔法前好像就有這能耐,更別提占卜魔法也不可能每句都算一次……狄韻一面想一面說:“你說要問其他妖族,那離開龍宮後還會跟我們回去嗎?”

  “會。”沈洛年點點頭說。

  “所以你要找的妖族在山口鎮囉?”狄韻說:“應該就是懷真那一族吧?”

  沈洛年聽到這兒,瞟著狄韻說:“丫頭你幹嘛一直問懷真的事?”

  臭老頭警覺心怎麼突然變高了!狄韻心中一驚,擠出笑容說:“只是好奇呀。”

  “少來,別假笑。”沈洛年說:“跟你說過騙不了我的,打什麼鬼主意?”

  狄韻臉上的偽裝被撕掉,只好惱羞成怒地罵:“臭老頭!問問都不行?不說拉倒!”狄韻哼了一聲,站起往外走。

  怎料才剛走出門外,狄韻便突然停下,低聲不知說些什麼,看來有人用輕疾找她;而沈洛年探頭看過去,卻見狄韻的炁息越來越是擔憂與不快,還不時回頭望著沈洛年,似乎真出了什麼事。

  過了好片刻,狄韻才停了通訊,她皺著眉頭,轉身走回房中看著沈洛年說:“赤濤找到山眠教了。”

  又是那頭肥龍!沈洛年皺眉說:“那渾蛋有完沒完?當真不能宰了他嗎?”

  “不能在歲安城。”狄韻目光一閃說:“你若是辦得到,可以在山眠教那兒殺了他。”

  “這兩邊有什麼差別?”沈洛年不懂了。

  “笨!冤有頭、債有主,就算有人幫赤濤報仇,該也不會對所有人類攻擊,山眠教那兒的人只要事後搬家,哪兒去找人?但歲安城能搬嗎?”狄韻又說:“而且赤濤死在山眠教的話,未必有人知道,歲安城附近有太多妖仙了,完全無法遮掩。”

  “原來如此。”沈洛年說:“可惜我打不過赤濤。”

  “每次都這麼說,也不知道是偷懶還是真的不行。”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看你連自己能幹嘛也搞不清楚。”

  沈洛年無言以對,他確實搞不大清楚,只能抓抓頭說:“現在準備怎麼辦?”

   “山眠教那兒的人之前已經答應武尊賴伯伯支援歲安城,沒想到反而先出事,于情於理,歲安城都該全力協助。”狄韻說:“山眠教的人們已經撤入山腹要地,賴 伯伯正在那兒協防,我媽和色鬼鷹已先一步出發,另外在侯伯伯領路下,巫鬥部落也打算派人過去幫忙,司令說……若你願意,希望你也去支援,畢竟能高速飛行的 人沒幾個,其他人想去也來不及。”

  其他事還能偷懶,赤濤根本就是自己惹來的,這可不大好意思拒絕,而且現在的自己比兩個月前進步不少,就算打不贏,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沈洛年掙扎了幾秒後,終於還是點頭說:“去就去,可是我不認得路。”

  “司令知道你不認得。”狄韻微微咬牙說:“她……司令要你帶清嬿去。”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冒出怒火,這根本是作弊!司令為了推銷外孫女,居然來這招!赤濤襲擊之事,不會是假的吧?

  “我帶她去?”沈洛年愕然問:“就我們兩個嗎?”

  讓那動了春心的女人黏著他飛過半個地球,乾柴還不燒成烈火?狄韻也不回答,憤然一頓足,扭身往外走了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4:51

第四章   為什麼我沒在名單�面?

  怎料狄韻走出沒幾步,耳中卻突然傳來黃清嬿的通訊請求。

  她微微一怔,站定深吸一口氣,穩住心中的情緒,這才接通了輕疾,語調輕快地說:“清嬿,怎麼了?”

  “小韻。”黃清嬿說:“我想拜託你幫忙。”

  “好啊,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沒問題。”狄韻笑說。

  “剛剛司令指示……”黃清嬿頓了頓說:“與沈凡一起支援山眠教的事,可以請你代替我去嗎?”

  這女人不是在開玩笑吧,這麼好的拐男人機會都不要?狄韻這下可愣在那兒,一時說不出話來。黃清嬿那端沒聽到狄韻的回答,隔了幾秒又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馬上和司令聯繫。”

  狄韻這才回過神,她腦海急轉,一時想不出黃清嬿的用意,索性直問:“你不是想和沈凡多接觸嗎?”

  黃清嬿遲疑了片刻才說:“畢竟是孤男寡女,我想想後還是覺得不妥……雖然說事急從權,但既然還有其他選擇,還是最好避免。沈凡看似粗魯,有時卻又十分敏感,還是不要操之過急。”

  自己跟臭老頭難道就不算孤男寡女?狄韻先是愣了愣,隨即想通,在黃清嬿心中,自己和沈凡可是兄妹或姐弟的關係,自然不同……但這是假的啊!難道自己當真不用顧忌?

  狄韻心念一轉,又搖了搖頭,那渾蛋根本沒把自己當女人過,狄韻想起母親與沈洛年當年的關係,忍不住輕哼一聲。那個臭老頭恐怕一直把自己當成“妹妹的女兒”吧?難怪總是在旁邊嘮嘮叨叨,把自己當小孩教訓,可惡!臭老頭!渾蛋!去死!

  黃清嬿見狄韻不吭聲,忍不住輕喚了聲:“小韻?”

  “啊?我沒問題。”狄韻回過神說:“不過司令沒說要我留下做什麼,我們倆交換,會不會影響司令的計畫?”

  “當然得先取得司令的同意,既然你不反對,先等我消息。”黃清嬿說完,停了通訊。

  既然如此,狄韻也就不急著離開了,她在沈洛年門外不遠處沈思,想著黃清嬿剛剛說的話……不知那女人為何放棄這機會,就算那老頭真感覺到什麼,也不會拒絕吧?莫非她只是單純地害羞?

  也不是不可能,黃清嬿畢竟是個大閨女,不管平常多麼清雅淡靜,突然要和“夫婿候選人”長時間單獨相處,就算是她也難免會不好意思吧?既然她有意見,司令該也不會逼她答應,只能說算那臭老頭倒楣,少了個一親芳澤的機會。

  想到此處,狄韻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來,念頭一轉,笑著走回沈洛年房間,推開門笑說:“臭老頭,跟你說個消息。”

  沈洛年見狄韻出門沒兩分鐘又轉了回來,離開時的怒氣也不知為何消失,正感疑惑,又聽狄韻這麼沒頭沒腦地一說,沈洛年上下看著狄韻說:“丫頭你沒事吧?是不是該作夢了?”

  “不要臉的死變態老頭!”狄韻最討厭聽沈洛年說起這事,馬上怒氣揚起,瞪眼說:“不準你再提這件事!給我忘掉!”

  “好啦。”沈洛年呵呵笑說:“你剛說什麼消息?”

  “清嬿剛剛找我,說她不想去山眠教,正找司令協調。”狄韻笑說:“會不會覺得有點可惜呀?”

  “喔?”沈洛年雖然安心了不少,但是不免也有兩分失望,他想了想又問:“那誰幫我指路?”

  狄韻一怔,莫名地有點尷尬,扭過頭說:“誰知道?看司令安排吧。”

  沈洛年也不是真笨,山眠教那種隱秘之處知道位置的人一定不多,除了這三個候選人之外,大概沒有別人知道,而這次龍宮護送隊是以張如鴻為首,該不會在這時突然調離,那除了狄韻還有誰?

  兩人各有所思,一時之間都沒開口,過了片刻,狄韻耳中又傳來黃清嬿的通訊要求。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面對窗戶,接過通訊說:“清嬿?”

  “小韻,對不起。”聽黃清嬿這麼開口,狄韻微微一驚,暗叫不妙,果然聽見黃清嬿接著說:“司令還是希望你留下,所以……我這就回去,你知道沈凡在哪兒嗎?”

  狄韻停了幾秒,這才淡淡地說:“我們都在客房這兒。”

  “那麻煩你跟沈凡轉達司令的指示。”黃清嬿和聲說:“我馬上回去換衣服,請他等我通知;另外,如鴻也和龍宮這兒的負責人聯繫好我們出宮的事了。”

  “嗯,我會告訴他。”狄韻說。

   “司令有解釋留下你的原因。”黃清嬿又說:“‘魔法新島’那兒近日組了個使節團,由兩名月影團巫領率隊,打算來歲安城訪問與支援,除李營副之外,希鳳、 憲馨還有大魔導師留下的馬——飛絮,都將隨隊返回,蔣營副這兩天也會先領幾名鬥天部隊的使節過去替換……歲安城的魔法使中你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司令希望 到時由你統籌接待之事;而山眠教那兒不知道得處理多久,若由你去支援,恐怕趕不回來。”

  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但自己若當真不在,難道就沒人接待了?狄韻心中暗哼,但依然平和地說:“也對,等我們從龍宮回去,剛好可以做準備。”

  雖然狄韻口中平靜,黃清嬿似乎還是察覺到狄韻的不快,又補了一句:“雖然還沒確認,但我想亨利先生大概也會來。”

  狄韻聞言一愣,一時倒是忘了那人,既然如此,自己確實走不開。狄韻氣消了三分,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低聲說:“知道了。”一面結束通訊。

  沈洛年雖然在一旁發呆,但偷看著狄韻情緒百般變化也不覺無聊,此時見狄韻瞪了自己一眼之後結束通話,沈洛年才開口說:“又改了?”

  “還是由清嬿陪你去,等她找你吧。”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冷冰冰地說:“萬一想對她下手,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反正一樣都是女人,何必老想著舊人?”

  這陰陽怪氣、口是心非的語氣不像慫恿,反而像在威脅恐嚇,小惡女體態雖逐漸成熟,卻還是很孩子氣……沈洛年忍不住想笑,白了狄韻一眼說:“胡說八道的瘋丫頭,搞不清楚你在想啥。”

  “哼!”狄韻一股悶氣無處宣洩,扭頭便往外走,到了門口,她突然腳步一頓說:“不對。”

  “怎麼?”沈洛年問。

  “不對、不對。”狄韻轉過身,輕拍額頭說:“差點被你氣壞了,你不覺得赤濤突然出現在山眠教很奇怪嗎?”

  “當然很奇怪,但既然讓他找到也沒辦法。”沈洛年突然有點得意地說:“媽的,這次總不能懷疑我是奸細了吧?我可不知道山眠教在哪兒,哈哈哈!”

  “別吵啦!笨蛋閉嘴!”狄韻思索說:“赤濤個性粗暴直接,早不去晚不去剛好在這時候出現,代表有人特別選我們到龍宮的時候告訴他。”

  “喔?”沈洛年想了想說:“難道是想找機會對付十聖?叫你媽出去的時候小心點。”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狄韻沈吟說:“但是我們或許都想錯了?一路上被狼人追殺,還有天仙盯梢,會不會其實是針對你?那時懷疑你是奸細的人可不少;至於 這次,說不定對方估計攻擊山眠教可以把你引出龍宮?畢竟你是歲安城中少數幾個能高速飛行的,而趁你離開龍宮時攔截,又可以避免十聖中其他人的干涉。”

  “嗄?”沈洛年張大嘴,愣了半晌說:“針對我?誰會這麼無聊?我沒得罪誰吧……”

  “你前陣子不是被四條蛟龍追殺?這又是為什麼?”狄韻皺眉說:“你一定得罪了誰,只不知道是人還是妖。”

  “不知道。”沈洛年一攤手,推卸責任地說:“那時是你不讓我追究的。”

  狄韻沈思著,被蛟龍圍攻的事只有臭老頭和自己知道,司令他們自然想不到此處,看來得斟酌著往上報告,只是得把論劍館的部分去掉……而這老頭雖然昏睡百年,但聽說當年就喜歡一個人到處亂跑,還認識不少妖怪,說不定曾惹到什麼不該惹的妖族?上次赤濤不也突然看著他發瘋嗎?

  但也不能因此阻止他去支援,狄韻想了想說:“這樣的話,路上說不定有人埋伏。”

  那可麻煩,要不要繞一圈避開危險?但是若沒有埋伏,豈不是浪費了時間?沈洛年正皺眉間,卻見狄韻翻著白眼,恨鐵不成鋼地說:“用魔法問啊!你這個笨蛋,學會占卜的怎麼是這種人。”

  “呃?”沈洛年對自己這魔法還真的不大在意,抓抓頭說:“怎麼問?”

  “就問路上有沒有針對你的埋伏。”狄韻說:“是非題,很簡單。”

  “好!”沈洛年也挺來勁,當下心中默誦咒語,施法一問,沈洛年馬上張大嘴說:“真有!媽的,到底是誰想算計我?”

  “果然是你!”狄韻一拳揮了過來,怒衝衝地說:“你到底得罪了誰?居然追著我們一直到魔法島。”

  看這拳頭不怎麼有力,沈洛年皺眉捱了一下,一面說:“我不知道啊。”

  “等一下,說不定兩件事沒有關係,還是弄清楚比較好判斷,再算算。”狄韻沈吟說:“你別問得太籠統……就說上次魔法島使節團行蹤不斷被人暴露,敵人的目標是不是你!”

  “算就算。”沈洛年又算了一次,很快地,松了一口氣地說:“這次不是我,太好了!”

   “我想也是。”狄韻點頭說:“那時對方的設計看來比較像是想讓歲安城內鬥,可能與偷襲清嬿的刺客出自同源;若只是想要你的命,那盯梢的天仙大可直接下 手,你怎麼躲得過?但這次想對付你的人居然知道山眠教的地點,對人類恐怕也沒善意,只希望不是同一批人……你先算算是誰。”

  “怎麼算?”沈洛年瞪眼:“又不能算填空題,你來出題目。”

  “先算這次的敵人是人類還是妖怪,內敵和外患差很多。”狄韻頓了頓說:“你記住,只要是選擇題,都在選項中多加個‘其他’,說不定是精體呢。”

  “好。”沈洛年很快算出答案說:“是妖怪!”

  “嘖!不能這樣問,赤濤也算敵人,當然是妖怪。”狄韻有些後悔地搖頭說:“改成這樣——洩露山眠教地點給赤濤的人,是人類還是妖怪。”

  “好。”不過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突然瞪大眼說:“沒有答案。”

  “為什麼?”狄韻一怔:“你忘了加其他?”

  “有啊。”沈洛年想想說:“會不會是因為兩次的題目都是問敵人,所以不讓我算?寡土說短時間內不能頻繁問類似問題。”

  倒是忘了有這限制,狄韻正瞪眼,沈洛年已經先一步說:“題目都你出的,還想怪我?”

  “還好意思說!”狄韻頓足說:“學會了這麼久,也不多測試一下怎麼算比較好。”

  “沒想到啊……而且上次算了算,結果被磨齒者打翻躺了十幾天,差點完蛋,這魔法不是好東西。”沈洛年撇嘴說。

  “這……”狄韻倒也無話可說,當時若不是讓沈洛年測試占卜,眾人根本不會遇到磨齒者,他更不會因此受傷,只不過若是沒算,會不會產生另外的問題卻是誰也不知道。狄韻想想搖頭說:“看來還是算過去的事比較安全。”

  對了,算算懷真的事!沈洛年心中一動,暗自默算——“找到仙狐族之後,能不能得到懷真的訊息?”

  不料等了片刻,居然沒有答案,沈洛年不禁愕然,暗自懷疑這占卜魔法是不是不大可靠。

  沈洛年的表情沒逃過狄韻的目光,她哼聲說:“你偷算了什麼?我告訴你,出題目沒這麼簡單的。”

  似乎真是如此,沈洛年抓頭說:“我在算……找到那妖族之後,能不能得到懷真的消息,可是算不出來。”

  “笨蛋!”狄韻說:“那妖族中說不定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這樣問不是白問嗎?”

  “呃……那該怎麼算?”沈洛年問。

  “你既然要找某個妖族,總有幾個目標或方向吧?”狄韻說:“當然是問哪個目標探聽到消息的機會比較大;不過到底怎麼定題目,還是要看實際狀況,籠統的題目要配上籠統的答案,精確的題目才能配上精確的答案。”

  其實只有稚嬉堂這個線索,不過按照這種思路的話……沈洛年說:“這樣問呢?比如說——某個地方有沒有人知道懷真的消息?”

  “不行。”狄韻搖頭:“你說的某個地方說不定今天有人知道,明天知道的那人不在呢?這樣又該占卜出什麼結果?除非你的題目直接問某人知不知道;而且,萬一別人只是知道線索,不知道正確答案呢?若因此不去問,豈不是錯了?”

  媽的,好麻煩啊!稚嬉堂自己只見過吳苡,但那女人又不是仙狐族,根本不用算。沈洛年正思考的同時,聽見狄韻說:“總之,問之前要好好設計一下……欸,老頭,幫我算個問題。”

  “嗯?”沈洛年並沒明顯感覺到精智力的消耗,很大方地說:“算什麼?”

  “先告訴你選項。”狄韻說:“武尊賴伯伯、杜勒斯叔叔、色鬼鷹張伯伯、無敵將軍黃伯伯、電劍侯伯伯……還有‘我不認識’,以及‘其他’,就這七個。”

  聽到這兒,沈洛年已經知道狄韻想問什麼,有些為難地說:“你媽不想說,我們偷算不好吧?”

  “我也有知道的權利吧!”狄韻咬著牙說:“我要知道誰是那個混帳!”

  沈洛年想了幾秒,突然有些疑惑地說:“為什麼我沒在名單�面?”

  “去你的!”狄韻一腳踢了過去:“你這有色心沒色膽的傢夥,諒你也不敢!快算!”

  “呃……”沈洛年閃過這一腳,有些氣悶地抓抓鼻子。他口中雖然勸阻,其實自己也很好奇,只不過一直沒想到拿這招來抓人,雖然不久前曾問過狄純,得到兇手不是賴一心的答案,但放進去再算一次也不吃虧,當下沈洛年心中默誦,照著狄韻的設定把七個選項說了一次。

  過了幾秒,沈洛年擡起頭說:“你不認識。”

   狄韻松了一口氣,雖然沒能找到目標,但至少確定不是十聖中人,自己也不認識,看來那不知名的父親該是二十年前母親在外認識的,後來母親提起這事就難過, 可能是過程中受了傷害或欺騙,只不知是哪種狀況……狄韻雖然有心想問更細一點,但類似題目不能重複詢問,只好暫時擱著,且過一陣子再說。

  沈洛年也有些不知失望還是高興,他過去一直把狄純當成妹妹,知道那些老朋友沒有欺負狄純總是好事,不過答案既然是不認識,想借占卜算出來恐怕不大容易,當然更不用胡亂猜測了。

  沈洛年想到的事狄韻當然更清楚,她這時也沒心情多說,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既然有人埋伏,為了安全起見,你和清嬿繞個路吧。”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同意,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看著狄韻的背影,只見一股沈鬱的心緒從那嬌小婀娜的身形中散發出來,無能為力的沈洛年不免也有三分氣悶,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頭收拾東西,等候黃清娥的通知。

  □

  一個小時之後,沈洛年與換了一身軍服勁裝、背個小衣包的黃清嬿離開龍宮,在空中一前一後,借著風行咒高速飛行,不過,這並不是沈洛年最快的速度。

  要知道炁息只要散出體外就會與魔法產生磨耗,此時沈洛年散出一股足以托起黃清嬿的炁息,當然會受到更大的影響。

  所以最快的方式還是得背負著對方飛,畢竟這樣一來炁息不用放出體外,?勁磨耗狀態自會減少。

  但無論是沈洛年、黃清嬿,還是知情的狄韻,都覺得那種方式不大妥當,當然,沒人提起,也多虧沈洛年突然能引?,否則還真沒辦法;但無論如何,已有護體炁息、無需往外構築?罩的沈洛年,速度仍比當初背負狄韻時又快了些。

   雖說出發時已經入夜,兩人也不在意,這次是趕去救人,自是日夜兼程,但山眠教可比魔法島遠多了,趕路過程中難免需要多次休息,也得避免力盡遇敵的風險, 所以黃清嬿特別提醒沈洛年至少要保留三成實力應變,大不了多次休息,也比冒著風險猛衝還好;而兩人也照著狄韻的建議,偏折了方位,稍微繞了一點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矜持,除了一開始商量方位之外,之後黃清嬿一直沒說什麼,沈洛年本就想與黃清嬿保持距離,也不會主動開口,一開始這幾小時的行程倒是意外地安靜。

  過了兩、三個小時,沈洛年魔力漸感不足,當下在噩盡島的西方岸邊找個地方落下,之後沈洛年趺坐冥想,恢復精智力與炁息,黃清嬿則坐在對面守護。

  因為沈洛年並沒把精智力耗盡,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再度恢復精神,他張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黃清嬿那宜喜宜嗔的清麗容顏。沈洛年愣了兩秒,這才回過神說:“好了。”

  “還需要休息一下嗎?喝點水,吃點東西?”黃清嬿微笑說。

  “不用。”沈洛年說。

  “那就出發吧。”黃清嬿站到沈洛年身後,輕扶他的肩膀,向著西北方指去說:“我想應該不用繞路了。”

  “不用了嗎?”沈洛年托著黃清嬿浮起,雖然並肩站立更方便說話,但風阻卻增大不少,還是前後分立比較省力;而且對沈洛年來說,這美女還是放在看不到的地方比較心安。

  “我們已經偏離預定路線數百公里,若埋伏的敵人是妖仙等級,應該已經追蹤不到我們;要是對方從龍宮就開始追蹤,我們休息時就該出現……”黃清嬿輕柔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而萬一是妖仙以上,我們不管怎麼逃都逃不掉的。”

  妖仙以上?天仙?自己倒是一直都沒想到此事。沈洛年一驚說:“好險不是天仙,否則不是連你也一起害死?”說到這兒,沈洛年又覺得奇怪,自己沒想到也就罷了,這兩個女人難道也沒想到?

  “不會是天仙。”黃清嬿輕笑說:“天仙何必借著山眠教引你出龍宮?三天后我們離開龍宮返回歲安城,還不是任其宰割?”

  “也對。”沈洛年再度催動起風行咒,一面沈吟說:“這麼說來,敵人的能力可能比護送隊稍弱?”

  “不一定。”黃清嬿說:“我推測對方可能只是想要偷襲,畢竟妖仙境界的敵人,在你有準備的狀況下未必追得上你。”

  也對,上次那幾條計家蛟龍就追不上,只能靠刃狀?勁遙攻,若有人稍微攔截,讓自己先跑個幾秒,肯定能把他們甩開……何況如今多了個破?專用的凱布利,?勁遙攻對自己可沒這麼大威脅。

  見沈洛年只是微微點頭,黃清嬿也沒再多說,兩人就這麼沈默地往西北方向飛……若沈洛年知道黃清嬿在龍宮廣場旁對狄韻說的話,或許會不明白黃清嬿為什麼保持沈默,但他畢竟不知此事,此時的安靜對他來說自是理所當然。

  就這麼過了一陣子,沈洛年輕噫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事。

  “怎麼了嗎?”黃清嬿柔和的聲音有如春風般飄來。

  “想起一件事。”沈洛年說:“我本來答應麟吼袓姥焰華出來要和她碰面的,一時倉促,差點忘了。”

  “喔?”黃清嬿說:“我們去山眠教協防不知道多久呢,拖這麼長時間妥當嗎?”

  “不妥當。”沈洛年搖頭,若焰華以為自己放她鴿子,跑去歲安城噴火拆城怎辦?

  “那就先與那位仙獸道長聯繫吧?”黃清嬿說:“以天仙的速度,說不定很快就能追上我們,若有人暗地追蹤,也難逃她的法眼。”

  原來還有這種好處?沈洛年說:“追上是不難,問題是怎麼告訴她我們的位置?”一面說,沈洛年一面望著下方無邊無際的海水皺眉。

  “嗯……”黃清嬿想了想說:“有個地方叫作‘珠鏈內海’,是以前虯龍族龍宮所在地,約在那兒應該挺合適。”

  “以前龍宮所在地?”沈洛年說:“黃海?”

   “你知道那地方的古稱?”黃清嬿聲音透出意外,她輕笑說:“祝融撼地時,百年前的東亞列島擠入黃海,地形隆起,那兒成了一片有如珠鏈般的連接堿水湖,所 以被稱為珠鏈內海……那兒剛好順路,而過去的龍宮所在地天仙焰華應該也知道,那兒離我們只有兩千公里,距離上也合適,她可能比我們還早到。”

  “好,我問問。”沈洛年馬上與焰華聯繫,果然焰華聽到消息之後沒怎麼囉嗦,很快就同意了。她雖不知道什麼叫“珠鏈內海”,龍宮舊址當然一清二楚。

  此時還沒遇到妖怪,看來已成功避開,等會兒把龍珠交給焰華,又解決一件事,想到此處,沈洛年心情挺好,對身後黃清嬿笑著說:“多虧你幫忙想辦法,不然我還得頭痛。”

  “別這麼說。”黃清嬿微笑說:“只是出個主意而已。”

  “能出主意就不簡單了。”沈洛年感歎說:“聰明人真好,什麼事腦袋一轉就清楚了。”

  黃清嬿安靜了幾秒,突然說:“其實也未必都是優點。”

  奠非還有人嫌自己太聰明?沈洛年愕然說:“怎麼說?”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曾有一段時間頗有些恃才傲物的叛逆心緒,對大多數人都看不順眼。”黃清嬿輕聲說。

  天才遇到這種事其實不難理解,只不過發生在這大美女身上倒是教人很難想像。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這一回頭,卻見佳人含笑輕睇說:“不信?”

  這距離也太近了,沈洛年被黃清嬿豔光所懾,連忙轉回頭,一面說:“不是不信,是有點意外……就算這樣,也不算缺點吧?”

   “很困擾呢。”黃清嬿說:“有些事明明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別人卻怎樣也聽不懂,得花個幾十倍時間來講解;某些言語知識明明很容易記住,別人偏偏就是轉 眼就忘記……每天每天、無論何時身邊都是這種人、這種事,那時的我覺得好煩,整天都不開心,卻沒想到生氣其實是自己找罪受。”

  “呃?”真是好高級的煩惱啊!沈洛年當然從沒有這種感受,也不知該表示羨慕還是同情,愣了愣才說:“那後來怎麼改變的?”

   “我十三歲的時候被選上擎天塔。”黃清嬿低聲說:“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來,但老實說,那時除了整天笑嘻嘻、讓人摸不透的如鴻之外,其他的孩子我都有些看不 起,跟她們說話時,我心中都暗暗覺得厭煩,只不過我把這種情緒藏在心中,沒讓其他人知道;直到兩年之後的某一天……七歲的小韻意外地闖到我們修煉的地方, 嗯……那時安荑、雪麗還沒被大魔導師帶上擎天塔。”

  怎麼有種要聽到什麼秘辛的感覺?沈洛年愣了愣,嗯了一聲說:“發生什麼事嗎?”

   “小韻非常可愛,一開始她天天跑來,大家也都很喜歡她,但是我從小韻身上看到了像我一樣的特質——十分聰明的她,很快就發現周圍這些姐姐們大部分都不如 她,但那時她又太小,不懂得遮掩……”黃清嬿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說:“也是和小韻認識後,我才慢慢發現自己的問題。小韻在體察人心、融入人群的能力或許頗 不如我,但決事之明快敏銳、性情的堅忍強毅我都遠遠不如,何況那時她只是個孩子?我又何嘗沒有缺點?也許這就叫旁觀者清吧……看著別人時,總是比較容易想 通。之後我的心性慢慢沈穩下來,不再為此怨天尤人、自尋困擾。”

  原來當年她們的關係是這樣?今日這大美人會說這麼多,恐怕真以為自己是凶丫頭的兄弟吧?不然這事該不會隨便對個外人說。沈洛年沈默半晌才說:“那小韻後來呢?”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說:“她那時畢竟還小,鋒芒太露,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後來有些謠言流傳在我們之中……那個歲數的孩子們其實頗狠心,突然間,除如鴻 和我之外沒什麼人願意理會小韻,之後她慢慢就不來了。到了我十六歲變體的時候,我卻突然聽說,不知為何燕仙——就是純奶奶,也答應她提早變體,讓她參與繼 承人的培育,最後更讓司令選中為候選人之一……值得慶倖的是,她提早變體產生的問題,看來已經讓你解決了。”

  原來這樣啊……難怪 那凶丫頭老是解釋沒幾句就開始沒耐心、發脾氣,恐怕就是黃清嬿十來歲時的那種想法吧?而黃清嬿因狄韻的出現而成熟,卻不知那小惡女要怎樣才會想通?話說回 來,都二十歲了還這樣,那臭脾氣恐怕很難改了,焰華不就萬年不變嗎?反正小惡女很會演戲,也無所謂就是了。

  黃清嬿讓沈洛年思索了好一陣子,才在身後輕笑說:“聽了這麼多,有什麼看法?”

  “呃?”沈洛年回神說:“沒有看法。”

  “還記得我在千窟崖跟你說的話嗎?”黃清嬿輕聲說:“小韻跟我有些隔閡。”

  “記得。”沈洛年說。

  “往事就是這些,但我還是不大明白原因。”黃清嬿說。

   沈洛年卻不覺得很難理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兩人倒有點像是懷真和焰華當年的關係,只是焰華和狄韻個性不同,最後發展也相異。當初問題的癥結其實不是 黃清嬿,正如焰華的委屈也不是懷真可以控制的,這種事,小惡女看破了就沒事,看不破也沒辦法。想了想,沈洛年說:“其實我不覺得一定要化解。”

  “哦?”黃清嬿說。

  “你們雖在競爭,遇事時也一樣都以歲安城為重,不會誤事,這樣也沒什麼壞處。”沈洛年說:“頂多作不成好姐妹,沒什麼關係吧?”

  沈洛年本就是那種不在乎人與人關係的個性,自然這麼說,但黃清嬿卻有些愕然。過了好半晌才苦笑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

  “怎麼?”沈洛年問。

  “比如說……”黃清嬿頓了頓說:“她可能不喜歡你和我接觸呢?”

  “關她屁事!”沈洛年自然而然地說了這一句,想想覺得不妥,又補充說:“反正我和她常吵架,無所謂的。”

  “真的嗎?”黃清嬿笑說。

  她這時的笑容一定很好看,沈洛年頗想回頭,卻又不敢,只說了句:“當然!”

  “那你這陣子一直躲著我,不是因為小韻囉?”黃清嬿說。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沒躲著你啊。”

  “你的心躲著我。”黃清嬿幽幽說。

  “呃……”沈洛年這下可說不出話來了。

  “若不是小韻,該是為了那女子吧?這也不能怪你。”黃清嬿溫柔的聲音從後方傳入耳中:“你怕她知道生氣吧?”

  懷真會生氣嗎?沈洛年暗暗好笑,那狐狸老是叫自己另外找女人呢。

  雖然沈洛年口中總拿懷真當藉口,事實卻並非如此……畢竟不管他多喜歡懷真,兩人終究沒法作夫妻,沈洛年回避黃清嬿,主要還是怕麻煩。

  和人相處交友已經很囉嗦,何況是追求討好談情說愛?當年對葉瑋珊只是單戀,就不知招惹出多少麻煩,吃過苦頭的沈洛年,面對著這讓人心動的女孩,當然是想盡辦法保持距離。

  “你說來龍宮找人,就是找她嗎?”黃清嬿又問。

  “嗯。”沈洛年也懶得隱瞞,點頭說:“不過沒找到。”

  黃清嬿輕啊一聲說:“剛剛在龍宮中,小韻說有朋友找你,不是她?”

  “不是,我只是找到可以問的人,沒找到她。”沈洛年忍不住歎口氣。回歲安城之後,還得去稚嬉堂找仙狐族,萬一找不到又該怎辦,總不能砍到別人出來吧?

  黃清嬿卻有另外的想法,她一直以為沈洛年的物件也是個仙化者,否則怎能擁有輕疾?可是那種人怎會跑來龍宮?送來龍宮的侍女身份都受過嚴密調查,也都是沒經過仙化的普通人,除非……除非是一直希望尊奉虯龍的共聯組織後人?

   共聯組織和虯龍族私下有聯繫這並不是秘密,虯龍族管理的山口鎮正是共聯組織的大本營,只不過人族如今畢竟是歲安軍團掌權,他們變不出什麼花樣……問題在 於,不管是不是共生聯盟的人,虯龍族並不會隨便允許他人久留龍宮,若那女子當真住在龍宮,可能早已成為某虯龍族的妾侍,和沈凡斷絕關係自是理所當然,當然 更不會與他見面,他這麼苦苦追尋,對他自己和那女子都不是好事,何況願意當虯龍族眾多妾侍之一的女子,恐怕也不是良配……

  以沈凡 的個性來說,那女子未必知道他的身份,他日若得知沈凡其實是闇神後代,會不會又有變數?若那女子因此回頭,更借此把闇神拉到共生聯盟陣營,那還得了?傳說 中那天下無敵、頗不講理的闇神,當初為何會選擇幫助白宗,長輩們一直說不清楚,各種歷史記載也莫衷一是,百年後突然改變念頭支持共聯,也不是不可能……想 到此處,黃清嬿倏然一驚,看來不能等沈凡自己覺悟,得早點讓他忘了那女子才行。

  看著沈洛年的背影,黃清嬿暗自思量,自己對他雖然 也有好感,卻還談不上感情,本想借著更進一步的相處再慢慢考慮未來的可能,可是這傻愣愣的大男孩實在麻煩,明明對自己有意卻又咬牙死忍,不管如何暗示始終 聽不懂,也不知是不是真傻……看來真如小韻所說,和他說話不能太含蓄,自己的做法恐怕得稍做調整……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黃清嬿整個想岔了,見她安靜下來,自己也跟著閉嘴,兩人就這麼沈默著,一路向著“珠鏈內海”飛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5:17

第五章   找地方住囉

  既然和焰華有了約定,這兩千公里左右的路程,沈洛年沒有休息,一路沖過噩盡島的西方內洋,直到出現陸地才在黃清嬿指引下修正方位,向珠鏈內海的方向飛去;而經過這一夜飛行,天色也漸漸地亮了。

  飛著飛著,沈洛年突然說:“焰華真的先到了。”

  黃清嬿從沈洛年肩後望去,並沒看到焰華的蹤影,她好奇地問:“那位仙長還很遠嗎?”

  “百多公里吧。”隔著這麼遠,沈洛年不能很精準地判斷,他沈吟說:“她大概早就發現我們了,正往這兒飛,很快就會到。”

  沈凡居然能感應到百多公里的距離?黃清嬿大吃一驚,十聖中誰也辦不到這種事,不愧是闇神一系的特殊傳承……這一瞬間,黃清嬿留下沈洛年的想法更加堅定。

  天仙的龐大炁息可以自由在玄界存納取用,有心衝刺的狀況下,速度完全不是沈洛年可比,感覺對方越來越近,已經有些累的沈洛年索性找了個山頭落下,等候焰華出現。

  “快到了,你退開些。”沈洛年對黃清嬿說:“麟吼身懷攘妖之氣,會讓一般人產生畏懼的情緒,以焰華的能力來說,至少要妖仙層次才勉強可以承受。”

  “原來如此。”黃清嬿這才知道,過去見到高等麟吼時,為什麼會產生恐懼的情緒。她點點頭,往下一指說:“我在那座小山坡等你,好嗎?”

  “你別走太遠。”沈洛年說。

  “好。”黃清嬿嫣然一笑說。

  “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沈洛年又說。

  “我會小心的,你別擔心。”黃清嬿笑得更開心了。

  “呃……”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說:“沒事了,你先去吧。”

  “嗯,我等你。”黃清嬿含笑轉身,點地飄身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這女人笑起來可比她外公創的十八撩亂還厲害,讓人整個眼花……沈洛年呆望著黃清嬿的婀娜背影,眼看她飄下山腰,回過頭笑靨如花地揮了揮手,他忍不住抓了抓頭,揉揉自己的眼睛,這才回過神來,轉過頭望向焰華即將出現的方向。

  黃清嬿見沈洛年轉過頭,這才偷偷地吐吐舌頭,臉上卻不免透出一抹淡淡的嫣紅。

  從十七、八歲開始,因為她的笑容引來的麻煩實在不少,慢慢她學會控制自己,保持著含蓄淺笑,以免造成太多困擾,數月前,曾有次不慎在沈洛年面前展露自然笑容,她就因此暗暗自責。

   但此時為了龍宮中那潛在的威脅,無可奈何下只好把這久不使用的禁招解放,這連續幾個燦然笑容配合上溫柔話語,果然把沈洛年轟得頭昏眼花,看著沈洛年的反 應,黃清嬿也艱免有一分自責、兩分羞意,那些雖不是假話,但平常黃清嬿是絕不可能放在嘴上,但面對著一個笨木頭,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轉回頭的沈洛年自然不知道黃清嬿在想什麼,他雖然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卻是心中紛亂,腦海中都是黃清嬿的迷人笑靨,直到焰華出現,還沒反應過來。

  “吼!”焰華看沈洛年愣在那兒,對著他大吼一聲。

  “呃?”沈洛年吃了一驚,回過神說:“袓姥你到了?”

  “早就到了!”焰華瞪眼說:“你好慢,飛的方式也好奇怪。”

  “奇怪?”沈洛年想想說:“啊,我用魔法飛。”

  “魔法?”焰華歪頭說:“為什麼不用炁息飛?你的炁息不也是內外自如嗎?就算你現在的炁息量還是不多,也比剛剛那種怪方法好吧?”

  沈洛年一怔,張大嘴巴,這段時間一直用魔法飛行,居然忘了這事!之前是炁息不足,加上身體有傷,要大量炁息凝聚護體,但隨著體內炁息逐漸增加,早該直接使用炁息飛行了,更不用擔心兩種非同源炁息磨耗……帶著黃清嬿的狀況姑且不提,若是自己一個人,那有多快?

  沈洛年想到此處忍不住放出炁息,浮空而起,一個高速盤旋閃身,有如一道紅色閃電,在空中飛掠。

  “很快!”焰華雙目一亮,身上炁息爆起,對著沈洛年的身影沖去,一面嚷:“來比一場。”

  啥?沈洛年吃了一驚,眨眼間一身化五,趁焰華沖了個空的同時,他閃身逃出老遠,卻見焰華一甩頭,空中倏然透出大片紅雲。

  眼看熱浪就要壓了下來,沈洛年忙喊:“媽啦!暫停!”

  “怎麼?”焰華一愣停下。

  “再打會死人的。”沈洛年叫。

  “怎麼會!你這麼快,又不怕我,一定很厲害!”焰華得意地說:“對了,那個小畢方說這叫友誼賽,不是打架!”

  羽霽這小鬼靈精跟誰學的?真是亂來!沈洛年苦笑搖手說:“我真的不厲害,你難道看不出我體內有多少炁息?”

  焰華體表澎湃的炁息未退,她歪頭看著沈洛年,想了半天才認真地說:“大概因為你很厲害,所以我看錯了。”

  “不是!是真的很少!”沈洛年哭笑不得,看來若不老實招認,越華非得和自己來場友誼賽不可。沈洛年飄近說:“我身體很輕,只是速度快,沒威力的。”

  “哪有這種事?”焰華懷疑地說。

  “不然你試著輕推我看看就知道了,我完全不用炁息。”沈洛年當下斂炁輕化,飄在焰華面前。

  焰華皺起眉頭,哼了一聲,龍頭上的大鼻孔猛然噴出兩道雄壯炁息,果然把沈洛年沖得往外直飄。

  “古怪!”焰華追近叼住沈洛年腰帶,腦袋輕輕搖了搖,把沈洛年亂晃了幾下,果然感受不到重量。她鬆開口嚷:“怎麼做到的?”

  扯到鳳凰又要囉嗦老半天,沈洛年搖手說:“這不重要,我先把龍珠給你,這可是好東西。”

  還好焰華也不難糊弄,她愣了愣說:“好吧,給我。”

  沈洛年一面從腰包中取出龍珠,一面說:“分神和固化兩個法門,我上次說過了,應該還記得吧?”

  “那麼簡單,當然記得。”焰華一吸,把龍珠吞入腹中,好奇地說:“你那顆影妖入靈的龍珠呢?給我看看。”

  “好。”沈洛年叫出腰包中的凱布利,讓它飄到焰華面前。

  焰華仔細地打量著凱布利片刻,她疑惑地說:“上面那黑黑的是什麼?影蠱煉化不掉的部分嗎?”

  “不是。”望著安居在凱布利身上的小螳,沈洛年鬱悶地說:“你不說我還忘了,龍珠使用上得小心,萬一被人貼上影蠱,就弄不掉了,以後去哪兒都會被知道。”

  “這黑黑的,是你敵人弄的影蠱?”焰華周身氣焰滾動,怒衝衝地說:“殺了那人就沒事了!”

  “不是敵人,只是放著好玩的。”沈洛年苦笑說:“我現在倒是挺害怕真被敵人弄上。”目前莫名其妙有妖怪想對付自己,萬一被附上影蠱追蹤,豈不是無處可逃?

  焰華歪頭看著沈洛年說:“既然這樣,重新固化一次不就好了?”

  “呃?可以這樣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當然可以,否則定型的機會不就只能一次?萬一失敗怎辦?”焰華說:“逆行固化法門,讓龍珠恢復凍狀,就能用少量炁息把這影蠱破壞掉,到時重新固化即可……拿去處理吧。”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有些得意,頗想馬上就把小螳爆掉,給臭丫頭來個驚喜;但沈洛年當真抓著凱布利時,忽然想起離開前狄韻的黯然背影,還是搖了搖頭……反正也沒真正的壞處,凱布利也喜歡,先放著好了。

  “怎麼不弄?”焰華問。

  “先不用,反正沒什麼影響。”沈洛年說。

  “喔。”焰華想了想說:“你上次說那頭老龍有教你凝造影蠱與入靈之法,對吧?”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焰華這樣喊她父親,沈洛年還是覺得好笑,點頭說:“對,只是我剛好帶著影蠱,所以當時就測試了入靈。”

  “把那兩個法門教我。”焰華說:“我想和你一樣,以影蠱入靈,操控龍珠。”

  沈洛年愣了愣說:“教你沒問題,但敖容前輩說,分神操控,如心使臂,威力比較大。”

  “我知道。”焰華搖頭說:“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我雖能分神使用,卻沒法淬煉這顆龍珠,日後威力有限。”

  “怎會沒法淬煉?”沈洛年有些意外。

  “我沒有龍涎,否則成為天仙的同時不就能自行蘊化龍珠?”焰華說:“沒有龍涎,就沒法借龍涎淬煉龍珠,讓它越來越強大……但以影蠱入靈,像你一樣將龍珠妖化,可在我提供炁息滋養下修煉增益,久而久之,說不定會比直接分神的龍珠還好。”

  既然如此,沈洛年當下將兩個法門講述一遍,反正這些法門的操作方式都很簡單,一說就透,沈洛年說完後,補充說:“不過一般影蠱都是像這小黑影一樣,沒什麼靈氣,我的比較特殊……但這和體質有關,沒法教你。”

  “這樣嗎……”焰華沈吟自語說:“等那老龍找我的時候,再跟他多討一顆龍珠好了,反正他該還有一個沒用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敖容前輩不是還有五個嗎?”

  “一個分神,一個入靈,兩個給我和你,本該剩下三個。”焰華計算著說:“但其中兩個很早以前就被他亂做實驗爆掉了……要不是因為過去記錄太差,沒人肯幫他搜集材料,他哪會等你實驗?早就自己弄了。”

  果然是實驗狂。沈洛年雖然覺得好笑,但同時也察覺到,若當真如此,這份禮物可不輕,不過當晚輩的敖歡可得小心了,說不定敖容叔叔龍珠不夠,會打他的主意。

  “老龍還有沒有交代什麼?”焰華又問了一句。

  與鳳體配種之事當然萬萬不能說,沈洛年搖頭說:“沒有。”

  “對了。”焰華突然說:“你既然分輕柔兩種氣訣修煉,為什麼混在一起用?”

  自己根本不知為什麼要分成三輕七柔,沈洛年尷尬地說:“我才剛開始煉,不大清楚。”

  “教你這方法的人沒教全嗎?”焰華狐疑說:“這種分配通常是輕外柔內,兼顧破空之速與化力之能,適合貼身型、一擊即退的作戰方式,細節還要看輕柔比重怎麼配……但你這麼輕飄飄的,一碰不就飛了,怎麼貼身?或許有別的特殊戰鬥法可以配合……”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有些興奮,終於明白這種修煉之法的道理,若將純輕訣分佈於外,豈非更快?而戰鬥時的變重衝擊,又能靠柔訣化散,不過他這可不敢說出口,否則焰華萬一又想玩友誼賽可就麻煩,天仙畢竟是天仙,這麼大片炎靈之力壓下來,根本沒得打。

  “我回去了。”焰華見沈洛年不吭聲,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要是想來玩可以,但是別帶那狐狸來。”

  沈洛年知道這代表焰華已經把自己當成麟吼一族的朋友,反正他也沒有替懷真和焰華化解這萬年仇隙的念頭,只呵呵笑說:“知道了。”

  “走了!”焰華嚷了一聲之後飄浮而起,一扭龍頭,渾身氣焰爆出,向著東方沖去。

  焰華一走,黃清嬿馬上掠來,她有些焦慮地上下看著沈洛年說:“你沒事吧?剛剛怎麼打起來了?”

  沈洛年苦笑說:“沒什麼,只是……只是在玩;這兒應該還算安全,我恢復一下精智力吧。”

  “好,我幫你護法。”黃清嬿一面笑著說,一面整了整沈洛年被焰華弄亂的衣襟,撫平衣袍紊亂之處,不過這動作畢竟稍嫌親昵,尤其這時黃清嬿心中有鬼,更是不大自在。她咬牙做完之後,雖很快縮回手,仍不免有些羞澀。

  媽的,不準臉紅!犯規!看著黃清嬿那有些心虛的羞澀表情,沈洛年暗叫不妙,連忙閉上眼坐下,努力進入冥思狀態,只不過這次特別難以定心,難免多花一點時間。

  但沈洛年卻不知黃清嬿其實也頗為掙扎,做到這樣已經是她的底線,更進一步的言語挑逗或身體誘惑都是不可能的,若這樣還沒有效果,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若不考慮輕訣破空效應,其實禦炁飛行並不會比風行咒快,否則當初也不能借此甩掉赤濤,風行咒的缺點是不夠靈活、方便,以及不同源炁息之間的衝突,尤其在攜帶他人時影響更大,另外就是精智力耗用量太大,不能持久,遠不如炁息方便。

  而單人飛行時,可以輕化的沈洛年兩種方式都可以擁有強大的加速度,但風行咒卻還另外需要激散出護體炁息,這樣又有衝突的老問題,還不如直接禦炁飛行,也就是說,當沈洛年體內炁息漸足之後,除非體內炁息耗盡,大概不大有使用魔法飛行的機會了。

  沈洛年禦炁之法一變,速度又增,之後數千公里的距離只花了十來個小時,其間只體息了兩次,當日天色還沒變黑,兩人離目標處已經只有數百公里,眼看再過一段時間就有機會和赤濤碰上,沈洛年與黃清嬿找了一個地方落下休息。

  沈洛年的體質與黃清嬿這種變體者不同,飛行過程中其實也不斷在引入炁息,只是消耗比引入量大,一段時間後仍需引炁補充;至於一路無事的黃清嬿這時精神正好,她在一旁坐著,望著半閉雙目的沈洛年,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難以寧定,思索著旅途中的變化。

   自從和麟吼祖姥焰華見面後,沈凡的速度就大幅提升,先是一股柔和的碧色炁勁提帶著自己,而在這股炁勁之外,卻是耀目橙黃炁勁圍繞,帶著兩人破空直飛。這 種顯現出兩種相異炁息的修煉方式自己從沒聽說過,上次休息的時候雖試探著詢問,但沈凡卻有些尷尬地岔開此事,似乎不想多提。

  若說沈凡過去故意隱藏著這種能力黃清嬿卻是不信,當初他若有這種能耐也不會被磨齒者打成重傷,就算他連死都不怕,打定主意隱瞞,又怎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暴露出來?

   說不定闇神傳下的修煉方式必須經過幾次異變的階段,只是這次剛好讓自己碰見?回想三個多月前,沈凡在戰場上的表現以及之後的刺客事件與魔法島旅程,這幾 個月內,他的能力不斷地進化。此時見到沈洛年表現出的能力,黃清嬿不免暗暗狐疑,就算自己外祖父——武尊賴一心,若不論武技,單較各種身體能力,說不定也 不如沈凡;說得實際一點,單憑他那時與焰華周旋的速度,赤濤恐怕就拿他沒有辦法。

  莫非這闇神傳承擁有能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能力的能耐?否則當年的闇神沈洛年又怎能在四二九大劫之後短短一年間,修煉到足以擊敗三虯龍聯手、揚威歲安城?

  這種修煉方式不知能不能在歲安城流傳下去……黃清嬿看著沈洛年感懷片刻,這才穩下心神,以輕疾分別和歲安城、山眠教兩方的長輩聯繫;自己和沈凡提早數日趕到,他們一定十分意外,計畫或許需要做出調整。

  虯龍族密傳的炁息運行之法十分有效,沒過多久,沈洛年就感覺體內炁息充盈飽滿,渾身精力充沛。他睜開眼睛,見黃清嬿正低聲說著什麼,看來是借著輕疾說話,兩人目光相對,黃清嬿微微一笑,對沈洛年點了點頭,隨即微側過身子,繼續和那端對答。

  沈洛年見黃清嬿沒看著自己,眼睛轉了轉,偷偷打量著黃清嬿,見她面帶微笑和那端說著話,顯得頗為輕鬆,看來山眠教那兒赤濤的攻勢該不算激烈。

  稍微放鬆了些的沈洛年看著黃清嬿,不免又開始胡思亂想,這女人這次很有些古怪,總是做一些讓人心癢的事,而且不只如此,她自己做完卻又十分尷尬,往往躲開來害羞半夭,看得出來她很不習慣,這豈不是找麻煩?

  不過說老實話,那種心癢的感覺其實不錯……她到底想幹嘛?誘拐自己嗎?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為之怦然心動,凝視著黃清嬿柔美的臉龐,心中十分紛亂。

  沈洛年過去一直和黃清嬿保持距離,除了嫌麻煩之外,一方面是記掛著懷真,另一方面就是自知黃清嬿對自己沒興趣;但事實上,就算懷真仍在身旁,恐怕也不會反對,而如今看來,後一個問題也不再是問題了,但是接下來該怎辦?自己可不知道……媽的,順其自然吧,果然麻煩。

  沈洛年正在亂想,一轉眼,卻見黃清嬿已經停了輕疾,那雙明亮的眼睛瞅著自己,還莫名地帶著點隱約的羞意,做賊心虛的沈洛年不禁有些尷尬,胡亂地說:“狀況如何?”

  黃清嬿微笑說:“外祖父說,赤濤這兩日並沒有全力攻擊,只不過每隔幾個小時過去騷擾一段時間。”

  “那最好啊。”沈洛年說:“這樣我們比較容易闖進去會合。”

  “司令的意思是……”黃清嬿說到這兒,輕咳一聲,才放緩語氣說:“我們先在外面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候。”

  黃清嬿看似平靜,隱隱泛紅的雙耳卻洩露了她心中的情緒。沈洛年不敢多看,轉過頭眺望遠山說:“為什麼?”

   見沈洛年目光轉開,黃清嬿反而輕鬆不少,她暗暗籲了一口氣,露出笑容說:“從赤濤的反應以及你占卜的推算,這次赤濤襲擊山眠教,可能你是妖怪的目標之 一,現在鷹王、燕仙以及電劍三位長輩都還沒到,尤其是電劍爺爺帶著的巫鬥部落援軍,移動速度遠不如另外兩位元,我們晚點出現,他們和山眠教會合時該會比較安 全。”

  這樣倒也合理,沈洛年點頭說:“也好,所以我們等他們都到齊了才過去?”

  “對,可是我們不能直接 出現……路上的攔截我們雖然躲過了,但對方可能會把戰力集中到山眠教等你出現;而且除了赤濤,其他妖族可能會先隱藏起來。”黃清嬿說:“司令的意思是,我 們可以將計就計,趁對方不備時集中全力,一舉剷除或重傷赤濤,那時就算對方的隱藏戰力出現,造成的影響也比較小。”

  沈洛年其實已經頗有些頭昏腦脹了,完全沒有意見地說:“你們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現在比較擔心的是……怕敵人的隱藏戰力也是妖仙級的,那就比較麻煩。”黃清嬿說:“小韻告訴司令,你曾被四名蛟龍妖仙追逐,有這事嗎?”

  “有。”沈洛年點頭。

  “那麼……你這兩日的速度,過去在別人面前展現過嗎?”黃清嬿說。

  “沒有。”沈洛年頗有三分得意地說:“剛學會的。”

  “這就有辦法了。”黃清嬿嫣然笑說:“萬一那些敵人出現,你就馬上高速撤離,他們不知你有這種能耐,追不上你……而除了赤濤之外,其他妖仙對別的人類未必有惡意,不用擔心。”

  “好啊。”沈洛年想想又說:“可是我們對付得了赤濤嗎?”

  “山眠教和巫鬥部落也有幾名可比十聖的高手,等大家都趕到之後,赤濤討不了好,但若想殺了赤濤,還是沒把握。”黃清嬿沈吟說:“詳細的計畫還得花點時間討論決定。”

  沈洛年點頭說:“到時聽你安排便是。”

  黃清嬿含笑點頭說:“我們找個地方等通知吧?”

  “好。”沈洛年說:“找怎樣的地方?”

  “找座隱蔽些的山谷。”黃清嬿露出一抹澀然,低聲說:“侯伯伯和巫鬥部落的援軍估計還要五、六天才能趕到,這幾天我們可以過得輕鬆一點。”

  喂、喂!這是約會對吧?是葉瑋珊設計的嗎?她不是要自己離黃清嬿遠些嗎?有些迷惑的沈洛年望著黃清嬿,吞了一口口水說:“那個……我只是問問……你家長輩都不會擔心啊?”

  這人終於有反應了?黃清嬿驚喜之間,臉龐卻不禁泛紅,但這可不是裝傻的時候,否則這木頭恐怕又縮了回去。她咬咬牙說:“你要聽實話嗎?”

  “呃?”沈洛年突然害怕起來,愣了愣說:“還是不要好了。”

  黃清嬿忍不住好笑,她可不想在這時退縮,當下凝視著沈洛年,緩緩說:“其實我可以先去找侯伯伯,和巫鬥部落的援軍一起先趕去山眠教,畢竟和赤濤作戰時,我能幫上的忙不多。”

  沈洛年說:“那為什麼……”

  “是我……自己決定留下的。”黃清嬿深吸一口氣說:“如果你覺得我離開比較好……侯伯伯現在在西南方,空中距離只有近千公里。”

  說到這種地步,一切就看對方的了……黃清嬿穩定下心緒,暗暗決定,若沈凡送走自己,那就這樣結束,這輩子絕對不再做這種丟臉的事。

  黃清嬿如此忐忑心亂的模樣,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禁生出一股憐惜的情緒。沈洛年沈默半晌,抓了抓頭,走到黃清嬿身旁,握住她柔軟如綿的小手說:“走吧。”

  掌心那股暖意,炁那間仿佛流入心中,黃清嬿臉龐泛紅,低聲說:“去哪兒?”

  “找地方住囉。”沈洛年不等回答,禦炁飄起,帶著黃清嬿並肩往山林飛去。

  □

  五日後。

   一處淌流著山泉的溪穀有個架在山壁旁的簡陋草棚,草棚前,一個穿著紅袍的年輕人拿著兩把造型古怪的短刃正快速地揮舞著,他的動作迅捷、姿勢多變,但不知 為何看來又有些彆扭,運轉間仿佛有些不合理,可是年輕人舞動起來卻毫無窒礙,那兩支匕首表面凝聚著橙黃色炁勁,隨著匕首的移動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刃花。

  這時一穿著勁裝、姿容端雅的美麗女子從山谷深處點地飄掠而出,她發梢上還帶著點濕氣,清麗的臉上脂粉未施,筆挺潔淨的軍用勁裝看來又增添三分英氣。

  年輕人望見女子,停下動作,將匕首收入腰間問:“好了?”

  女子點點頭,抹了抹髮鬢間殘留的水氣,走近微笑說:“練得怎樣了?”

  “這幾天多練了兩招。”距離一近,兩人很自然地牽著手,男子說:“前六招不難學,麻煩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哪招。”

  “你不是說要問如鴻嗎?她怎麼說?”女子笑問。

  “她說用輕疾不好解釋,只跟我說這種事很看天分。”男子翻白眼說。

  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笑仿佛百花盛開,男子一陣眼花,忍不住一把攬過女子,瞪眼說:“還笑!再笑可不忍啦。”

  兩人眼神相對,女子手虛擋著男子胸口,似推似撫、欲迎還拒,一面輕笑著說:“太過分的可不行。”

  “這種事很難拿捏的。”男子瞄著那誘人朱唇片刻,終於還是搖頭鬆開女子說:“走吧,送你過去。”

  “嗯。”女子走入草棚,取出背包背上,在男子禦炁攜帶下,兩人攜手並肩向穀外飛去。

  這兩人,自然是沈洛年與黃清嬿。

  五日前,兩人關係丕變,當下找了座山谷暫居,但也許是黃清嬿與沈洛年個性的關係,兩人間並沒有那種蜜�調油的濃情,反而頗有些相敬如賓、君子之交的味道。她的笑靨身姿固然讓沈洛年心動,但那份淡雅安閒的氣質卻也能安撫沈洛年躁動的心,不致失控。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沈洛年對於和黃清嬿的關係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顧忌,也許是因為懷真,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份……暫時拉拉小手摟摟腰,說兩句玩笑也就夠了,在沒有感覺到對方愛意之前,沈洛年不想操之過急。

  這幾日除了修煉“十八撩亂”之外,就是針對占卜魔法做了一些測試,在黃清嬿幫助下,沈洛年對這法門總算有點瞭解,兩人也才發現,占卜魔法其實很麻煩,若沒能掌握變因,並把問題精確到某種程度,很難取得結果,再加上這魔法本身的諸多限制,更難運用。

  好比這次赤濤來襲的事,只能確定有妖族在後面操控,除赤濤之外,確實另有敵人窺伺沈洛年,但該怎麼抵禦卻沒法借助魔法推算。比如“怎樣最好”、“怎樣損失最少”之類籠統的問法並不適合用來占卜,上次沈洛年差點死在磨齒者手中就是最好的教訓。

  今日,十聖之一的電劍侯添良帶著巫鬥部落的援軍,終於趕到了山眠教週邊數百里處,沈洛年正把黃清嬿送去,準備讓她與侯添良等人一起入山,而他自己則按照計畫留在外面,見機行事。

  眼見就要抵達約見處,沈洛年先一步帶著黃清嬿在叢林高地中落下說:“這兒等吧,可以看到約定的地點,他們快到了,不過除了電劍之外,還有一些似乎像是凝訣的炁息感應……不是說巫鬥部落沒煉炁嗎?”

  “我是這麼聽說的,也許有什麼變化?”黃清嬿說:“你真的不見電劍侯爺爺?”

  沈洛年搖搖頭說:“確定你和他們會合,我就走了。”沈洛年可不想叫侯添良爺爺,當然是避之大吉。

  “好吧。”黃清嬿說:“保持聯繫。”

  “嗯,你也小心點。”沈洛年說。

  “沈凡。”黃清嬿忽然說:“你這幾天有和小韻聯繫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她也沒找你?”黃清嬿問。

  “對啊,怎麼了?”沈洛年說。

  “這樣不大妥當。”黃清嬿說:“你畢竟是她的隨官,有空還是和她聯繫一下吧?”

  “也好,等會兒我找她。”沈洛年說。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又說:“她若因為我的事不愉快,稍微讓著她好嗎?”

  “沒關係啦。”沈洛年說:“我常和她吵架。”

  “我知道。”黃清嬿苦笑說:“但我不希望是因為我而吵。”

  有差嗎?沈洛年摸摸被黃清嬿打理過的光潔下巴,最後還是點頭說:“好吧。”

  過不多時,約定之處出現了一群人,最前面是一名穿著白袍的中年男子,正是侯添良,不過他這時並沒有戴著面罩。沈洛年遠遠望去,只見那張熟悉的黑色長臉上配著有些陌生的溫和表情。

   後面二十人卻有些古怪,沈洛年望過去,看見二十個比侯添良還黑的臉龐,原來都是黑種人;其中十個是乾枯瘦小的老者,另外十個卻是威武雄壯的大漢,都穿著 有些簡陋的原始服裝。其中瘦小的老者,由雄壯的大漢背負著奔跑,沈洛年感覺到的炁息感應正是來自雄壯的十人,至於那些瘦小老者為什麼沒有炁息,沈洛年可就 猜不出來。

  兩人對望一眼,黃清嬿說:“我過去了。”

  “嗯。”沈洛年點點頭,兩人緊了緊手才鬆開。黃清嬿當下拿出匕首,禦炁飄飛,向著那群人掠去,沈洛年就這麼遠遠望著,打量那端。

  侯添良雖然看來只不過是個中年人,但那張黝黑的臉龐望向叢林間出現的黃清嬿時,卻透出一股看著兒孫的欣然氣息,沈洛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若是出現,豈不是也被當成孫子看待?昏睡這一百年真是吃虧。

  只見黃清嬿先向侯添良行禮,又在侯添良介紹下,對巫鬥部落的一名男子施禮,兩方交換了幾句話之後,再度向著山眠教的方位移動;臨行之前,黃清嬿回過頭對沈洛年隱身的方位輕輕揮了揮手,這才隨著侯添良離開。

  沈洛年感應著黃清嬿的炁息逐漸遠去,想了想,還是照著她的提醒,用輕疾與狄韻聯繫。

  “臭老頭居然還記得找我?幹嘛?”狄韻的聲音從耳中傳出,不過聲音並不大,想來身旁應該有旁人。

  聽著這熟悉的語調,沈洛年不禁好笑,介面說:“有人提醒我,叫我主動跟長官聯繫。”

  “哼!這麼聽話,閫令難違對吧?”狄韻說:“一定被那女人拐走了,早就知道!臭老頭,你還找不找懷真?”

  “捆令”是啥?沈洛年也懶得細問,只說:“找啊,為什麼不找?”

  “你想腳踏兩條船啊?渾蛋!”狄韻罵。

  “我和懷真不是你想像的情況。”沈洛年說。

  狄韻愣了愣才說:“你們不是情侶?”

  沈洛年搔搔頭說:“某個角度來說,好像也算是。”

  “那還不是腳踏兩條船?”狄韻又問:“清嬿知道懷真嗎?”

  “我早就說過了,只不過她好像不在意。”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

  “哪有可能真的不在意!”狄韻又問:“她知道懷真是妖族嗎?”

  “不知道。”沈洛年說。

  “那她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嗎?”狄韻又問。

  “不知道。”沈洛年說。

  “你到底有沒有被她拐走啊?”狄韻忍不住又罵:“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關你屁事,真是愛生氣。”沈洛年說:“別管這些啦,等找到懷真再說吧。”

  “臭老頭,你最好別亂來。”狄韻聲音卻是嚴肅起來:“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更討厭玩弄女人的混帳。”

  “知道啦。”沈洛年哼哼說:“那可是清嬿,又不是笨女人,你該擔心我被玩弄才對。”

  “你……”狄韻似乎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一連串罵:“清嬿玩弄你?臭美!渾蛋!不要臉!去死啦!”

  “好凶,不用想這麼多啦。”沈洛年說:“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一會兒我也要去山眠教了。”

  “沒有。”狄韻說:“你暫時配合清嬿他們的行動……咦,那幾個……”

  “什麼幾個?”沈洛年問。

  “沒什麼,這兒有事要忙,先這樣。”狄韻很快斷了通訊。

  遇到妖怪了嗎?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但兩方相隔萬里,就算出事自己也幫不上忙,只好先放在腦後,晚點兒再傳訊過去問問狀況。

  當下沈洛年收斂起炁息,順著地面向山眠教的方位掠行。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5:41

第六章   輕、重、輕、重?

  沈洛年具有輕化能力,孤身一人的狀態下就算不使用炁息,移動速度也不算太慢,只要保持著收斂炁息,應該不會被赤濤先發現,到時候才能出其不意;換個角度說,以沈洛年如今的體察炁息能力,除非赤濤隱伏不動,否則只要運氣飛騰,一定會被他發現,自然可以先一步躲避。

  過去這幾日中,黃清嬿告訴過沈洛年有關山眠教的一些基本知識,以及周圍的相關地形,此時沈洛年正依著腦海中的印象順著山勢往山眠教的腹地奔。

   根據黃清嬿所說,山眠教是這片群山中幾個同出一源、輻射散佈的小村落統稱,山眠教就是他們信仰的宗教。山眠教崇拜祖靈,據說他們死亡後能魂識不滅,留存 在“祖靈之地”;山眠巫師正是可以與祖靈溝通,並借用祖靈能力的一群人,這種能力與妖族修煉體系完全不同,黃清嬿也不明白細節,只知道在山眠教的祖靈之 地,就算是赤濤也討不了好。

  這群人一直過著農耕漁獵的原始生活,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當四二九大劫、道息湧起的同時,山眠巫師也同時發現,過去只能隱約感受的祖靈之力居然隨著世界變化而提升,也因為他們的能力變得更為強大,這才保住了幾個村莊的人們。

  直到後來祝融撼地,過去居住的地方崩毀,山眠教便遷移到這個地方,並將袓靈移到新的聖地。

  山眠教總人數近萬,數日前赤濤來襲,首當其衝的小村落傷亡了數百人,幸好賴一心與山眠巫師很快地趕到,牽制住赤濤,讓各村落居民躲入祖靈之地;可是赤濤雖傷不了人,卻又三不五時過來騷擾,山眠教的居民也因此無法返家,只能暫時這麼僵持著。

  沈洛年這時正往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山谷中的一個深洞接近。聽黃清嬿說,之前幾次赤濤騷擾,都是在洞口那兒戰鬥,山眠教打不走赤濤,赤濤卻也進不了山洞,但這次會想辦法把赤濤引入山洞,務求一勞永逸。

  眾人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另外又有妖仙插手,所以乾脆讓沈洛年藏起來,看狀況應變。

  祖靈之地的入口在一座山谷側面的崖壁根部,山洞入口處,立著兩根花紋繁複的石柱,洞外本來也是祭祀重地,不過經歷了幾次戰鬥之後,自然變得頗為殘破,讓沈洛年比較意外的,是那兩根石柱居然光潔如新,似乎沒受到戰鬥的影響,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許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楚?畢竟沈洛年並沒接近山洞,他只是攀上半公里外的一片山壁,找個僅可容人的崖縫躲起,外面再塞上幾個黃泥塊遮蔽……接下來就是等候了,看赤濤什麼時候出現。

  這種事不是正好適合占卜嗎?尤其是自己已經躲好,不會再有其他變因,想必算出來的答案會十分準確。當下沈洛年分成一到二十小時的二十個選項,準備作一次占卜,雖然當初寡土說分的專案越多,耗用的精智力越大,但自己一直沒什麼特別感覺,索性分得細密一些。

  這幾日常常占卜,沈洛年駕輕就熟地念妥魔法,依法施行,不料施法之後,答案卻沒能出現。

  難道會超過二十小時?沈洛年這可鬱悶了,在這兒等二十小時以上豈不是無聊透頂,但若因此離開,會不會又影響了占卜的結果?

  沈洛年閑著無聊,乾脆傳訊給狄韻,想問問剛剛的事,不料狄韻那兒卻沒有回應,想了想,只好改傳訊給黃清嬿。

  黃清嬿很快就傳回訊息,那讓人仿佛浸在溫水中的溫柔語聲從耳中傳出:“沈凡?”

  “忙嗎?”沈洛年說。

  “還好,怎麼了嗎?”黃清嬿低聲說:“幾位長輩正討論怎麼對付赤濤。”

  “我剛分二十個小時占卜赤濤來的時間,結果沒有答案。”沈洛年說。

  “怎會如此?”黃清瑛意外地說:“外祖父說,赤濤一天至少來兩次,今天還沒來,應該不會太久才對,聽說二十年前他剛找到歲安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我也不知道……”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驚說:“咦!來了。”

  “來了?”黃清嬿訝然問。

  “我感覺到他的炁息了,正從西方沖來……”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占卜魔法不準了。”

  “不會吧?”黃清嬿也吃了一驚,最近用占卜魔法作了不少測試,並沒有不準的感覺啊。

  “我也不明白。”沈洛年頓了頓說:“先這樣吧,除非他換個方向離開,否則不用多久就會到了……對了,我沒有感受到其他妖怪接近。”

  “好,我順便把這消息告訴大家。”黃清嬿說。

  兩人停了通訊之後,沈洛年想起占卜魔法不禁有些頭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且不管占卜魔法準不準,赤濤倒是真的越來越近。沒過多久,那肥大的身軀就在高空中出現,而洞中隨之奔出三人,當中一名穿著黑袍持矛青年,正是老朋友賴一心。

  至於另外兩人,卻是兩個拿著古怪粗短木棍的陌生老者,不知是不是山眠教的巫師高手。

  “人類!還我黃金——”赤濤大吼一聲,往下直撲,隨著輕疾的翻譯,果然又是那一句。沈洛年暗暗苦笑,這肥龍對黃金還真是偏執啊。

   知道赤濤就是那寶庫的主人之後,沈洛年其實有點同情,若不是他也不知道納金族跑哪兒去了,說不定會叫他們還給赤濤;但後來知道赤濤肆虐的數十年,因他而 死亡的人數不少,沈洛年也漸漸收起了這個念頭……事實上,自己說到底只拿了兩樣東西,真正拿走赤濤財物的根本不是人類,如此捕風捉影地遷怒濫殺,這渾蛋肥 龍十分該死。

  只不過過去打不過他,也只好跑給他追,今日則是特別弄了個陷阱給他跳,且看能不能宰了這傢夥,可惜一開始占卜就出問題,讓沈洛年頗有種出師不利的鬱悶。

  此時,赤濤已經撲了下去,只見賴一心手中那黑色木矛挑起,一道凝結如實的碧色龍形纏繞在矛身,隨著賴一心手中直刺,盤卷在黑木矛上的碧龍猛然一彈,瞬間漲大,對著赤濤正面沖去。

  這一下就可以看出賴一心的能耐了,雖然說距離遙遠,不是看得很清楚,但單從炁息感應上,沈洛年已經知道賴一心這招威力極大,恐怕不下於山芷的全力一系,看來賴一心就算還沒達到妖仙境,也差不了太多。

  赤濤果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和賴一心也打了二十年,兩方都知根知柢,當下凝?於爪,對著碧龍急揮。

  兩方炁息一碰,啪地一聲巨響,那條碧龍彈開的同時猛一抖,力道散到全身,居然仍能維持形狀,而賴一心黑木矛急勾,帶著碧龍橫掃,依然攔在赤濤面前。

  赤濤可不是初成妖仙的年輕應龍,就算讓賴一心這條龍形?勁轟上,頂多是一陣皮痛,可是赤濤知道賴一心還有一種能瞬間增大破壞力的古怪能耐,不敢輕易犯險。他龍口急張、雙爪前探,抓著龍形?勁一個急扭,硬生生將那帶著韌性的碧龍?勁扯斷。

  這麼一來,賴一心只好退上兩步,赤濤正順勢前撲的同時,一直站在賴一心身後的兩名老者同時揮動著手中的木棍,口中喃喃。這一瞬間,石洞旁的兩根石柱放出一片土黃色光芒,硬生生逼退了赤濤。

  那是什麼東西?沈洛年睜大眼睛,能把赤濤擊退的力量必然不小,?自己卻沒感受到一絲炁息!是了,想必就是所謂的袓靈之力,這兒的戰鬥方式果然很有特色。

   赤濤連撞幾下之後,終於轟破光罩,但緩過氣來的賴一心早已再度凝出一條碧綠?龍,又漲大了橫在洞穴之前,赤濤氣得亂叫,劈爪掃尾地亂沖一氣;但賴一心的 碧龍?勁騰動多變,赤濤也不是這麼容易抓上,等到賴一心一個錯手,讓赤濤逮到機會轟散?勁,那兩片土黃色光罩又再度凝結出現。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就這麼交錯來去,各盡其能,不管赤濤怎麼吼叫,就是沒法沖入洞中。

  或許前幾日都是這麼應付過去的?卻不知今日要如何布下陷阱?沈洛年正思索,只見某次賴一心?勁被破的時候,幽名老者之一揮棍的速度慢了半拍,右方土黃光罩閃出的同時,左方卻沒能出現。

  赤濤沒放過這個機會,猛然一沖,撞上左方石柱。只聽轟地一聲,那高大的石柱攔腰折斷,就這麼摔在地上,赤濤馬上興奮地大吼一聲,往洞內沖了過去。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見狀立即後撤,同一時間,兩老手中木棍扔出,噗地一聲插立地面,一片漾然藍光泛出,在洞口結了一個光幕。赤濤撲上抓了兩爪,只覺得手爪進入光幕中速度突然減緩,頗有點黏滯的感覺,看來這光也不能隨意進入。

  可是至少轟破了那大石柱!赤濤得意萬分,尾巴一掃,把另一根石柱掃倒,他在洞口上下看了看,突然凝?於身,全身緩緩一陣顫動,只見他身軀逐漸變化,本來巨大的身材慢慢地縮小,最後竟變得只有三公尺高。

  這又是幹嘛?沈洛年愣了愣才想通,大概赤濤覺得山洞太小,原來的身軀不易發揮,沈洛年暗暗點頭,妖仙就是方便,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就在這個時候,耳中傳來了黃清嬿的通訊,沈洛年接過說:“清嬿?剛剛退進去是故意的吧?”

  “是啊。”黃清嬿說:“這樣才能把赤濤引入山洞中,你有感覺到其他妖族接近嗎?”

  “沒有。”眼看著變形完畢的赤濤正往洞內擠,沈洛年頓了頓說:“但若是道行比較高,只用少量炁息移動的,我未必能察覺。”

  “萬一赤濤往外逃,你自己斟酌著要不要現身。”黃清嬿頓了頓說:“若你現身之後,真有妖仙沖著你來,你記得馬上逃走,我們這兒不會有問題的!”

  “好。”沈洛年說:“我逃跑也沒問題。”

  黃清嬿聽沈洛年說得有趣,輕笑了笑,想想又說:“對了,外祖父知道你能學十八撩亂很高興,答應見面後好好指點你,他還想找如鴻問問你學習的狀況呢,可惜如鴻似乎在忙,沒接到訊息。”

  沈洛年不禁問:“你外祖父教人功夫時不會太凶吧?”要是賴一心和吳配睿一樣,都變得那麼“不好玩”,還不如讓張如鴻教。

  “不會啊,外祖父對人很好,沒有長輩架子的。”黃清嬿頓了頓說:“赤濤快進來了,我得走了。”

  “嗯,你小心。”沈洛年斷了通話,只用炁息感應,體會著山洞內的戰鬥狀態。

   此時赤濤早已破開那片藍色光幕,沖入山洞,沈洛年雖能感受到炁息變化,但山眠教的手段卻分辨不出,到現在為止,還是只感覺到賴一心和赤濤的炁息在交戰, 而賴一心正不斷地往洞內撤退。片刻之後,十來股炁息從赤濤的周圍爆出,比較熟悉的包括張志文、侯添良、狄純與黃清嬿,另外十道炁息可就不大熟了,不過沈洛 年隨即想起巫鬥部落的那十個壯漢,這些人的戰鬥力雖然頗不如十聖,卻比大部分歲安城的將領還高明,看來窩在歲安城,對人類整體的強度確實沒什麼好處。

  不過巫鬥部落另外還有十個沒炁息的老者,他們既然跑來,總不是來看戲的吧?會不會和山眠教一樣,有著炁息之外的戰鬥能力?

  這群人加起來就接近歲安十聖了,何況還有不知數量多少的山眠巫師?果然赤濤馬上落入下風,隨著炁息碰撞,沈洛年可以感覺得到赤濤正不斷往外沖,而洞中的人們也正全力阻止赤濤逃跑,但戰團似仍緩緩往外移動,看來攔截赤濤的效果並不是很好。

  這其實也不意外,山眠教的戰鬥能力沈洛年感受不到,姑且不論,其他有炁息的人之中,雖然仍以歲安城來的十聖中人較強大,但除了賴一心之外,張志文、侯添良與狄純三人都是修煉輕訣,速度雖快,想阻止赤濤突圍卻是力有未逮,反而是巫鬥部落那十人出了不少力氣。

  看樣子是攔截不住……雖說赤濤這次受創,可能短時間內不敢再來,但問題畢竟沒解決,這兒將會像當初歲安城一樣,不斷承受赤濤騷擾,而賴一心等人若是離開,這兒豈不是完蛋了?絕不能讓赤濤溜了。

  想留下赤濤,就不能讓他沖出山洞,否則再多十個人也攔不住,自己除非不出手,否則最好是埋伏在洞口那兒堵人。

  既然作了決定,當下沈洛年推開土塊,從石縫中鑽出。他一面收斂著炁息往山洞那兒飄,一面東張西望;自己打算埋伏起來偷襲赤濤,萬一被什麼妖仙來個黃雀在後,可就糟糕,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別進洞,免得和赤濤一樣下場。

  很快地,沈洛年落在洞口左側那根折斷的石柱旁,他探頭往內看,只見�面爆散炁息一波波往外湧,巨大的聲響一連串響起,還搭配上赤濤不停歇的怪吼,不過沈洛年從洞口卻看不到人影,看來圍困住赤濤的地方還要更深入一些。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微微皺起眉頭,卻是他感覺到有股來自巫鬥部落的炁息突然微弱下來,似乎是受了傷,而赤濤也趁勢又往外沖了一段距離。雖然整體而言,人類這方還是占上風,但未必能攔得住往外殺的赤濤,時間一久,更不知會倒下多少人。

  若外面還有敵人,這時候應該出來了吧?沈洛年一面回頭張望,一面暗暗歎息,若不是剛剛占卜魔法突然出問題,這時算上一次,豈不剛好幫自己決定?但現在就算占卜出答案,自己恐怕也不敢相信了。

  此時洞中又是轟然一聲巨響,又有一人的炁息突然弱下三分,而赤濤也隨之往外急沖。沈洛年微微一驚,那似乎是張志文的炁息,他雖然和狄純一樣是千羽引仙,但修煉的卻不是小巧騰挪之技,在洞中戰鬥難免吃虧……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赤濤又沖出了一段距離,而且看來攔截的陣型已經支離破碎,此時雖然仍有人阻止赤濤往外走,效果已經不大理想……媽的,不管了!就不信哪個妖仙這麼有耐性!沈洛年輕拍腰包,讓凱布利悄然鑽出,埋伏洞口,自己則手持雙翼貼著洞頂往內飄進。

  凱布利現在的缺點就是太醒目了,洞中偷襲這種工作不適合做。沈洛年一面往內飄,一面不禁有點懷念當年的小黑影。

  隨著戰團的外撤以及沈洛年的內移,兩方逐漸接近,經過一個下折的洞道口,沈洛年終於看到眾人交戰的場面,他連忙找了個暗影凹坑躲藏,反正洞道中光照不足,加上這天然山洞的上方壁面本就不平整,想找個藏身之處並不困難。

   躲好之後,沈洛年這才安心偷瞧,只見這不算寬敞的洞道中,巫鬥部落的九個壯漢加上狄純、侯添良,共十一人在外側攔截;隔著赤濤的另一端,賴一心以及一群 手持木棍的老者——看來是山眠教的巫師群則堵在內側;至於黃清嬿則更在人群之後,和巫鬥部落那些瘦小老者站在一起,只偶爾趁機扔幾個炎靈火球,畢竟這樣的 戰場,不很適合讓她發揮。

  主要的戰鬥還是發生在朝外這面,狄純、侯添良都屬於一沾即走、動如電閃的輕訣修煉者,並不是抵擋赤濤外沖的主力,主要靠的反而是巫鬥部落的九名大漢;而受傷的張志文和另一名大漢該是被送到後方治療了。

  這些巫鬥部落的壯漢修煉的似乎是純凝訣?勁,雖然強硬凝實,力大體壯,卻無法相容協力,只能一個個輪番和赤濤的強大?勁衝突,受傷離開的那人,恐怕就是堅持不下去的,這些人能和赤濤硬碰,炁息強度實在不弱,就是不知道為何一個個眼神茫然,動作僵硬呆板,十分古怪。

  而另一面,一根根木柱布下了防護的陣勢,前端站著的賴一心黑木矛揮舞著碧龍?勁,仿佛活物一般在洞道中盤旋,不斷追擊赤濤,讓他無法專心往外突圍,而赤濤若想往內沖,自然有山眠巫師的怪異能力抵擋。

   至於赤濤,早已渾身是傷,看他身上一道道仿如利刃切割的淺薄傷口,恐怕大多是侯添良、張志文等人造成的,幾個手臂粗的鞭痕,大概是賴一心碧龍所為,而赤 濤雖然狼狽,本身元氣依然強猛,他在洞道中騰跳翻舞,四爪、長尾、雙翼旋動間不斷激放?勁飛射,偶爾還吐出幾顆火球亂炸,不過吐火似乎不是他的強項,不常 使用。

  戰鬥的同時,赤濤也不斷發出怪吼,偶爾輕疾也會翻譯幾句,但大多時候都是默然,想來其中無意義的怪叫居多。

   看著赤濤那狂猛奔放的戰鬥模式,沈洛年暗暗咋舌,若手中持有強大武器,變成人形確實有後勢,但若沒有,這狩獵生物原始型態的戰鬥力可比人類外型強大多 了……不知赤濤當初那洞府中可有武器?自己倒有點記不得了,當時只要有重量的武器對自己來說都是廢物,輕疾大概也不會提醒,會不會因為武器被偷了他才一直 以龍形作戰?

  話說回來,看赤濤的模樣,除怒氣之外,卻沒有什麼氣急焦慮的心態,看來他外表雖得狼狽,其實對突圍很有信心,只不知道自己若尋機出手,對這場戰鬥有多少幫助?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卻見赤濤與眾人的戰團不斷往洞口移動,與他越來越是接近。沈洛年連忙收束心神,捏緊天仙雙翼,等著適當的機會。很快地,侯添良與巫鬥部落等人退到了沈洛年下方,怪叫狂吼的赤濤也逐漸接近。

  看著赤濤不斷翻轉,沈洛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當下體內兩股炁息同時運轉爆出,在橙光碧氣重疊、雙色同時閃現的瞬間,對著赤濤後頸撲去。

  卻是沈洛年想起,當初和三小、懷真到處當小偷的時候,曾到一個成精的應龍寶陣中偷東西,當時寶庫之精凝聚出應龍形態與眾人戰鬥,其炁息正是集中於後頸根與雙翅根部上端的交會之處,雖然不知道真實的應龍妖炁是否凝聚於此,反正試試也不吃虧。

  一直以來,赤濤大多是攻擊重於防守,寧願被砍兩刀也想揍人,除了對賴一心的碧龍?勁有些顧忌之外,對狄純、侯添良等人的攻擊往往愛理不理,才會留下這麼多創傷;事實上他若全力防守,狄純等人的炁息未必能突破赤濤的?罩防禦。

  但沈洛年這一撲出,赤濤剛感應到妖炁接近,馬上扭身閃避。沈洛年暗叫中獎,身形扭動間,已經欺近赤濤,畢竟赤濤只是個高等級妖仙,怎能和沈洛年比挪移之快?下一瞬間,沈洛年右手那帶著黃色光芒的寓鼠翼刃,正對著赤濤頸根插去。

  赤濤怪吼一聲,雙翅間洶湧妖炁蓬然炸散,對著沈洛年沒頭沒腦地轟出;沈洛年心中一驚,一刃直刺,一刃橫劃,與赤濤妖炁接觸的瞬間,全身品質陡然增大。

  轟然一聲,凝聚著輕訣?勁的天仙雙翼發揮出驚人的穿透力,如針一般刺入赤濤汪猛?勁之中,但強大穿刺力並非沒有缺點,因為破入的速度過快,對方?勁還沒來得及隨刃崩散,部分力道仍不免作用在沈洛年身軀上,和他倏然增重產生的強大物力正面相撞。

  若早一個月,這一擊恐怕又會逼得沈洛年吐血,但此時沈洛年炁息護身,七成柔訣炁息籠罩體表,那護身的碧綠炁息柔軟強韌,將力道順著炁息波動間緩緩化散,只不過短短一瞬間,沈洛年右手的天仙翼刃已經貼上赤濤頸根。

   在焰華提醒以及這幾日的修煉之後,沈洛年此時已經明白兩訣同修、三七分煉對自己的好處。自己的輕化軀體,任何形式的炁息都可以高速移動,雖說有破空能力 的輕訣仍是首選,但三成已足以散佈外側,並可凝聚於天仙飛翼,增加破?與破物的能力,但真正的破壞力則是建立於高速狀態下倏然增加品質產生的物力。

  而品質增加後,碰撞時的反挫力也不能小覷。所以剩下的七成柔訣炁息除了用來協助騰挪之外,最主要就是化散力道,保護自己的身軀,這可是柔訣最大的好處。面對磨齒者可能還頗不足,但和赤濤撞上兩下,卻已經沒什麼問題。

  雖然有了這麼多優勢,但赤濤可不是只靠著炁息防禦,當沈洛年出現的?那,他雙翼已然彎折交錯,彙聚著強大炁息向沈洛年急拍;而他扭頭的同時,一顆蘊含強大炁息、有如輪胎大小的火球正對著沈洛年沖去,同時他也看清了沈洛年的紅色身影,忍不住大喊:“小偷!”

   “不是我!”忘了脫下火浣袍的沈洛年百忙中辯了一句,心中一面暗想,這果然是要害?開啟時間能力的沈洛年估計著,就算硬拼這一下,翼刃頂多插入三分,懸 空的自己馬上就會被赤濤臣翅拍飛,絕對來不及破壞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妖炁中樞,當下沈洛年?勁急爆,正往下直沖的身體突然詭異地高速上騰,不但避開赤濤一連 串攻勢,臨走前還在赤濤頸根劃上淺淺的一刀。

  還是沒能偷襲成功啊,沈洛年不禁有三分惋惜,他一個扭身,趁火球和翅膀同時打空的一瞬間,又有如鬼魅般地貼了下去,對著那特殊位置劈去。

  與此同時,狄純輕呼一聲,露出歡喜的笑容,賴一心、侯添良等人也是眼睛一亮,眾人同時加快動作,攻向赤濤。

  沈洛年猜得沒錯,那兒確實是應龍的要害,當然反過來說,應龍對那兒的防禦也特別在意,所以沈洛年的突襲才會失敗;而本來大開大闔、胡打亂沖的赤濤,萬萬沒想到突然有人針對自己弱點偷襲,若不是龍族沒有汗腺,恐怕也得嚇出一身冷汗。

  感覺到身後那小偷的身形十分詭異地忽上忽下,不斷對著自己要害沖,赤濤雖勉力防禦,不斷反擊,卻仍然沒法傷敵,而周圍的人們當然也不會閑著,趁著這大好時機同時擁上,尤其賴一心的碧龍?勁,在黑木矛甩動控制下仿佛活物,只不過短短幾秒,赤濤身上又多了好幾道傷□。

  赤濤不禁暗暗狐疑,那小偷上次見面,自己隨手一擊就將他打出老遠,而且他那時逃跑明明是使用魔法,體內沒有炁息反應,怎麼才不過幾個月,突然變這麼厲害?

  赤濤終於有些心慌,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背上雙翅索性收了起來,那交錯的肩胛部位,剛好護住頸根要害,而翅膀本是應龍道行彙聚之處,翅翼如鐵、氣凝如實,想硬生生砍入可沒這麼簡單。

  但這一收翅,赤濤的戰鬥力馬上減了二成,加上沈洛年黏在身後,逼得赤濤不斷打轉……舉竟赤濤雖收了翅膀,也不敢讓身後的敵人隨意砍劈,剛剛那幾下碰撞,已經證明了這小偷不畏自己,和周圍這些無能人類頗不相同,所以赤濤剩下的七成攻勢,還是大部分集中在沈洛年身上。

  眾人也沒想到,沈洛年一出現,整個戰局馬上改變。賴一心反應最快,黑木矛一變式,從碰撞拍打轉為糾纏,限制著赤濤的移動,一面高聲喊:“垂瀑!”

  十八撩亂的第八招?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悶哼一聲說:“不會!”

  “呃……‘落石’!”賴一心大喊的同時,碧龍扭轉,掃過赤濤下盤,逼得他一個蹌踉。

  “喔?”第四招倒是學過,沈洛年一扭身,手持天仙飛翼往下直沖,雙刃倏然不規則地高速揮動,仿佛天崩落石,對著赤濤背後轟去。

  十八撩亂不只是招式一出讓人眼花繚亂,那詭異多變的動作也能組出一股獨特的氣勢,但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也就是這樣而已,他實在搞不懂這些功夫威力所在,所以一開始應付赤濤,沈洛年還是拿著天仙飛翼直捅,不過賴一心既然這麼喊,那就照做試試,說不定會有奇效。

  招式才發出一半,那不斷揮動的天仙飛翼已經和赤濤騰起自保的尾端碰上,沈洛年輕重轉換間,和赤濤猛力一個互撞,雖然把赤濤尾巴劈開一道傷口,仍不免往後彈飛,他不禁暗罵,這和直接刺上去不是一樣嗎?幹嘛這麼費工夫?

  赤濤這時注意力都在沈洛年身上,賴一心頗有餘裕,他仔細觀察著沈洛年的動作,見狀忍不住瞪大眼叫:“不是這樣!要繼續啊。”

  聽不懂。沈洛年莫名其妙,隨便選了一招“揚塵”,刃翻如霧,大片對著赤濤壓去。

  果然還是沒用,沈洛年這下砍到赤濤爪上,連個刀痕都沒留下,反而往後直退,而這兩招失利,赤濤壓力大減,一個太過接近的巫鬥部落黑大漢,轟地一下被打飛老遠。

  “不對、不對。”賴一心喊:“小夥子,看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見賴一心單手舉起黑木矛在空中迅速連點,吐出一大片矛影,雖然看來有些古怪,卻是半招“千針”,這也是十八撩亂中最簡單的第一招,當然,若雙手同施,威力更大。

  沈洛年不禁有些佩服,拿著這麼大支的長矛還能中規中矩地使出匕首招式,這熱血傢夥不愧被稱作武尊,不過這古怪招式不是只有自己能用嗎?他現在揮起來幹嘛?

  賴一心這招不是針對赤濤,純粹是對空虛使,他不只手中動作,口中還快速喊著:“輕、重、輕、重、輕、重……懂了嗎?”

  輕、重、輕、重?懂個屁!沈洛年一頭霧水,剛呆了兩秒,赤濤卻往外直撲,又撞飛了兩個大漢,賴一心身後人群中,一個穿著黃衣、有張削瘦三角臉的中年男子跳出來大喊:“我說一心啊!教外孫女婿功夫不用趁現在吧?”

  這一喊,沈洛年和賴一心都回過神,在黃清嬿漲紅臉的同時,沈洛年再度轉身沖向赤濤,功夫先不管,今日得把赤濤幹掉。

  沈洛年這一沖上,赤濤再度陷入困境,身上多幾道口子倒是小事,但被這麼糾纏,卻無法逃離,赤濤見狀況不對,驀然怪吼一聲,妖炁勃發的同時,身形猛然脹大,恢復原來的模樣,連身上的傷口也紛紛凝合,看來就算沒有立即複元,也無大礙。

  這是幹嘛?眾人一愣,紛紛退開。只見赤濤恢復了足有五公尺高的龐然身軀,他微微弓著身子,長尾亂甩的同時,對著洞外沖去。

  媽啦!這樣可砍不到他的要害了……半趴著往外沖的赤濤上半截身軀根本就貼在洞頂,沈洛年當然上不去,更讓人鬱悶的是,赤濤變身的時候,沈洛年恰好閃到內洞,被變大的赤濤這麼一塞,除了多戳尾巴兩下之外,也沒法阻止赤濤往外奔。

  而他龐然身軀配合著妖炁往外沖,也不是巫鬥部落的人能攔住的,隨著他沈重腳步砰砰作響,攔截的人只好不斷往外退。

  此時離洞口本就不遠,眼看周圍光度漸增,出口就在眼前,赤濤看著洞外的耀目陽光,興奮得大吼一聲,全力衝刺。

   就在這一瞬間,那令赤濤倍感興奮的日光中,突然閃過一道淡淡的七彩光束,好似還有一股微弱妖炁出現,不過那妖炁強度在赤濤眼中猶如蟲豸,他毫不在意,只 當作是什麼無智小妖……他一面彙聚妖炁,抵擋著身後沈洛年、賴一心的追擊,心中一面考慮著,等養好傷之後,該如何報復這些人類;下次可不能再被騙入洞穴, 看來要等他們散回那些村子之後再來;不過這兒的人看來很窮,想擄人索金恐怕比歲安城還難……

  這些內心思索只是一瞬間,在他分神的這一?那,那股淡淡妖炁迎面直沖,就這麼透入層層護體妖炁,眨眼間已飛射到赤濤面前。

  什麼東西?赤濤大吃一驚,瞬間凝聚妖炁爆散,同時扭頭急避,但凝聚出的保命妖炁卻如湯潑雪般地消散化逸,那道彩光恍如不覺,靈動扭身直沖赤濤左目,噗嗤一聲血水飛濺,那彩光裹著一身腥紅,從赤濤眼中射出。

  赤濤痛嚎聲中,雙爪同揮,身子往前急翻,山壁被撞得轟然碎裂,周圍滾石亂飛;而那彩光在半空中靈活翻動,飛射間甩去一身血水,再度顯現出晶瑩剔透、彩光絢麗的小巧身姿,正是龍珠妖蠱凱布利。

  “幹得好!”沈洛年暗贊了一聲。他早已下令要凱布利對看來柔軟的地方撞,而赤濤這一身鱗甲除了眼睛之外,也沒別的地方可以攻擊;話說回來,若不是赤濤突然恢復原形,眼珠脹大如拳,還沒這麼容易瞄準呢。

  而如今凱布利靈智漸增,不用沈洛年另外操控,只見它在赤濤的攻擊下自在翻騰,忽進忽退,閃避著赤濤爪牙的攻擊,但卻一直離赤濤腦袋不遠。看得出來,它對另外的那一顆眼珠很有興趣。

  幾個折沖之後,赤濤赫然發現,那古怪東西竟能破散妖炁,難道是……他怪吼一聲“龍涎珠!”這可是虯龍天仙才有的東西,他當下二話不說,抱著腦袋往外直沖,狼狽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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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7 08:56:03

第七章   還我黃金!

  沈洛年可不想放過赤濤,剛剛這一陣纏鬥,沈洛年可以確定,在輕柔雙訣的特殊效果下,自己不但可以對赤濤造成威脅,也有自保之力,若不趁他病要他命,等他養好傷,豈不又是一次麻煩?而且妖仙能自在化形,說不定過一會兒赤濤的眼睛又長了出來,那就更麻煩了。

  沈洛年也不急著和別人打招呼,禦炁騰起,往外直追,凱布利自然是跟著騰起,一瞬間沖到沈洛年之前,緊黏著赤濤。

  凱布利炁息雖不如沈洛年,體型卻遠比沈洛年袖珍,縱不能輕化,也不比記事本、鈔票等雜物加起來沈重多少,所以論起短距離的飛行之速、騰挪之巧,都不比沈洛年差。擁有破散炁息能力的它,只差不會輕重之力,否則恐怕比沈洛年更具戰力。

  且不提沈洛年與凱布利哪個厲害,這一人一妖飛行速度都遠勝赤濤,在赤濤抱著腦袋亡命飛逃的同時,凱布利繞著他腦袋不斷飛旋,沈洛年則在身後亂劈,不過赤濤妖炁遠比沈洛年強大,他雖能靠著天仙飛翼的銳利留下刀痕,但想造成絕對性的傷害實在不易。

  而在沈洛年追出之後,狄純馬上跟著展翅沖出。她雖也是全輕修煉,但千羽引仙的振翅飛行和真正的輕訣禦炁飛行仍有一段差距,比起輕化的沈洛年更差了不少,還好她仍勉能趕上赤濤,終究前腳後腳地追了上去。

  看著沈洛年追著赤濤毫無章法地亂砍,赤濤卻仿佛被打怕了一般連頭也不敢回,狄純不禁感慨,這二十年來,可從沒看過赤濤這麼狼狽……還好他終於回來了……狄純忍不住鼻頭微酸、眼眶泛淚,眼看沈洛年與赤濤越打越遠,她深吸一口氣,回翅抹去淚水,急忙追了過去。

  除了狄純之外,第二個飛出來的則是張志文,但他剛剛已經受創,炁息運行不暢,趕不上前方追逃的數人,眼見狄純等人越來越遠,逐漸看不見蹤影,張志文搖搖頭,翅端微振、盤旋扭身,飛返山眠教祖靈之地。

  □

   且說沈洛年那端。赤濤既然抱頭飛竄,這可便宜了沈洛年,攻擊起來十分方便,原來應龍一族身形肥蠢,飛行時多半由巨翅翼面散出妖炁、禦炁騰行,不但容易加 速,也便於操控方向,但這麼一來,頸根翅間要害自是暴露出來,加上赤濤以為有虯龍天仙出手,不敢還手,只不斷鼓蕩著妖炁逼退沈洛年。

  此時頗有追打落水狗的味道,沈洛年當然是毫不客氣,還順便放幾顆火球亂轟。不過對妖仙境的赤濤來說,沈洛年這些基本咒語的威力實在太小,連護身妖炁都炸不掉,幾次之後,沈洛年還是決定把精智力省下來給時間能力用,專心用天仙飛翼砍比較實在。

  只不過天仙飛翼雖然在赤濤頸背處不斷留下傷口,卻也總被赤濤用強大妖炁從側面撞飛,無法深入;而那種皮肉小傷口,對可以變形的妖仙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看著那些傷口變化,沈洛年才知道妖仙境的意義。到了這種境界,一些與道行、修為無涉的小傷損根本不用理會,恢復的速度應該也很快,除非在短時間內造成大量創傷,想取下妖仙的性命實在不容易。

  難道就這樣放過這傢夥?沈洛年心念一轉,控制凱布利對赤濤頸根處沖,他也同時揮刃沖了過去。

  出洞那時,赤濤沒理會凱布利的微弱妖炁,但此時可是把大部分心力都關注在這可怕的東西上面,發現凱布利轉到自己背後,破壞著自己迫出的妖炁,而那可惡小偷正趁隙殺來,赤濤心中一沈,他半空中猛一旋身,凝聚妖炁的巨翅翻轉,對著沈洛年和凱布利急轟。

   他之前是畏懼虯龍天仙所以不敢出手,但對方真要他老命,也只能拼死一搏。傳說中的龍涎珠具有逼散炁息的能力,但卻破不了物質本身,也就是說,無論是武 器、爪牙或巨翅,只要足夠堅韌,龍涎珠就無能為力;此時赤濤直接用堅如鐵壁的臣翅轟砸,若正面撞上,那形貌古怪的龍涎珠就算沒能打爛,也得飛滾到天邊去。

  至於那小偷,除速度快、偶爾會爆出古怪力置,另外還挺耐揍之外,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赤濤並不畏懼,既然對龍涎珠動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小偷擒下,方便逼問自己財寶的去向。

  可是會逃命的可不只沈洛年,凱布利也不遑多讓,兩人同時閃過赤濤巨翅攻擊,眼見赤濤扭身回撲,沈洛年也不囉嗦,就這麼和赤濤搏鬥起來;而赤濤既然把炁息凝於體內,凱布利能表現的地方不多,沈洛年索性讓它自由發揮,對著赤濤剩下的一顆眼睛打轉,自己則專心和赤濤周旋。

  凱布利的動作至少分了赤濤一半的心神,沈洛年揍起赤濤可就輕鬆不少,不過問題還是一樣。雖然輕重能力可以發揮出強大破壞力,但妖炁不足的狀態下,赤濤只要從側面一擊,往往可以把沈洛年的攻勢瓦解,畢竟他變重仍有自我承受的限制,赤濤龐然妖炁不可能推之不動。

  狄純這時終於趕上,她見兩方在空中糾纏著,當下配合著沈洛年在赤濤周身旋繞,翅端雙手掌握著的匕首隨勢飛挑,切割著赤濤。雖然她的攻擊方式不適合針對赤濤弱點穿刺,但造成傷害的速度卻遠勝沈洛年。

  沈洛年頗有點意外,不禁偷瞄了狄純幾眼,卻見她無論是速度或挪位元都稍遜於己,但百多年的經驗與訓練卻使她轉折移動間不只流暢,還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說到逃命,沈洛年遠勝狄純,但若比起進攻……招式生澀,又只懂得前進後退的沈洛年實在是遠遠不如。

  不過比起破壞力,狄純還是比不過能瞬間變重的沈洛年,若不是赤濤把大部分妖炁用來防範沈洛年與凱布利,狄純攻勢不管多流暢,也破不開赤濤的護身妖炁。

  又打了好片刻,狄純突然退開說:“別打了,洛年。”

  看來真的拿不下赤濤,這麼耗下去,自己的炁息反而會先不夠。沈洛年有些無奈地退開,一面把凱布利也叫了回來。

  沈洛年這方一停下糾纏,赤濤飛退二十公尺,他那只獨眼憤憤瞪了瞪兩人,又有些狐疑地看了凱布利一眼,轉身就要離開,狄純突然高聲喊:“應龍赤濤,聽我一言。”

  赤濤身形微頓,只神色不善地微微扭過頭,卻沒轉身。

  狄純似乎有點兒緊張,她想了想,指著沈洛年說:“你可能還沒見過,這是我族……”

  “他是小偷!”赤濤已經忍不住扭身怒吼:“還我黃金!”

  “黃金不是我偷的!”沈洛年也瞪眼。

  “你明明穿著火浣布!就是和金烏珠、黃金一起被偷的!果然是人類偷的,還不承認!”赤濤喊。

  “反正我沒偷你黃金……媽的,就算是我偷的好了,你找我啊,亂殺人算什麼?關其他人什麼事?”沈洛年也懶得多囉嗦了,反正自己確實也有偷東西……還好自己最近進步不少,早兩個月可不敢承認。

  赤濤反倒說不出話來了,這種因為遷怒而濫殺無辜者的事,在妖族衝突中雖不算少見,但若攤開來說,畢竟不合道理,只是一直沒人替弱小的人類出頭,赤濤才能這樣妄為,此時沈洛年這麼一問,赤濤倒是找不到辯駁的方式。

  但“應家惡”這三字可不是白說的,赤濤只愣了一愣,隨即恨恨地說:“除非你還我黃金,否則我就是要把帳算到全人類身上,你又能怎樣?除非你們把所有人類都遷去歲安城。”

  這下反而是沈洛年沒輒,這傢夥又打不死,三不五時到處胡鬧可麻煩,到底該拿這傢夥怎辦?

  而一旁的狄純才剛開口,就被兩人無端端的吵架打斷,她這才知道赤濤黃金失竊似乎與沈洛年有關?而且狄純也知道,金烏珠確實是當年沈洛年交給葉瑋珊的,不過這不是她喊住赤濤的本意,此時她連忙岔入說:“請聽我一言。”

  趁著兩方目光轉來,狄純這次不提沈洛年了,直接說:“我族司令有個建議。”

  “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是卑鄙的騙子!”赤濤想起上次被騙的事,暴跳如雷。

  “若你同意,可以簽訂誓約,不用擔心被騙。”狄純說:“司令打算給你黃金。”

  聽到有免費的黃金,赤濤終於安靜下來,但過去教訓太多,他一臉不信任地說:“給我黃金?”

  “我們不可能無條件奉送,但可以聘請你當人族的守護妖神,每年需要多少黃金,另外商議。”狄純說:“你意下如何?”

  “你們人族本來就欠我黃金!不還我我就殺人。”赤濤想起來就有氣,瞪著沈洛年,怒氣不息地說。

  “放屁!”沈洛年也火大了:“你既然說拿黃金的是我,關其他人什麼事?媽的,你去殺啊,殺幾百萬人也別想拿到半塊金屑。”

  這話倒是讓赤濤愣在那兒凶不起來,對方居然不怕自己殺人,那該怎辦?自己要的是黃金,殺人有什麼好處?

  狄純卻也不知沈洛年這時插口是對是錯,她剛剛說的言語是葉瑋珊事先交代,要她在留不住赤濤時說出,眼見赤濤發愣,狄純接著說:“若你有意,我族司令會派人與你聯繫,還請暫時開放輕疾陌生通訊。”

  赤濤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洛年卻轉頭白了狄純一眼說:“再過半年,說不定我就能宰了這肥龍,請他當守護神幹嘛?”

  “你這小偷太可惡了!”赤濤一聲怒吼,一顆火球對著沈洛年轟來,最討厭的是——赤濤隱隱覺得,這小偷說的好像是實話。

  沈洛年輕描淡寫地避過火球,手中天仙飛翼對著赤濤一指說:“不信?你去殺!看你殺了多少人,我以後就把你切成多少塊!”

  沈洛年這話可不是胡說,今日一戰,他才發現自己已無懼赤濤,而這段時間,隨著每日修煉,體內炁息含量更是仿佛火箭一般往上直沖,且不管再過半年能不能殺掉赤濤,肯定會比現在進步不少。

   而怒瞪著沈洛年的赤濤,心中卻有些發虛,兩個月前的這傢夥與今日真是有天壤之別,自己今日已經對付不了這小偷,說不定以後真會栽在他手中?赤濤目光轉向 趴在沈洛年腦袋上的凱布利,心中又是一緊,從沒聽說虯龍天仙之外,誰能持有、操控這種寶物,這小子若不是和虯龍族有極深淵源,就是掌握了什麼特殊的修煉法 門,日後說不定真能變得更強大……事實上,若不是對沈洛年有所顧忌,赤濤不會只這麼遠遠吐顆火球,他向來喜歡直接用肉體戰鬥。

  狄純見赤濤不吭聲,只好又喊了聲:“赤濤……”

  “好了,叫炎之女帝和我聯繫。”赤濤不等狄純再說,說完半空一扭身,炁息爆出,高速往西方飛離。

  成了?狄純反而有點意外,她愣愣看著遠去的赤濤,回身吐吐舌頭說:“志文哥受傷了沒趕來,不然這些話應該他來說的,還好沒說錯話。”

  一肚子火的沈洛年這時才回過神,他抓抓頭說:“我沒壞事吧?”

  “沒有吧。”狄純微笑說:“也許你還幫上忙了呢,我先和司令報告。”

  “嗯。”沈洛年想想又說:“我插嘴的事就別提了。”

  狄純先是一愣,隨即笑說:“會暴露你的身份對吧?我知道了。”

  等狄純和葉瑋珊聯絡之後,狄純才轉向沈洛年說:“對了,赤濤被人偷走的黃金,真和你有關啊?”

  “其實真不是我偷的,那群鼠頭傢夥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有些不滿地說:“對了,瑋珊真要請赤濤當什麼守護妖神啊?他不是殺了很多人嗎?”

  “我也不懂。”狄純說:“這是司令叫我說的。”

  “好吧,不研究。”沈洛年很習慣地不去揣測聰明人的想法,望著狄純說:“山眠教這邊怎辦?”

  “赤濤受了重創,短時間應該不會來,不過這些司令會安排,我們先回去吧。”狄純和沈洛年轉身往回飛,她四面望瞭望說:“不是說還有其他妖仙打你主意嗎?還好沒出現。”

  “是啊,沒發現。”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皺眉說:“不對,這是占卜算出來的,可是占卜說不定不準。”

  “不準?”身為狄韻母親,加上清楚沈洛年身份,狄純對沈洛年的占卜魔法比十聖中其他人更瞭解,至少知道和當年的算命不同,她微微皺眉說:“但小韻似乎覺得挺有用。”

  “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還好,今天突然出問題。”沈洛年抓頭說。

  狄純不是狄韻,當然也想不出什麼主意,她突然想起一事,微笑說:“洛年,你和小清嬿怎樣了?”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什麼怎樣?”

  “小清嬿不是陪了你好幾天?”狄純笑說:“剛剛志文哥說你是一心哥的外孫女婿,小清嬿好開心呢。”

  “誰開心了,她是臉紅吧?”沈洛年瞪眼說。

  “對啦、對啦,你看得比我清楚。”狄純笑說。

  這笨女人怎麼奸詐起來了,套我話?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總之試試看囉。”

  狄純望著沈洛年的神態,有些意外地說:“你不喜歡清嬿嗎?”

  “喜歡啊……不提這事。”沈洛年揮揮手說:“回去得找一心問問,他剛不知嚷什麼輕、重、輕、重。”

  “對了。”狄純說:“洛年,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學飛騰挪移?”卻是狄純看到剛剛的戰鬥,沈洛年雖然速度極快,卻缺乏概念,有許多不必要的移位,若能掌握正確的挪移觀念,戰鬥能力會再上幾個臺階。

  “好啊。”沈洛年說:“翔彩婆婆的身法技巧?我學得會嗎?”

  “主要不是身法技巧,而是觀念。”狄純微笑說:“而且你學起來,比一般千羽引仙者容易。”

  沈洛年說:“為什麼?”

  “你只需要學習正確的騰挪閃動原理,不用學振翅移動的方法和技巧。”狄純笑說:“你飛行隨心所欲,又不是靠翅膀,就像蔣營副。前幾天司令也讓他來跟我學習,他一樣很快就掌握了訣竅。”

  “那好呀,找時間教我吧。”沈洛年點點頭說。

  剛剛一路追殺赤濤,卻沒注意已飛出老遠,這時一面飛,兩人一面閒聊,談到了山眠教,狄純順便簡單地跟沈洛年解釋有關山眠教的祖靈崇拜與能力。

  這兒的人們是借著雕刻獨特紋路的石、木圖騰柱為媒介,與祖靈產生聯繫。這過程中,也會增益巫師本身的能力,雖然對其間細節不清楚,但推測與祖靈聯繫的能量與魔法使最重要的魔力——也就是精智力頗類似,只不過體用出來的力量,和炁息系統、魔法系統完全不同。

  在山眠教的教義中,祖靈是他們死去的先人,但在歲安城這些外人的理解,則推測祖靈或許可視為一種類似精靈,但卻存在於人間的力量。

  而其使用的力量,根據圖騰的不同,分成地、水、風、火四系,與歲安城所熟悉的仙凡轉換精靈魔法頗不相同,但一樣能發揮強大的威力。

   唯一的缺點就是那些圖騰柱必須在祖靈之地,遵照一定儀式,依循規定的圖樣雕刻,才能發揮作用,若離開祖靈之地太遠,而圖騰柱日久受損,山眠教的巫師可能 會因此沒法施術,所以對支援歲安城的事,山眠教的巫師們一直有些遲疑,直到歲安城保證會派駐一批鬥天部隊專司運送圖騰柱的工作,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不過因 為圖騰柱是山眠教的聖物,山眠教還特別要求這些鬥天部隊運送過程必須保持身心潔淨,才不會破壞圖騰云云。

  至於巫鬥部落比山眠教又 更玄了一些,山眠教還可以借著魔法使的模式來理解,巫鬥部落卻不知該如何說明,那些呆板木訥、擁有強大炁息的壯漢十分古怪,從不和任何人溝通,一切事務協 調、與人聯繫,都由他們背負的那些老者處理,所以無論到哪兒,都是這樣一對對地移動;至於那些老者本身為什麼不煉氣?而那些壯漢又為什麼比歲安城一般仙化 者還強大?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巫鬥部落都把這當成機密,不肯說明。

  而無論是山眠教或巫鬥部落,離歲安城都十分遙遠,遠超過魔法島和歲安城的距離,所以當初向三方求援,只讓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前往魔法島,當成簡單的歷練,後來一路上不斷被犬戎族追殺,卻是意外。

  兩人回到山眠教的祖靈之地時,賴一心等人已知赤濤願意協商之事,這可是一大好消息。在這妖怪世界中,人類沒有什麼可自傲的地方,但借著談判溝通占妖怪便宜的事倒是十分在行,所以只怕赤濤不談,不怕談不出好處來,至少可以肯定,在談判完成之前,赤濤不大可能再度來犯。

  所以雖然沒能攔下赤濤,眾人依然喜氣洋洋,見沈洛年和狄純回返,在山洞外等候的賴一心等人當即笑呵呵迎了上來。

  沈洛年可不知該怎麼對這些老友打招呼,若要從自己的假身份來說,應該叫賴一心等人伯伯,但若從黃清嬿的輩分來算,似乎又該叫成爺爺,但無論是伯伯還是爺爺,沈洛年可都不想叫,他只好胡亂地對每個人都點了點頭,閉嘴不說話。

  不過看在沈洛年今日的表現,也沒人在意,首先走近沈洛年的是張志文,他雖然因為受傷而臉色透著些蒼白,但依然笑嘻嘻地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小子厲害,不愧是沈家的,連赤濤都能打跑。”

  “太可惜了。”賴一心卻笑呵呵地說:“要是你真學會十八撩亂,今日赤濤走不了。”

  十八撩亂這麼厲害嗎?沈洛年正覺驚訝,只聽侯添良呵呵一笑,和聲說:“無妨,若能與赤濤簽訂守護協議,比殺了赤濤還好。”

  “也對。”賴一心點頭:“這倒是意外之喜。”

  “不過那母老虎應該會反對吧?”張志文撇嘴說:“她恨死赤濤了。”

  侯添良苦笑說:“瑪蓮姐也是心疼孫子……”

  “死的不是我孫子嗎?又不是她一個人生的!”張志文哼了一聲說:“近百年的奔波作戰,誰沒死過幾個子孫?”

  侯添良和賴一心有些無奈地對看一眼,兩人都沒開口,反而是狄純微笑說:“別提這些啦,一心哥不是要教沈凡十八撩亂?”

  “對啊!孩子過來!”賴一心拉過沈洛年,手比劃著說:“看,輕——重!輕——重!不是輕——重!”

  媽啦,被叫成“孩子”了……沈洛年苦著臉說:“聽不懂。”

  “你都是接觸瞬間一重到底對吧?這樣不對!”賴一心仿佛剁菜一般地來回揮動著手掌,一面說:“重了之後馬上回輕,下次接觸再重;輕時加速,重只一瞬,不斷快速切換,招式中每個變式都有作用,要順暢地把一連串攻擊組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威力。”

  沈洛年愣在那兒,這種施用方式別說他沒想過,張如鴻也不清楚,畢竟張如鴻不會輕重之法,無法使用這套功夫,空學其形,自然不明白其中妙用。

  見沈洛年發愣,賴一心接著又說:“比如剛剛那招‘落石’,若你左右,連串三十六刀輕、重、輕、重,仿佛落石連擊般地砍下去,赤濤怎麼頂得住?”

   原來如此!所謂的“訣竅”就是形容這種事,不點不明,一點就透,一次攻擊無法造成足夠的傷害,那連續快速的三十六刀呢?沈洛年過去一直以為那些花招只是 為了亂人耳目,某一刀砍上的同時,招式也就結束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錯,應該是接近敵人的瞬間施招,進而將一連串攻擊施展到對方身上。

  當然,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招數,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但就算沈洛年這部分還不清楚,單純胡亂硬打,威力也比剛剛大上許多倍,若現在再次面對赤濤,就算殺不了他,也絕對能給他更深切的教訓。

  “懂了吧?”賴一心笑說:“當初洛年說別人沒法學,沒想到這能力會遺傳呢。”

  “咳。”侯添良輕咳了一聲說:“一心。”

  賴一心一怔,連忙掩著嘴,但他隨即又放下,尷尬地說:“掌握這一點,威力就會增加不少了……我先去看看巫鬥部落受傷的朋友,一會兒再聊。”一面逃跑般地往山洞那端跑去。

  怎麼回事?沈洛年迷惑地看了看侯添良和賴一心,只見張志文打個哈哈湊近,攬著沈洛年肩膀,將他拉開一旁,低聲說:“小子、小子,去過山口鎮沒有?”

  這裝熟的傢夥想幹嘛?沈洛年點頭說:“去過。”

  “真的?”張志文興奮地說:“酒色還是財氣?總不會都很熟吧?哈哈哈。”

  “逛過財氣大街。”沈洛年雖然去過稚嬉堂,但這自然不能承認。

  “哎呀,酒色大街才好玩啊!”張志文嘻嘻笑,拍著胸脯說:“回歲安後,我帶你去玩,包你通體舒暢、樂不思蜀。”

  難怪小惡女叫他色鬼鷹……沈洛年啼笑皆非地說:“還是不用了。”

  “清嬿不會知道的。”張志文鬼鬼祟祟地往黃清嬿那兒偷望一眼,一面低聲說:“小子,那句話怎麼說的?是了,別為了喝杯牛奶養牛啊……嘖嘖,不管怎麼濃醇香甜,同一種口味喝多都會膩的。”

  這傢夥倒是越活越猥瑣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吭聲。

  張志文倒也是機伶人物,看沈洛年的表情,知道他不怎麼認同,馬上一轉話風說:“不過算你有眼光,清嬿這孩子當老婆不錯,至少不會過個五十年就老了。”

  過五十年變老很奇怪嗎?沈洛年說:“正常人不都這樣?”

   “問題我們不是正常人啊。”張志文一臉認真、比手畫腳地低聲說:“相信我,你家長輩確實很厲害,但這方面經驗一定沒我豐富,這百年來我看過太多太多了, 當年美豔動人、嬌柔可愛、讓無數男人傾倒的女子,短短二十年一過……哎呀我的媽!怎麼變這模樣?真是讓人情何以堪!特別要注意那些靠著化妝才能看的女人, 一卸妝就完全現形、有如鬼魅;對了、對了,尤其是生了孩子的,馬上莫名其妙地變笨,這可千萬要小心!好啦……司令和奇雅例外,總之最好還是別生,當年要不 是歲安城鼓勵生產,我們又身為表率,我才不……”

  “志文、志文,好了。”卻是侯添良看不下去,走近苦笑打斷說:“這些改天再和沈凡聊吧。”

  “啊?好吧。”張志文回頭偷瞄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的狄純和黃清嬿,湊到沈洛年耳畔說:“回去咱們一起去玩,放心,一切交給老張負責!嘿嘿……”他賊眉鼠眼地乾笑幾聲,這才攬著侯添良肩膀走到一旁。

  沈洛年頗有些哭笑不得。三個月前看到張志文從空中襲殺狼人將領,縱橫孤行、倏來倏去,何等威風?沒想到拿去了十聖光環卻是這模樣。

  這時狄純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清嬿,我和沈凡說幾句就好。”

  黃清嬿臉上雖然帶著微笑,卻不免微微發紅,她點頭說:“好的,純……奶奶。”這句奶奶叫得有些不順,卻是她突然發現,從沈凡這邊算來,或許自己該改叫阿姨?

  狄純走到沈洛年身旁,低聲說:“大概他們看你不想表明身份,所以約定不在你面前提‘洛年’,跟我提起這些事時也挺顧忌。”

  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麼剛剛賴一心一副說錯話的模樣,這傢夥的嘴巴還是關不住啊。沈洛年苦笑說:“我懂了。”

  “若確定赤濤問題解決,一心哥和添良哥會留下帶巫鬥部落和山眠教派出的支援人手回去。”狄純說:“我和志文哥則先回歲安;你和清嬿是跟著我們走,還是自己走?”

  “這個……”沈洛年倒是沒什麼想法,抓抓頭說:“看清嬿怎麼說吧?說不定會先找你家丫頭,跟護送隊一起回歲安,畢竟我還算是她手下。”

  “也好。”狄純微笑說:“那麼回歲安之後,我再教你移位的訣竅吧。”

  “好。”沈洛年點頭。

  “怪了,小韻那兒總是聯絡不上。”狄純側頭想了想,突然一笑,拉著沈洛年的手走到黃清嬿面前說:“交給你了,小清嬿。”

  黃清嬿正想著不知該怎麼稱呼狄純,見兩人走近,有些尷尬地低聲說:“純……奶奶?”

  狄純也覺得頭疼,這輩分算起來一團混亂,若照以前的關係,自己豈不是該稱沈洛年的另一半為嫂?而且自己裝成“沈凡母親”也只是故意放的煙幕,可不能敞開來說,她只能裝作聽不出黃清嬿詢問之意,分別對兩人一笑,轉身離開。

  沈洛年和黃清嬿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笑容。黃清嬿見四面無人,輕拉著沈洛年的手避到一處山石之後,低聲說:“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把赤濤打成這樣,簡直比外祖父還厲害。”看她語氣中透出喜意,當真是十分高興。

  兩人距離極近,鼻息相聞,沈洛年深吸了一口幽香說:“可惜沒殺了那條肥龍。”

   其實沈洛年自己也頗意外,否則一開始也不會畏畏縮縮的……話說若再次遇到那幾條金光閃閃的蛟龍,不知能不能拼上一拼?不過他們會弄什麼“冰晶陣”,這可 有點麻煩,凱布利雖不怕妖炁,但誰知道怕不怕寒氣?若還是一次遇上四隻,恐怕仍對付不了;想到這兒,沈洛年這才突然醒悟,自己炁息強度其實還不如賴一心, 能輕鬆應付赤濤,和他很少使用道咒之術恐怕頗有關係。

  “你沒聽侯爺爺說嗎?簽訂守護協議更好,殺了赤濤固可逞一時之快,卻不如驅策利用。”黃清嬿肩側輕靠著沈洛年胸膛,微笑說:“赤濤會願意談,恐怕和你這一路追殺大有關係,你今日居功厥偉,這份功勞還是要算在小韻身上嗎?”

  沈洛年正捏著黃清嬿的手胡思亂想,不明白為什麼修潔如玉、柔軟如綿這兩種特性可以完美地融合在同一只手上,此時聽黃清嬿詢問,他一愣說:“功勞之類我無所謂的,怎麼了嗎?”

  “別誤會,我知道你會幫小韻。”黃清嬿笑說:“只不過從司令調你支援開始,恐怕她老人家就沒把你當成小韻的隨官了。”

  對喔,這似乎真有點不合規矩,沈洛年說:“那現在狀況是……?”

  “我也不明白司令的想法。”黃清嬿說:“但可以想見,日後或許會有更多事麻煩你出手,你若一直當小韻的隨官,這身份會越來越尷尬,還不如脫離這編制,一樣可以幫她。”

  沈洛年呆了幾秒,才突然回神說:“等一下,為什麼會更多事找上我?沒事別找我啊!”

  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抿嘴笑說:“好吧,我會跟司令說的。”

  沈洛年自己也覺得這說法好像不大可靠,他正皺眉,黃清嬿又低聲說:“這次山眠教的事司令也沒強迫你啊,只是說若你願意,才來支援,小韻沒跟你說嗎?”

  真有這一句?沈洛年也記不清了,聳肩說:“大概我聽漏了,否則說不定不來了。”

  黃清嬿笑容微斂,露出憂色說:“這樣的話,說不定不只張爺爺受傷呢。”

  這倒也是。沈洛年皺起眉頭,歎口氣說:“總之儘量別找我,我很懶惰的,沒關係吧?”

  “沒關係。”黃清嬿含笑說:“反正你幫小韻又不幫我,懶點比較好。”

  “呃?”沈洛年抓抓頭,倒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只好轉移話題說:“我們等會兒回歲安還是去找護送隊?”

  “這要看司令的意思。”黃清嬿頓了頓說:“不過難得見到外祖父,你不多討教一下?”

  要去被叫“孩子”嗎?沈洛年考慮了五秒,這才點頭說:“也好,跟他學功夫還算劃算。”

  “豈止劃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黃清嬿微嗔說:“外祖父雖然未必強於你,但技巧上還是很多可以學習的。”

  “是啦、是啦。”沈洛年抓抓頭說:“我這就去找他?”

  “嗯。”黃清嬿也希望沈洛年掌握住學習的時間,她站直身子,離開沈洛年懷中,柔聲說:“有事我會找你。”

  沈洛年當下往外晃,卻見賴一心就在不遠處,看他探頭探腦的模樣,似乎正等待著自己,剛剛那話果然是藉口。

  見沈洛年一人走近,賴一心馬上笑呵呵地跑來說:“孩子,沒事了?跟清嬿說完話了?”

  又是“孩子”!不過若從黃清嬿那兒算,確實得叫他爺爺。沈洛年苦著臉說:“沒事,想請你指點十八撩亂。”

  “好!沒問題。”賴一心也很爽快,拉著沈洛年找地方坐下,直接問:“你學會幾招了?”

  “六招。”沈洛年說:“第七招開始,突然變得比較難。”

  “嗯,每六招是一個階段。”賴一心點頭說:“越後面的階段越難學會。”

  這書上倒沒說,沈洛年點頭說:“難怪突然變得複雜,後面的比較強嗎?”

  “不同招式各有適當用途,並無優劣。”賴一心說:“而且複雜不是重點,差別在於意境。”

  “意境?”沈洛年大皺眉頭。

   “沒錯,這十八招窮巧繁之極,每招都很多變式,但招式中蘊含意境的不同,威力自然也不同。”賴一心說:“前六招——‘千針、滾珠、飛砂、落石、揚塵、纏 絲’,取繁亂散聚之形;中間六招——‘落英、垂瀑、飛絮、飄雪、驟雨、湧雲’,有浩然博大之感;最後六招——‘靜水、菊綻、群山、星寒、月隱、光耀’,則 動極如靜,掩藏殺機於不覺。”

  糟糕,這武癡臉蛋沒老,腦袋倒是老了,這話雖然聽來很高明,但是聽不懂啊。

   賴一心卻不是故意要說玄虛之事,而是他心�有數,沈凡和自己相聚的時候不會太多,招式變化可以讓張如鴻教導,自己要傳授的,就是招式的“意”,這部分反 而是張如鴻不知道的;眼前既然是故人之子,當然要傾囊相授,日後沈凡能悟通多少,就能發揮多少威力。他當下微笑說:“別急,我慢慢跟你解釋,前六招比較單 純,主要著眼在複雜的變式與輕重之法的運用,這你大概已經有體會,但面對能以力破巧的高手,這六招就有些不適合,不過我們還是從開頭說起,免得有遺 漏……”當下賴一心滔滔不絕,從第一招“千針”的意境開始,慢慢解釋下去。

  這一說,就說了兩個小時,賴一心才從“千針”說到第十二招“湧雲”,接下來又是另一個階段。賴一心望了沈洛年一眼,頗有些遲疑,一下子說太多,這孩子會不會無法吸收?

  他正思索著,卻見狄純、黃清嬿、張志文、侯添良一起走來,臉上都帶著憂色。

  賴一心一怔站起說:“出事了?”

  正被招式理論轟得頭昏腦脹的沈洛年聽到這話一怔,連忙轉頭,果然也看到眾人的神色不對,他跟著站起,心中頗有些不安。

  幾人對視一眼,收起笑容的張志文沈著臉說:“如鴻和小韻兩娃兒領著的護送隊已經失去音訊幾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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