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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5:51

本帖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4-4-8 11:37 編輯

第二集   第二章(上)

對于黑角海域里的最強精神力者竟然就躺在他們面前,那冷冰冰的聲音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吧,旁人的笑聲過後也沒再作聲了,原來那兩個醫生便回到先前的病理話題上繼續爭論。

又過了一會,一陣濃濃的藥香飄進布魯菲德的鼻子里,然後他的嘴巴被人撬開了,藥水給予他喉嚨一陣火熱的滾燙,接著,嘴巴剛剛合上,又被另一只稍為粗糙一點的手撬開了,又被塞進了好些藥丸。

耳邊聽到其中一個醫生說:“喂,馬爾克,你該不會是用了穿蓮吧?這可是和我的薄荷腦藥劑有衝突的!”

那叫馬爾克的醫生卻道:“你又不早說,他已經把藥給吞進去了。”

前面那醫生怒道:“真亂來,我們診斷不同,說好分隔開時間段來用藥的嘛!”

馬爾克說:“他溫度還在升高,哪里還等得這麼多,反正怪症用怪藥,說不定就這麼莫明其妙給治好了,哈!”

前面那醫生也笑了,但笑聲里滿是苦澀,說:“但願這小子能平安無事,侯爵大人似乎挺看重他,到時他出了什麼事,別怪罪下來才好……”

“嘿嘿,這麼高的溫度,反正腦子是肯定燒壞了,救回來也成白癡……”

布魯菲德心中不禁怒罵起來:天啊,他們連我是什麼病也不知道,就胡亂用藥,而且首先惦記的是他們是否會被責罰,我的生死反倒成了其次,真是豈有此理!說我腦子燒壞,我看你們才是白癡吧……

想到這里的時候,胸口突然一陣強烈的壓抑湧了上來,原來兩個醫生都是用了猛藥,藥性已經開始衝突了。

布魯菲德心想,看來我就算死了,死因恐怕也是源于這兩個庸醫了,

這時,他的嘴巴又被撬開了,又是幾顆藥丸塞了進去。

前面那醫生立即喝道:“喂,姆克,你在幹什麼?”

不久前所聽到過那把冷冰冰的聲音在布魯菲德近處回應道:“當然是中和藥,中和你們所用藥的藥性衝突。”

馬爾克冷笑道:“中和藥?那可得事先配好,你又如何知道我們會如何用藥了?”

姆克仍是以冷冰冰的聲音回答:“自然知道!”

布魯菲德心道,我可以証明。因為後面那幾顆藥丸到肚後,那陣壓抑感便漸漸散退了,他不由得暗暗感激這叫姆克的醫生。

一會後,一陣疲憊感又湧上了心頭,布魯菲德再一次在蒙蒙朧朧中沈睡了過去。

其實布魯菲德忽然這麼一場大病,也是有好處的,畢竟侯爵夫人本來對他的無禮,已暗恨在心,正準備施計懲戒,但現在見他忽然重病,病得連手腳都不能動彈,連醫生們也說不出病因,心里面的氣自然也消了大半。


當布魯菲德這場大病稍有好轉,能重新下床走動的時候,又已經是兩天以後,托瑪納已出現在地平線盡頭,他們這次短途旅程也準備告一段落。

臨下船時,布魯菲德在甲板上遠遠看到了艾莎,發現她似乎又消瘦了不少,那雙往日明亮的大眼睛下面,挂上了兩個小小的眼袋,艾莎感覺到布魯菲德的目光,也轉頭相望,眼神仿佛頗是委屈,但迅速又轉為高傲,昂起了頭,重重地哼了一聲。

布魯菲德心中仇恨的火焰更是熾熱,心想,好哇,這小賤人把我這救命恩人害得差點死去,竟然無絲毫愧疚,似乎還意猶未盡的洋洋得意,這樣惡毒的女子,真是世間罕有……

等貴族老爺小姐們都下船離去後,僕從們必須和水手們合作,為巨艦作一次最後的清潔,布魯菲德因為身體狀況的問題,得以批準提前離去,當他收拾好行裝,剛剛走出房間,便碰上了他的幾位醫生,他們提著行李,也正準備下船,其中那位叫姆克的醫生喊停了布魯菲德,仍是以那習慣的冷冰冰聲音,問:“布魯菲德,你現在感覺如何?”

“回姆克先生,我感覺好很多了,十分感謝你的悉心照顧。”布魯菲德微微躬身致謝,他用眼角的余光察覺到另外兩名醫生嘴角邊的輕蔑,顯然對自己這個僕從病人絲毫也不重視,或許還疑惑姆克多此一舉的詢問。

布魯菲德不由得想,假如我真的加入了斯爾維亞家,成為了你們的預備管家,你們還敢以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嗎?他心里不禁又湧上一股傲氣,這些小人永遠只看到目前,看不到未來,我的智能是可以容忍愚昧的。

姆克顯然對他兩位同事的態度不以為然,仍是以自己的處事方式,輕輕地拍拍布魯菲德的肩膀,把一張卡片放進了他的上衣口袋,說:“這是我的地址,假如你以後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就來找我吧,我雖是普通平民,但有自己的小診所,與斯爾維亞家是合作關系,並不是他們族人。”

雖然聲音仍是冰冰冷冷,但布魯菲德卻感覺到了暖意,同時也有點疑惑,難道姆克看穿了我的心理,所以才特別強調他與斯爾維亞家的關系?

看著他們三人慢慢走遠,隱約聽到那個叫馬爾克的醫生正嘲諷著姆克所謂的醫德,而姆克只是冷冷地回了句:“你不懂。”

布魯菲德的心更熱了,他雖然身份卑賤,但自己那高貴的靈魂始終能贏得一些珍貴的尊敬。

不過很快他多疑的心又開始活動了起來,因為現在人少了,所以他站在甲板望海的走道,就能聽到上面走道上的聲音,那是船長和他大副的對話。

那大副說:“……大人,你們最後還是查不出誰才是那個海術師嗎?”

船長說:“嘿嘿,本來已經有眉目了,不過後來又不能確定了。”

“你是指,那個漂亮的小家夥?”

布魯菲德心里立即咯登了一下,那個漂亮的小家夥難道指的就是自己?只聽那船長答道:“對啊,不過哪有海術師在大海上病得如此不清不楚的,尤其是這麼高強的海術師,這個神秘的族群只要在大海上,就總有辦法吸收到力量讓自己恢複健康的,所以那小家夥的嫌疑已經不大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喜,既為自己嫌疑大減而高興,也為真正海術師的強大而興奮,現在他僅僅是學到皮毛,那將來的前景該是多麼的美好啊……

大副說:“既然是這樣,調查一事,該是告一段落了吧。”

船長冷笑道:“嘿嘿,那就由得斯爾維亞家去煩惱了,看他們也不會將這樣的事上報家族的,他們想獨攬人才,就只能私低下暗暗去調查了……”

布魯菲德還想再繼續細聽,走道的一邊就傳來了腳步聲,他趕緊蹲下裝成是系鞋帶的模樣,等那提著水桶的僕從慢慢走近時,他才很自然地站起來,提起屬于自己的簡單行李,快步往下船的通道走去。


畢竟是斯爾維亞家千金的救命恩人,白胡子也不敢太過怠慢 ,在下面為他準備了一輛小型馬車將他送回訓練營,這馬車雖然簡陋,但布魯菲德正是虛弱期,免了徒步行走之苦,心情也稍有好轉。

法考爾金家族的訓練營從不因缺少某人而停止運轉,布魯菲德看著這座灰色的建築,陰霾的心情也為之振作,在他還沒完全熟練運用自己的海術以前,這里將是他最好的庇護所了。

向卡爾官員報道,再到海因姆大人那里照照面,簡單匯報過程,看來海因姆大人已經接到了斯爾維亞家的口信,對布魯菲德的英勇行為著實誇獎了幾句。

布魯菲德再做完一些人事簽到工作後,才得以沐浴更衣,然後回到房間準備好筆記本,馬上又得到課堂去報道了。

面對同是新人們的熱切注視,布魯菲德能清晰從其中讀出了羨慕,甚至是妒忌,但他心境已經平和了許多了,不會因此而得意,也不會因此而自滿,回到座位後,他微微向尤蘭塞恩和凱斐瑞點了點以示回應,不知為何,他覺得凱斐瑞的眼神比過去熾熱了許多,看得布魯菲德心中一跳,但不久前的慘痛經歷馬上又令他猜疑起來,說不定她僅僅是因為我平安回來,給予我友情的關注,哼,說不定像她那樣的曾經貴族,根本就沒將我這個小賤民放在眼里,何來友情而言,她僅僅是在找個人填補她空虛的心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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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6:08

第二集  第二章(下)

這樣的想法頓時令他感到一陣自艾自憐,很快又覺得這個想法似乎侮辱了擁有高貴氣質的凱斐瑞,又是一陣自責的懊惱,就在布魯菲德複雜的情緒中,訓練營里的生活重新進入了秩序。

當晚,塔米老人邀請了他去開小竈,尤蘭塞恩和凱斐瑞也在邀請之列,面對他們的熱情,布魯菲德不得不詳細交代了他整個行程,當然,關于自己關注海術和使用海術的部分,他就完全忽略不提了。

不過眾人也聽得津津有味,尤其聽到布魯菲德竟然英勇地躍進了深淵去拯救那個貴族小姐,凱斐瑞小姐忍不住就啊了一聲,感嘆道:“布魯菲德,你真英勇!”

這令布魯菲德多多少少感覺到一點被贊美的虛榮,接著說到後來艾莎要邀請他成為入室男寵時,布魯菲德本以為自己高傲的拒絕會贏得眾人一陣異常熱烈的掌聲,誰料到尤蘭塞恩竟是說:“天啊,布魯菲德你這個笨蛋,就和來自格納島特產的蠢豬一樣笨,碰到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拒絕了。”

塔米老人也微微搖頭,顯然不能理解布魯菲德這樣“稚氣”的行為,這實在令布魯菲德感到一陣鬱悶,幸好還有凱斐瑞小姐用鼓舞的眼神看著自己,令布魯菲德尋回一點認同感,他想,果然是擁有高貴靈魂的人,才會懂得欣賞另一個高貴的靈魂


正如同餐廳牆上的挂鐘,時間永不停歇地滴滴答答地前進,從不為任何世俗的羈絆而停留,有人在它的影子里獲得許多,也有人在它的腳步聲中失去許多,但更多人是虛度光陰,原地踏步,一無所獲。

不知不覺間,布魯菲德已經在法考爾金家族的訓練營里呆到了第四個月份,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充實,布魯菲德不斷地吸收著自己所需的知識。

因為已經滿了三個月初步觀察期,訓練營的書庫對他們這些新人開放了,現在布魯菲德一有時間便往訓練營里那個書庫里面鑽,在翻閱相關精神力方面的書籍里,布魯菲德發現了一些相當重要的描述,天生可以操控精神力的天才在海洋時代里並不多見,不過這樣的天才通常都以夭折告終,書里還舉出了一些例子,不少天生精神力天才竟然大多活不過十五歲,最長命那個也不過二十……

實在看得布魯菲德一陣後怕,一陣擔憂,心想難道自己就是歸類這樣夭折型的天才行列嗎,那這樣的天才當來還有什麼意思呢,一生竟然只有匆匆十來年,他計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齡,勉強也夠十五歲了,那就是屬于隨時暴斃,半只腳已經邁進大海深處的活死人了。

這樣的判斷令他的心情著實頹喪好一陣子,但他很快又從失落中振作了起來,畢竟書里描述的天才都是年紀很小的時候就發掘出精神力方面的才華,哪有像自己那麼“大器晚成”的?況且這樣陳舊的書刊,看來也未必正確。

在這段時間,布魯菲德因為經常鍛煉精神力,蔚藍色火焰出現的頻率已遠比幾個月前頻繁,雖然遠遠不能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但基本上已能隨時應付最初級的幾個小海術,同時因為精神力的加強,布魯菲德發現自己的閱讀速度和記憶力比過去加強了不少,這令他書庫里如魚得水,在浩瀚的書海里攝取精華的學問,連凱斐瑞也贊嘆說:“布魯菲德,你的學問好像每天都進步不少呢!”

另一個高貴靈魂的贊美更是令布魯菲德沈醉于書海中,他常常從一些紀實式的名人傳紀里幻想著自己的將來,他深深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做得比書里面名人更好,只可惜訓練營里書庫的書籍大多是針對預備成員的將來,關于精神力的書籍實在寥寥,關于海術的黑皮書更是連一本也沒有,這令布魯菲德只能繼續在最基礎階段摸索前進。


每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天,這是訓練營里預備成員們的休息日,悶壞了的預備成員們,都會跑到托瑪納的大街上走走,或者到平民區去找點樂子,將他們微薄的薪酬花費一些。

當然,對于布魯菲德而言,這些事情都是無聊的,他更願意呆在那個地下書庫當中,一次都未曾出去過,其他預備成員口中所渴望的星期天艷遇,布魯菲德認為他們是癡人說夢。

而這個星期天,尤蘭塞恩闖進了這個只有值班管理員和布魯菲德的書庫,他跑到布魯菲德身邊低笑道:“喂,布魯菲德,今天就你一個人,凱斐瑞呢?”

這段時間里,布魯菲德和凱斐瑞小姐的精神戀愛正是最熱烈的階段,盡管布魯菲德連凱斐瑞的小手也沒有牽過,但他十分陶醉于這類精神式的戀愛,他從凱斐瑞小姐清澈的眼神里找回了自己尊嚴,幫助他從艾莎小賤人布下的陰暗天幕里走出,這樣的精神式戀愛,每逢到了星期天,他們大多都一起鑽進書庫里,在一同看書中,偶爾談笑幾句,就能在精神上感到無窮的愉悅。

不過今天凱斐瑞並不在這里,因為她速寫和整理方面的能力非常強,常常會被卡爾先生叫去幫忙集成文件,甚至有時卡爾先生還會把她帶進皇宮去匯報訓練營的情況。

“她被卡爾先生叫去了,有可能是跟隨海因姆男爵他們到皇室北宮匯報最新的情況吧。”布魯菲德擡頭望了望尤蘭塞恩,又繼續低下頭看書。

尤蘭塞恩說:“我說布魯菲德,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嘿嘿,平民區可新開了間酒吧,聽說是範加爾家的退役管家開的,里面來竄場的美女可不少,以我們的相貌,說不定那里正有一段香噴噴的艷遇在等待著我們呢……”

布魯菲德再次擡頭,奇道:“尤蘭塞恩,現在每逢休假日,你都是和高屆預備成員里那個胖子混的,今天怎麼來找我了?”

尤蘭塞恩尷尬一笑,說:“那小子今天有家里人來,已經申請獲得了特批,到城外和家人團聚了一天了……喂,布魯菲德,你可別說得我是沒人陪才找你嘛,我可是每次出去都叫你的!”

他見布魯菲德又已重新低下頭,不禁在話語中加上一點哀求的味道,說:“好啦,其實你也很悶了,況且你也沒好好看過托瑪納呢,對不對?”

布魯菲德心中忽然一動,來了這麼久,還真的沒有好好看過托瑪納呢……他把書簽插入正在閱讀的那一頁,擡頭笑道:“好吧!”

尤蘭塞恩頓時為之雀躍,拉起布魯菲德的手就往外走,大笑道:“來,布魯菲德,讓我帶你見識這個花花世界……”

話音未落,那不死不活的老邁管理員已慢悠悠地斥道:“要安靜──”

尤蘭塞恩吐吐舌頭,布魯菲德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正有幾朵白雲悠悠飄過,今天天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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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6:36

第二集   第三章

    托瑪納是一個烙印上法考爾金印記的地方,一個名門的地盤。

    它作為茫茫大海為數不多的立足點之一,你想站立其上,體會陸地的踏實感,躲在高高的城牆後不用遭受海風的蹂躪,不用擔驚受怕的面對大海,那麼,你就得按照法考爾金的遊戲規則行事。

    作為預備成員,一個尚未洗脫賤民之名的傢夥,這個地盤上的最低層人員,你走在大街上必須規規矩矩、誠惶誠恐,有最低層人員的模樣。看到剛好出來散步,穿著整齊的貴族們、小姐們迎面走來,你得尊尊敬敬地躬身行禮,還不能出聲問侯,免得唐突他們,得讓他們先過,不能有半點失禮的地方。

    所以,儘管尤蘭塞恩是如此滿心歡喜地出門,青春的熱血正沸騰著,但還是收斂起自己頑劣的一面,表現得正如自己身上穿著的那套低層人員衣裝所代表的身份。

    布魯菲德做得絲毫不比尤蘭塞恩差,但他的眼神卻是寫滿了對這種現實的不滿。他討厭看到什麼美麗的事物,也僅僅只能偷偷瞥一兩眼,而不能光明正大的欣賞,更討厭戴起厚厚的面具而虛偽,憎惡現在的渺小只為襯托那些貴族所謂高責的存在——其實,這也是他討厭踏上托瑪納大街的原因之一。

    又一次對擦肩而過的一對責族夫婦行禮後,尤蘭塞恩似乎看出布魯菲德的不滿,低聲道:「到了平民區,一切都會不同於一州理嘿,那裡罕有貴族出現,最起碼不用向人彎腰彎個不停了。」

    布魯菲德隨便「嗯」了一聲,心想,尤蘭塞恩確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對於他而言,只要不需對人不斷彎腰,那就是快樂的一天。

    平民區,托瑪納東南區的一個小角落,那裡是責族僕從們退休後的住所之一,也是普通平民和各個貴族家庭裡的僕從們休假日的好去處。對於新來的預備成員國受習慣豪門家族生活的節奏和壓力,這裡簡直就是讓你放鬆心情的天堂。

    尤蘭塞恩領著布魯菲德走向東南角,每一次來到分岔路都不作絲毫停頓拐向正確的方向,這令布魯菲德絲毫不懷疑這些道路一定在尤蘭塞恩的腦海中、在他的夢中,纏繞過無數回了。

    路上的行人逐漸增多,大多是平民和責族家庭的僕從,偶然出現一兩個責族裝束的,也僅僅是低階責族。四周的屋矛開始越來越密集,這裡的房屋比起中區的建築,就遠遠沒有那麼華麗和堂皇了。

    布魯菲德的心情重新開始好轉,就像天上的太陽繞出了那幾團烏雲的包圍,重新照耀向四方。尤蘭塞恩也加快了腳步,確實,單單低級平民也敢在這裡頻頻交頭接耳,就著實令人精神一振了。

    繞過了兩個身穿黑衣的治安憲兵把守的崗位,一條細長的街道呈現眼前。這裡的建築雖然有點破敗,但卻洋溢著中區所沒有的勃勃生機。道路兩旁擺攤的小販,攤位擺得密密麻麻,貨品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吸引著細道中央川流不息的人群。這裡雖然還遠不如南城門外船區的喧鬧,但卻多了一份熱烈,對於這些法考爾金家族的最低層人員而言,任何一次外出都是無比珍責的。

    而對於布魯菲德而言,能走進這樣的購物地帶,也是他罕有的體驗,尤其這裡的人群都是沒什麼身份的傢夥,從空氣中淡淡的汗水味道、廉價香水的味道,還有偶爾迸發出的一兩句粗言就可見一斑,他隱藏心底那顆孩童的心不禁活躍了起來,這裡湊近看看,那裡靠前望望,笑容不知不覺就爬上了臉龐。

    這裡的工藝品來自大梅鉑各個角落,大多美觀精緻。其實對於法考爾金家族的低層人員來說,這些小玩意的實際意義並不大,但他們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壓抑而且枯燥的,所以必須找點事兒來幹,收藏某個類別的工藝品便成了他們的主要興趣。

    尤蘭塞恩不斷拉著布魯菲德往前走,嚷嚷著前面一定會更精彩,但布魯菲德卻依舊左顧右盼,慢悠悠地按照自己的節拍穿梭在人群中。一個擺滿刀具的攤位吸引住了他的注意,腳步乾脆便停了下來。

    這些刀具異常小巧,長劍恐怕比正常匕首還要小一點,不過外觀甚是精美。

    尤蘭塞恩趕緊在布魯菲德耳邊低聲提醒:「喂,布魯菲德,你可別亂買東西,武器在訓練營裡可屬於違禁品!」

    那攤主已是個花甲老人,但耳朵卻靈敏得很,立即把目光移向他們,笑道:「小傢夥,別胡說,我賣的工藝品可沒有違反家族的規定。首先,它長度不足,況且,它們可沒有刀鋒的。

    說話間,他把布魯菲德面前的兩把騎士短劍給抽了出來,果然,刀鋒完全鈍的,而且長度就像其他工藝品一樣下說、長恐怕連普通匕首都不如。

    老人的話彷彿是應對尤蘭塞恩,但目光卻緊緊盯著布魯菲德,這位老販子似乎已經看出誰才是真正的買家。

    尤蘭塞恩沒再作聲,只是拉了拉布魯菲德的衣袖,暗示快點走吧,不過布魯菲德似乎並投有領會到室友的意思,乾脆彎下腰,細細把玩起其中一把雕飾有海神圖案的短劍。

    老人那對三角眼馬上看出商機,拋下另一邊的客人,湊近布魯菲德,介紹道:「小傢夥,這可是右芒島出產的傑作,你看劍鞘上的圖案,簡直是渾然天成,你再看那劍柄……

    聽著老人的滔滔不絕介紹,尤蘭塞恩豁了翻白眼,忍不住又用肩膀撞了撞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卻問:「多少錢個」

    老人眼睛更亮了,眼角餘光又一次撩過兩人的預備成員服飾,低聲報價:「你們只是小孩子,就當我老頭子半賣半送吧,只收取你們十五銀幣,如何?」

    「哇,你不如直接去搶!」尤蘭塞恩失聲叫道。

    他正想再次提醒布魯菲德,誰料到布魯菲德已經直接站了起來,拋下一句「買不起」,就轉身離去了。

    這下輪到老人著急了,連忙問:「喂,小傢夥,那你還個價吧!」

    「實在還不起,請原涼。」布魯菲德並沒有停下腳步。

    眼看到手的生意要跑了,老人忙從矮凳上站了起來,提高少許聲量,說:「你儘管還價!」

    從尤蘭塞恩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布魯菲德嘴角邊牽動出一個狡黯的弧度,當他把身體重新轉回去時,臉上又恢復了樸實,只聽他嘴中淡淡吐出:「老人家,一個銀幣,你看如何寧」

    「啊,小傢夥,你砍價也砍得太誇張了吧……」

    兩人繼續穿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蘭塞恩看著布魯菲德仍把玩著那精緻的短劍,忍不住低聲道:「嘿嘿,真看不出你還是個議價高手呢!」

    布魯菲德隨意「嗯」了一聲,他還待在瑪麗斯姨媽船上的時侯,觀察四周人們的議價,是他那時生活的主要樂趣之一。

    尤蘭塞恩又道:「不過我說布魯菲德,這玩意如果……我僅僅說是如果,把它磨鋅利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你應該知道吧?」

    說這話時,尤蘭塞恩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布魯菲德又是低低的「嗯」了一聲,在他小小的心靈看來,作為一個海術師,一個操控精神力的能力者,近距離攻擊可是薄弱環節,所以他一直都想找尋一把小巧的武器防身。

    他觀察過訓練營的管理方式了,當訓練通過了前三個月,在預備成員訓練營裡站穩腳後,人身管理方面會松許多,只要自己隱藏得好,將一把鋒銳的匕首藏在身上不被人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他買這把看似工藝品的短劍本來就有把它磨鋒利的意恩,但現在尤蘭塞恩竟然把這個想法給說了出來,他不得不再正容應對一句:「放心吧,尤蘭塞恩,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尤蘭塞恩聳聳肩,笑道:「用不著這麼嚴肅,你說不會出岔子,那當然不會出什麼岔子的……來,我們快點進入作樂的時段吧!」

    他畢竟是個天生樂觀的男孩,很快就將這個陰霾拋到了腦後。

    平民區裡的平民酒吧,當大門打開時,你除了能聽到清脆的鈴檔響聲,還能聞到濃郁的啤酒芬芳,當然,其中還夫雜著陣陣撲面而來的汗味和廉價煙草的味道。

    當大門再次關上,裡面嘈雜的人聲、喧嘩的劃拳聲,會將酒吧和外面的世界一分為二,彷彿這裡才是真正的人生,在外面托瑪納所受到的委屈、在各自低層崗位裡所經歷的挫折,在此都能暫時忘個一乾二淨,投入進這個醉生夢死的世界中去。

    每個人來到這裡都期望能夠釋放壓力,尋找一點自我、尋找一點尊嚴,所以說話會特別的大聲,酒也會喝得特別多,情緒也特別容易動盪。一些情緒過分激昂的男男女女,甚至會在酩配之後,在平民區盡頭的廉價旅館裡找尋生理上的激情。

    或許正是想到這個,當尤蘭塞恩進入到門後的世界,臉色彷彿已經喝了幾瓶啤酒般開始發紅了,目光四處飛撩,期望找到一個理想的位置。

    布魯菲德剛踏進這個大門的剎那,也如尤蘭塞恩般激動,這可是夢寐以求的一刻,像個大人那樣坐在酒吧裡暢飲,尋找激動人心的一夜情。

    在跟隨瑪麗斯姨媽的歲月裡,他常常聽其他船上的男子們說起到酒吧的種種快樂和風情。當然,作為賤民,所去的酒吧也都是在碼頭外圍的船隻上搭建的,不過所描述出來的場景氣氛,並沒有什麼不同,常常令那時的他嚮往不已。

    但當他真有機會身臨其境,沒過一會,他便使自己平靜下來。這裡的醉生夢死只是暫時的,甚至是有毒性的,只要一個失足,將會因為在這裡犯下或種下的某個錯誤而萬劫不復。

    尤蘭塞恩已經瞄上了一個位置,二話不說拖著布魯菲德就擠過去。

    這時,布魯菲德才留意到原來酒吧裡還放著一些「音樂」,不過與其說是音樂,還倒不如說是聲音,因為布魯菲德用精神集中到耳朵上時,才能聽清楚其中一二,那樣的聲音很像是男女間干某種事時的呻吟。

    令布魯菲德意外的是,作為新來者的尤蘭塞恩似乎並沒有坐外圍桌子的興趣,他拉著自己直接擠進了中心吧台,往一處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隙處一鑽,恰好旁邊那個大漢喝得差不多了,樂呵呵的一笑,就給他們讓出了位置,那大漢自己便腳步蹣跚地往外離去。

    布魯菲德留意到那大漢的神色,發覺他其實並不如看起來那麼醉,不禁暗暗一凜,來這裡的人說到底都是法考爾金的成員,儘管是最低層成員,畢竟也是這個豪門家族挑選出來的,絕大多數人都相當有自制力,懂得什麼時侯該收斂。

    「來兩杯冰啤、一碟花生。」尤蘭塞恩故作老練地對吧台後的侍應生嚷嚷,聲量很大,但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對方僅僅是勉強聽到。

    「先生。我們昨天新進了一批北島的黑啤,要嘗嘗嗎?」那侍應生已經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來也是法考爾金退休的低層人員。

    「多少錢?」尤蘭塞恩這方面可是小心翼翼。

    「八十銅幣。」侍應生笑了笑,忽然藉著閃爍而過的昏暗燈光,看清了這兩個小傢夥的服飾。

    尤蘭塞恩為之啞然,對干他們而言,那可是比較高的價錢了。

    幸好布魯菲德在一旁十分善解人意地介面說:「我喝不慣黑啤,普通冰啤就可以了,謝謝。」

    「好的。馬上來!」侍應生友善一笑,並沒有任何嘲諷,笑得令人感覺十分舒服。

    這令布魯菲德更瞭解為什麼人們如此喜歡這個地方了,這裡有平等和尊重!

    布魯菲德並不是一個擅長喝酒的人。畢竟在他人生旅途裡可以喝酒的機會並不多,他只是小口小口地嘗著,並不像尤蘭塞恩那樣豪邁,不到十分鐘時間就喝完了第一杯。

    尤蘭塞恩紅著臉解釋說。「過去在船上的時候,我就常常有機會和大人們喝酒。」

    或許是他的臉確實太紅了,所以布魯菲德很有理由相信。那是他在偷船上大人們的酒來喝。

    當尤蘭塞恩把第二杯喝到一半時,他藉著酒意自我炫耀道:「嘿嘿,我說布魯菲德,這個位置不錯吧,全場漂亮一點的小妞都能盡收眼底了。知道我為什麼可以這麼快看出這裡將會有位置嗎?呵呵,全部歸功於我的直覺,崇拜我吧,我能洞察到剛才那位大叔是準備要走的,呃……」

    說到後面,尤蘭塞恩打了個酒喝,話已經有點含糊。

    布魯菲德看了看四周暢飲中的人們,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能分清男女已經不錯了,他不由得淡淡的笑了笑,尤蘭塞恩開始有點醉意了吧!

    布魯菲德晃了晃手中那一大杯冰啤,目光從四周醉生夢死的家族成員的臉上撩過,最後停留在酒吧一側的厚木板上,那裡有一幅王朝時代的抽像畫,在它之上,有兩個懸掛在高處的紫水晶缸,形體頗大。

    站在他們面前的侍應生擦拭著杯子,隨口介紹道:「先生,那是供人決鬥用的。」

    決鬥,低層成員間的決鬥?布魯菲德的目光裡仍是充滿了疑惑。

    侍應生耐心解釋道:「家族僕從間的決鬥,當然不能流血,也不能離奇死亡,因此比憋氣就是一種不錯的決鬥方式,畢竟我們都是海神的兒女,雙方都進入紫水晶缸,誰先呼吸,誰失敗,任由對方處置。」

    多麼無趣的一種決鬥方式啊,世人就不能用一些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彼此間的爭端嗎?布魯菲德忽然一陣意興闌珊。

    尤蘭塞恩似乎發現了些什麼,異常神秘地湊近布魯菲德,低聲道:「布魯菲德,有美女在關注我,狩獵的時間到了。假如我等會向你偷偷比出一個異常下流的手勢,那就說明我將風花雪月,而你必須自個回去了。」

    布魯菲德只好笑著說句「小心點」,但如果善意的警告言辭就能勸阻住人們的闖渦,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幸發生了。

    沒過多久,酒吧的東北角就傳來了一下異常慘烈的驚呼,聲音是如此的尖銳高昂,以致本來嘈雜的全場也為之安靜剎那。那個角落傳來了一陣陣嘲諷的笑聲,彷彿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但布魯菲德卻笑不出來,連忙跳下高腳椅跑了過去,因為他認出那是尤蘭塞恩的聲音。

    無論一個地方如何擁擠,但只要發生打架暴動的變故,那麼總能空出一大片地方給鬧事者,布魯菲德所看到的正是這樣一種情況,酒吧角落的一個包廂前,已經空出了一大片地方,而不幸的主角恰恰卻是尤蘭塞恩,他正捂著頭,斜躺在地上,似乎被什麼重物重擊了一下。

    布魯菲德心中一驚,在托瑪納的土地上,低階人員裡竟然有人敢隨便動手打架,難道就不怕被驅逐出去嗎?

    他擠開了人群,來到那片隨時有可能變成戰場的空地,蹲下扶起尤蘭塞恩,雖然燈光昏暗,但他還是可以很清楚地判斷出尤蘭塞恩並沒有流血,或許是對方手下留情,也或許是尤蘭塞恩的運氣還不錯。

    肇事者從包廂中緩緩走出,他擁有英俊的樣貌,看起來還相當年輕,恐怕也只比布魯菲德大幾歲,但神色的囂張、動作裡的耀武揚威,都在挑釁著他面前的兩個小傢夥,他意猶未盡。

    然而,對於四周的人群而言,這傢夥最耀眼的,還是他身上那套代表法考爾金皇室的服飾。儘管只是一件小小的僕從主管的金黃色衣服,已足夠令這裡的人們望而生畏了。

    人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敢隨便說出一句指責的話,皇室僕從和他們的身份距離,就像皇室和他們主人的身份距離。

    布魯菲德當然也看清了對方身上的衣服,他強控著怒氣,以盡量平淡的語氣問:「請問這位先生,為什麼要打人?」

    包廂裡陸續走出了好幾人,全部穿著皇室僕從服飾,他們跟隨在那個僕從主管的身後,一臉笑嘻嘻看熱鬧的模樣。布魯菲德注意到,包廂裡還有幾個探頭出來的小丫頭,頗有幾分姿色,她們身上穿的只是普通家族僕從的服飾,不過恐怕禍根就在她們身上了。

    那肇事者並沒有回應。反而他身邊一個身材稍稍矮小的傢夥給出了答案。「他竟然妄圖非禮我們主管大人的姑娘,腦子分明是有點糊塗了,幸好我們家大人心地善良,敲醒了他糊塗的腦袋。你看,他現在已經恢復清醒了,還不快謝謝我們大人。

    四周立即一片哄笑。充滿了戲謔和嘲諷,不過笑聲的音量主要還是來自那個包廂。皇室僕從的假期很少,這也令壓抑已久的他們出來後會更為放肆。

    「我並沒有非禮那小妞,我只是在洗手間通道那裡搭汕了幾句。」尤蘭塞恩艱難地睜開眼睛,用異常輕微的聲音說著。

    布魯菲德仰頭看了看明顯蔑視他們的皇室僕從主管,又低頭看了看神色一蹶不振、搖搖欲墜的尤蘭塞恩,他覺得自己高貴的靈魂彷彿正受到一種低俗的侮辱,但他理智的一面還是佔了上風。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發作,低聲道:「我的朋友已經受到了教訓,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們還沒有說謝謝呢!」肇事者終於作聲了,聲音有點失,感覺就像是捏著喉嚨說話一般。

    他的言辭實在令人憤慨,不過他身邊的人紛紛大聲附和,彷彿布魯菲德他們確實受了肇事者的恩惠,該說聲謝謝。

    布魯菲德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那麼,謝謝了。」

    「太小聲,你在說什麼?」

    「對啊,根本聽不到!」

    「向人道謝也太沒誠意了,家族裡怎麼會有你們這樣不懂禮貌的僕人?」

    四周的人群沒再跟著起哄和嘲笑了,他們看向布魯菲德兩人時,眼神更多變成了憐憫,周圍的聲音只剩下來自皇室最低層僕從們的叫囂。

    布魯菲德的眼眶已經爬上了血絲,支撐在尤蘭塞恩背後的那隻手,已經在陰影中緊握成拳,但他的理智依然沒有在盛氣淩人的侮辱面前消失,大聲說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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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8:38

第二集   第四章

    對於布魯菲德過高的聲量,肇事者明顯不滿的皺了皺眉頭,但戲謔神色很快又爬上了他的臉龐,他淡淡的說:「既然你們已經道謝了,那麼就滾吧!」

    布魯菲德正想將尤蘭塞恩扶起,肇事者身邊的爪牙已明白自己上司的意思,趕緊喝道:「如果你們滾不動,那就爬出去吧!」

    「對,爬出去好了!」

    「哈哈……」

    壓抑的怒火終於攀爬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他高貴的靈魂不允許他人一再侮辱,尤其還是一個僅僅高級一點的僕從。

    尤蘭塞恩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說:「我們還是認栽吧,真要鬧起來,這裡的治安主管不會幫我們的。

    但布魯菲德卻慢慢挺直了腰,直面那件代表皇室的金黃色服飾,冷冷道:「先生,你侮辱了我們,我要求與你決鬥!」

    聲音並不響亮、一但卻令對方的哄笑聲戛然而止,也令四週一片死寂。

    誰也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小傢夥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是什麼樣的能量在背後支撐著他呢?

    有人開始仔細打量起布魯菲德,驚訝的發覺他相貌異常秀氣,頗有貴族氣質,於是有些好事者便開始猜想:天啊,這小傢夥說不定是哪個豪門的公子偷偷溜出來耍玩的,只是換上一套低級僕從的服飾,皇宮這群小霸王恐怕惹上大麻煩了,也是時候有人出來教訓教訓他們了……

    那皇室僕從主管明顯因為布魯菲德的氣勢而怯了怯,畢竟能當上皇室的小主管,也並非愚鈍之輩,四周好事者的某些可怕猜想也爬上了他的腦海,但他前面把話說得這麼絕,此時已經找不到下台的台階了,只得強撐道:「你們什麼身份,憑什麼與我決鬥?」

    布魯菲德冷冷問:「你是不是貴族?」

    那僕從主管嘴唇一動不動,並沒有吭聲。

    布魯菲德又道:「如果你不是貴族的話,那你必須與我決鬥!根據家族律例第九章第十二條,貴族以下階層,如發生嚴重糾紛,無法調和,可以以決鬥方式解決,無故拒絕決鬥者,判漠視家族律例,逐出法考爾金……」

    布魯菲德朗朗背誦,抑揚頓挫,僕從主管的臉色開始有點難看了,扭過頭看了看他的爪牙。

    某爪牙低聲道:「這個,大人,好像真有這麼一條,不過到底是不是第九章第十二條就不知道了……」

    那僕從主管不由得狠狠瞪了布魯菲德一眼,布魯菲德卻以異常蔑視的聲音說:「如果先生你承認你是一個懦夫,承認對我的畏懼,並對我的朋友鄭重道歉,那我可以收回決鬥的邀請!」

    僕從主管的臉色更沈了,假如他真按對方要求所做,那他以後就不用擡起頭做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往昔自己曾受過的恥辱,借此激勵起力量和勇氣,沈聲說:「好!既然你提出了決鬥,那我應該有權挑選決鬥的方式!」

    他指向酒吧一側的那兩個紫水晶缸,說:「既然我們都是這裡的客人,那麼就按這方式來決鬥吧!」

    「好。」布魯菲德心裡一定,他本來還有點擔心對方會提出一些暴力的決鬥方式,對方是個怕死的人,恰好這裡就有一個溫和的決鬥場,並且與水有關。

    尤蘭塞恩撐了起來,依舊撫著頭,湊近布魯菲德,輕聲問:「布魯菲德,你水性怎麼樣呀?」

    「還不錯。」布魯菲德溫言安慰尤蘭塞恩,心裡補充:我水性確實不怎麼樣,但海術還行。

    酒吧老闆只想這件突發事件趕快畫上句號,命人趕快搭起梯子。酒吧大門的鈴檔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原來外面不少好事者聞訊而來。這酒吧開了並沒有多久,這套所謂的決鬥工具,人們本來以為僅僅是裝飾,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皇室一個僕從看著坦闊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不由得一陣心怯,如果他們老大輸了,那以後來這一帶玩,恐怕就要低著頭做人了,他低聲鼓舞:「德加爾大人,加油了!」

    那名叫德加爾的皇室僕從主管卻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他認為這是對他實力的蔑視。

    德加爾擡頭看著紫水晶缸中蕩漾的水波,心神不禁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八年前的一次,那是他加入法考爾金的前一年,那時他依然是大海裡的一個小小賤民……

    當時,蔚藍的天空見證了他不小心將一把生�的菜刀掉進大海裡,在他身旁的父親反應極快,怒斥一聲,氣急敗壞地將船頭的粗繩往他身上一套,就把他擲進了大海裡。

    在他與海水接觸前的一刻,他聽到父親對他怒吼:「小混蛋,你知道鐵器有多貴嗎?你馬上給我找回來!」

    他水性一向很好,尤其是水下憋氣的本事,但在茫茫大海裡尋找一把下沈中的生�菜刀,這談何容易?

    父親鐵青的臉嚇得他不斷往下潛行,雙手不斷地拔動四周,渴望能幸運地撞上那把剛剛沈下去的菜刀。也不知潛了多深,他發覺自己必須要換氣,不然就會窒息在大海中,但他知道,那個守財奴父親可認為半斤生�的鐵器遠比兒子值錢,肯定不會把自己拉上去的。就在他最失望的時侯,幸運女神的眷顧來臨,他竟然真的抓住了那把生�的菜刀…

    德加爾想,我受過的磨難和屈辱已經足夠了,我不能在這樣一個小地方也遭受到下等人的恥笑,我有足夠的運氣,對於這樣的決鬥方式而言,我還有很好的憋氣本事,一定能贏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傢夥!

    想到這裡,他不禁側過頭,瞥了一眼那竟然敢挑釁自己的男孩。布魯菲德一臉的平和,絲毫沒在意對方目中的凶光,他這時正溫習著哪個海術能在眾目睽睽下使用,而不被人發覺。

    隨著兩人慢慢攀爬上梯子,四周嗡嗡的議論聲化作了響亮的尖哨聲,其中還夾雜著些許喝彩聲,對於這些生活裡缺乏新意和激情的法考爾金家族成員而言,決鬥簡直是最佳的樂方式不過重點是主角並非自己。

    兩位當事人相當鎮定,起碼看起來是如此,看來雙方都沒有迎接失敗的心理準備。

    同是從皇宮出來的僕從們,紛紛狂叫了起來。

    「加油!主管閣下!」

    「讓那小傢夥嘗嘗失敗的滋味,讓他明白天高地厚……」

    「德加爾先生,他將永遠活在你的陰影下……」

    相比起他們,尤蘭塞恩的鼓舞聲就輕微得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了:「布魯菲德,加油……布魯菲德,不要輸給那個棍蛋了……」

    他把布魯菲德視為好友,認為布魯菲德聰明、堅毅、善於忍耐,但從未想過布魯菲德竟然肯在自己最屈辱的時侯挺身而出。

    這樣的果敢是他所無法想像的,他忽然覺得布魯菲德有點難以琢磨,或許,布魯菲德這樣一個人,是他一輩子都無法琢磨透的吧……

    當布魯菲德和德加爾同時攀爬進紫水晶缸當中,蕩漾起的水花頓時惹來皇室僕從們的又一陣歡呼,而尤蘭塞恩和一些暗暗支援布魯菲德的旁觀者,則發出一陣難過的低歎。

    他們都是大海賤民出身,都曾經擁有過一段與大海朝夕相處的漫長歲月,單從落水的水花、兩人拍打水花的姿勢,就能判斷出高下。

    也並非布魯菲德的水性太差勁,而是這個德加爾的水性實在太高明了,他僅僅是兩手在水中一拔,雙腳輕輕一蹬,整個人已輕而易舉的浮在水上,彷彿水正是他最舒服的床鋪,而布魯菲德卻要不時撥動手腳,才能讓自己勉強在水上露出個腦袋。

    德加爾不禁得意地牽了牽嘴角,告別多年的海水並沒有拒絕他,他仍能像過去那樣將它和自己融為一體。想到此,他不禁斜眼瞥了布魯菲德一眼,哈,那不自量力的傢夥,水性平庸得很啊!於是,德加爾已經在興奮地打算著,等會該如何去侮辱這個竟然敢挑戰自己的小傢夥。

    「噹——」酒館老闆親自敲響了小銅鐘。

    布魯菲德和德加爾同時潛往水裡,單從潛水的姿勢,再次判出高下,布魯菲德很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再鑽進水裡,慎重得如臨大敵,而德加爾直接就沈了下去,輕描淡寫得就像喝一口啤酒。

    尤蘭塞恩握緊了拳頭,他的頭慢慢垂了下來,他有點不忍心再看了。粗略計算,己經三十秒過去了。布魯菲德在水下的動作明顯煩躁起來,他快要到極限了。而那個該死的德加爾仍一臉輕鬆自在,甚至還不時透過紫水晶缸朝下面的同伴揮揮手,當然,他每一次作出這樣的舉動都能迎來他爪牙們的歡呼聲。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布魯菲德準備認輸時,布魯菲德卻在紫水晶缸裡轉了個身,旁觀者都覺得他的身體彷彿閃過了光芒。接著,一把雪白的短劍從他的腰間滑落,這次大家都看清了,於是大夥釋然。原來那小傢夥動作幅度太大,以致腰間的「小玩具」都丟了,不過那小玩具還真閃。不知是哪個販子無意間賣出的好貨。

    人們以為布魯菲德會更慌亂,大概馬上就要衝上水面換氣了,布魯菲德卻悠然潛向缸底,他追求的效果達到了,應該沒人懷疑他是用「海術」作弊。

    德加爾不可恩議地看著這個對手。他本來已到失敗的邊緣,但現在竟然十分輕鬆自然地潛到缸底。將他掉落的短劍拾起,然後再慢悠悠地收回劍鞘,放回到腰間。然後似乎還不大滿意,還鬆開了腰帶,重新勒了一遍。

    德加爾差點被嗆到,這回輪到他到了強弩之末,畢竟太久沒有下水,憋氣的本事已經不如過去,再看到對手竟隔著紫水晶缸戲謔地看著自己,那樣的眼神正是不久前出現在自己臉上的。

    德加爾還想堅持,但是一張臉已經憋得從白變紫,終於,求生本能戰勝了他的求勝慾望,他身子一挺,已嘩啦一聲地竄出了水面。

    在他的下方,不知誰大著膽子發出了一下噓聲,接著第二、第三下噓聲接踵而起,很快便噓聲一片,德加爾的臉色比他剛才在水下更難看了,不過很快這些聲音又變成了歡呼,原來布魯菲德也慢悠悠地浮上了水面。最最令德加爾難以接受的是,這個小傢夥的呼吸竟然絲毫也不急促,甚至比下水前還要沈穩……他想,天啊,我剛才竟然和一個怪物比試憋氣了……

    布魯菲德從離開紫水晶缸到攀爬上梯子,再重新回到酒吧的木板地上,臉上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這是勝利者的微笑,不過這僅僅用來敷衍那群叫囂的旁觀者,因為他知道,假如失敗那個是他自己,四周同樣會響起熱烈的歡呼聲,不過是送給他的對手罷了。

    德加爾和他的爪牙們就像剛剛離開強姦案現場的被害少女,一個個彷徨不安,甚至已有人開始可憐兮兮的望著布魯菲德,希望他能夠嘴下留情,不要提出大過分的要求,畢竟剛才不是生死相搏的決鬥,反而德加爾本人垂著頭,一眼都不看布魯菲德,只有細心人才能發現,他目光深處正流露出克制的仇恨。

    好事者等著看的熱鬧並沒有出現,決鬥的餘波很快就過去了,布魯菲德僅僅要求對方集體道歉,道歉的對象當然是尤蘭塞恩,這多少令尤蘭塞恩有點手足無措。

    對於這樣低調的要求,德加爾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對方這麼寬容,而他和那幾個皇室僕從在這一點上,倒做得相當體面,集體鞠躬致歉,然後就像一群喪家之犬,匆匆忙忙地離開這家永遠會在他們心底留下陰影的酒吧。

    布魯菲德也沒打算留下來接受人們的歡呼,他心裡清楚的知道,他們這場決鬥鬧劇給予這些法考爾金低層成員的,僅僅是生活的調節劑,給子他們苦悶生活中一份畸形的樂趣,沒有人會真把自己和尤蘭塞恩當一回事。

    所以,當失敗者離開後不久,勝利者也拖著自己的同伴,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生命中一些小小漣漪,總會穿越時間,波及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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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8:59

第二集   第五章

    新一屆的預備成員又招進來了,法考爾金這個超級豪門就像一台龐大的機器,從不因黑角海域頻繁的風暴而停止他們在托瑪納上的運轉。

    布魯菲德已經沒有了一年前的徬徨,暫時也不用擔心明天的早餐到底在哪,因為他在新人眼裡,也屬於高屆生行列了,甚至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高屆生。

    看著新人們的誠惶誠恐,布魯菲德很是自嘲地想起了自己的昨天,但他很快就警醒自己,他和他們比起來,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法考爾金最低層的僕從,擁有統一的名字—「預備成員」。

    但他飛黃騰達的美夢還是沒有實現,布魯菲德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他暴露出海術師的身份,那麼他很有機會成為法考爾金這個豪門的寵兒,甚至立即就可以調進皇宮,成為超然於責族之外的要員。

    不過,布魯菲德是個心眼很多的少年,他覺得僅會最低階的海術,就算進入皇宮,也僅僅是無數要員裡的其中一個,甚至還會被人笑話是最蹩腳的海術師,根本沒什麼出彩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在那充滿陰謀和灰色的地段裡,他強大的精神力將會為他引來嫉妒和災難,而他弱小的基本技能,根本沒法為他應對這些接踵而來的致命危機。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很可能會莫名其妙的死於某個意外。

    所以,他仍在等待,等一個可以窺探知識寶庫,然後一飛沖天的機會。

    男女之間的感情相當奇妙,有些人一剎那迸發的愛情就能成為畢生最耀眼的煙火,世俗中那叫一見鍾情,而有些人必須經過日積月累,初次見面的好感才能慢慢形成愛情。

    布魯菲德和凱斐瑞就是屬於後者,他們是如此的默契,一起相處從不缺乏聊天的話題,時光總能在快樂中渡過,布魯菲德開始承認凱斐瑞已經闖進了他的心靈,甚至還有點以為,她就是海神送給他的一份厚禮,使他高貴的靈魂從此不那麼寂寞。

    雖然凱斐瑞不時要去資料室幫助卡爾先生,還不時要陪同海因姆男爵他們到皇宮裡去匯報最新情況,但除此之外,凱斐瑞都願意把空餘的時間用來和布魯菲德一起度過。

    世事從不完美,一切太過平靜的時候就會掀起波瀾,大海如此,人生亦如此。

    卡爾官員因為出色的表現,被調進了皇宮,這位先生得知自己高昇的那天,興奮得幾乎失去禮儀,差點就要脫下衣服在廣場上跑三圈慶祝。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新調來的官員叫瓦利馬,他接替卡爾成為訓練營的生活官員,這樣的人事調動並沒有引來太多的議論,畢竟瓦利馬看起來也是一位富有管理能力、文質彬林的先生。

    本來布魯菲德半點都沒放到心中,家族的人事變動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一次,但這位年近四十的瓦利馬官員可能有些特別的癖好。他似乎對凱斐瑞有著跨越年齡的愛慕,經常藉機接近凱斐瑞。

    譽如經常要求凱斐瑞幫助他整理文件。凱斐瑞的能力一直就得到訓練營官員們的重視,不過幫助處理文件的額外工作,在過去也頂多一星期一次,但這位瓦利馬先生卻是兩天一次,到了最近還有升級成每天一次的傾向,這實在令布魯菲德感到了危機感和強烈的不滿。

    布魯菲德很清楚目前的自己和這個叫瓦利馬傢夥的身份差距,一個預備成員是不可能正面怒斥一個訓練營官員的第三者行為,所以他還是選擇了忍耐。

    但瓦利馬先生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布魯菲德這瘦弱的小傢夥就是一個重要情敵,不時在訓練營裡藉故刁難布魯菲德,尤蘭塞恩也因此受到了牽連。尤蘭塞恩倒沒有抱怨布魯菲德,僅僅是常常在房間裡喃喃地咒罵那個該死的中年男人,說他有著與外貌絲毫不相稱的惡毒心腸。

    這夜,布魯菲德的心神有點不安寧,他與凱斐瑞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好好聊過天了,雖然他總是以這樣一個理由來安慰自己:高貴靈魂間的互相吸引,是不可能被一個齷齪的靈魂所干擾的。

    然而,他的多疑又令他感到不安。

    凱斐瑞畢竟曾是一個豪門貴族的千金小姐,長時間的辛勞說不定已令她高傲的心靈感到疲憊,如果瓦利馬這混蛋恰好把握機會乘虛而入,而凱斐瑞又恰好瞬間迷糊了……

    天啊,布魯菲德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但腦海裡又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一幅可怕的畫面:氣質陰險的瓦利馬正誘惑凱斐瑞,凱斐瑞呼吸急促,垂下了頭,瓦利馬漸漸靠近她,牆上的影子是一頭猙獰的海獸靠近了一隻美麗的小海豚,接著巨浪滔天,整個世界歸於黑暗……

    布魯菲德看了看表,九點半,還沒到禁止外出房間的時間,他忽然心血來潮,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凱斐瑞。

    命運是由無數個偶然組成的,每個人的每一次心血來潮,都在悄悄地改寫著未來的軌跡,或大或小。

    三樓的長廊上空蕩蕩的,畢竟明天是休息日,大多預備成員都抱著早點入睡,明天早點到平民區去找樂子的想法。

    在樓梯的拐角,布魯菲德正猶豫著是否真該上去看看凱斐瑞,關心一下她此時的工作狀態時,凱斐瑞恰好就下來了。她看起來有些許疲憊,乍見布魯菲德,臉上先是閃過喜色,接著馬上把手指放到嘴唇邊,做個噤聲的手勢,再指了指上面,意恩是瓦利馬還在上面。

    布魯菲德嘴唇動了動,乖巧的把準備發出的聲音收了回去,他指了指下方,帶頭就走下了樓梯。

    兩人十分默契的一言不發,一直走到一樓,寂靜的長廊上迴盪起他們的腳步聲。長廊的盡頭,布魯菲德熟練地扭開了一間訓練室的後門,這是他們幽會的地方,安靜、無人騷擾。

    法考爾金家族是不允許預備成員間發生肉體關係的,高層認為這並不方便管理,但愛情是人類最高貴的情感,並不是嚴厲的條例就可以輕易禁止的,就像布魯菲德和凱斐瑞此時,正在漆黑寂靜的環境裡深深相擁,相互呼吸著對方的呼吸,竊竊私語,靈魂就能獲得熱量的補充。

    布魯菲德並非不害怕訓練營裡的管理條例,只不過他認為憑借自己的智慧,完全可以避開這些不必要的條條框框,就像這個地方,就是訓練營裡的管理死角,他觀察了很久,確定此處在八點後無人巡查,才敢把凱斐瑞帶到這裡的。

    況且,這條規定就算違反,按照歷史慣例,往往都是以輕微的停三個月薪水來處罰,罕有將其預備成員逐出托瑪納,這也是布魯菲德所可以承受的後果。

    然而,像現在這麼晚了,他依然和她來此,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布魯菲德感到了危機感,他覺得有必要更進一步,譬如說,挑戰一下那項規定。

    凱斐瑞卻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胸膛,用微微急促的聲音說:「布魯菲德,不行,快到打鍾時間了。

    布魯菲德輕聲道:「沒關係的,我觀察過子,休息日前一天的管理會比較鬆懈,遲一點回去並不是太大問題……」

    凱斐瑞微微搖了搖頭,說:「瓦利馬先生把我看得太緊了,說不定他會到我宿舍樓查詢的。」

    布魯菲德不由得冷笑道:「瓦利馬先生大概以為自己是你的丈夫了。哈,這樣一位奇怪的先生,怎麼可以混進法考爾金的呢?我實在十分好奇。」

    凱斐瑞報以苦笑,說:「或許瓦利馬先生在過去曾受到什麼刺激吧……」

    其實這樣說也無疑認同了布魯菲德貶義的看法,布魯菲德愉決的笑道:「他那不愉快的過去,大概就發生在皇宮裡吧!要不然他好端端的,怎麼會調到這裡呢……」

    布魯菲德正想藉機再嘲諷瓦利馬幾句,以宣洩內心的不滿,砰的一聲響起,訓練室的後門竟然被推開了!

    閒話中被肆無忌憚嘲弄的男主角竟然就出現在門的後面,不過看起來他還是十分克制,起碼並沒有用腳去大力踹門,也不知他到底躲在門後多久了、聽到了多少,但瞎子都能看出他現在到底有多憤怒,粗喘著氣,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狠狠地盯著兩人。

    「瓦利馬先生……」凱斐瑞的聲音裡添加上了一份彷徨和驚恐。

    槽了!布魯菲德在內心叫了出來,他強裝鎮定,但瓦利馬的神情實在給予他強大的精神壓力,他的手指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口中盡量平靜地說:「瓦利馬先生,我有些私人問題要請教凱斐瑞小姐,所以才來到這裡,你有事嗎……」

    「閉嘴!」瓦利馬低吼著打斷布魯菲德,他的眼睛慢慢習慣這片漆黑的世界後,目光就狠狠地瞪在凱斐瑞的身上,她衣服上的皺褶恐怕正是剛才兩人動情擁抱的「罪證」。

    在布魯菲德看來,瓦利馬憤怒、傷心的樣子實在像是一位看見妻子出軌的丈夫,這實在令布魯菲德在內心再次大罵他神經病,但布魯菲德看得出他依舊十分克制,因為他始終投把燈打開。

    凱斐瑞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瓦利馬先生,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們就先行離去了!」

    瓦利馬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像野獸隨時襲擊人類時的咆哮,指了指布魯菲德,悶聲說:「你離開。」

    而後,他又指向了凱斐瑞:「你留下!」

    布魯菲德還想說話,瓦利馬已加重語氣,低吼:「馬上,滾!」

    瓦利馬那雙圓瞪的眼睛幾乎要奪框而出,化作利器射向布魯菲德。

    看到這麼凶殘的模樣,布魯菲德內心懦弱的一面立即佔了上風,甚至馬上將平時強調的勇氣和尊嚴拋到腦後,他所認為體內那個高貴的靈魂在生命的危機面前,早就蜷縮到某個角落去了。

    他驚惶失措地奪門而出,飛快地跑到長廊的另一邊盡頭。他絲毫不懷疑假如剛才他有一點點違逆瓦利馬的意思,那傢夥恐怕會立即將他捏死,剛才瓦利馬如野獸一般的目光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但很快,一個名之為良心的事物又開始嚴厲地責備起他來,難道就讓美麗的凱斐瑞獨自在那裡承受可怕的災難嗎?誰知道那頭野獸將會幹些什麼!布魯菲德急促的呼吸著,他覺得自己必須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幾秒鐘的時間在布魯菲德的內心彷彿幾萬年般的漫長,終於,他抵擋住了死亡的壓力,粗喘著氣,大步走回長廊的另一側。瑪麗斯姨媽將他遺棄在托瑪納的往事掠過他的腦海,那是極為痛苦的記憶,他不希望所喜歡的女孩此刻正承受著他當年一樣的痛苦。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已隱約聽到了散斐瑞的求饒聲:「……瓦利馬先生,請你不要這樣,啊,不要——」

    這時的瓦利馬已經完全沒有了平時彬彬有禮的模樣,他發出刺耳的淫笑,低聲道:「幹嘛不大聲叫出來啊,凱斐瑞?你擔心響亮的救命聲會引來的並不是拯救者,而是毀滅者吧?你竟然違背家族管理條例,私自幽會,與別的預備成員發生關係,這可是重罪,必須得開除出家族的……」

    瓦利馬用難聽的句子不斷恐嚇和譏諷著凱斐瑞,在凱斐瑞的求饒聲中,他加重語氣道:「傻丫頭,布魯菲德根本就是一個懦夫,他已經捨你而去了!而你呢?你大概很清楚自己幹過些什麼!今夜我茶點的味道真是古怪呀,不過算了,既然你已有了這個打算,那麼我就成全你……」

    身體的摩擦聲、急促的呼吸聲、令人壓抑的嘲諷聲,布魯菲德憤怒得全身都滾燙了起來,很多話他都無法聽清楚,更無法琢磨其中的深意了。

    他努力令自己盡可能的沈住氣,一步一步地往門口靠去,盡量不發出半點聲音,一個大膽至瘋狂的念頭開始慢慢在他腦海裡萌生了。

    瓦利馬儘管在半瘋狂狀態中,但始終還是不敢太過放肆,他沒有大膽至撕破凱斐瑞的衣服,而是用力氣逐步征服,同時用惡毒的言語繼續向凱斐瑞施壓:「丫頭,你聽好了,你已經嚴重違反了管理條例。你應該知道自己所犯下的嚴重罪名。如果你開始考慮自己的立場,這個時刻應該更聰明一點。至於你那個懦弱的小男孩,他敢捨你而去,你一定開始痛恨他了吧?放心,我會幫你報復的,他將為自己的懦弱付出慘重的代價……」

    布魯菲德的手已探進衣服的深處,將那柄看似工藝品的短劍握到了手中,短劍的劍鋒早就被他偷偷磨鋒銳了。瓦利馬的話燃點起他的決心,這是一個禍根,必須將他除掉。不然他會毀了自己,更何況現在這個禍根正試圖強姦自己心愛的女孩!

    凱費瑞已被推到一張桌子上,情慾正佔滿腦海的瓦利馬先生絲毫沒察覺到來自身後的危機。

    凱斐瑞的臉孔正面對著後門,她看到布魯菲德時,眼神先是閃過如釋重負的欣慰,接著她察覺到布魯菲德打算要幹什麼了,她面上似乎閃過了意料中的欣慰,但很快又回到屬於自己的角色。

    只聽她繼續用原來的表情和聲調求饒道:「請你不要這樣……瓦利馬先生……」

    布魯菲德十分欽佩凱斐瑞的從容和配合,他忽然加快了腳步,猛地衝到瓦利馬的身後。

    瓦利馬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他倉皇回頭,嘴巴已被人摀住了,接著喉隴一陣冰涼,布魯菲德的短劍乾淨利落的劃過了他的喉嚨。

    可憐的瓦利馬先生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是:我竟然被這個懦弱的小鬼給殺了……

    法考爾金家族系統的武裝鍛煉,本來是為了預備成員能夠保護貴族和家族官員而設計的,但布魯菲德卻用家族教導的手法,殺死了一個家族的官員。

    布魯菲德情不自禁地往後一縮,避過了泉湧般的鮮血,但臉上還是沾上了幾滴。那濃郁的血腥令他難受得想屏往砰吸,但又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殺人,看著地上慢慢擴散開的鮮紅,手中的凶器差點就滑落到地上。

    腦海那一陣空白過後,他終於再也忍不住,衝到訓練室一角,俯身嘔吐。作為大海的賤民,他並不是沒看見過屍體,但親手殺大完全是兩回事,濃烈的血腥昧不斷衝擊著嗅覺,可以剎那沖潰你的神經。

    當他眼中的茫然退去時,回頭換成另一種疑惑的眼神盯著凱斐瑞,剛才用手摀住瓦利馬嘴巴的並不是他,而是看似弱小的凱斐瑞,這阻止了瓦利馬死亡前發出的慘叫。

    相比起布魯菲德,凱斐瑞實在鎮定太多了,她皺眉注視著地上的屍體,血液正在擴散,她察覺到布魯菲德的疑惑,沈聲解釋道:「人被謀殺前所發出的聲音是非常響亮的,我在圖書館的相關書籍裡看過,所以我選擇第一時間把他的嘴巴摀住……別發呆了,我們得立即處理他!」

    布魯菲德低沈的「嗯」了一聲,心裡卻始終難以釋然,剛才凱斐瑞的手法未免太過嫻熟了吧,尤其還在那樣的環境下,但他立即把這些古怪的念頭拋到一邊,他剛剛殺了人,而這個人是法考爾金的家族官員,謀殺家族官員的罪名是可怕的,現在得考慮後路了。

    他腳步沈重的走了回來,正要拖動瓦利馬的屍體,凱斐瑞卻問:「布魯菲德,你想如何處理他?」

    其實這時布魯菲德的腦梅裡仍是充填著彷徨和驚慌,甚至已經有點為剛才的衝動而後悔了,面對這樣的問題,他以死氣沈沈的聲音回答道:「把他拖到後面的院子裡埋掉。今晚烏雲蓋住了天空,應該沒人能夠發現我們……」

    「應該?」凱斐瑞的眉頭當皮得更厲害了。

    不知為何,布魯菲德感覺到她的語氣裡有一絲嘲諷和不滿。

    凱斐瑞冷冷的分析:「布魯菲德,後面的院子是對著住宿樓的,可以看到那個院子的預備成員共有一百二十二人,你能保證所有人都不會將腦袋探出窗外?這被人發現的可能性是相當高的。」

    對於凱斐瑞竟然能報出該麼精確的數字,布魯菲德心裡又是打了個突兀,他擡起頭,有點負氣的問:「那我們還能怎樣?」

    「你不是有餐廳的鑰匙嗎?我們先把他拖進餐廳的小冰庫,然後馬上回來這裡把地方清掃乾淨!關燈的鐘聲快要打響了。我們的動作必須快。」在重大的危機面前,凱斐瑞生冷靜和鎮定實在遠遠在布魯菲德之上。連布魯菲德在餐廳當幹部學徒的事也計算在內了。

    布魯菲德注視著這個自己曾以為已經瞭解透徹的心愛姑娘,忽然一陣心神恍惚,覺得她變得有點陌生,或許正是因為生死存亡的危機,才讓她暴露出本來的真實性情?但他馬上回過神,跟上對方的思路,問:「放進冰庫就不會被人發現了嗎?」

    織婁瑞說:「明天是休息日,訓練營餐廳僅僅提供早點和晚餐,早點並不需要打開冰庫,我們可以在晚餐前處理好他。

    「如何處理?」布魯菲德發覺在這一刻,凱斐瑞對餐廳的運作系統竟然比自己還要熟悉。

    「……那裡還有一台絞肉機!」凱斐瑞冷冰冰的回答。

    布魯菲德終於猜到她要如何處理了,本已平伏的胃酸再次上湧,他難過的按住胸口,不讓自己又一次吐出來。

    「小心點擡他的屍體,別讓血跡沾上衣服,那將很難洗掉的……」

    兩個都是做事利索的人,迅速將瓦利馬的屍體擡進了餐廳的冰庫,所幸的是,餐廳離這裡不遠,沿途並沒有人發現他們,接著兩人又從餐廳裡取出清潔的工具,清除沿途所有可疑的跡象。

    相比起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布魯菲德不得不再次詫異凱斐瑞的鎮定,那樣的冷靜,使她給布魯菲德的感覺似乎並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

    兩人間自然是凱斐瑞擔當起指揮,直到把那間訓練室也清理完畢,凱斐瑞才輕輕噓了口氣。從懷中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低聲對布魯菲德說,「休息的鐘聲已經敲響了十分鐘,

    你把清潔工具放回去後,馬上就回自己的房間。記住,要裝得若無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

    她注視著布魯菲德,發覺對方臉龐上仍隱約滲出惶恐,就像他額上的汗珠,擦去了,馬上又再度滲出。

    凱斐瑞不禁安慰的衝他笑了笑,這份笑意仍如過去任何一個時刻般溫柔,但布魯菲德的心裡卻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寒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仍能鎮定如此,面前這位看似柔弱少女的人生經歷恐怕並不是她所說的那麼簡單吧!

    凱斐瑞想了想,又道:「明天按正常時間下來吃早點,就像你平時休息日起床的時間,不能早,也不能遲,要表現得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明白了嗎?等早餐時間過後,他們都到外面去了,我們再開始處理麻煩……」

    布魯菲德默然的點了點頭。

    「那我先回去。」凱斐瑞又是溫柔的笑了笑,探前身子,像往日那樣和布魯菲德吻別。

    布魯菲德卻神經質的往後縮了縮,這惹來了凱斐瑞的又一次皺眉,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轉身便走出了訓練室。

    布魯菲德匆匆將工具收拾好,其實一切都打掃得很乾淨了,但他似乎仍能在四周深沈的漆黑中嗅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壓制住心裡的陰影,他將所有清潔工具拿回餐廳,再將工具清洗一遍,再放回原位後,想了想,最後將那把被他珍視為海術師防身利器的短劍——現在的殺人凶器,也放到了冰庫裡。

    他感覺已筋疲力盡,對比起平日的體力訓練,這點活其實並不算什麼,但力氣就是像被抽乾了一樣。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又對著餐廳裡的鏡子,藉著一點點窗外的星光,稍稍整理好衣裝,自問除了臉色異常蒼白,並沒有太多的破綻後,才大步往樓上走去。

    這夜剛好是塔米老人當值,他可很清楚布魯菲德和凱斐瑞之間的關係,還以為是某些男女之間的體力活動,導致布魯菲德體力不支而令面色難看至此,微笑道:「布魯菲德,你可遲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啊!」

    「對不起,塔米先生,下次我會注意的。」話出口後,布魯菲德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頗是沙啞。

    塔米暖昧的會心一笑,說:「年輕是資本,不過要注意身體喔!雖然家族在這方面的管理盡可能的人性化,但也不要隨便被槍口瞄上呀!」

    布魯菲德只好回以一笑,但他相信自己的笑容一定比死豬還要難看。

    塔米老人明顯談興正濃,布魯菲德只好耐著性子閒聊了幾句後,不得不用目光提醒塔米看看牆壁上的掛鐘,他實在延遲太久回房間了,是違反條例的。

    得到放行,布魯菲德回到房間後,身體幾乎虛脫了,他坐倒在床鋪上,使勁地呼吸著空氣,腦海裡又是浮現出血腥的畫面,接著是一片真空般的空白,空白過後是凱斐瑞那張異常鎮定的臉,還溫柔的笑了笑,這令布魯菲德莫名的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當他有罪惡感升起時,他又不斷安慰自己,他只是殺死一頭邪惡的畜生,就算海神見證,也得承認這是一個正義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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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9:20

第二集   第六章

    「你怎麼了?」

    寂靜的空間裡忽然插進了一個聲音,嚇得布魯菲德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接著才醒覺到這是自己的房間,聽到的是尤蘭塞恩的聲音。

    「喂,布魯菲德,你到底怎麼了?」尤蘭塞恩揉著惺忪的睡眼,撐起身子,看著布魯菲德。

    「沒……沒什麼!」布魯菲德趕緊應道,馬上又忍不住再次強調:「真的沒什麼!」

    尤蘭塞恩不由得笑了,說:「這麼晚回來,肯定和凱斐瑞干了點什麼吧,唉,真羨慕呀,哈哈!」

    布魯菲德「嘿嘿」的陪笑了幾聲,發覺自己的笑聲有點像是烏鴉在叫。

    「好了,你繼續回味吧,我要睡了,明天還要去平民區尋樂子呢……」尤蘭塞恩喃喃的說著,重新躺回到床上,很快又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布魯菲德又呆了一陣,忽然胃裡一陣翻騰,他急忙衝到了盟洗室,不忘把門關好,再一次狂吐了起來。

    接下來這一夜,他根本無法完全入睡,各種各樣可怕的念頭如同涓涓細流,源源不斷地湧進他的腦海裡,就算偶爾入睡,也是瓦利馬那張死不瞑目的猙獰臉孔。

    布魯菲德發現,自己的精神遠不如想像中的堅強,像現在,就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想,或許是海神認同他的正義,但還是要給他一點必要的懲罰。

    休息日並沒有清晨喚人的鐘聲,但布魯菲德此時卻無比懷念起這些惱人的聲音,畢竟它可以令自己清晰的知道時間。鐘錶在托瑪納雖然算不上奢侈品,但也不是布魯菲德他們房間所能配備的,所以布魯菲德不時張眼盯一會窗外的天空,借此來判斷是否到了自己起床的時間。

    終於,天空慢慢發白,門外的長廊上也依稀傳來了腳步聲和人聲,對面床上的尤蘭塞恩停止了鼾聲,開始喃喃地夢囈著什麼,布魯菲德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平時休息日的起床時間了。

    他慢慢從床上爬了起來,覺得雖然在床上躺了一晚,但消耗掉的力氣似乎並沒有恢復多少。他做了幾下深呼吸。從床上慢慢站起,走了兩步,發覺自己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沈重。

    他走向衣櫃,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現在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滲濕了。

    布魯菲德按照平常休息日的習慣,先到公共浴室沐浴,然後把替換下的農服洗乾淨,再到屋頂把衣服晾起來。

    幹完這一切之後,布魯菲德才發現剛剛替換上的衣服,背脊又有點濕了。他臉上故作鎮定,仍然像平常那樣,和相識的預備成員打著招呼,保持著微笑來到餐廳。

    布魯菲德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發覺人們如往常一般,並沒有人特意留意自己,他的心稍稍一穩。

    尤蘭塞恩今早起床得明顯比往日早,竟然已坐在了餐斤的一側,他愉快的招呼布魯菲德過來。並得意地解釋道:「嘿嘿,布魯菲德,上一個休息日我勾上了納美斯家的女傭,哇,還真是水靈靈的!我和她已經約好了,這個休息日,也就是今天,她將帶她最漂亮的姐妹出來玩,哈哈,你可一定要跟我一起去!怎麼樣,我夠兄弟吧,這個意外驚喜是不是很令你激動呢……」

    說著說著。尤蘭塞恩的聲音就低了下去。他發現布魯菲德根本沒有在聽他說什麼,只是眼睛呆呆地盯著餐盤,手上的叉子慢慢地捲著空心粉,再慢慢地放進嘴裡。

    這令尤蘭塞恩不由得當心地問:「喂,布魯菲德,你還好吧?臉色挺難看的!該不會是昨晚和凱娶瑞小姐大戰了一場,你發覺自己無法滿足她,而心灰意冷吧?哈哈……」

    尤蘭塞恩被自己的幽默感逗得哈哈大笑,布魯菲德勉強牽了牽嘴角。

    尤蘭塞恩自覺有點自討沒趣,埋怨道。「喂,給點反應啦!」

    布魯菲德只好應道:「我被凍僵了……」

    「哈哈……嗯,不過我總覺得你今天不太正常,嘿,該是昨晚回來就這樣了……」

    這時,尤蘭塞恩話題裡的女主角出現了。凱斐瑞剛一走進餐廳。第一眼便發現了他們,但她先是含笑與其他相識的朋友打過招呼,領了餐點,才走到他們的餐桌坐下。

    凱斐瑞微笑道了:「哦,尤蘭塞恩,竟然起這麼早,是不是又有什麼艷遇啦?」

    這正是說到了尤蘭塞恩的得意之處,他馬上接過這個新話題,故作輕描淡寫地自吹自擂起來。凱斐瑞則含笑聆聽。眼角不無責難地瞥了布魯菲德一眼。意恩再明顯不過了:你得打起點精神,要不人人都能從你臉士看出,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布魯菲德只好強打起精神,隨口搭了幾句,心裡又是一陣寒意,凱斐瑞微笑時的表情就如平日般的柔美,絲毫無法想像她是自己昨晚殺人的同謀。

    吃了點東西下肚,布魯菲德覺得肚子裡的胃酸又一次翻騰起來,但他強撐住了,甚至還從容的拿起餐巾,拭擦著額頭的冷汗,微笑抱怨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這贏得了凱斐瑞一個嘉許的眼神。

    一位訓練營裡的行政官員腳步匆忙地走進了餐廳,環視了一圈全場,目光鎖定在凱斐瑞身上,大步走了過來。

    布魯菲德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但凱斐瑞明明瞥見了這位先生,但仍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與尤蘭塞恩談笑。

    直到那官員呼喚她的名字,她才轉過身,先是微微驚詫,畢竟平常休息日,很少有行政官員找上預備成員的,但她馬上掛上柔美的笑容,說:「早啊,勞維斯先生!」

    一切表情都做得無懈可擊,令布魯菲德歎為觀止之餘,心裡再次泛起陣陣寒意。

    勞維斯臉上卻隱約流露出一絲焦慮,他在凱斐瑞的身側微微俯下了腰,低聲問:「凱斐瑞,昨晚你離開資料室的時侯,瓦利馬先生還在嗎?」

    「在啊!他說必須把一份緊急文件做完,明天要交到你的手上。」凱斐瑞這句話是據實回答。

    勞維斯不由得皺子般眉頭,凱斐瑞不禁陪他皺眉,低聲道:「勞維斯先生,瓦利馬先生他……他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當然沒什麼事!!」勞維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臉上卻勉強一笑。

    他想了想,又問:「那麼,凱斐瑞,請容許我的冒昧,如果瓦利馬先生晚上並沒有回官員宿舍的話,他有可能到什麼地方呢?」

    「勞維斯先生,我只是不時擔當他的助手,對於他的私人生話,我並不瞭解。」凱斐瑞認真的作出回答,眼神也變得有點內斂的憤慨,仍是那麼的恰到好處。

    勞維斯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布魯菲德一直注意著凱斐瑞的表情變化和對答,發覺她的演技確實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就算自己是真相的知情人,但單看凱斐瑞的眼神和說話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相信她說的一切都是真話。

    他心裡想,假如這位小姐出現在托瑪納的大歌劇場,說不定能成為最耀眼的實力派明星,而自己……布魯菲德搔了搓那已滲出汗水的雙手,恐怕連跑龍套的演員也沒他的份。

    當然,也所幸如此,日後追查起來,凱斐瑞是見失蹤前的瓦利馬最後一面的人,恐怕將站在所有線索的最前線,將迎來調查小組的轟炸式盤問,到時,她的演技將成為他們能否安然無恙的最大籌碼。

    尤蘭塞恩看著勞維斯已離開餐廳,才低聲道:「喂,我說朋友們,那異常可敬的瓦利馬先生該不會是失蹤了吧?哈……沒想到這位看似嚴謹的先生都會有這麼冒失的時侯,就算他事後補救,但惹急了工作第一的勞維斯先生,恐怕他也要接受行政處分了,嘿嘿…」

    布魯菲德在心裡默默回答:不會的,因為他不可能再出現了!

    尤蘭塞恩對瓦利馬的厭惡,此時盡在言辭中流露了出來,他又以嘲諷的語調評點了幾句。而凱斐瑞,則是很得體的為瓦利馬說些好話。

    布魯菲德瞥了瞥四周正豎起耳朵聆聽的好事者,趕緊也說幾句符合自己個性的評論,表現得自己雖不喜歡瓦利馬,但也希望他安然無恙。

    休息日,早點時間要到十點二十分才結束,在此之後至下午三點前,那是訓練營裡人最少的時間。

    在此之前,布魯菲德必須按捺住煩躁的心情,和凱斐瑞一同到圖書館,就像平時那樣,靜靜的沈浸在書海裡。

    但布魯菲德今天哪裡有半點看書的心情,心不在焉的一頁接-頁韻妥決翻閱,直到凱斐瑞低聲提醒:「集中點精神,別讓有心人落在眼裡了。」

    「……」布魯菲德這才發覺那個管理員老頭正暗暗打量著自己。

    在托瑪納的土地上,相互間的觀察恐怕已成為生活裡的重要一環,某人某刻的異樣舉動,說不定就是某件事所導致的,或者是即將干某件事的表現,如果沒什麼大事發生就罷了,假如一旦有事發生,這些異樣舉動就會使觀察者成為人證,在訓練營裡,這種相互觀察尤為嚴重。

    布魯菲德連忙亡羊補牢,在翻到某頁時用力點了點,還招呼凱斐瑞來看,似乎他要查找的資料終於找到了,那管理員老頭才慢慢地將目光移開。

    牆上的掛鐘即將走到十點三十,布魯菲德的心不禁又劇烈的跳動起來,如何把瓦利馬的屍體處理掉只是一個概念,但這些模糊的想法已足夠讓充分的血腥味衝擊著他的腦海。

    正當布魯菲德的內心世界裡滿是一幅幅血紅畫面,同時也正為自己不斷鼓起勇氣時,海因姆男爵的助手來到了他的跟前,說:「布魯菲德,海因姆男爵要見你。」

    布魯菲德怔了怔,同時心中也緊了緊,望了凱斐瑞一眼。

    凱斐瑞微笑道:「別擔心餐廳的清潔工作,把鑰匙給我,等會我先去幫你做著,你見完大人再過來吧!」

    布魯菲德按捺住內心湧起的慌張,令自己保持鎮定,先是向海因姆男爵的助手歉意一笑,才轉向凱斐瑞,對方平靜的眼神多多少少給予了他一點信心,他將餐廳鑰匙交到凱斐瑞手上,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拜託你了」,便隨那位助手走出了圖書館。

    今天風和日麗,但暖烘烘的太陽照在布魯菲德身上,他感覺卻是涼颼颼的,他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露出了什麼破綻,讓海因姆男爵給盯上了。

    男爵平日雖對自己不錯,但布魯菲德相信,自己幹的「好事」一旦被發現,恐怕馬上就可以看到海因姆男爵的另一副面孔。

    男爵的辦公室寬敞、明亮,佈置風格簡潔,所有一切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如他行事風格的一絲不苟。他一身黑色的行政裝束,低頭翻閱著文件,神色著有所思。他的助手報告一聲,便慢慢退了出去。

    布魯菲德只好站在海因姆男爵的辦公桌前,默默等待。他瞭解海因姆男爵的習慣,當男爵處理完手上的那份文件,才會進入到下一項工作,他只能祈禱男爵趕快完成,心思一時猜度著男爵找他的原因,一時又聯想起凱斐瑞正幹著某種可怕的事情:把瓦利馬的屍體徹底分解,再一段一段的放進紋肉機裡,一堆一推的肉醬就堆積起來了……

    布魯菲德那不甘寂寞的胃酸又開始翻騰了。

    過了好一會,海因姆男爵終於擡起了頭,注視著布魯菲德,相比看其他預備成員,布魯菲德也承認,他看自己的眼神會柔和許多。

    男爵說:「布魯菲德,坐下吧,我和你談談!」

    布魯菲德的心稍稍一鬆,聽他的語氣,最起碼自己幹的好事並沒有暴露,但邀請自己坐下又意味著談話時間肯完不會太過短暫。

    他依言坐下,耳邊聽到海因姆男爵的表揚:「你最近的測試成績不錯,綜合評定在整個訓練營裡名列前茅,我為你感到驕傲!」

    此時的布魯菲德很難泛起得意的心情,異常低調的謙虛了幾句,並感謝男爵的悉心栽培。

    海因姆男爵很是欣賞布魯菲德現在這種勝而不驕的精神,難得笑了笑,說:「很好!布魯菲德,你的心境保持得不錯,作為法考爾金的一員,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平和的心態是相當重要的……」

    接下來,男爵滔滔不絕地談論起法考爾金成員的基本素質。對於海因姆男爵對己青睞的特別教誨,布魯菲德唯唯諾諾的應對著,心裡已經飛到那個餐廳冰庫裡面去了。

    海因姆男爵頓了頓,話鋒忽然一轉,說:「布魯菲德,以你的能力,相信離開訓練營的日子已越來越近了。嗯!說不定就是在下個月……皇宮最近人手很緊,要來招人了……」

    布魯菲德的心神立即被拉了回來,皇宮?能進入那個地方,代表你成為了法考爾金的嫡系成員,更重要的是,那裡有整個黑角海域裡最龐大的書庫,他要尋找的書籍在那裡都能找到……

    海因姆男爵緊緊地關注著布魯菲德的反應,評價道:「我個人覺得你很有機會,但是機會永遠屬於善於準備的人,所以你必須做好最充分的準備,明白了嗎?」

    布魯菲德忙站了起來,恭敬的躬身道:「謝謝男爵大人的提示,我定全力以赴,不會讓你失望的!」

    對個別預備成員提前告知選拔日期,這是違規的,布魯菲德此刻確實感受到海因姆男爵的刻意栽培。

    海因姆男爵微微一笑,剛強面容上的線條也為之柔和了許多,他說:「布魯菲德,你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剛見你的時侯,我腦海裡就曾浮現過一句古老的諺語,『金子與沙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沙子即便是被颶風吹上天堂,它依舊是沙子,而金子即使落在塵土中,已被沙子掩埋,它依舊是金子』……別這麼拘謹,坐下吧。」

    布魯菲德的心不禁暖了暖,他從未想過,自己在海因姆男爵的心目中,評價竟這樣高。

    海因姆男爵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表情漫慢變回了凝重,沈吟道:「其實,我今天找你來,還另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談談的。」

    布魯菲德剛剛活躍少許的心情馬上又沈了下來,誰知道下一件事會是什麼,他微微垂下頭,凝神細聽。

    海因姆男爵說:「布魯菲德,你和凱斐瑞走得這麼近,你覺得她怎樣,不妨坦言評價一下!」

    布魯菲德的心不禁一緊,擡頭偷偷瞥了一眼海因姆男爵,以此來猜度一下對方的意圖。

    海因姆男爵卻道:「布魯菲德,我知道你和她有變成戀人的傾向,這在訓練營裡,隨時有可能變成違反規定,但現在我並不想追究你是否存在的違規行為,僅僅是想聽聽你對她的看法。」

    布魯菲德心裡更為疑惑了,對凱斐瑞的看法嗎?過去那張恬靜的臉龐、勇遠友善溫柔的微笑、高貴大方的氣質,接著,還有昨夜在血腥中,冷血一般的無比冷靜……

    布魯菲德抿了抿嘴唇,斟酌道:「回男爵大人,凱斐瑞小姐為人睿智,處事冷靜,善替他人著想,站在個人立場,我覺得她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

    話畢,他在心裡暗暗補充:我必須替她說好話,因為我正和她坐在同一條船上,這同樣是站在個人的立場。

    海因姆男爵注視著布魯菲德的眼神變得鋒銳起來,這是一種彷彿能看穿你內心的眼神,布魯菲德這時反倒擡起頭,故作坦然的迎上對方的目光,這個時侯躲開對方的目光就是心虛了。

    海因姆男爵卻忽然笑了笑,淡淡道:「布魯菲德,你知道嗎個你和當年的我很像,確實很像!」

    他從桌面上拿起精緻的瓦杯,喝了口水,緩緩道:「布魯菲德,如果我建議你暫時與凱斐瑞疏遠,你能接受嗎?」

    布魯菲德怔了怔,默然了下來,事實上,默然是這個時侯的最佳反應。

    海因姆男爵說:「我本不必對你解釋,畢竟這關係到家族管理上的秘密,但我相信你是個懂得分輕重、守得住秘密的孩子。你聽好了,卡爾被調進皇宮並非因為他能幹,瓦利馬被調來訓練營也並非因為他曾有什麼過失,你明白了嗎?」

    布魯菲德心裡不由得一陣劇震,難道家族正懷疑凱斐瑞的身份,開始找人來調查她了,而瓦利馬正正就是那個調查者?

    血腥中凱斐瑞冷酷的臉龐,又一次閃過了布魯菲德的腦海。

    海因姆男爵皺了皺眉,用他自己才可以聽到的聲音。近乎自言自語的補充:「不過,就目前看來,瓦利馬先生做得有點槽糕,家族大概很快就會派另一個人前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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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39:49

第二集  第七章

    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壞人,最後忽然做了件好事,那世人往往會視他為好人,他過去的邪惡都有可能被猜度為有苦衷的無奈之舉,而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好人,忽然做了壞事,那世人往往會視他為壞人,他過去的善舉都可能被分析為有目的的偽善。

    這在人類世界裡,是一種相當普遍的心理現象,相當不合理,卻又順理成章。

    布魯菲德現在正困惑於這樣一種心理當中,無疑,一直以來,凱斐瑞對他是極其友善的,在學問上,生活上,甚至感情上,都給予過他相當大的幫助。在布魯菲德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這樣長期無私的幫助給他帶來的是一段青澀的愛情,心底純純的愛意也讓他很主觀的認定,這是一個高貴靈魂吸引到了另一個高貴靈魂,這是一段精神式、純潔的愛情!

    但事實上呢?布魯菲德覺得他已無從判斷這一段感情了。這樣一件突發事件的發生,布魯菲德忽然發現凱斐瑞並非如他想像中簡單,難道她一直以來的友善都是偽裝,她來到法考爾金家族並非偶然,而是另有目的……

    當你認為自己很熟悉、很瞭解一個人的時侯,那個人卻做出了你難以理解的舉動,那麼你就會覺得這個人忽然變得如此的陌生,心靈間的距離也會隨之無限拉遠。

    布魯菲德離開海因姆男爵的辦公室後,一直在思考著這樣的問題,甚至因為有些問題太過沈重,他好幾次放慢了腳步。

    布魯菲德忽然意識到,他自以為變得堅強的心靈其實依舊稚嫩,現在的心境一如過去被瑪麗斯姨媽遺留在托瑪納時一般彷徨。他決定還是將這些惱人的事情壓到腦後,畢竟眼前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要辦,這是關係到自己生死存亡的。

    此時的訓練營大樓靜悄悄的,表面看來,餐廳和諧地融入到這樣的氣氛中,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

    布魯菲德用約定的手法輕輕敲了幾下門,好一會過後,凱斐瑞才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出來,她的神色還是那麼鎮定,不過臉色卻有點蒼白了。

    讓布魯菲德進來後,凱斐瑞異常謹慎韻探頭出門,左右看看,確認無人後,才重新把門關好。

    布魯菲德留意到她關門的手微微顫抖,不過想像她給自己開門前正在幹的事,布魯菲德還是認為凱斐瑞已經足夠冷靜了。

    「沒什麼事吧?」凱斐瑞低聲問,她指的是男爵召見布魯菲德的事。

    「沒……沒事。」布魯菲德回應。

    凱斐瑞疑惑的看了布魯菲德一眼,沒再說什麼,將餐廳鑰匙還給他,領頭往廚房走去。

    在那個地方,塔米老人不時會邀請他們來開開小竈,但布魯菲德不知道以後再到那個地方吃東西,還能不能吃得下。

    「布魯菲德,把衣服全部脫掉,再換上廚師的工作服。」凱斐瑞冷冰冰的說著,在空蕩蕩的廚房中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寒而慄,畢竟他們穿上廚師的衣服絕不是宰豬殺羊。

    她把話說完,已以身作則,馬上把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在生存的壓力下,任何矜持己變得多餘,她的胴體潔白無瑕,無絲毫贅肉,充滿了青春的氣息,相信對於絕大多數的男性而言,面前所見是具有致命誘惑力的。

    但布魯菲德僅僅是呆了呆,熱血尚未沸騰就冷卻了,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得一乾二淨,換上那掛在架子上的厚重廚師服。這些廚房工作服最大的好處是用膠皮製成,非常易於清洗。

    廚房另一邊的盡頭就是冰庫,冰庫前的一側,靠牆放著一台絞肉機,尚未接近它,已能聞到那股熏鼻的血腥味,它的旁邊放著兩個鐵桶,裡面應該正是放著瓦利馬。當然,已經不能辨認到底是他的哪一部分了。

    布魯菲德覺得胃酸又開始如海嘯前的大海,洶湧澎湃。鐵桶後還有個盆子,裡面的東西差點令布魯菲德尖叫了出來,趕緊捂了捂自己的嘴巴。那裡放的竟然是瓦利馬的人頭,在冰庫裡放了一夜,他的頭顱已染上一層冰霜,死不瞑目的他,似乎正緊緊瞪著殺害自己的兇手。

    布魯菲德慌忙將目光移到另一邊,凱斐瑞已繼續她的工作,將瓦利馬的肢體放到絞肉機裡,發出絲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一堆堆肉醬便從絞肉機的下方擠出,掉落到下面特製的塑膠桶裡。

    這令布魯菲德的腦袋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別呆著,也不要吐出來。布魯菲德!」儘管正幹著這樣的事情。但凱斐瑞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顫抖:「你到冰庫去,把剩餘的下半身拿出來……砧板和刀在那邊。」

    布魯菲德明白她需要自己幹什麼了,將冰庫大門推開,除了冰冷的寒氣,似乎裡面還多了點什麼,布魯菲德聯想到這是精神力世界裡的怨念。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布魯菲德相信會存在子自己的夢魔內很久,很久,它將令自己高貴的靈魂因此而蒙上一層陰影。如果海因姆男爵受對他說那番話,他還可以自辯那是高貴靈魂的一次無奈自衛,但現在,他覺得已難以斷定了,反正邪惡已入侵了本該聖潔的精神世界。

    當把瓦利馬先生都變成一桶桶肉醬後,凱斐瑞和布魯菲德再把它們提到冰庫裡,放回原位。

    原來桶的豬肉醬早就被凱斐瑞衝進了溝渠,進入到托瑪納的下水道,再過一段時間,就將被衝進大海裡。

    布魯菲德有注意到廚房裡的工作安排,今晚的晚餐就是肉醬湯和肉醬面。

    裡面共有二十桶肉醬,其中大半是瓦利馬先生,布魯菲德希望他今晚吃到的是另一半。

    剩下那顆人頭最難以處理。頭骨的硬度超出了絞肉機的能力范圖,布魯菲德建議把它埋起來,凱斐瑞卻把它用層層油布包起,再把它拖往垃圾桶的深處。布魯菲德正驚疑她的草率,她解釋,下午三點就會有人來清一次垃圾,這些垃圾將被拉到東門外,衝進大海裡,了無痕跡。

    這樣的做法確實也有點風險,但遠比布魯菲德所建議的風險要小。

    布魯菲德不得不再次為凱斐瑞的心恩填密而歎服,單就心機而言,自己實在輸了她一大截,她竟然在殺完人的十二小時內,把一切都計算得清清楚楚了……但假如,這一切都是她在我未殺人之前就構思好的呢?

    這樣一個可怕的猜想,令布魯菲德自心底又升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不過在寒意過後,布魯菲德也把他那柄看似裝飾品的殺人凶器用油布包起,埋進了垃圾桶深處。

    他們把一切都辦妥後,布魯菲德感覺已是筋疲力盡,透過餐廳的鏡子,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鏡中人那張白得嚇人的臉——難道我已經被瓦利馬的怨靈給詛咒了,這不是一個高貴靈魂所應該擁有的模樣。

    「不要垂頭喪氣,布魯菲德!」這是在陸地上生存的代價,每個人退早都要為生存而作出選擇……這比起在大海上的生存規則,還要殘酷!」

    鏡子裡又多出了一個人,那個人與他並肩而立,說著一些不知算不算是安慰的話,但其聲音之輕柔,一如當年在廣場上首次交談,鼓舞他的話語。

    心神不寧、膽戰心驚成為了布魯菲德之後一天的主流心態,但他還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開始有點明白那些裝著滿腹心事,整天要戴著面具做人的大人物心態了。

    渾渾噩噩的來到晚餐時間,擺在面前的果然是肉湯和肉面,布魯菲德低著頭,不讓人看出他臉上的任何異樣神色。

    「今天的肉味道真不錯,採購部大概換人了吧!」尤蘭塞恩低聲嘀咕了一句,其滿足的表情,一掃他今天在酒吧鎩羽而歸的失望。

    「嗯,湯也很鮮。哈,該不會是連廚子也換了吧個」這是同桌另一個胖子說的。

    布魯菲德不由得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預備成員們大多露出了讚歎的表情,如果讓他們知道現在吃的是瓦利馬先生的人肉,不知道這些表情會發生怎麼樣的改變呢?

    目光撩過凱斐瑞時,發現她完全恢復了平常的溫文爾雅。她發現布魯菲德在看她,就如同過去一般,回以微微一笑,接著又再低頭小口小口的喝著湯。

    「布魯菲德,你怎麼不吃啊?」

    「……」布魯菲德不敢再望,也不敢多想,低下頭,就像往常那樣,保持得體的舉止進餐。

    好幾次他都想猛地轉過頭,吐個痛快,但他忍住了,異樣的舉止會導致他萬劫不復。好幾次他又想放下叉子,但旦還是忍住了,因為周圍每一個人都把東西吃得乾乾淨淨。

    大概瓦利馬先生的肉真的很好吃吧……

    這個噁心的推論稍稍分散了一下布魯菲德的注意力,他想,這麼多人一起吃人肉,還是在托瑪納這片號稱高貴的土地上,今天可以永遠記載在法考爾金的家族史上了。

    假如你活在惶恐和不安當中,你會發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長,但當你無所事事的熬過去後,回頭一看,彷彿那無盡漫長的分分秒秒,其實也只不過是剎那之間。

    現在布魯菲德所經歷的,也正是這樣。

    第二天,訓練營裡的一切似乎都照常進行,但布魯菲德已開始感受到周圍異樣的氣氛,長廊上不時有衛隊的人走過,導師們在遠離預備成員的地方竊竊私語……

    在托瑪納這樣管制森嚴的地方,一個家族官員竟然消失超過一天以上,這簡直是不可恩議的。

    當天下午,凱斐瑞被叫出去問話了,不過她被叫出去的時侯一臉平靜,回來的時侯依舊一臉平靜。

    布魯菲德在惶惶不安中過到了第三天,訓練營裡的巡衛明顯增多了,還有一些身穿便衣的傢夥在每個訓練室的外頭偷偷觀察,往往是觀察好一會才離開。布魯菲德猜測他們是法考爾金地下系統的特務,當然,兩位行兇者基本都沒露出什麼破綻。

    到了第四天,皇宮也派人來了,來者還是一個高級人事主管,可見法考爾金對瓦利馬這位失蹤官員的重視。訓練營最高長官海因姆男爵的瞼色變得前所來有的難看,布魯菲德發現,事態可能遠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周圍傳出一些小道消息,瓦利馬先生很可能是哪位皇宮官員的私生子。布魯菲德回憶那位高級人事主管的憤怒和著急,心裡不禁對這消息信了五成。暗自思忖著。假如真被人發現真相,恐泊他想死也未必能輕易做到,敵人將會讓他生不如死的消耗掉剩餘的生命。

    凱斐瑞看起來並無異樣,這幾天她已經被各個部門的調查人員盤問過無數次了,但她看起來是這樣的自然,眉上微微帶著憂戚,彷彿也正為瓦利馬先生的命運而擔憂,同時嘴角邊也或多或少帶著點無奈,彷彿對於每天多次的盤問感到了一點點厭倦,一切一切做得是如此的真實自然,

    布魯菲德再次為凱斐瑞的演技而歎服,他努力向她學習,在這個可怕的漩渦中掙脫出來,隱約中,他為自己高貴的靈魂感到一絲絲羞愧。

    到了第五天的夜晚,布魯菲德發現法考爾金的特務們也找上自己了。嚴格來講,站在他面前這位身穿便服的先生,看起來更像是一位高階貴族的助理,頗為斯文,而且風度翩翩。

    「布魯菲德,你好,我叫艾希斯,家族地下衛隊的一員,想和你聊聊!」這位特務先生一點也不盛氣淩人,相反的,更像是一位兄長對弟弟談話的語氣。

    布魯菲德並沒有受寵若驚,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這些人殺人的時侯大概也是這樣笑瞇瞇的,他回答:「艾希斯長官,很高興能與你攀談,希望我能為你提供幫助。」

    艾希斯微笑說:「不必太拘束,家族的地下衛隊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可怕的,來,在我對面坐下。」

    布魯菲德知道自己大過提防了,以致臉上的表情告訴對方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趕緊擠出一點笑容,在艾希斯對面的沙發坐下。

    布魯菲德想,這是訓練營的高官會客室,現在竟然用來召見自己,可見面前此人的官階,也可以推測到家族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艾希斯為布魯菲德倒了杯茉莉花茶,微笑說:「這是黃金海岸的茉莉泡製的,並不是經常能喝到,你來試試。」

    布魯菲德誠惶誠恐的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一陣淡雅的清香頓時蔓延過全身,果然非同一般,但布魯菲德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手在拿起杯子的時侯有沒有顫抖。

    艾希斯說:「如何?」

    「真好喝。」布魯菲德如實回答,一漢再輕輕抿了一小口。

    當他擡頭望向艾希斯時,發現對方正深深的注視著自己。

    艾希斯微笑說:「布魯菲德,我看了你的資料,個人認為,將來你在家族的前途將無可限量啊!」

    「是嗎?謝謝!我定當努力,不負家族對我的栽培!」布魯菲德忙正容作出表態。

    艾希斯滿意地點點頭,說:「家族的規矩,相信你也很清楚了,法考爾金的成員都必須是誠實的人,為了你的將來,我想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明白,長官!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布魯菲德恭敬的回應著,心裡卻想,他覺得我這樣的小人物,一杯茶和幾句鼓勵就足夠麻痺,現在馬上就要進入正題了。

    艾希斯微笑的弧度稍稍收窄,問:「你和凱斐瑞的關係如何?」

    布魯菲德說:「她是我的好朋友。」

    「僅僅是好朋友?」

    布魯菲德心裡更加提防了,表面佯裝歎了口氣,說:「回長官,我明白家族的規定,預備成員不能發生非常關係。我承認我對凱斐瑞小姐有著朦朧的好感,相信凱斐瑞小姐對我也並非沒有感覺,但我們都是懂得分輕重的人,所以我和她都很好地克制自己,始終僅僅是保持著好朋友關係,並沒有做出任何越軌的行為!」

    「很好,懂得權衡的人,才能把握將來!」艾希斯彷彿很賞識布魯菲德似的點了點頭,又為他倒了杯茉莉花茶,接著問:「那麼,你和瓦利馬先生的關係如何?」

    布魯菲德心中一緊,他發現對方盯得更緊了,他把心一橫,說:「瓦利馬先生是位受人尊敬的官員,但他好像不太喜歡我,自他上任以來,就一直找機會刁難我,這令我很難受。」

    「這樣說來,你不太喜歡他咯?」艾希斯以調侃的語氣說。

    布魯菲德的心一橫到底,緩緩點頭,說:「長官。我承認,我確實不太喜歡他。」艾希斯又是點了點頭,似乎為布魯菲德的坦誠而感到滿意,又似乎是已從其中發現了什麼,他說:「據傳聞,瓦利馬先生對凱斐瑞有著非同一般的好感,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布魯菲德坦白承認,心想,這事在訓練營裡,大多數人都聽說過吧!

    艾希斯說:「那你心裡嫉妒他嗎?」

    布魯菲德舉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稍稍沈默了一會,他需要緩衝的時間,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麼好回答。

    艾希斯微笑道:「直接回答就是,無妨!」

    布魯菲德用力咬了咬舌頭,用痛楚激起勇氣,以令自己頭腦更清醒,說:「長官,我承認,我確實有一點妒忌瓦利馬先生。」

    艾希斯注視著布魯菲德,目光有如利劍,直刺布魯菲德的靈魂,他直盯得布魯菲德心裡有點發毛,才歎了口氣,沈聲道:「既然僅僅是一點點妒忌,那你為什麼要殺死瓦利馬先生呢?」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0:16

第二集   第八章

    「那你為什麼要殺死瓦利馬先生」這句話,真把布魯菲德嚇得魂飛魄散,有如一個驚雷重重地打在他腦海,轟鳴不已。

    他飛速盤算著,他們到底怎麼知道的?我和凱斐瑞到底是哪裡露出破綻了?瓦利馬的肉已經給訓練營當晚餐吃了,他的人頭恐怕也在那天被衝進了大海,地們憑什麼找到證據了?對啊,他們憑什麼找到證據?!

    對了,他們在試探我的反應,說不定他們正是以這種手段來對付所有的嫌疑人,假如我這個時侯露出破綻,那我就完了,我得鎮定,我得做出最正常的反應,作出一個無辜者最應該做出的反應……

    這些想法飛掠過布魯菲德的腦海,經過這幾天地獄般的心理壓力,他很慶幸自己應該並沒有將恐懼表現在臉上,艾希斯在這個剎那看到的,應該僅僅是茫然……

    布魯菲德馬上從茫然狀態中脫離了出來,驚訝道:「艾希斯先生,你說什麼,我殺死瓦利馬先生?」

    語氣裡,驚訝中帶著被冤枉的深深憤怒,但又因為身份的差距,聲音僅僅是微微提高少許。

    布魯菲德對自己的語調把握很滿意,這個水平應該不負凱斐瑞一番以身示範的輔導之情了。

    艾希斯凝視著布魯菲德,看得如此之深,彷彿要將布魯菲德這一剎那的所有表情都烙印進腦海裡,他以沈重的語調說:「布魯菲德,坦白才有可能得到家族的寬恕,我欣賞你,不想你就這麼被毀了,但前提是,你必須將一切坦白。只要事出有因,家族都可寬大處理!」

    艾希斯誠懇得好比一個虔誠的教士在開導世人,誰也無法懷疑他的真誠,但布魯菲德知道真聽他所言,把什麼都坦白交代,以博取家族的「寬容」,那麼大概離人間蒸發也不遠了。

    布魯菲德用力、緩慢地搖著頭,坦蕩地迎上艾希斯的目光,咬牙道:「艾希斯長官,你不要冤枉我!我雖然討厭瓦利馬先生,但還不至於幹那樣的事來……」

    冤枉的淚水已經在打轉,差點就要奪眶而出。這麼委屈的神情出現在這麼漂亮的一個孩子臉上,確實很容易引來大多數人的憐憫。

    然而,艾希斯長官顯然並不在多數人之列,他又換了種語調,換作恐嚇的方式向布魯菲德施加心理壓力。

    布魯菲德心裡更有數了,他們根本沒有掌握任何證據,大概對每一個嫌疑人都這麼軟硬兼施的試探一番吧!

    他頂住了艾希斯最強烈的攻勢,以最無辜的聲音來抵擋艾希斯那無盡的質疑。說到後面,艾希斯的聲音是越來越嚴厲了,前面那和藹模樣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布魯菲德還是堅持下來了,而且完全進入到無辜者的角色,甚至說著說著,連他自己也有點相信自己確實無辜的了。

    「布魯菲德,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被一時的邪惡蒙蔽心靈,以致你的心靈水遠都沈澱於塵埃中。」艾希斯的聲音已經回復了平緩,目光似乎又變回了柔和。

    布魯菲德知道,對方第一輪試探已經完畢,他的同黨會開始嚴密地監視自己,就像監視其他嫌疑人那樣,以此來判斷到底誰導致了瓦利馬的「失蹤」。

    他想,他得繼續全心全意地扮演著無辜者的角色,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這也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

    當布魯菲德離去後,會客廳的偏門裡走出一名男子,身穿寬大的衣服,乍看之下,嘴角邊似乎正掛著洋洋得意的微笑,就像貴族家的浪蕩公子,但仔細看,才發現他左臉到脖子的地方,有幾道淡淡的刀疤,滿是陰霾氣息。

    艾希斯向那人聳聳肩,說:「納格斯,你怎麼看?」

    那叫納格斯的男子走到布魯菲德剛才坐的位置,仔細觀察了起來,彷彿布魯菲德已經在那個地方留下了不少蛛絲馬跡,口中答:「那你認為呢?」

    艾希斯苦笑道:「我一直盯著那孩子,沒發現什麼不妥,我覺得他挺坦誠的,比起另外幾個嫌疑人,我覺得數他嫌疑最少……」

    艾希斯想了想,又補充:「如果真是他的話,那麼他的表演水平實在太高了。」

    「確實,如果真是他,那太有表演天分了。」納格斯喃喃應了一句,手慢慢撫摸在布魯菲德剛才所坐的沙發上,又道:「那小傢夥出了很多汗啊……」

    艾希斯說:「他小小年紀,被我這麼聲色俱厲的冤枉,這很正常吧,他剛才應該處於十分慌張的情緒中。」

    「作為一個未滿十六的孩子,他的眼圈似乎大黑了。」納格斯說。

    艾希斯說:「據資料顯示,他是個非常好學的預備成員。」

    納格斯又盯向桌子上布魯菲德喝過的杯子,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觀察中應道:「一個處於十分緊張和驚惶中的人,還多次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喝茶,而且,竟然連一滴茶也沒有濺出來,這未免太過奇怪了吧!」

    艾希斯沈吟道:「你好像已經認定他和瓦利馬的失蹤有關聯了……」

    納格斯卻搖頭道:「不,只是存在這個可能,反正這個布魯菲德心裡肯定藏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從現在開始,他要作為重要嫌疑人來觀察。他社交小圈子的相關人等,也要適當盤問。

    「……」

    布魯菲德很慶幸他沒洗澡,因為他的背脊衣服已經濕透了。

    當冰冷的涼水噴灑在軀體上,他覺得他的靈魂彷彿正在沈淪,他高貴的靈魂雖然染上了一絲邪惡,但接受的懲罰也已經足夠了,每夜都在惡夢中度過,清醒的時侯還要接受另一些罪惡靈魂的蹂躪。

    他們對我的盤問估計已告一段落,這個程度的恐嚇還不足以擊倒我,但……這件事情到底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啊……

    布魯菲德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冰冷的水並沒有為他帶來絲毫活力,反倒令他感到更疲倦了,但他剛剛躺上,立即又從床上彈了起來,在他對面的尤蘭塞恩不見了。

    這樣一個時間,尤蘭塞恩外出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那只能說,他也被特務們調去盤問試探了。

    一陣驚惶過後,布魯菲德又開始計算自己到底有什麼可以被尤蘭塞恩出賣的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幾乎什麼都沒跟尤蘭塞恩說過,除了那把殺人的凶器被尤蘭塞恩見過,但之後自己也是偷偷把劍鋒磨利,當然,還有那一夜的晚歸、自己反常的表現……

    不過,以尤蘭塞恩的習慣,熟睡中的乍醒,能不能記得這件事還是個問題,更何況判斷時間了。

    但塔米老人可是在那一夜值班的,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布魯菲德重新倒回至習床上,他發覺思想真是個沈重的東西,它像一條巨大的毒蛇纏繞住你的心靈,將毒汁注入其中,令你痛不欲生地度過每分每秒。

    就在布魯菲德情願恩考一些哲學問題,也逃避去思考自己的的生存問題時,門被敲響了。

    門後,是勞維斯先生,現在他已暫時代替瓦利馬,處理訓練營裡的一些生活事務。

    布魯菲德並不是訓練營調查組的嫌疑對像,所以勞維斯也沒多在意布魯菲德疲憊的神態,只是簡單的吩咐:「布魯菲德,把衣服穿好,斯爾維亞家的馬車在下面等著你!」

    斯爾維亞個這個曾經仇恨的名字曾刻骨銘心地烙印在他心頭上,但這漫長的幾天裡,已慢慢在布魯菲德的記憶裡淡薄,沒想到在自己最慌亂的時侯,它又再度出現。

    他一邊在記憶裡搜索著艾莎那張可惡的臉,一邊整理好衣裝,跟隨勞維斯下樓。

    離開訓練營地盤,直來到大道一側,看到那熟悉的斯爾維亞標誌,勞維斯才停下腳步。

    勞維斯躬身道:「先生,布魯菲德已經帶到了。」

    馬車前的黑衣人對勞維斯擺了擺手,勞維斯便識趣地退下了。布魯菲德認得此人正是去年把他押送到艾莎身邊的那一位嚴肅先生。

    此時的布魯菲德已經沒有了那時的彷徨,不過卻多了滿腹的顧慮和心事,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但也正因如此,令他十分從容地走進了馬車,再次面對艾莎。

    艾莎比過去更美麗了,氣質裡多了幾分成熟,也多了幾分嫵媚,她的眼神仍如去年最後離別時的高傲,冷冷地打量著布魯菲德,一言不發。

    這熟悉的神態立即李布魯菲德回憶起那令他難堪的過去,面前這小賤人曾一次又一次的侮辱自己,階級的界線猶如一條巨大的鴻溝劃在兩人之間。按規矩,布魯菲德該躬身問好了,但布魯菲德的腰卻無論如何也彎不下去。

    最後,還是艾莎歎了口氣,她的眼神在這聲歎氣中,彷彿也柔和了許多,說:「坐下吧,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的心緒也隨著艾莎這剎那的表情而泛過漣漪,畢竟他們間,也擁有過一些不為人知的旖旎過去和尚算美好的回憶。

    「你長高了,不過還是那麼瘦弱。」艾莎淡淡地說,聲音雖平淡,但字句裡似乎包含著一些說不清的情感。

    布魯菲德怔了怔,內心莫名其妙的被觸動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升起些許憤怒,小賤人憑什麼以長輩的語氣,居高臨下的對我評價。接著,他又同時發現,艾莎的話,似乎總是很容易就能激怒自己。

    艾莎凝視著布魯菲德的臉龐,忽然幽幽道:「嗯……我要嫁人了……」

    布魯菲德的瞳孔頓時為之擴張,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艾莎大概已經十七、八歲了吧,責族家的小姐大多都在這個年齡出嫁的。可是不知為何,布魯菲德的心忽然痛了痛,接著他又不禁自嘲的笑話自己,他是什麼身份,恐怕連嫉妒的資格也沒有吧!

    艾莎仍是凝視著布魯菲德,但更像是自言自語地述說著:「這是一場政治婚姻!父親的勢力擴張已經引起了法考爾金皇室的注意,鑒於他近年來對法考爾金作出的傑出貢獻,陞遷為公爵已指日可待,到時他將會有自己的島嶼作為封地。法考爾金最害怕的就是擁有強大勢力的叛逆者,為了制約我父親,所以就有了這場政治婚姻……呵,新郎是四王子夏洛克,一個我只見過三面的古板男子,但我以後每天都要面對他了……」

    她的眉頭微微地皺著,嘴角牽了牽,久違的笑容裡,卻滿是落寞和無奈之意。

    布魯菲德不禁也陪著她默默地歎了口氣,作為法考爾金的成員,命運往往都不是操控在自己手上,無論最低層的預備成員,還是上位貴族,都沒有例外。

    不過,他內心忽然又開始奇怪,這個略帶神經質的小賤人,怎麼在多時不見之後,突然跑來這裡和自己說這些呢,難道……難道她確實曾對我另眼相看嗎全如果是的話,那她為何又要一次又一次侮辱自己呢?

    就在兩人各自思索著各自的心事時,車門被輕輕敲響了,門外傳來黑衣人的聲音:「艾莎小姐,在西南方向有特勤部和地下衛隊的人在監視我們。」

    布魯菲德的心頓時為之一緊,西南是訓練營的方向,這些人是監視自己的。

    艾莎冷冷應道:「馬上趕走他們,對他們發出警告,再看到他們有不懂規矩的行為,以後就別想再立足於托瑪納了。

    「是,小姐!」

    「哼,這些該死的特務,永遠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艾莎向布魯菲德聳了聳肩,很顯然,最近她因為身份的提升,身邊的「非常人物」也開始多起來了。

    布魯菲德第一次如此讚賞艾莎,她顯然不知道這些特務監視的是自己,就這麼把事情攬上了,以後這些特務真想動自己,也得好好顧慮一二。

    看來艾莎確實對布魯菲德有著難忘的記憶,也或許是她太久沒有和人談過心事了,當這場小風波過後,她又再向布魯菲德說起她貴族女兒家的心事。

    因為她剛才的一個「聰明舉動」,布魯菲德心裡對她認可了許多,神色已遠不如剛剛重見時提防,見她話語有傷感時,也適當安慰她幾句。

    艾莎敞開心胸的傾吐,令兩顆年輕的心重新慢慢靠近,正當布魯菲德的心也隨著艾莎小姐的眼神而變得慢慢熾熱時,門再次敲響了,扼殺了車廂裡漸漸變得暖昧的氣氛。

    傳來的,仍是黑衣人的聲音:「小姐,打擾一下,侯爵大人盼咐你十一點以前回家。

    「哼——」艾莎重重地哼了一聲,十分不滿黑衣人的不識趣。

    但接著,落寞又一次閃過她的眼眸,艾莎歎了口氣,應道:「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布魯菲德在心裡陪著她歎了口氣,望著眼前這張美麗無瑕的臉龐,回憶起昔日的一幕幕,或許在他們之間,在那一段段奇妙的交往史裡,誰沒有過美麗的遐想呢?

    但這份遐想恐怕得永遠埋藏於心底,而他們之間,將來也不知還有沒有再會之日。

    正當布魯菲德感慨著的時侯,那張精緻的臉龐已漸漸靠近,令夫窒息的美麗已來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如蘭的芬芳正充斥著布魯菲德的神經,但香吻最後還是沒有降臨在布魯菲德的唇上,因為門又一次敲響了。

    黑衣人彷彿擁有一對透視眼,能看到未來的王子妃正準備與一個尚未洗脫賤民之名的預備成員接吻,他的聲音冰冷了許多,稍稍提高音量提醒道:「艾莎小姐,為了避免侯爵大人的責罵,我想,我們得立即趕回去了。」

    惆悵的再會並沒有以茫然的熱吻而結束,僅僅是一句簡單的「珍重」,車門已隔斷兩人的視線。

    布魯菲德悵然地站在大道一側,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街道的轉角,才慢慢收拾情懷。

    畢竟,他現在最大的煩惱還不是愛情,感情對於他目前的狀況來講,實在是太過奢侈了。

    托瑪納的上空濃雲密佈,隱約看去,就像堆滿了一張張惡魔的臉,眼看一場罕見的暴風雨就要降臨了,布魯菲德忙加快了腳步,他並不想陷身於暴風雨中。

    可最後,暴風雨始終沒有降臨,濃雲壓抑了托瑪納一整夜,始終沒有化成雨點,到了第二天反倒慢慢放晴了。這樣的天氣變化,正如同瓦利馬先生莫名失蹤的調查事件,在之後幾天,也有了驚天的變化,令團聚在訓練營上空的濃雲也慢慢散去。

    首先是托瑪納以外傳進來的小道消息,說有漁船在危險海域發現了瓦利馬先生的蹤跡,他正在一條海盜船上喝酒作樂。那條海盜船可是惡名昭著的海盜團夥中的一員,於是不少人大膽猜測,天啊,那位看似可敬的瓦利馬先生竟然是海盜派來潛伏在法考爾金的棋子,現在見陰謀敗露,就逃亡回海盜老窩去了……

    接著,又有別的傳聞說瓦利馬先生正在右芒島購買大量兵器,並不單單如此,還有另外的人看見他在寂靜島採購花崗石,看見他在白柱群一帶和一個老年婦女進行不道德的交易,看見他在黃金海域洗劫官船等等。

    傳聞之多,不盡相同,反正很多人都在托瑪納之外看見了這位本來名不見經傳的先生,他時而是海盜,時而是武器商,時而是嫖客……

    反正人們幾乎可似肯定一點,瓦利馬先生並沒有被人謀殺,他真的是失蹤了,而且還逃亡到了大海,脫離出了法考爾金的掌握,甚至法考爾金的一些敵對家族也在傳聞裡參了一腳,將法考爾金描述成暴力專橫的家族,在其恐怖管理下,終於有人奮起反抗,逃出

    了恐怖的牢籠。瓦利馬先生在這樣的描述中,自然而然便成了自由戰士……

    還有些人的猜想更可怕,法考爾金為了解決日漸緊張的財政問題,便在多年前成立了那支臭名遠揚的海盜團夥,他們本來就是法考爾金的一員,瓦利馬並不是變節,而是被法考爾金高層派去支援那支海盜團夥了。

    布魯菲德非常納悶一個死人怎麼可能忽然去了這麼多地方,還成了凶悍猙獰的海盜,還被某些有心人形容為追求自由的英雄,但這並不要緊,重要的是法考爾金高層也開始懷疑瓦利馬是否已經逃到了大海。

    只是一個傳聞的話,那僅僅是傳說,但所有人都在傳聞時,那就有可能成為事實的真相。

    因為瓦利馬先生在某些傳聞中,實在被描述得太過不堪,法考爾金外交部不得不發表一份聲明,大意是,瓦利馬近日己無故失蹤,現仍下落不明,法考爾金鄭重宣佈,將瓦利馬開除出法考爾金,其人一切行為均與家族無關,等等。

    法考爾金權力金字塔頂層的幾個大人物也是無比震怒,瓦利馬失蹤對他們而言,本是小事一件,但現在被許多敵對勢力藉機惡意攻擊,更重要的是,其中一個猜想差不多是正確的,黑角海域裡確實有幾支海盜團夥是家族暗中成立的……

    訓練營四周的衛士和特務明顯減少了,其中不少人恐怕已被派到海外去尋找那位並不存在的瓦利馬先生。

    布魯菲德十分懷疑這一切傳聞都與凱斐瑞有關,但有這麼大能耐的一位小姐,為何會屈尊在法考爾金的最低層呢?莫非海因姆男爵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她確實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不過其身份遠遠要比海因姆男爵所猜想的要高級。

    不過,凱斐瑞看起來仍像平常那樣平靜、那樣優雅,而布魯菲德也沒機會再去問問答案,她便要離開了,而且離開得如此突然、如此的光明正大,特務們甚至沒有資格去阻止這個失蹤案頭號嫌疑人的離開。

    她的家族復興了!

    她的族人得到了另一個不遜色於法考爾金老牌家族的庇護,已東山再起。凱斐瑞作為他們家族的成員,現在已有一艘異常豪華的巨輪停泊在北岸,它的任務便是迎接凱斐瑞回去。

    離開的那天,凱斐瑞身穿華麗的貴族服飾,盈盈踏出訓練營大樓,是如此的儀態萬千,風采耀人。

    布魯菲德遙遙目送,只覺這一切恍如夢中。

    凱斐瑞在踏上馬車前,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正式看向布魯菲德的方向,笑容仍像初次見面時的平和、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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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0:35

第二集   第九章

    事實上,令瓦利馬先生失蹤調查事件終於告一段落的主因,還是皇宮主管前來訓練營的選拔,這恐怕算是訓練營裡近年來的頭號大事了。

    整個訓練營一片歡心鼓舞,人人摩拳擦掌,以求以最佳形象出現在選拔日,畢竟一旦成為皇室成員,哪怕僅僅是個僕從,其身價及將來退休後的待遇,都遠遠不是普通法考爾金成員可以比擬的。

    但幾乎誰也沒有留意到,這次的選拔日比預定的日期整整提前了大半個月,這對於嚴格按計劃做事的法考爾金皇室而言,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了。

    布魯菲德作為訓練營的禮儀人員,有機會近距離接觸皇室人事主管,也有幸聽到了一些機密對話的片言隻字。

    「……為何選拔會提前這麼多?」

    「唉,宮裡的疫情比想像中要來的嚴重,已經死了不少人,急需補充人手啊……」

    「什麼?!」

    「噓!小點聲!其實不單要在你們這裡調人上去,就連許多貴族家裡都得抽出僕從調到皇宮……」

    「那……那這次問題可嚴重了……」

    強大的精神力讓布魯菲德在較遠的距離外,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他心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對話裡有幾個字眼是特別嚇人的,「疫情」、「死了不少人」、「嚴重」……布魯菲德很容易就推理出:皇宮正在鬧嚴重的瘟疫,已經死了許多人,現在人手不足,所以才會提前到訓練營來選撥……

    這可是槽糕的消息,本以為躲進皇宮就可以暫時逃避開那幫該死特務的監視,沒想到皇宮也已經成為了不見血的修羅場。

    接著,布魯菲德又想起了艾莎,她的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才嫁進皇宮,就撞上了罕見的瘟疫……

    然後,他又想到了凱斐瑞,她的運氣同樣是非一般的與眾不同,竟然在瘟疫大爆發之際就離開了。

    瘟疫在海洋時代裡並不是什麼新鮮詞,在大海上時常有船隻遭遇上,一旦被這個死神盯上了,往往生還率極低。

    然而在陸地上,瘟疫發生的機會並不高,但一旦發生嚴重的瘟疫,一般都可以載入海洋時代的史冊。

    就像三百年前列達島的菌疾瘟疫,在短短的半年內,這可怕的病菌將整個列達島上的人們全部殺死,那個島嶼的統治者藍荊花家族也隨之消失在了歷史舞台。直到半年後,藍荊花家族的友邦才敢派人踏上這個死亡島嶼探查,最後友邦議會決定用烈火焚燒全島,以杜絕瘟疫的繼續傳播,將全體亡者和藍荊花華美的建築統統以烈火終結,一個老牌家族也就此因瘟疫而被焚燬於熊熊烈焰之中,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再留下。

    這個歷史上轟動一時的事件劃過了布魯菲德的腦海,他第一次生出了離開托瑪納的想法,自然的力量實在太難以猜度,死神現在正盤踞在法考爾金的皇宮裡,如果現在走進去,豈不是與送死無異?

    儘管現在的醫療水平已遠非三百年前可比,但誰能保證托瑪納是不是下一個列達島……

    打定主意後,布魯菲德便開始裝病了,他情願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接受特務們的監視,也不想躲進隨時可能感染上瘟疫的皇宮裡。

    布魯菲德嘗試委婉的勸告尤蘭塞恩,他不能明說他偷聽到的話,只能說,留在訓練營裡等待更好的機會應該會比較妥當,但尤蘭塞恩哪裡聽得進耳朵,畢竟很難找到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後來的選拔證實了布魯菲德並不是聽錯,差不多有九成預備成員中選了,就連裝病的布魯菲德也不例外,剩下的一成,幾乎全部是今年才加入到法考爾金的新人。

    這些新人們一個個苦著臉歎息命運不公,布魯菲德望著這批幸運者,心想,要不,我跟你們換換?而中選的大多數預備成員,一個個興奮得滿臉發光,彷彿人生中最光榮的日子就是今天,整個訓練營大樓裡喜慶一片,到處都是相互的祝賀聲,有些脆弱點的女成員已在暗處喜極而泣了。

    布魯菲德默默地打量著這一切,心想,當然,能進入到法考爾金的皇宮,成為其中一員,確實是法考爾金普通成員所夢寐以求的,但如果這個時機放到現在,恐怕沒有什麼比這更槽糕的了,大夥如果知道真相,現在臉上掛著的燦爛笑容,會變成什麼表情呢?

    「喂,布魯菲德,我們可以進皇宮啊,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呢!」尤蘭塞恩用手肘撞了撞布魯菲德,臉上也是笑瞇瞇的,與餐廳中絕大多數人的表情一模一樣。

    明知道是投進死神的懷抱,我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呢?當然,這句話布魯菲德只能在心裡說,表面敷衍道:「我太過高興的時侯,臉上往往就沒什麼表情,這大概是物極必反吧!」

    「哈!怪人!」尤蘭塞恩不以為意。

    這時,塔米老人在餐廳一角對布魯菲德做了手勢,布魯菲德會意的點點頭,這是今晚開小竈的手語,大概是想和自己私下告別吧!他心想,唉,塔米老人也是幸運的……因為塔米老人上了年紀,已經超出了皇宮僕從的年齡範圍,所以得似繼續留守訓練營。

    今夜繁星閃耀,訓練營裡也人人喜氣洋洋,彷彿他們已成為了夜空群星的一員。

    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走上樓梯,不少過往從不交往的預備成員都紛紛向他們點頭微笑,這並不單單代表他們心情愉快,還意味著他們已為未來打算,訓練營這批人進入皇宮後都是新人,而少個敵人,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當布魯菲德在樓梯轉角,看到兩個常年勾心鬥角的資深預備成員也恍如摯友般交頭接耳,心中不禁苦笑下。這個世界確實現實得十分徹底。

    他忽然想起剛才在餐廳裡,塔米老人除了以特別豐盛的餐點款待,還特地為他們兩人配製了兩杯口感特別好的飲料。

    當時,塔米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飲料,是由惡意和謊言,再加上大量奉承、少量事實配製而成,口感非常好,就像你們現在所喝……」

    說著,塔米指了指天花板,以示「上層官員」,說:「幾乎每個人都很喜歡,尤其是他們,儘管這東西能大幅削弱他們的洞察力。」

    他歎了口氣,又道:「孩子們,皇宮裡到處都有這種飲料啊,如果你不想成為惡意中傷的對象,那就學會友好地對待每一個人,哪怕僅僅是表面,也要做得足夠的友好啊……這就是我老頭子這些年在托瑪納生存的最大竅門了。」

    尤蘭塞恩滿懷感激地望著塔米,深以為然地點著頭,布魯菲德表面也是這麼做的,心裡卻不以為然,違背自己個性而變成一塊光滑的石頭,那生存還有什麼意義呢?更何況,塔米老人把這當成生存的法則,所以他現在正站在法考爾金的底層,那樣牢牢佔據著自己的位置又有何用呢?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明明是同一個意恩,但由不同的人說出來,份量就會不同。

    就在當夜,海因姆男爵召見了布魯菲德,不知為何布魯菲德覺得他的笑容裡蘊藏有歉意,海因姆男爵作為法考爾金皇室嫡系培養出來的官員,瘟疫這事相信他早有所聞了,只是沒料到這場瘟疫會如此嚴重。

    他語重心長地告訴布魯菲德:「惡意中傷、流言蜚語、飛短流長,在這人多的地方是無法避免的,人們越空虛的地方,它們出現得越頻繁,皇宮正是這樣一個地方,想在這樣的漩渦下生存,除了忠誠於家族,把家族放在第一位外,還得學會與人相處,不要輕易去評價一個人。在他人背後,盡量選擇說好話,如果有人在背後說你討厭的人的壞話,你要學會閉嘴,更要疏遠這個人,因為這樣的人也會在你背後說你壞話……不要輕易為自己樹立起敵人。」

    這是海因姆男爵和布魯菲德談話最長的一次,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如何與人相處,這是布魯菲德的弱項,所以他甘之如飴地吸收著海因姆男爵處世之道的精華。其實,塔米老人與海因姆男爵對布魯菲德的臨別贈言是異曲同工的,但布魯菲德謹記住了後者,而將前者拋到了腦後。

    當然,海因姆男爵因為身份不同,所以在贈言的最後,他補充了一句相當重要的話語:「布魯菲德,現在皇宮裡的病人可能會比較多……嗯,你不必去問原因,也不必多關注這件事,你只需牢牢記好了,盡量遠離這些病人,那便是了……」

    這樣的話,足夠令布魯菲德心中為之一暖了。

    法考爾金皇宮,位於托瑪納的西北面,整個托瑪納地勢最高的地方,用昂貴的大理石堆砌起它的外立面,這一堵漂亮潔白的高牆也令皇宮成為了托瑪納的城中之城。

    高牆之後,是藍瓦白牆的王朝時代式建築,充滿上位者蓄意營造的帝皇之氣,家族普通成員初次踏進皇宮,十有八九會因面前的壯麗景象而產生膜拜的衝動。

    當布魯菲德這群新人踏進城門後恢宏廣闊的大廣場時,恰好一陣清晨的海風拂過,眼前巨大的震撼,足夠讓每一個新人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蔚藍天空下,他們大多數人都微微張開了嘴巴,只不過長期養成的良好習慣令他們誰也沒有把喉嚨裡的驚歎聲給發出來。

    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瞪著前方時,布魯菲德的目光卻看向了廣場左上角。那裡有一道米黃色的砂岩拱門,拱門後是一條深得看不到盡頭的迴廊,但布魯菲德相信,迴廊的盡頭就是法考爾金皇室圖書館,黑角海域裡藏書量第一的書庫,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海術書籍,也必在其中。

    朝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鋪在大廣場上,給人的感覺神聖、高雅,帶著靜謐的美感,相信很多人己開始激動的遐想,歷史的車輪己從他們踏進皇宮的剎那,又開始轉動了。

    嘹亮的鐘聲自皇宮深處傳來,打破了這片字靜,也打斷了他們的遐想,一群人擡著擔架自聖潔的建築群中穿梭而出,人人面蒙白紗,顏色正如同擔架上屍體所鋪蓋的紗布。布魯菲德粗略數了數,單單擔擡者就有近百人,在他們之後,還有兩大車衣服、雜物隆隆推出,裡面裝的大概是死者生前的衣物。

    領著布魯菲德等新人的人事主管看得眉頭大皺,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交涉道:「戴斯先生,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那叫戴斯的先生看來正是這群人的指揮,他滿臉愁色的走了過來,應道:「山特大人,如你所見,我們正準備把不幸者火化於廣場。」

    他望了望山特身後那群稚氣的面孔,不無歉意道:「對不起,山待大人,我不知今天有新人來,而且還來得這麼早,想必他們心裡已十分惶恐,還請山特大人代為撫慰了。」

    人事主管山特勉強一笑,又道:「平常不是壓在北宮範圍內進行的嗎?為何……」

    戴斯眉宇間的愁色更重,壓低聲音道:「山特大人,你有所不知,在你離開的七天裡,疫情已不能再控制在北宮範圍了,它如同鬼魅般遍佈了整個皇宮。上面的大人們已頒發命令,所有疫情的殉難者,統統原地火化。」

    山特為之震驚,低聲道:「什麼!你說……」

    戴斯說:「是的,他們僅僅是昨夜南宮的殉難者而已。」

    山特有點明白戴斯的臉色為何會變得如此難看了,因為自己的臉色也正向他看齊。

    布魯菲德站在前列,加上聽力過人,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叫苦,看來死神已徹底把法考爾金的皇宮給佔領了,只望自己不要成為他腳下的俘虜。

    穿過恢宏的正殿,布魯菲德這批新人們也無心觀賞了。他們看起來都有點憂心忡忡,畢竟剛踏進皇宮,就看見這麼多屍體,原本激昂的心情已被da壓了下去,明媚的藍天似乎也失去原來的生機。

    正殿之後是第二庭院,這裡全是仿水晶建築,甚至包括一花一木,也全是用仿水晶製成,皇室的窮奢極侈,盡見於此。不過,這裡的內部裝飾很多都是後來修復的,大多地方已經喪失了原來王朝時代的奢華氣質。

    山特在這裡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時,臉上的憂色已換成了平常波瀾不驚的樣和神態。他打量著眾新人,覺得確實有必要說點什麼來鼓舞一下士氣。

    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聆聽,心想,法考爾金大概還想把鬧瘟疫的事情隱瞞吧,為了避免恐慌的想法是好的,但這裡的人們並不是傻瓜,當真相慢慢暴露於人前,恐慌將會像海嘯一般爆發,把皇宮,甚至整個托瑪納都掩沒其中。

    人們大多都是一種喜歡自我欺騙的動物,山特這一番話明明缺乏說服力,但對於這批來自訓練營裡的新人來講,士氣已大受鼓舞,畢竟他們更願意相信自己在這裡的未來是美好的,所以便選擇相信山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自我欺騙是愚蠢的,但也是幸福的,最起碼他們不再擔心隨時降臨在頭上的死亡陰影。

    像布魯菲德這樣的人是聰敏的,同時也是苦惱的,因為他就算洞察了真相,也無法改變眼前的事實。

    隨著漸漸深入皇宮,布魯菲德的心更涼了,他發現不同方位的遠方都飄起了黑煙,皇宮不可能同時在這麼多個地方做飯,那只能說明,在皇宮不同的角落裡,很可能正有不同的死者們被焚燒著,火焰能阻止死者繼續傳播瘟疫,但也能燃點起智者心靈深處的恐慌。

    布魯菲德發現法考爾金皇宮的形勢實在大槽糕了,他開始大動腦筋,如何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他想,我無比的渴望著權力,但如果在生命受到威脅的前提下,我願意把它遠遠踢到一邊。

    但像他這樣微不足道的一員,離開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到的?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恐怕自己立即上前毆打山特大人一頓,也未必馬上被驅逐出托瑪納。

    山特把他們帶到了皇宮的人事斤,那裡早有大大小小十幾位各個部門的官員在等候了,他們如饑似渴地望著這批新人,彷彿求賢若渴,但這更令布魯菲德相信,現在皇宮到底有多缺人手。

    很快,他從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傢夥擁有相當不錯的樣貌,皮膚白哲,看起來相當年輕,恐怕不比自己大幾歲,自己曾在平民區的酒吧裡狠狠地侮辱過他,他想必一直懷恨在心吧……

    布魯菲德慌忙把頭低下,在這樣的場所碰上仇家可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尤蘭塞恩也把頭低下了,畢竟這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傢夥並不是那麼容易忘懷的。

    布魯菲德心想,對了,那傢夥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叫德加爾吧……

    這個名字立即便從山特的口中吐出了:「德加爾,怎麼會是你來?強克大人呢?」

    強克是德加爾的上司,德加爾連忙答道:「回山特大人,強克大人身體不適,所以派我來了。

    一聽「身體不適」這樣的敏感字眼,本站在德加爾附近的官員立即條件反射般的躍開兩步,德加爾全然沒有了當日在平民區所見的囂張氣焰,他識趣地後退了一小步,一臉無辜地苦笑著。

    「那查瑪大人呢?」山特又問,顯然來這裡挑人,遠遠還沒有輪到德加爾。

    「查瑪大人也有點身體不適。」德加爾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發現四周的人與他的距離更遠了。

    山特咳嗽了兩聲,也慢慢往後挪了一步,沒再問下去,歎道:「唉,你們北宮也真不容易,好吧,這次就讓你們先挑吧!」

    「謝山特大人!」德加爾深深一躬。

    他走近這群新人,目光逐一掠過,本已從布魯菲德身上移過,馬上又轉了回來,眼睛忽然一亮,已把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給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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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8 11:40:58

第二集   第十章

    布魯菲德痛苦地發現,德加爾的眼睛緊緊盯在自己身上,其眼神就像久旱逢甘露的怨婦。

    北宮是皇宮瘟疫的發源地,也是災情最嚴重的地方,在隨時可能死去的時侯,竟然能把痛恨的人也拉進來,恐怕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美妙了,這簡直就是痛苦時的一滴甘泉……布魯菲德是如此猜想對方心理的。

    德加爾指向了布魯菲德、尤蘭塞恩,和另外十幾個倒黴兔,對山特躬身道:「山特大人,我就選他們吧!」

    「好吧。」山特點點頭,不無惋惜地看了一眼布魯菲德,他本想將這個人才帶回人事部的。

    「這回完了!」尤蘭塞恩喃喃地下了結論。

    北宮的中庭院,柔柔拂過的清風裡彷彿也滲滿了淒清和落寞,恐怕所有的新人都發覺了不妥。這裡的人未免太少了,華麗的宮廷裡冷冷清清,偶爾只會有一兩個人在周圍的長廊上穿梭而過,但這些人臉上也是憂心沖沖。

    這些人也會瞥一兩眼這群新人,或搖頭歎息,或滿臉同情,或幸災樂禍,反正沒有一樣是令新人們感覺舒服的。

    無論多麼愚鈍,多麼喜歡自我欺騙的新人,這個時侯也恐怕漸漸有了點覺悟,北宮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簡單,如果他們能把自己模糊的直覺清晰化,大概就會得出正確判斷:這裡的死亡氣息太重了,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本來心情已經槽糕得無以復加的布魯菲德,此時正被牆上的一種紫色花兒所吸引,這種花兒就算在訓練營書籍的圖庫裡也從未見過,但自進北宮後,卻處處可見,幾乎沿途每個地方都會有這麼幾株。

    長期精神力的鍛煉令布魯菲德對特殊物種十分敏感,這些紫色花兒甚至讓他暫時忽略了德加爾豺狼般的目光,他不時偷偷觀望它們,他有種感覺,北宮的死亡氣息,說不定全源於此。

    這個大膽的猜想令他心跳大為加速,假如是他找出了瘟疫的源泉,那麼將拯救無數生命,他勢必成為整個托瑪納的英雄,獲得極為崇高的地位……

    美妙的想法令他在倒黴的低谷裡獲得了一些飄飄然的快感,但很快又自我嘲諷,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就算確實這麼簡單,又哪裡輪得到自己這個小人物發言了……

    德加爾在一個比較寬敞的庭院停下,一開始向眾人重申著皇宮的規矩,重點強調北宮特有的規矩。

    但他到底是個聰明人,發覺聽眾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對勁,於是眼珠子一轉,說道:「想必大家對北宮為何這麼少人而感到困惑了,我想我在這裡有必要說明一下,中宮為了籌備家族誕辰,把大量的人手調了過去,所以現在北宮的人手十分緊,今後一段日子,還望大家一同努力了,這是難得表現的好機會。另外,還有一件小事也提前說了,也是為了迎接家族的誕辰,在今後兩個月裡,皇宮實行禁足,皇室成員非但不準踏出皇宮一步,各宮成員也不能踏出各自宮廷範圍一步,除非有特別的批準,希望犬家能夠明白諒解……」

    布魯菲德看著德加爾滿臉真誠的述說著謊言,心中冷笑,家族的誕辰和實行禁足,恐怕難以扯上什麼關係吧……

    不過,謊言永遠比實話動聽,德加爾頗為煽情的一番話後,新人們臉上繃緊的表情也稍稍鬆弛了少許。

    德加爾的目光不時還會遊移過布魯菲德身上,那眼神彷彿是一頭餓壞了的豺狼,擔心到手的獵物隨時會跑掉一樣。

    鑒於此,尤蘭塞恩忍不住低頭喃喃了一句:「這回我們慘了,不過看情形,你會比我更慘!」

    布魯菲德只能以鼻子低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德加爾又說了一輪不著邊際的話,庭院另一側的長廊,終於急沖沖地走來了一人。

    德加爾像是鬆了口氣,轉身迎向那人,低頭交流了幾句,才對眾新人道:「各位,這位是羅克文先生,他將分配你們今後在皇宮裡的相關工作……」

    他沈吟了一下,眼角在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兩人身上轉了兩圈,說:「我身邊有助手告假,人手不足管理北宮人事事務,就由你們兩個來擔當我的臨時副手吧!」

    有些不明內情的新人,不禁向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投來羨慕的目光,但他倆的表情絲毫投有配合他們的羨慕,冷靜得就像兩位已榮辱不驚的老者。布魯菲德更是想深了一層,說不定德加爾那混蛋過去的爪牙已全部死在瘟疫中了。

    不過關於這一點,布魯菲德倒是想錯了,禍害往往都比好人長命一點。

    最起碼,像布魯菲德當日在酒吧比較印象深刻的一個爪牙,一個名叫范特的傢夥,他就在長廊的轉角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德加爾和范特遠遠走到一邊,范特才低聲票告:「強克大人已經死了。」

    「已經叫人處理了嗎?」德加爾皺了皺眉,臉上有喜有憂,喜的肯定是自己的官職起碼又跳了一級,憂的是這瘟疫發作起來好像越來越快了,強克那老傢夥前天才病,今天竟然已經回歸到海神懷抱了。

    范特低聲應道:「大人族心,已安排妥當,中午和其他屍體一起集中焚燒。」

    兩人談話遠遠避開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不時還轉過頭看看他們是否有竊聽行為,只可惜借布魯菲德還是把他們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了。

    尤蘭塞恩也藉著遠離德加爾的機會,低聲道:「我說布魯菲德,這皇宮給人的感覺不太對啊,尤其這個北宮,陰森的很,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可能死過很多人,而且都是發生在近期……」

    布魯菲德只能回以苦笑,尤蘭塞恩又道:「這令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次,那時在黑角海域東盡頭,天氣明明晴朗,風和日麗,但我卻莫名的害怕,還哇哇大哭起來,死死抱著父親的大腿,求他不要再把船往前開……」

    布魯菲德被勾起了些許興趣,望了望德加爾那邊,才低聲道:「哦?那他肯答應嗎?」

    尤蘭塞恩的臉色黯然了一下,說:「他當然不會答應,硬是命人繼續把船往前開,後來東盡頭的天恕然就全暗下來了,還滿海域都浮上了死魚,黑漆漆一片,十分噁心,接著,龐然海獸就出現了,像瘋了一樣襲擊我們……」

    說著說著,他彷彿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剎那,身軀也微微顫動了起來。

    布魯菲德忙低聲安慰:「尤蘭塞恩,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尤蘭塞恩歎了口氣,說:「我是那場災難的倖存者之一罷了,但我們那支商隊的人卻死了十之八九,唉,從此我們那海上小家族就走上沒落了……」

    末了,他補充了一句重點:「現在的感覺,就像那時侯即將要進入那片死亡海域時的感覺一樣,唉,令人不舒服至極點啊……」

    布魯菲德陪他歎了口氣,同樣是為了這個可怕的未來。

    德加爾已經去處理事務,范特領著布魯菲德他們來到北宮一角,安排了他們的住處,房間遠比布魯菲德想像中的要舒適,令他和尤蘭塞恩都心生詫異,為何德加爾竟然不在住宿上難為他們?

    范特介紹道,這些房間是為德加爾大人的副官而準備的,你們應該感到榮幸吧……

    布魯菲德頓時心生疙瘩,這恐怕是死者住過的房間,恐怕還是個因瘟疫而死的不幸者。

    他們放下行李後,范特表示現在是非常時期,人手緊缺,一切從簡,人事手續也暫時擱了擱,日後補辦。

    一個滿臉烏雲的老頭發給他們各自兩套金黃色的皇室僕從套裝,范特在一旁催促他們立即更換上後,又把他們帶到了北宮的官員餐廳,笑稱普通成員根本無法享受這種待遇,但在空蕩蕩的餐廳裡能感受到的,只有強烈的壓迫感,無須范特催促,兩人就匆匆用完了午餐。

    乍看德加爾和范特的態度,還真以為他們已不計前嫌,但當范特命令尤蘭塞恩去打掃衛生,再把布魯菲德單獨領回到德加爾身邊時,布魯菲德相信真正的報復現在才宣告開始。

    「布魯菲德,你把餐盤送到查瑪大人的門口,我們在這裡看著你。」德加爾下令,但他很快又改變了命令,說:「嗯,等等,還是把餐盤送進去吧,看看查瑪大人的狀況如何,咳,他已染上重病,嗯,衷心祝願他平安,但……如果他已回歸海神懷抱,那將是我們整個北宮的損失,所以你得調查清楚,記得把南面的窗口打開,好讓我們看到你!」

    布魯菲德心道:好哇,這棍蛋一番表面功夫過後,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往瘟疫的感染區裡面趕了……

    范特見布魯菲德滿臉猶豫,立即幫腔道:「哎呀,我說布魯菲德,你該不會是第一天成為皇宮成員,就不服從上級主管的命令吧個!」

    德加爾用溫和的眼神注視著布魯菲德,連微笑也是溫和的,說:「布魯菲德,如果你抵抗命令,那在禁足這樣的非常時期,我可是有權處置你的哦!」

    其語調就像一個長輩對一個晚輩的調侃式鼓勵,但布魯菲德很清楚的知道,不按他們所說的去做,恐怕在尚未患上瘟疫之前,就得接受他們最嚴厲的整治了。

    他一咬牙,把餐盤托起,照足禮儀,先對德加爾唯一鞠躬,擠出笑臉,便往那佈滿陰霾氣息的房子走去。

    布魯菲德輕輕叩一叩門,稍稍提高音量道:「查瑪大人,用餐的時間到了,我把餐點給你送來,你在嗎?」

    布魯菲德幻想著那位傳說中的查瑪大人趕快將門打開,二話不說就接過餐盤,然後立即砰的一下又把門關上——啊,多好的一位先生,他擔心把病傳染給別人,所以一切動作都是如此迅速且行雲流水……

    結果當然是在他幻想之外,當然也在情理之中,裡面無聲無息。布魯菲德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德加爾正虎視耽耽,他只好把門推開,一陣難聞的氣味頓時撲鼻而來,這是一股往往在打掃得不太乾淨的洗手間裡才能聞到的味道。

    布魯菲德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位查瑪大人該不會是連行動力都失去了,比以致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吧……

    雖然此時是正午時分,但房間裡仍然是陰沈沈的,周圍的氣氛令人不舒服至極點。

    布魯菲德沈住氣,鼓舞著自己,這麼多次都能死裡逃生,這次也一定可以逃過瘟疫的魔爪。

    他辨別了一下方向,先把餐盤放到桌子上,再把南面的窗戶推開,傾灑而入的陽光多多少少令房間回復了一點生機,同時透過窗戶,發現德加爾和范特正遙遙觀望,神色裡隱約能辨認出他們正掛著得意的微笑。

    「是誰啊?」一把蒼老且沙啞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黑暗的深處中傳來。

    布魯菲德被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但他馬上令自己鎮定下來,在這個房間裡,除了自己,應該就是那位查瑪大人了,他轉過身,試探性的問:「查瑪大人?」

    那蒼老的聲音應道:「什麼查瑪大人,你在叫誰啊?」

    布魯菲德頓時一陣口乾舌燥,往後倒退了一小步,撞在了身後的桌子上。這聲音如果不是查瑪,那會是誰?莫非已有別的鬼魅佔據這個房間了……

    他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不爭氣的加速,呼吸變得急促,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該奪門而出了。

    「呵呵,小夥子,把你嚇壞了吧?我這老骨頭快有兩個星期沒見過生人了,所以才和你開個小玩笑!」那蒼老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笑意。

    布魯菲德驚魂稍定,看來這聲音確實是查瑪大人的,這老不死亂幽默的,差點被他嚇死了。

    但布魯菲德立即升起新的疑惑,不久前那位強克大人才病幾天就死了,為何這個查瑪能堅持兩個星期呢?莫非他並沒有感染瘟疫,他確實只是別的重病在身……這個想法令布魯菲德大受鼓舞,畢竟遠離一點瘟疫病原,總是好的。

    「小夥子,過來!我這老骨頭有話要對你說!」蒼老的聲音向布魯菲德招呼。

    布魯菲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查瑪到底是北宮的副總管。

    查瑪的私人房間頗大,布魯菲德一直走進黑暗的深處裡,才能勉強辨認出有張床正位於靠牆的位置。

    他想把壁燈點亮,查瑪卻立即喝止了他:「別,我怕光!」

    這實在令布魯菲德心裡又是咯登了一下。

    查瑪微笑道:「遠遠看你的身高,還以為你是個年輕人,沒想到還是個孩子啊!唉,看來外面的災情確實很嚴重了,竟然連孩子也招進來了。」

    布魯菲德抿了抿嘴唇,試探地問:「查瑪大人,什麼災情,我今天才進來,不懂你所指的到底是什麼。」

    「呵呵,你這孩子心機可真重啊。」查瑪又是樂呵呵地笑了:「看你進來以後,步步為營,連周圍的一桌一椅都不肯碰上分毫,就可以看出你到底有多提防了,居然還裝出一副不知道皇宮正鬧著瘟疫的模樣。」

    這話說得布魯菲德軍陣尷尬,查瑪也不再追究,想了想,又問:「你真的是今天才進來的?」

    「是的,查瑪大人。」布魯菲德心想這點我沒必要隱瞞你。

    「哦……那你的判斷力可不簡單。」查瑪像是恩考著什麼,忽然沈默了下來。

    布魯菲德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看清面前老人的模樣,他健康時應該頗有幾分神采,但現在雙頰微凹,精神頹廢,剛進房間時所聞到的那股味道也更濃了,布魯菲德心想,查瑪大人果然是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了……

    查瑪像是終於下了訣定,說:「本來是想叫你去把德加爾那小子喚來的,但是那小子不太可靠,現在眼見你也挺機靈的,我這個任務,就交由你幫我去辦吧!」

    任務個這大概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吧……布魯菲德立即正容應道:「查瑪大人,德加爾大人就在門外不遠處,要不我幫你把他叫來吧!」

    「哈,這麼巧呀,不過那小子也未必敢進來吧!」查瑪笑道:「好了,孩子,別想逃避責任了,來我床前……怎麼,你不願意?」

    布魯菲德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查瑪的床前,查瑪卻猛一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布魯菲德心想,這回槽了,這老兔該不會是會什麼巫術,現在要找我當替死鬼吧?

    查瑪卻是將一封信塞進布魯菲德手裡,沈聲道:「孩子,你聽好了!這封信關係到整個皇宮的生死存亡,我這老骨頭靜下來想了這麼多天,對於瘟疫源頭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了,你把這信交到中宮大總管卡利達的手上,包你日後平步青雲!事關重大,你立即去辦吧!」

    查瑪見布魯菲德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雙手,不禁道:孩子,你可有什麼疑問,不妨提出!」

    布魯菲德顫聲道:「附近可有什麼地方能洗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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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1:26

第三集   第一章

  當布魯菲德捧著一封暗黃色的信箋從查瑪的房間中走出,德加爾和范特都瞪大了眼睛,裡面既有點戲謔的興奮,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提防。

  布魯菲德尚未走近,德加爾已迫不及待的喝停了他,說:「布魯菲德,你就站在那裡匯報好了。」

  范特疑惑的往那間滿是陰霾氣息的房子探了探頭,問道:「查瑪大人他竟然沒……」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沒死」這句話到底沒有脫口而出,稍稍一頓,便接上:「他竟然沒難為你,可見你沒有失去應有的禮儀,你做得很好!他還給了你什麼東西?」

  德加爾的目光同樣在布魯菲德手中的信箋上悠悠打轉著,布魯菲德把信往前一遞,說:「查瑪大人吩咐我,立即將這封重要的信箋交給中宮卡利達大總管,德加爾大人,你需要檢查一下嗎?」

  布魯菲德才剛剛往前一小步,德加爾和范特已往後急退了兩步,在他們心目中,布魯菲德已經成為了瘟疫的帶菌者。

  德加爾高聲喝道:「不用了,既然是機密文件,我也不便查看,你親自送去就是。布魯菲德,好好珍惜這份長官給予你的任務吧,這是一份難得屬於新人的榮譽!」

  因為過於激憤,德加爾的聲線裡帶上了顫音。

  布魯菲德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就像在兩分鐘前,他同樣怕死怕得要命,但在兩分鐘後,他看到有兩個比他更怕死,甚至連基本儀態都無法保持的所謂「上司」,心裡竟然平靜得多,他告訴自己,他堅強的靈魂總能在需要時,得到海神給予的支援和安慰。

  眼珠轉了轉,布魯菲德又道:「對了,德加爾大人,還有一事向你報告,查瑪大人聽說你也在外面,他表示對你甚為掛念,希望你也能進去交流一二。」

  范特失聲怒道:「誰讓你告訴他,我們在外面的……」

  德加爾狠狠的瞪了范特一眼,范特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即閉上了嘴,德加爾才盡量用溫和的語調道:「布魯菲德,我對查瑪大人也掛念得很,但非常時期,自有非常處理方式,我現在作為北宮的代理領導者,當以全局為重……嗯,我本不需要向你解釋這些,但為了表示對查瑪大人的深切歉意,也為了表示對你重視,所以我說了,你明白嗎?」

  布魯菲德心中冷笑,貪生怕死披上了華麗的外衣,把話說得如此堂皇冠冕,不過他故意解釋,也僅僅是為了日後局勢能控制下來,查瑪能幸運的熬過來,也不會因此而太過責怪他吧……

  想到此,布魯菲德忽然有了一個惡作劇的想法,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眼看德加爾和范特就像磁石的同極相遇般,又是往後彈了一大步。

  布魯菲德這才慢慢躬身,眼角難以掩飾的閃過一絲笑意,恭謹道:「謝謝大人栽培,布魯菲德定不負你期望!」

  說罷,他才轉身離去。這個時侯,儘管在惡劣的逆境中,但布魯菲德的心態獲得了短暫的滿足,那是小勝了一回卑劣的敵對者,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儘管這份小滿足有點畸形,也實在微不足道,對殘酷的事實更是無補於事,但已足夠讓布魯菲德重新拾回一點勇氣和信心了。

  直到布魯菲德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轉彎,德加爾和范特才如釋重負,但很快,德加爾又恢復了威嚴的形象,范特也恢復了討好謙卑的樣子。

  「大人,這個布魯菲德實在沒將大人放在眼裡啊,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令人憤怒……也不知他說的是否實情,平時照例放在查瑪房間外的餐盤,已經三天無人出來領取了,他該不會是故意找個藉口逃出我們北宮吧……」范特低聲道,用嘴角撇了撇查瑪房子的方向,意指布魯菲德有可能編造了一個並不存在的故事。

  德加爾悶哼了一聲,才緩緩道:「你說得不無道理。要不,就派你進去看看查瑪那老鬼是否健在?」

  「啊,大人英明……不過,不過……大人,可否當小人剛才未曾說過話呢?」

  「當然……不可以!」

  偌大的宮廷,唯美的建築,不過所能看見的侍從實在寥寥,更別說皇室貴婦、皇親了。

  尤其在北宮這個地方,布魯菲德一路走來,所遇見的侍從加起來不過兩三人,而且對方除了與自己一樣行色匆匆,看起來也是深知內情的人,絕對與你保持距離,絕不允許有擦肩而過近身接觸的情形出現。相互點頭間的漠然,彷彿在他們眼中,布魯菲德已是一個將死之人,或許,不單布魯菲德,每個人在對方眼中皆是如此。

  幸好布魯菲德記性不錯,硬是憑腦海裡的印象,沿著今天所來的原路走了回去,不過不同的是,北宮大門外已經站了幾個高大的守衛。

  布魯菲德尚未走近,守衛已遠遠喝停:「站住,通報身份!」

  最令布魯菲德震驚的是,那些守衛全部拉開短弩對準了自己,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再往前半步,肯定會變成一頭考西拉島的箭豬。

  他趕緊規規矩矩的站住,背脊已升起一片涼意,他盡力讓自己用冷靜的語氣,說:「稟告長官,我是北宮新晉侍從布魯菲德,北宮查瑪大人吩咐我,要將此信交到中宮的卡利達大人手中!」

  站在眾守衛後面那位看來是隊長,他個子不高,踮了踮腳,似乎要把布魯菲德手中捧的可疑物事看個分明,接著又狐疑的在布魯菲德臉龐上打量了一番,才和他的副手低頭嗡嗡的商議起來。

  眼見他們的態度,似乎並不願意讓自己走出這個地方,布魯菲德連忙道:「報告長官,查瑪大人親自叮囑,此事十分緊急,望長官能明白小人的難處。」

  那隊長喝道:「事關重大,你還需稍侯!」

  說話間,他的副手已往中宮的方向奔去,看樣子,確實不算怠慢。

  布魯菲德只好盡力保持僅態,讓自己筆直站在原地等候,不過心情就實在難以輕鬆了,因為不遠處的對面,一排弩箭仍直直的指著自己。

  好一會後,副手奔了回來,也不抹額上汗珠,沖隊長點了點頭。

  那隊長才對布魯菲德喝道:「可以通行,不過你要注意,要與其他人保持距離,免得惹來不必要的小麻煩!」

  布魯菲德苦澀一笑,隊長先生還真是說得客氣了,如果我不保持恰當距離的話,恐怕這個小麻煩就能立即要我小命了。

  他從大門正中走過,侍衛兩邊散開,不變的是手中的弩箭始終不偏不倚的指著布魯菲德,這令布魯菲德心中的涼意更甚,皇室對北宮禁足的執行,遠遠比表面上的條例要嚴厲啊!

  那個小隊起碼分出了一半人,如臨大敵的「護送」著布魯菲德,穿過重重長廊、道道關卡,來到了建築物遠比北宮恢宏的中宮地帶。

  深入中宮,布魯菲德偷偷觀察四周,發覺這裡與北宮最大的不同並非建築,而是人。這裡的人看起來比北宮的侍從鎮定多了,這裡畢竟是法考爾金這個姓氏主人的居住地。

  在一座石階足有百級以上的議事廳前,布魯菲德被再次喝停。這裡的分管隊長除了立即轉身飛奔票告之外,還對手下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手勢,然後,階梯兩旁的長弓也瞄向了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開始有點體會到在皇室當一個侍從的巨大壓力了,現在這個特殊時期,更將這種壓力無窮放至最大。

  不到一會,議事廳的當值隊長在階梯頂往下做了一個手勢,下面便有人對布魯菲德喝道:「北宮的侍從,可以前進,請注意你的儀態!」

  布魯菲德繼續捧著信,一步一步的走上這長長的階梯,長期精神力的鍛煉,令他敏銳的發覺到,不單明處,連暗處也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假如自己忽然作出什麼失心瘋的舉動,這個滿是歷史痕跡的階梯,便是自己生命最後的歸宿。

  議事廳內廣闊異常,穹頂比想像中還要高上幾分,廳中的盡頭已有好些人坐在那裡,似是正商議著什麼。

  布魯菲德不敢再多做觀察萬連忙躬身道:「北宮新晉侍從布魯菲德,求見卡利達大總管!」

  大廳盡頭傳來一把威嚴的聲音:「布魯菲德,對嗎?聽說查瑪大人命你將一封信交給我,那你就走近講話吧!」

  「是,大人!」布魯菲德應道,心中想,上位者果然與那些小人物是有區別的,單就距離上的把握,上位者就明顯有氣度多了。

  但他這個想法才剛剛升起,也沒走上幾步,卡利達那威嚴的聲音又道:「嗯,你就站在那裡說話吧!」

  「是,大人!」布魯菲德仍是恭恭敬敬的應道,但心裡又在想,原來在海神派來的死亡使者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上位者還是下人,都得在死亡使者的腳下謙卑的跪倒,無一可以例外……

  他這麼腹誹著的時侯,對這位傳說中的卡利達皇室大總管不禁就看輕了一些,心裡那份自認為的優越感也隨之膨脹了幾分。

  卡利達說:「布魯菲德,擡起頭來吧!」

  布魯菲德忙小心翼翼的收起神色中流露出的驕傲,依言擡頭。只見大廳盡頭裡坐了起碼有五六十人,大部分是皇室僕從管理者的服飾,但其中還穿插有個別平民服飾。他敏銳的發現,其中有一個還是他見過的,那是在斯爾維亞家的巨輪上見過的姆克醫師。儘管熟人見面,但姆克僅僅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布魯菲德自知身份,當然不敢有絲毫回應。

  坐在正中的應該便是卡利達大總管,那把威嚴聲音的主人。他長得完全符合一個大總管身份的模樣,一臉大度氣派,其中不乏慈樣,但布魯菲德直覺認為,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布魯菲德沒在這位卡利達大總管身上停留多久,目光就被另一個身影吸引了。他坐在卡利達的左側,相比起其他人坐姿的端正,他顯得隨意許多,那套服飾也是布魯菲德從未見過的,上面全是一些類似大海波浪的抽像波紋,色彩繁多,卻一點都不顯得斑斕。最令布魯菲德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人的眼睛,深邃得彷彿黑角海域夏夜的天空。那人與布魯菲德相觸,布魯菲德內心頓時一陣震動,彷彿有一塊巨石擊入到他的心湖之中,驚起波瀾萬千,水珠紛飛。

  布魯菲德連忙重新微微垂頭,這種一眼就似乎能將他裡裡外外都看穿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但很快,他又為自己這份懦弱而感到憤怒,竟然被別人一個眼神就擊潰,只是想再次擡頭迎上那人的眼神,卻再也提不起勇氣。布魯菲德連忙安慰自己,那人大概是貴賓吧,如果就這樣擡起頭來和大家對視,那未免太失禮了,也與自己的身份不符。

  卡利達的聲音又響起了:「皇室僕從裡也難得看到這麼英俊的孩子啊!」

  卡利達這樣的讚美聽在布魯菲德耳朵裡,怎麼聽都更像是一種感慨,就像是說:唉,真是可惜,長得不錯,不過這麼早就得死了……

  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滿,但他還是恭謹的又躬了躬身,以示謝意。

  卡利達打量著布魯菲德手中的信,臉上閃過了為難,以最近法考爾金皇宮的事故來分析,碰北宮者,瘟疫大使便會敲你家大門。

  不過,一把中性的嗓音打破了他這個小小的窘迫:「這個孩子是乾淨的,他手上的信箋有點小問題,容我稍稍淨化,那就沒有問題了。」

  這聲音如果不見其人,僅僅就這麼讓你分辨,還真難斷定聲音的主人到底是男是女,不過布魯菲德注意到,這聲音正是那個身穿波浪華服的男子發出的。

  卡利達喜道:「既然維斯特祭司這麼說的話,那應該就沒問題了,那信箋,有勞維斯特祭司了!」

  布魯菲德聽出,卡利達的聲音裡,有足夠的尊敬味道在裡面,作為皇室的大總管,已經有低階貴族頭銜的人物,竟然會對一個外人如此尊敬,這位被稱為祭司的先生到底有什麼大來頭啊!

  他按照卡利達做出的手勢,緩緩走上前,一直來到大廳盡頭的會議中心處,腳步稍稍緩了緩,見這位維斯特祭司並沒有站起來施法的意恩,又走到了他的身前,將信箋慢慢遞到他面前。

  議事廳在座的諸位都睜大了眼睛,可以近距離目睹一位高級祭司施法,那可不是天天都可以遇到的事。

  維斯特微微笑了笑,右掌稍舉,嘴唇飛快的動了起來,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布魯菲德稍稍擡頭,偷偷觀察著這位維斯特祭司。這位令卡利達大總管也得尊重的男子,模樣並沒有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年輕,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是一位老人了,從額上和眼尾深深的皺紋就可看出。不過,如果僅僅是乍看,恐怕很少人可以發現這一點,因為任何人第一時間都會被他的眼睛所吸引,那是一雙讓人無法判斷他真實年齡的眼睛。

  布魯菲德很慶幸維斯特正專注施法,一眼都沒有回望自己,不然恐怕也無法將這個男人仔細打量。接著,他又暗暗責備自己,竟然再次生出這樣懦弱的想法,一顆堅強的心靈,是不應該畏懼任何來自心靈的力量才對。

  沒有人在意維斯特身前那位畢恭畢敬小僕從此刻內心複雜的思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祭司那只潔白的右手。也沒讓他們等多久,眩目的白光一閃而出,接著轉為柔和,維斯特的右手輕輕晃了晃,白光彷彿化為實質,點點滴滴而落,如小雨點瀝瀝而下,也如群星隕落,不過畫面卻是緩緩的,讓人視覺甚是震撼,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自禁的發出驚歎聲。

  托瑪納也不缺祭司,甚至在場就有幾位,但可以在這麼短時間內施放高級淨化術,而且可以將光點緩慢施放,這可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緩慢的光點可以令汙穢事物得到更徹底的淨化,這不但講究對白魔法的控制,還講究施法者心靈魔法的級別。

  在一陣輕微的嗡嗡議論聲中,光點緩緩落到了信箋之上,維斯特從容的臉上卻忽然閃過了驚詫。他的目光從信箋,轉移到了布魯菲德的臉上,可這位俊美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樣,滿臉都寫著驚歎的讚美。這令維斯特更疑惑了,他的右手仍在輕微的晃動著,稍稍加強了魔力,但內心卻在一片震驚之中,高級淨化術竟然失效了,這怎麼可能?

  自他六歲加入黑角神殿那一天開始,淨化術就從未失敗過,更何況是高級淨化。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封看似平凡的信箋擁有強大無匹的抗魔能力;第二、面前的少年正抵禦著自己的精神力……

  關於第二種可能,他覺得更不可思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竟然可以與自己的精神力抗衡,那未免大過荒謬了。

  維斯特首次挺了挺腰,以罕有謹慎的態度,探出左手,緩緩從布魯菲德的手中將信箋抽出。

  他如臨大敵,在他心中已幾可肯定,問題絕對出在信箋本身,說不定這是一張曾染上上古海魔唾液的紙張,一定是,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黃色,另外,還有後來者,一個黑魔法的大師級人物,親手在其上寫上了被封印的咒文……

  布魯菲德覺得有點奇怪,為何這位高貴的祭司大人,竟然會將查瑪大人的信箋捏得這麼用力呢?天啊,他還把手往最黃色的地方抹去,要知道,查瑪大人現在的行動不大方便,那些很可能是……

  叫維斯特失望的是,信紙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力量,它在星星點點的淨化精華下,瘟疫汙穢的感染體已喻間被清除得一乾二淨,但維斯特這份失望很快又轉化成無比的震驚,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布魯菲德,布魯菲德慌忙再次低下了頭。

  維斯特不得不承認一件可怕的事情,這個孩子竟然擁有可以與自己抗衡的精神力!他是別的勢力派進法考爾金的間諜?浩瀚的大海裡恐怕還沒有哪個勢力可以這般奢華,把這樣一塊瑰寶放到法考爾金,還是幹這樣微不足道的低級侍從!那只能說明,這個孩子的精神力有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偷偷修煉成這樣。無論哪一種可能,都只能說明,他擁有何等可怕的一份天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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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1:48

第三集  第二章

  布魯菲德見這位高責的祭司大人竟然探探的打量著自己,連那深邃的目光也閃爍了幾會,心中不由得升起驚慌:聽說上位者常幹一些荒唐事,莫非這位大人也是此道中的愛好者?祭司大人,你已一把年紀,又是從事心靈職業,還望你自重才好……

  卡利達沈聲問:「維斯特祭司閣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說話間,他的眼睛也在布魯菲德身上轉了轉,那看似慈樣的眉目中閃過了不易察覺的寒光。在這杯弓蛇影的時期裡,皇宮裡的真正上位者早已在懷疑,是否敵對勢力派人潛伏進來散播瘟疫種子,對於有可能是間諜的下人們,現在處理的手段是寧肯殺錯,不可放過。

  維斯特知道自己有點失態了,在座這些皇室管理人員可不乏想像力豐富之人,他淡淡然的一笑,說:「卡利達先生,無需疑惑,你們皇室這位少年身上有潛修白魔法的潛力,完全抵擋住了信箋裡的汙穢,我忽然起了憐才之心罷了。」

  卡利達這才稍稍釋然,但眼角的餘光仍沒有離開布魯菲德,始終不能完全放下疑心。

  維斯特這句評價令議事廳裡又升起了一陣低沈的嗡嗡議論,要知道黑角神殿每年對於神職人員的選拔是如何嚴格,眾人不由得對面前這個身穿低級皇室僕從服飾的少年多看了兩眼。

  布魯菲德誠惶誠恐,偷偷看了看已回復常態的維斯特,又看了看目光深沈的卡利達,才默默垂頭,卻不知自己已經在死神的腳邊上轉了一圈。

  卡利達接過維斯特遞來的信箋,認真閱讀了一次,臉色慢慢變了。眾人看他神色凝重,也停止了議論,一時間整個議事廳掉針可聞。

  卡利達將信箋看完後,又重新飛快的閱讀了一遍,才噌的一下在座位上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向維斯特施禮道:「維斯特祭司閣下,北宮查瑪爾發現非同小可,我得立即去稟告陛下。西宮的實地察視,請恕我不能親自陪同了。

  維斯特微微一笑,說:「卡利達大人請便,不過……我希望陪同人員裡多加一人。」

  卡利達疑惑道:「誰?」

  維斯特指了指仍站在他身前的布魯菲德,說:「這位叫布魯菲德的少年,他白魔法方面的天賦,或許能對這次的事件有所幫助。」

  卡利達稍稍猶豫了一下,才點頭道:「那好,就按祭司閣下所言去辦……」

  他轉向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維斯特祭司是神殿派來我們法考爾金的使者,當今黑角大祭司的首席助手,你作為陪同人員之一,代表著我們法考爾金,希望你能令我們的貴賓滿意了。」

  說罷,他再次向維斯特施禮,微微躬身道:「尊貴的維斯特閣下,暫時失陪了!」

  這位魁梧的中宮大總管大步離開了寬敞的議事斤,聆聽著那不無倉促的腳步聲,布魯菲德暗暗吸了口涼氣,神殿的使者,怪不得這麼大的架子……

  在這個海洋時代裡,各大海域的神殿都超然於政治之外,就拿黑角海域來說,無論是在王朝時代,還是後來的海盜割據,再到今日的法考爾金一家獨大,神殿始終都能保持它高貴的地位,其宗教信念始終一脈相傳。

  布魯菲德正暗自揣測著黑角大祭司的助手,那是該如何去仰視的一個位置時,他忽然捕抓到維斯特深邃的瞳孔裡閃動過一絲銳芒,布魯菲德敏銳的洞察力告訴他,那是不悅!而且是針對卡利達的……

  這是為何?布魯菲德重新回味卡利達剛才的那番話,忽然醒悟,原來維斯特的那一絲不悅,是來自卡利達的介紹——他也並不喜歡別人稱他為黑角大祭司的助手嗎……

  西宮是皇室鬧瘟疫以來,疫情相對而言較輕的地方,像維斯特那樣尊貴的身份,見法考爾金國君尚不需行禮的神殿使者,這樣形式上前來援助的人物,肯定不會涉險前往北宮那樣病原的地點,那麼西宮自然便是最佳的選擇。

  布魯菲德也深深慶幸能跟上貴賓的步伐,無需再回到北宮那個陰森森的地方,但同時內心又誠惶誠恐,擔心這位尊貴的賓客是不是真有某種不良的嗜好。

  隨行人員足有二十多人,西宮的主管羅斯大人,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正親自招待著維斯特祭司,走在人群的最前面。

  布魯菲德隱約聽到羅斯大人的介紹,竟然主要講的是西宮的建築歷史,和一些不相關的風花雪月。他不由得暗暗感歎,天啊,都什麼時侯,羅斯大人竟然還有閒情談論這些,說得恐怕連維斯特祭司也以為自己是來遊山玩水的了……

  像布魯菲德這樣的身份,自然走在這個隊伍的最後,在他身旁還有認識的姆克醫師,姆克似乎並不屑於像其他人那樣,難得有機會這樣慢悠悠的參觀皇宮,便相互議論,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後面。

  在一個庭院的拐角處,布魯菲德又看見了那種滿是死亡氣息的紫色花朵,但面前這幾株明顯剛剛發芽,形狀遠不如北宮那些成熟,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嘴巴微微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姆克似乎發覺到布魯菲德的疑惑,乾脆停下了腳步,低聲問:「怎麼了?」

  布魯菲德用力抿了抿嘴唇,才鼓足勇氣道:「姆克醫師,我覺得這些紫色的花兒很不妥當。」

  「嗯,為什麼這麼說?」姆克眼睛在群花中一掠,立即便鎖定在布魯菲德所說的紫色花兒上。

  要布魯菲德具體解釋,那他真不知如何說明了,他只能囁嚅道:「這……我也說不出,僅僅是覺得它們不妥當,好像……好像有死亡的氣息……」

  布魯菲德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小了,他忽然發覺像他那樣的小人物好像還不能像那些大人物那樣,單憑感覺就可以去評判一件事。

  誰知道姆克似乎更感興趣了,乾脆往前多走了兩步,彎下腰仔細去觀察著那些蓓蕾初開的花兒。

  這時,前方的維斯特也剛好停了腳步,專注的打量起四周,打斷了仍在口若懸河的羅斯,問:「這個院子今天是不是死人了?」

  羅斯稍稍愕了一下,祭司大人的問話真是直白,但他立即反應過來,回答道:「祭司閣下目光確實銳利,今天清晨時分,負責衛生事務的尼多主管和他的副手水遠回到了海神的懷抱……」

  維斯特似乎對名字及其美化死亡的措辭一點興趣也沒有,又一次打斷道:「帶我去看看他們的居所!」

  「這……」羅斯猶豫了一下,才道:「維斯特祭司,根據皇室緊急管理條例,亡者的房間必須經過徹底淨化,七天後方可進入。」

  維斯特微笑道:「我會代為徹底淨化,而且我只需要在門外看看,不必進去。」

  羅斯本還擔心這位高貴的神殿祭司會執著要求進入亡者的房間聞言立即輕輕鬆了口氣。

  他當先帶路,來到庭院拐彎處的一間厚木房間前,小心翼翼的撕下他今早親自封上的封條,又慢慢推開了房門。

  一股異樣的氣味頓時從房間裡衝了出來,可以聞得出,這位尼多主管人生的最後一程走得並不舒坦。

  羅斯皺了皺眉,因為貴賓在此,他苦著臉沒有後退,但站在他們身後的人大多都捏住了鼻子,只有維斯特祭司似乎絲毫不為這股異味所動,甚至還用力嗅了嗅鼻子,才念動咒文,施放出一些淨化精華。

  淨化精華落入房間中,慢悠悠飄蕩了一圈,純白中帶上了少許微黃,重新回到維斯特的手中。維斯特凝神打量了一陣,才若有所思的將這陣精華驅散。

  凡是與精神力操控相關的事情,布魯菲德都相當感興趣,他從人縫中仔細的打量著維斯特的每一個動作,盯著淨化精華每一次滑動的軌跡。當精華重新回到維斯特手掌時,布魯菲德忍不住轉過頭望了一眼姆克醫師,只見姆克也目不轉睛的看著維斯特的每一個動作。

  姆克感應到布魯菲德的疑惑,也不需布魯菲德發問,已低聲回答道:「那是淨化測試,用白魔法創造出的淨化精華,以精神力作為引導,測試汙穢地的嚴重程度。高階的白魔法操控者,甚至還能在這個過程判斷出汙穢的源頭。」

  當然,就算是在解釋的過程中,姆克也始終沒有轉過頭回應布魯菲德的目光。

  維斯特似是聽到了姆克的低聲介紹,回過了頭,對姆克微微笑了笑,像是一種嘉許,但也像是一種不易察覺的提防和戒備。

  維斯特對羅斯說:「羅斯先生,你可以重新把門關上了。你們法考爾金的祭司們做得不錯……」

  他想了想,又道:「羅斯主管,我要去看看你們今早焚燒屍體的地方。」

  羅斯不禁又猶豫了,皇宮裡的祭司早已暗中警告,焚燒地點不能停留太久,否則很可能會感染病原體,這位祭司大人可是萬金之軀,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降職這麼簡單的事情。

  「羅斯主管,該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貴家族的法考爾金陛下,他賦予了我隨意行動的權力!」維斯特平淡的說著。

  面對維斯特的注視,羅斯低下了頭,應道:「一切聽從祭司閣下的盼咐!」

  一刻鐘後,他們已來到西宮一座小廣場的中心,那個位置的石板上,還有烈火留下的黑漆漆痕跡。能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跡,只能說明,西宮已經不止一次在這個位置焚燒屍體了。

  維斯特將先前所做的淨化測試又做了一次,原地來回踱了幾步,才轉過身,往身後每一張臉孔看去。

  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布魯菲德的心臟又是不爭氣的急跳了幾下,但這一次,他強撐住了,沒讓自己低下頭。

  接著,他發覺不少人同樣和他先前一樣,抵擋不住維斯特的目光,垂下頭來,心裡不禁升起一份自豪,自己的心靈正漸漸堅強,堅強的靈魂比起那些容易動盪的心靈,是可以去俯視他們的……

  事實上,維斯特並沒有刻意在布魯菲德臉上停留,他就這麼逐一撩過每一張面孔,最後到了姆克醫師的位置,才稍稍停頓了一下。

  他背負雙手,朗聲道:「諸位先生、諸位朋友,你們都是法考爾金的精英人物!法考爾金,現在正面臨著異常重大的危機,看不見的魔鬼正肆意的踐踏著這裡,所以我來了,代表著神殿,代表著海神。我踏足托瑪納這片土地後,還特地挑選了你們同行,因為,我需要你們的協助,這就是你們為何會站在這裡的原因!你們當中有高明醫師,有善於管理的皇室主管,有可以騙過視覺的幻術師,有皇室貴族每次遠航都必須同行的海術師,有跟我一樣,同樣信奉白色女神的祭司,甚至還有樂師、花匠、裁縫……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心裡在想什麼:這位神殿使者在故弄玄虛,找了這麼多不同職業的人同行,以示自己高明,不同凡響之處!他只不過代表神殿前來,形式上走走過場,安慰皇帝陛下兩句,吃頓美餐,然後第二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法考爾金的生死,其實與他半點關係也沒有……」

  一陣自黑角南海域而來的季侯風穿越過了重重城牆,呼呼的拂過了這片廣場,有些人的背脊立即升起子寒意,不難聽出,這位維斯特祭司的語句裡有著內斂的怒意。

  風吹亂維斯特的劉海,但他並沒有理會,任由額頭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皺紋接受海風的洗禮,接著道:「那現在,我要告訴有這些想法的人,你們錯了!我既然承載著白色女神的精神而來,就是為了解除這裡的苦難,結束死亡,憑良心和尊嚴行使我的祭司力量,盡我的一切能力維護神殿的榮譽和崇高傳統。希望大家可以明白我的用心,同時也盡你們的最大努力去協助我,真正解除法考爾金皇室的這次危機!我維斯特在此,向白色女神立下誓言,此地的汙穢不除,絕不離開托瑪納半步!嗯,在很多時侯,我說話並不如諸位想像中那些神殿教士那般優雅,但我自加入神殿開始,便是如此講話,如有得罪之處,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眾人在風中足足沈默了好幾秒,羅斯方才醒覺過來,帶頭鼓了掌,於是眾人馬上跟上了這個動作。

  布魯菲德也加入了鼓掌行列,他的掌聲是真心,因為維斯特這番話確實值得喝彩,但布魯菲德那腦袋裡卻不會完全認同他的話,最起碼,布魯菲德覺得他並不是單單為了行使人道主義精神而留在托瑪納的。

  維斯特坦然的面對著這份熱烈的掌聲卜臉上無驚無喜,直到掌聲慢慢停下,他才問羅斯:「羅斯先生,西宮最近染病的病人是誰?」

  羅斯恭謹回答:「回祭司閣下,是希娃貴妃,她是昨晚淩晨時分病倒的,現在正發著高燒……」

  他稍稍頓了頓,才繼續沈聲道:「希娃貴妃還懷有陛下的孩子,已快到臨盆的日子,如果祭司閣下可以治好貴妃的病症,法考爾金上下定感激不盡。」

  說到後來,羅斯的聲音也有點嗚咽了,不過維斯特似乎沒興趣欣賞羅斯如何表達他對家族的忠誠,只是淡淡道:「那我們立即就到她那裡去吧!」

  維斯特剛走了兩步,又回過了頭,對正拿著小鏟子,將一些殘留的黑灰鏟到實驗袋的姆克說:「姆克醫師,對嗎個我初步懷疑病源是與這個季節有關,等會你化驗的時侯,記得一定要看看骨灰裡是否酸性含量過多。」

  姆克的肩膀頓時微微動了動,維斯特這麼一說,最起碼可以證明,他也是懂得煉金術的。

  布魯菲德的眼睛亮了亮,似乎能從維斯特這句話裡把握到什麼。與季節有關?現在是夏季,南季候風的季節,還是烙摩島群花晚開的時節……還有什麼呢?就像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明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但卻無論如何也觸摸不到它,這令布魯菲德難受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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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2:09

第三集   第三章

  希娃貴妃的別院在西宮的東北角,離中宮並不算遠,可見法考爾金皇帝陛下對這位女子的寵愛。尚未走進這座別院,已能聞到鮮花的芬芳,看來這位貴妃是位愛花之人,別院中種植了大量的鮮花。

  布魯菲德卻對此微微皺了皺眉,果然,在走進別院沒多遠,他的眼睛便盯在一道白籬笆的腳下,那裡又看到了那種特殊的紫色花兒。

  他低聲咳嗽了一下,姆克立時會意,順著布魯菲德的目光看去,立即也跟著皺起眉頭,不難看出,這幾朵紫色的小花應該是開放不久的。

  希娃貴妃的房間前,已經被灑了一層白色的粉末,透出淡淡的白光,很明顯,那是一道白魔法的防禦結界。結界後,站有幾名帶著厚皮手套的衛兵,如臨大敵,他們只執行一道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出。

  房間裡不時傳出一兩聲低沈的咳嗽,更令此處的氣氛增添了幾分壓抑。

  這樣的氣氛下,羅斯主管只能硬著頭皮,在衛兵身前的五步以外,躬身行禮,朗聲說:「希娃貴妃,小人羅斯向你問好!向你匯報一事,神殿使者維斯特祭司閣下光臨我們皇室,現在我正陪同貴賓前來此處。」

  維斯特稍稍彎了彎腰,致禮道:「維斯特向希娃女士致上問侯,很榮幸能與你見面!」

  房間裡又是一陣輕輕的咳嗽,一把溫柔的女聲回應道:「祭司閣下,希娃向你致禮,只可惜抱恙在身,不能親自相迎,還望見涼!」

  聲音溫柔的就像黑角初春的柔風,吹在耳朵裡,酥酥的、癢癢的,布魯菲德乍聽這聲音,心頭上頓時一陣蕩漾,但他立即醒覺過來,暗罵自己定力的脆弱,竟然會被一把嗓子迷惑住自己,不過他很快又安慰自己,這個女人能迷倒法考爾金皇帝,自然有過人之處,自己一時間的心湖起伏,那也只是很正常的事。

  維斯特微微一笑,說句「得罪了」,便施展起淨化術,一串星星點點的淨化精華便朝房間飄去。

  維斯特保持著吟唱的語調,柔聲道:「等會魔法元素自你身邊環繞而過時,請希娃女士不必驚慌!」

  白色的串串光點頓時掃去了房間的不少黯淡,布魯菲德注意觀察到,房間中還站有兩個侍女,她們垂首而立,面色蒼白,任由光點自身上盤舞,卻一動不動,顯示出皇室要員身邊侍從的素質,但布魯菲德升起了惻然,這位希娃貴妃發病,很可能還是染上了死亡率極高的瘟疫,但下位者卻根本沒有逃避的空間,只能繼續侍奉這些貴人,如果死亡降臨了,也只能逆來順受,這是怎樣一種無奈的命運……

  布魯菲德忽然又想,假如自己站在她們的位置,會如何自處即將到來的命運呢?一份叛逆立即浮上腦海,但超出常人想像以外的叛逆,一旦脫軌失敗,也必須得付出超乎常人想像之外的代價。一份無奈的怯弱立即湧上了心頭,彷彿海神在每個人的跟前都畫出了一道軌跡,任何人只能順著軌跡規規矩矩的走下去……

  就在布魯菲德胡思亂想之際,維斯特已經淨化分析完畢,眉頭皺了皺,不過誰也沒有看到。

  維斯特對羅斯說:「羅斯主管,這幾天我們就先在這裡住下了,相關事務,就有勞你了。」

  「維斯特祭司請放心,一定辦得妥當。」

  「……」

  作為隨從人員中地位最低的一位,布魯菲德根本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就已經在這個鮮花遍地的別院裡住下了。

  這個別院頗大,住下他們這十幾人完全不是問題,尤其最近各宮嚴重缺人,瘟疫爆發後,前後已在這個別院抽調走了不少人,所以在別院後側,花兒護理的情況就遠沒有進門那一片好了。

  布魯菲德坐在窗台邊,看著窗外不遠處漸漸凋零的花朵,默然不語,因為他現在也算是神殿使者選出來的隨行人員了,所以自己也能擁有一間房間,居所佈置得還算雅致,原主人應該也是小主管之類的角色。

  布魯菲德捧著房間原主人那小書架上的一本書——《法考爾金家族史》,隨意翻閱著,裡面還有不少那位原主人認真寫下的閱讀心得,譬如在黑角海域初期幾次大戰役中,法考爾金那時族長出奇兵,不少屬下質疑,最後族長力排眾議,執行奇謀,取得了偉大的勝利。於是這位原主人就記錄下這樣一句話——「無需懷疑家族的任何一個決定,因為它們都是正確的」。

  布魯菲德用食指輕輕推敲著這句話,心想,你恐怕已經被家族派到了最危險的地方去了吧?在死神降臨前,你是否仍抱著同樣的心理,無悔家族的決定呢?

  書中類似的讀書心得相當多,布魯菲德也不知自己出於什麼心態,竟暗自在一一批判著,從而達到苦中作樂的目的。

  像他現在這樣的身份相當尷尬,表面上是維斯特相中的隨行者,甚至還可以很美妙的稱呼一句「維斯特祭司閣下的助手之一」,但這裡仍是法考爾金皇室,很多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僅僅是一個僕從,甚至是新晉的,處於皇室金字塔裡最低層,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房間裡,哪都不敢走動,一直到了傍晚,吃過了別的僕從送來的餐點後,才有人來告訴他,維斯特召見他。

  維斯特的房間在別院的前側,與希娃貴妃的房間只隔了一層木板,這在瘟疫時期裡,令人不得不驚歎維斯特的勇氣,同時認同他確實擁有非同小可的實力。

  但布魯菲德卻認為,維斯特說不定是故意這樣做的,也就是為了讓人如此認為。

  祭司閣下的房間異常明亮,布魯菲德發覺到,那是因為書桌上放有一個用銅支架撐起來的銀色光球,乍看之下,上面彷彿有一道道層疊的波紋在緩慢移動著。

  布魯菲德正待躬身行禮,維斯特已招手道:「不必多禮了,過來吧!」

  維斯特等布魯菲德來到身邊,便停下手中的記錄,讓布魯菲德在他身邊坐下。

  面對維斯特的深切注視,布魯菲德慌忙再次微微垂頭。

  維斯特微笑道:「你進門以後,不止一次打量這個水晶球……」

  他把水晶球往布魯菲德的方向推近了少許,還探出食指,轉了轉那白色光球,光球立即旋轉起來,擦動過維斯特的指尖,那層疊的波紋立時泛出流光溢彩,很是絢目。

  布魯菲德咳嗽了一聲,目不轉睛的看著維斯特那根晶瑩的手指,這是一個大師級的白魔法師在示範他的魔法運行方式啊……

  維斯特的眼睛仍是注視著布魯菲德,隱約閃過了一絲詫異,輕聲問:「你從水晶球裡看到了什麼?」

  這並不是一個隨意的問題,神殿裡測試精神力的最簡單方式之一,要知道,常人看到這個水晶球,可以看到的,僅僅是白光而已。

  布魯菲德老實回答:「很多波紋,很像是大海的波浪。」

  雖然已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維斯特內心還是震動了一下,能看出這個的,已經具備一個神殿合格祭司的精神力了,他停下了指頭在水晶球上的滑動,也就停止了自己的干擾,降低了水晶球的清晰度,看似隨意的問:「那麼現在呢,你不妨湊近點仔細看,看到了什麼?」

  布魯菲德沒想到一個神殿的水晶球裡有這麼多學問,更不知道維斯特正偷偷的為他做測試,僅僅是依言往前探了探身子,凝視著水晶球。原來近距離觀看,裡面的世界竟是如此清晰,那道道波紋便是蔚藍的大海,大海的中央還有一個島嶼,綠意逼人,其中還有不少建築群,全是王朝時代前期的古老建築,雪白便是它們的主色調。但他再想細看那些建築的細節,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了,用力的眨了眨眼,卻又發覺,現在所看的角度與剛才又已完全不同。如果說剛才是鳥瞰,那麼現在就已移到了平行的角度,蔚藍的海洋就在腳下,而那個美麗的島嶼已在視野的盡頭,只看到島上一座白色的尖塔,彷彿一座醒目的燈塔,閃爍出柔和的光芒……

  維斯特目睹著布魯菲德臉上表情的變化,心裡不禁暗暗湧起驚駭,同時也帶著一絲興奮,莫非這孩子可似做到的,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多嗎?他故作淡然的問:「看清楚了嗎?」

  維斯特嘴巴微微張了張,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的精神修為竟已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了?他定力不錯,聲音仍能保持平淡,問:「哦,那些建築具體都是什麼樣子的?」

  布魯菲德為了躲開對方深邃的目光,所以微微垂著頭,錯過了祭司剎那間的表情變化,仍是老實回答:「看不清楚建築的具體……」

  維斯特正待輕輕鬆口氣,誰料到布魯菲德又接著道:「因為我還想細看時,可以看到的角度完全變了,我彷彿站在了大海之上,島嶼已在我視線盡頭,只能看見它上面有一座白色的燈塔……」

  「什麼!?」維斯特差點就失聲喊了出來,這怎麼可能,這個視覺效果,自己也從未體驗過,甚至神殿的典籍裡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記載,這孩子是在胡說八道,還是他真能看到前人所看不到的景色……

  但布魯菲德此時的樣子很坦誠,他見祭司久久不言,才忍不住偷看了對方一眼,發現方的臉龐上全是深思,布魯菲德才開始琢磨,該不會是自己哪裡說得不對,得罪了祭司閣下,再瞥了瞥那水晶球,布魯菲德心裡莫名一動,意識到一個他忽略了的可能性,該不會是這個水晶球是測試精神能量的一個工具,我所擁有的能力竟然連神殿的祭司也給震懾住了……

  他為這個想法而大感振奮,事實上他的猜測也離事實不遠,但他很快就變得沮喪,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祭司閣下為何會測試他的精神力,怎麼聯想怎麼不妙呀……

  事情並沒有布魯菲德所想像的那麼槽糕,維斯特內心確實有這麼一個剎那是空蕩蕩的。他自小被選拔進神殿廠就被認為是罕有的白魔法天才,而他也一直很努力,自問這份精神力量在神殿之中穩列前十,而這前十之中,也僅有他是未滿六十的,他對於這份成績,向來引以為豪,但今天竟然碰到了一個比他還要天才得多的天才,這份失落對他頗是打擊,不過維斯特也是非常人,很快便從打擊中恢復過來。

  他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無法估價的金山,最幸運的是,竟然還沒有人發覺到這座金山的存在,假如將他帶回神殿,成為自己的弟子,將他系統訓練,將來會有何等驚人的成就啊。那對自己未來競爭神殿主人的位置,又將是何等一股助力呢……

  維斯特目光重新凝聚,看著布魯菲德,簡直越看越喜歡,那美好的將來彷彿已經來到了眼前,法考爾金家族不會為一個下人的去留而與神殿過不去,而我只要為他們清除掉這裡的瘟疫汙穢,法考爾金感恩之下,肯定同意讓布魯菲德離開法考爾金,成為我的學徒。

  布魯菲德被維斯特看到毛毛的,但卻不敢打破這陣難堪的沈默,幸好維斯特終於作聲道  「布魯菲德,剛才是一個小小的精神測試,因為你的成績不錯,所以令我陷入了深思,準確來說,令我起了憐才之心。嗯,你是否暗中修煉過精神力?」

  布魯菲德的心臟立即劇烈的跳動了幾下,聽這樣的語氣幾,莫非維斯特動了心思,要我成為他的魔法學徒?這可是逃避法考爾金日後追查他殺人兇案的好機會,前往那神秘的島嶼,加入神殿,成為無論大海賤民還是貴族,都必須仰視的一群……但,布魯菲德撫心自問,他更嚮往的還是能在這個超級豪門家族裡站上高位,俯瞰所有曾經蔑視過他的老爺小姐們……

  這些思緒飛速撩過他的心頭,口中已答道:「回祭司閣下,我在未加入家族之前,家裡的長輩曾教我一些關於海術的精神力修煉方法,都粗鄙得很,叫祭司閣下見笑了。」

  維斯特微笑聆聽著,自然聽出布魯菲德這番話有不實之處,但他也不細究,柔聲道:「布魯菲德,法考爾金皇室這次事件結束後,我將會令你看到一個美好的未來。」

  在他眼中,布魯菲德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在他認為,等這次事情結束後,法考爾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所以,他根本沒想過要去問布魯菲德的意見。

  布魯菲德將頭垂得更低了,對於維斯特這種隨意便決定他命運的想法,他升起一絲反感,但維斯特卻認為這是布魯菲德實在太高興了。所以低頭掩飾一下。

  維斯特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說:「關於這次發生在法考爾金的不幸事件,我已有了初步的淨化方案。感謝姆克醫師,他提供給我一個非比一般的線索,這位高貴的先生並不是一個妄圖獨貪功勞的人,他告訴我,那些紫色的小花是你最先發覺到不妥當的,我剛才深度感應了一下,確實發現了很多問題。在這裡,我得代表法考爾金的人們謝謝你。嗯,不必多禮了,我很想問的是,你是什麼時侯,又是如何發覺這些花兒的異常之處的?」

  布魯菲德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將他進入皇宮以來沿途所見描述了一次,重點提到,這種花兒,是以北宮最多。

  當聽到布魯菲德描述北宮的情形時,維斯特輕輕皺了皺眉,如果北宮的紫花真已如此茂盛,而且形狀如此碩大,那瘟疫早就應該發作了,為何會延誤到近日再爆發呢……

  對於此,布魯菲德腦海裡靈光一閃,終於捕抓到了那個模糊的影子,情不自禁道:「祭司閣下,你不是說過這場瘟疫是與季節有關,會不會是到了花粉傳播的季節,瘟疫才正式大範圍發作了?」

  說罷,布魯菲德已發現自己失言,皇室發生瘟疫是一回事,但下面人提都不能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好維斯特根本不會去留意這個細節,他眼睛一亮,輕輕一拍桌子,道:「確實很有可能,我本來只是想到即將到來的雨季,但你猜測的,是已經發生的花粉季節!布魯菲德,這次你幹得很不錯!」

  維斯特整理一下腦海裡的恩路,已決定到北宮實地考察一趟,但這樣一個險地,他並不想將布魯菲德這位未來高足帶上,於是他說:「布魯菲德,這件事相當重要,我要立即處理。嗯,在我處理期間,我給你一個任務吧,希娃貴妃的女兒——安潔兒公主,她最近因為皇室這件可怕的事件,近距離目睹過可怕的死亡,對精神造成了一定的打擊,至今尚未恢復,你的精神力應該能對她起到安撫的作用,暫時,你就留在這個別院去照顧安潔兒公主吧!」

  「是,祭司閣下!」對於責賓的命令,或者說,對於祭司大人用對待弟子的語氣來下達的命令,根本不容得布魯菲德有討論的餘地。

  相對而言,這是一個比較安全的任務,因為安潔兒公主的住所在別院的西側,那裡沒有多彩多姿的鮮花,只有一地翠綠的青草,因為安潔兒與母親的性格大不一樣,聲稱她只喜歡大自然最原始的芬芳。

  布魯菲德很高興的看到,草地裡並沒有刺目的紫色花兒,而且這裡也沒有那令人喘不過氣的死亡氣息。

  現在此處只剩餘兩個高齡的女僕負責安潔兒的日常,除了可以看出皇室目前的人手是如何緊缺之外,還可以看出皇室似乎對這位公主並不是太過重視。

  布魯菲德走進安潔兒的房間前,其中一位女僕只特別叮囑了一句:「神殿貴賓派來的使者啊,公主殿下今天沒吃什麼東西,如果可以,還請你勸勸她吧!」

  這位僕從說這話的時侯,眼睛卻在打量著布魯菲德身上那套最低階的皇室僕從一服飾,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滿,很顯然這個老女人稱呼自己為「貴賓的使者」,實際的諷刺遠遠多於客氣的尊重。

  安潔兒正坐在她精美的化妝台前看著書,不時還擡頭看看鏡子中的自己,女僕在布魯菲德耳邊輕聲解釋:「公主殿下擔心自己會忽然消失,所以不時會看看鏡子。」

  布魯菲德只覺一陣暈眩,這……也未免太過神經質了吧!

  女僕已經退下了,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布魯菲德和公主殿下。

  布魯菲德遠遠看著這位安潔兒公主,她雖然只有十五歲,但膚色恍若白玉,五官分開來看,只屬中上,但合在一起,卻形成了一股出奇動人的氣質,不難看出,這是一位日後極為出色的美人,不過皇室公主的命運,日後不是讓皇帝嫁予地方貴族,好安撫那些豪強,便是在皇宮裡鬱鬱而終,能得到好下場的公主,歷史上並沒有幾人。

  布魯菲德思索著這些,彷彿已經能預見這位公主的命運,這多多少少給予他一定的優越感,平衡一下兩人之間巨大的階級距離。

  正當布魯菲德還想著如何措辭去打開安潔兒那恐懼的心扉,公主殿下已頭也不擡的說:「新來的,給我倒杯水,冷水與熱水,水平線上要呈黃金分割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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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2:33

第三集  第四章

  對於一杯水如何能分成這樣一個如此古老的比例,布魯菲德不知道。對於安潔兒公主的刁難,他只能老老實實的走向房間一角的小茶水間,心裡回憶著西宮主管羅斯大人向他介紹的安潔兒公主。

  殿下從小就很聰明,準確來說,她一直都很「與眾不同」……說到這個詞的時侯,羅斯還故意看了看布魯菲德,看他是否能理解這個與眾不同的含義。

  布魯菲德當然懂,法考爾金並不喜歡皇室中人太過另類,安潔兒大概犯上了這個錯誤,但表面上他只能垂頭聆聽,看起來一點都不懂。

  羅斯卻為此點點頭表示滿意,接著告訴他,安潔兒公主近日出行北宮的時侯,那是清晨,撞上了皇室的運輸小隊,那群莽撞的運輸隊員,因為剛接觸一些特殊的貨物,明顯不夠鎮定,那車廂竟然翻了,車上的貨物翻了了一地,就翻在安潔兒公主的馬車前。那些貨物有點嚇人,所以,殿下受了驚嚇,回到西宮後,比起過往,就更與眾不同了……

  布魯菲德當然明白,那些所謂的貨物便是因瘟疫而死亡的屍體,安潔兒這樣一個少女,撞上這樣的場面,沒被當面嚇暈,那已是相當了不起了。

  布魯菲德將溫水放到了托盤上,來到安潔兒的跟前,微微躬身道:「殿下,你要的水……已經黃金分割了。」

  安潔兒正眼也沒看布魯菲德,將藍瓷水杯接過,抿了一小口,點點頭道:「誤差率不過千分之三十,你算分割得不錯了。」

  放屁,我根本就是隨便倒的!布魯菲德腹誹著,但表面上微微躬身,說:「謝殿下誇獎。」

  說著這話時,布魯菲德趁機瞥了一眼安潔兒手中的書,竟然是一本講述數學的書籍,書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遠遠看去,眼睛都花了,而她的梳妝台上一角,還疊放著好幾本書,第一本封面上是《人類的忍耐力——古老體操》,這位殿下的愛好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這時,安潔兒似乎看到了某些令她驚喜的發現,纖指敲打著某個滿是公式的段落,忽然咯咯笑了起來。

  布魯菲德被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嚇了一跳,本能般的後退了一小步。

  安潔兒的笑聲卻已戛然而止,猛一下擡起了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大概發現自己仍然存在,又再繼續咯咯大笑,比起先前,笑聲裡更多了幾分愉悅。

  布魯菲德用力的眨了兩下眼睛,心想,天啊,她根本就不是受驚嚇,原來她壓根是個神經病……

  當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侯,公主殿下再一次令他震驚了,她說:「嗯,新來的,你到床上去。」

  「什麼?」布魯菲德以為自己聽錯了。

  「叫你到床上去,坐下,我要做個實驗!」安潔兒怎麼看都是在很嚴肅的下達著命令。

  布魯菲德暗暗咒罵一聲,他很想告訴對方,他可是神殿祭司派來的使者,安撫你已神經的腦袋!但他不敢,因為他的根本身份,還是一個法考爾金皇室的僕從,而且還是最低階的。

  當他一步一步往那華麗的床鋪走去時,又聽到安潔兒在身後嘀咕說:「希望這次不會死人吧……」

  這實在令布魯菲德的瞳孔為之收縮:維斯特祭司,你真確認派遣了一個十分安全的任務給我?

  「把鞋子脫掉,襪子也脫了,盤膝坐好。懂得如何盤膝嗎?」安潔兒不滿的下達著命令,因為布魯菲德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鋪的最邊緣。

  對於這個年輕僕從的英俊樣貌,她也僅僅是稍稍分了分神,又低聲嘀咕了一句:「死了確實可惜……」

  安潔兒往鏡子裡深深看了一眼,才往布魯菲德走來。

  她的左手拿著那本艱澀的數學書,右手拿著關於古老體操的那一本書,低下頭,眼神在兩本書之間徘徊了一會,像是印證對照,又下令道:「把全身的神經都放輕鬆,放輕鬆。」

  布魯菲德的內心頗為苦悶,這個時候能把神經放輕鬆下來的,可真是神人了!

  「你臉上的肌肉繃得太緊了,放輕鬆,嗯,放輕鬆……」安潔兒像是要嘗試催眠布魯菲德:「你現在正躺在一片非常美麗的沙灘上,藍色的波浪就在你的腳下輕輕拍打,那動人的海浪聲便是世界上最動人的歌聲……」

  布魯菲德只好努力去配合她,心裡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想辦法離開這位明顯不是處於正常狀態下的公主。

  「好了,現在慢慢擡起你的左腳,對,慢慢擡起來,再擡高一點……」安潔兒柔聲說著。

  不過,布魯菲德聽得有點悚然,這個神經少女到底想做什麼,以盤膝的姿態,腳怎麼再擡高了?

  砰的一聲,布魯菲德的腳再也支撐不住,跌回原點,安潔兒很是不滿的重重哼了一聲。

  布魯菲德趕緊說:「公主殿下,你口乾了嗎?要不,我再幫你倒一杯水?保證黃金分割!」

  「閉嘴!」安潔兒說翻臉就翻臉,「噠噠」兩下就脫掉了鞋子,跪在布魯菲德的跟前,厲聲道:「把你的左腳擡起來,對,狠狠的擡起來,再擡高一點,再高一點!」

  安潔兒乾脆托起了布魯菲德的左腳,一點也沒有了公主殿下應有的矜持,狠狠的就往上擡。

  布魯菲德痛得幾乎暈子過去,終於忍不住哇一聲的慘呼了出來,怪不得這神經賤人說會死人,原來她要演習的古老體操根本不理會對方的身體狀況如何!

  因為安潔兒的行徑,布魯菲德的心中很自然將她從神經少女升級為神經賤人了。

  布魯菲德的慘叫驚動了外面的女僕,她們慌張的推門而入,卻是看到公主殿下和這個皇室低級僕從在床上肢體交纏,兩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其中年長的女僕擁有監管未成年公主的低階權力,不由得失聲道:「殿下,你們在幹什麼?」

  安潔兒發覺無法再繼續了,面上的猙獰迅速褪去,轉身下床,緩緩的將鞋子穿好,淡淡道:「做實驗!告一段落了,你下來吧!」

  布魯菲德如獲大赦,迅速下床將鞋襪穿好,大步走出門外。

  較年長的女僕沖另一人打了個眼色,那人便做出請的手勢,說:「祭司派遣前來的使者,夜已漸深,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布魯菲德求之不得,稍稍對神經殿下躬了躬身,立即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

  「使者先生,我們殿下歷來……歷來做事別出心裁,冒昧問句,剛才你們在做什麼?」雖然事情已顯而易見,但那女樸還得考慮日後如何向上級報告,所以便問問當事人的說法。

  那還叫別出心裁,簡直就是荒唐,差點把我秒殺了!布魯菲德心道,口中正容答道:「我說殿下在床上教我做一套古老的體操,女士你相信嗎?」

  「……」

  這是布魯菲德踏足托瑪納後躺上的第三張床鋪,明顯要比前兩張舒服,但是布魯菲德卻遲遲未能入睡,今天發生的事未免太多了,令人眼花繚亂,不知所措。

  直到午夜鐘聲響起,潛過托瑪納城牆的海風實在太過冰涼,他才蜷縮著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但感覺上沒過多久,清晨晨鐘便已響起。

  布魯菲德近乎本能的睜開了眼睛,訓練營裡的生活令他對於這個鐘聲保持著高度警覺——無論炎夏、冷冬,作為一個法考爾金的僕人,晨鐘就是起床的時侯了。

  一絲不苟的將那身低階僕從的服飾穿上,風中隱約飄來了焦味,布魯菲德皺了皺眉,昨天清晨的經歷告訴他,這絕對不會是燒樹葉的味道,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只要這場瘟疫沒有徹底根除,以後每天清晨都會聞到這股難聞的氣味,如果此刻還待在北宮,真不知會如何。尤蘭塞恩兄弟,只有遙遙祝福你平安無事了……

  皇室僕從的清晨生活比起訓練營來簡單了許多,尤其布魯菲德還掛著「祭司特派使者」這個頭銜,竟然還有人把早餐送上門。

  送餐者恰好還是同是訓練營前來的同級女學員,她看到布魯菲竟然也在此,明顯驚詫了一下,接著放慢了佈置餐桌的動作,低聲問:「布魯菲德,你怎麼也在這裡?」

  對於這個問題,布魯菲德只能苦澀一笑,說:「一言難盡。」

  「天啊,布魯菲德,皇室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可怕!」女學員低聲道,說道後面,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布魯菲德當然明白她所指,只能應道:「那我們一切更得小心翼翼了。」

  女學員笑道:「另捧食物應該沒有問題的,自中宮的廚房而來,那裡已經有三個皇室祭司進駐了。」

  外面傳來了催促的聲音:「格琳,手腳利索點。」

  那叫格琳的女學員連忙迅速將餐點擺放好,臨別前,又低聲道:「小心點,聽說這怪病已開始在西宮傳播了。」

  布魯菲德心裡咯登了一干,這僅僅說明恐慌已經完全在皇宮裡散佈開了?格琳這樣一位新人,這麼快就能掌握到一定的模糊資訊,是不是有什麼人在其中暗暗為恐慌推波助瀾呢?正待多問兩句,格琳已快步走出了房間,隨著外面的餐車離開了。

  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早點,看來維斯特確實很維護自己這個未入門的弟子,瘟疫調查計劃已經把他的名字給排除,還把他暫時留在了疫情最輕的西宮。

  當布魯菲德正琢磨著外面那個花園裡的紫花到底徹底清除了沒有,這可事關自己待在這裡的安全係數時,便有僕人來傳召,安潔兒公主要召見他。

  「走,跟我到圖書館,我要去找點資料。」安潔兒的命令相當簡單。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打量了布魯菲德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說:「你好像很怕我……聽說你是貴賓指派來的,我得給予充分的尊重,這樣好了,如果你不想去,我另找一人。」

  布魯菲德一聽到「圖書館」三個字,眼睛已亮了起來,那裡可是書籍的海洋,他一直渴求的海術資料說不定就在其中,別說你這個神經賤人,就算陪的是龐然海獸,我也會走一趟……

  這樣想的時侯,布魯菲德努力不讓興奮的神色湧上面龐,微微躬身道:「能為殿下效勞,是我的榮幸!」

  對於這個回答,安潔兒像是很高興,嫣然一笑,四周明媚的陽光彷彿在這動人的笑靨下,也黯淡了幾分。

  雖然布魯菲德仍在痛恨這個少女的神經質,不過心裡卻十分不爭氣的急跳了幾下,不得不承認,單論姿色,或許她遠不如艾莎小賤人,但說起氣質,她說不定尤在艾莎之上。

  不過,令布魯菲德倒胃口的是,安潔兒轉過身後,便掏出隨身攜帶的折疊化妝鏡,翻開照了照,發現自己仍安然無恙的存在,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於前往圖書館這段路程裡,別院只派出了兩個侍衛隨行,主要責任其實也就是防治殿下接觸西宮似步卜的任何事物,不得與西宮以外的任何人交談。

  西宮尚未實行像北宮那樣的高級禁足,所以像安潔兒這樣的公主身份,仍可以通暢無阻的前往諸如圖書館這樣緊挨著西宮的低危險地帶。

  圖書館只有三層,卻整整佔了皇宮裡的一個小角落,面積甚廣,它外牆顏色使用的是象牙白,這是一種純潔的顏色,說明了書籍在法考爾金裡晰擁有的崇高地位,這個書庫的藏書量在黑角海域位干首位。

  布魯菲德遠遠看見,便已心潮澎湃,自己所追求的,一定便在其中,那些皇親和貴族前來這裡,是不是都為了找些愛情小說、貴族遊戲的笑談、無聊至極的現代詩篇筆記……他們好比牛,在鮮花盛開的地方,能看到的只有飼料。

  雖然已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在踏進圖書館的剎那,布魯菲德還是完全被震懾住了。

  寬敞無比的大廳,高高的天花上懸掛著幾盞光線柔和的吊燈,燈光灑及之處,足有三人高的書架整齊而列。

  布魯菲德粗略數了數,書架橫列便是有五十多行,縱列一直延伸出了視野所及的盡頭,大概到大廳的另一側,接近圖書館另一個大門的地方,才會停止吧!

  看著每一個書架上密密麻麻堆放的書籍,迎著那撲面而來的濃烈書卷氣,布魯菲德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天啊,這裡到底有多少本書啊?

  但安潔兒並沒有走進這片書架森林,甚至一眼都沒瞧這裡,通直就往大廳的另一邊走去。

  在一個棕色的木製弧形櫃檯後,一位鼻樑上架著單邊鏡的老者緩緩而起,躬身道:「殿下,你來了。」

  安潔兒顯然是這裡的常客,點了點頭,既不回話,也不停留,繼續往前走去。

  老者循例說道:「圖書館人手仍是不足,屬下無法侍候左右,殿下請自便了。」

  安潔兒「嗯」了一聲,已拐上樓梯,往上走去。

  陪同前來的兩位侍衛顯然也是那老管理員的熟人,打個招呼便到樓梯下的休息區待命,對布魯菲德比了個跟上殿下的手勢。

  布魯菲德只好跟著安潔兒踏上樓梯,依依不捨的回頭看去,浩瀚的書海近在眼前了,說不定其中某本便是期待已久的海術中級,但卻咫尺天涯。

  對於布魯菲德的反應,安潔兒立有所察,面無表情的評價道:「這些書全是歷史、政治、文學、讀書筆記、管理手劄……當然,還有看著就可以令你打磕睡的詩歌、小說、散文,如果你對這些感興趣,我特許你留在一樓。」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忘了這個神經賤人的閱讀愛好是與眾不同的,說不定自己渴望的,也在她所需要的書籍附近,他心裡一熱,連忙道:「殿下誤會了,我僅僅是被這樣的壯觀書海所震撼,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我願意追隨殿下的腳步。

  安潔兒剛好走到樓梯的轉角,微微轉過臉,對布魯菲德微微一笑。那微笑的弧度裡很清晰可以讓布魯菲德閱讀出諷刺,似乎她看穿了布魯菲德內心的真實想法。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舒服,任何人在皇室待久了,心機都不會淺薄到哪裡去,這神經賤人也不例外……

  二樓的空間比起一樓稍窄,但佈局卻是一模一樣的,安潔兒徑直走向二樓的弧形櫃檯,那裡空無一人,安潔兒也懶得繞向櫃檯盡頭的那扇活動門,竟毫無公主殿下僅態的在櫃檯上一按,便一躍而過,從下面捧出了幾大本目錄,每一本看起來都是可以砸死人的重型武器。

  安潔兒翻開其中一本目錄,低頭閱讀起來,同時手指往大廳的盡頭指了指,下令道:「那裡有把木梯,新來的,你去幫我拿過來。」

  這句「新來的」聽在耳裡,布魯菲德才忽然發現,這位神經質的殿下好像從來沒問過自己叫什麼名字,大概昨晚那個老女僕有向她介紹,但這賤人想必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布魯菲德心中暗罵著,對於低層人員,皇室那不知所謂的高傲,在安潔兒賤人的身上得以無限放大,直到一個完全蔑視他人的地步,說不定在她心中,我僅僅是一件可以移動的工具罷了……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又受到了侮辱,而且這次的侮辱更徹底,寵物貓、寵物狗還會有自己的名字,但他沒有,在這位衣著華麗的賤人面前,他僅僅是一件沒有名字的工具。

  「動作快點!」安潔兒絲毫也沒有照顧布魯菲德那受了傷害的情緒。

  總有一天,我們雙方的關係將會置換,現在先把生存放在第一位……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侯,腳步已小跑了起來。大廳一角擺放著好幾把木梯,他扛起其中一把,又小跑了回來。

  在這過程,他忽然又意識到一個重要的邏輯問題,如果我能與這個賤人關係置換,我也能對她下令,對她呼呼喝喝,那我應該爬到怎樣的一個權力位置呢……

  這個想法令他一陣口乾舌燥,甚至刺激得他一陣暈眩,不過他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擁有偉大的理想永遠是一件高貴的事情,千萬不要讓這敏感的賤人看出什麼端倪。

  安潔兒這時根本沒空去判斷布魯菲德複雜的內心,甚至一眼也沒有看他,輕輕一按,又已翻出櫃檯外,捧著其中一本目錄,就往眼前那如森林般的書架走去,冷冷下令道:「把剩餘的目錄拿起來,跟在我後面!」

  布魯菲德只得苦著臉,把那幾本厚厚大大的目錄單手捧起,另一隻手還得托著木梯,跟上安潔兒的腳步。儘管在托瑪納的訓練營裡訓練了這麼久體力,但這麼沈重的壓力放到手上,也實在令他步伐蹣跚。

  才走了兩步,安潔兒終於回頭瞥了他一眼,不滿道:「你就像來自格納納島的蠢豬一樣笨,那邊是有手推車的。」

  布魯菲德回頭一看,果然在上樓梯的左側,擺放有一列精巧的手推車,不過用一層厚紗布蓋住,如果不是安潔兒指出來,還真不容易發現。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2:53

第三集   第五章

  進入這片浩瀚的書海,布魯菲德才發現每個書架上都有一塊金屬牌作為標籤,從下而上有另一種顏色的小金屬牌作為該書架的橫列標籤,從左到右又有這一組書架的縱列標籤,分得非常細緻。

  安潔兒走走停停,布魯菲德就老老實實跟在身後,一手推車,一手托著梯子,偶爾安潔兒需要梯子的時侯,她就會很不淑女的打個響指,布魯菲德便得立即把梯子放到最恰當的位置,供她攀爬。

  每次安潔兒停下,布魯菲德都有翻開其餘目錄的衝動,但來自生存的定力還是讓他強忍住了,只得將精力放在沿途的書籍的書名上。很遺憾的是,安潔兒很明顯走進的是古自然科學區,還是布魯菲德最不感興趣的冷門題材,好幾次安潔兒爬到高處時,他都會在下面偷偷打著呵欠。

  安潔兒穿的是皇室女性常穿的便裝裙,每次當她沿著梯子爬上高處,下面扶著梯子的布魯菲德都會一陣眩目,因為很顯然,殿下下面走光了。那是一種十分另類的圖案,上面有許多數學的公式,布魯菲德很懷疑公主殿下是不是偷偷找人訂做的。

  有一次布魯菲德實在無聊,乾脆便數數那條粉色內褲上到底有多少條公式,正快數出結果的時侯,一本厚厚的數學通論便從天而降,砸得他頭暈眼花。

  安潔兒冷冷喝道:「你是不是嫌眼睛在你臉上待的時間太長了,要不要我命人把它們拿下來休息一下?」

  布魯菲德被這樣一件厚物高空襲擊卜早已滿眼星辰,正用力眨著眼恢復正常視覺,但在安潔兒眼裡,布魯菲德這副模樣實在輕桃得可以,竟然連一點虛偽的誠惶誠恐也欠奉,心中一怒,抽出另一本厚度更驚人的書籍,又對準布魯菲德的腦袋砸了下去。

  這回布魯菲德有子提防,趕緊堪堪避過,但那扶緊梯子的手一鬆,恰好又碰上安潔兒在上面使力,那梯子立即一歪,斜斜的往一側倒去。

  稍稍回復一點正常視力的布魯菲德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個嬌滴滴的賤人公主如果跌下來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奮他這位低級隨從可就死不足惜了,他使勁一蹬,往安潔兒的落點撲去。

  安潔兒尖叫了一聲,心一慌,手滑了一下,竟就這麼從梯子上跌了下來,只見那梯子撞在後面的書架上,發出噹的一聲,幸好書架是銅製的,並沒有傾倒,要不然出現推骨牌般的集體傾倒,那就太過壯觀了。

  布魯菲德發現運氣還不算槽糕透了,最起碼賤人殿下提前跌了下來,他剛好能跟上這個落點,不過他高估了自己的臂力,安潔兒整個人撞進了他懷裡,將他撞倒在地,所幸的是,安潔兒是壓在他身上,理論上並沒有出現什麼損傷。

  雙方在這個剎那就這麼近距離肢體相觸,面面相窺,呼吸著對方的空氣,看著對方臉上被嚇得慘白的面色,那情形實在暖昧至了極點,不過因為腰間傳來的劇痛,令布魯菲德更先一步從其中反應了過來,低低咳嗽了一聲,安潔兒才反應了過來,忙撐了起來,不過仍坐在布魯菲德的小腹上,雙方的姿態比起剛才,似乎更暖昧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你可一切安好?!」侍衛遠遠便已在喊,聲音頗是緊張,安潔兒出了什麼事,他們也脫不了關係。

  公主殿下顯然不想讓人看到此刻她的狼狽模樣,慌忙大聲應道:「我沒事,你們滾得遠遠的,不要過來!」

  腳步聲在大概十幾個書架以外的地方停下了,但卻沒有依照殿下的命令遠遠的滾開,一個侍衛疑惑的問:「殿下,剛才我聽到你的叫聲……」

  安潔兒打斷道:「我發現了一本珍奇著作,興奮得難以自控,特地淒厲的慘叫了幾聲,莫非也要你管?等會說不定我還會多叫幾回,你們回到下面去給我洗耳恭聽!」

  那怒氣沖沖的質疑立時將對方震住了,那侍衛聽公主殿下中氣十足,料想也沒發生什麼事,趕緊道:「是屬下莽撞了,屬下立即告退。」

  聽著腳步聲又再遠去,安潔兒和布魯菲德同時鬆了口氣,不過令布魯菲德尷尬的是,因為安潔兒的姿態,及她所坐的位置,令他很本能的起了某種反應。

  安潔兒像是也洞察到了,臉一紅,擔馬上又回復正常,盡量自然的站了起來,正待狠狠的訓斥這個不知所謂的新人,卻發覺布魯菲德正回手撫摸著自己的背脊,眉宇間隱約是痛苦的神色。

  想起布魯菲德剛才「英勇」的表現,安潔兒心中一軟,但還是冷冷拋下了一句:「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有什麼放肆的表現,這座圖書館就是你生命的歸宿!」

  她說著就往回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盯著布魯菲德道:「剛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不得對他人提起,你就當從未發生,明白嗎?」

  求之不得!讓人知道自己百無聊賴時就偷窺公主殿下的內褲,大概會被皇室內部活活打死吧!布魯菲德心道,微微躬身,回答說:「小人明白,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很好。」安潔兒沒再回頭,不過從她的步伐可以看出,她的呼吸仍是紛亂的。

  布魯菲德忍受著腰間的疼痛,重新扛起那把梯子,推過車,跟上安潔兒的腳步,心裡卻詫異,這不是樓梯的方向嗎?這神經賤人不再找書了?

  只見安潔兒來到弧線櫃檯處,抽出那裡的羽毛筆和紙,飛速的寫著什麼。

  一會後,她回過頭,點了點桌上的紙,命令道:「這是我要找的書的書名,明天這個時間,我會再來這裡,希望我要的書,統統擺放在這裡,懂嗎?」

  「是,殿下!」布魯菲德這次躬身的弧度前所未有的大,那是他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臉上的狂喜表情,儘管這下彎腰令他腰部的疼痛更劇,也不能減輕這份狂喜分毫。天啊,神經賤人要把我留在這裡幫她找書,這裡的書全部都可以歸我隨意閱讀了,讚美海神,你最忠實的兒女在此稱頌你至高無上的神力!

  誰知安潔兒卻看出了一些端倪,竟踏前了一小步,湊近打量著布魯菲德,淡淡的問:「你在高興什麼?」

  對方呵氣如蘭的氣息撲在臉上,結合剛才尚未在腦海抹去的深刻情形,布魯菲德心裡不禁泛過漣漪,但這位神經賤人淩厲的目光迅速把這份遐想劈得支離破碎,他忙再次躬身,惶恐道:「小人能為殿下效勞,心裡高興得無以復加。」

  「哼!」聾子也能聽出安潔兒此刻的不滿:「既然你不樂意跟著我,那麼我會想辦法讓你在這裡多待幾天的。」

  在安潔兒看來,過去侍奉過她的侍從,可以擺脫她時,無一不是欣喜洋溢於表的,但只要將他們關在這裡幾天,一個個就像經歷了多場暴風雨般的沮喪頹廢,變得老實起來了——在寂靜無人的空間裡,在一個只有書的世界裡,一步也不能離開,如果不是學者,大概誰都會被壓抑得一塌糊塗吧!

  不過,安潔兒的哲學裡,卻忽略兩點,一點是過去侍奉她的侍從都是上了年紀、全無野心的女性,另一點就是布魯菲德恨不得在這裡能待夠一個月。

  布魯菲德學乖了,不敢再動聲色,默默垂首,安潔兒才愉快的笑了,取出折疊鏡看了自己一眼,施施然的離去。

  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那份曼妙的感覺實在美妙得無以復加,布魯菲德真想對著那片書海振臂高呼,這個世界暫時是屬於他的了!

  他努力令自己冷靜下來,裝模作樣的將安潔兒的紙張放在眼前,然後把手推車上那本他已經盯了很久的精神學說目錄放到櫃檯上,輕輕觸摸了一下封面,便飛快的翻閱了起來。

  這裡的藏書量不愧冠絕黑角海域,白魔法、神學、幻術、心靈學說等等一應俱全,但翻了近百頁,布魯菲德仍沒有從那堆細字中發現「海術」這兩個關鍵字,不禁一陣心煩意亂乾脆從後翻起。但事情往往這樣,你越心急越浮躁,答案離你就越遠,布魯菲德發現從後面翻起,又翻了一百多頁,連遠古催眠術這麼冷門也發現了,但海術相關書籍仍是不知所蹤。

  他明白自己太過性急了,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再活動一下那疼痛的腰骨,重新從前面翻閱。終於在半個小時後,他在那本目錄的中段,發現了夢寐以求的海術部分。

  布魯菲德握了握拳頭,鼓舞了一下自己,也懶得再去推那個手推車,直接扛過梯子,抱著那本目錄,就往屬於海術的那個書架撲去。那是書架叢林深處中的一個,乍看之下與其他的書架一樣平平無奇,但在布魯菲德眼中,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寶貝,簡直金光閃閃,絢麗奪目得不可方物。

  他把書架隨手放到一邊,如饑似渴的撲向這堆書籍,單就這些書名便令他感覺到過去的膚淺,過去在斯爾維亞家那條船上所閱讀的《海術入門》,僅僅是最基本、最初級的學說,書架最底層的《海術入門綜合概論》,就比當初那本《海術入門》厚了不止兩倍。然後,不僅僅如此,海術還有許多學術流派,黑角的、黃金海岸的、王朝時代的……這裡一應俱全,從低到高,從簡到繁,除了宗師級的書籍這裡無法收集外,這個書架基本都囊括了。

  布魯菲德按捺住激動無比的心清,內心幾經掙扎,手終於從那本《海術中級》離開,放棄急功近利,打好基礎,抽出了那本厚厚的《海術入門綜合概論》,低頭閱讀了起來。

  這些枯燥的文字,在布魯菲德的眼裡,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事物。樓下那死氣沈沈的老管理員、神經的安潔兒公主、維斯特祭司,還有該死的瘟疫,都變得無比的遙遠,整個天地、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和面前的文字,長久以來的渴望在這一刻變為現實,布魯菲德很久沒有如此津津有味的看過書,也很久沒有如此全情投入的去做一件事了。

  在這本著作裡,精神力的鍛煉介紹得更為詳細、更為細緻許多布魯菲德想當然的修煉辦法、自以為首創的方法,這裡都能把他模糊的思維細緻的概括出來,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失落,很多精神力方面的小技巧,他都以為自己是首創,沒想到早已有前人使用過,而且方法遠比自己所思考的要來得成熟。

  其實,布魯菲德對自己的要求未免太高了,能創造出這些修煉方法的人,無一不是成為了海術界的大師級人物,他能以入門這麼淺的經驗,就能追蹤到前人的一些精彩思維,那已是相當天才了。

  一些過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在這裡都一一找到了答案,有很多新鮮的修煉竅門,布魯菲德乾脆就立即閉目嘗試,通常都有所收穫,令這位充滿野心的少年在這片書海裡喜不自禁。

  看累了,他乾脆就原地盤膝坐下,令他感到振奮的是,以書中所述,他目前的精神修為,很可能已經到了太師級的初段,換算成海洋時代的算法,那恐怕已是十一級的海術師水平,放眼整片黑角海域,恐怕也沒幾人可以做到。

  這一個興奮的發現差點沖昏了布魯菲德的頭腦,連續翻了好幾頁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看進去多少字,連忙又回過頭,再看一遍。

  當布魯菲德正感歎著這些初級入門海術遠遠要比過去自己所看的那一本要詳盡時,外面傳來了呼喚他的聲音:「安潔兒公主殿下帶來的侍從,午餐的時間到了……」

  直到那聲音呼喚了幾次,布魯菲德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他腦海裡的錯覺,慌忙站起來,快步往弧形櫃檯的方向跑去。

  那位一樓的老管理員,顯然並不知道布魯菲德的名字,仍是喚道:「公主殿下帶來的侍從,快進餐吧,今天已經來晚了。嘿,現在的年輕人耳力真差……」

  布魯菲德沒計較對方的稱呼,想來公主身邊的侍衛也沒透露自己的名字。巧的是,送餐者仍是同是訓練營而來的格琳,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裡面滿是好奇,分明是在說:怎麼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你,真是神出鬼沒……

  對於此,布魯菲德只能聳聳肩了,因為老管理員在此,兩人並沒有交談的機會。

  趁著格琳將餐盤放上櫃檯,老管理員瞥了瞥仍放在櫃檯上的紙張,那是安潔兒公主娟秀清晰的字跡,他像是皺了皺眉,又回頭看了看布魯菲德,才牽了牽嘴角,那神情分明是說:這麼冷門的書籍,恐怕讓你好找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這老管理員恐怕在這裡待了好幾十年了,只要他幫忙一把,我就不需要為神經賤人這點小事而煩憂了。

  誰知老管理員先知先覺,布魯菲德眼睛才剛剛一亮,他已經舉手制止道:「公主殿下的任務是聖潔的,獨立完成是光榮的,想借助他人之力是可恥的,殿下的侍從,你應該很明白吧?」

  布魯菲德只能把剛想出口的請求吞回到肚子裡,老管理員領著格琳下樓去了,布魯菲德飛快將這頓午餐吃完,連什麼味道也嘗不出,腦海裡全是那令他內心無比充實的海術知識,對權力無比渴望的野心成為驅動他前進的最大力量,他幾乎忘記了腰部的疼痛,又快步回到了那個書架前,捧起那本《海術入門綜合概論》,繼續細細閱讀。

  到了晚餐的時侯,那本厚厚的書籍快看完時,外面又傳來了呼喚聲,不過這次是格琳的聲音,看來老管理員懶得上樓了。

  格琳一邊擺放餐點,一邊低聲道:「布魯菲德,好消息!那個怪病有治好的希望了,聽說是北宮的查瑪大人命人帶來的資訊起了作用,那位神殿來的維斯特祭司也名不虛傳,已經製作出治療怪病的初級藥劑,不少怪病的病人服藥後明顯有了好轉……」

  布魯菲德眉頭一揚,自己千辛萬苦、臨危不懼的闖出北宮,將查瑪老頭子的資訊帶給中宮,怎麼到了輿論那裡,就變成「查瑪大人命人帶來的資訊」來概括了呢,不過瘟疫得到控制,確實是令人愉快的,於是他也笑了一笑。

  格琳也是喜氣洋洋,輕聲道:「如果那怪病可以根除,我們這批營的學員,可真是幸運兒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低聲問:「對了,你這些消息是從哪聽回來的?」

  格琳怔了怔,才道:「大夥都這麼說的呀!」

  「哦!」布魯菲德點頭表示明白,心中卻想,對於下面的恐慌情緒,恐怕皇室高層也發現了,甚至懷疑有人在暗中操控,於是他們也藉著這個機會,將下面的輿論重新引導向利於皇室的方向。

  格琳離開後,布魯菲德又想了一會這個瘟疫事件,發覺自己已浪費了不少時間,才匆匆把晚餐用完,重新小跑回那個海術的天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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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3:13

第三集   第六章

  閱讀完那本《海術入門綜合概論》,布魯菲德並沒有急著去打開下一本,而是閉上眼睛,重新將這本書的內容溫習了一遍,發現有遺漏的地方,又再打開書籍細看,直到確認已經基本將這本書的知識消化,才翻開另一本《黃金海岸的海術入門》。

  這並不是另一片天地,僅僅是另一種稍稍不同的精神力使用方式,畢竟海術基本應用的道理是一樣的。布魯菲德這一次閱讀得很快,發現相比起最原始的《海術入門綜合概論》而言,黃金海岸的海術流派未免有點急功近利了。

  接下來,又把黑角等各大流派的海術匆匆瀏覽了一次,基本都是異曲同工、異路同歸,布魯菲德吸取著其中的精華,發現也是一件相當美妙的事情。

  直到外面又傳來了老管理員的聲音,布魯菲德才匆忙趕出。

  老管理員看了看布魯菲德蒼白的臉色,不由得調侃道:「年輕人的方向感不錯,竟然不需要向前輩請教,便能找到洗手間的方向。」

  經他這麼一說,布魯菲德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一整天沒上過洗手間,一旦逃離精神學說的世界,頓時覺得小腹一陣難以忍受的脹痛,忙躬身道:「這個,請問……」

  「在那邊盡頭第十個書架,也就是編號二四七六書架的旁邊有一個。」老管理員樂呵呵的笑了,看起來他也聽到了關於怪病得到控制的消息,心情並不壞。

  布魯菲德正要離去,老管理員又喝停了他,說:「等等,讓我把話說完。今晚你恐怕得睡在這了……」

  指了指弧線櫃檯後,那裡有一張粗鐵製作的折疊床,旁邊還有一個厚麻袋,老管理員介紹道:「床跟被子都在那裡了,你累了就睡在這裡吧!如果怕孤單,也可以把這些搬到下面陪老頭子一起睡。」

  老管理員的目光撩過那張安潔兒留下的紙張時,發現仍是一本書也沒有,不由得歎氣道:「年輕人腦袋有夠笨的,找了這麼久竟連一本書也沒有找到……」

  他敲了敲紙上的第一本書,說:「這一本可以在古典自然科學目錄的九四〇頁找到……嗯,你還是先去吧,別憋壞了。」

  布魯菲德忙躬身答謝,急急忙忙的小跑了過去,心中不禁想,比起訓練營圖書館裡那個怪老頭,這位皇室管理員實在友善太多了。

  當布魯菲德再次小跑回櫃檯,第一時間就先把那本書找了出來,最起碼完成了一部分神經賤人頒下的任務。運氣不錯的是,旁邊一個書架裡正好有紙條上所要求找的另一本書,恰好被布魯菲德看到了,於是他很是滿意的將這兩本書放回到弧線櫃檯,然後心安理得的回到海術那個書架,繼續研讀相關書籍。

  半夜,皇室圖書館的燈光柔和不變,就如同剛進來的那一刻,布魯菲德已經閱讀到《中級海術概論》的部分。他終於踏進了這個從未踏進的領域,但全是新鮮的精神使用方法,令他目不暇接,同時又喜不自禁,不過閱讀速度已經大大降了下來,中途碰上一個難點,思索著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夢中,那團蔚藍色的火焰變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和輝煌,令布魯菲德狂喜異常,竟馬上又從夢中驚醒過來,他趕緊揉揉眼睛,探身看了看窗外,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忙繼續捧起那本著作,推敲這個難點。

  當托瑪納的天空朦朦發亮的時侯,布魯菲德僅僅把《中級海術概論》看了一半未到,他心裡不禁焦急了起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就這麼讓它在眼前白白溜走,那是一件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心甘的事,結果這份煩躁令他閱讀的速度更慢了。

  他靈機一動,直接用起了中級海術裡的一個偏門海術——靜心術,在一點一點蔚藍的光芒下,心情果然迅速平靜了下來,甚至連窗外的鳥兒晨鳴,也變得遙遠了許多。

  這令布魯菲德又是狂喜了一番,但在靜心術的幫助下,這份跳動的心情竟然可以變得如此優雅樣和,要不是常年習慣下來的自我控制,布魯菲德差點就要一邊驅動著靜心術,一邊跳起來優雅的手舞足蹈了。

  沒過多久,格琳又送來了早餐,她面上的喜色更濃了,說試藥的病人已有了痊癒的可能,大家都很振奮呢!

  布魯菲德也同樣高興,因為在他認為,皇室這次能逃過大難,他布魯菲德可是佔了一份不小的功勞,就算無人鼓掌,也足以讓他勇敢的自我欣賞了。

  用過餐後,他忽然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按時間推算,神經小賤人恐怕就要來了,但她所要求尋找的七本書,現在只找出了其中的兩本。想起那個神經病雷霆大怒的樣子,布魯菲德急忙開始飛速翻動目錄,尋找剩餘的書目。

  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三本,期間路過海術那個書架,布魯菲德慌忙又將自己翻下來的書籍按原位放好,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安潔兒公主終於駕臨了。

  看了一眼弧線櫃檯上的五本書,又看了看精神明顯不振的布魯菲德,出奇的是,安潔兒竟然沒有發火,只是冷冷的問:「昨晚沒睡?」

  「睡了一會,不過很快又醒了。」布魯菲德老實回答。

  安潔兒點點頭,若有所恩道:「算了,看來我也不能和來自格納島的特產多計較些什麼……」

  布魯菲德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心中暗罵:你才是來自格納島特產裡那頭最神經的蠢豬!

  「拿上梯子,推著車子,跟上我。」安潔兒沒空理會布魯菲德的情緒,自個翻閱著目錄,又走進了書架叢中。

  布魯菲德緊隨其後,又開始了這個枯燥乏味的過程,不過比起昨天,他今天的精神就明顯差太多了,每次安潔兒停下來翻書,他就昏昏欲睡,現在安潔兒爬梯子,他連擡頭看一眼的衝動也沒有,一邊狂打呵欠,一邊在腦海裡繼續溫習那艱澀的精神修煉方法。

  「你今天表現得不錯,我很滿意。」上面傳來了安潔兒的評價。

  布魯菲德忍住剛要打出的呵欠,擡起頭,一陣晃眼,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立即映入了眼簾,他慌忙把頭低下,應道:「謝殿下誇獎。」

  但這樣的神態,反倒像是引起了安潔兒的不滿,她將手中一本薄薄的冊子拋進了手推車裡,慢慢的踏下了梯子,湊近打量了一下布魯菲德,莫名其妙的哼了一聲,又回頭走去。

  她在櫃檯前,又躬下腰寫著什麼,布魯菲德心中一喜,他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安潔兒一邊寫,一邊對樓梯的方向大喊:「下面的誰誰誰!」

  樓梯立即傳來了隆隆的腳步聲,安潔兒對那兩個快步前來的侍衛指了指手推車上的書籍,命令道:「把這些拿起來……笨蛋,別把目錄也拿走了!」

  安潔兒如此命令,頭卻沒有擡,直到停筆,才對布魯菲德說:「這是你今天要找的書,明天我這個時間再來!」

  布魯菲德看了一眼那紙張,上面劃掉了他找到的五本,另外又添加了六本,加上昨天的兩本,工作量明顯有所增加了,再擡頭正視安潔兒時,恰好看見殿下身後那兩個侍衛同情和幸災樂禍兼有之的眼神。

  安潔兒淡淡看著布魯菲德,命令道:「梳洗一下後,允許你小睡片刻,這個樣子,不成樣子。」

  說完這句奇怪的語法搭配的句子,安潔兒便轉身領著兩個手捧書籍的侍衛走了。

  沒過一會,老管理員就上來了,對布魯菲德笑道:「殿下命我監視你梳洗,看來你很有希望成為安潔兒公主殿下的第一個男寵呀,呵呵……」

  布魯菲德連忙低下頭,沒讓自己眼中的憤怒爆發出來。

  老管理員當然不會明白自己衷心祝賀的調侃,在布魯菲德眼裡簡直是一種人格的侮辱,他微笑道:「這邊來吧,浴室在下層。」

  當布魯菲德梳洗沐浴完畢後,精神大振,對於殿下要求他休息的命令,當然立即就拋到腦後了,他內心再一次讚美海神的無上神力,便又投入到海術的世界之中。

  但中級海術的真正難度還是遠遠超出了布魯菲德的想像,尤其到了中後段幾個稍大型一點的海術,布魯菲德每一個都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把它們弄明白,不過其中的滿足感,足以讓他陶醉不已了。

  中午格琳來的時侯,帶來的同樣是好消息,藥劑被證實完全有效,準備全面在皇室裡推廣,相信這個怪病很快便可以根除了,而格琳本人,如果瘟真得到控制,很可能會調配到西宮希娃貴妃的別院,因為希娃貴妃臨盆的日子快到了,如果她身體已經沒有病的話,就足以引起皇室的重視了,無論觀星學家還是預言者都認定貴妃這一胎是王子。

  格琳的神色頗是雀躍,因為她覺得對於她而言,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機會。布魯菲德對此當然不以為然,現在的他眼中,一個低級僕從和高級僕從已經沒什麼區別而言,狂熱的野心正化作一團烈火,燃燒著他那已變得滾燙的靈魂。

  在下午解決一道精神運用難題時,布魯菲德又因挫折感而昏睡了過去。

  因為大過疲憊,這一次他整整睡了兩個小時,直到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他才驚醒過來,但夢中那團蔚藍的火焰彷彿仍歷歷在目,靈光自腦海深處一閃而過,他再把地上的書籍拾起,細看相關精神運用的圖案,那道難題竟已找到了答案。

  布魯菲德不禁緊握一下拳頭,狠狠的揮動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闖過了一道小小的瓶頸。

  其實如果有別的海術大師在場,或者神殿某位海術專家負責在此輔導布魯菲德,定會吃驚不已。這道在布魯菲德看來小小的難關,平常的海術師往往需要兩到三年才能跨過,這是關係到你是否學會真正運用自己精神力量的重要關口,假如無法突破,那你終生都僅僅是個不善於運用精神力量的低級海術師。

  出現這樣的奇跡,除了布魯菲德的天賦,還因為他內心的執著和對於權力的無比渴望,以致他可以如此孜孜不倦的日以繼夜,不斷將自己的精神逼到最疲憊的關口,得以不斷往上突破。

  天分高的人往往不肯勤奮,肯勤奮的罕有天分高的,當兩者能夠走在一起,才會誕生出真正的天才。

  當布魯菲德把《中級侮術概論》閱讀完畢後,恰好又到了格琳送餐來的時間。

  格琳低聲驚歎道:「你看起來好憔悴啊,你確定你不需要休息?」

  這女孩顯然很留心聆聽四周的聲音,對於布魯菲德的「不幸」遭遇,她也聽聞了一二,眼角瞥了瞥櫃檯後的折疊床和麻袋,嗯,原封不動。天啊,這位同是訓練營前來的前預備成員,身子是鐵打的嗎?

  布魯菲德因為剛才在思想的世界裡,模擬了幾次中級海術裡難度最高的兩個海術,疲憊得無以復加,心想我能走著出來見你,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他忙向格琳擺手道:「格琳,我一切都很好,不必擔心。」

  「……」

  當格琳離開後,布魯菲德想起自己終於完成了那夢寐以求的中級海術,不由得對櫃檯後那尊小小的海神像飛了一個吻,然後再以最貴族的姿態,向海神深深躬身。

  那姿勢在他腦海裡盤旋過好多回,但他並不是貴族,沒有做出這個優雅動作的資格,現在四周無人,他放膽做出,自我感覺相當良好,除了腰間的劇痛似乎並不比昨天稍減。

  對於這陣刺痛,他暗暗咒罵了一聲,但看著頭上那一道道柔和的燈光,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這裡果然成為了他一個人的世界,他滿足的笑著,又暗暗用幻想編織和構思著未來,大步走進了這片只有他一個人的書海。

  之後的夜晚,他除了小睡一會,其餘時間全部用來繼續鞏固著中級海術,重點是再次對照各大流派的精神運用。比起初級海術,這次的分歧比較大,尤其是翡翠海域這一個流派,已經完全走出了另一條全新的海術道路。那是一種非常有創意的精神力運用方式,同一種海術,翡翠流派可以使用出不同的效果。

  這一個發現,大大拓寬了布魯菲德的恩維方式,因為研究得太過入神,以致格琳在外面呼喚了他很多次,他才茫然驚覺。

  布魯菲德小跑出去的時侯,才發現盤膝太久,一旦動起來,腳腕一陣酥麻,他望了望窗外,呵,原來又是一個清晨降臨了。

  因為格琳的呼喚聲到了後來變得焦急和高昂,這令下層那個老管理員也急忙跑了上來。

  見布魯菲德安然無恙,格琳輕輕鬆了口氣,但那老管理員就沈下臉了,尤其他看到安潔兒公主的紙條上,竟然一本書都沒有的時候。

  布魯菲德心中暗叫不妙,正恩考著如何措辭避過這個難關。

  老管理員在格琳剛離開,便重重哼了一聲。感覺到那並不友善的目光,布魯菲德趕緊低下頭,默默用餐。

  那老管理員目光撩過布魯菲德那黑黑的眼圈,再掠過他乾燥的嘴唇時,終於歎了口氣,說:「你叫布魯菲德,對吧?書海雖浩瀚,但要暢遊其中,其實和真正的海洋一樣,首先要做好的,是所有的安全措施啊!」

  說到這,他的手指重重的敲了敲那張寫著書目錄的字條。

  布魯菲德心裡更瀟張子,槽糕!這次他並不罵自己笨,而是直接看穿自己待在這裡的目的了!假如他將此事上報,那會有什麼更槽糕的命運在等待自己呢……

  老管理員沈默了一會,繼續道:「在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踏進這座圖書館,也被這片書海給迷住了。我可沒有你這孩子這麼大膽,初來乍到就敢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當時我老老實實的干了三個多月,才敢藉著打掃的時間,偷偷去看看書。開始的時侯,我收斂得很,每天都不敢偷看太長時間,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往往在某個書架前,因為某本精彩的傳奇,而站上這麼三、四小時,當時我的上司,他就坐在我現在的位置。那位先生啊,看起來老眼昏花,和藹可親,幾乎就與善良可欺畫上了等號,嘿嘿,在你眼中,我大概也是這樣一副模樣吧?」

  布魯菲德忙說「不敢」,心中暗呼有戲,最起碼他還肯喚自己作孩子。

  老管理員似是從布魯菲德的臉上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由得笑罵了一聲,才肅容接著道:「後來我的行為越來越過火了,竟然在一個古老騎士小說的書架下睡著了,要知道,那天是有正宗的法考爾金皇室前來參觀的,而當時,我認為那位老眼昏花的先生竟然可以在那麼多的書架中及時找到了我,我以為自己完了,所有的前途都完了,肯定被驅逐出托瑪納,重新當回一名大海的賤民,再次回到過去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當中去……不過,那位先生就對我說了一句類似我前面所對你說過的話——『書海和大海一樣,你想出航遨遊,前提是做好所有的安全措施,!」

  「嘿嘿,我從未想過自己竟如此的幸運,能碰上這樣一位先生,他原諒了我,還吩咐我趕緊做好準備去迎接貴賓到來,結果那天我儘管昏昏欲睡,但在他照看下,我始終沒出什麼漏子。從那天以後,我仍偷偷看書,但每次都不會過份得為自己惹上麻煩……你明白了嗎,」

  「謝謝先生指點,布魯菲德銘記在心。」布魯菲德躬身答謝,笑容已情不自禁的浮上了臉龐。

  對於布魯菲德這種喜形於色的表現,老管理員苦笑搖頭,說:「我真該扭兩下你的耳朵,讓你能牢記於心的。算了,當年那位可敬的先生寬恕了我,今天我也寬恕你吧……」

  他頓了頓,看了看那紙條的書目錄,對布魯菲德眨眨眼道:「公主殿下就要來了,你需趕緊準備了。」

  在這位老管理員的幫助下,找幾本書並沒有費什麼力氣,不過老管理員的視力並不好,他只能記得是哪本目錄,大概第幾頁,然後布魯菲德就得從其中飛快的將它們找出來。

  對於布魯菲德的效率,老管理員很是滿意,笑道:「其實你的搜索能力相當不錯,如果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可以當我的接班人了,要不要我幫你推薦一下?」

  布魯菲德忙抿緊了嘴,如果僅僅是在這裡待一段時間,那當然沒有問題,但如果要當這位老者的接班人,那實在大可怕了,天啊,幾乎一生的時光都得待在這個只有書籍的世界裡。

  「嘿,不勉強。」老管理員觀顏察色,樂呵呵一笑:「忘了殿下對你有點意恩,你可有機會成為她的男憲的。」

  布魯菲德心中暗罵,那我倒情願當這裡的管理員!

  當安潔兒公主要求找的書已經找到六本後,老管理員把紙條放下了,慢悠悠的重新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布魯菲德心中疑惑,既然有你幫助,只差兩本,為何不一次把這些書籍找齊呢?

  老管理員回過頭來,擠了擠眼,說:「大概你也想在這裡多待幾天吧?」

  布魯菲德心中一亮,剛剛因老管理員稱他為男寵的侮辱也被驅散得煙消雲散,只剩下無言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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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3:49

第三集  第七章

  安潔兒沒過多久就來了,出奇的是,她的責備遠比想像中要輕,僅僅說了句:「格納島的特產比昨天有長進,竟然多找了一本,看來還得多鍛煉,有望成為我的移動目錄。」

  布魯菲德心中一喜,神經賤人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起碼可以在這裡多待一天了,因此對於對方把自己侮辱成豬,侮辱成一個工具,他也沒多計較了。

  比起昨日,此時布魯菲德的精神稍好了一點,甚至可以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從容在後觀察著神經賤人。他發現安潔兒的愛好其實相當廣泛,她翻閱著手上的目錄,其實一開始要找的是某本書,但如果另一個類別的書在目錄上吸引住她,她就毫不猶豫的改變視線。布魯菲德對此評價,不但神經質,還善變。

  今天,安潔兒的心情不錯,比昨日起碼多待了一個小時,才肯離去。離去時,她循例又在櫃檯上快筆書寫起來,回頭看看布魯菲德,恰好看到了布魯菲德那漫不經心的呵欠。

  於是,她又在紙張上多記下幾本,才道:「這一次,我過兩天再來,到時侯,我希望我要找的書都放在這裡,明白嗎?」

  布魯菲德不由得一陣狂喜,兩天的時間,殿下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兒,噢,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神經病!

  但他揣摩安潔兒的心意,不得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被悶壞了的模樣。果然,安潔兒很愉快的笑了,一邊指揮著兩個飛奔而來的侍衛把書搬走,一邊把俏臉湊近,像要細細觀察布魯菲德那對深探的黑眼圈。

  最後,安潔兒滿意的點點頭,微笑道:「嗯,我改變主意了……」

  布魯菲德心裡頓時一緊,不過安傑兒說出的卻是:「我決定三天後再來。」

  讚美海神,讚美你,親愛的公主殿下!布魯菲德哭喪著臉,內心卻是無比熱情洋溢的將最美麗的詞句拋給了對方。

  剩下來,是屬於布魯菲德的無比美好時光,安潔兒公主寫下來的二十幾本書,他花了兩個小時,便把其中的幾本找了出來,剩餘的任務迅速被他拋到了腦後,他重新埋頭進屬於自己的那片天地之中。

  關於中級海術,他覺得已經到了最後鞏固的部分,他用了近一天的時間,期間只睡了短短的兩、三個小時,自問已經將這個級別的海術消化了,才開始翻閱高級海術。

  不過在這段時間裡,那位老管理員並不是太「善解人意」,居然把布魯菲德拉下去開了個小竈。

  對於這位恩人的邀請,布魯菲德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陪著他吃了頓還算豐盛的晚餐。

  令人驚訝的是,這位老管理員竟然還在櫃檯下一個小暗格裡變出了酒,不過他定力不錯,僅僅喝了半醉便停下。對於布魯菲德的疑惑,他樂呵呵的解釋,這是圖書館的優良傳統,要不長時間待在這樣一個空間裡,也未免太過苦悶了,對嗎?

  為了報答布魯菲德的陪同,更重要的是布魯菲德在他威逼下,也很識趣的陪他喝了兩口酒,以示「同流合汙」,老管理員親自上樓為布魯菲德找了安潔兒指定的大部分書,這令布魯菲德更是全無心理壓力,全情投入到高級海術的研究當中去。

  比起前兩級海術,高級海術完全是一個不同的天地,如果初級海術是一口井,中級海術是一條河流,那麼高級海術便是那浩瀚的大海,一望無際,深不可測。

  布魯菲德隨著深入閱讀,也由一開始的征服心態,變為了一種敬畏。怪不得海洋時代裡這麼難才出一位大師級海術師,期間對於精神力的運用實在太深奧了,很多海術想成功使出,精神運用恐怕得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

  在時間的飛速流逝間,布魯菲德發覺如果以原來的方式去學習高級海術,那恐怕起碼得一個月後的事情,於是他決定按捺住急進的心情,先把《高級海術概論》囫圇吞棗的看了一遍,然後採用死記硬背的方式,將所有的要點全部背誦下來。

  出於對未來的美好嚮往和憧憬,出於那份對於權力的渴望,野心驅使這位少年日以繼夜的完成著這個聽起來就覺得疲憊的任務。

  在記性方面,布魯菲德還算頗有天賦,但這樣的工作持續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也不由得有點頭暈眼花,尤其他在此道中的水準已是頗為精湛,很多奇妙的字句背誦的時侯便會情不自禁的推敲,這種情況多次出現後,他不得不用力鑿了鑿自己的腦袋,再這樣下去,美好的機會就會錯失在眼前了。

  當他就在腦海裡溫習著這本厚厚的著作裡到底還有哪裡遺漏時,耳邊就響起了腳步聲,而且聽那聲音,竟然已經來到了幾個書架以外的地方。

  他嚇得趕緊把這些書全部塞回到原位,然後捧起那本丟到一邊的目錄,裝模作樣的查詢著什麼,心裡忽然想起,老管理員今早有上來提醒過他,今天有王子妃前來參觀這裡,這位王子妃背景不小,你可不能讓人抓到辮子了。

  但布魯菲德沈浸於自己的世界,竟忘記了這回事,老管理員也沒及時上來提醒,那可能是這位太子妃提前到了,令他也措手不及。

  正當布魯菲德要假裝慢慢走遠,口中喃喃的隨意念著目錄某頁某本書的名字時,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這位太子妃,接著他怔住了。

  很顯然,對方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也明顯怔了怔,不過雙方都迅速恢復常態。

  「皇室新晉侍從布魯菲德,向太子妃問好!」布魯菲德躬身道,從沒想過會在這樣一種環境下重遇艾莎,過去斯爾維亞家的掌上明珠,今日法考爾金皇室四王子夏洛克的新娘。

  「嗯,不必多禮。」艾莎不失禮儀的微微點頭。

  跟在身後的老管理員看著布魯菲德那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樣,心中暗暗苦笑,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介紹道:「他是安潔兒公主殿下的侍從,被下令在此尋書,因為在這裡待了好幾天,所以儀容不整,還望太子妃原諒。」

  老管理員算是對布魯菲德有情有義了,先是這樣一說,把關係拉到另一位公主殿下身上,那麼布魯菲德這副槽糕模樣,也不會被輕易責怪了。

  「哦?」艾莎環顧四周,布魯菲德竟然在這樣一個鬼地方待了好幾夭,看來他得罪了人家公主殿下不淺啊!

  看著布魯菲德那神色不振的模樣,她心中不禁一軟,淡淡道:「既然你在這裡待了不短的時間,應該算比較熟悉了,就由你帶我到處走走吧!」

  說罷,她又回頭吩咐她的女侍從:「你先到下面的休息間等候吧,傳我的命令,我將在此進午餐,另外……」

  艾莎加重了語調:「告訴現在待在休息間那兩位尊敬的高級侍衛先生,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別有事沒事就忽然像鬼魂那樣出現在我身邊。如果我的心臟出了什麼問題,我可以保證死亡並不是他們的唯一歸宿。」

  那位女侍從臉色一白,應聲下去了。

  老管理員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布魯菲德和艾莎,但人老成精的他什麼也不會發表,甚至連一個暖昧的眼色也不敢打給布魯菲德,就這麼跟著那女侍從下去了。

  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迴盪在這片寬闊的空間中,布魯菲德和艾莎兩人想起往日種種,一時間竟遙遙對望,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艾莎打破了沈默,走近布魯菲德,微笑道:「布魯菲德,我們邊走邊說。」

  「是,太子妃。」布魯菲德不知她此時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誠惶誠恐,只得跟在她身後,緩步而行。

  對於此,艾莎冷哼了一聲,淡淡道:「布魯菲德,這裡沒有其他人,用不著如此小心翼翼的警惕提防。」

  「是的,艾莎小姐。」布魯菲德口中是如此回答,心中卻是道,我提防的不是旁人,而是你本人啊,艾莎小姐,過去的經歷告訴我,你從來都是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上一點的。

  艾莎似是洞察到布魯菲德雖大著膽子與自己並肩而行,但內心仍是警惕得很,不禁幽幽歎了口氣。

  她那模樣我見猶憐,但布魯菲德在這傾城姿態下吃過不少虧,沈住氣,一聲不吭。

  艾莎隨意打開了視野中的某本書,說:「皇室的怪病得到控制,並漸漸好轉,對於貴族的禁足,已經廢除了,想必過不了多久,這個大籠子又會恢復成過往的模樣了……」

  聽到「大籠子」這個形容,布魯菲德也暗暗為艾莎辛酸了一下。在海洋時代裡,作為豪門貴族的女性,隨時都得有為家族犧牲個人利益的覺悟,不過很顯然,艾莎小姐的覺悟性並不夠徹底。

  艾莎苦澀笑笑,將月陣本書隨便翻了翻,又放回了原位,抽出了另一本,又道:「等一切都平靜下來後,那本不該屬於我的婚禮,就必須繼續進行了。」

  布魯菲德用力抿了抿嘴,免得自己發出一些並不屬於自己這個身份的評價。

  卻沒料到艾莎並不願就這麼放過他,回頭道:「布魯菲德,你對此沒什麼看法嗎?」

  「咳!」布魯菲德咳嗽了兩聲,但覺得這樣同樣尷尬,只好說:「布魯菲德衷心祝願艾莎小姐能找到屬干自己的幸福。」

  「哈。」艾莎神經質的笑了笑,把書又放回了原位,繼續往前走去:「那位看似古板的夏洛克王子,這段時間來探訪了我兩次,可以看得出,他僅僅是循例探訪,對這門皇帝賜予的婚姻,興趣同樣不大……我在重金之下,收購到一些很有趣的傳聞……」

  她又樂呵呵的笑了幾聲,不過怎麼聽都滿是苦澀,才輕輕道:「原來這位皇室著名的剛正王子,竟然是個好男風者,他在皇宮裡虐殺死的男童,已經有十位數了呢!」

  布魯菲德倒抽了一口涼氣,皇室的荒唐永遠比民間所流傳的要來得嚴重。就在他正想像著那該是如何可怕的一種情形,艾莎忽然停下腳步,轉過了身,差點撞進了緊隨在她身後的布魯菲德的懷中。

  艾莎湊近他的臉龐,輕聲道:「像你這副模樣的,可得小心,要是讓他碰到了,那麼皇室神秘失蹤名單裡,大概就會添加上你的名字了。」

  那芬芳的氣息吹在臉上,布魯菲德絲毫也沒有旖旎,心裡只想著艾莎是在危言聳聽,還是確有可能發生這類事。

  看見布魯菲德驚疑不定,艾莎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微笑道:「不過若是以你現在這個模樣,那倒不必擔心。」

  布魯菲德只好回以一笑,心想差不多一天沒照過鏡子,那僅表肯定是差得不像話了。

  艾莎繞過了一個書架,繼續往前走去,布魯菲德心中卻又開始警惕了,她是走往這片書叢中的最深處啊!

  耳邊聽到艾莎問:「那位安潔兒公主一向以古怪另類出名,你是怎麼得罪她的?」

  布魯菲德想起那天的暖昧情形,臉上一紅,口中盡量平淡的回答道:「我不懂揣摩她心意,令殿下心情不悅,也算不上得罪了。」

  誰知他臉紅的剎那卻落到了艾莎的眼裡,她再次湊近了他,輕笑道:「該不會是有人發生了一些以下犯上的冒昧事情吧?」

  布魯菲德的臉更紅了,不過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說:「艾莎小姐說笑了。」

  正待後退一步,保持距離,但艾莎卻探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輕聲道:「還是,那位安潔兒公主誘惑你,而你又故作清高的拒絕了呢?」

  對於艾莎這麼忽然而來的親暱動本,布魯菲德嚇了一跳,第一時間本能的左顧右盼,幸好的是,這裡只有書,並沒有人。

  艾莎久違了的得意洋洋的笑靨浮上了臉龐,輕輕道:「怎麼?在根本沒有人的地方,你也這麼害怕?就因為這裡是正宗的法考爾金皇室土地?」

  這句話不但說得輕桃,還有點叛逆,但艾莎這麼說的時侯,嬌軀更是貼近了布魯菲德。

  那溫熱感觸動著布魯菲德的每一根神經,那呵氣如蘭的氣息更是令他這一個剎那變得意亂情迷,尤其艾莎是如此動人的美女,竟然還以這樣的媚態在誘惑著自己,布魯菲德的嘴唇抿得更緊了,心理防線卻是在一分一分的降低著。

  艾莎的纖指柔柔的寫骨過布魯菲德的臉龐,聲音變得更輕了:「布魯菲德,你為何變得這麼緊張呢?莫非就因為我是太子妃,所以你害怕了?你不該是那種懦夫才對呀……」

  她的話沒再說下去,櫻唇已忽然被布魯菲德粗暴的封住了。布魯菲德用近乎瘋狂的態勢狂吻著艾莎,而這位即將成為太子妃的女子也異常熱烈的回應。在寂靜無聲的圖書館中,只剩下他們急促的裡息。

  這陣極度的刺激一度將布魯菲德的腦海沖得一片空白,當他漸漸恢復了一點思維,發覺自己已經和美麗至極的艾莎小姐吻在了一塊,而且吻得如此的激烈,彷彿要將對方整根舌頭也吞進自己的肚子裡。

  艾莎半瞇著眼睛,鼻子發出哼哼的曼妙聲音。布魯菲德很想停下來,但那陣芬芳完全將他包圍,他無法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理智的後退,一股強烈的悔恨撲上了他的心頭,天啊,我到底在幹些什麼,讓人發現我正和太子妃熱吻,將我公開處死恐怕也不能解皇室的恨意。

  同時,一股狂喜也迴盪在他的腦海,這可是他在某個美夢裡出現過的畫面,現在竟然親身經歷著,這個美麗的貴族女子,未來的太子妃,竟然為我傾倒,她雖然一再羞辱過我,但最終還是拜倒在我高貴的靈魂之下,成為了我愛情的俘虜,對我投懷送抱。

  這股狂喜很快蓋過了悔恨,沖昏了布魯菲德的頭腦,他的手探進了艾莎那套寬身的貴婦裙的深處。艾莎僅僅是急促顫動了幾下睫毛,嚶嚀了一聲,並沒有太多的抗議。

  毫無抗拒下,布魯菲德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邊緣,理智告訴他,必須停下來,這一切將會使你萬劫不復,但熱烈的情感卻驅使他將每一個在美夢裡出現過的畫面貫徹到底。

  他的動作從生澀變得熟練,他也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老手一點。以征服這個動人的女子,但那條緊身腰帶卻遠非他所想像,他一邊吻著艾莎,一邊分出精力去摸索著那條難纏的腰帶,最後還是艾莎自己回過了手,利索的將那條礙事的腰帶解落。

  這一個舉動令艾莎放開了環繞著布魯菲德脖子的雙手,而腰帶落地的清脆丁鈴聲,也像一塊重石砸進了布魯菲德的心湖,砸得他頭暈眼花,但卻醍醐灌頂般清醒了過來。

  布魯菲德感覺到自己剛剛絕對是半隻腳踏進了地獄、一他趕緊藉機後退了一大步,粗喘著氣,舉起了一隻手,隔擋在他和艾莎之間,急聲道:「艾莎小姐,我請求你,這一切必須停止!」

  艾莎的眼睛仍是濃濃的媚態,就這麼踏上前,握住布魯菲德的右手,吮吸著他的食指,同時以楚楚動人的姿態,凝視著他。

  布魯菲德的心裡又是一陣情迷,他趕緊把手抽回,轉過身,不敢再去看艾莎,口中迅速念起海術裡那一篇靜心術。他不求在這個混亂的時間裡,真能驅動精神力去運作這麼一個中級海術,只求能分散自己的精力,不要陷入這個情慾的陷阱之中。

  他感覺艾莎似乎又一次向他走來,甚至他能預感到,艾莎準備從後抱著他,他連忙又往前走了兩步,碎念著那篇無法連貫的靜心術,想起假如剛才有什麼人上來查看一下,那將是何種後果,他的肩膀不由自主便顫抖了起來。

  像艾莎這樣驕傲的女子,顯然不能容忍有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回頭將那條鑲著七粒黃鑽的腰帶拾起,將這份光華重新繫在腰上。

  緩緩的整理著衣裝,艾莎努力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弓從輕聲道:「你在瞎念著什麼,已經告一段落了。」

  對於艾莎竟使用這麼奇怪的詞句來形容雙方剛才激情的行為,布魯菲德不由得努力讓自己回頭笑了笑,感覺艾莎這種說法好像是在說兩位騎士的比武,現在僅僅是結束了其中一個回合。

  看著布魯菲德細心整理著自己淩亂的衣裝,艾莎不由得冷笑道:「哼,本來我還想過要和你一起私奔的……」

  這個說法立即令布魯菲德打了個冷顫,他幾乎馬上能在腦海裡勾勒出這樣一幅畫面:茫茫大海,一葉孤舟,只有他和艾莎相互擁抱,縮在寒冷的海風中,就在他們山窮水盡的時候,無數法考爾金的軍艦出海並將他們包圍,所有人都居高臨下的俯瞰著他們,眼睛裡全是不屑和蔑視……

  接下來,艾莎的話就深深刺傷了布魯菲德那高傲的心靈:「但我看來確實是我妄想了,你根本沒有勇氣,而且,原來你也沒有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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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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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八章

  聆聽著那高跟鞋噠噠的聲響漸漸遠去,布魯菲德感覺背脊就像忽然失去了支點,砰的一聲,一屁股就坐倒在地。

  如果艾莎的演技並沒有逼真到完全可以把他欺騙的話,那麼他竟然進入了某位真正貴族小姐的計劃當中,希望能與他比翼雙飛,離開這個巨大的陸地牢籠,前往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追求自由!

  就算這位貴族小姐的計劃僅僅是她一時妄想,那麼能成為這個妄想的男主角,也絕對可以驕傲一番了。要知道,他骨子裡仍是一個大海裡的賤民,但竟然迷倒了一個豪門千金。

  不過,布魯菲德更在意的是艾莎最後那句話——「你根本沒有勇氣,而且,原來你也沒有這個資格」!還有,當時她說這話時那居高臨下的眼神,那份深深的蔑視,彷彿又將他們之間無限巨大的階級鴻溝給重新勾勒了出來。

  布魯菲德告訴自己,對於一個從不缺乏的靈魂而言,這是一種挑釁性的侮辱,這一種侮辱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激活了他那無比高傲的自尊,他好幾次想再隨著腳步聲衝上去,重新將艾莎拉回到書叢中的最深處,告訴她,我不允許你嫁給你不愛的人!然後,表現出他人生最雄性的一面,將她壓在胯下,狠狠的懲罰,完成剛才並沒有完成的事情。

  再接著,便帶著她,按照她原本構思好的小陰謀,逃離出這個鬼地方,離開托瑪納這見鬼的地方,穿出城牆,去到北岸,找一艘排漿巨艦,哦,僅僅兩個人可操控不了這麼大的船,那隨便什麼度假輕木帆船也行了,就這麼牽著她的手,投身大海,尋找那久違了的自由。呵,迎面而來的海風裡,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多麼美妙,他們跨越了階級的界線,逃出了魔鬼的籠子,勢必將成為未來世世代代後仍在頌唱的浪漫情史!

  但理智的一面,或者說怯懦的一面,現在完全佔據了上風,甚至少年的心裡還忽然升起了一點慶幸,天啊,真是胡鬧,她原來竟然有過這樣的心恩,就算她設計的小陰謀真能令他們天衣無縫的逃出托瑪納,甚至還幸運逃過了法考爾金的追捕,那將來呢,將來怎麼辦?隱姓埋名漂流在大海之中,成為無數賤民中的一員,還是像瑪麗斯姨媽和歐沃姨丈那樣,靠貿易那點薄利來維持最基本的生存?接著,艾莎也會變成瑪麗斯姨媽那樣,天天喋喋不休的罵個不停,滿嘴黑角偏遠地區的髒話……想著想著,布魯菲德不寒而慄。

  腳步聲終於消失,布魯菲德如釋重負,心理的矛盾鬥爭完全停止了,他現在可以盡情的考慮著並沒有衝動的好處,最起碼,他可以知道今天的晚餐將在哪!

  他心裡盤算,艾莎大概不會按原計劃那樣留在這裡享用午餐了,那麼老管理員大概很快就會跑上來,觀察一下他、看看事情的究竟。

  布魯菲德想,我可不能讓那老管理員看出什麼端倪,他再一次站了起來,這一會變得鎮定了許多,重新仔細整理好衣裝,甚至還小跑到洗手間,令自己的儀容看起來更精神一點。

  為了不令那位老管理員起疑,他還趕緊回到了櫃檯,裝模作樣的查詢起目錄。

  果然,沒過多久,那老管理員上來了,打量了一會布魯菲德,才告訴他,王子妃走了,她還是嫌這裡太過氣悶。

  布魯菲德觀察著對方,判斷艾莎應該沒有失態至到下面去大發雷霆,心中稍安,接著老管理員問布魯菲德,你沒有得罪尊貴的太子妃吧?

  布魯菲德連忙講出自己剛剛構恩出來的小故事,大意是,艾莎心血來潮要看看物理科學,但布魯菲德這樣的記性,哪裡記得清楚物理科學在哪了,只能跑回來查詢目錄,結果太子妃等了一會,便很不耐煩的走了……

  這樣的邏輯很合理,大多數貴族對於下人都沒有耐性可言,老管理員點點頭,僅僅是說:「嗯,那太子妃心情還不錯,最起碼沒有責怪你……」

  當布魯菲德內心輕輕再鬆一口氣時,正緩緩走向樓梯方向的老管理員忽然回過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才道:「物理科學的目錄就在你剛剛翻過的前幾頁……」

  就在布魯菲德臉色也為之一變時,老管理員又笑道:「你現在才找到,怪不得王子妃會不滿了。

  老管理員臨別前嘿嘿的笑聲多少令布魯菲德有點不舒服,他覺得老管理員說不定是看穿了一些什麼,只不過沒有拆穿他。這樣的想法令他感到煩躁,但很快,他又迅速安慰自己,那老管理員可以看穿些什麼呢,難道就憑我剛剛把物理科學目錄翻過,就能判斷出我曾和王子妃激吻,甚至還很嚴肅的考慮過和她私奔嗎?

  他不斷安慰自己的過程裡,又把安潔兒吩咐他尋找的書目找出了兩本。他打定主意,不要把書找齊,差這麼一兩本,說不定神經賤人又會把他留在這裡多一兩天。

  當布魯菲德心神恍惚不定的吃過午餐,心情慢慢就平穩下來了。

  格琳告訴他,那個怪病已宣佈完全控制住了,因為法考爾金旗下責族已從黑角各大島嶼送來了優秀的僕從,今天已經到達托瑪納,她可以離開廚房了,任命通知也已經下來了,果然是希娃貴妃的別院,今晚就可以到那個滿是鮮花的院子裡去了……

  格琳那份興奮的雀躍,多少令布魯菲德尋回了一些自信,因為在這位同齡人面前,他自我感覺是可以把對方裡裡外外都看穿,那是一種令他很舒坦的優越感。

  布魯菲德告訴自己,如果不想讓這些折磨自我的悲劇再度上演,那就必須爭取到符合自己期待的地位,要不然今天的痛苦也將會在不久後的明天上演。這份思想重新燃點起他的野心,令他繼續忘情投入到背誦高級海術當中去。

  囫圇吞棗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過程,尤其是布魯菲德這種胃口特大的人,他不單想把各大流派的高級海術統統記下來,甚至連書架上層那些歷史海術師們的筆記也要背誦一二。

  這樣做的結果是直接導致他第二天看到安潔兒時,面色前所未有的差,就像剛剛經歷過一場異常劇烈的運動,就連安潔兒打量他的時侯,他誠惶誠恐之餘仍不忘在腦海默念十分鐘前某位名家的精神學運用特點。

  安潔兒笑了,笑得很滿意,她拍了拍櫃檯上那兩疊厚厚的書籍,淡淡道:「對於你的表現,我很滿意。」

  言下之意,也不知是對布魯菲德差不多完成任務而滿意,還是對布魯菲德那副精神不振的模樣而滿意。

  但安潔兒這副態勢就令布魯菲德感到不滿意了,他還奢望著賤人殿下能再次心血來潮,把他在這裡多留幾天「折磨折磨」的。

  安潔兒繞著布魯菲德走了兩圈,那秀氣的鼻子用力的嗅了嗅,忍不住問:「布魯菲德,你昨晚有沐浴嗎?」

  布魯菲德心裡一驚,在法考爾金,不注重禮儀可不是件小事,他忙道:「為了完成殿下的任務,我覺得我不應該有空閒時間。」

  安潔兒咯咯的笑了,清脆得就像寂靜島上那群稀罕的百靈鳥的晨鳴,但布魯菲德卻覺得很刺耳,因為他覺得安潔兒更像是在諷刺他的虛偽。

  最終,安潔兒還是搖搖頭,淡淡道:「算了,你都這副模樣了,跟我回去休息吧!」

  布魯菲德心裡一沈,知道這種好日子終於到頭了,只能暗自慶幸自己把最重要的內容都背誦了下來。他知道萬萬不能表現出還渴望留在此地的神情,要不然按這位神經賤人的神經個性,定盡力不得讓他如願以償,以後也不可能有機會再來了。

  布魯菲德裝得很驚喜的「哦」了一聲,說:「謝公主殿下。」

  安潔兒眼睛一亮,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喃喃道:「嗯,還是算了,法考爾金的傳統是寬容的,我不能太過欺人大甚。」

  布魯菲德聽在耳裡,心想,天啊,你竟然還知道這個,真是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布魯菲德最終還是隨著安潔兒離開了這個令他精神力跨越了不止一個台階的聖堂。

  踏出圖書館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碰上那老管理員搖搖目送他的目光,見他回過頭,便致上送別的笑意,無奈這份友善的笑意落在布魯菲德眼裡,多少覺得老管理員的笑容裡飽含深意。

  看起來皇室的情況確實好了起來,最起碼沒有在風中再聞到那股焚燒屍體所發出的焦味,過往的侍從也明顯比進來時多了不少,最明顯好轉的標記便是,回到別院,發現站在希娃貴妃門外的衛兵們已經撤離了。

  布魯菲德一陣驕傲,他的直覺、他的勇氣,挽救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姓氏,雖然現在恐怕沒多少人記得他的功勞,但日後有一天,當他傲立於人前時,那些無聊的史學家們,一定會深度挖掘他的過去,定能將這段隱秘的往事挖掘出來,從而證明,他布魯菲德一直都是一個天才。

  這份猜想令布魯菲德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一直陪伴他沐浴完畢,上床休息,直到夢醒。當他一邊陶醉在這份感覺之中,一邊不忘在腦海溫習所背誦下來的內容時,他的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把男聲在外面說:「布魯菲德先生,你醒來了嗎?姆克醫師想見見你。」

  布魯菲德慌忙從床鋪上撐起來,這一會白天可以得到睡眠時間完全是公主殿下的恩賜,但假如時間過長的話,那肯定會引來一些難聽的流言。

  姆克醫師看起來和前幾天沒什麼區別,那時侯他臉上並沒有其他人臉上的惶惶,現在也沒有其他人臉上的喜氣洋洋,仍是那樣冷漠、淡然、平靜。

  房間裡滿是古老的化驗裝置,他顯然正在化驗工作之中。

  見布魯菲德到來,他也沒停下,僅僅是對布魯菲德招了招手,說:「過來坐。」

  他搖著一根試管,轉頭對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這次你立下了真正的大功,你在法考爾金的前程可期了!」

  儘管是恭喜之語,姆克臉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多少令布魯菲德心中湧起的喜悅打了個折,但同時也不無疑惑,不禁下低聲問:「上級竟然知道了我也曾經出力嗎?」

  問出這樣的問題,多少動用了一點布魯菲德的勇氣,但他感覺這位姆克醫師對他是友善的、親切的。

  這樣的功勞,對於皇室的主管級人物而言,當然是自己立下的,才是最合理的,也是最美妙的。

  姆克一邊把試管放回到試管架,一邊淡然道:「有些人不肯上報,不過我替你上報了。」

  布魯菲德不禁心中一暖,對於姆克醫師這樣一個人而言,肯主動為他做這樣一件事,那可是一份相當大的友情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問,恐怕姆克也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

  在這份暖意下,布魯菲德一時間竟然也懶得去猜測姆克口中的「有些人」到底是什麼人了。

  姆克又搖起了另一根試管,說:「北宮的查瑪大人已經康復了,他也對你的表現讚不絕口,你當時送信的行為甚至傳到了皇室的高層當中去,聽說他們都很稱讚你。」

  布魯菲德心中不由得有點得意,一個有能力的人是從不缺乏讚美的,就算他僅僅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但一旦機會降臨,也就會像顯露在沙子外的寶石,份外奪目,但他馬上又警告自己,這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成績就沾沾自喜,那絕不會是一個擁有理想的靈魂所應該做出的行為……

  姆克正用海綿紙吸了一些試管裡的液體,放到顯微鏡下,口中繼續道:「關於查瑪大人那封信箋的內容,我想你一直很好奇吧,那是關於對付瘟疫的一種方法……」

  姆克是如此的客觀,以致他可以如此從容的把皇室所忌諱的「瘟疫」二字如此自然的說了出來。布魯菲德從未想過當時他所拿著那封微黃色的信箋竟有這樣的份量,不禁問:「查瑪大人他竟然知道如何應對瘟疫?」

  「嗯,這多多少少有一點運氣成分,查瑪大人覺得北宮裡的一種新植物很特別,就移植了一株回去他房間當盆景,沒料到後來就是這盆景救了他一命。他患上瘟疫後,情況越來越差,到了後來幾天,甚至連下床到房外拿餐點的力氣也沒有了,於是他只能摘下放在他床頭的這個盆栽的枝葉來啃噬充飢……」

  姆克說到這裡的時侯,布魯菲德心裡不由得升起一陣敬佩,為了生存,查瑪大人盡了他最大的努力,當時,他大概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奇跡出現了,查瑪大人發現他的病情竟有了明顯的好轉,很可能就是因為那盆栽的枝葉。於是,他拿出枕頭下的信紙,寫下了交給你的那封信箋。查瑪大人在皇室裡還是擁有一定的威望,中宮的卡利達大人收到信箋後,立即請示皇室,然後派出以祭司領銜的衛隊,前往北宮,問明查瑪大人的具體情況,並將那神奇的盆栽給取回來。

  姆克仍在繼續著他的化驗操作,他調整著顯微鏡的度數,轉頭看了布魯菲德一眼,難得笑了笑,說:「原來那種植物並不稀罕,北宮處處可見,往往就生長在那種紫色花朵的附近,也是新生植物。這就好比野蠻人那裡流傳的一句諺語,毒蛇出沒的地方,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不過,你所發現的那種奇特的紫色花朵,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已經初步證實,它便是瘟疫的起源,就是這個!」

  說這話時,姆克從試管架裡取出了一瓶紫色的溶液,朝布魯菲德晃了晃,布魯菲德馬上往後退了一小步。

  姆克又笑了笑,接著道:「這種紫花是從未記錄過在書上的瘟疫原,或許是法考爾金敵對勢力研究出來的嫁接體。它的種子本身應該是無毒的,但假如種入土地,碰上蜜蜂開始採蜜的花粉季節,就會全面誘發這種瘟疫花的威力,風中便會飄蕩出瘟疫的元素。這一段時間都在吹東北風,所以北宮的瘟疫情況是最嚴重的,其次是東宮……」

  姆克頓了頓,轉身翻閱了一下他身後桌子上的冊子,才繼續化驗工作;份說道:「為何我認為絕對不應該抹去你的功勞,還因為查瑪大人發現的植物只能控制住瘟疫,但假如加入紫花裡的某種成分,就能完全根治瘟疫。現在治療藥劑的效果已經相當不錯了,但維斯特祭司閣下仍在北宮取材,也就是為了配製出更好的、無副作用的藥劑。嗯,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

  布魯菲德的身心此時陷入了欣喜當中,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將來那些無所事事的史學家去發掘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他的功勞已經廣為人知了,哈,我已經成為法考爾金這個真正貴族姓氏的恩人了!

  不過,他盡力不讓這種得意洋洋的情緒顯擺在臉上,便隨意問:「那麼姆克先生,瘟疫的種子是如何進入法考爾金的呢?」

  姆克動作稍稍一停,答道:「相關調查恐怕已經展開,不過這些就讓法考爾金的特務們去操心了。我可以知道的是,法考爾金皇宮裡的所有花匠都被暫時關押起來了,尤其是北宮的園林主管,他很難在這次風暴裡倖免於難了。」

  他望了布魯菲德一眼,像是認真的考慮一下,才道:「皇室地下衛隊的艾希斯先生找我談過話,問起過你的情況……」

  布魯菲德內心一凜,艾希斯,那個看似溫和的特務?他可沒有忘記在他殺死瓦利馬的不久後,這位特務先生親自審問過他,他故作從容,一副隨意的樣子問:「哦?為什麼要問起我呢?」

  姆克淡淡應道:「在訓練營裡,你是否與一位名叫凱斐瑞的預備成員關係特別密切呢?她在過去一年裡,多次作為預備成員的代表,進入皇宮,現在已經成為將瘟疫種子帶入皇室的重要嫌疑人!」

  布魯菲德心中一陣劇震,凱斐瑞風光離開訓練營時的背影仍猶在眼前,沒想到她的影響直至如今,只可惜她對於自己,現在完全是負面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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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8 11:44:37

第三集  第九章

  與姆克醫師的交談結束後,布魯菲德多少有點心緒不寧,原本滿是歡喜的心裡現在佈滿了陰霾,當日那個一臉假笑的間諜的恐嚇還猶在耳邊,沒想到瘟疫才剛剛得到控制,他再次逼近了身邊,可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地下保衛廳,這群該死的法考爾金特務!

  布魯菲德在心裡咒罵著,同時也在盤算著未來,如果自己親手殺死一個總管級人物暴露於人前,那無論他現在立下了什麼樣的功勞,就算皇帝表面上特赦了你,那恐怕事後都會被特勤部或者地下保衛廳那群影子給秘密宰掉,生命結束了,什麼權力,什麼光明的未來,都是虛幻的,這個時候,布魯菲德忽然覺得維斯特祭司變得可愛起來,這個男人的目光雖然很懾人,但假如自己能認同他的賞識,就很有可能可以離開這個充滿殺機的鬼地方,前往另一個在傳說裡無比聖潔絢麗的名為神殿的地方……

  凱斐瑞那動人的身影也在布魯菲德腦海裡晃動了幾回,他甚至難以避免的回憶起過往在訓練營裡那些親暱的舉動,但他又盡力迴避著這一個個動人的身影,他的潛意識隱隱察覺,說不定一切都是凱斐瑞計劃好的,包括自己,包括那傻瓜瓦利馬,再包括事情變得有可能外洩時,自己將會殺死瓦利馬……這些潛意識令布魯菲德相當不舒服,因為這些推測成立的話,自己不過是另一個被利用的傻瓜,與瓦利馬先生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真的區分開的話,大概就是他死了,自己幸運的活了下來。

  「……布魯菲德先生,布魯菲德先生?」門外的呼喚聲令布魯菲德從心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

  呼喚他的是安潔兒身邊的老女僕,神色裡明顯帶上了一份尊敬,前幾天臉上那份淡淡的嘲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在托瑪納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裡,布魯菲德的功績鐵定令他青雲直上,儘管現在還是一個最低階的僕從,不過那老女僕已充分預支著足夠的敬意,免得日後這位小先生會記恨為難自己。

  對方這樣的表情,多少令布魯菲德尋回一點自信,他表示了歉意:「對不起,女士,我在想一些事情,讓你久等了。」

  那老女僕忙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謙卑,才說:「布魯菲德先生,安潔兒殿下想請你前往一見。」

  布魯菲德心想,那神經賤人哪會這麼有禮貌,大概是你加個「請」字吧,她大概只會說,去把那個新來的叫過來一下,我需要使用他一下……

  當布魯菲德走進安潔兒的房間,就被一股並不好聞的怪味給熏得皺起了眉,安潔兒沒回頭,不過好像她就知道布魯菲德會如何反應,淡淡道:「那是我特地配製出來的藥劑,可以令大腦的精神高度集中,嗯,還得感謝姆克先生的幫助!」

  布魯菲德捏捏鼻子,心想,這應該是毒氣才對吧,在這樣的環境,賤人殿下,你的腦袋恐怕只會變得更神經了。

  安潔兒終於轉過頭來看了布魯菲德一眼,輕笑道:「你看,休息好之後還是像個人的。嗯,你過來一下。」

  對於類似的侮辱,布魯菲德發覺自己有點習慣成自然了,他腹誹著對方,慢慢走近,只見安潔兒在梳妝台外搭了一張寬大的桌子,上面鋪了一張同樣寬大的工程紙,在其上面畫了一個形狀古怪的物體,裡面還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數據,布魯菲德單就這樣看看,也覺得眼睛都花了。

  「你覺得怎麼樣?」安潔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看著正前方的鏡子,彷彿這話是對鏡子中的自己說的。

  布魯菲德很想說,殿下,你浪費了一張本來多麼雪白的工程紙……但他不想讓神經殿下再次讓他上床去練習那套神經的古老體操,只能回答說:「殿下,這一定是一件出色的傑作吧!」

  安潔兒笑了,頗是得意洋洋,探出纖指輕敲其上,說:「就是根據你找來的書構思出來的,很偉大吧?哈,以後我會在我的自傳裡提到你的了。」

  鬼才稀罕!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候,口中已欣喜的答道:「謝過殿下賞識。不過……這到底是什麼呢?」

  「潛水艇!」安潔兒擲地有聲的宣佈,自覺單說出名字就能讓布魯菲德全身劇震,不過布魯菲德一臉茫然的表情多少令她有點失望,只好詳細一點介紹道:「就是可以讓你潛進水裡很長時間,而且仍然可以繼續前進的工具。」

  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布魯菲德用力的眨眨眼後,才道:「殿下真是天才,這樣新奇的構思也能讓你想到。」

  安潔兒臉上難得紅了紅,說:「其實王朝時代早期就有人製作過,不過失敗了而已……」

  接著興奮之色又湧上了她的眉宇:「但在我手裡,這件偉大的劃時代工具肯定能夠成功的。」

  布魯菲德心想,假如可以成功,那確實是一件劃時代的海航工具,不過就憑你這樣閉門造車嘛,哈……面對安潔兒興致勃勃的介紹著整個潛水艇的構造,布魯菲德好幾次有了打呵欠的衝動,但都忍耐了下來,漸漸的,他也被安潔兒的一些構思所吸引,那些複雜的線條組合彷彿也變得清晰了許多,心裡一個模糊的概念被他靈光一閃把握住了,天啊,原來物理學和精神學的聯繫竟如此緊密,這樣構成方式,多麼像海術裡面的一種精神應用方法啊……

  對於布魯菲德竟然也興奮了起來,安潔兒更高興了,她更是詳細介紹著這部「潛水艇」的最精妙的某部部件,但聽著聽著,布魯菲德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這個核心部分的組成,與前面可以相互印證某個精神法則的關係完全被切斷了,好比一段優雅的華爾茲,跳著跳著忽然變成了小步舞曲,他忍不住打斷了安潔兒,低聲道:「殿下,可否讓我說兩句。」

  「說!」安潔兒顯然心情不錯。

  布魯菲德嘗試用那個精神法則來引導自己的思路,指了指安潔兒剛才所說的那個部分,那十幾條線條,輕聲道:「殿下,這裡會不會出錯了呢?」

  安潔兒立即躬下了腰,認真的低頭察看,口中卻是喃喃道:「真是胡說八道,那裡是整台潛水艇的精華所在……」

  其實布魯菲德此時已湧出了悔意,幹嘛真的和這個瘋子較真呢,假如她看不出毛病,或者根本沒有毛病,再或者其實自己所知道的那一個精神法則與面前這古怪玩意其實半點關係都沒有的,那不是自取欺辱嗎?

  「啪,啪」兩聲,安潔兒拍打著那個部位,轉過身盯著布魯菲德,看得布魯菲德心裡頗感不舒服時,她才道:「你竟然說對了!」聲音裡滿是憤慨。

  她重新把目光投回到圖紙上,嘀咕道:「天啊,這個部分錯了,什麼都得從頭幹起,是啊,這個橫軸錯了,這個支點也就不成立……」

  聽安潔兒這麼說,布魯菲德也是心中一喜,那由此證明,精神學和物理學確實是相通的,尤其是在精妙的構思上。

  漸漸的,安潔兒臉上的沮喪又變回了喜色,轉頭對布魯菲德笑道:「我知道幾百年前為什麼他們會實驗失敗了,大概也是犯了同一個錯誤。你很不錯嘛,竟然可以發現這麼細小的一個毛病,很好!你一定是格納島特產裡最聰明的一頭!」

  布魯菲德不由得暗罵了一句,這算是侮辱,還是誇獎別人?

  「好了,新來的,我對你很滿意,不過我已經對你使用完畢了,你下去吧。」

  「……」

  今夜中宮不知發生了何事,竟然臨時抽調走了大部分僕從,所以布魯菲德這位已前程可期的新人,也不得不來到希娃貴妃的房間前候命,畢竟他歸根到底,依然是法考爾金的僕人,貴妃臨盆日期忽然提前,人手不足的話,你也得到場待命。

  那扇緊閉的房門內,傳出了並不令人愉快的聲音,那是女性在痛苦中的急促喘息聲,時已深夜,這份痛苦的喘息已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了,從高昂到衰竭,再到重新高昂,再衰竭,就算布魯菲德對醫術方面瞭解不多,也能猜到,希娃貴妃的情況不太妙了,聽說這位嬌滴滴的貴婦本來就身體虛弱,最近又大病了一場,剛剛才痊癒,又得經受這樣一番折騰,恐怕死神已在左右虎視眈眈。

  布魯菲德與其他幾個僕從站立在房門外候命,他眼睛看著西宮的主管羅斯在他們面前來回走動著,雙眉皺得快要鎖到了一塊,還算他定力不錯,並沒有唉聲歎氣。

  希娃貴妃的聲音已變得若隱若無,仿如在天際間傳來,布魯菲德瞥了眼周圍的僕從,無一不露出了焦慮的神色,而站在他對面的格琳,肩膀更是有節奏的輕微顫動了起來,不過如果不是布魯菲德留意觀察,恐怕也很難發現。

  在這樣一個時代裡,你所侍奉的貴族出現了什麼問題,不管是不是你的錯誤,你都很有可能要擔上一部分責任,這位同是訓練營而來的女聲也未免太倒黴了,本以為被分到肥職,沒想到才第一天就碰上這麼一件足以讓上層遷怒的大事。   

  開始布魯菲德還可以垂著頭,默默溫習著高級海術的要點,但到了後來,他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有點難看了,他的精神力令他的聽力遠勝於常人,裡面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不妙了,尤其是女醫師和接生那位老女僕的對話,更是動魄驚心。

  「怎麼辦,這該怎麼辦?」

  「冒一次險吧,希望能保住小的。」

  「恐怕也只能這樣了……」

  聆聽到這樣的對話,一滴冷汗隨即自布魯菲德的額頭上滲出,他偷偷環顧四周,不由得有點佩服神經賤人,她母親恐怕已如風中之燭,她仍能不聞不問,同時他也羨慕姆克醫師的運氣,他房間烏燈黑火,顯然已經在入夜後離開了這裡,將化驗結果送去了北宮,不用淌這一次的渾水。

  這樣的凝重氣氛實在讓人有點喘不過氣,所有人都在焦慮中期待著,期待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哇哇的傳進耳裡,遺憾的是,那樣動聽的天籟之音卻始終不肯降臨。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馬上避開這一波浪潮,免得殃及池魚,正要開口對羅斯撒個謊,聲稱自己某個部位不舒服,恐怕需要立即休息,想來他也不會難為自己,但就在他鼓足勇氣,準備出聲時,房門打開了,門外所有的目光立即充滿期待的看了過去,卻沒有聽到任何報喜的聲音,只有那個接生的女僕對羅斯做了個快點進來的手勢。

  布魯菲德相信所有人都和他一樣,被這個手勢嚇得魂飛魄散,但沒有人敢離開自己的崗位,只有羅斯面色陰沈的快步走進,布魯菲德連忙豎起了耳朵,聽聽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料裡面竟佈置了一層臨時的小結界,很簡單的結界,不過足以隔斷外界的竊聽,布魯菲德還沒有膽子利用自己的精神力來強行突破這道初級得不能再初級的結界。

  就像過了一世紀般的漫長,其實僅僅是一小會,羅斯已滿臉喜容的走出,懷內還抱著一個嬰孩,四周立即傳出了一陣輕微的鬆了口氣的聲音,但布魯菲德卻在羅斯的神色裡,發現這份喜色更像是偽裝出來的,深深的愁容,甚至說是恐懼,正埋藏在他的眉宇之間。

  羅斯笑道:「小王子誕生了!」

  四周熱烈的道賀聲中,羅斯對最近門的一個資深侍從道:「你立即前往中宮報告這個喜訊,嗯,先回你的房間換套體面的衣服再去,不能失了我們南宮的禮儀!」

  那位僕從滿臉喜色的去了,布魯菲德心裡去咯噔了一下,這樣天大的喜訊,當然是越快告知上層越好,為何還要換什麼體面的衣服呢,那只能說明,羅斯他在拖延時間。

  羅斯一臉興奮的歡喜表情,又轉向布魯菲德和格琳的方向,指了指他們兩個,說:「你們過來!」

  他將層層絲絨布包裹著小王子遞給格琳,格琳慌忙小心翼翼的接過,那無比謹慎的模樣,足以顯示出她此時內心的激動和慌張,布魯菲德甚至可以勾勒出她的內心:天啊,我竟然抱著一個純正的法考爾金血脈的王子,一個真真正正的豪門,一個未來勢必叱吒風雲的男子,儘管他現在僅僅是個嬰兒……

  小王子很安靜,一點哭聲都沒有發出,乖巧得有點異常。

  布魯菲德心裡一片陰霾,難道這位小王子已經……

  羅斯低聲對他們下令道:「你們立即帶著小王子到前宮,那裡早已有等候多時的牧師,為小王子的出生洗禮!戴斯大人會指導你們的,快去吧!」

  格琳不疑有它,微微躬身應了,因為她的懷中抱著小王子,那份恭謹顯得稍稍有點狼狽。

  布魯菲德心裡卻慌亂得更厲害了,被羅斯叫到一邊的時候,已暗叫不妙,現在聽到這樣的命令,心裡更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難受得要命,雖尚未能理清對方真正的意圖,但他的內心深處已經在不停的喊,危險,很危險!

  他只能潛意識的躬身答應,手腳已一片冰涼,羅斯不變臉上歡容,這時移過布魯菲德的臉龐時,那份歡容稍稍凝固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竟隨手點中了這個皇室瘟疫事件裡立下過功勞的侍從,但此時形勢緊迫,最重要是保全自己,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僅僅稍稍猶豫,便笑道:「快去吧!」

  於是,在其餘僕從羨慕的眼光中,布魯菲德和格琳快步離開別院,往前宮的方向步去。

  布魯菲德聆聽著自己那巨大的心跳聲,將那冰涼涼的手緊握成拳,剛出西宮,在外圍迴廊上的一處陰暗處,布魯菲德觀察四周,確定無人後,才喊停格琳,低聲道:「格琳,讓我看看小王子!」

  沒想到布魯菲德這樣的舉動卻是嚇了格琳一跳,她後退了一步,更是抱緊了小王子,驚道:「你想怎麼樣?」

  布魯菲德深吸一口氣,盡力冷靜的說:「格琳,你聽我說,我們現在很可能半隻腳已經踏進了死神的懷抱!快,先讓我看看小王子。」

  格琳微微皺了皺眉,又往後退了小半步,說:「布魯菲德,你在說什麼呀?」沒有絲毫讓布魯菲德靠近小王子的意思。

  布魯菲德擡手至胸前,十指微張,表示自己並無惡意,才沈聲道:「格琳,你也是聰明人,沒發現剛才整個過程太過詭異,太過不合理了嗎?」

  格琳仍是皺眉,不過往日的好感讓她沒有出聲反駁布魯菲德,布魯菲德知道必須先說服這個女子,才可以繼續下一步,沈聲道:「格琳,你聽我說,自己也好好想想這些關鍵吧,第一,希娃貴妃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又是大病初癒;第二,剛才長達好幾個小時裡,她那越來越不正常的喘息聲;第三,小王子出生的時候,你可曾聽到半句嬰兒的哭啼,別告訴我皇室有什麼不同凡響之處,只要是人,剛剛降臨這個世界,神便會賜予他哭泣的權力;第四,如此天大的喜訊,羅斯主管為何要故意延誤向中宮報信的時間;第五,小王子如此高貴的身份,怎麼可能讓我們帶去前宮接受牧師的洗禮,就算是洗禮,也是牧師自己來西宮,更可怕的是,我們抱小王子去前宮,竟然沒有半個侍衛來護送我們……格琳,這一切,你不覺得太過詭異了嗎?」

  聽著聽著,格琳的臉色也慢慢變了,布魯菲德這才走近一步,沈聲道:「如果你擔心我傷害小王子,那麼就請你自己來探探小王子的鼻息,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這可真是一個大逆不道的問題,但此時布魯菲德面不改色就說了出來,深夜的風冰涼得如同他們兩人的手腳,格琳並不是笨人,只不過長期被家族的教育洗腦,潛意識裡形成了信任家族,嚴格遵從家族的每一道命令,現在又自以為是一份讓人羨慕的優差,一時間迷糊了頭腦,現在被布魯菲德這麼當頭棒喝,腦袋早已清醒了七八分,她的手在顫抖中緩緩探向懷中面色蒼白的嬰孩,下一瞬間,她已張大了嘴巴,雙手一陣劇顫,那小王子差點便從她懷中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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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4:56

第三集  第十章

  早已做好準備的布魯菲德眼疾手快,衝前一步,扶穩了格琳,同時更重要的是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免得她發出驚人的叫聲,直到他看著格琳瞪大的雙眼慢慢收細,布魯菲德確實她已漸漸恢復正常,才慢慢將手鬆開,其實布魯菲德遠不如看起來那麼鎮定,確認格琳所抱的小王子確實是死嬰後,他儘管早已有心理準備,但面臨真相時,也是一陣顫慄,他沈聲問:「你不久前還是負責送餐工作,前宮的情況你是否瞭解?那裡最近是不是有新生兒誕生了?」

  格琳全身都在顫抖著,腦海已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短暫的空白過後,那是一陣接一陣的驚駭,她知道什麼樣的命運已經降臨到他們頭上了,繼續執行羅斯頒下的任務,固然是死路,就算往回走,也同樣是死路一條,羅斯正好指出是他們的魯莽害死了高貴的小王子,相信到時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小王子在離開西宮前,都是生龍活虎的,天啊,已經完全陷入了絕望了嗎……

  直到布魯菲德用力的搖晃她的肩膀,她才從這片渾噩中醒覺了過來,布魯菲德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冷靜,他凝視著格琳的雙眼,沈聲道:「格琳,如果我們還想活下去的話,請你立即回答我的問題!」

  這份近乎冷酷的語氣多少令格琳冷靜了一些,她努力回憶了一下,便立即點頭道:「聽說前宮的一個女侍從偷偷生下了一個女嬰,我是聽我的主管和他的副手在廚房那條外廊上說的,當時我正蹲在圍欄的下面修剪雜草,他們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還說前宮竭力掩蓋著這件事,一定是想查出姦夫再上報,免得顯得自己太過無能了。」

  眼見格琳平靜了少許,布魯菲德才慢慢鬆開緊握她肩膀的手,說:「這就對了,那女嬰說不定也正送往西宮別院,假如我們按照原定路線走下去,那肯定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格琳已是六神無主,尤其腦海稍稍清醒後,懷內的死嬰也令她全身上下湧起了雞皮疙瘩。

  布魯菲德把他在皇宮裡認識的人再度在腦海裡過濾了一片,甚至包括不久前令他蒙受一次深刻恥辱的艾莎在內,雖然她的地位是最高的,但他知道不能將命運交到一個喜怒無常的人的手中,誰知道艾莎賤人會不會藉機報復。

  他原地踱了兩步,沈聲道:「我們到北宮去,維斯特祭司和姆克醫師在那裡,他們高超的能力可以證明小王子的真實死亡時間。」

  格琳根本沒有別的想法,布魯菲德剛一提出,她便用力的點了點頭,於是,兩人轉過身,快步往北宮走去,但深夜的風是如此的入骨,以致他們的靈魂每走出一步,也隨風而抖。布魯菲德還稍稍穩健一點,而格琳根本忘記了她是如何走過這麼一段漫長的路程,一路上碰上暗哨都由布魯菲德來回答,他顯得很鎮定,也很得體,把責任全部推到了羅斯身上,他們是奉羅斯大人的命令,立即前往北宮求見維斯特祭司,我們懷中抱著什麼?那是機密,長官這要知道,可以親自去詢問羅斯主管。此事萬分緊急,如耽誤,我們都擔當不起……

  格琳不由得有點佩服布魯菲德,他的聲音竟然就和平常一樣,絲毫起伏都沒有,恐嚇那些皇室侍衛時,聲音僅僅高昂少許,便能達到聲色俱厲的效果,為了不使自己成為疑點,格琳努力配合著布魯菲德,一臉的平靜和驕傲,直視前方,彷彿正在執行某個無比神聖的任務,其實她的內心已慌亂得想大喊大叫了。

  因為皇室的禁足已經取消,一聽是萬分緊急的高層任務,都統統放行,一直進入到北宮維斯特祭司所居住的院子,看到那房間裡仍閃出柔和的白光,布魯菲德心中稍稍一穩,他知道對方看重自己,但要對方幫自己這個大忙,那就得看事實上到底他有多看重了,所以,他在房門前,還細心的整理了一下儀容,也沒有慌張的破門而入,僅僅是輕輕的叩了叩門,直到裡面傳來維斯特的聲音,他才推門而進。

  維斯特正在他的書桌上整理著資料,魔法球的白芒令他的臉龐染上了一份聖潔,這高貴的氣度令布魯菲德更是注重禮儀的挺了挺腰,才躬身道:「布魯菲德和格琳深夜求見,實在冒昧,可事態緊急,望祭司閣下可以見諒。」

  維斯特放下了手中的材料,轉頭微笑道:「能讓你這樣做的,想必一定是有理由的,說說吧。」

  他的目光掠過布魯菲德,再掠過了格琳,然後在格琳懷中的小王子身上稍稍停留,又重新回到了布魯菲德的臉上,深邃的眼神中除了深切的憂慮,還多了一些欣賞。

  布魯菲德深吸一口氣,因為這次不必說什麼謊話,或者隱瞞什麼,所以他一口氣將整件事說了出來,恰到好處的表達自己內心對維斯特的無比信任,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刻改變了路線,來到這裡。在陳述的過程裡,布魯菲德不禁有點佩服維斯特的定力,他臉上的神色竟然可以平靜至此,彷彿聆聽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同時內心也開始擔憂起來,他該不會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所以才可以如此平靜吧,如果真是如此,還望祭司閣下你能及早說一聲,我好另謀出路……

  維斯特輕敲了幾下桌子,默默的思考著,這樣的神色,令布魯菲德不禁又猜想,該不會維斯特一早就能猜到這樣的結果,所以故意避開希娃貴妃臨盆的時間,躲在北宮裡,只不過他沒料到我會撞到槍口上,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布魯菲德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害怕,卻沒料到心機深沈的維斯特,此時此刻確確實實的在為他打算著,希娃貴妃離真正臨盆的時間,應該還有十天,這是白魔法鑒定的結果,也是姆克用醫術診斷後的結果,而傍晚姆克來匯報時,希娃的情況很穩定,不該出現早產的情況,忽然提前了這麼多,那只能說明有什麼突發事件發生了,綜合今夜法考爾金皇帝再一次暈迷,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那希娃的事件,恐怕是涉及到法考爾金王座的爭奪上去了,這些複雜的宮廷鬥爭,其中肯定會犧牲大量的無辜,如果我不保護這個極富天賦的少年,那他勢必要被會被捲入這個巨大的漩渦裡攪成碎片……

  格琳沒料到尊敬的維斯特祭司竟然沈默這麼久,而且面色也遠不如先前柔和了,她的心焦慮得就像被火燒著了一樣,內心的焦慮甚至遠在布魯菲德之上,她甚至開始想,這位祭司先生這麼晚了還在這裡,會不會一早就是這個陰謀的參與人,羅斯那個齷齪主管的合夥人呢?卻不知維斯特之所以可以晚還在這裡,是因為他們皇帝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祭司閣下剛剛才從中宮診治回來,就碰上了他們。

  終於,格琳要在這無比沈默的氣氛中崩潰了,尤其還看到維斯特祭司取出羽毛筆和信紙,飛快的書寫著什麼,她幾乎已可想像那是一份判決書什麼的,她失控的輕呼了一聲,轉過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布魯菲德趕緊拉住了她,低喝道:「格琳,你幹什麼?」

  格琳慌亂的低聲道:「不行了,祭司閣下是外人,肯定幫不了我們什麼忙的,我們快到中宮去吧,我有一位遠方親戚在那裡當小主管的,我求他帶我們去見陛下,將整件事情說出來,以陛下的睿智,一定可以辨明其中的是非,不會讓我們為此受什麼委屈的。」

  布魯菲德差點被氣暈了過去,先別說你那位遠方親戚小主管肯不肯幫你出頭,就算真讓你見到皇帝,皇室管理層裡出現這樣的醜事,為了家族的榮譽和形象,我們只會死得更慘!他加重了語氣,喝道:「格琳,冷靜下來,你這個選擇是非常糟糕的,明白嗎?留在這裡,等待祭司大人的決定!」

  神智慌亂的格琳狠狠的一抽手,又要急急忙忙的往門外走去,口中喃喃道:「原來你也是他們一夥的嗎,布魯菲德,天啊,太可怕了……」

  布魯菲德忙衝了上前,心想就算使用暴力,也得讓你冷靜下來了,一道白光一閃而過,格琳立即軟軟倒下,布魯菲德忙從後將其扶住,詫異的看向維斯特,祭司大人平靜道:「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吧,嬰孩放到另一張椅子上……好了,你過來吧!」

  維斯特將那剛剛寫好的兩封信箋折好,交到布魯菲德手上,又將腰間一塊小小的雕刻有波浪的魔法飾物,遞給布魯菲德,沈聲道:「布魯菲德,聽好我接下來的每一個字,並牢牢記住了!法考爾金很可能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瘟疫事件僅僅是開端,希娃貴妃的難產以致母子身亡僅僅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你大概無意參與,但卻已陷入其中,現在,你立即拿上我的信,帶上我的信物,離開皇宮,離開托瑪納,到北岸去,讓衛兵幫助你找到神殿的船,別害怕,那是我的船,大膽的走上去,將這一封信箋交給船長迪格斯,他會將你帶出黑角海域,前往紅土海域的神殿,那裡的特洛克祭司是我的好朋友,你將另外這一封信箋交給他,他便會暫時收留你,並開始教導白魔法,你需要好好研習,等法考爾金這場巨大的風暴過後,我會派人將你重新接回到黑角的神殿,親自教導你,你明白了嗎?」

  布魯菲德不禁呆了呆,事情難道已經嚴重至需要他立即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地步了嗎?但維斯特不容他多想,沈聲道:「布魯菲德,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得立即行動,那段小插曲的後序陰謀將一一展開,如果你不想成為犧牲品的話,馬上走吧。」

  布魯菲德回頭看了一眼昏迷在椅子上的格琳,在這樣一個生死時刻,高貴的靈魂假如捨棄同伴,會不會從此在他的靈魂上蒙上塵埃呢?他鼓起湧起勇氣道:「祭司大人,那麼她呢……」

  維斯特搖了搖頭,說:「以她現在的神智,將會把你拖累,你不可能順利走出皇宮的!」

  布魯菲德還想再爭取,維斯特已舉手制止了他,說:「孩子,什麼也別說了,如果你不想你年輕的生命成為別人爭權奪利的犧牲品的話,那麼就按我的話去做吧。」

  他的手輕輕的撫過布魯菲德的頭髮,就像一位相處多年的長輩對待晚輩一般,聲音也柔和了許多,補充道:「如果將來有一天,黑角神殿的船隻遲遲未至,而特洛克又告訴你關於我的不幸消息,那麼你就安心留在紅土神殿修煉吧,只要你努力堅持下去,整個海洋時代的神殿都將屬於你,為你的光芒而傾倒!」

  布魯菲德微微一怔,莫非已經惡劣至維斯特祭司也得考慮自己的安危了,想起這位長者竟然冒險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股暖流湧過了布魯菲德瘦弱的身軀,湧過了他的靈魂,他說:「維斯特祭司,我……」一時間,他發覺自己的聲音嗚咽了,無法再把話說下去。   

  維斯特慈祥一笑,說:「布魯菲德,你該往前走了,別回頭,假如我們再見面,到時,你就喚我老師吧。」

  在維斯特的催促下,布魯菲德終於咬了咬牙,快步離開了這裡,甚至不敢再回頭多看一眼,他明白格琳的命運很可能會是什麼,但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深深的折磨著他,他覺得高貴的靈魂不應如此去應對這樣一件事,甚至他有點懷疑自己的靈魂是否真如他想像般高貴,但怯懦的一面卻像他身後的影子,緊緊的督促著他,迫使他馬不停蹄,令他暢行無阻的走出皇宮,走向北岸!

  神殿祭司的信物確實靈驗非常,你只需要告訴對方,祭司大人把某件重要的魔法器材留在了船隻上,需要立即去取,那麼所有人衛兵都會讓出一條大道給你,但布魯菲德的鎮定看起來僅僅是表面上的,思緒的混亂令他的面色蒼白如紙,他甚至無法整理出一個清晰的思緒,希娃這樣寵妃發生母子身亡的慘劇,竟然也僅僅是法考爾金這場巨大風暴的小小插曲,那麼這場風暴的核心將會是怎麼樣一種情形呢。

  千奇百怪的的猜想一直伴隨著他走上了神殿的專屬船,那是一條探險式的雙桅帆船,當衛兵引領著布魯菲德來到那位迪格斯船長面前時,船長先生正一身酒氣,喃喃的說著「濕氣太重,大概又得下大雨了」的酒話,直到看到維斯特的信物,他的酒彷彿立即醒了,鄭重的接過信箋,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問:「剛才你說幹什麼來著?」

  布魯菲德回答:「祭司大人吩咐我來取紅色魔法球的組件!」

  迪格斯船長先生一拍額頭,說:「對,真是糟糕,那玩意可能還放在神殿裡,我們得立即啟航去取,解除封印的方法祭司大人有告訴你吧,那就太好了,你得隨行!嘿嘿,小夥子,別這副神情,沒有多少人可以為我的粗心埋單,你該視其為一種榮耀!」

  「是的,迪格斯船長先生!」布魯菲德微微躬身,臉上露出了內斂的不滿。

  儘管迪格斯的演技爛透了,布魯菲德的演技也不怎麼樣,但衛兵們根本沒有懷疑什麼,立即下船協助水手們做好啟航工作。

  這時,夜空中濃雲翻滾,迪格斯才剛預言的大雨就已在隆隆而下,緊接著,閃電和雷聲也接踵而來,迪格斯狠狠的揮了下手,對布魯菲德抱怨道:「真是糟糕,這樣的鬼天氣下起錨,小子,都不知道你是運氣不好,還是我運氣差。」

  布魯菲德哪有心思跟他開玩笑,怔怔的看著船隻下的人們忙碌的工作著,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座古老的名城,托瑪納的一切,在轟隆隆的雷聲之中,彷彿僅僅如同天際那道閃電,一閃而逝,了無痕跡,似乎從來都未曾存在過。

  迪格斯見布魯菲德心不在焉,訕訕一笑,自圓其說道:「不過為了祭司大人的命令,這一點小雨根本不算什麼啦,哈哈!」

  他眼見下面的準備工作已完成,水手們利索的回到船上,便高聲吼道:「弟兄們,起錨,出發,暴風雨就是我們今夜的坐標!哈,真是一個見鬼的天氣!」

  布魯菲德任由雨點大滴大滴的落到肩上,視線中的托瑪納是越來越遠了,忽然,那個方向傳來了如海妖哀鳴一般的鐘聲,整整響了二十一下,穿插在雷聲之間,雖然隔了這麼遠,仍清晰可聞,布魯菲德臉色刷一下變得雪白,他有點明白那場巨大的風暴會是什麼規模了,最起碼,現在法考爾金的皇帝就駕崩了!

  迪格斯船長走到了布魯菲德身邊,竟然笑道:「嘿嘿,小子,我們剛好聆聽到一個時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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