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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5:20

蔚藍軌跡  第四集 - 第一章

  雷電的光輝映得布魯菲德的臉龐蒼白得不帶一絲血色,眼睜睜的盯著托瑪納,那彷彿匍匐在海面上的龐然海獸,在一個小時前,他還是那片土地的恩人,無比光輝錦繡的前程正等待著他,但一個小時後的現在,他已像一條喪家之犬,駐足在一條陌生船隻的甲板上,看著那片曾孕育出他的野心、能力和夢想的土地,越來越遠,越來越朦朧……

  一切一切在他腦海中倒流而過,被瑪麗斯姨媽拋棄在托瑪納,幸運的成為法考爾金這個黃金姓氏的預備成員,被豪門的邪惡少女們愚弄,冒險學習到常人夢寐以求的海術,皇室瘟疫事件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再到不幸地捲入到一宗陰謀裡,現在不得不逃出托瑪納……

  彷彿一場精彩卻又光怪陸離的夢,莫名其妙的開始,尚未進入高潮,方才嘗到甜頭,又已在莫名其妙間結束,這種失落感挫折了布魯菲德的靈魂,他本來一直堅信可以征服那片土地,讓這些自以為高貴的貴族們總有一天全得仰視自己,沒想到,這一天還遠遠未到來,托瑪納已經離自己的視野越來越遠了。

  布魯菲德忽然有點埋怨維斯特祭司,要是這位尊貴的閣下今夜把他帶離那個噩夢一般的庭院,那麼那場陰謀將與他無關,要不是他非得給自己選擇一條如喪家之犬一般的道路,那麼,一切或許不會變得如此糟糕,現在追查起來,說不定再過兩天,他這位法考爾金曾經的恩人就變成那個家族的通緝犯了……

  他忽然又很小人地猜想,說不定,維斯特祭司閣下如此做,還另有圖謀呢……

  人心是一個相當複雜且難明的事物。

  很快,布魯菲德又狠狠的責備自己,絕不該如此腹誹自己的恩人,祭司閣下或許是一個擁有很多想法,或許說很有野心的大人物,但決不是那種卑劣之徒,想起他臨別時那溫和的眼神,這個剎那,布魯菲德湧起了強烈的內疚。

  毫無疑問,年輕人此時的心情亂得就像不遠處漂浮的那團海藻。

  迪格斯船長沒想過正和自己站到一塊的人,內心感情是如此的豐富,他很不合時宜的笑道:「怎麼了,小子,你好像對托瑪納還依依不捨呀?那就飛吻吧,就像對一個風騷的情人告別那樣!」

  布魯菲德轉頭看了他一眼,船長先生醉眼惺忪的望著海平線上越來越小的托瑪納,滿臉幸災樂禍的神情,彷彿是一個憤世嫉俗的觀眾,等待著一場準備開幕的宮廷歌劇,眉宇間甚至提前流露出不屑和嘲諷,布魯菲德搖了搖頭,長髮甩動著雨點,完全毫無意識,連他自己也不知在表達什麼,是不滿船長先生的態度,不滿這個見鬼的現實,還是僅僅想甩掉那妄圖遮擋住他視線的雨點。

  對於布魯菲德的反應,迪格斯船長笑得更開心了,他仰起了脖子,將手中的酒一次傾倒進喉嚨裡,尚意猶未盡,拉住了一個甲板上的水手,將自己的鋁制扁酒瓶塞進了對方的口袋裡,再從對方身上熟練的摸出了另一瓶扁裝酒,大大灌了幾口,打了酒嗝,才笑道:「小子,生與死之間只有一場戲,僅僅是變化了場景,你就變得茫然不知所措了?如果真喜歡這個場景,那麼將來就努力回來,重新讓這裡成為你人生的背景就好了,不必失落的,哈哈!說不定到了那天,你還有機會成為這個舞台的主人呢!」

  將來有一天,重新回到這裡,讓偉大的托瑪納成為自己的襯托和背景嗎?布魯菲德想著想著,自然而然又燃點起一些人生的希望,不過接著又微微一怔,倒沒料到這個酒鼻子船長擁有著自己的人生哲學,並且還能在分享間,引起了自己的共鳴。
        
  眼看雨是越來越大了,布魯菲德的全身上下已完全濕透,而托瑪納也終於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成為深夜漆黑中的一部分,迪格斯才慢悠悠道:「好了,我的小客人,如果你覺得風景已經看得差不多,雨也淋夠了,就容我送你回房間吧!」

  「那麼,有勞你了,迪格斯先生!」

  布魯菲德沒料到,他竟然被安排住進了船隻頂層,維斯特祭司本來所居住的房間,這樣尊貴的待遇可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他相信這是祭司先生對他的安排,對於不久前曾對祭司腹誹的內疚和無言的感激,不由得加深了幾分。

  剛剛沸騰的熱水已經被調到適合沐浴的溫度,浴缸裡甚至還灑上了昂貴的白玫瑰花瓣,布魯菲德首次享受這種貴賓的待遇,洗完一個舒適的熱水澡後,還有人將一份熱氣騰騰的點心,擺放到那張精緻的餐桌上,那是作為夜餐的甜品。

  身穿神殿僕從服飾的僕從一旁侍候著,布魯菲德多多少少有點受寵若驚,不過他尚未從失落的茫然中掙脫出來,這種負面情緒多多少少影響著他,這令他在那兩個僕從面前顯得很從容,甚至很漠然,但偏偏這樣的反應,反而讓那僕從們侍候得更周到了,他自嘲的想,冷漠的情緒也是有好處的,最起碼讓人看不清自己的玄虛……

     維斯特在信裡說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維斯特肯定交代了,他可以享受到維斯特可以享受到一切的待遇,這間小房間看似簡樸,其實內裡奢華得很,無論是那鏤刻著暗花的金邊小餐桌,還是那雪白被單裡飄來的寧神草味道,呵,寧神草可是比等重黃金還要昂貴的奢侈物,不過祭司閣下用來充當被心的一部分了……

  布魯菲德隨意觀察著一些奢華的小細節,以此來填充他茫然的內心,每當他發現一些特別難發現的奢侈物,他都會燃起一陣虛榮,畢竟這個房間暫時是屬於他的,但這份小虛榮很快又會被他內心深處的失落給揮散,周圍的一切都是短暫的、虛幻的,甚至完全不屬於自己,屬於自己僅僅是那完全不知道方向的明天。

  夜更深,雨勢更猛了,茫然的雨點打擊著窗戶,發出噼啪的噪音,雙桅帆船在暴風雨中多少有點顛沛,壁爐裡的火焰也隨著左搖右擺,看得布魯菲德心煩意亂。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超昂貴的寧身草此時顯然沒起到任何幫助睡眠的功效,他想起了他唯一的同齡朋友尤蘭塞恩,想起了從來都沒搞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的美麗賤人艾莎,想起了自稱是天才的神經賤人安潔兒,甚至還想起了心機深沈的凱菲瑞……反正,回想著托瑪納的一切,時而痛苦,時而開心,時而自豪,時而卑微……甜酸苦辣,全融入這個無法入眠的夜晚。

  生活真是一場慘不忍睹的滑稽劇……布魯菲德喃喃埋怨著,終於下了床,窗外掠過的閃電映得房間有點陰森,他打亮了那個魔法光球,令人內心稍稍溫暖的黃色光芒重新降臨在這個空間裡,外面立即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才一會,就聽到其中一個僕人的問候聲,布魯菲德並不太習慣這種被侍候的感覺,趕緊表示自己僅僅是安靜的想看一會書。

  布魯菲德現在身上穿的是維斯特祭司放在衣櫥裡的便服,對於他現在的身材而言,實在過於寬鬆了,他打量著鑲在壁櫃裡的全身鏡中的自己,飄逸得有點滑稽,儘管衣服從做工到材料都是一流的。

  他歎了口氣,他覺得,悲觀的一面正佔據他的靈魂,忙想出一些積極的諺語來鼓舞自己,但無濟於事,最後,他從古金屬書架中取出維斯特祭司的白魔法筆記閱讀了起來,這無疑又是一個有趣的精神學流派,不過布魯菲德卻看著看著,終於在過度的疲憊中,伏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這幾天無疑是黑角雨季的小高潮,從那夜的暴風雨以後,大雨小雨就一直沒有停歇過,下得布魯菲德的內心也如天空一般,從未放晴,一直陰霾,不時還會從嘴中喃喃吐出幾句充滿詩意的句子,恰好有一次被迪格斯船長聽到了,他立即就大笑:「沒想到原來我載的竟是一位詩人,不介意為我的船首座簽個名吧,哈哈……」

  這樣的戲虐已經激不起布魯菲德的憤怒了,他告訴對方:「你的舌頭要增肥,因為你的舌頭太輕了,所以你已經管不住它。」理所當然,迪格斯笑得更歡了,逗這位年輕人已經成為他這段旅程的最大樂子。

  不過令布魯菲德感到驚訝的是,迪格斯竟然是一位海術師,儘管精神力低階得可憐,但經驗卻異常豐富,正是因為他的存在,雙桅帆船才能在風雨中如此平安的高速穿梭。

  有一次迪格斯見布魯菲德怔怔的打量著自己的施法,以為對方太過仰慕自己,立即大笑道:「小子,我本來想考祭司的,可是考了五次都無法通過,天啊,原來我白魔法毫無天分,卻竟然是一個天才海術師,哈哈!嗯,你想學?算了吧,以我鷹隼般的目光,我敢確定,你沒什麼天分,哈哈……」

  迪格斯船長顯然完全不清楚站在他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海術到了什麼水平,最重要的是,得罪一位大師級海術師的後果是可怕的,儘管這位海術師的實操經驗接近零。

  布魯菲德一聲不吭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三分鐘後,一場毫無徵兆的海嘯忽然在這片海域出現了,迪格斯手忙腳亂,好不狼狽從這片怒海裡穿梭而過,多不容易才脫離險境,剛剛才平靜的海面就出現了數十個巨大的漩渦,這不單普通船隻,連迪格斯本人也嚇得面色發白,這樣密集的漩渦根本沒有逃生的機會,簡單點講,他們這次死定了!

  不過,眼看雙桅帆船要被捲入漩渦之中,那些漩渦就全部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彷彿之前一切全部是幻覺。

  當然,一切的驚險才剛剛開始,在之後幾天,離奇的海上險情就出現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誇張,當然,這也和布魯菲德對海術的應用越來越熟悉有關。

  不過,迪格斯卻以為他們被海神的部屬盯上了,在和他們開著小玩笑呢,要不然,為什麼在超過十丈的海浪面前,他們竟然也能安然無恙呢?

  而且最奇妙的是,每當夜晚,奇怪的險情就會自動消失,由此而見,海神的部屬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從不開過分的玩笑,卻不知布魯菲德也是需要睡覺的。

  他對大副說,這次旅程要好好紀錄下來,肯定成為黑角時代最偉大船長回憶錄裡,最精彩的一部分。

  大副打趣問,最偉大的船長?是誰?在哪,在哪啦?

  迪格斯立即面無表情說,好了,明天你被調去擦甲板了。

  不過迪格斯眼中那些海神部屬的玩笑,在快離開黑角海域時終於停下了。

  原因是為了避開一個神經質一般的巨浪,一個水手從船桅的高處上跌了下來,當時坐在窗沿的布魯菲德清楚的看到這一切,他被嚇著了,從跌落甲板時候發出的卡嚓響聲,可以清楚的知道,這個倒黴的傢夥肯定有某根骨頭被摔斷了。

  風浪立即隨著這個不幸的發生而完全停下了,平靜的海面,無雲的天空,只剩餘無關緊要的瀝瀝小雨,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圍了過來,在最近的島嶼也得三、四天航程的大海中央,受了這麼重的傷大概只意味一件事情,這位倒黴的小夥子可能要回歸海神的懷抱了。

  迪格斯收起了平常的醉態,蹲下來認真檢查了一遍小夥子的傷勢,最後悲觀的搖了搖頭,誰都看得出,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了,迪格斯低聲問:「嘿,列農,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儘管說出來吧……」

  那叫列農的小夥子氣息微弱,斷斷續續的說:「南…南島那胖妞答應再見時讓我親一下的,我,我……」

  如果是平常,水手們大概已經在起哄,口哨聲不斷了,但現在,沒人可以笑出來,眼看小夥子一口氣沒能接過去,布魯菲德從船頂層跑了過來,擠開人群,也不理眾水手和迪格斯詫異的目光,半跪下身子,探手按在了列農的心臟,口中唸唸有詞,很快,他的左手閃爍藍光,右手閃爍白光,眩目至極點。

  圍觀者都屬於神殿的外職人員,這點見識還是有的,一時間大家都看呆了眼,這算是海術,還算是白魔法,竟然有兩種元素的光芒,況且,光芒是如此的強烈,肯定不會是低階的魔法,那麼,為何他們的小貴賓竟然在眨眼之間就完成了這個高階魔法呢?

  卻不知布魯菲德是根據維斯特祭司留下的筆記,發現白魔法與海術在治療體系裡,有不少共通之處,憑自己天分改良出來的一種新體系魔法,既算是海術,也算是白魔法,又或者,兩者都不算。

  反正,效果是驚人,那本該奄奄一息的倒黴小夥子竟然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接著用同樣震驚的眼神盯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也沒想到在心急如焚下,第一次使用這個新型魔法,就取得了成功,他自己也呆了呆,接著才露出滿意的笑臉,但發現周圍的眼神似乎是震驚多於崇拜,不由得暗自懾了下,忙重新站了起來,也不多說什麼,擠出人群,快步離去。

  這時,身後才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但馬上,迪格斯船長便喝停了他們,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威嚴:「你們這群笨蛋,都聽好了,今天發生的事,不許你們再提起,誰把事情洩漏了出去,你們就別想活了!」

  布魯菲德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側耳聆聽著迪格斯對水手們的訓斥,這是怎麼回事呢?自己不過是因為內疚,盡最大的能力來治療一個頻臨死亡的無辜者,為何卻像幹了一件可怕的壞事,船長先生馬上得下封口令了。

  他納悶間,迪格斯從後追了上來,平常習慣對布魯菲德調侃的語氣和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深沈的嚴肅,他說:「布魯菲德先生,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用海術和白魔法,創造出一種新的治療術,嗯,看起來,還非常簡潔有效,對嗎?」

  布魯菲德先生?布魯菲德心想,你這個沒禮貌的中年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彬彬有禮了,他口中回答:「迪格斯先生,無論海術,還是白魔法,我也只是略通皮毛,不過我發覺精神學的許多能力流派,確實有不少共通之處,所以將維斯特祭司傳授予我的一個小魔法小小改良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他覺得氣氛詭異,很有必要將維斯特祭司閣下也牽上,莫非神殿不允許外人隨便學習中階的白魔法?

  迪格斯船長搖了搖頭,像是歎了口氣,才道:「布魯菲德先生,神殿存在於海洋時代的歷史已經相當悠久了,悠久至彷彿有海洋以來,便有神殿的存在……所以在精神學方面,神殿是絕對的權威……」

  布魯菲德發覺對方有點欲言又止,便說:「迪格斯先生,你剛才說的我都瞭解,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

  迪格斯捏了捏他的酒鼻子,才低聲道:「所以在神學,在精神學的流派裡,任何一個新興的魔法,任何一個新興的精神能力流派,都必須經過神殿的審批,要不然,就被神殿視其為……異端!」

  這可令布魯菲德倒抽一口冷氣,這可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詞彙,在這個海洋時代裡,被稱之為異端者,從來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他總算明白過來了,整個世界都必須按照神殿的世界觀去運行,誰想畫出一道與眾不同的軌跡,那麼就是神殿的敵人,現在他創造出一個新型的治療術,卻在神殿的認知以外,那麼,他就走在一條相當危險的道路上了。

  或許,他就算已經成為神殿的一員,創造一個新的魔法也是違規的,恐怕只有大主教、大祭司這個級別的大人物,才有資格去申請神殿的審批……

  布魯菲德停下了腳步,向迪格斯微微躬身,說:「謝謝迪格斯先生你的指點了!」因為過於惶恐,他連聲音也變得微微顫抖著。

  迪格斯側身避過,並不願意受這一禮,他歎了口氣,低聲道:「布魯菲德先生,我得承認,你是個天才!但是,請你好自為之了!」說著,就轉身離去了。

  這多少令布魯菲德感到一些不快,這位看似豪邁、瘋癲的中年人,一旦發覺自己有成為異端的潛力,馬上迫不及待的與自己畫清界線了?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昂起了頭,旁人驚懼、厭惡的目光應該不會成為一個高貴靈魂的負擔,就算在勢力無邊的神殿面前,我也同樣不能失去自我,在未來一天,我定能站在神殿的頂端,劃出自己的軌跡……嗯,劃出屬於我一個人的蔚藍軌跡!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5:49

第四集 - 第二章

  果然,之後幾天,沒有任何人再敢和布魯菲德多說半句話,彷彿布魯菲德已經成為某種可怕瘟疫的帶菌者。

  布魯菲德雖鬱悶,但也只得順其自然,過分無聊之際,只好把維斯特祭司留下的筆記都瀏覽了一遍。迪格斯船長並沒有判斷錯誤,布魯菲德確實是一位精神學的天才,只不過他對白魔法的興趣遠不如海術強烈,很多東西都是囫圇吞棗得遠不如海術那般深入了。

  紅土海域神殿的主殿已經出現在了海平線的盡頭,那是孤峰上一座輝煌的建築,隔了如此遠的距離,彷彿也能感覺到它的高潔和光輝,還有匍匐在它腳下那群信徒們的虔誠氣息。

  不過事實上,在眾多海域裡,紅土是最不受神殿重視的一個海域,因為這裡實在太過貧窮了,信徒的比例也遠不如其他海域,而且這一個海域還是高危地帶,往西南就是野蠻人的地盤,西北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死海,據說在死海的盡頭,那是一片冰川的世界。

  總而言之,這是海洋時代裡正統世界的邊緣地帶,絕不缺乏天災人禍的地方。

  所以,不難想像,被分配到紅土海域的祭司、神父、神官等各式各樣的神職人員,往往都是沒什麼後台,或者得罪了什麼上層人物,才會淪落到這裡。

  當然,布魯菲德暫時並不清楚這些,他正慢慢收拾心情,鼓舞著自己,法考爾金的一切已經成為過去,過去留下的遺憾和汙點,將用明日的榮譽去洗脫,這裡將是自己一個新的起點,等托瑪納的風暴過後,就去征服這裡的人們,然後總有一天,回到托瑪納,實現偉大的宏願……

  雙桅帆船泊岸了,臨別前,迪格斯也僅僅是告訴他:「維斯特祭司閣下房間裡那個金抽屜裡的錢,你可以隨便拿。嗯,布魯菲德先生,你珍重了,祭司閣下交代給我的任務,到此為止完成了。」

  連「再會了」這類詞也吝嗇了,這令布魯菲德也省去了不少虛偽的客套,不過到了下船前的最後一刻,迪格斯又站到了他的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補充:「小子,記住了,到了神殿,千萬不要再使用,更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你所創造的治療術,如果,你還想快快活活的生存下去……」

  這樣的聲音就像清晨破開濃雲的陽光,令布魯菲德格外感到溫暖,「小子」聽起來怎麼也比「布魯菲德先生」這個尊稱聽起來更順耳一些,他想回應些得體的言辭,迪格斯偷偷眨了眨眼,表示不用再多說了。

  出於基本的自尊,布魯菲德打開了那個金抽屜後,注視良久,最後一個金幣也沒拿,但身上還是穿著維斯特祭司的便服,畢竟法考爾金那套僕人服飾出現在這裡,說不定會給他惹來麻煩。

  他剛剛下船走上碼頭,雙桅帆船立即就吹起了出發的號角聲,再度起錨出航,彷彿擔心讓人知道布魯菲德這個異端是他們送來似的。這多少讓布魯菲德有點失落,他想,我曾耗費大量的精神力去拯救你們當中的一員呀,這樣迫不及待的告別,是不是太過失禮呢?

  不過,當他回頭時,卻發現那個叫列農的小夥子正暗暗向自己揮手告別,這又多少為他帶來另一絲安慰。

  他想,人的本性還是善良的。

  神殿山下有一座中型的城鎮,佔領了大半個島嶼。作為神殿的附屬領域,這裡的居民假如不是最虔誠的信徒,那一定是憑借金錢或關係隱匿在此地的惡徒、通緝犯、海盜。

  但無論如何,這裡就在神殿的腳下,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平靜、和諧,空氣中飄蕩著的,彷彿也是那悅耳的聖詩。

  布魯菲德也不知該懷著何種心情走進這片土地,他攜帶的黑角神殿通行證,讓他順利通過了碼頭的關卡,踏入這座以紅土為名的城鎮之中。

  比起奢華精緻的托瑪納,這裡的建築實在有點簡陋粗糙了,但比起階級分明、氣氛嚴肅的托瑪納,這裡卻多了幾分平和的隨意,居民們好奇的打量著布魯菲德這個外來人。

  布魯菲德盡量令自己看起來更平靜更優雅一些,他想,嗯,以後就得為他們講述神殿的教義了嗎?那得爭取到他們第一眼的好感,繼而征服他們的心靈,從而獲得尊重,到時維斯特祭司來迎接我的時侯,也能看到我的成績,獲得安慰,那是將來坦途的一塊重要基石……

  少年已經開始憧憬自己的未來,他告訴自己,有夢想總比渾渾噩噩要好。

  鋪著碎石的山道在雨天裡稍嫌濕滑,布魯菲德好幾回就差點滑出山道,摔在泥濘上。這樣小心翼翼的走了近半個小時,紅土神殿外圍大門上的鍍金海神像終於近在眼前,高高的白石圍牆將神殿和世俗分隔開了。

  布魯菲德慢慢走近,仰起頭細細觀察,他相信,這建造在山頂的建築群絕對是奢華之作。然後,他嘲諷的想,神殿精神不是樸實無華嗎?最起碼,在他們的居住地裡完全看不出這一點……

  他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儀容,拉響了門鈴,鈴聲悠揚,彷彿鳥兒空靈的叫聲。過了好一會,一個臉色蒼白,身穿藍衣的人將門打開了。

  布魯菲德打量著對方,看門人相貌平平,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薄薄的嘴唇,微微下彎,讓人感覺到寒冷和漠然。這份冷漠讓布魯菲德臉上保持的溫和笑容也淡化了幾分,他能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出蔑視。

  不過,他不得不知難而行,出聲表明來意,說他想求見特洛克祭司,還遞出了那封烙印著黑角神殿印章的信。

  看門人沒說話,接過信,研究了好一會,甚至還舉起來迎上陽光,彷彿要看出什麼端倪,最後判斷信箋上的印章是真的,才示意布魯菲德跟他走。

  走過鏤刻著經文和古圖騰的長廊,在分岔口上,往左走向一座三面全是巨大彩繪玻璃的殿堂,這裡大概是平常信徒禮拜的地方,看門人並沒有停下腳步,領著布魯菲德穿過了排列整齊的木椅,走往殿後。

  那是一個相對比較漆黑的大房間,看門人並沒有開燈的打算,領著布魯菲德來到一張木椅上,就以他漠然至近乎輕蔑的語調,淡淡道:「你就坐在這裡等待吧!」說完,就踏著接近無聲的步子離去了。

  布魯菲德的心不由得怯了怯,這是什麼鬼地方,反正肯定不是會見客人的地點,神殿的待人接物就是如此這般嗎?

  當他的眼睛適應漆黑後,發覺房間一側全是一格一格的懺悔室,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新人到來都得懺悔一番。

  他傲然的想,一個高貴的靈魂在他的生命旅程裡並沒有什麼值得懺悔的劣跡,但這個自信的念頭剛剛升起,一些灰色的往事立即從他腦海裡晃過,他連忙甩了甩腦袋,把那些灰色甩去,同時安慰著自己,誰不曾沾染塵埃,誰不曾犯下錯誤,海神的精神始終都在我的身後……好吧,就算需要懺悔,那些塵埃也不該在這裡陳述,等會真要我說點什麼,我就挑一些對方愛聽的就是……

  布魯菲德在寂靜中猜度著,在漆黑中等待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打破寂靜的腳步聲才從遠處傳來,然後漸漸接近。

  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布魯菲德心裡想,這傢夥真壯,該不會是巡邏路過的神殿護衛吧……

  那人卻道:「朗台總是這樣,燈都不亮一下,肯定把我們的小客人給嚇壞了。」

  布魯菲德聽清了這把還算柔和的嗓子,心裡不禁咒罵那個該死的看門人,原來不亮燈是在故意作弄自己。

  忽然而來的光明令布魯菲德覺得有點不適,他站了起來,躬身致禮,努力令自己沒有把眼睛瞇成細縫。這是第一次見面,不能表現得太過失禮了,他心裡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那魁梧的男人打量著布魯菲德,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讚賞:「很好,你很鎮定!」

  布魯菲德也漸漸看清了對方,這個男人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肩膀寬大,面容也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樣,不難想像隱藏在衣服內那一塊塊結實的肌肉。要不是他穿著祭司的海紋袍,還真有點懷疑剛才在碼頭所看到的那個最高大的搬運工跑來了。

  這位祭司先生走到一張鋪著雪白絲綢的桌子後坐下,招招手,讓布魯菲德坐到他的對面,布魯菲德判斷自己成了準備登記資料的懺悔者了。

  祭司凝視著布魯菲德,開門見山,以一種沈重悲涼的語調說:「你帶來的信,我看了,我很遺憾的告訴你,特洛克祭司已經在三天前,回到海神的懷抱去了。我們每個人,都在深切的悼念他……」

  什麼,特洛克祭司已經死了!

  這個消息震撼得布魯菲德一陣頭暈眼花,雙桅帆船足足走了大半個月的海程,才好不容易來到這個鬼地方;沒想到自己投靠的對象竟然已經死了,那我該怎麼辦,未來該如何自處?

  天啊,那該死的酒鼻子船長還把船開走了,我現在的身份不就回復成一個大海賤民了嗎?不,是又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賤民……

  然而,震駭中的布魯菲德很快恢復平靜,因為他發現對方沈重的神態忽然變成了調侃的笑咪咪。

  果然,這位祭司笑道:「這是一個小玩笑,布魯菲德,不必驚惶,我就是特洛克祭司。」

  布魯菲德心道,沒有比這更令人反感的玩笑了,該死的碼頭工人!

  他趕緊要站起來,再次行禮,特洛克已擺擺手,讓他坐下,微笑道:「不要介意,因為你的表現過於鎮定了,讓我不得不測試一下,你是否是一個異教徒派來的間諜。嗯,你終於表現得像是個正常的少年人了……」

  他昂頭對著天花板做了個懺悔的手勢,呢喃道:「白色女神,請原諒我這個善意的小謊言,一切也只為了神殿的純潔,我將公正待人!」

  布魯菲德心想,天啊,這是我所見過最虛偽的碼頭工人!

  特洛克揉了揉他的眼角,將眼屎彈向一側。這分明又是一個俗世中的動作,布魯菲德忍不住又腹誹了對方一下,比起維斯特祭司而言,面前這位祭司在儀態方面實在差了不止一個海域的距離。

  特洛克的笑容很豪邁,他打量著布魯菲德的一舉一動,說:「布魯菲德,信我已經看了,你是維斯特閣下推薦來的,他可是神殿裡罕見的天才,世上僅存不多的有德之人,我三十多年的朋友。」

  他歎了口氣,又喃喃道:「他一定發生什麼事了,信寫得如此簡潔……要不然你一定是他的遠房親戚,否則他怎麼會把他口中的天才,推薦來這樣一個鬼地方呢……」

  特洛克沒料到坐在對面的年輕人耳力是超驚人的,可以聽清他所嘀咕的一切,當他發覺布魯菲德一臉突兀,連眉頭也微微皺起時,他才笑道:「不管如何,你是他推薦來的,我將盡力罩住你。」
  啊,罩住我?布魯菲德抿了抿嘴,坐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一位祭司,還是一位海盜,或是黑幫老大……

  幸好接下來,特洛克開始表現出一點祭司的模樣。他開始詢問布魯菲德對神學的認識、對精神學說的見解,順便也提出一點自己的意見。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布魯菲德對神學的認識竟然異常深刻、很系統,同時觀點一針見血。

  如果不是為了保持形象,特洛克差點就要去緊握布魯菲德的手,布魯菲德的回答是如此的對他胃口,就像他那位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他說:「不錯,你的觀點與維斯特閣下的想法十分相似,難怪他會喜歡你……」

  布魯菲德心道,豈止相似,這完全就是維斯特祭司的觀點,我是照著他最近寫下的筆記背誦出來的。

  特洛克摸摸鼻子,又說:「不過你要注意,這些觀點都有點偏激,這是不可取的。神殿講究的是不偏不倚,懂嗎?」

  布魯菲德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好了,跟我來吧!」特洛克站了起來,領著布魯菲德往外走去,同時介紹著:「今天並不是神殿募集學生的日子,所以你將以一個特招生的身份,成為紅土神殿神學院的學生,舉薦人就是我。你得感謝我過去的挑剔,在過去十六年裡,我從未使用過這個特權……」

  布魯菲德跟在他身後,默默聆聽著,終於,他鼓起勇氣,插入了一句:「特洛克祭司閣下,我……我需要使用一個全新的名字和身份嗎?」

  他想,誰知道托瑪納現在變成什麼樣一種局勢了,說不定布魯菲德這個名字也成了陰謀漩渦一角中的組成部分了。

  特洛克停下腳步,回頭問:「只要你沒犯下過滔天罪行,海神與神殿都可以庇護你,因為你即將成為神殿的一員。那麼,你有犯下過滔天的罪行嗎?」

  「……沒有。」布魯菲德想說出的話被噎住了,恐怕對方也不想聽到別的答案。

  「那很好,你還是叫布魯菲特格克點點頭,轉頭繼續前進。

  接下來的一天,特洛克領著布魯菲德穿梭在神殿的各個建築之間。

  成為神學院的學生,手續極其繁瑣,如果沒有特洛克這位「熟人」帶領,恐怕早就在那眩目的彩繪玻璃和鏤刻著眾神故事的白石柱之間迷失了方向。

  布魯菲德嘲諷的想,由此可見,神殿的機制是多麼的臃腫,故意把一切都搞得如此複雜,只為了養活一群本來應該是毫無用處的飯桶。

  不過,沒有任何神職人員可以從面前這位年輕人虔誠的臉上,感覺到他內心的褻瀆,他們紛紛鼓勵著他。

  「神殿歡迎你,年輕人!」

  「光輝從此將你照耀!」

  「繁瑣的儀式和細節,也只是為了考驗你的心靈!」

  「……」

  好不容易將這一切都結束後,布魯菲德筋疲力盡的跟隨特洛克來到紅土神殿另一邊的盡頭。

  神殿在各大海域裡最小的神學院就矗立在此,單看外觀,就比別的建築遜色了一籌,不過更遜色的是它背後那一排兩層樓的房屋,牆皮也開始脫落了,年代久遠得無從考證,那是學生的宿舍,布魯菲德未來的住址。

  特洛克告訴布魯菲德,為了避嫌,他就不方便進去了,以後有什麼困難就到前座找他,他會將布魯菲德負責到底。布魯菲德這才知道,原來特洛克是負責對外的禮儀祭司。

  當布魯菲德拖著一個大包來到那列房屋的登記處,天色已是黃昏之後。那個大包和包裡的東西,都是今天在神殿各處收集回來的,裡面有見習祭司的儀袍、神學院的院服、一些日常用品,其餘便是份量十足的書籍。

  下層,一O七房,這是一個足有三十尺的大房間,光線不算太足。這麼寬敞的空間,當然不會屬於布魯菲德一個人,他未來的九個室友已經佔領這裡半年多了,本來嗡嗡的談話聲因為他的到來而停止了。

  那是一雙雙充滿警惕和戒備的眼睛,布魯菲德心裡想,這就是神殿未來祭司們打量外來人的眼睛嗎?

  他微微躬身,以最為良好的儀態去自我介紹,並盡力表達與面前諸位好好相處的強烈渴望。那九位未來的室友緊繃的面容慢慢瓦解,漸漸擠出友善的笑容,紛紛自我介紹,並向布魯菲德表示歡迎。

  對於曾在人心最為複雜的法考爾金訓練營裡待過的布魯菲德,他們裝出的友善還稍嫌稚嫩了一點,尤其那隱藏在嘴角弧度裡的陰霾,真是一眼便可看個分明,不過這也可以諒解,神殿未來並不需要這麼多祭司,那麼總有人會在成長中被淘汰掉,現在多了一個這麼強勁的對手,對於他們而言,恐怕想想也覺是件鬱悶的事情。

  掛著親切笑臉的布魯菲德,自我感覺良好的批判著這些虛偽的人們,以致對方的名字,他很多都沒記住。

  五張分上下鋪的木製床架,屬於布魯菲德的床位是在他尚未到來之前就已經分配好了,那就是沒人睡的那一張。

  理所當然,那也是位置最槽糕的一張—房間盡頭一側的上鋪。為了通風,床旁邊不遠那一扇狹小的窗戶必須常年打開,寒冷的海風就從這裡呼呼而入,布魯菲德很快就能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布魯菲德在暗暗的咒罵中進入了這個新的環境,他眼中那九位虛偽室友敷衍他好幾句後,很快就繼續他們的話題,其大意無非就是對未來的憧憬,對最近夥食的研究等等無趣的事情,布魯菲德的存在多少有點影響他們的談興,最起碼沒出現將來怎麼和他們的女信徒親密交談及接觸這一類荒淫的話題。

  不過,這完全不妨礙布魯菲德在心裡批判他們,無趣的人們、無趣的地方,最該死的,我還將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不,我不能因此而沈淪,神學院只是我新的起點,我還有太多目標等待我去實現了……

  抱著這個想法的布魯菲德,在疲憊中酣然入睡,過去大半個月海上的準貴族歲月,令他錯過了第二天的神殿晨鐘,以致當他醒覺時,他發覺寢室裡除了他自己,竟已空無一人。他意識到,他完全遲到了,最該死的,他還完全沒弄明白屬於他的教室到底在哪裡。

  聖潔的神學院巍然而立,海神的雕塑位於尖頂,高高在上的俯瞰著布魯菲德,學院外筆直站立在兩旁的海神僕從雕塑,斜眼瞥著腳步匆匆的他,像也在鄙夷著這個第一天上課就遲到的新生。

  當布魯菲德跑進神學院,大堂中心佇立著各式各樣的神像,一聲悅耳的鐘聲敲動著他的耳膜。他問自己,還有比這更槽糕的事嗎?很顯然,這並不是上課的鐘聲,這更像是第一節下課的鐘聲。

  一個負責守衛神學院大門的神職人員,像幽靈一般出現在布魯菲德身邊,後來的事情發展,自然完全沒出平布魯菲德的意料之外。

  他被叫到院長室,一個花白鬍子,樣貌彷彿比海神像更要威嚴的老頭狠狠的訓斥了他一頓,告訴他,沒有積極做好成為眾神僕人的準備,最好還是回到家裡去捕魚或幹點別的,別浪費神殿的資源,讓導師們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個毫不虔誠的褻瀆者身上……

  真是嚴重的罪名!大海寬容的精神在哪裡?對迷途者的憐憫又在哪裡?布魯菲德心裡在不停的辯駁著,表面卻是垂著頭,一聲不吭的接受著,適當時機還得插入一句:是的,我的院長閣下,我有罪,我甘願受罰!

  這種「坦誠」的表現終於贏得了院長先生的一點點好感,他語氣慢慢恢復平和,但還是告訴布魯菲德,假如這種遲到時間竟然超過一節課,完全蔑視神學院規矩的情況再次出現,那麼他可以和他的新朋友們說再見了!

  布魯菲德心裡冷笑,新朋友?友情屬於任何地方,但暫時尚未屬於這家神學院。

  同時,他又想,很好,第一天就能和院長先生單獨攀談,相信在校史上也沒幾個人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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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6:13

第四集   第三章

  一個面目冷艷,彷彿所有世人都虧欠她無數金幣的修女,領著布魯菲德在神學院裡穿梭。

  布魯菲德鬱結的內心尋獲到一點平衡,因為不少教室裡的未來神職人員都向他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女神職人員,這令他的心好幾回急跳起來。這裡並不缺乏動人美麗的少女,缺乏的僅僅是真誠的笑容。

  他想,美麗的心靈可以感動一切,說不定在往後的日子,這裡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呢…

  想到這,他連面頰都有點滾燙,但很快,他又警告自己,不要讓這種情懷困擾著自己,雖然這裡僅僅是自己的跳板、一個過渡性的地點,但所面臨的一切都是如履薄冰,一個不好,自己就將跌入無盡冰冷的海水之中。

  「到了!」領路的修女停下了腳步,發覺布魯菲德竟滿臉的心不在焉,還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自己的背影,語氣中不禁帶上了慍怒。

  布魯菲德沒想過他在不經意間又得罪了一個人,忙回過神,微微躬身致謝。上午的第三節課這時剛剛開始,布魯菲德在四周所有目光的護送下,來到了屬於他的座位。那是教室裡最盡頭最靠邊的座位,布魯菲德想,這也好,完全避開了無趣、虛偽的漩渦中心。

  講台上那位一身黑衣的老神父並沒有為布魯菲德安排任何的自我介紹,讓他坐到自己的位置後,便繼續講課,講述的完全是神學範疇的內容。

  老神父在講課過程裡,大量使用了古神殿語,這是一種甚至王朝時代以前就已存在的古文,發音奇怪,複雜異常。

  這令布魯菲德只能根據周圍的人到底在使用什麼課本,來確定上面那位嚴肅老神父到底在說些什麼。

  坐在他前面的是一位相貌甜美的末來女祭司,她回頭匆匆瞥了他一眼,可以看得出,這位可愛少女對他有著第一眼的好感,她低聲說:「六九三頁。」

  為此,布魯菲德終於找到了正確的頁碼,他低聲道:「謝謝!」心裡想,這是嚴冬裡最明媚的陽光,我的靈魂從不缺乏友善的。

  經歷過巨大的變遷,經歷過差點就踏上權力的坦途,現在布魯菲德再度要重新開始,雖然他在心裡不斷強調著在這個新的起點要好好努力,這裡僅僅是一個跳板,但或許正因他心裡把這裡當成了跳板,還是最無趣的一種,他妄圖集中起來心思很快就渙散了。

  他思索著法考爾金現在該演變成什麼樣子了,思索著自己的前程,思索著一些令他難以愉快起來的問題。

  遠處講台上老神父的臉彷彿越來越遠,他那顫動的嘴唇發出來的聲音彷彿也變得自天際傳來,最後只剩下遙不可及的雜音。布魯菲德心裡嘲諷的想,法考爾金強調的是禮儀和忠誠,神學院強調的是虔誠和信仰,這兩者間並沒有什麼太大差別,換一種儀態,仍是奴僕,不過侍侯的是另一個主人。

  如果這一番可怕的想法說出去的話,肯定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布魯菲德這個褻神者大概會經歷嚴酷的審訊,然後被當眾活活燒死。

  等布魯菲德在比較間正批判得津津有味時,他忽然回過了神,因為老神父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慈祥的眉宇間完全是隨時爆發的憤怒。

  布魯菲德心想,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倒黴的事從未停歇過片刻。

  他趕緊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垂下頭,以最虔誠的聲音懺悔著:「神父,我有罪!」

  神父搖了搖頭,神態沈重得就像撞到了一隻永遠都扶不上牆的癩狗,他說:「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進步。」

  這是一句用古神殿語說的話,布魯菲德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他只好再次低頭,重複著:「神父,我有罪!」

  神父沈聲說:「要不是白色女神的精神是寬容的,我一定把你再一次揪到院長室,那麼,孩子,你剛剛才穿上的聖潔之衣就得脫下,剛剛才對你打開的光明之門就得立即關閉了!」

  這句話是用平常的語言說的,布魯菲德聽懂了,他連忙把頭垂得更低。法考爾金訓練營裡的經驗,令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滿分的懺悔者,四周的目光再一次鎖定到他身上,有幸災樂禍,有同情,有鄙夷,有漠然……

  不過,神父對布魯菲德的即時反應還算滿意,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再次用古神殿語說:「你終究不是那種頑固得令人憎惡的人。」

  布魯菲德聽不懂,但他能從聲線的變化裡感受到對方情緒的變化,他忙表明態度:「神父,我將迷途知返。」

  「很好,那麼小懲大誡,請你把右手伸出來吧!」神父恢復了慈祥的語氣,平和道。

  布魯菲德只好將右手伸出,神父揮動著手中的戒尺,重重的擊打在布魯菲德的掌心上,疼得布魯菲德咬緊了牙,卻不敢痛哼出來。

  「孩子,坐下吧,請記住這個小教訓!」神父再度冒出一句古神殿語。

  布魯菲德看著老神父終於肯離去,心裡咒罵了一句,這可是一門值得去掌握的語言,最起碼被人罵了,也不會茫然不覺。

  接下來的時間,他聚精會神的聆聽著老神父傳達眾神的教誨,其教義艱澀難明,難得老神父講到自認為的精華之處,自個如癡如醉。

  下課的鐘聲響起了,在布魯菲德聽來,這是何等的優雅動人。

  不過,老神父臨走前還不忘深深的看上自己一眼,對此布魯菲德又是一陣莫名的鬱悶,他只能故作勤奮,繼續埋頭看書,嘗試從神學那堆複雜的文字組合裡找出一些規律。

  不少人都離開了座位,走到外面的長廊去,期待在短暫的自由空氣裡尋獲到一點輕鬆,不過布魯菲德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他前面的那位可愛少女也沒有離去,她回過頭,輕聲笑道:「你可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這又是一句令布魯菲德頭疼的神殿語,他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什麼人留意他們的對話,他才小心翼翼道:「你說什麼?希望不是一句罵我是格納島特產的話。」

  少女咯咯的笑了,笑聲像銀鈴般清脆,說:「你很有趣,沒有看起來那樣難相處。我剛才是說,你太魯莽了,你得罪了查恩神父,他可是神學院的元老,他的話可以直接影響院長先生。」

  布魯菲德苦笑:「原來是間接指出我是格納島的特產。」

  少女又笑了,她輕掩著自己的嘴,沒讓笑聲擴大,輕聲說:「我真的沒嘲諷你是豬啦,不過你最近都得小心,畢竟你才剛剛來到這裡。」

  布魯菲德留意到,少女的笑容裡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配合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還有雪白的牙齒,笑後動人非常,這令他的心情也稍稍好轉,微笑說:「是啊,第一天在神學院上課,就遲到了接近一小時,然後被院長先生親切的接見,還和查恩神父的戒尺發生了親密的接觸,如果這一切也無法讓我驚醒的話,那我恐怕連被運出格納島的資格也沒有了。」

  「呵呵……」少女忍不住不住又笑了。

  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打量了四周,逕直走到了布魯菲德的座位。

  布魯菲德認得,這人是他的室友之一,名叫阿穆。

  那叫阿穆的年輕人致歉道:「布魯菲德,真是抱歉,今天我很早就出門的,沒料到你……反正,對不起了!」

  比起其他的室友,阿穆總算是有所表示,無論這份歉意是真情還是假意,布魯菲德還是回應道:「沒關係,錯不在你。」

  阿穆又問侯了兩句,聽到上課的鐘聲再度響起,才道:「布魯菲德,我就在隔壁班,如果有什麼困難,請找我,那裡將會有一個朋友願意幫助你!我先過去了,白色女神將庇佑我們。」

  看著阿穆匆匆而去的背影,布魯菲德觀察到,在交談過程裡,阿穆不止一次的將目光落到坐在他身前的那位少女身上,而周圍不少男學員,目光也是落到同樣的位置,由此看來,這位少女在這裡擁有著相當不錯的魅力值。

  趁著四周匆匆落坐的聲音,少女輕聲說:「你叫布魯菲德,對嗎?我叫菲納.范。」

  「我得寫下來記住。」布魯菲德微笑回應。

  菲納很自然而然的又輕聲笑了。

  布魯菲德心裡想,這是一個有姓氏的女孩,如果不是身為貴族,那麼就是曾為貴族。

  第四節課便是布魯菲德希望學習的古神殿語,導師也是一位頗有幾分風韻的中年女祭司。只可惜布魯菲德從中途加入,很多詞彙都聽得一知半解。他很想把課本翻到首頁,乾脆從頭學起,但上一節課的慘痛經歷告訴他,再出錯,恐怕就萬劫不復了。

  午休的鐘聲是如此的美妙動人,將布魯菲德從困境中,完全解放了出來。

  「跟著我們這一列座位的男學員,保持儀態進入餐廳!」菲納指示著布魯菲德。

  這令布魯菲德對菲納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最起碼他沒再顯得有什麼異樣的地方,規規矩矩的跟著隊伍。

  隨著整個神學院的大部隊,布魯菲德來到了神殿的中北區域那座餐廳。

  餐廳看起來還算華麗,這都歸功於不少神職人員也到此處就餐的關係。

  八人一張餐桌,等所有人都落坐後,全場竟悄然無聲。

  從廚房方向,負責飲食的神職人員將飯菜一盤接一盤的端出來。直到每張餐桌都擺放好食物後,就餐的鐘聲才敲響,不過布魯菲德沒有因為飢餓而輕易開動,也幸好如此,查恩神父出現在餐廳的中心,帶頭作餐前禱告。

  眼看人人閉目,雙手交叉放於胸前,布魯菲德只能學著那副模樣,但鬼知道禱告詞是些什麼,所以布魯菲德只能也喃喃的念著一些大海賤民們常說的粗話,問侯著院長大人和查恩神父的全家老小,以一臉的虔誠,和眾人一起完成了這一次餐前禱告。

  飯菜的清淡程度甚至高出了布魯菲德的估計,他毫不懷疑,比起法考爾金的夥食,這裡的東西是給豬吃的,但他必須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豬食吃完,因為眼看周圍那些乾乾淨淨的碟子,「浪費」在這裡肯定又是一條草大的罪名。

  良好的禮儀讓布魯菲德看起來與其他未來的神職人員一般無異,甚至比起他們,布魯菲德表現得更優異一些,這一切都被在四周巡查的神職人員看在眼裡。

  結束午餐的鐘聲在半小時後敲響了,布魯菲德仍規規矩矩的坐著,但他發現其他人的精神明顯放鬆了。沒有出現列隊的命令,人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走出餐廳,他才知道,在餐後的管理這方面,這裡遠比法考爾金訓練營鬆懈,換而言之,在休息時間裡,這裡有更高的自由度。

  阿穆來到了正襟危坐的布魯菲德身邊,低聲笑道:「布魯菲德,嚴肅的時刻結束了,現在是午休時間,如果你還不想回宿舍的話,我願意陪你走走。」

  「好的,謝謝。」陌生環境裡的友情特別容易被接受,布魯菲德也不例外。

  兩人走出餐廳,阿穆見布魯菲德觀察著其他人的院服,微笑道:「你也發覺了?是的,每一類神職人員的服飾都不相同,像我們是祭司,胸前的海神章就是黃白;如果是牧師,那麼就是純白;如果是神父,那麼就是黑色;如果是海術師,那麼就是蔚藍……」

  「哦,是這樣嗎?」布魯菲德禮貌的應對著,目光已落到附近一群胸章是蔚藍的預備海術師身上。

  比起其他預備神職人員而言,他們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愉悅許多。

  毫無疑問,海術師是海洋時代裡最值錢的職業,能成為五級海術師以上,沒有一個不是富翁。

  布魯菲德心裡這樣評價著的時侯,阿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不屑的說:「在神學院裡,他們是最世俗的一群,他們嚮往的僅僅是金錢和慾望,他們最欠缺的就是理想,哼!」

  多麼狹隘、偏頗的看法呀!布魯菲德心裡回應著。不過也由此可見,預備海術師在神學院裡的地位並不高,得不到其他預備神職人員的尊敬。也難怪,在海術師這個幾乎都是富人的群體裡,民間關於海術師奢靡生活的傳聞自然多不勝數,對於聖潔的未來祭司而言,海術師幾平就等同於墮落的代名詞,面前這些人雖然尚未墮落,但未來勢必墮落……

  那群未來的海術師裡,有一位高個子女孩似有所覺,回過頭來,見布魯菲德正注視著他們,也不見怪,友善一笑,容貌竟是罕見的清麗,動人非常。

  布魯菲德情不自禁回以一笑,心想,這樣清麗的氣質,在法考爾金也未曾見過呀!

  阿穆顯然早知道這個女孩是誰,為對方的笑容呆了呆,接著就轉開了臉,不作任何回應,最後歎了口氣,低聲評價道:「只可惜,他們都是世俗的,沈淪之門已在他們的前方打開,無人例外!」

  布魯菲德聽在耳裡,心想,假如我告訴你,其實我也是一位海術師,甚至比你們這裡導師的水平還要高得多,你這份寒冬裡的友情,恐怕馬上就得煙消雲散了。

  除了像神學院大多數人一樣,對海術有著特別的偏見,在其他地方,阿穆確實稱得上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他彬彬有禮的為布魯菲德介紹著沿途的一切,比起昨天隨著特洛克的匆匆而過,布魯菲德總算對神學院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快到宿舍時,阿穆像是猶豫了很久,還是對布魯菲德說:「千萬不要因為今早的事情,而去責難他們,這裡,一直都是這樣……」

  布魯菲德當然知道「他們」就是指那群熱情洋溢的室友們,他也很得體的回答:「錯在我,他們無罪!」

  「無罪」這個詞還用上了他剛剛才學會的古神殿語,這令阿穆不由得笑了,不過笑意看起來是友善的,阿穆說:「布魯菲德,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在神殿一定有著光輝的未來,成為一個有德之人!」

  最後那句,阿穆也是用古神殿語說的。

  布魯菲德聽得眼睛一亮,阿穆的古神殿語倒是說得不錯,看起來,這倒是個不錯的學習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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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8 11:46:34

第四集   第四章

  布魯菲德尚未進入宿舍,一道魁梧的身影從舍監的屋子裡閃了出來,把他和阿穆嚇了一跳。

  不過,兩人看清是特洛克後,忙同時躬身行禮,布魯菲德發現,阿穆的躬身弧度要比自己大多了。

  按照阿穆所教的方法,布魯菲德判別特洛克胸章上黃白條紋的形狀,真沒料到,特洛克竟是一名八級祭司,在人才濟濟的神殿世界裡,能達到這個級別的祭司不少,但在紅土神殿裡,恐怕這就是一個相當高的級別了。

  特洛克回禮向兩人致意,並讓布魯菲德跟隨他走到另一邊去,確定四周無人後,劈頭就道:「不錯嘛,布魯菲德,第一天上課就讓神學院知道了你的存在。」

  布魯菲德以為對方是迫於輿論壓力前來問罪,只好又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低頭道:「祭司閣下,我有罪!」

  特洛克不耐煩的擺擺手,笑道:「別和我來這一套,這點破事我才沒空理會,我要和你談的是另一件事!」

  他斂起了笑容,沈聲道:「布魯菲德,告訴我,你離開托瑪納時,法考爾金家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布魯菲德才剛擡起頭,但一接觸到特洛克淩厲的眼神,慌忙又將頭垂下,囁嚅道:「這個……回特洛克祭司閣下,我只按維斯特大人的吩咐去做,具體相關……」

  「好了,小滑頭!」特洛克粗魯的打斷布魯菲德,語調加快了許多:「開始時我出於與維斯特祭司的交情,並沒有追究你太多的過往。但今天,神殿收到了自遠方傳來的消息,法考爾金皇帝駕崩了,他們那個長得比牛還要結實的大王子,也因傷心過度得急病倒下。好一個『傷心過度』,相信再過兩天,收到的消息就是他因傷心過度而亡,到時法考爾金的新主人又將會是誰呢?」

  這位魁梧的祭司猛地向布魯菲德走近了一步,氣勢洶洶的增加著壓力,厲聲道:「那麼,布魯菲德,現在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假如你不想第一天進來就被攆出去的話!

  布魯菲德被這忽然而來的恐嚇嚇得心臟一陣急跳,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決定選擇誠實,與其說信任特洛克,倒不如說他現在找不到可以倚賴的人了。

  他把進入托瑪納皇宮後經歷的一切,挑重點告訴了特洛克。

  特洛克一聽到是「從未見過的一種瘟疫」時,立馬皺起了眉,然後聽到後面貴妃難產,就開始在原地踱起步,也不知在布魯菲德面前來來回回走了多少趟,邊聆聽邊喃喃評價著:「魯莽,真是魯莽,我的老朋友實在太魯莽了……」

  等布魯菲德敘述完一切後,特洛克目光淩厲的盯著他,直盯得他再次緩緩垂頭,特洛克才歎氣道:「你到底有什麼特長呢?維斯特竟然肯為你冒這麼大的風險,我的老朋友可不像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

  布魯菲德仍是垂頭,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就當特洛克問的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吧!

  「瘟疫,奇怪的瘟疫,皇室更替,繼承人的不確定性,敵對海域的打算,一個被捲入了陰謀的名字……」特洛克喃喃的說著什麼,又在原地踱起了步。

  最後,他歎了口氣,像是下了決定,沖布魯菲德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事情已經如此,那你就好好在神學院待著吧!循規蹈矩吧,孩子,別鬧出什麼亂子了。低調,一切都得盡量低調,無論你擁有什麼才華,都統統藏起來,風暴遠遠尚未過去……」

  雨絲驟然而降,雨天的風是濕寒的,冰冷的風刮在布魯菲德被冷汗濕潤了的背脊,他望著特洛克離去的背影,用力的抿了抿唇,他知道,剛才只差一點點,特洛克就要將他拋棄了。

  午休的時侯,在宿舍房間這樣的非公開場合,一直裝得根本不認識布魯菲德的室友們,此時此刻紛紛向布魯菲德致歉。至於為何今早沒喚醒他,導致了他的嚴重遲到,他們的解釋也是合理得光怪陸離。

  「我離開的時侯,記得你已起床了呀,莫非是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讓神拯救我這混亂的大腦吧……」

  「吾友布魯菲德呀,誠然,我是除陽冬外最後一個離開的,但我向白色女神發誓,我當時明明搖醒了你,你在哼哼中承諾著會立即告別睡魔,誰料到你僅僅是處於一種本能的假醒現象下,當我轉身離去,你又再度沈沈入睡,都怪我,神將懲罰我魯莽的判斷……」

  「……」

  虛偽的笑容和不負責的誓言充斥在這個小空間裡,布魯菲德想,如果我能從其中感覺到溫情,哪怕是一丁點,那我一定是瘋了……

  但表面上,布魯菲德也是滿臉感激的微笑,接受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解釋和致歉,並向他們高潔的靈魂表示致敬。

  友情之光的照耀下,布魯菲德的目光更多是落在那本厚厚的古神殿語上。對於這門艱澀的語言,他正從音標從頭學起,或許古神殿語在神殿之外的地方根本沒有用得著的地方,但布魯菲德對自己說,這有什麼要緊呢,重要的是先在這個避風港裡站穩腳跟。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祈禱,那是講述祭司在不同的場合下,該使用何種祈禱僅式,並說上一些華麗的廢話。

  這又是一門可以令布魯菲德頭疼的學科,因為祈禱使用的廢話,有接近一半是那種古神殿語,那密密麻麻排列的文字篇章,一想想日後還必須把它們全部背誦下來,實在是件令人痛不欲生的殘酷事。

  祈禱的導師沒特別針對布魯菲德,不過從他授課的過程裡,目光不止一次的飄到自己身上,布魯菲德很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經進入了導師們的黑名單。

  這一節課的最後,是學員們就近相互背誦今天所學到的唯一篇章。菲納很自然而然就轉過了身,儘管面容像其他的預備祭司一般,古板得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但她的一雙眼睛卻是笑咪咪的。

  「神將指引我們!」

  一句最常用的神職人員的開場白後,菲納開始背誦那篇關於占星前的祈禱文。

  布魯菲德看似認真的盯著書頁上那亂七八槽的文字組合,眼尾的餘光瞥了瞥四周,每一位學員都異常嚴肅的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之中,彷彿此地已是占星台,此刻真的是占星來臨前的一刻,人人都一絲不苟。布魯菲德摸了摸耳朵,原來由高貴的古神殿語組成的聲響,和普通人群中的噪音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坐在菲納前面的男學員,大概本來是與菲納搭檔互相背誦的,但布魯菲德的出現,令他成為了落單者。幸好神職人員都是公正的,祈禱學的導師親自來到了他的座位前,表示樂意成為他的搭檔,親自聆聽他背誦。

  那倒黴的傢夥不時回頭看向布魯菲德時,那眼神怨懟得幾乎可以把布魯菲德融化。

  「……布魯菲德,我的背誦可有錯漏?」不知不覺間,菲納已經將整篇占星祈禱文背誦完了。

  「嗯,這個……聲音很好聽!」布魯菲德回過了神,隨口給出評價。

  菲納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笑得更甜了,說:「掌管群星的空間之神可是很嚴格的,祈禱文一點點錯漏都可以被視為褻瀆,不能單聽聲音啊!」

  布魯菲德想,神學裡說,眾神都是寬容的,公正的看待每一個世人,聆聽每一個世人對眾神祈禱的聲音,但在祈禱學裡,眾神又變成嚴苛的,你對眾神的祈禱裡,要是出錯半個字,那就是褻瀆者,罪無可恕!

  多麼矛盾的說法呀!到底是神本身出現的矛盾,還是他們的信徒歪曲了眾神的本意呢?

  菲納沒想到坐在她身前的這個英俊男孩滿腦子褻神的念頭、質疑著神殿的權威,她依然對這位擁有異端潛力的少年保持著高度的好感,微笑說:「……別發呆啦,輪到你了。」

  布魯菲德只好硬著頭皮,憑自己過人的記憶也背誦了一次,不過他沒有那麼豐富的感情像其他人那樣使用著抑揚頓挫的語調,就像過去背誦著法考爾金的家族規則那般,以最平和的語氣陳述著,遇上有古神殿語的地方,大多都只能含糊其詞。

  開始時菲納聽得暗暗搖頭,慢慢的,她的目光變成了驚詫,因為,非古神殿語的部分,布魯菲德竟然一個字也沒有背錯,更何況……

  她等布魯菲德背完,輕聲問:「布魯菲德,你今天才第一次接觸古神殿語吧?」

  布魯菲德說:「對啊!」

  菲納感歎道:「真了不起,有十幾個複雜的詞組,你的讀音完全是正確的!」

  布魯菲德說:「這個……你的意恩是,古神殿語的部分,我只背對了十幾個詞組?」

  「是的。」

  「菲納,你確定你是在誇獎我?」布魯菲德的目光重新落到書頁上,那密密麻麻的古神殿語部分,他竟然只對了十幾個詞組,按菲納原本的說法,這簡直是徹頭徹尾的褻瀆了。

  「布魯菲德,我真的沒有嘲諷你,古神殿語是祭司學裡最難的一部分,你才剛接觸,就能記下這麼多,相當不錯了……不如這樣吧,以後的晚修時間,我們到輔導室去,我願意幫助你在古神殿語方面取得進步。」菲納搖頭微笑道,臉蛋紅了紅,但立即又恢復了正常。

  輔導室是神學院晚修的時侯,學員們互相交流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一個特色,就是允許交談,對於規則森嚴的神學院而言,這是多麼寬容的一個地方啊!

  布魯菲德對於這個邀請愕了愕,神學院裡不是對少年男女間的朦朧情懷深惡痛絕的嗎?進來的時侯,特洛克就警告過他兩件事:第一、切勿拉幫結派;第二、別有戀愛的念頭……

  布魯菲德疑惑的態度令菲納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她馬上振作起來,微笑說:「神告訴他們的子女,應該互相關愛,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哦!」

  「那是當然!」布魯菲德也察覺自己的態度有可能令對方受到了傷害,對於友善的心靈而言,讓一個對自己懷有美好憧憬的少女受到這樣的傷害,這將會留下塵埃,他補充道:「我也很期待能在交流間取得進步。」

  「進步」這一個詞,他使用了最新學會的古神殿語,本以此來加強自己的誠意,誰料到菲納的臉立即紅了。布魯菲德當然不會知道,在眾神典籍裡,知識之神正是以這樣一句話,開啟了他與愛神之間的愛情篇章。

  幸好並沒有第三者聆聽到,要不然這一類充滿不羈的浪漫句子,布魯菲德大可以準備第二次進入院長室接受訓斥了。這一類句子,你用正常的語言說,可以!但你用古神殿語說,那就是墮落的證據;這一類句子,神說,可以!但你說,就是對神學院挑釁的證據。

  下課的鐘聲打斷了這種窘迫,菲納僅僅是以異常輕微的聲音說了句:「那麼,我們今夜輔導室見了。」說完便回過頭,不敢再輕易看布魯菲德一眼了。

  布魯菲德還完全不清楚自己說錯了什麼,還很是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為,這就是靈魂的力量,最平凡的句子,也能引來另一個高貴心靈的共鳴,自然而然,無需修飾。

  最後兩節課,是最初級的白魔法。這終於算是精神學領域的課程,也是布魯菲德終於可以俯瞰所有人的領域。

  聆聽著導師不惜篇章的講述著白魔法的一些原理和神殿博愛的精神,神殿的精神就自然在布魯菲德的腦海裡過濾了,因為他發覺是否博愛,實在與能否使用白魔法的關係不大,但白魔法的基本原理,確實與海術的基本原理有許多的共通之處,這包括對精神起源的看法、對精神本源的使用,區別僅僅是運行的方式。

  好比兩條不同的河流,起源是一樣,但卻以不同的河道、不同的軌跡來流動,不過終點,同樣是大海。

  過去閱讀維斯特祭司的筆記時,這個僅僅是模糊的念頭,如今白魔法原理的書籍就擺放在面前的書桌上,在大量的清晰文字面前,布魯菲德發現,這個猜想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說不定還可以據此類推所有精神學上的運行途徑,譬如其他魔法、幻術等等都是如此,本源與終點都是一致,只要找出各自運行的軌跡,就能輕而易舉的掌握這一門精神學的運用。

  神殿,乃至海洋時代所有的精神學說大家,他們全部都把問題複雜化了,把所有的精神力運用區分得如此細緻,誤導了所有的世人,誤導了無數個時代。

  布魯菲德為自己的猜想而興奮不已,這個猜想假如成立的話,那麼無數在精神領域上的定律都將被打破,只要掌握一門精神運用,其餘精神學說上的應用也同樣能夠得心應手。多麼偉大的假想,滾燙得布魯菲德的靈魂也為之熱烈的顫慄,他開始細細的從頭翻閱白魔法理論,企圖更細緻的將他的思路描繪出來。

  當然,布魯菲德全然不知道,他正走在一條異常危險的道路上,與傳統為敵,那是叛逆,與神殿為敵,謂之異端。一套全新的精神理論實用與否,並非關鍵,關鍵的是,這套理論是否會動搖傳統勢力的根基,是否能被當代主流思想所接受。

  不過,此刻的布魯菲德全然沒有顧及到這些,滿腔熱情的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直到講台上的導師實在忍無可忍,走到他面前,命令他立即站起來回答問題。

  當導師發現布魯菲德所看的書籍仍是白魔法理論,怒火稍稍平息了少許,心想,面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個新人,或許是聽不懂目前所說,所以打算從頭自學,到底還是好學的,只不過是選擇了錯誤的方式。

  他選擇了一個最初級的問題,問:「你認為白魔法的本源是什麼?」

  「回敬愛的導師先生,是我們的心靈!」布魯菲德小心翼翼的回答。

  「很好,那麼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心靈呢?」導師的臉上終於恢復了平靜。

  「我的心靈如同小小的溪流,唯其淺,才明澈。」

  導師的嘴角逸出了一絲笑容,這孩子真有一套,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委婉求情了!導師點了點頭,讓布魯菲德坐下,肅容道:「插班生意味的,僅僅是學習進度落後,其餘並無不同,無需因此而自卑、困惑,更無需因此而急進,白色女神將眷顧我們!」

  布魯菲德輕輕鬆了口氣,雙手交叉環抱胸前,躬身致禮,方才坐下。事實上,他也理該鬆口氣,誰知道導師先生再問下去,正走火入魔的他,會說一些什麼樣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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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7:08

第四集   第五章

  神學院的輔導室,一間寬敞明亮的階梯教室,這�的氣氛十分熱烈,有大聲的爭論、引經據典的辯論、低聲講大聲笑的聊天,不過唯獨罕有的就是真正相互間的輔導。

  神學院是一個精神壓力相當大的地方,無數的規矩和說不盡的條條框框形成一個狹窄的多邊形將一個正常人困在其中。

  在四千多年前創辦之初,神學院幾乎每一年都爲海洋時代締造出大量的瘋子,於是從那時開始,神學院積極的尋求解決的方法,創辦輔導室便是其中一個良方,給予學員們一個釋放壓力的地方,在這�你可以高聲呐喊,可以像還是一個賤民時那般,粗著脖子和別人爭吵,更可以與異性學員輕微的暖昧一下……

  不過這一切,仍是有條條框框的,你不能因爲爭吵而打架,更不能因爲暖昧而戀愛。

  儘管這�並沒有任何導師做監督,但只要你一旦脫離這些默認的規則,說出什麽違背神恩的出格話,或者幹出些什麽出格的事,一定會有人把你的所作所爲捅到紀律部那�去。神說,出賣是可恥的,但在神的信徒之間,出賣就可以讓你獲得榮譽和賞賜。

  布魯菲德和菲納此刻就置身於這樣一種環境之中,熱烈的吵鬧、興奮的張揚,布魯菲德感到難以置信。在他想像之中,神學院就是一群未老先衰的小老頭們的場所,人人戴著虛僞的面具,由始至終,都是用陰森的語氣,相互滿臉陰霾的交談著。

  “……你慢慢就會習慣的,布魯菲德!不過在這個時間,你是不是應該先聽聽我說些什麽,然後再跟著我的讀音朗誦一次呢?”菲納今夜的臉蛋紅撲撲的,或許是受天氣轉冷的原因影響,因爲太過嘈雜,她不得不將臉蛋湊近布魯菲德說話。

  如蘭的氣息噴在布魯菲德的面上,鑽進他的耳朵�,癢癢的,少年人的心一陣激蕩,不過他仍強裝鎮定。這一刻在布魯菲德看來,神學院並不是一個完全令人討厭的地方,起碼這一個小角落,就是一個溫馨的小港灣。

  菲納微笑道:“這是晚修時唯一允許交流的教室,也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打起精神,好嗎?”

  在過去的歲月�,艾莎和安潔兒曾與布魯菲德發生過這樣近距離的親密接觸,但身份都是不對等的,一方始終強勢的壓制著另一方,而凱斐瑞,這位心機深沈的小姐,布魯菲德事後回想,也始終是對方牢牢牽引著他的方向。

  如今這樣完全對等的身份、平等的交流,布魯菲德不禁有點心猿意馬,或者說一些少男情懷罕有的在蠢蠢欲動。

  他跟隨著菲納朗誦,不少讀音完全搞錯了,完全失去他平日學習的水準,難得菲納完全不生氣,很有耐心的輔導著他。

  每次肢體上發生輕微的接觸,布魯菲德都爲之一陣小興奮。他想,或許這才是真正純潔的男女之情,過去所經歷的一切在此時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少年的情懷總是如此,經歷中的旖旎永遠比經歷過的要來得溫馨浪漫。

  只可惜這個夜晚並不完全屬於布魯菲德心湖泛起的小漣漪,鐘聲響起了,宏亮至極,遠比平常的鐘聲要響亮得多。

  布魯菲德正暗暗抱怨今夜的時間過得飛快,但周圍人們臉上愕然、驚異的神情卻告訴他,事情好像並不是結束晚修那般簡單。

  “這是緊急召集令!我也是第一次碰上!我們趕緊收拾一下,就到主殿前去集中吧!”

  菲納語氣變得急促,甚至微微驚慌,顯然那個緊急召集令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東西。

  雨勢正急,布魯菲德隨著人流,急急忙忙的回到宿舍,放下書本,披上那件昨天才領回來的嶄新雨衣,再跟隨著四面八方匆匆的腳步聲,融入夜幕之中。

  驚疑不定的學員們在行進中低聲的交流著,這困惑的低談聲彙聚在一起,再加上大滴大滴的雨點砸在頭上,更是加重了人們頭上的不安。

  阿穆跟上了布魯菲德,低聲道:“不必驚慌,布魯菲德,鎮定點!”

  布魯菲德側頭看了看阿穆,積聚的雨水順勢從他頭頂刷拉拉的滑下,他看起來遠沒有平常的從容鎮定,甚至肩膀也輕輕的顫抖著,以致落在那�的雨點也跳動出不同的軌迹,仿佛正如他紛亂的步伐。

  阿穆鼓勵自己要鎮定,更像是在鼓勵他自己吧!布魯菲德低聲試探:“聽人說,緊急召集令今年好像還沒有出現過?”

  阿穆立即急聲應道:“何止今年,這是十年來都尚未出現過的,一旦出現,說不定就意味……”

  “什麽?”布魯菲德不禁失聲道,他的運氣難道就這麽槽糕,剛來到紅土神殿,覺得方才安穩下來,就碰上十年一遇的不知名災難。

  他見阿穆加快了腳步,趕緊跟上,低聲問:“那意味著什麽,阿穆?”

  阿穆卻把嘴巴閉上了,他意識到一時失態,差點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如果恐慌擴散開了,他很可能要背上妖言惑衆、影響軍心等罪名,他沈聲道:“布魯菲德,請不要問了!很可能並不是那麽一回事!快到了,保持鎮定,別影響你在導師心目中的得分。”

  主殿前已全是密密麻麻的身影,受西北寒流的影響,氣溫正急劇下降,不少穿得不夠的學員們的牙關都開始打起了架,畢竟神職人員�能有特洛克那副身板的並不多見。

  一盞盞手提魔法燈和備用的珍稀手電筒正派發下來,導師們分區域,講解著緊急召集的原因:神殿有學員失蹤了,紅土神殿的海軍正在外執行任務,陸警的人手明顯不足,神殿必須做出行動,派出人手配合陸警去進行全島搜索!

  布魯菲德發現,阿穆一聽到是搜索任務,明顯大大松了口氣,連那顫抖不已的肩膀,也開始慢慢平伏了下來。

  原來,今日是海術系學員的探訪日,但有一位女學員竟遲遲未歸,本來事情尚未如此嚴重,畢竟親人重逢後而耽誤晚歸的事例,在神殿院史上也曾出現。

  但有漁民報告說附近海域出現海盜船,行駛方向很可能是本島,而那位女學員的家人今日也根本沒有登記進入紅土鎮,那問題就變得嚴重了,事實就很有可能變成:有一群失心瘋的海盜,或許補給出現問題,也或許是別的不知名原因,秘密登陸了紅土神殿所屬的島嶼,還脅持了一名神殿未來的女海術師。

  從山峰上往下看去,紅土鎮�已燈火通明,鎮上的居民都自稱是神殿�最忠誠的信徒,這時當然得配合神殿的行動,也大街小巷搜索著。他們對神職人員宣稱,連老鼠洞和螞蟻窩也絕不會放過。

  一條火龍自峰頂的神殿蔓延而下,布魯菲德也成爲了其中的一部分。他跟隨著領導他們那個小組的導師,心想,難怪大多數神職人員對神殿有這麽深的歸屬感,一個女學員失蹤,整個神殿幾千人也跟著忙碌起來了,在這一點上面,神殿倒可以稱得上他們所宣稱的那份高度責任感,最起碼,此時他們用行動來證明對每一個信徒都將負上責任。

  女學員負責搜索神殿山峰範圍,而男學員的任務就艱巨多了,必須分成一個個小組,進入島嶼的另一側,山峰的另一邊,紅土鎮以外的範圍,那一片麥田種植區之中。

  風在耳邊狂嘯著不知名的海謠,暴雨毫無規則的從穹蒼俯衝而下,肆意攻擊著這群神的信徒。

  布魯菲德心�感歎著,他本來正在一間溫暖的教室�,渡過著一段難得溫馨的浪漫時光,這本應多麽美麗的夜晚,忽然就屬於這片漆黑,這片齊人高的,一路延伸到海邊的麥田。

  田地�的小路濕滑泥濘,走在布魯菲德前面的一個高個子學員腳下一滑,差點就摔進右邊的水溝�,泥漿濺了一身。

  這令高個子忍不住小聲抱怨:“實在槽糕透頂了……”

  領導他們的導師長了一對異常敏銳的耳朵,立馬就回過頭,盯著那高個子,怒喝道:“你的一位兄弟姐妹失蹤了,生死未蔔,你卻因一點小小的困難就抱怨,白色女神的精神、神殿的精神,你都忘卻在腦後了嗎?”

  那高個子漲紅了臉,忙低頭懺悔道:“我有罪!”

  “……”

  這麽一來,本正準備低聲嘀咕幾句的學員都閉嘴了,整組人變得安靜老實起來。

  隨著整個大部隊深入麥田區,各組的成員漸漸分散,濃厚的密雲仍在紅土島嶼的上空聚而不散。布魯菲德打量著這樣的天色,心想這該死的雨恐怕一時三刻也不會停下來。

  四周全是呼喚那個女學員的聲音,布魯菲德十分懷疑這樣的做法是否有用,假如那個倒黴的女孩真在這片麥田�,這麽多人湧進來,就算昏迷過去也該被吵醒了,又何需大呼小叫呢?你們不見那些睡著了的田鼠也被驚醒了嗎,正四處逃竄呢……

  在田間小道的交岔口,布魯菲德他們那組和另一組遇上了,兩位導師低聲交流了幾句,接著交錯而過。布魯菲德發現他們這組更深入了,直往靠海的那邊走去。

  這下好了,就算一來一回,天就已經亮了!布魯菲德心�是如此想的。

  因爲精神力遠勝於常人的原因,他聽清了剛才兩位導師的交談。

  “那些該死的海盜到底在想什麽,以前不是遠遠避開我們神殿嗎?”

  “哼,恐怕又要發動一場神聖討伐,才可以令那群胡作非爲的傢夥收起點脾氣。”

  “你說,會不會是西南那些野蠻人給予他們勇氣呢?”

  “你是指海盜和他們達成了什麽協定?嘿嘿,好了,這個話題不該深談,告一段落吧……”

  “……”

  布魯菲德琢磨著他們的對話,心�不禁認同了不久前那個高個子的抱怨,實在糟糕透頂了……

  隱約已能聽到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響,麥田也即將走到盡頭,布魯菲德明顯能感覺到身旁的阿穆輕輕鬆了口氣,這意味著他們的任務快告一段落了。

  不過遺憾的是,領導他們這組的導師除了擁有敏銳的聽覺,還擁有出色的嗅覺,他用力嗅了嗅鼻子,接著神色凝重的弓下了身,用魔法燈照看著泥濘小道旁的水渠。

  渠道和麥田之間,竟然有一小包麝香粉,這香粉是經過加工後的産物,香味極淡,除了芬芳優雅,還有一點點提神的功效,是紅土海域東南部卡利卡島的特産,神殿很多女學員喜歡使用。

  那導師神色凝重極了,沈聲說:“失蹤的女學員很可能來過這,說不定這就是她留給我們的線索。你們瞧,這�還有一小塊院服裙角的布料!”

  跟在導師身後的學員忍不住低聲說:“導師先生,會不會是第二組的學員留下的?”

  這句話說得巧妙,倒是說中了不少人的心聲,如果這香包真是失蹤女學員留下的,那麽誰知道有什麽可怕的事發生在她身上了?再往下走的話,又將有什麽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但假如大家都一致認爲,這香包是別組留下的,或者大家都很“聰明”的集體失明,那麽就大可以當作完成任務,走回頭路了。

  那位剛正的導師瞪了那學員一眼,微微有點動氣道:“小滑頭,你覺得會有第二組人路過這�嗎?繼續前進,真相已經離我們不遠了!”

  末了那句,又是使用古神殿語,不過布魯菲德絲毫也感覺不到這種語言酷酷的魅力了——他爲了逃避政治迫害才來到這�,沒想到初來乍到,就有可能碰上另一種人身上的迫害。

  高個子像是鼓起了勇氣,低聲說:“導師先生,我們需要噴射煙花請求大夥支援嗎?”

  “暫時不需要,先別大驚小怪!”導師小心翼翼的拾起那香包放好,大步往前走去。

  布魯菲德明顯可以看到,跟在他身後衆人的步伐多了幾分沈重。

  快出麥田的岔路上,像獵犬般的導師又在其中一條路上發覺了香包,他興奮得再一次加快了腳步。

  與導師的熱心相比起來,學員們的情緒就低落多了,其中絕對包括布魯菲德,他一邊想,高貴的靈魂應當勇於去拯救一個有可能遇害的少女,但另一邊又想,對手很可能是一群兇悍的海盜啊,當生命都沒有保障的時侯,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保護自身呢……

  理所當然的,怯弱的一面迅速占了上風。

  田道的盡頭是劣等石頭築成的堤壩,導師快步跑下了這坡度不小的堤壩。踏足沙灘上,極爲冰寒的海風吹得靈魂也爲之一顫。令這一組的成員們振奮的是,這片沙灘一目了然,並沒有什麽可疑事物。

  眼看離導師的距離比較遠了,阿穆忍不住低聲對布魯菲德說了句:“布魯菲德,該死的,我還做好了心理準備,會在這�看到一艘飄揚著海盜旗幟的裝甲戰列艦呢!”

  這分明是心有餘悸的聲音,布魯菲德乾笑了兩聲,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因爲導師仍像盡職的獵犬,用力的嗅著,弓下身不斷在沙灘上前進,大夥只能提著燈,儘量趕上他的腳步,在沙灘上踏出了一列列嶄新的腳印。

  “啊,又找到一個!我們的路沒錯!”導師異常興奮的從沙灘上拾起了一個香包。

  這令布魯菲德不得不暗歎,這倒黴的女學員她家是開麝香批發店的,隨身怎麽會帶這麽多香包在身呢?

  卻不知,難得探訪日下山一次,往往學員們剛下山,就會在市集�買好山上同伴們拜託購買的物事,所以,探訪日�下山的學員,身上一般都會攜帶著不少小雜物。

  沙灘的盡頭是一截凸出到海上的斷崖,就像一堵並不美觀的屏風,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屏風醜雖陋,但完全符合組員們的審美情趣,這下好了,導師先生,你的猜想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然而,這位導師的個性倒是堅韌得很,仍不死心,甚至不惜濕身,踏進海�,沿著斷崖一路摸索過去。

  其餘的組員們呆了呆,一時間沒人跟上去,都站在海邊的沙灘上,任由起伏的波濤拍打著自己的腳。

  那個高個子又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低聲道:“我現在很有興趣知道那個失蹤的女孩到底是誰了?她一定和導師先生有著異常深厚的友誼,要不然他怎麽會如此拚命呢?”

  “你有罪!那種友誼說不定還不是我們可以拿來討論的……”另一個身開微胖的傢夥喃喃評價,嘴唇因爲太冷而顫抖著,但仍盡力牽出一絲男人間會心的笑意。

  布魯菲德凝視著那個在暴雨寒風中仍不斷前進的身影,聆聽著這些汙穢的猜測,忽然一陣慚愧。直覺告訴他,導師和那位失蹤的學員半點關係也沒有,但責任感和作爲一個師者的尊嚴,卻令導師沒有失去前進的動力,哪怕線索已經斷了,但只要還有一分希望,也絕不放棄……

  布魯菲德想,這同樣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靈魂,我應該給予他支援!

  這一刻,在所有人眼中都異常低調的布魯菲德,幹出了一件令他們大跌眼鏡的事——這位年輕人竟然也踏進了海�,提著魔法燈,照耀向導師,給予對方充足的光芒。

  海水冰冷得就像一把把刺刀,從四面八方刺進布魯菲德的小腿,然後寒意再從小腿蔓延至全身,令布魯菲德自靈魂深處都打起了哆嗦,但他挺直了腰,告訴自己,勇敢和魯莽有時只是一線之差,但現在他所做的,是勇敢,而非魯莽。

  多一盞魔法燈的光芒看來真爲導師帶來了運氣,他喜叫道:“找到了,這�原來還有一條路!”

  只見斷崖的中段,竟然有一條小小的天然雨道,就像海神最淘氣的僕人在這座斷崖的下方鑿出的一個孔,不過可供行走的空間相當小,身形稍胖的人恐怕也只能側身才能通過,就算來到近處,也要落足眼力才能發覺它的存在。

  “感謝白色女神的庇佑!這�也有一個麝香的香包!”擁有獵犬鼻子的導師從一塊凸出的岩石上拿起那小香包。

  他回過頭,對仍待在岸邊的衆人嚷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麽,都過來,都給我過來!”

  阿穆他們不敢違逆導師的意恩,只好也磨磨蹭蹭的走進了海水�,淌著水步過來。

  那導師轉頭深深的看了布魯菲德一眼,難得現出一絲微笑,說:“好,你很好!”

  布魯菲德忙垂下頭,並不是因爲謙虛,而是因爲慚愧,他自己清楚的知道這份勇氣只是一時的,而且也不知道這份勇氣能維持多久。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來到甬道前,看著這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一筆,大多數學員心�都叫了聲“糟糕”,真正的線索,還真給他們掌握了。

  眼看導師又要一馬當先就深入探險,阿穆終於忍不住說道:“敬愛的導師,我們需要放出煙花了嗎?”

  導師思索了一下,沈吟道:“現在還不知道�面是什麽情況,立即放煙花可能會打草驚蛇,留一個人守在外面,手持煙花,其餘人跟我進去,如果有不妥,外面的人就放煙花吧!嗯,你們誰願意留在外面?”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嘴唇一顫,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見周圍衆人表現得更是明顯,面面相覷,誰都想成爲看風者,但誰也不敢輕易吭聲。假如甬道的背後什麽危險也沒有,主動留在外面就會成爲日後神學院�的笑話,成爲日後祭司生涯�的汙點,最理想莫過於導師能親自指定一人,而那個人恰恰就是自己。

  不過最理想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布魯菲德身邊的阿穆慢慢走前了一步,雙手交叉胸前,

  用顫抖的聲音說:“我願意留在外面,見機行事!”

  生與死的距離,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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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8 11:47:34

第四集  第六章

  走上甬道,明顯高上了一級,下面並非是沙子,而是堅硬的岩石,而且還是活動的,那個高個子沒有心理準備,一腳沒踩穩,差點就一頭紮進了海水�。

  布魯菲德心�立即暗暗有了判斷,這條甬道平常是堵上了,不過今天堵得不牢固,恰逢暴風雨,堵住甬道的岩石就被海浪給沖了下來……

  果然,踏過幾塊高低不一的岩石後,甬道又恢復了正常的高度,腳下的觸覺告訴布魯菲德,下面是沙子。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後,布魯菲德頓時有退回去和阿穆匯合的衝動。

  海神那位淘氣的僕從既然在這道斷崖下洞穿出一個小洞,就不會再拿石頭堵上,那麽想把這�堵上的,肯定是人爲的,而且是神殿勢力以外的人爲,很可能還是對神殿帶有敵意的。這麽秘密的甬道後面,會是什麽?單憑一個六級祭司導師和幾個見習祭司,這樣冒失的舉動,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他不斷反覆猜想推算著,腳步立即緩了下來。相比起偉大的勇氣,保存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更爲重要呢?布魯菲德內心怯懦的一面又開始占了上風,只可惜他並不是走最後的那一個人。

  走在最後的組員從後面推了推他,低聲說:“喂,跟上了,這海水真冰,快點走吧……”

  甬道明顯呈一個往下的坡度,當走出甬道之外,海水足足來到布魯菲德齊腰的高度,個子稍矮的組員不得不舉起手來,以保持魔法燈的照明。

  暴雨中的漆黑令人心慌,走在布魯菲德前面的學員已經喃喃的念誦著某篇白色女神的教義。領頭的導師雖聽到了,但這次並沒有訓斥,他似乎從面前這片漆黑中感應到什麽,沿著斷崖的另一側,又往岸的方向走去。

  布魯菲德估計,他們足足走了有兩分多鍾,可見這一邊的海岸線遠比他們來的那邊的海岸線要深入得多。

  “瞧,你們瞧!”導師壓抑著情緒,低聲嚷道。

  只見遠處,整整有長長一列各式各樣的海盜船停泊在岸邊,至於有多少艘,一時間還真無法數得過來。

  那個高個子失聲驚呼:“老天,這�是一個海盜基地!”

  “噤聲!你這個蠢才!”導師慌忙喝止了他。

  “……”

  布魯菲德默默打量著這�的環境,頭上已經沒有了雨點,並非風雨停了,而是因爲這一個基地竟是往紅土山峰�凹了進去,恰恰是紅土神殿的背面。不過,就算真有哪個神職人員有閑情從峰上往下觀望,能看到的也僅僅是碧藍的海水;至於外面路過的船隻,看到的就是兩道屏風式的斷崖幾乎在海上握手;如果還有誰有這麽好的駕駛技術和驚人的好奇心,硬是從斷崖之間那條狹隘的水道進入看看,那麽�面不怎麽好客的海盜們,大概也不會讓這些人生還了。

  至於這個看似特殊的地理環境,除了天然的因素,大概還是後天的人爲居多。在石頭如此值錢的年代�,這�的石質雖然不怎麽樣,但勝在警衛力量不強,於是幾百年來各式各樣的冒險者、投機者在這�挖呀挖呀,漸漸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看著頭頂那明顯有修築過的痕迹,另一個學員也忍不住顫聲評價:“這�很可能是人們非法採礦給采出來的。”

  “聲量,都給我降低聲量!”導師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是不是大過魯莽,看著遠處那一列烏燈黑火的海盜船,不禁猶豫了起來,說不定,這�僅僅是海盜們的後備基地,那位失蹤的女學員已經離他們不遠了。

  布魯菲德忍耐著自腰間傳來的冰寒,終於低聲發言道:“導師先生,既然確定了位置,我們還是先撤離吧,放出煙花定位才是首要任務。無論這�有多少海盜守衛,相信人數也遠在我們之上的。”

  最後那句話,很顯然的表明他看穿了導師的心思。

  導師猶豫了一會,才終於點頭道:“好吧,我們先退出去!”

  這句話令全體組員都輕輕鬆了口氣,不過,導師猶豫的時間未免太長了。

  雖然他猜對了這個地方確實是海盜的後備基地,防禦力量不強,雖然守衛甬道入口的海盜和負責警衛的幾個海盜以爲這樣的暴風雨�不會有人進入,都躲在船上喝酒,但並不代表這群亡命之徒連一點警覺意識都沒有的。

  一堵強光從最靠近他們的那條船上照射了過來,一把沙啞難聽的嗓子嚷道:“有入侵者,你們這群笨蛋!”

  砰砰幾下聲響,船上跳下了十幾條身影,落到船尾的兩條小舢板上,飛速就往布魯菲德他們劃來。

  “糟糕了,孩子們!快跑—”導師急聲喊道。

  其實不用他吩咐,人人都沒命的往來路跑回去,只可惜海水延緩了他們前進的速度,眼看那兩艘小舶板就像離弦的箭,破浪而來,隱約還能聽到海盜們的怒喝聲和笑聲。

  “該死的,肯定是粟米頭這個傻瓜沒把外面堵好,讓這些倒黴蛋給闖進來了!”

  “嘿嘿,爲何你不檢討一下你自己擅離崗位呢?”

  “讓頭兒知道這事,我們的腦袋都得被他給擰下來……”

  “先別囉嗦,快點把他們解決了,希望只有他們發現了這條通道的存在……”

  “……”

  海盜們全然不把他們當一回事,擔心的似乎是除了他們,還有誰知道甬道的存在。大概在這幾個海盜們的眼�,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這更是加重了這些稚氣學員們心頭上的陰影,只可惜越往前抱,水就越深,前進的阻力就越大。一個倒黴的傢夥倒下了,導師果然是位負責的祭司,趕緊回過身想拉住那個倒黴蛋,不過海盜的舢板已經趕到了,一柄鋒銳的大砍刀利索的掠過黑夜,銳芒一閃而過,那剛剛從水�爬起來的倒黴蛋,還沒來得及把鼻子�的水給嗆出來,大砍刀已經把他的腦袋給砍掉了。

  沒有什麽比淋漓的鮮血和血腥的死亡更具恐嚇力了,立即又有另一個倒黴蛋摔倒了,不過他的同伴們可管不了這麽多,立即就從他身旁跑過。

  跑在最前面的那高個子已經拉開了嗓門大喊:“阿穆,快點放煙花,救命啊——”

  按距離來推斷,阿穆就算耳朵不太好使,也該聽到這個大嗓門了,不過夜空仍是靜悄悄的,除了那持續不斷鑽出的雨點,其餘根本沒別的。

  布魯菲德心�一涼,阿穆該不會是自己跑掉了吧?

  他回頭看去,導師已經留在後面殿后了,一位六級的祭司可以幹點什麽呢?白魔法�可以用來攻擊的魔法實在太少太少了,而且大多還是高階的,這明顯超出了導師的能力範圍。他唯一可以使用的攻擊魔法僅僅是小光球,傳說中,這可是對付亡靈的好魔法,只可惜他的敵人是人類。

  第一枚小光球發出時還頗有震懾力的,將一個海盜硬生生給轟下了舶板。衆海盜大驚失色之際,那傢夥已從水�重新爬起,胸前的衣衫全爛了,胸毛還被燒焦了一大片,不過除此之外,就什麽傷害也沒有了。

  布魯菲德暗叫差勁,導師的精神力太低了,如果他有特洛克那樣的八級水平,這個該死海盜的胸口就轟碎了。

  海盜們馬上回復了笑聲,笑聲�充滿了嘲諷,也不知是嘲笑自己同伴的落水,還是嘲笑導師的虛張聲勢。

  他們的舢板保持速度直接從導師身邊劃過,這位值得尊敬的先生在他的腦袋被砍下了一半之前,可以做的僅僅是把另外兩個海盜也轟進海�。

  身後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了,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撲進鼻子�,布魯菲德根本來不及難過,心�一慌,腳一滑,也不幸摔倒了,追得最近的那條舢板根本沒空理會布魯菲德,就從他摔倒的位置掠過,直往跑在前面的學員追去。

  布魯菲德剛從水�爬起來,跟在後面的那條舢板就趕至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已朝他腦袋劈去。布魯菲德早有了心理準備,趕緊一縮,又是一滑,再一次跌倒在水�。

  船上的海盜們哈哈大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傢夥回頭向被導師轟下水的同伴招呼道:“這傻瓜交給你們了。”

  接著,他又對前面大嚷:“追緊了,媽的,那高個子跑得還真快,別讓他成爲活口了!”

  布魯菲德又一次爬起來時,一張獰笑著的臉已經湊到他跟前。布魯菲德正想退後,那人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從海�給提了起來,他的呼吸立即變得無比困難。

  那海盜朝往甬道跑去的另外兩個落水同伴笑道:“夥計,我最喜歡這樣掐人,他們死前的表情總是很精彩!”

  其中一個海盜笑嘻嘻回頭應了句:“多麽無聊的嗜好,難怪頭兒總說你變態。”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窒息中的布魯菲德雙腳用力的踢著,十腳有九腳是踢空的,就算有一腳踢在那變態海盜的身上,那力度也等於給他抓癢。

  眼看面前這張獰笑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那些吃喝聲、腳步聲、雨聲變得越來越遙遠,布魯菲德翻了第一次白眼。

  不過,當他的目光稍稍清晰之際,忽然看到了海盜胸前那破碎的位置,他心�近乎本能的大叫:這個小光球我也會啊,維斯特的筆記�詳細介紹過這一個魔法!

  心�如此想的時侯,布魯菲德口中已經飛速念誦起咒文。

  那個變態的海盜加緊了手上的力度,笑道:“小子,臨死前還向你們的神祈禱?沒用的,就算你們的神現在來到老子面前,老子也有把握先把你掐死!哈哈……”

  笑聲剛響起便戛然而止,一道極其亮麗的白光自布魯菲德雙手間一閃而過,一個碩大無比的光球自布魯菲德手中發出,無論形狀大小還是威力,都不可和剛才導師那枚光球同日而語,砰的一聲悶響,那海盜大概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麽,白魔法�最低階的攻擊魔法,而且一般還是針對亡靈使用的魔法,就把他給轟得四分五裂。

  鮮血飛濺得布魯菲德一身都是,不過他根本沒機會抱怨什麽,又撲通一下重新跌回進海�,沖洗掉了這罪惡的汙穢。

  布魯菲德不無狼狽的再次從海�爬起,大口的呼吸著,不過馬上又變成了急促的咳嗽,鼻子�噴出了大量海水,剛才危急時全力發動精神力,使用的又是他並不熟悉的白魔法,此時除了長時間窒息過後的難受,還有精神力過度耗費的頭暈眼花。

  身後漸漸遠去的人聲又重新清晰,看情形,那跑步速度非比一般的高個子最後還是難逃他們的魔爪,布魯菲德趕緊往岸上跑去,慌不擇路,也不管那麽多,通直就跑上了第一條船,他現在急需的是坐下來恢復精神力。

  當他登登的踏上了甲板,迎面而來的冷風才令他頭腦稍稍回復一點清晰,他想,糟糕,我衣服上滴下的水迹會暴露我的行蹤!

  他忙手忙腳亂的把身上那套學員祭司院服給脫了下來,一絲不挂的他立即打了幾個哆嗦,但他命令自己不能就這麽停下來,大步跑向甲板下一層的方向,估計身上的水珠已經甩下了大半,才折返往回跑,沿著船與船之間的跳板,來到第二條船。

  他本想繼續沿著跳板跑向下一條船上去,但第四條船的方向正亮著燈,隱約聽到那邊有把粗嗓子低嚷道:“葛魯他們搞什麽鬼,這麽冷的天還搞這麽多事出來……”

  另一把嗓子應道:“都叫他們別動紅土鎮�的人,這回還抓了個神殿的預備成員,還不捅馬蜂窩了。”

  聆聽著這樣的交談聲,布魯菲德腳步頓了頓,最後只能改變方向,選擇往第二條船的樓梯方向跑去,他們的對話仍在繼續著。

  “嘿嘿,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娘們還挺水靈的,怪不得他們動手了……”

  “別動歪念頭了,他們第四組抓來打算送給頭兒當生日禮物的,葛魯自己都不敢碰呢!”

  “對呀,頭兒的生日快到了,我們七組打算送什麽?”

  “讓獨眼煩惱去,我們做小的,笑得熱情點就是。嘿,今夜捅出這麽大漏子,我們得慶倖不是咱們值班,頭兒回來有好戲看了……”

  “不過獨眼叫我們裝睡不要去幫忙,是不是有點過了……”

  “他們能搞定,你愁什麽……”

  聲音越來越小了,布魯菲德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越來越弱,聽力已經開始飛速下降了,但他硬咬著牙,一路跑到船樓的頂層。按理說,這是一條船最尊貴的人的居所,等會那群海盜真搜索起來,這�肯定是最後的選擇,因爲他們會有所顧忌。

  不幸的是,頂層房間�隱約映出微弱的光芒,這個程度的光芒說明�面的壁爐很可能正燃著,但布魯菲德管不了這麽多了,他心想,大不了把剩餘那絲精神力也耗了,把這房間�的海盜馬上殺死!

  他往門上推去,幸運的是,房間的門僅僅是虛掩,更幸運的是,�面並沒有魁梧的海盜,床上躺著的是一名少女,手腳被捆綁住了,嘴巴還被纏上了白布,她見布魯菲德進來,頓時瞪大了眼睛,嘴巴嗚嗚的哼了起來,幸好可以發出的聲音並不大。

  布魯菲德松了口氣,原來他和被劫持的那名女學員碰上了,只可惜他這個拯救人員現在正自身難保,他連忙擺擺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急聲道:“我是來救你的,不過其他組員和導師都死了……”

  但那女學員飛快地轉開了臉,似乎是不忍再看。

  布魯菲德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一絲不挂,他忙說聲“抱歉”,回身把門關好,辨清衣櫥的位置,迅速走過去,隨便抽出一件衣服披上,才快步走到床前,解開女學員的繩索和撕開她嘴上的白布。

  “原來是你!”當布魯菲德認清對方時,才發現她竟然就是今日在餐廳外見過的那個氣質異常清麗動人的女子。

  “我也認出你了!”少女強顔一笑,眼角尚有未幹的淚痕,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如她容貌一般動人。

  布魯菲德此時卻無心欣賞,一見她活動手腳,忙道:“儘量不要動那些繩索,假如他們真搜到這�,你還得由得繩索虛綁著,假裝我從未出現過。”

  他揉了揉疲憊的眉心,走到壁爐旁坐下,溫熱的氣息能幫助他加快回復精神力的速度。

  “就你一人進來嗎?你剛才說其他人和導師死了,又是怎麽回事呢?”少女疑惑的注視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將今夜發生的一切迅速說了一遍,輕描淡寫就隱瞞了自己的精神力強度,同時側耳聆聽,在第一條船那邊,那群混蛋海盜正罵咧咧的忙碌開了。

  “……蠻牛竟然被炸成了幾截,還要我們從他手上的紋身才把他給認出來,這……這太變態了吧!”

  “他說不定還喜歡這個下場……不過葛魯老大說有強烈的光明氣息,是不是有光明魔法的大師級人物潛進來了?”

  “我們紅土海域會有大師級的人物?別開玩笑了,這�可是我們海盜和野蠻人的天下啊,十有八九是那個小子身上藏有什麽光明卷軸或者護身符之類的玩意……喂,下面的,搜到沒有?”

  “要不要找七組那群傢夥幫忙,他們反正也閑得很……”

  “別求他們,那小子跑不了,外面的甬道已重新封好,海在那�看著……”

  “……”

  該死的!布魯菲德心�不禁咒駡著這群海盜。

  少女聽完他的陳述,用力抿了抿唇,難過的垂首道:“海神,請庇護無辜死去的英靈吧!”

  又是一句布魯菲德聽不懂的古神殿語,他覺得在這樣的非常環境下,有必要相互認識一下,他說:“我叫布魯菲德,你呢?”

  “蕾尼.伊格。”

  布魯菲德心想,很好,又是一個有姓氏的貴族人物,不像我這樣的賤民自我介紹時只有名字,但他覺得這個時間不宜多作感想,又問:“嗯,蕾尼小姐,你海術多少級了?”

  “三級。”蕾尼回答這個問題時,聲音�自然而然染上一絲自豪,對於一個三年級的學員來講,這是一個準天才的成績。

  布魯菲德卻搖了搖頭,說:“那只好等我回復過來了。”

  蕾尼眨了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疑惑道:“你想幹什麽?”

  布魯菲德十指岔開,靠向壁爐,沈聲道:“出口已經被堵住了,必要時,我們自己把這條船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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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7:55

第四集  第七章

  “就我們兩個人?”蕾尼驚訝得稍稍提高了聲量,她的驚訝不無道理,像這種大型改裝戰艦,沒有三、四十人,休想把它正常開動。

  “對,就我們兩個人,所以我才問你海術幾級。”布魯菲德如此說著。

  蕾尼不禁凝神打量起布魯菲德,看得目不轉睛。

  布魯菲德卻轉開了臉,心�想,我在這個美麗少女心目中的形像一定是高大了起來,畢竟我單槍匹馬進入魔窟來救她,還提出了這麽驚人的建議,她的芳心一定被震撼了。唉,不過在生死存亡的時刻,這份虛榮又豈能讓我自喜呢?

  自我感覺良好的布魯菲德卻沒料到,蕾尼心�想的是,噢,這是怎樣的一個瘋子呢?單憑他一個預備祭司和我一個三級海術師,竟然就想把船開出去!就算我勉強使用馭船術,那麽以這樣的速靂~海盜肯定能追上來,說不定還要用大炮轟我們,到時這位小祭司先生能幹點什麽呢?施放他最初級的治療術爲我療傷嗎?對了,聽說他還是昨天才進入神學院的,說不定連最初級的治療術都還尚未學會……

  布魯菲德等身子恢復正常溫度,馬上迅速將衣服穿好,因爲這套衣服對於他的體形來說,實在太過寬大,他不得不把褲腳給卷起來,接著,他側耳聽了聽,發覺海盜們已經往他們這條船搜了過來。

  布魯菲德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穩妥一點,便對蕾尼說:“蕾尼小姐,等我精神力恢復正常後,我們再作出反擊!現在,請你重新躺下,我讓繩子回復原狀,當然,這次僅僅是虛綁。”

  蕾尼按照布魯菲德所說的去做了,在她看來,神殿的救援應該很快就會來到,先穩住那群殺人如麻的海盜,要比布魯菲德先前提出的那個方法,要穩妥多了。

  布魯菲德佈置好一切後,甚至還有時間到壁爐旁將椅子擺放回原位,然後還好整以暇的倒了杯水,一口喝幹,聽見聲音開始往這�逼近了,他才小心翼翼的躲進了衣櫥�,進去前還不忘對蕾尼笑了笑。

  這時,蕾尼也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不禁暗想,這個大膽的瘋子時間算得真準!他一點都不擔心海盜們隱匿起腳步聲,然後提前上來嗎?

  門被推開了。

  一把難聽的嗓子說:“葛魯老大,你的房間到了,要搜嗎?”

  葛魯卻沒有回答他,直接大步走到床前,撕開蕾尼嘴上的白布,笑道:“美人兒,有人進過來嗎?”

  蕾尼立即急聲回答:“罪人,海神將懲罰你,神殿將嚴懲你……”

  話沒說完,她的嘴巴重新被封起來了,葛魯獰笑道:“真恨不得立即將你就地正法,看神殿怎麽罩著你!”

  先前那難聽的嗓子又重復道:“葛魯老大,要搜一下嗎?”

  葛魯環視了房間一圈,搖頭道:“一切都沒被動過,那小子慌慌張張的躲著我們,怎麽可能做到這樣滴水不漏?”

  蕾尼不禁用眼角偷偷瞥了衣櫥的方向一眼,沒想到布魯菲德竟能得到海盜這樣的高度評價。

  葛魯正要往外走去,難聽的嗓子卻道:“葛魯老大,請等等!”

  “怎麽?”葛魯停下了腳步。

  那難聽的嗓子接著道:“葛魯老大,頭兒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到時你打算如何報告處理此事?”

  “這確實叫人頭疼,誰叫今夜是我們四組值班呢?嘿嘿,儘量處理得幹手淨腳一點,能瞞過頭兒自然最好!”那人看來是葛魯的親信,葛魯直接就說出心�的打算。

  “有神殿的人闖進來這麽大一件事,很難瞞過頭兒的,但……我們可以隱瞞住入侵者的動機?”

  葛魯盯著那人,沈聲道:“老麽,你的意思是?”

  “把這個女的殺了,那些神殿入侵者的動機就變成偶然性了!讓頭兒知道神殿的人是爲了搜索這個女的而發現我們基地,那我們四組的人恐怕都得完蛋!”那叫老麽的海盜壓低嗓子向葛魯建議著。

  葛魯摸著下巴的鬍鬚渣子,沈聲說:“那頭兒的生日禮物……”

  老麽忙接上道:“葛魯老大,小命要緊,生日禮物可以再想辦法!”

  聽著葛魯明顯意動,蕾尼的瞳孔頓時爲之收縮,目光瞥向衣櫥,布魯菲德卻無聲無息。

  她腦筋急忙轉動開了,搜索腦海,等會緊急時有哪個海術可以用來應急,遺憾的是,低階海術�,用於陸上攻擊的海術一個都沒有。

  葛魯打量了一下驚恐的蕾尼,仍在猶豫,又道:“七組今夜也在,他們那邊怎麽辦?要知道獨眼素來跟我不和。”

  老麽早已經準備好答案:“葛魯老大,你和獨眼之所以不和,還不是因爲去年你分到了那枚紫珍珠,只要把紫珍珠送給他,他定可以幫忙隱瞞……”

  老麽見葛魯仍在猶豫,不禁加重語氣道:“要獨眼隱瞞有入侵者進來一事,肯定是不現實,因爲動靜太大了!但給他好處,要他隱瞞曾劫持一個女人回來,想必他會答應的。葛魯老大,這可是事關我們四組存亡呀……”

  葛魯終於被說服了,點頭道:“好吧,可惜了這件漂亮的禮物!”

  他把頭轉向了蕾尼,走了過去,獰笑道:“小妞,別怪我!不過在你臨死前,我一定會讓你成爲一個完整的女人,讓你不至於太過遺憾的。”

  老麽咽了一下口水,深知葛魯的脾性,也不敢催促,只是說:“葛魯老大,我到外面給你看風了。”

  衣櫥�的布魯菲德正考慮著該如何同時對付兩個人,這下好了,房間�只剩下一個正在脫衣服的葛魯。

  蕾尼掙脫虛綁著的繩子,準備拚死反抗時,一個小光球閃電而至,砰一下砸在葛魯的腦袋上,頓時像石頭砸中西瓜,葛魯老大尚未從淫穢的思想前奏�解放出來,就已經到死神那報到去了。

  鮮血和腦漿四處飛濺,貴族出身的蕾尼何曾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面,“啊”一聲就尖叫了出來,不過她慌忙又捂緊自己的嘴巴。

  布魯菲德暗暗自責, 還是沒掌握好精神力的尺度,不過原來小光球這個白魔法,並不需要太多的精神力就可以有相當大的殺傷力,看來是先前那位可敬的導師誤導他了。

  老麽才剛出門外把煙點燃,身後就傳來這樣的響聲,機警的他也管不了是否冒犯,一皺眉轉身就推門而入,方看清楚自是老大的無頭屍體,一道光球已閃電射至。這回布魯菲德釋放的精神力更少了,但卻造成更噁心的場面,僅僅把老麽的腦袋轟掉了半截,剩餘的半截血肉模糊的倒在房間的木板上。

  蕾尼再也忍受不住,扭過頭就在床前吐了,驚恐過後才開始想,這個瘋子不是昨天才入學嗎?爲何白魔法的水平竟如此之高……

  眼前的血腥畫面也令布魯菲德稍感不適,但他趕緊鼓舞自己,在托瑪納,更血腥的自己也見識過了。

  他無暇顧及蕾尼的感受了,甲板方向已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看來這麽大的動作,已經引起其他海盜們的注意。

  “蕾尼小姐,如果你已經吐完了的話,請下床跟我來吧!”布魯菲德蹲下身,將葛魯那把短腰刀系到腰上,他不求用來傷敵,只求能令敵人稍稍忌憚,近身的時間只要稍慢一秒半秒,那麽他這個遠端攻擊者,就能多一分生存的機會。

  蕾尼心中納悶了一下,他剛剛才殺完人,爲何可以如此冷靜呢?但她還是聽從布魯菲德的吩咐,立即下了床,捂住嘴巴和鼻子,貼著腳小心翼翼地繞過腳下的屍體。

  布魯菲德已站在門邊,回頭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悶哼一聲,卻忍住沒有出言譏諷。

  然而,蕾尼還是立即感覺到了布魯菲德的不滿,忙加快腳步,但濃烈的血腥令她再一次湧起嘔吐感,尤其那具死得最噁心的屍體就近在咫尺,她腦袋暈眩了一下,腳一軟,當她再重新振作起來,發現自己的腳正好踩在老麽那半截血淋淋的腦袋上,粘乎乎的腦漿粘了她一腳,可憐的蕾尼再次尖叫了起來,情難自控得就像瘋了一樣。

  布魯菲德實在沒好氣,擔心這位貴族大小姐得蹲下身去清理自己的鞋子,趕緊一把牽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出那片血肉的泥濘。

  誰知道蕾尼身上竟然連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順勢倒入了布魯菲德的懷�。入鼻的幽香令布魯菲德心神微微一蕩,但他立即恢復清醒,將蕾尼重新扶好站直。

  布魯菲德沈聲道:“蕾尼小姐,請相信,如果我們跑不掉的話,我保證我們一定死得比他們難看!所以,請你振作起來!”

  樓梯的方向已經跑來了第一個海盜,明晃晃的刀子鏘的抽出來,先聲奪人,遠遠就開始吆喝。

  布魯菲德知道這群刀口上過日子的亡命之徒,對血腥味最爲敏感,這�的血腥味會迅速把他們都吸引過來。

  他飛速念誦起咒語,仍是少光球,不過他這次發動的精神力太小了,竟然僅僅是把那傢夥轟倒,轟得他臉上血肉模糊一片。那傢夥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甚至痛哼也只能是嗚嗚聲,因爲他的嘴巴被光球給轟爛了,眼看他扭曲著身體,正拼老命想爬起來。而他身後又有另一個海盜趕至,並迅速越過他。

  那傢夥倒忠心得很,第一時間先是沖房間的方向叫著:“葛魯老大,你沒事吧?”

  眼看這張醜臉越來越近,布魯菲德這位實戰經驗少得可憐的預備祭司,慌亂中念錯了兩個音節,第二光球射出去了,但光球明顯色澤黯淡、威力大減,幸好他這次加大了精神力,轟得那傢夥整個倒飛了回去,連帶撞跌了正跑上樓梯的另外三個海盜。

  這時,身後的遠處傳來了叫喊聲:“四組的,你們搞什麽呀,又吼又叫的,幾隻小貓小狗進來也讓你們弄這麽久嗎?”

  一個剛剛從下層跑上甲板的海盜,恰恰看到幾個同伴從船樓頂上倒飛了下來,砰砰幾聲重重跌在甲板上,生死不明,他心�一慌,立即沖那邊喊:“七組的,快來幫忙,出大事了!”

  布魯菲德又打掉了幾個沖上來的海盜後,漸漸摸索到一點這個實用小魔法的竅門,樓梯的方向也終於沒有了敵人的蹤影。

  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身後的遠處已傳來了轟轟的腳步聲,布魯菲德忙回頭望去,只見十幾條大漢正操著傢夥,隆隆的從第七船那邊跑過來。

  布魯菲德心想,我的精神力不足以把他們殺光!接著,他心�又爲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震驚,在危難間,我也變得草營人命了嗎?但他趕緊又寬慰自己,他僅僅是在自衛,而且殺的都是些十惡不赦的海盜,並沒有令自己高貴的靈魂蒙羞啊……

  內心複雜的少年如此思考著的時侯,嘴巴卻從沒有停止過念誦咒文,又是一個光球砸出去了,目標是第二條船和第三條船之間的跳板,但遠距離的準度,布魯菲德實在瞄得太差勁了,僅僅把第三條船邊緣的甲板轟出了一個大洞,不過足夠讓本來氣勢洶洶的七組稍停了腳步。

  只聽他們當中一個戴著獨眼罩的傢夥喊道:“弟兄們小心了,對方是個魔法師,近身把他的腦袋剁掉!”

  一旁的蕾尼看呆了眼,什麽魔法師?這是白魔法�最低階的攻擊魔法,但長老說過,白魔法是光明的魔法,在其領域�一旦涉及攻擊,精神力耗費是相當驚人的,這個布魯菲德前前後後發送多少枚小光球了。而且其威力都不遜于高階魔法,這得要多少精神力支援啊?假如真讓這個精神力可怕的傢夥學習魔法,或者海術,那將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眼看海盜們就要踏上跳板,布魯菲德把念到一半的咒文停了下來,暗罵自己糊塗,那個位置離海水這麽近,當然是使用自己擅長的海術了。

  一道水柱毫無徵兆的從海面衝擊而士,足有十多米高,恰恰打在兩條船之間的跳板上,那跳板發出清脆響聲,一分爲二,那些尚跑在跳板上的海盜大呼小叫著,全部撲通掉進了海�。

  獨眼又吼:“幹,對方還有海術師,兄弟們快下船,從岸那邊繞過去!”

  “獨眼老大,對方到底來多少人了?”

  “整個神殿來了都得給我頂住!”

  “……”

  兩個威力強勁的法術過後,海盜們的心被震懾住了,連匆忙中的對話也是人心惶惶。

  蕾尼這回是徹底呆住了,甚至連先前的血腥都抛到了腦後,布魯菲德剛才使用的是她最爲熟悉的海術,而且還是低階海術�的“控水”。

  能牽引出海水,她自問能做到,但要海水成柱,而且力度和高度都把握得如此精確,做到這樣的話,他們那位七級導師示範時,恐怕也遠遠不如……

  布魯菲德一牽她的手,沈聲道:“蕾尼小姐,別發呆了,我的精神力快耗光了!我們到駕駛室去!”

  蕾尼被他拉扯得踉蹌了幾步,才恢復正常,接著她才意識到,面前這位名叫布魯菲德的怪物先生,說不定是整個紅土神殿�最強的海術師。

  布魯菲德在托瑪納訓練營�曾專門花時間研究過船隻,這種大型戰艦的駕駛室往往在三層的前端,一路拉著蕾尼跑來,順便把船上剩餘的幾個海盜也幹掉了,這回葛魯老大的四組算是徹底除名了。

  布魯菲德握著方向盤的舵輪,急喘著氣,對蕾尼說:“蕾尼小姐,準備好航行術或馭船術,我會用人力來幫助你,以保證前進方向的正確。

  “但是,船隻現在被起碼六條粗繩給綁住了,我們還得起錨……”

  話未說完,她就閉嘴了,布魯菲德嘴巴喃喃念誦著什麽,接著蔚藍的光芒自他雙手一閃而過,整條船立即晃動了一下,搖搖晃晃的脫離出陸地的束縛,往外飄去。

  “起錨”,高階海術�最難掌握的一種!蕾尼如此判斷的時侯,震驚中的她嘴�也跟著喃喃的念誦起馭船術。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的話,布魯菲德一定能發現自己臉色慘白,比死人好不了多少,整晚通宵達旦的搜索,外加多次錯誤使用精神力,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但他硬撐著,扶著舵輪沒讓自己倒下來,他告訴合己,他還有遠大的目標尚未實現,他身體�那堅定的意志將支撐他渡過這一個難關。

  剛跑到岸邊的海盜們不禁都呆了呆,獨眼更是喃喃道:“自動起貓了,這是什麽鬼海術呀?恐怕連佛朗也不會這個……”

  佛朗是他們這個海盜團�的海術師。

  獨眼身邊的爪牙顫聲道:“獨眼老大,這回怎麽辦?老大回來,恐怕得把我們活宰掉了!”

  獨眼這才反應過來,大聲急喝道:“弟兄們,上舶板,追上去,別讓他們給跑了!”

  這時,戰艦慢悠悠的往前動起來了,蕾尼雙手間的淺藍色光球正不斷擴大著,但對於她這樣一位三級海術師而言,這個中階海術使用起來還是太勉強了,她的嬌軀也隨著魔力的增強而顫動著,猶如狂風暴雨中一枚弱小的花蕾。

  布魯菲德此刻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情懷,他轉動著舵輪,口中盼咐道:“蕾尼小姐,加強,加強精神力!”

  然而,蕾尼手中那淺藍光球的增長速度卻越來越慢了,布魯菲德何嘗不知道用一個三級海術師的精神力作爲一艘大型戰艦的動力,有點強人所難,但蕾尼堅持不下去,他們都得完蛋。

  他勉力往左一靠,靠到窗臺上往後看去,只見獨眼正指揮著手下,玩命的劃著舶板追上來,他們手中的繩索和鈎子都準備好了,一旦讓他們靠近,這群該死的海盜就能借此登船。

  布魯菲德一屁股坐倒在地,閉上了眼睛,沈聲道:“蕾尼小姐,你來控船,我要冥想。”

  這個時侯當然不是冥想的好時間,但布魯菲德別無他法,以蕾尼的精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撐這艘船隻航行多遠。

  船稍稍加速了少許,但離期望中的速度還相差甚遠,要蕾尼保證船隻前進動力的同時,還得保證前進的方向,這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難上加難,所以戰艦的航線甚是詭異,忽左忽右,飄忽不定。

  獨眼趕緊借此來鼓舞手下:“兄弟們,那個海術師精神力耗盡了,你們瞧,後繼無力了……”

  海盜們更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獨眼更是使勁的鼓舞著,不過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停下了。

  那眼看越來越慢,近乎停下的戰艦,忽然像發了瘋一樣,猛地像一支離弦的箭,忽然提速,射了出去,眼看就要撞上左側斷崖,差之毫釐間,卻神奇的一個拐彎,然後就這麽貼著另一側的屏風斷崖,滑行了出去,到了那個狹隘的出海口,又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轉彎,直出大海,實在難以想像笨拙的巨型戰艦也能有這麽靈活的時候。

  衆海盜徹底傻眼了。

  好一會後,其中一個海盜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獨眼老大,是海神在展示神迹嗎?”

  “那最好請他老人家把神迹再展示一次,因爲我看我們也該準備跑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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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8:29

第四集  第八章

  蕾尼早已累得坐倒在地,布魯菲德卻在亢奮之中,他還是第一次使用航行術這樣的高階海術來駕禦如此龐然大物,這樣的情緒多少爲疲憊至極點的他添加上動力,戰艦正在他的操控下,在大海上乘風破浪。

  看著布魯菲德雙手間那蔚藍的光球,每一次搖擺都能令戰艦走上正確的航道,蕾尼不由得讚歎道:“布魯菲德,我得承認,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海術師。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相傳大海最東面的盡頭住著一群世外人,他們擁有一種秘法,可以讓老頭子看起來仍如青春少年。蕾尼已經開始懷疑,布魯菲德是否用那種秘法改變了他的真實樣貌,要不然以他外貌表現出來的年紀,怎麽可能擁有這麽高超的精神力。

  “問男子年齡同樣是不禮貌的,呵呵!”儘管外面的暴雨仍在繼續,海風仍是冰寒淩厲,但布魯菲德的心情好多了,他說完這句仍不忘補充:“對了,請爲我保守這個秘密——我會海術,還有我的精神力。”

  “爲什麽呢?你的精神力可是神殿和大海的一筆重要財富呀!它將爲你帶來無窮的榮耀,還會爲你在神殿�佔有一個重要的位置。”蕾尼不解的仰視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心想,小丫頭你懂什麽,我現在處境尷尬,一切都得儘量的低調,這也是來自特洛克的最大警告。誰知道托瑪納的法考爾金風暴正演變成什麽樣子了,會不會涉及到我身上?神殿恐怕也不會爲我得罪這個龐大的家族,無論我在海術領域多麽強大,也不可能一個人去對抗來自托瑪納無窮無盡的戰艦。我的實力不容置疑,隨時都可以公開,但要選擇適當的時侯,只有在適當的時侯,獲得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他心�如此想,口中卻是回答:“這是我的請求,至於原因,日後我會向你慢慢解釋!”

  提到“日後”,不知爲何,蕾尼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紅了,這位年輕而強大的海術師如此說的時侯,是不是代表著某種暗示呢?他雖然有點無禮,但單槍匹馬將自己從海盜手中救出,卻是實情。而且,他的無禮與神學院�那一張張永遠都裝得彬彬有禮的虛僞臉孔也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個人是與衆不同的,他是我生平所見過最天才的海術師。

  而布魯菲德內心的想法呢?他對蕾尼的好感僅僅停留在最初見面的階段,美麗、有氣質、清秀動人,不過也僅此而已,她遇到變故時的笨拙倒是給布魯菲德留下深刻印象,這份好感甚至此時已經打上了折扣,他現在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說一個完美的謊言,去解釋過去一個小時�所發生的一切。

  蕾尼覺得氣氛有點暖昧的沈悶,於是說:“發生這麽大的事,如果你不想暴露你……你的事情,那該如何向神殿解說呢?”

  布魯菲德又想了一會,才開始將自己構思出來的“真相”說了一遍。在這個“真相”�,他變得不再重要,但也不顯得太過卑微,扮演主角的是一位俠盜式的海術師,是那位海術師將他和蕾尼救出了危難中的深淵,又飄然離去。

  他把所有細節都講得非常詳細,好像這一切都是真的發生過。蕾尼答應了他的請求,同意了這個說法,對於一名海術師而言,爲友人說一個謊言,並沒有觸及他們的道德底線,但她想,布魯菲德同時還作爲一個祭司,對於一名道德高尚的祭司而言,竟然可以這麽快就構思出一個接近完美的謊言,是不是有點那個了呢……

  天已開始朦朦發亮,層層的濃雲翻滾成團地往西北方卷去,太陽的光芒爲它們染上了一層金色的邊緣,雨勢開始變小了,風�的濕氣降低了許多,海上的能見度大大提高。

  蕾尼往四周眺望時,喜叫道:“紅土海軍的戰船!他們看到我們了,布魯菲德,我們真正脫險了,減速!”

  布魯菲德非但沒有減速,還爲船隻加了一個庇護術,點點螢光包圍了他們的船,那在海軍的眼�,他們就在海上憑空消失了。

  布魯菲德暗哼一聲,如果讓海軍登船了,如何去解釋那位憑空虛構出來的“高強海術師”呢?不過,他也懶得向蕾尼解釋太多,按照自己的原計劃,在離紅土碼頭差不多半�距離的時侯,讓船泊岸了。但他又擔心平安泊岸的話,那顯示出海術可能太強了,而且也無法引人注意,所以他讓半隻船鏟上了沙灘,製造出足夠響亮的聲音。

  那麽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聆聽到巨響後,淳樸且好奇的紅土鎮民趕過來了,治安管理隊趕過來了,神殿仍在搜索中的導師、學員們也趕過來了。

  在這過程�,布魯菲德發覺,蕾尼顯得還算鎮定,串通好的謊言�,她滴水不漏,於是布魯菲德想,或許先前還太過小看她了,她擁有不少缺點,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相當漂亮而且精致的花瓶。

  忽然間,他腦海�湧起了這樣一個念頭,這個花瓶說不定能令日後平淡的日子多一些趣味……有些情感總是來得如此突然!但緊接著,他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他對自己說,你一定是瘋了,都什麽時侯了,現在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下,先把自己那一部分戲份表演好吧……

  於是,在治安官的詢問下,在神學院�的導師和學員們的注視下,布魯菲德開始講述起他這個非凡夜晚的經歷。開始時他還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說到他們那一組其餘組員的慘死,他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聽衆們都爲之動容。托瑪納訓練營�的演講訓練,布魯菲德也從未如此淋漓盡致的發揮過,至於那傷感的淚水,倒有一半是真的,不過悼念的僅僅是那位值得尊敬的導師先生。

  出於對未來多一分把握的考慮,他沒有揭發臨陣逃脫的阿穆,僅僅是說,導師發現煙花濕了,無法發送出準確信號,所以讓阿穆跑回去報信。

  布魯菲德想,就算不能因此而贏得此人的友誼,但也能把握住此人的把柄。阿穆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對自己會有好處的,與其憎惡他犯下的罪惡,倒不如利用他日後的表現。

  蕾尼,她遠遠做不到布魯菲德那樣聲淚俱下,但一些兇險的場景,她輕柔的聲音還是很能打動聽衆們。

  總的來說,人們相信了這兩個年輕學員所說的話,神學院�罕有出現謊言,而且單憑他們兩個確實沒什麽可能逃出海盜基地,這是他們選擇信任的最大理由。

  蕾尼偷偷觀察著布魯菲德,原本的好感忽然間變得蕩然無存,她心�甚至暗暗起了強烈的反感,準確來說,是鄙視。這個男子,不久前異常漠然的對自己述說著其餘人死亡的過程,不帶任何感情,但這一刻,他竟然可以說得如此動情、如此動聽,真是虛僞!冷漠並不可怕,或者冷血也可以容忍,但故意粉飾的痛心面孔,虛假的淚水,內心涼薄,外表卻難過的抽噎,這真是一項難以容忍的罪行,真沒想到我竟然願意陪他一起說謊!但開了頭,蕾尼還是堅持把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謊言給說下去。

  看著布魯菲德不時看向自己的灼熱目光,蕾尼暗歎著,天啊,我竟然曾經對這樣一個虛僞而充滿野心的男子打開過心扉、有過好感,想起來也覺得是件可恥的事情。

  其實她有點誤會布魯菲德了,先前對她述說過程的漠然,那是環境所導致的。

  不過,布魯菲德理所當然的認爲,蕾尼這位罕見美人已經愛上自己了,他甚至已經開始有點欣喜,一個具有人格魅力者無論去到哪里,都不會缺乏愛情,儘管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花瓶,但它看起來足夠美妙,那就足夠了。

  他甚至已經在憧憬借此可以擺脫過往那些給他留下陰影的感情,恐怕也只有布魯菲德這樣的人,才可以在這樣的場面下,仍能對未來浮想聯翩。

  無論如何,這一關,他算是跨過了。

  一天後,那個秘密的海盜基地徹底被搗毀了,那是一個名爲“午夜伯爵”海盜團的秘密基地,海軍們笑得眼睛變成一條細縫。毫無疑問,這是一宗罕有的大案子,他們收穫了超過十艘完整的大型戰艦,還有大量物資、一個小型的金庫……這些收穫足夠令他們升遷,大概不久就可以離開紅土海域這個鬼地方了。

  紅土神殿呢?他們爲死者舉辦了盛大的悼念儀式,將他們的死亡視作爲神聖事業而犧牲,甚至將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刻在了光輝聖堂的賢人壁上,與無數先賢共存在一起。

  對於此,布魯菲德嗤之以鼻,能稱得上賢人的,那個夜晚大概只有那位導師先生。現在好了,只要死亡了,就是光輝的、光榮的、聖潔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說不定那塊巨大的賢人壁上,大多數也是那樣的貨色。瞧那些神職人員的虔誠、那崇慕的眼光、那恨不得甘心替代的狂熱,布魯菲德終於明白過來,這是神殿高明的策略,是正確的。

  只有阿穆是如此的誠惶誠恐,他面容憔悴,平常保持得很好的儀容儀態,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他是消失了一個夜晚才重新出現在人前,當時他失魂落魄,但當他明白過來,布魯菲德並沒有“出賣”他,他整整怔了好一會,才懂得編了個故事,來配合布魯菲德爲他所編織的謊言:是的,導師命令我去尋求支援,我在麥田�苦苦尋找,但碰上了一些麻煩,沒能及時通知大夥……

  兩天之後,當布魯菲德和阿穆終於有機會獨處時,阿穆忽然在布魯菲德面前跪了下來,探頭就要去親吻布魯菲德的尾指,這可是一個奴僕表示願意向主人效忠的動作。

  布魯菲德被嚇了一跳,他後退了一大步,把手縮開了。要不是阿穆的神情和動作看起來有足夠的謙卑和虔誠,他的反應還將更劇烈一點。

  布魯菲德想,我有料到他會表示感激,贏得他的友情和忠誠,但沒料到,他竟然表示得這樣徹底。

  阿穆垂著頭,像被布魯菲德的驚嚇動作傷害了,顫聲道:“布魯菲德先生,你拯救了我的名譽,更拯救子我的未來,請容許我向你表達最至誠的敬意和崇拜,也容許我,成爲你私底下最謙卑和忠誠的僕人!”

  阿穆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真誠,布魯菲德差點也被感動了,但他立即就想到了面前這個男子在那個夜晚臨陣逃脫的行爲,他嘲諷的笑了笑,說:“阿穆,我們是用靈魂來交往的朋友,你這樣的行爲是在侮辱我了,請先起來吧!”

  如果阿穆此時擡起頭的話,定能看到布魯菲德臉上那顯而易見的蔑視和嘲諷,但他仍垂著頭,沈聲道:“布魯菲德先生,如果你爲我的魯莽感到困惑,我可以保證,在人前,我會扮演成你最好的朋友,只有在無人的情況下,我才會恢復成你僕人的身份。先生,請你答應我吧!”

  布魯菲德皺起眉,扭頭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條神學院附近的小路,隨時都可能有人出現的,他不得不加重了語氣,說:“阿穆,無論如何,先起來吧!”

  阿穆將布魯菲德的回答視爲委婉的答應了,終於肯站起來,頭仍是微垂,雙手背負,一副忠仆的模樣。

  “阿穆,我之所以幫助你,那是我覺得,那晚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變故,那筒煙花,是不是被雨水打濕,而無法使用了?”布魯菲德溫言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足夠的真誠,無奈仍不夠老練。

  阿穆的肩膀顫抖了一下,沈聲道:“布魯菲德先生,我發誓,當時確實如此,煙花濕了,不過……那是因爲我要把它點燃的時侯,我因爲害怕,當時太過緊張,我的手……抖了一下,它掉進海�了……我,我太懦弱了!”

  布魯菲德的心也爲之顫了顫,肯承認自己是懦夫,正視自身,這本身就是一種勇氣了。他不由得認真打量著屬穆,也第一次認真審視著阿穆的誠意。

  “接著,我好不容易才把煙花從海水�撈出來,但煙花徹底濕透了,再也無法燃點……我隱約聽見了你們的慘呼聲,我……我由於過分害怕,所以……跑了!”阿穆的頭垂得更低了。

  布魯菲德卻抿了抿唇,對方大可以說,所以我馬上去找人幫忙……但他沒有這樣說。顯然,他說了真話,向自己吐露了心聲,阿穆這個人心靈雖然懦弱、膽小,但靈魂並非是無可救藥的。

  布魯菲德爲自己所下過的正確決定而感到高興,他微笑道:“都過去了,不必再回頭看。阿穆,你犯下的只是一個大多數常人都會犯的錯誤。只要堅強起你的心靈,日後你的靈魂仍是高貴的!”

  “謝謝你的安慰,布魯菲德先生,我將謹記你的教誨!”阿穆恭謹的回應。

  “……”

  不管如何,布魯菲德認爲,他生命�終於有了第一個信徒,一個願意效忠於他的人,不過是否真心實意,還得留待時聞去考驗。

  一個小時後,剛剛感受完主人威嚴的布魯菲德,立即就迎來了他的謙卑時刻,因爲特洛克出現了。

  這位魁梧的先生笑咪咪地打量著布魯菲德,忽然不冷不熱的爆了句:“嘿嘿,我終於明白我的老朋友維斯特祭司看上你什麽了,相信絕不會是你那套出色的說謊技術。”

  布魯菲德立即明白過來,毫無疑問,這位如碼頭工人一般魁梧的先生,已經看穿了他的謊言、洞悉了真相,他趕緊垂下頭,誠惶誠恐道:“特洛克祭司,我僅僅是保護你我的安全!”

  “別把我也扯上了!小滑頭!”特洛克冷笑道:“我老朋友的信�僅僅說你擁有極爲出色的天賦,可沒說你擁有極爲出色的能力,看樣子,他也被你矇騙了,你說,我日後是否還應該相信你所說的話?”

  “對於維斯特閣下,我始終保持著最高的敬意,我並非有意對他隱瞞什麽,只是我們相處的時光�,從未找到過合適的述說時機!”布魯菲德不卑不亢的回答,他這次說的是實話,單就真誠上,倒找不出有什麽可以挑剔之處。

  特洛克默默凝視了布魯菲德一會,才歎氣道:“罷了,你是什麽樣的人,白色女神會用時間去證明!”

  他話鋒一轉,又道:“托瑪納的風暴仍在繼續,大王子果然病逝了,接下來,又會輪到誰呢?無論如何,你這次的低調,總算是做對了……”

  特洛克喃喃的說著,也沒和布魯菲德道別,就這麽自個走了。布魯菲穗卻輕輕鬆了口氣,這位先生縝密的心恩,倒和他的個頭一點都不相稱呢!

  之後,布魯菲德贏來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

  剛回到神學院那個屬於他的座位時,菲納小姐還回過了頭,用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關切的注視著他,然後用玩笑的語調誇獎道:“布魯菲德,你當時表現出來的英勇和鎮定,獲得了不少導師的認同和讚賞呢!”

  布魯菲德只好謙虛的回答:“我相信獲得讚賞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爲我的名字差點就被刻在了賢人壁上。”

  這種略帶嘲諷和刻薄的謙虛方式,引來菲納咯咯的笑聲。無疑,她絕對是可愛動人的,尤其那對深深的酒窩,相信可以讓不少男子醉死在其中而不能自拔。而且,她對布魯菲德的好感也是顯而易見的,但此時的布魯菲德,印象更深刻的卻是蕾尼,遺憾的是,這位出奇清麗的女子,在那個夜晚之後,似平對他冷淡了許多。

  布魯菲德心�想,或許她內心已漣漪圈圈,只不過表面上維持著應有的矜持……

  但他卻萬萬沒有料到,蕾尼已經開始蔑視她的救命恩人了,因爲她覺得,布魯菲德是一個天性涼薄和極端虛僞的人。

  如此的轉變,也與蕾尼的出身有關,一個來自紅土海域東北部的貴族,曾經赫赫有名的伊格家族,卻因最近幾代人的不善經營,從一個大島嶼的主人,到被債主趕出島嶼成爲流浪家族,再變成今天必須依附於別的大家族,才能在陸地上佔有一席之地,其中最黯淡、辛酸的時刻,蕾尼都曾經歷過。

  在她看來,父輩們都是如此的善良,他們公正待人,有貴族的風範,卻無貴族的架子,伊格家族之所以淪落至今天,完全是因爲父輩們身邊的奸詐者,那群僞善、涼薄、無恥的惡徒!

  把伊格家族趕出家族島嶼的,是祖父最信任的助手;流亡途中,串通海盜來掠奪家族最後那一點財富的,是父親最疼愛的侄子……

  布魯菲德在她眼中看來,無疑也是那一類人,有能力,懂得博取他人信任,但僞善、涼薄,不值得信賴。

  布魯菲德和她,如今在神學院�也算是半個傳奇人物了,他們曾經在海盜的秘密基地�逃生,還近距離接觸過海洋俠客一般的傳奇海術師,觸摸過對方伸出的友情之手。

  沒有人懷疑過那位傳奇海術師是否存在,兩個生還者本身就能說明一切,單靠兩個未滿十八歲的神學院學生,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艘戰艦開出這麽遠的—傳統的觀念禁錮了人們的思維,令他們將真相拒於門外。

  這是一個令布魯菲德滿意的結果,所以每次有人要他談起那位傳奇的海術師,他總是盡力投入到自己的角色,繪聲繪色的描述他的“偶像”。蕾尼則剛好相反,每當有人問起,她都儘量避而不答,如非得回答,也把話說得輕描淡寫,如此做的目的,也僅僅爲了遵守布魯菲德要求她許下過的承諾。

  如果有人細心觀察的話,就能在蕾尼的敍述過程�,從她眼中讀出不屑,甚至是蔑視。

  偏偏就在她最蔑視布魯菲德的時侯,他們又再次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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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8:49

第四集  第九章

  這是一個午後黃昏,淘氣的天神僕從拿出彩筆,肆意地在天空中抹出道道抽像的顔彩,令雨季�的天空,罕見的出現了漫天晚霞,山峰上空還回蕩著主殿傳來的聖詩聲浪,無疑,這是一個充滿詩意的時刻。

  蕾尼心情不錯,尤其可以前往圖書館——這個神殿�,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唯一的瑕疵是,布魯菲德竟然也在圖書館之中,還微笑注視著自己。

  儘管如此厭惡一個人,蕾尼不得不承認,布魯菲德無論舉止或風度,在神學院�都是數一數二,如果再加上他出色的外貌,他換一套服飾就能僞裝成一個名門的高階貴族。

  這是有意安排的重逢嗎?蕾尼側頭望瞭望窗外動人的天空,她意識到,布魯菲德挑選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時機。她想,這更證明了他的心機深沈,做什麽事情都有備而來……

  書架下的布魯菲德,身邊還站著阿穆,這同樣是一個舉止得體的年輕人,擁有著不錯的外貌,但在布魯菲德面前,他自然而然表現出一份謙恭和敬意,甚至不敢和布魯菲德並肩而立,而是站在布魯菲德稍後一點的位置。

  蕾尼冷眼將這一切看在眼�,心�納悶,布魯菲德才來多久,竟然已經有了自己的追隨者了嗎?而且還是一個名聲不錯的預備祭司……

  這一切,反倒令蕾尼對布魯菲德的印象更壞了,她認爲他具備了大奸大惡之徒所應該具備的一切特質和條件,有個人魅力,心機深沈、虛僞、邪惡,善於控制人心……

  蕾尼告訴自己,我不應該對他假以顔色,伊格家族的人從來都不畏懼小人,從不因未來不明的危機而畏俱小人。

  布魯菲德像是絲毫不以蕾尼的冷漠爲意,上前微笑道:“蕾尼小姐,向你致意!很高興能與你在此動人的夕陽下重逢。”

  無論誠意還是風度,布魯菲德的表現力是十足的,尤其他還直視著蕾尼的雙眼,目光純淨,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

  蕾尼碰上他的目光時,內心不禁怦然一動,但她立即告誡自己,這無疑是一雙美麗的眼睛,還努力在表達著善良和善意,但如果他做不到這樣出色的僞裝,也不配稱得上大奸大惡了。

  “蕾尼小姐,阿穆向你問好!”阿穆也跟著布魯菲躬身道,對於一個歷來討厭海術師的預備祭司而言,他如此禮貌,已經是相當大的讓步了。

  蕾尼仍保持冷漠,盡力讓喜己牽動出一絲微笑,儘管笑意淡得若有若無:“向兩位致意!很高興再次見面!”

  說罷,她似乎也不願意再多作交談,點點頭,就這麽擦肩而過了。

  阿穆不由得低聲道:“布魯菲德先生,你的難友似乎並不喜歡我們呀?”

  布魯菲德微笑道:“這叫矜持……或許,僅僅是因爲你在這�罷了。”

  阿穆垂下頭,尷尬一笑,不再作聲了。

  “爲了證明不是後者,阿穆,你今天可以一個人看書了。”布魯菲德遠遠瞥見了蕾尼手�拿著剛借來的《黑暗時期�的中級海術概論》,這可是一本他尚未見過的海術書籍。

  在神學院�,各自精神派系的學員,只能借到屬於自己那個精神派系的書籍。神殿美其名這是爲了不讓學員們分心,其實是一種嚴格的精神管制,但衆神的教義又是提倡博學的,所以,在圖書館每天開放的短短兩小時�,允許你瀏覽他人書籍,前提是有人肯把自己借到的書讓你看。

  對於布魯菲德的吩咐,阿穆點頭答應,便走到另一邊去了。

  望著阿穆走遠的背影,布魯菲德不由得眯了眯眼,阿穆現在的脾氣未免太好了,表現得也實在太如他意了,但是,沒有人天生就是僕人,尤其是稱職的僕人……

  他抿了抿唇,轉身往蕾尼走去。

  圖書館不是輔導室,這�十分安靜,每個人都盡力表現出未來神職人員的素質,畢竟,這�有不少導師和在職的神職人員前來的,就算學號間偶有交談,也是相互間竊竊私語。

  蕾尼果然符合她的個性,選擇了一個角落作爲她的座位。

  對於此,布魯菲德想,這很好,那我坐到她身邊也不會顯得太過礙眼。

  但蕾尼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她厭惡地看著布魯菲德走近,心�詛咒,這個奸惡之徒想接近我,他一定抱有某種邪惡目的,還故意把他身邊忠實的朋友給支開了!他想追求我嗎?那他最好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預備祭司,這�是神聖的神學院……

  其實,她倒太過鄙視布魯菲德了,如果她今天借的是別的書,恐怕布魯菲德也不會輕易走近,他對蕾尼是存在好感,不過也僅僅是印象深刻的好感,遠沒有到癡迷,更遑論追求。

  事實上,布魯菲德坐在她身邊,打過招呼後,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那本《黑暗時期�的中級海術概論》上面,這樣專注而深情的目光,引來了蕾尼的注意。

  “你,要看看嗎?”蕾尼不得不出於最基本的禮貌低聲問道,但問完她便自嘲的笑了笑,可別忘了,這個奸惡之徒是海術大師級人物,怎麽可能把這種中級海術著作放在眼�呢?

  誰料布魯菲德竟然立即點頭道:“謝謝,我想看看……當然,只是,隨便看看。”

  布魯菲德咽了一下口水,以掩飾自己的渴望。

  這樣的語言神態落入蕾尼的眼�,她馬上有了這樣的結論:虛僞的好色之徒,果然是爲了接近我,才故意這麽說……

  然而,布魯菲德接過書後,竟然一眼也沒再看蕾尼,立即如饑似渴的閱讀了起來。

  他這位所謂的大師級海術師,完全是自學成才,對於中高級理論,許多都是囫圇吞棗,一些偏門點的知識,更是大量缺乏。

  這本《黑暗時期�的中級海術概論》理所當然的填補了他一部分知識的空缺,�面一些觀點與他腦海�滾瓜爛熟的理論相互印證和互補著,他強控著自己的神經,不至於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眉飛色舞。

  他想,毫無疑問,千年前海術�所強調的精神運行方式,並沒有如今複雜,以此方式來運行精神力的話,這軌迹與別派系的精神學說,應該相似了許多,如果拿千年前的白魔法理論來相互印證的話,說不定兩者是無限接近的。

  這個觀點令他激動得一塌糊塗,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立即又鎮定了下來,心想,可不能讓人看出我有思想出軌的端倪,我還得抓緊時間……他把書翻得更快了。

  蕾尼在一旁隨便翻閱著布魯菲德本來拿著的古神殿語,百無聊賴。

  開始時,她以爲布魯菲德一定借助海術這個話題,將自己引入他最引以爲傲的海術領域,從而進一步博取自己的好感,但沒料到布魯菲德拿過書後,竟然看得如癡如醉,仿佛自己已經不存在了,不,是所有人都不存在了……

  莫非他從前確實從未看過這本書籍?那麽,他對知識的追求,真有這麽執著嗎?這個想法令蕾尼的心�熱了熱,這說明布魯菲德並非壞得這麽徹底,起碼他還有著學者一般的熱情,這是如寶石一般閃亮的優點!

  但,有這個可能嗎?蕾尼想起了不久前,布魯菲德在大海上那神乎其技的表現,那樣的水平,絕對是最頂尖的海術師,哼,怎麽可能連這些基礎著作都沒看過呢?

  於是,蕾尼心中有了結論:這個奸惡之徒僅僅是如此表現,爲的就是吸引我,很可惜,你打錯主意了,我並不如你想像中的愚昧!

  圖書館即將關閉的鐘聲終於打響了,布魯菲德才依依不捨的將視線從書本上離開。儘管他已經閱讀得飛快,但也只能把這本厚重的著作看了小半,最大的收穫便是印證了原本的許多猜想,小收穫就是學會了兩個比較古老且偏門的中級海術。

  他對蕾尼笑箋-書決籍推回給對方,說聲:“謝謝。”

  蕾尼也回以一笑,淡淡應了句:“不客氣,你真好學!”

  布魯菲德並沒有看到蕾尼嘴角邊逸出的嘲諷,他仍未從自己的海術世界脫離出來,微笑感慨道:“知識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它的美妙之處在於,沒有人能把它從你這兒拿走。”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思緒沈浸在剛才那美妙的時光�。

  蕾尼眼睛不禁一亮,這句話如果不是有足夠的自信、自身擁有足夠的才華,那是無法說出的。

  然而,她馬上發覺自己凝視的目光會給布魯菲德帶來遐想,連忙把頭轉向一邊,竟發覺阿穆正站在遠處的大門外,負手而立,仿佛是一位畢恭畢敬等待主人離去的僕人。

  爲了掩飾這陣小尷尬,她忙轉移話題,淡淡道:“你的朋友看起來對你有足夠的忠誠,你們間一定發生過什麽,才令這份友誼堅固至此吧?”

  布魯菲德望了一眼阿穆,眼神�自然而然流露過一絲深沈和提防,微笑道:“蕾尼小姐,這可關係到他的隱私了。”

  “那看來我不方便多作瞭解了。”蕾尼如此說的時侯,心�卻在想,像你這樣的卑劣者,爲了達到接近我的目的,所有問題一定言無不盡,正好讓我借此來進一步看清你的本質,出賣他人正是品格�最低劣的行爲……

  誰料到布魯菲德竟然回答:“請原諒,蕾尼小姐,說出他人的隱私是一種背叛。”

  可憐的蕾尼本處於自信的狀態中,布魯菲德一句話就把她給完全噎住了,她愕了一下,才笨拙的應了句:“那麽你呢,你是怎麽看待你們的友情的?不會也關係到你的隱私吧?”

  布魯菲德笑道:“蕾尼小姐,看來你對阿穆很感興趣呀,我會爲你轉告這一點!不過,你的問題,我還是無法回答,因爲,這確實也關係到我的隱私。而說出自己的隱私,是一樁傻事。”

  蕾尼發覺,她被自己笨拙的問題和布魯菲德鋒銳的回答,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布魯菲德似乎仍認爲他們尚處在·喻快的交談中,末了還補充了句邀請:“對了,蕾尼小姐,明天你還會來這�嗎?”

  他瞥了一眼對方手中的書籍,微笑道:“我還沒看完呢!拜託你了,明天見!”

  也不等蕾尼回答,布魯菲德又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那本《黑暗時期�的中級海術概論》,才轉身離去。

  蕾尼咬緊了嘴唇,氣憤得耳朵都有點紅了,她發覺,他們之間,被蔑視的,更像是自己。

  之後的半年,布魯菲德渡過了一段相對平靜而充實的時光。

  白天,他會在低調中完成祭司學的理論課,唯一的樂趣就是在學習中暗暗批判,批判教義的矛盾之處,批判神的信徒持續不斷的曲解著神意,還編訂成冊,供他們這群傻瓜學習。

  他內心的批判思想假如也能編訂成冊的話,大概就是一部劃時代的反神殿著作了。當然,這僅僅是假如,事實上,布魯菲德表面看起來就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未來一個有威望的祭司、神殿忠實的僕人,那些叛逆的思想被他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不敢跟誰交流。

  哪怕有一次,他不小心對阿穆說了一句“神在每一個人心中,而不是在那鑲著金邊的厚皮書�”,已發誓對他效忠的阿穆被震驚得目瞪口呆,他才慌忙補充“……這,這可是異端的想法,我們要牢記神殿幾千年來出軌者的教訓”,阿穆才爲之釋然。然而,布魯菲德已被嚇得大汗淋漓,他狠狠的警告自己,再如此肆無忌憚,主殿前那個祭神台就是他生命的終點,所有人都會冷漠的注視著他這個異端被烈火活活燒死。

  敏感的少年幾乎能聽到自己在烈火中的哀號聲了,他將其視爲自己已死過一次的教訓,從此在這方面的言論上,再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的時刻。

  下午,圖畫館的時光無疑是最美好的一段,蕾尼並非每天都出現,但一旦出現,她手中的海術著作,基本上都由布魯菲德來閱讀了,每次都令他享受到精神的盛宴,儘管蕾尼看起來對此並不是太樂意,布魯菲德也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好感似乎並不如預計的高,好像還是有點扭曲的、畸形的。

  他猜對了,蕾尼總想重新找到機會,明確的證實對方才是一個真真正正值得蔑視的對象。不過,這對他沒有什麽關係,他對此並不是太在乎,反正他總能保持最溫和親切的笑容,從蕾尼手中借到書來閱讀,這樣就已足夠了。就算有時蕾尼會恰當的表示出一絲不耐煩,布魯菲德也能輕描淡寫的化解,譬如說,回憶一下那個可怕的夜晚,暴風驟雨下,他們相依爲命,幸運逃脫……蕾尼的不耐煩就立即消失了,無論如何,面前這位到底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連借閱這個小請求也無法做到的話,那麽對於一個貴族而言,未免太失禮了。

  當蕾尼不出現的時侯,布魯菲德就乾脆研究起白魔法理論,來證實他各大精神流派異路同歸的猜想。這個樂趣雖不如沈浸在海術的世界那般精彩,但卻帶給布魯菲德一個全新的視野,因爲這�有充足的時間給他研究,他可以從號稱白魔法誕生之始的時代開始看,看著這一精神學說的演變,看著它理論的延伸,看著那一個個有時代意義的白魔法被創作出來,直到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爲了做出更好的對比,就必須完全掌握這套學問,半年時間下來後,毫不誇張的講,排除掉祭司的綜合素質,單就白魔法而言,布魯菲德的水平已猶在許多導師之上。如果再加上他的精神力和掌握白魔法的訣竅,那麽他恐怕已有資格與紅土神殿的大祭司一較高下了。

  晚上,大多數的時間,布魯菲德都會前往輔導室,可愛親切的菲納小姐會輔導他古神殿語。

  爲了更好的保護自己,免得引來不必要的流言,布魯菲德理所當然叫上了阿穆。

  阿穆雖然不喜歡輔導室的氣氛,但每次都願意奉陪。布魯菲德想,阿穆除了要對得起自己立下的效忠誓言,更因爲菲納小姐,不難看出,他對菲納是有特別好感的。

  遺憾的是,菲納連曖昧的機會都沒有給予阿穆,她對他的態度禮貌得就像對待一個導師,但令布魯菲德欣賞的卻是,阿穆似乎也很滿足於此,表現得足夠的得體。

  布魯菲德想,除了那個夜晚的懦弱,阿穆各方面都表現出足夠的定力,或許……說不定正是那晚暴風雨的逃避過後,對他心靈造成了洗禮,才有了如今的非凡定力和氣度。

  晚上輔導室以後的時光是相對最無聊的,因爲那個時侯布魯菲德不得不回到那個大房間�,聆聽室友們那乏味至極點的聊天。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布魯菲德與他們的關係相熟了許多,這群預備祭司的話語�少了許多忌憚,他們談論神的偉大、崇拜那尚未到手也有可能永遠都得不到手的權力,更憧憬將來如何如何和他們的信徒溝通,尤其是美麗善良且愚蠢的女信徒。說到會心之處,大夥都朗聲大笑,接著又笑嘻嘻的懺悔,我有罪。

  布魯菲德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陪著笑這麽一兩聲,心�卻腹誹著,褻瀆,這才叫褻瀆,他們當中同樣有異端,甚至僞裝水平還不如我呢!

  大體而言,這是一段不錯的時光,這�的人身管制遠不如托瑪納嚴格,大多數情況下,都給予這群未來的神職人員充分的自由。布魯菲德漸漸習慣了紅土神學院的生活節奏,並慢慢學習投入和享受這樣平靜的感覺,但,生活永遠沒有長時間的平靜,正如外面的大海,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掀起波瀾。

  特洛克又來找布魯菲德了,就在布魯菲德認爲對方快要把自己忘掉的時候。

  對於特洛克,他總有點誠惶誠恐,因爲每次見面,往往不會是什麽好事,他相信,這次恐怕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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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9:17

第四集  第十章

  特洛克今天穿了一身正裝,雪白的禮儀祭司袍襯托他那古銅色的皮膚,還有那異常魁梧的身材,再加上他笑咪咪的神情,這多少有點滑稽。

  但布魯菲德一臉的肅容,躬身說:“特洛克祭司大人,布魯菲德向你問好!”

  特洛克微笑擺擺手,說:“不必裝模作樣了,布魯菲德,我看你對我是恐懼和厭惡多於尊敬吧!”

  這是實情,你說對了!布魯菲德心�如此想,臉上卻更恭謹了,微微垂首,說:“祭司大人說笑了。”

  特洛克擡頭望了一眼天色,奇峰突起的冒了句:“唉,不知不覺,冬季就快要過去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草非特洛克暗示著托瑪納那邊的變化正朝良性方向發展?

  正期待特洛克把話說下去,祭司大人卻又另起話題,說:“嗯,今天來找你,是要你替我辦點事。唉,等會我還得去主持一個儀式,分不出身!”

  布魯菲德抿了抿唇,把好奇吞進了肚子�,恭謹道:“願爲大人效勞!”

  “很好,你下山一趟,這是通行證,拿好了!你到碼頭那邊去,我約了一個證件製造商在那�,你見他,要服從,但也要懂得周旋,他會把我要的證件交給你。嗯,這是五個紅土金幣,放好了……”特洛克一邊將相關物件和金錢交給布魯菲德,一邊吩咐著。

  布魯菲德謹慎的將通行證和金幣放好,心想,祭司的證件不是由神殿統一製作的嗎?特洛克竟然要委託外人製作,這是怎麽回事呢?

  正當他準備再一次把疑惑和好奇吞進肚子,特洛克卻解釋道:“無需懷疑,辦理的是一張假證,對方是紅土海域�有名的地下巧手。還有什麽疑問,儘管提出,不必憋在喉嚨�!”

  布魯菲德儘量沒讓自己的臉上露出太多的驚訝,心�質疑著,很好啊,因爲對於特洛克而言,我是個有汙點的人,所以現在他有沾滿汙迹的事情要辦,第一時間就找上我了,但我卻無法拒絕,誰叫他正庇護著我呢!

  面對特洛克等待的注視,他只能疑惑的低聲問:“特洛克祭司,那麽那位證件製作商的樣貌是怎麽樣的,一會我好方便辨認。”

  “不知道,我沒見過。”特洛克理所當然的說。

  看著納悶的布魯菲德,他笑道:“我是托人約他的,只知道他的代號叫‘藍鴉’。好了,紅土的碼頭能有多大?相信你可以順利的把他給認出來,預祝你把事情辦得漂亮。”

  特洛克很親切地拍了拍布魯菲德的肩膀,就施施然離去了。

  很好,這樣一個罪惡的任務就這麽落到我頭上了,甚至我還不知道這個任務的意義何在……儘管心中如此咒駡,但布魯菲德還不得不循例向特洛克離去的背影躬身致禮。

  紅土碼頭,一個空氣�也滲滿汗味、銅臭味和粗鄙氣息的地方。

  商人們點算著鈔票,心�默默計算著這次交易的收益,碼頭工人們辛勤的工作,揮灑出數之不盡的汗水,卻只能換來收益�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布魯菲德看著四周川流不息的工人,心�想,特洛克祭司本來應該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瞧,膚色一樣,體形也差不多,連神情動作也沒多少差別,不過……我給他們幾個銅幣,就能對他們指手畫腳,而特格克一個銅板都不用給我,就能讓我去執行一次不道德的任務。

  他繞過了一堆準備運送出去的工藝品、幾對交頭接耳的貿易商,仍在觀察著,但周圍每個人都在有目的地工作著,到底哪位才是藍鴉先生呢?布魯菲德自嘲的想,我總不能站到高處,大吼一聲說:辦證的那位藍鴉先生,請過來這�一下吧……

  終於,一位左顧右盼的中年人引起了布魯菲德的注意,他的衣襟上還有一些油料的痕迹,面目有點猥褻,神色頗爲閃爍,完全符合布魯菲德想像中證件製造商的形象。

  布魯菲德裝得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應該並沒有猜錯,那位先生也

  同樣注意到自己,將目光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布魯菲德迅速瞥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問:“藍鴉先生?”

  那人卻愕然了一下,才道:“什麽時候改暗號了?”

  布魯菲德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暗號?特洛克這傢夥可沒告訴我這個。

  那人也迅速瞥了一眼周圍,仿佛確定了布魯菲德是唯一的交易人,才低聲笑道:“你還穿著神殿的預備祭司服呢!嘿嘿,你們老大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這也敢冒充。”

  冒充?布魯菲德心�打了個突兀,他想,我僅僅是來辦張假證而已,該不會是捲入了另一宗陰謀當中吧?

  “陰謀”這個詞語已經在布魯菲德心靈�投射進巨大的陰霾,剛一想到,他就情不自禁打了冷戰。

  那人又道:“快點把正事辦完吧,貨就在那邊,查稅的藍帽三點就會檢查到那�,我們動作得快。”

  布魯菲德摸了摸下巴,皺起了眉,搞半天,原來和一個走私客給碰頭了,這回好了,該如何脫身呢?

  那人見布魯菲德一臉的猶豫,又道:“喂,你們該不會想臨時壓價吧?哥們,我第一次幫老大辦事,你可不要爲難我……”

  眼見那張猥褻的臉越靠越近,布魯菲德忙往後退了一步,心想,真好,對方也是第一次那人卻誤會了,加重語氣道:“最多九折,如你意了吧,可不能再低了。”

  那人步步緊逼,嚴重的口臭已經令布魯菲德幾平停止思考了,他又往後退了兩步。

  “八折,真的不能再低了,哥們,要講信用。”那人又急聲道,聲音�已有了一絲哀求的味道。

  你送我,我也不能要啊!布魯菲德心想,口中支吾道:“那個,那個誰,你先等一下,我要上一下洗手間,你不要跟來。”

  布魯菲德已經表現得足夠笨拙,沒料到卻贏來那人的認同,點頭道:“也好,去吧,請示一下你們老大,如果還想長期交易,就不能藉機欺人太甚了……”

  布魯菲德不敢再回應什麽,轉身疾步離開,迅速融入人群,自我嘲諷道,這麽美好的一個午後,我本可以安安靜靜的看看書,卻在這個充滿罪惡的碼頭虛度了,現在還得擔驚受怕,擔憂牽涉到什麽驚天走私案,要被殺人滅口……

  忽然,一隻手穿進了布魯菲德的臂彎,手的主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頭,衣著相當得體,就如同碼頭上那群最有錢的貴族交易商。

  那小老頭沖布魯菲德眨眨眼,笑道:“你是特洛克祭司派來的吧?”

  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少許,布魯菲德呼了口氣,低聲道:“你就是藍鴉先生?”

  藍鴉笑道:“雛鳥,你剛才和那些走私客說什麽來著呢?呵呵……”

  布魯菲德說:“我以爲……”

  藍鴉打斷了布魯菲德,說:“哈哈,你總不會以爲傳說中的藍鴉會是一個那麽沒品味、粗鄙和醜陋的男人吧?”

  布魯菲德一陣尷尬,只能道:“因爲我……”

  藍鴉又打斷了布魯菲德,說:“因爲你找不著我,才誤會了,對嗎?唉,真是抱歉,我貓在那邊的小酒館�了,誰叫今天的陽光太猛,在外面溜達會傷著皮膚的。”

  “……”布魯菲德爲之無言了,你這位半隻腳已經踏進海神懷抱的老頭,竟然還擔心這樣的問題啊!

  藍鴉繼續道:“幸好你還算機警,及時脫身,真正的接貨人就快到了,那批貨可是燙手的山芋,碰碰都有可能傷手的。”

  藍鴉引領著布魯菲德前進,走的路線相當巧妙,可以輕易檢測出是否被人跟蹤。

  就這麽在碼頭上繞了半個圈,藍鴉才領著布魯菲德走進紅土鎮外圍的一家貴族旅館�。

  藍鴉談興仿佛正濃,大概看出布魯菲德正處於緊張中,故意找點話題,又道:“因爲那批貨可是出自托瑪納,法考爾金家族。嘿嘿,單聽名字就知道危險度有多高了吧?”

  布魯菲德內已頓對爲之一凜,這是一個曾改變他命運的名字。

  藍鴉接著道:“法考爾金政局不穩,不少托瑪納上的貴族擔心殃及池魚,紛紛離島避難。海盜當然不會錯過這麽美妙的機會,專挑一些護航實力不足的小貴族下手,掠奪的金銀可以放進荷包,但那些藝術品就得想辦法銷出去。你剛才碰上的,就是其中一批贓物。”

  藍鴉的房間已經到了,他用一種巧妙的手法將門打開,手法之快,連布魯菲德也無法完全看清楚。

  門開後,藍鴉卻沒有急著進去,側耳細聽了一陣,確認臨時據點無人後,才拉著布魯菲德進入。

  這是一個明亮的房間,窗外的遠處便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天際間幾朵白雲正閑悠的遊蕩,房間�的佈置極爲簡潔,卻不顯得簡陋,不少細節上更顯出了雅致之處。

  布魯菲德卻無心細看這些,他的好奇心這時已經完全被另一件事勾起來了,甚至把特洛克交托給他的任務也壓到了腦後,問道:“藍鴉先生,托瑪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藍鴉眨眨眼,轉頭打量起布魯菲德,直看到布魯菲德避開他的目光,才搖頭道:“年輕人的好奇心真是強烈,但這可是個壞毛病,因爲這個毛病有可能會置你於萬劫不復之地!好了,我畢竟是個生意人,剛才的勸告僅僅是一位老人家對一個投緣後輩的勸告。你作爲一名顧客,真想知道的話,就當情報出售吧,得另外收費。一個金幣,我言無不盡。”

  布魯菲德沒有多餘的金幣,只好閉嘴了。

  藍鴉笑笑,像是讚賞布魯菲德的識趣。

  他讓布魯菲德坐到客廳那組桃木沙發上,自己走進了工作室,取出畫板、支架和一些工具,在布魯菲德面前擺好,然後利索的削起了鉛筆,不時上下端詳著布魯菲德。

  這實在令布魯菲德不得不提出質疑:“藍鴉先生,你這是在幹什麽?”

  “爲你畫像啊!”藍鴉仿佛對布魯菲德的遲鈍感到無法理解。

  “這個,爲什麽要替我畫像?”布魯菲德發覺,這件事遠沒有想像中那般簡單。

  藍鴉將削好的第一支筆放到了一邊,開始削第二支,耐心解釋道:“因爲任何一個貴族的證件上,一般都會有他的素描畫。當然,其中還得需要大量的程式和最難的魔法加固,不過那是下一步的事了。”

  “請等等,藍鴉先生,你的意思是,這個證件是爲我而辦的?”布魯菲德從整個過程�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不禁回憶起特洛克今早那閃閃爍爍的叮囑。

  藍鴉的動作終於稍稍頓了頓,問:“是不是特洛克祭司指派你來的?”

  “是,可是……”

  “那就對了,他一定告訴過你,要服從!那麽,現在,你儘量不要動,也不要說話,那會影響我工作的,我要開始畫了,我的小貴族。”藍鴉不再顧及布魯菲德那一肚子的疑問,三支畫筆在手,開始迅速勾勒輪廓。

  現在心亂如麻也不能形容布魯菲德內心的煩躁,他開始猜度特洛克的意圖。這個魁梧的傢夥是打算把我趕出紅土神殿了嗎?但又覺得過意不去,特地爲我辦一個假貴族身份,到別的地方去?還是他僅僅是爲了未來不明的危機,提前做出準備?再或是……

  布魯菲德仍在思慮間,藍鴉已經將畫做好了。他將畫紙從畫板中取出,很是滿意的彈了彈,也沒有拿給當事人評價,自個忙碌開來了,用刀片和戒尺裁剪好畫紙,再取出一本燙金邊的藍色絨布冊。

  布魯菲德注意到,絨布上有魔法元素的氣息,那是一個烙印上天平圖案的徽章,天平的一邊放的是玫瑰,另一邊放著劍,對紅土海域�的貴族群並不熟悉,但布魯菲德仍能猜到這大概是某個顯赫家族的徽章。

  藍鴉將布冊翻開,將那畫紙小心翼翼地平鋪在某個位置,接著他腳下的工具箱就派上用場了。

  他動作飛快,�熟無比,一番擺弄過後,那畫紙仿佛已完全融入進冊子,成爲了其中的一部分,絲毫看不出有嫁接的痕迹。

  藍鴉見布魯菲德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笑道:“我被稱爲地下世界的藝術家,並不是浪得虛名的!”

  他一邊做著後續工作,一邊道:“嘿嘿,你是不是該說上一兩句恭維的話,諸如‘哇果然名不虛傳’之類的?”

  “……”

  “好了,不勉強你了。在這個位置蓋上你的手印吧!”藍鴉將冊子翻到第二頁,那�有一層仿佛是手工泥之類的材料做成的薄頁。

  布魯菲德猶豫一下,正待把手印上,外面卻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玩世不恭的藍鴉,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布魯菲德心�不禁也跟著一沈,與這個小老頭見面後,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大皺眉頭。

  敲門聲仍在繼續,外面的人用宏亮的聲音喊:“治安管理隊例行檢查,請立即開門!”
下期預告

  野蠻人入侵紅土海域,舉世震驚,紅土神殿被迫集體遷移。

  神殿高層團體的集體背叛,令難民船隊陷入了絕境之中,他們該如何面對身後的大型海盜團?

  在新的旅程之中,在一系列的危機事件�,布魯菲德終於散發出令整片海洋都爲之驚豔的奪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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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49:53

第五集  第一章

    要是讓紅土的治安管理隊發現藍鴉的辦證工具,偽造的還是貴族身份,那麼等待藍鴉的,將是何等可怕的一種刑罰!

    急促的敲門聲中,藍鴉的動作也變得異常的利索,他示意布魯菲德站起來,然後打開布魯菲德所坐的那組桃木沙發的暗格,將所有的作案工具都放進去。

    布魯菲德注意到,那暗格裡原本已收藏有不少玩意,連他這外行也能看出,這絕對又是一堆違禁品。同時,他更注意到,一直從容的藍鴉,眉宇間閃過一絲慌亂。看來他這位「貴賓」在紅土上,也是首次享受到這種突擊待遇。

    藍鴉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裝,便把門打開了。

    「先生,你的速度未免太慢了!」外面的治安管理隊神色不滿,甚至有人探頭往裡面張望了。

    藍鴉面不改色,淡淡道:「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另外,諸位來自紅土治安管理隊的憲兵先生們,請注意你們的言辭和儀態,要知道,你們正和一個貴族,一個世襲子爵在說話!」

    藍鴉亮出了他的貴族憑證,不過布魯菲德非常有理由相信,那一定也是偽造的。

    但這位小老頭確實頗有水平,起碼憲兵沒從這份證件上看出什麼端倪。檢查完畢後,語氣頓時客氣了幾分:「尊敬的皮裡諾子爵,呃,我為我們的粗鄙而道歉,請你原諒我們的冒昧拜訪!但,我們有任務在身,還望得到子爵大人的配合。」

    沒想到亮出貴族身份後,對方仍然堅持檢查房間,藍鴉按捺住內心湧起的慌張,牽起一邊嘴角冷笑:「我與貴港貿易多年,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所謂的例行檢查。看來你們堅持要搜查我的房間,僅僅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威風,進而達到侮辱一個世襲貴族的目的!我保留向你們家族,甚至向神殿投訴你們的權利!」

    真是一個嚴重的指控!憲兵們的面色頓有點難看,他們的隊長咳嗽了兩聲,語氣恭敬了幾分:「皮裡諾子爵,請原諒我們的堅持,但這是來自高層的秘密命令……」

    他稍稍猶豫一下,顯然經過權衡,才接著道:「最近走私情況越演越烈,一批特殊貨品來自法考爾金……」

    布魯菲德眼皮為之一跳,又是這個熟悉的名字!

    藍鴉一副啞然失笑的模樣:「天啊,憲兵先生,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們該不會是今天才想起來要追查走私犯吧?」

    那隊長沈住氣了,說:「子爵大人,這批特殊貨品非同小可,是新型船隻的設計圖,假如讓它們流向野蠻人,後果將不堪設想!」

    在海洋時代裡,船隻技術代表著一個家族的科技水平,是整個家族的生命線之一!

    藍鴉嘴唇微微動了幾下,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他徹底沒詞了,事關整個紅土海域的安全,別說他僅僅是個冒牌子爵,就算是正牌公爵,恐怕也得老老實實接受檢查。

    憲兵們再次致歉,便越過藍鴉走了進去。當他們發現布魯菲德在房間時,也微微吃了一驚,顯然沒有料到正有一位神殿的預備祭司在做客。

    憲兵隊長沖這位小客人笑了笑,他見過布魯菲德,因為他叔叔是神殿裡的一位老祭司,那個歷來嚴苛的老傢夥曾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誇獎過布魯菲德,認為這個預備祭司擁有難以佰的才華。

    於是,憲兵隊長對布魯菲德留下深刻印象,認為這小傢夥十有八九能成為未來神殿的紅人,但現在這位考了多次也考不是預備祭司的憲兵隊長,暫時沒空與布魯菲德多聯絡感情了,手一揮,便親自帶隊展開搜查。

    布魯菲德偷偷看了一眼藍鴉,發現那小老頭似乎仍十分鎮定,僅僅是眉宇間閃出幾分慍怒,雙唇緊緊抿著,表現得恰如其分。這今他心中稍安,同時不得不感歎,又遇上了一位具有表演才華的傢夥。

    表面看來,藍鴉的工作室顯然沒留下任何破綻,一番搜索過後,在這個佈置簡潔的套房裡,就剩下布魯菲德所坐的這組桃木沙發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緊,這幫憲兵工具齊全,假如他們的包裹裡還攜帶著神殿的魔法道具,那只要他們肯仔細敲打,說不定就能敲出沙發某個位置是空心的,接下來,藍鴉這個辦證者和自己這個打算偽裝貴族的傢夥,立即無所遁形!

    天啊!可不能讓那些侮辱性的罪名落到我的頭上!要知道,在兩個小時之前,我還對此一無所知的……

    想到這,布魯菲德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的命運爭取點什麼,他按捺住內心湧起的慌亂,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點,說:「皮裡諾子爵,既然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幹擾你,那相關神殿『徵集信仰』的信箋,我明天再來取你的回復吧!」

    藍鴉的眼睛立即亮了。

    要令像神殿這樣一個龐大的機構健康運行,除了平常信徒們的募捐,一些地下主持的商業活動,有時還不得不向有錢人伸手,從他們的錢袋裡索取足夠的金錢,來保證神殿可以持續健康運轉。

    當然,大多數有錢人也樂於捐款,除了面子,更重要的是,這也是一項投資,神殿拿了你的好處,自然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支援你這位忠誠的信徒。比如說,你遠航時,可以請求神殿派遣海術師同行;又比如,你與其他家族發生重大糾紛時,神殿也會在有所保留的情況下,盡量站在你那邊……

    當然,神殿從不明目張膽的向人要錢,這僅僅是徵集信仰。

    藍鴉十分配合地回答:「請放心,布魯菲德!你帶回去的一定是好消息。請提前將這個消息告知特洛克祭司,在未來三年,我十分樂意向神殿獻上我的虔誠和信仰!」

    聆聽著兩人如此對話,憲兵們的臉色立即變了,相互偷偷交換著神色。這個皮裡諾子爵將在未來三年,經濟上支援紅土神殿嗎?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現在,他們豈不是正在搜索神殿未來大紅人的房間,這是何等的冒犯?只要這個子爵告他們一狀,在未來等待他們的,很可能就是流放的命運!

    布魯菲德面上正攀上雀躍的神情,顯然為順利完成任務而高興,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句得體的句子,那位憲兵隊長已趕緊插入道:「呃……小人不知道兩位先生正在商談如此重要的事情,唐突而來,實在,實在是太過冒犯了!還請子爵大人多多見諒!」

    他額頭滲出了冷汗,尾音裡也帶上少許顫音。

    布魯菲德心情大好,微笑道:「像皮裡諾子爵這樣的善者,自然不會與你們計較的!」

    藍鴉悶哼了一聲,像是斟酌了一下布魯菲德的「求情」,才緩緩道:「算了!雖然你們侮辱了我,但也是為了整個海域的安全,我就不和你們多作計較了……那麼,現在你們到處都翻了一遍,我收藏的紅酒也被你們擱到了地板上,算是檢查完畢了嗎?」

    「完了,我們完了……啊,子爵大人,我的意思是,我們搜查完了,不打擾兩位……再次向你致敬!再見,願你渡過美妙的一天……」

    憲兵隊長說罷,憲兵們誠惶誠恐地走了。離開前每人起碼鞠了兩次躬以上,還不忘把那瓶沒放回原位的紅灑放好。

    憲兵如此謙恭,這樣的禮遇,平時可無法想像。這令藍鴉關門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對布魯菲德道:「機靈的年輕人,我喜歡你!嗯,我欠你一個人情!」

    布魯菲德回以微笑,背脊已經有點濕了,因為他們都曾清楚地看到,在前面他們剛開始裝模作樣對話時,其中一個憲兵正從腰包裡取出檢查隔層的魔法道具。

    「好了,我們繼續!對了,人情歸人情,關於酬勞,金幣一個也不能少。」

    布魯菲德離開紅土鎮時,發現從港口碼頭至小鎮內外,全部忙碌開了,處處鬧哄哄一片。治安管理隊聯同海軍的這次突擊大撿查,令平常隱藏在光輝下的罪惡,暴露了不少。

    走俬犯、間諜、無居住證的黑戶、海盜、逃犯等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罪人紛紛給揪了出來。其實這些人如果平常走在街道上,也如同最及格的鎮民,最虔誠的信徒。

    一位看起來恐怕也有六十歲的老頭子,被抓走時還苦苦哀求,他為了逃避政治迫害,在鎮裡已經定居了二十幾年,早就把這裡當成家了,還成為了眾神的信徒,幾乎每個禮拜都到神殿去參與祈禱呢……憲兵們可不管你這麼多,黑戶就是黑戶,這傢夥還曾有政Z犯罪記錄,全得推到鎮外給關押起來!

    紅土鬧出這麼大動作,能否將走俬往野蠻人的先進圖紙追回,那就不得而知了,甚至這一些,也引不起布魯菲德更多的注意了,他的心神幾乎完全集中在懷裡那本假證件上。

    在藍鴉製作的最後程式裡,布魯菲德終於看清了那個家族的名字——海洛迪亞!這是曾經何其顯赫的一個家族!就算是在王朝時代,哈吉斯家族幾乎稱霸了整個海洋,但海洛迪亞家族仍能據守紅土海域,以一己之力與整個王朝分庭抗禮,屹立數百年不倒。

    布魯菲德想,這就是我未來可能要冒充的貴族身份嗎?天啊,這個家族未必太過顯赫,太過輝煌耀眼了,就算近百年來,海洛迪亞已經漸漸衰落,但,這,該是很容易就被人識穿吧……

    當時,藍鴉對布魯菲德的目瞪口呆感到十分滿意,笑道:「不必驚慌,這個家族旁系非常非常多,而且重要的是,他們的族譜兩百年前就丟失了,誰是他們族人,根本無從查證了。所以,你可以毫不保留地代入這個角色,你就是這個家族裡的一員,曾經一個旁系侯爵的嫡系後代。」

    一個比法考爾金還要古老,擁有的歷史比法考爾金還要輝煌的家族,我竟然變成了他們一家族的成員,還是一個侯爵!儘管是虛假的,但這份虛榮還是刺激得布魯菲德的靈魂一陣滾燙,甚至臉龐也爬上了紅暈。

    對於此,藍鴉更得意了,又道:「海洛迪亞如今分裂成大大小小好幾個家族了,家族的徽章一改再改,不少已經改得面目全非,但這個……」

    藍鴉彈了彈封面上的天平徽章,指尖在天平兩邊栩栩如生的劍與玫瑰上輕輕劃過,說:「但這個徽章,卻是最原始的海洛迪亞徽章!如果你胃口夠大,就算冒充海洛迪亞的嫡系,也無不可,因為那根本無從查證!」

    看著藍鴉在末頁逐個將布魯菲德的「直系親屬」的名字用魔法筆寫上,看著這份所謂的樹枝狀小族譜,布魯菲德連肩膀也輕微顫動了起來,對於他那樣充滿野心的少年而言,這絕對是一種畸型的刺激。

    藍鴉惡毒的調侃道:「別以為這些名字都是虛假的,其中不少是真實的。當然,他們都死了!死人,永遠也無法指證謊言。」

    末了,布魯菲德看清了屬於他的「貴族名字」——布魯菲德。海洛迪亞。

    這又是令他感到一陣目眩。

    「反正都是杜撰的,就用你本名吧!嗯,看起來不錯吧?多像一個大人物的名字!」

    「……」

    回到神殿,布魯菲德第一時間向特洛克覆命。

    特洛克剛主持完一個儀式,滿頭大汗,連身上那絲質外套,也被汗水濕潤成一塊塊,粘乎乎的,有點不雅觀。

    布魯菲德惡意地聯想,魁梧的特洛克閣下其實和一位碼頭工人真的沒什麼區別,膚色黝黑、幹完活都是汗流浹背,不同只在於前者服務於神殿,後者服務於商人。

    他瞥了一眼那塞滿金錢的募捐箱,又想,而神殿政正正是最無恥的商人,它和客戶做的都是無本生意。

    特洛克領著布魯菲德這個異端走向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一邊認真檢查著那份貴族證件,一邊聆聽布魯菲德的講述。

    當特洛克聽到布魯菲德竟然用「徵集信仰」來嚇唬那群憲兵,立即道:「褻瀆者,你有罪!」

    布魯菲德忙躬身認同:「是的,祭司閣下,我有罪!」

    特洛克卻笑了:「不過,白色女神是寬容的!你幹得不錯。幸好信仰徵集的名單並不公開,將來有人想查也無從查證……」

    「……」

    特洛克將貴族證件翻到最後一頁,緩緩點頭道:「物超所值,怪不得藍鴉收費這麼貴……」

    忽然,他注意到了布魯菲德望向那本證件時熾熱的眼神,笑著將那份海洛迪亞的侯爵證件遞回給布魯菲德,說:「好好保管這份禮物吧,虛榮的小傢夥!當風浪來臨時,它將成為你最好的夥伴!」

    話畢,他也沒詳細去解釋為何辦證的動機,從口袋裡取出那可以擰出水的手巾,擦著臉離去了。

    特洛克口中的風浪何時降臨,布魯菲德並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好準備,就像一條準備出海的帆船,船板厚實一點,物資貯備得足夠一點,那是絕對不會錯的。

    他暫時放下了關於異端學說的研究,開始全身心投入到貴族文化的研究之中。因為按特洛克的佈局,在那場風浪裡,他很可能擔當起一名豪門貴族的角色。而每當他一想起自己已經是一名侯爵級的貴族,他靈魂深處虛榮的一面便難以自制的興奮顫抖,儘管,他也清楚這身份是虛假的。

    不過,紅土神殿的圖書館裡,可供他研究貴族的書籍非常有限。對於神殿而言,貴族文化代表的就是世俗和慾望,這些負面的詞彙可是會影響神職人員的修行的。

    幸好,神殿要持續運轉,就得花費大量的金錢,這造就了神殿歷史上有不少領導者都是經商高手,而生意一旦做大,那永遠也離不開政Z。經濟與政Z這兩個相互交纏的漩渦之間,那永遠都不會缺少貴族。

    這部分神殿先輩們留下的自傳,便是布魯菲德近期的最愛,印證過去在法考爾金訓練營裡所看過的貴族類書籍,那便可以摸索出各大海域貴族們的習性、禮儀和文化。

    一個貴族以外的人所寫的書籍有這麼一個優勢,那就是旁觀者清。雖然更多是站在神殿的立場,對貴族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的蔑視,但足夠令布魯菲德在辯證中消化大量知識了。

    神殿史上不乏睿智的頭腦,冷靜而一針見血的分析在他們的自傳裡處處可見,但是這些賢人們為了維護自己在後人心目中的形象,很多負面的事情,都點到即止。

    不過,這已足夠給予布魯菲德大量的啟發了,對於貴族,他開始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看法:貴族本身並不高貴,高貴的是他們手中的財富和權力。

    他覺得自己已經慢慢把握到本質。

    更意外的是,這些睿智的先賢們,都會在自傳裡炫耀一下他們最得意的法術,不少甚至是自創的法術,這裡面不單有白魔法,風系魔法,火系魔法,海術,甚至有時還會有神甫的一些神職技能、黑魔法……講述得極為詳盡。

    這無疑大大拓寬了布魯菲德的視野,他本來對於精神學體系的研究都是在海術與白魔法之間共通之處。但現在,在千百年來先賢的指引下,他發覺,一切都是相通的,有時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演變,海術就能變成水系魔法……

    對於布魯菲德閱讀習慣的轉變,蕾尼是第一個發覺的。她對自己說,很好,這樣我就不需要每次到圖書館,都得讓那個傢夥佔用我的時間、閱讀我的書,而我卻不得不去看那些本來屬於他的枯燥乏味的古神殿語了。

    但,令她難以愉悅的是,看到布魯菲德因為這個新愛好而不再和自己坐在同一個小空間裡時,她竟然隱隱約約感到了失落。

    對於這樣的異常情緒,她不只一次地怒斥自己,絕對不能對這個虛偽的男子產生任何感情,絕不!

    不過,她又忍不住出言嘲諷布魯菲德:「你大量閱讀偉人的著作,帶給你的僅僅是歷史的知識和經驗,而你,永遠都無法成為他們!」

    「是的,我很可能永遠都無法成為他們,但是先賢可以成為我的導標,正確地指引我的航向。」布魯菲德微笑著回應,似乎絲毫也沒有受到傷害,其中不少詞彙還特意用上了古神殿語。

    這樣的回答,理所當然讓蕾尼感到自己又一次處於下風。最可恨的是,雖然他的古神殿語異常蹩腳,但往往難以反駁——對於一個長期試圖揭穿布魯菲德真面目的小姐而言,這實在是一件令人感到氣餒的事情。

    蕾尼閉嘴了,本來她還可以選擇去嘲笑布魯菲德對聖潔的古神殿語的發音,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布魯菲德只會不恥下問,努力去糾正自己的發音,絲毫沒有一個被嘲諷者的覺悟,反倒讓蕾尼一次次免費擔當起他的導師。

    這大半年來,布魯菲德表現得滴水不漏,甚至過去結他有所偏見的查恩神甫,現在也漸漸轉變了態度,認為布魯菲德是一個好學、聰明、虔誠,擁有難以估量潛力的年輕人。雖然他的靈魂還有點毛躁,但無需懷疑,他將代表神殿的未來。

    十七歲的布魯菲德已不是當年那個瘦弱少年,如今,他身形挺拔,樣貌英俊、舉止有禮,溫文爾雅得就像典籍裡描述的那些先賢哲人。他成了紅土神殿神學院裡最傑出的一員,人們猜測,這個年輕人將來勢必進入神殿的高層!

    布魯菲德曾為此沾沾自喜過一小段時間,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這群虛偽的神職人員不過是看中了我白魔法的天賦,一旦讓他們發現了我的內心,他們就將視我為異端、視我為魔鬼。

    日子悄悄推移,不知不覺,布魯菲德離開托瑪納已將近十六個月,而這時,暴風雨的前夕,終於降臨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0:21

第五集  第二章

    在一次午餐後的休息時間里,特洛克終于向布魯菲德透露了一些來自黑角海域的消息。

    黑角王座在經過多番易主後,法考爾金四王子夏洛克坐穩了王位,因為他在那個位置上整整待了七個月,別小瞧這個時間,它是法考爾金老皇帝駕崩後,新皇名字存在時間最長的一個……

    夏洛克?布魯菲德當然記得這個名字,艾莎小賤人的丈夫,一個不愛女色,只喜歡虐玩男童的變態者,沒料到,如今已經是那個黃金姓氏的主人了!

    祭司先生不動聲色的補充,黑角政局仍相當不穩,夏洛克一改登位前的正面形象,權力剛到手,立即用極為血醒的手段鎮壓了幾場動亂,局勢表面看似平靜了下來,但波濤暗湧,無數大小的勢力仍在蠢蠢欲動,如果夏洛克再塌台的話,法考爾金很可能走上哈吉斯王朝的舊路,四分五裂,黑角重回戰國時代!

    而,翡翠海域的雷丁家族已經在海防線上蠢蠢欲動,伺機收割最大有勝利果實!

    聽到“雷丁”這個名字,布魯菲德不由得怔了怔,庇護凱斐瑞的豪門,正正便是雷丁家族。

    忽然間,他腦海里靈光一閃,似乎把握到了法考爾金風暴的脈絡,雷丁家族圖謀黑角海域,派人往托瑪納投放瘟疫,假如法考爾金幸運逃過瘟疫,那麼後續的陰謀將接踵而來,直至令整個法考爾金家族崩潰;假如法考爾金還能苟延殘喘,那麼,大概就是戰爭爆發的時候了……

    罕見的是,特洛克難得對布魯菲德作出了一次分析,哈吉斯王朝末期分崩離析,其中分裂出兩個最大的派系,一個是法考爾金,另一個就是雷丁,雷丁歷來以王朝正宗血統自稱,近百年來,這個家族重新崛起,經濟上的強勢、野心的膨脹,直接導致了這場史無前例的風暴,這,屬于于雷丁家族策動的“王朝復興”!

    王朝復興!這個充滿歷史氣息的詞語,震得布魯菲德有腦海嗡嗡作響,哈吉斯曾經是怎樣一個王朝啊,直到千百年後,仍有人孜孜不倦的努力,只為恢復它往昔的榮光,恢復那一個絢麗的名字!

    狂熱的野心情不自禁又在布魯菲德的胸口燃燒起來,他忽然憧憬,假如有一天,我也能創造出這樣一個王朝,耀眼千年,這將是何等的一宗偉舉啊!

    特洛克冷冷的打量著布魯菲德閃爍不定的膾色,末了才說︰“據我了解,法考爾金的內部調查已經有了初步結論,凱斐瑞就是瘟疫的投放者,正是她,將瘟疫的種子送進了皇宮,而你,則是她的同謀!”

    “什麼!?”布魯菲德對天法考爾金這樣的結論感到難以置信,對于法考爾金皇宮能這麼快從瘟疫里解放聘為,恐怕他佔有一份不容忽視的功勞呢!

    特洛克面無表情,冷冷道︰“第一,因為你和那個凱斐瑞的女子走得最近;第二,在皇宮里,也是你第一個指出瘟疫的源泉……”

    布魯菲德罕有的打斷了特洛克的話,說︰“如果不是我發掘出瘟疫的源泉,恐怕他們還……”

    特洛克笑了,也不容布魯菲德說定,便插入道︰“在法考爾金看來,說不定你這樣做,是敵對勢力出于某種考慮,才命令你故意這樣做的!”

    他擺擺手,示意布魯菲德無需再爭論,淡淡道︰“其實事實本身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法考爾金認為自己已經查明了‘真相’,他們依舊睿智、洞察全局,可以給上層貴族一個交代,那就足夠了!”

    “那我豈不是成了法考爾金的通緝犯?”布魯菲德沮喪道。

    “曾經有一段時間是的。”特洛克神秘一笑︰“不過……你已經死了,我的老朋友維斯特派你去取魔法道具,結果,你不幸的死于海上旅程!”

    布魯菲德的心先是一慌,繼而是一陣如釋重負,但接著又是一慌︰“那麼……維斯特祭司大人他……?

    “現在還不是談這個的時候。”特洛克眉頭一皺,似乎不願意談這個,只是冷冷拋下一句話,就轉身離去了。

    目送這魁梧的背景,布魯菲德面上陰晴不定,除了為維斯特的命運而擔憂,還回想著先前的對話,他忽然覺得,特洛克擁有著與他外形完全不相稱的縴細內心,尤其政治上的嗅覺,遠超常人。

    沒過多久,局勢的演變正如特洛克所言,戰爭爆發了!

    前段時間仍滿是暴戾之氣的夏洛克,忽然改為溫和的手段,竟然一舉促成了與好幾個敵對勢力派系的結盟,大有一舉平定法考爾金內亂之勢。這麼一來,雷丁家族再也坐不住了,他們深知戰爭一旦發動,說不定會進一步促進法考爾金的內部團結,但假如什麼都不干的話,那眼看就要放進嘴的肥肉就得溜走了。

    兩個超級豪門、兩個中央海域之間的全面戰爭,令整個海洋都為之顫動,這不單牽涉到政治,還是一場經濟、貿易、文化、科技等等層面上的戰爭。

    在紅土的範圍內,盡管遠離戰爭的漩渦之外,但仍能感受來自大海遠方的緊張氣氛,最明顯莫過于碼頭,商船驟然大量增加,一時造成了虛假的商業繁榮景象。

    黑角海域與翡翠海域之間全面封鎖了海防線,有膽子走私的商人只是極少數,剩下的大部分只能想方設法改變銷售渠道,將原本銷往翡翠海域的商品,傾銷向別的地方。

    一些商品的價格在這段時間大幅下降,主要是來自黑角的貨物,往往只能靠賤賣才能達到出貨的目的,而另一些翡翠海域主產的商品,價格卻在這段時間里瘋狂上揚,一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實力不足的商人破產于這場忽然而來,卻又醞釀已久的大規模戰爭之中。

    布魯菲德在跟隨導師外出宣傳教義時,近距離目睹了這一切。

    他猜,各大海域中,這種貿易市場短暫崩潰的情形,是不是也同時發生呢……

    接著,他情不自禁的突發奇想,假如有一個自由港口,同時接納戰爭雙方的商人,讓他們自由貿易,其中可以收取多麼驚人的貿易稅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看來最近看書看得有點走火入魔了,但假設真的能……

    “布魯菲德,要專注!”他的導師適時將他拖出了幻想。

    “……”

    在海洋時代里,貿易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任何島嶼,無論規模如何,往往都難以獨立生存。海洋上大大小小的島嶼,相互間連接成一張巨大的貿易網,但如今這場王朝復興戰爭,等于在這張巨網的中央,硬生生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這樣的貿易風暴,令愁雲同樣降落到在紅土神殿之中,神學院里,無論導師還是學員,大多都有良好的出身,他們的家庭如今深受風暴影響,財政動轉日益惡劣,誰還能保持良好的心情?

    修行者早已把欲望獻給眾神,修行的路上,絕不為任何世俗所羈絆——那些台面上的漂亮話,說說就可以,能做到的人並不多。

    在這段時間里,就連神殿里的大主教和大祭司也頻繁會面,往往一談就是幾個小時,他們躲在密室里,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布魯菲德很有理由相信,他們絕不是研究教義,兩大巨頭小金庫里的生意,肯定在風暴中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這兩個老頭大概就是像商人那樣商討貿易同盟呢……

    世俗、煩囂的氣息同樣充滿了這個地方,布魯菲德在內心嘲諷,當危機來臨時,這里與外面並沒有什麼不同。

    紅土海域有這麼一句諺語︰不幸總是接踵而來,正如災難從不單行。

    壞消息仿佛紅土鎮南岸的海水,浪潮不斷,一浪高過一浪。

    就在人心惶惶之際,紅土神殿兩大巨頭分別以不同理由,先後離開神殿,往黑角海域去了。

    大主教和大祭司同盟時離開神殿,這可是神殿史上十分罕見的事,不過他們的理由編織得十分堂皇冠冕,本來也沒引來多少不安,但接下來沒多久,一些流言就從西南傳播過來︰卑劣的野蠻人蠢蠢欲動,猖獗的海盜們磨刀霍霍,兩者正聯合起來,準備對紅土海域發起進攻……

    流言傳播得如此真實,甚至連對方的船隊總數、進攻路線、新改良的武器,都說得一清二楚。惶惶的人心此時已如干柴,這樣的流言無疑往干柴中扔進了烈火,整個紅土海域一時間人人自危,有點實力的家族開始籌謀遷移了。

    紅土自海洛迪亞家族時代結束後,掌權的人事幾番變遷,如今是由三十六個大大小小的家族組成聯合管理,名義上還依附于黑角的法考爾金,現在法考爾金與雷丁的戰火如火如荼,哪還有多余的兵力去安撫這個同盟海域?

    對于局勢一步一步往惡劣中演變,布魯菲德在內心嘲諷,怪不得尊貴的大主教和大祭司離開神殿公干,也得保密封鎖消息,原來他們根本就是跑路,擔心的是所有人也跟風而動,無人為他們殿後啊!

    布魯菲德若無其事的對阿穆說︰“白色女神給予世人啟示,需遊歷四方!你們家族在這段時間,是否也要離開紅土海域辦事呢?”

    阿穆看起來遠沒有布魯菲德那般從容了,他悉眉不展,默然了好一會才回答︰“布魯菲德先生,如你所說,家族本來已在計劃,但黑角的海防線上,已嚴密把關,不符合要求的船隊,一律不予通過……我的家族雖然背景不錯,但家底並不符合通過的條件!”

    布魯菲德心中一驚,繼而恍然,對于紅土的動亂,野蠻人的野心,黑角海域已未雨綢繆了,妄圖遷移進黑角的家族,得通過審核,沒有經濟實力的家族,統統拒于門外。

    相比起阿穆所在老牌家族的窘境,菲納.範小姐竟然來和布魯菲德道別了,她的家族雖然是新興貴族,甚至在很多老貴族眼中,他們僅僅是一群暴發戶,但他們偏偏獲得了通往黑角的通行證,看來黑角海防線上的審核要求已經顯而易見,貴族徽章的歷史是否悠久並非關鍵,口袋里的金錢才能決定你的命運!

    那一個黃昏與黑夜交界的時刻,菲納與布魯菲德來到了神殿建築群的最偏僻之處,平常靦腆的菲納小姐竟然大膽的牽起了布魯菲德的手,話尚未出口,那雙會說話的靈動眼楮已經紅了。

    當她告訴布魯菲德,她和她的家人即將離開紅土,前往黑角時,眼淚頓時情不自禁的滴落,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對于少女的心事,布魯菲德也是異常感動,菲納小姐可愛、聰明、對人友善,她給予他踏實上這片土地後的第一份友誼、第一個真誠的笑容,在相處近兩年的時間里,她始終以最真摯的感情來對待自己,她從來沒有貴族的盛氣淩人,也沒有其余學員那種帶有提防的戒備,她就是神殿里最清澈的那股清泉,潤澤著少年的心靈,讓他避免了越漸深沈的性情變為徹底虛偽。

    心情激蕩中,布魯菲德已動情的擁上了菲納,此時,神殿那些嚴苛的條例統統被他拋到了天際,他難以自控的吻上了菲納,吻得如此用力,吻得如此投入,壓抑已久的情感一次性的噴發出來,雙方都沈醉其中,卻沒有任何世俗的情色遐想,他們用最純粹的吻來印證這一段純純的愛。

    神殿中心遙遙傳來的晚鐘如此惆悵,遠方海岸的浪潮拍岸如此淒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雙唇才輕輕分離,不知不覺間,繁星已攀上了整片夜空,雙方急喘著氣,深深的凝視著對方的眼楮。

    菲納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兩個酒窩淺淺而現,她像是鼓足發勇氣,低聲道︰“布魯菲德,和我們一起走吧!好嗎?”

    相處了這麼久,菲納已經有點熟悉布魯菲德的脾氣,小心翼翼的照顧著他的情緒。

    布魯菲德搖頭苦笑︰“菲納,你父母不會同意的!”

    菲納將布魯菲德抱得更用力了,沈聲說︰“我會請求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去請求他們!”

    凝視著菲納嚴肅的臉龐,布魯菲德不禁動容,柔弱少女的證語氣中間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決然,那種一往無前,仿佛不死不休的氣勢,大概在戰場上,才得以一見吧!

    她全心全意的愛著我,沒有任何功利、任何企圖,很純粹的愛著我!布魯菲德如此想的時候,剛剛分開的唇,再一次深深的印在了一塊。在這份熾熱的濃情面前,星光仿佛也迷朦起來。

    當唇再分,布魯菲德輕喘著氣,低聲說︰“菲納,你的心意,我將永遠銘記!但無需去求你的父母,關于這點,我也請求你為我做到!你我都應該清楚,紅土目前的局勢是何等敏感,一般人都難以離開,更何況是神職人員,神殿中每一個人的離去都能為周邊帶來一陣驚惶,你的家庭一定花了相當大的力氣,才得以讓你隨行,這還得關系到你們是直系血緣,而我……毫無關系,離開的難度將會倍增,而且……”

    “我可以將……”菲納不禁插嘴,她想努力說服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仍是搖頭,態度堅決了許多,直接打斷她道︰“菲納,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決定!這不單是為了你們能更順利的離開,也為了保留我個人的一點尊嚴!請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見的!”

    星夜下,年輕的男女深深相擁,呼吸著對方的呼吸,他們又爭論了良久,但最後,還是布魯菲德取得了上風,于是,離別情懷和惆悵又成了接下來的主題,世事總是如此,直到即將失去時,才懂得份外去珍惜。

    夜更深,神殿中心的鐘聲一再響起,巡邏隊的燈光開始掃射,兩人才依依惜別,接著不無狼狽的各自逃回宿舍。

    接下來幾天,陰雨綿綿,布魯菲德覺得這天氣正如他陰霾的心情,他的心靈深處同樣下著連綿小雨,教室中,屬于菲納的座位已經空了,此刻,她大概已登上了遠洋輪,啟程前往他鄉了吧!

    雨絲化作惆悵,塞滿了布魯菲德的胸懷,他呆呆的看著前方,有時恰好踫到坐在菲納前一位的男生回過頭來。

    這位未來祭司一直與菲納保持著不錯的友誼,本來對布魯菲德頗有敵意,但此時,則對布魯菲德投來了同病相憐的一瞥,很是黯然。

    這樣淡淡的悵然尚縈繞在布魯菲德四周,未曾淡去,一個驚人的消息已轟然傳至,徹底打破了布魯菲德這種落寞詩人般的意境。

    野蠻人正式撕毀和平條約,出動二十六大軍團,總兵力超過五萬艘戰艦,以最強勢的姿態,勾結人類的海盜作為開路先鋒,入侵紅土海域!

    夢魘正式光臨這片千年未曾受到戰火洗禮的和平聖域,流言不再是流言,曾經怎麼聽怎麼荒謬的猜想,如今變為了真實!

    這消息如冰寒的季候風一般,自西南而來,奔襲四方,迅速傳遍世界,令整個海洋時代也為之震蕩!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0:45

第五集  第三章

    此時的紅土神殿,群龍無首。

    戰爭爆發後,那幾位優柔寡斷、磨磨蹭蹭的代理主教、祭司,在經過無數次會議,相互說服著對方,如果想保留性命,必須離開這個住了幾十年的地方,還得相互鼓舞起對方的勇氣,終于才能狠下心決定︰暫時舍棄神殿建築,全體神殿人員登船離開。

    這個決定卻沒能引來太多的歡呼,因為野蠻人的先鋒部隊和海盜已經來到幾十海里以外,夜闌人靜時,已能聆聽到紅土海軍與敵軍交戰的炮火聲。

    紅土海軍且戰且退,按此預計,五天之後,凶悍的野蠻人將正式登陸紅土島嶼,但神殿家大業大,決定遷移後,估計還得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將重要的物品裝載完畢,整裝出發。

    時間上的安排,實在令人提心吊膽。

    布魯菲德內心嘲諷著,神殿那驚人的辦事效率再一次體現了出來!最簡單的撤退決定,他們竟然可以討論七天,然後神殿里那些重要的雕塑、過去先賢們使用的器皿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得全搬到船上去,最難以想像的,是圖書館里的書籍,也得全部搬走,代理主教們聲稱絕不能留給野蠻人精神財富……

    對此,布魯菲德狠狠的批判著,那麼你們應該一把火把它們燒掉,只取走紅土才有的孤本就可以了,沒必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各大海域神殿里都有的普通書籍上!

    最不可理喻的是,紅土鎮上的居民們,他們的船只也是由神殿安排,但神殿卻沒下達任何讓他們提前離去的命令,而是讓他們也加入搬運工作中,聲稱最危險的時候,信徒們理該表現出最足夠的虔誠。

    布魯菲德想,真好!原來神殿就是如此關愛世人!

    他就是在一肚子腹誹之中,投入到圖書館的搬運之中,將幾疊書捆在一起,然後搬至樓下,那里有人用手推車負責將書運送至船上。

    遠方不時傳來的炮火聲,督促著人們的工作,在死亡的壓力面前,沒有人有怠工的表現,

    布魯菲德苦中作樂般沖阿穆調侃︰“相比起正殿搬運賢人雕塑,我們的工作實在有負神的厚愛啊!”

    阿穆只能回以苦笑︰“這得感謝眾神沒有賦予我們一副魁梧的身軀!”

    布魯菲德不禁笑了,相比起兩年前的懦弱,阿穆真是有了長足的進步,最起碼危難時還能表現出不錯的幽默感。

    但他們兩個的笑意,恰好被一位從外面走進來的監督導師抓到了,導師先生可不會去體諒你是何種心情,分辨你們是否苦笑,他只會想,這兩個年輕人尚未理解苦難即將降臨,竟然還能保持愉快的心情,他們需要磨練,剛從代理主教那里接到的任務,正適合他們……

    布魯菲德和阿穆尚不知道一項糟糕的任務正等待著他們,看見那位導師的指示,只得離開了自己的崗位,跟隨導師下了樓,遠方的炮火此時正是熱烈,很可能一場小規模的海戰又爆發了。

    那位導師覺得布魯菲德和阿穆都是具有遠大前途的年輕人,邊走下樓梯,邊諄諄引導︰“沐浴在眾神的光輝下之下,我們正經歷著一須重大的歷史,作為眾神的使者,我們對于這場戰爭需保留足夠的敬畏之心,你們明白嗎?”

    布魯菲德心想,對啊,所以我們理該立即跑路才對,而不是留在這里繼續感受敬畏,但表面上,他卻和阿穆一同躬身,齊聲道︰“感謝先生的指引,白色女神將庇佑我們!”

    導師滿意的點點頭,在他認為,兩人並非無可救藥!

    圖書館的地下室長廊,漆黑是這里的主角,牆壁上陳舊的魔法燈只能帶來微弱到極點的光芒,根本無法與濃密的黑暗抗衡。

    布魯菲德不禁抿了抿唇,這是什麼鬼地方呢,進來那扇門鐵�斑斑,鑰匙孔要滴進黃油,才能將門打開,那,這里到底有多久沒人進來過了?

    他望了一眼阿穆,發覺對方眼中已流露出幾分恐懼,他心里更突兀了,阿穆這家夥對這里一定有所了解,不然絕不至于如此害怕的!

    長廊的盡頭,又是一扇門,仿佛光明實在無法涉入這個地帶,這里漆黑得令這扇門看起來僅僅只是一個影子,導師不得不念誦咒文,喚出一個光球,勉強照亮了四周,只見銅綠和�斑爬滿了整扇門,在其上面的花紋,與其說這是古老得無從考究的裝飾圖案,倒不如說這是一篇他們也從未見過的咒文。

    阿穆的臉色更難看了,布魯菲德如今的定力已不錯,但面色的蒼白程度,也迅速向阿穆看齊,他們都是精神學的能力者,哪怕再遲鈍,也能感應到這扇門所蘊含的精神力量了。

    這里,很可能是被封印了!

    導師也怔了怔,很明顯,他也是第一次來到這里,恐怕也沒弄清楚自己接到的是什麼任務……

    “代理主教吩咐我們,瘵里面的物件擡到圖書館外的廣場上,全部焚燒干淨!”他回過頭強顏一笑的說,復述著任務的內容,其實也是為了鼓舞自己的勇氣,沖淡四周詭異的氣氛。

    “導師先生,里面放的到底是什麼?”布魯菲德低聲問,話剛出口,便發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已有點沙啞。

    “聽說,這是異端們留下的筆記和邪物!”導師回答中,已取出黃油瓶,緩緩灌進鑰匙孔里。

    阿穆握緊了拳頭,肩膀輕顫了幾下,終于鼓足勇氣,躬身道︰“導師先生,我,請求不要打開這扇門!”

    “為什麼?”導師皺眉回過了頭,又說︰“假如讓野蠻人和邪惡的海盜發現這些異端物件,誰知道又會引發什麼波瀾?它們必須要消滅!”

    阿穆咽了一下口水,沈聲道︰“導師先生,據我家族的祖傳筆記,千年前那場野蠻人戰爭勝利之後,野蠻人皇帝被俘虜,野蠻人所認為的聖物,其實是世界上最邪惡的三枚寶石,也落到了我們手中,當時我們紅土神殿的大祭司要求保管這些凶邪之物,它們……它們都帶有令人顫栗的詛咒力量,大祭司還要求那時有觸摸過這些凶邪之物的軍人、貴族,事後必須到神殿接受祝福……那時,我族的一個長輩有份接觸過寶石,事後卻忘記了這個警告,結果戰爭結束後的一個月,他竟然全身腐爛而死,死狀極其詭異……”

    對于阿穆思維有點混亂的言辭,導師點點頭,打斷了阿穆的陳述,肅容說︰“我明白你所說的了!你懷疑那三枚邪惡的寶石就在里面?無論此事是傳說還是事實,那我們更需要打開這扇門,如果讓野蠻人重新得回這些邪物,那後果不堪設想!”

    話畢,他將黃油瓶移向幾步以外的另一個鑰匙孔,顯然,這扇門需要兩把不同的鑰匙,才能將其打開,如無意外,這兩把應該還是歷代的大主教和大祭司分別保管的。

    果然,做好潤滑工作後,導師轉過了身,將一把鑰匙遞向了布魯菲德,吩咐道︰“聽我指示,我們一同轉動鑰匙!”

    布魯菲德不禁湧起一份敬意,無論面前這位先生如何古板、乏味。最起碼,他在死亡面前敢于承擔自己的責任。

    布魯菲德走上前,將鑰匙緩緩插進了鑰匙孔,回去過頭來,阿穆蒼白的臉上正皺緊眉頭,嘴唇顫了顫,卻沒能再發出抗議的聲音。

    對于阿穆的猜想,布魯菲德個人則有所懷疑,先別說野蠻人視為聖物的那三枚寶石是否存在,就算存在,千年前那位尊敬的大祭司為了將它們拿到手,當然認定它們是具有最可怕的詛咒了,不然誰肯放棄這樣的寶貝?至于阿穆口中那位倒黴的祖輩,大概是一個毫不相關的意外。

    但除此之外,布魯菲德也覺得門後定是有什麼神殿忌憚之物,要不然,神殿絕不會如此鄭重的布下封印之術!

    “順時針轉動,三!”導師沈聲指示道︰“二!一!轉!”

    寂靜的空間,詭異的空氣之中,除了那加速的心跳聲,就是刺耳的鑰匙轉動聲,吱吱的令人毛骨悚然,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也倒豎了起來。

    鑰匙已轉到盡頭,導師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才道︰“現在,一起往前推吧!”

    門開,那又是另一種刺耳的聲響,但僅僅開到一關,里面的腐朽氣息已沖面而來,燻得布魯菲德幾乎立即暈了過去。

    導師皺了皺眉,向布魯菲德做了暫停的手勢,迅速布下一個淨化術,便帶頭往外走去,說︰“二十分鐘後,我們再下去。”

    在經歷過陰森的壓抑後,外面的陽光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愛和迷人,三位當事人都以各自的方式,隱秘的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同時不忘觀察同伴們那驚惶未退的臉色。

    那位導師先生咳嗽了一聲,稍整儀容,為了維持導師的威嚴,他決定應該說點什麼︰“巨大的困難面前,我們的懦弱和退縮都可克服,負面的陰影都將成為我們日後靈魂堅強的重要財富……”

    布魯菲德內心一陣好笑,還以為尊敬的導師閣下會有什麼意見。原來不過是用古神殿語背誦教義,但是表面上,他和阿穆還不得不表現出虔誠,以示專心聆聽。

    而事實上,三位當事人都心不在焉的,眼角不時都會瞥向同一方向,那光明仿佛也是無法射進的地下室入口。

    幸而,下面沒有一團團顏色詭異的煙霧湧出,也沒什麼別的從未見過的邪惡生物奔出……那種神話傳說里面的畫面並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

    遠方的炮火已漸漸寂寥,導師那篇教義也差不多背到結尾,正當他考慮是否繼續下一篇時,大道方向快步走來一個神職人員,稍稍打過招呼,便湊到導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導師皺起了眉頭,搖頭道︰“可是我這里有另一件正事要辦!”

    那人瞥了一眼布魯菲德和阿穆,還是選擇湊近導師耳邊,低聲說服。

    導師猶豫了一下,終于點頭道︰“那好吧!”

    他轉向布魯菲德和阿穆,面上的神色既有點歉意,又有點如釋重負的輕松,沈聲道︰“碼頭那邊有緊急關況出現,我得立即前往處理,這里的事,就全權交給你們了!這是鑰匙,要謹慎!”

    說罷,他又深深望了一眼地下室入口,便隨那神職人員去了。

    布魯菲德和阿穆只能接過鑰匙,躬身領命。

    眼看他們走遠,布魯菲德才淡淡道︰“這很好,如此艱巨的任務,就落到我們兩個學員身上了。”

    阿穆回以苦笑,眼楮卻落在布魯菲德手上的鑰匙,欲言又止。

    布魯菲德眯起眼楮看了看藍天上的艷陽,若無其事的笑道︰“阿穆,有話就說吧!”

    阿穆沈聲道︰“布魯菲德先生,我們去把地下室的門重新關上,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我們總得弄些東西在廣場上焚燒!”

    “這容易,雜物房那邊有許多遺棄的雜物箱,我們燒那些就好了!”阿穆見布魯菲德完全沈默了下來,忍不住加重語氣道︰“布魯菲德先生,請把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呀!”

    布魯菲德終于從猶豫中脫離了出來,搖頭道︰“阿穆!以那位導師的脾氣,他一定會回來檢查的,到時發現我們的手段,那將令我們失去離開紅土的船票!所以,該搬出來的,我們還是得搬!”

    其實布魯菲德內心,有一個更大的理由並沒有說出來,那扇門後封印的是神殿過去的異端們的物件,而他本人,恰恰也正是一個異端!

    阿穆無法說服布魯菲德,只能跟隨他重新走下那條地下通道。

    當外面的陽光再一次被隔斷,布魯菲德放慢了腳步,嘴邊輕輕地吟唱起來。

    只見他雙手往兩邊平舉,白色的光點盈盈飄出,由小漸大,慢慢幻化出一片片白色的玫瑰花瓣,飄舞在通道兩側,繼而延伸至地面和天花板,令這條滿是陰霾氣息的通道,轉眼間便成了一條仿佛通往眾神宮殿的聖潔之路。

    布魯菲德身後的阿穆為之目瞪口呆,他一直都不敢低估布魯菲德,甚至已經把布魯菲德的實力估計到了導師那樣的級別,但沒料到,布魯菲德的真實力量,間強悍至此!

    無需冥想預備,無需他人協助,一個大型的高級淨化法陣,竟在眨眼之間便完成了!布魯菲德的白魔法,難道已經到了八級?眼看著片片光瓣繼續往前推移,不緊不慢,竟已有了大師級別的氣象!這樣高級別的白魔法,比起不時授課時,三位白魔法導師聯合所做出的示範還要出色!阿穆不禁又繼續看高一線,莫非已經九級!天啊,這代表紅土神殿的最高級別,與大祭司同級了……

    布魯菲德竟然還能分出心神,回頭笑道︰“第一次使用這麼大範圍的白魔法,原來難度比想像出要大!”

    阿穆差點暈眩了過去,維持著這樣驚人的精神力消耗,還能從容說話,布魯菲德的精神力等級豈不是到了十級以上,甚至,更高……

    對于阿穆的震驚,布魯菲德只能坦然面對了,對于已經沒有了未來的紅土,他覺得沒必要在阿穆面前保留太多了。

    光瓣片片飄進漆黑的房間之中,也未能為它帶來太多的光明和聖潔,布魯菲德走到門前,又施放了一個光球術,比起前面導師那個光球,眼前這個無疑龐大太多了。

    隨著光球緩緩飄進房間,耀眼的光明也逐漸將深沈的漆黑驅散,令人意外的是,房間竟十會干淨,幾乎一塵不染,沒有想像中的蛛網,也沒有想像中的稠密塵埃。

    然面,那腐朽的氣息仍未完全散去,飄蕩在鼻子邊,那只能說明,曾有大師級的祭司在這里使用過禁咒級的淨化術,令這里幾百年來仍能保持潔淨。

    布魯菲德內心嘲諷,這禁咒的效果多像神殿,遠看一塵不染,但當你走近,卻發現臭不可聞。

    “用庇護術吧,阿穆!”布魯菲德話畢,和阿穆立在門前,齊聲念誦,各自為自己加持了一個庇護。

    阿穆明顯帶著一份警惕的緊張,在翻過一個靠牆邊的小衣櫥,確認里面是衣服後,他見布魯菲德點了點頭,忙立即把它搬了出去,顯然這個“鬼地方”,他一分鐘也不願意多待。

    布魯菲德的戒心明顯低多了,因為他覺得,這個地方曾經是他同類留下的痕跡。

    他好奇的將物件逐一檢查,但大多數都是沒什麼價值的事物,譬如說一些極為異端的學說書籍,提倡人類應該返祖,取消海運,里面還有系統的理論,布魯菲德隨便翻翻,就扔到垃圾那一邊,讓阿穆搬運出去,雙譬如說一些法術飾物,或許它在幾百年前是一件天價物品,但現在,儲存其中的魔力早已茫然無存。

    翻了半個房間,布魯菲德尚存的一點緊張也放下了,先前的恐懼完全是他們自己人為創造的,這里存在極為異端的反動,卻不存在什麼具有殺傷人的死亡詛咒。

    不過,阿穆的膽子明顯不如布魯菲德,仍是戰戰赫赫的進來,將布魯菲德歸納好的垃圾搬出去,好一會才回來。

    某件古老的風衣終于讓布魯菲德發現了第一個“驚喜”,它的夾層裝飾得十分隱秘,但經過法考爾金整理學培訓的布魯菲德,沒花什麼力氣就發現了這個古老機關的所在。

    一本薄薄的冊子從夾層里滑出,布魯菲德也不敢輕易去接,先施放了一個低級淨化,確認它並無攜帶負面能量,才將它捧起,但叫布魯菲德失望的是,這本封面無字的書籍里,講述的竟然是失傳了的亡靈魔法,布魯菲德可沒有興趣在海洋時代里組建一支亡靈軍團,隨手又將它扔進了垃圾堆里。

    但沒過多久,他便又回過頭,從垃圾堆里撿出那本可能性令所有邪惡魔法師都為之心動的異端作品,放進懷里。

    他想,這無關靈魂是否高尚,我僅僅是為未來多作一份準備,或者說,我僅僅想研究邪惡為何邪惡,以便能夠在日後更輕易的戰勝它。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1:15

第五集  第四章

    在阿穆又搬了好幾次來回後,自我安慰中的布魯菲德又在一個半米高的鐵盒子里發現了隱秘的夾層,里面有一個手掌大的木盒,平凡得就像紅土碼頭上隨處可見,用來裝廉價飾物的盒子。

    布魯菲德將它捧在手心,端詳了一會,才用光明魔法里的分解術去分解那看似承時可能腐朽至爛掉的鎖頭,令人意外的是,鎖頭竟絲毫不損。

    他又將分解術提高到中級,鎖頭仍是安然無恙,這終于激起了他的極大興趣,他想,無疑,這一定是件極為昂貴的異端珍藏!

    他將分解術又提高到了高級,還連續使用了七八回,將精神力耗費了大半,那鎖頭才不情不願的融掉一角,緩緩跌落。

    布魯菲德屏住了呼吸,雙手捧著那木盒,兩只姆指輕輕按住了那盒子的邊緣,緩緩推開。

    叫他失望透頂的是,里面沒有射出叫人睜不開眼楮的光華,竟然只有兩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珠子,黃黃黑黑的,就像孩童喜歡用海邊的淤泥做成的泥丸,捏在手上,既沒感到光明的力量,也沒有感到黑暗的力量,甚至連半丁點魔法氣息也沒有。

    他想,天啊,該不會是某個異端對神殿那群貪婪者的惡作劇吧?還是那異端最疼愛的小兒子回歸海神懷抱前最深愛的玩具……

    但當布魯菲德正打算將這盒子扔到一邊時,腦海里忽然閃過了靈光,阿穆不是說,野蠻人的聖物,導師口中罪大惡極的邪物,是三枚寶石嗎?莫非,這就是其中兩枚?沒人說過聖物非得耀眼奪目的!

    沈寂下去的心迅速又興奮起來,布魯菲德拾起一個異端留下的小銅錘,嘗試敲擊了那假想中的“寶石”幾下,那泥丸絲毫不損,布魯菲德又加大了力氣,依然如此。

    布魯菲德的心情更興奮了,他想,很好,我生命里所獲得的第一件聖物就這麼不經意出現了!

    不過很快,經過大量實驗後,他的心情迅速沈了下去,這兩枚聖物,似乎除了砸不壞、天然抵抗魔法外,就沒有別的功效,傳說中那些手持聖物,便可呼風喚雨,隨意施放禁咒的好事,並沒有出現。

    布魯菲德到底是個善于安慰自己的人,他將兩枚貌不驚人的聖物放進口袋里,內心想,或許它們不是野蠻人的聖物,但一定是奇寶,只是我沒發現罷了。

    阿穆多次進出,顯然看到了布魯菲德的心思,除了佩服布魯菲德的“勇氣”之外,也沒多說什麼,甚至導師回來的時候。他還提醒布魯菲德︰“布魯菲德先生,監督導師回來了!”

    這給予布魯菲德整理儀容的時間,不至于讓那位可敬的導師看到他正埋頭異端遺物當中貪婪翻找寶貝的畫面。

    那導師看起來憂心沖沖,這令布魯菲德猜測,他們離開紅土的日子恐怕得進一步提前了。

    “沒什麼異樣情況吧?”導師的聲音聽起來頗是沙啞,似乎不久前和誰吵了一架。

    “白色女神庇佑,一切正常!”布魯菲德虔誠回答。

    “那就好……這些就是剩余的罪惡之物了吧?那我們一起搬出去吧!”

    “……”

    布魯菲德凝視著火苗的吞吐,心中默默祈禱,假如有一天我的真實思想也被神殿洞察到,就算我也像這些前輩那樣死于非命,那在此之前,我的世界觀、我的精神學說,也一定要讓整個海洋世界知道!

    一天後的傍晚,神殿敲響了中心建築群最頂端,海神雕塑腳步下的巨鐘,宏亮的鐘聲連綿不絕,傳播向四方,這正是宣告,紅土神殿正式放棄他們待了兩千多年的地盤,正式遷移!

    整個紅土島嶼上的人們,在鐘聲敲響後的第一分鐘,都垂首默哀致敬,今天踏出這片土地後,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返了,或許,他們當中許多人,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回到這個沐浴在聖光之下的地方。

    在這一刻,布魯菲德不禁也有點傷感,畢竟在這個地方,他渡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年,這里給予了他豐富的精神學知識,還教他學會了一門神殿以外或許沒什麼用處的古神殿語……

    碼頭上人頭洶湧,為了表現仁愛,神殿安排紅土鎮上的居民率先登船,嬰孩的哭啼和女人們小聲的哭泣,取代了往日這里的煩囂和銅臭。

    對于神殿派出多名神甫和祭司前去維護民眾離開的秩序,剛剛才平伏心情的布魯菲德不禁又腹誹了一下,如果真有仁愛,那麼何必要留下民眾來擔當神殿的搬運,直至現在才讓人家離開?

    仿佛是海神感受到了這里的離愁,這一帶的海域上竟下起了暴雨,這令登船的速度進一步減緩,甚至有人滑出了登船的跳板,撲通的跌落水中,狼狽非常。

    雨聲主吆喝聲又成了碼頭的新主流,布魯菲德等跟在後面的學員倒是方便得很,肩膀上的包裹里就有雨衣,往身上一披,就遠目眺望,兼有點麻木不仁的目睹著登船過程的進行,在這漫長的過程里,遠方偶爾傳來的炮火聲和那濃煙火光,也未能刺激速度的提升。

    布魯菲德探手撩撥著雨衣上的積水,對身旁的阿穆評價道︰“眼前的一切,令我想起了神學院的入學過程!”

    這無疑在諷刺著神殿那慢得驚人的辦事效率,阿穆只能勉強一笑,最近布魯菲德說話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嘴唇動了動,但勸告布魯菲德的話卻始終未能說出來。

    反倒是跟在身後的一個胖子接道︰“不,比起那時,我覺得我們神殿每一天都在進步,尤其最近!”

    這句話的諷刺意味無疑更重,甚至有點放肆了,但卻迎來了身後一片輕輕的附和笑聲,布魯菲德回頭一看,怪不得,那是海術系的高學員,他們已經隨時都可在神學院畢業的時候了,偏偏遇上了戰爭,這幫人無疑是怨氣最大的。

    很快,布魯菲德的目光便越過了那胖子,在他身後不遠處,恰恰是蕾尼,她踫上布魯菲德的目光,淡然笑了笑,便移往了別處,她的家族早已往北面遷移了,卻沒有帶上她,僅僅以一句“神殿未來的成員,必須跟隨神殿的腳步,將神殿放在第一位”就將她遺棄在此,她心中的孤苦,可想而知。

    其實不單她,在場很多學員都是如此,家族歷來重視你,那是因為你是神殿的未來成員,現在家族不能讓你同行,同樣因為你是神殿的學員!就算神殿失去了紅土,他們仍是海洋里最大的宗教勢力,絕不能因為你的個人安危,而對偉大的神殿有絲毫得罪。

    想到這些,布魯菲德不由得又想起了菲納小姐,他們的家庭雖是暴發戶,但比起那些老牌貴族,在危難時就顯得有情有義多了,可見普遍情況下,聲望財富和情義是成反比的,聲望越高、財富越多,情義往往就越淡薄。

    雨勢更大了,隨著隊列的往前推移,終于輪到布魯菲德他們上船了。

    民用大型帆船,平時運輸貨物的大型船艦,現在戰時就用來運人了,這種船的特點是,駕御困難,緩慢但安全,在海上比較顛簸,遇上風浪時更甚,布魯菲德他們這班的學員,現在就待在其中一艘這種民用大型帆船之中。

    甲板下一層,燈光昏暗,空氣混濁,每一格倉庫里都密密麻麻坐滿了人,船只每一次顛沛,都可以令他們肩膀相撞。

    坐在布魯菲德附近的一個學員低聲嘀咕了一句︰“這里上一轉貨物是不是運送丫島的鹹魚啊,味道好難聞啊!”

    他身旁的同伴低聲應了句︰“不僅如此,貨物里應該還夾雜了幾箱過期的蔬菜罐頭,才能產生這樣混合型的臭味!”

    這句類似大海賤民間粗俗型的俏皮話,頓時惹來他們那片小空間里一陣輕輕的笑聲,類似的苦中作樂,在這上百艘的民用大型帆船中,隨處可見。

    神殿平常嚴謹的規則,此時放松了許多,負責監督的導師們就算聽到這些,也只苦笑搖搖頭,不再苛責了。

    布魯菲德因為有特洛克的關照,分到的位置是倉庫的盡頭,那里有一局窗戶,空氣相對較好,還可以看到外面連綿不絕的暴雨,以及其余一同逃難的帆船,它們密集分布,一直延伸至視野的盡頭。

    坐在他斜對面一個胖子竟然睡著了,還打起了響亮呼嚕,令布魯菲德很是佩服,這樣惡劣的環境里,他還能酣然入睡,證明了無論順境、逆境,樂觀總無處不在。

    坐在身旁的是一位面色蒼白的中年人,他是神殿的禮儀官,算不上正規的神職人員,沒資格住到甲板上層里的房間,只能和布魯菲德他們待在一起了。

    他先前大概淋了雨,不時打幾個哆嗦,也只能為自己加持一兩個最低級的祝福術和庇護術,作用不大,不過可能已是他能力的極限。

    布魯菲德觀察了一陣,確定這人並沒有扭曲的自尊,也實在需要自己幫助時,才偷偷向他施放了一個高級治療術,將他的風寒驅散。

    那中年人渾身為之一振,肩膀顫粟了幾下,立有感應,目光左右一掠,已鎖定在布魯菲德身上,眼楮一亮,感激的點點頭,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布魯菲德回以一笑,低聲道︰“路途漫長,大叔保重。”

    中年人低聲應道︰“你就是布魯菲德吧,我聽上面那些祭司大人們提起過你,嘿嘿,沒想到他們還是小瞧你了!剛才那一下,就算是紅土大祭司,也未必如你!”

    面對這樣隆重的誇獎,布魯菲微微皺了皺眉,瞥了一眼四周,不秒人都在竊竊私語,並沒有誰在關注他們,眉頭才稍稍舒展。

    那中年人又道︰“我精神力雖然不怎麼樣,但長期待在外殿,目睹過無數次精神儀式,這點眼光還是有的!謝謝你,能在回歸海神懷抱前舒坦一點,總是好的……嗯,我叫沃伊,向你致上敬意!”

    布魯菲德見沃伊在座位上微微躬身,忙也原位躬身回了一禮,低聲道︰“沃伊大叔,你說回歸海神的懷抱,未免太過悲觀了吧?我們不正是在遷移往安全的地點之中嗎?”

    “那是最上面那幾位大老爺,才正遷移往安全的地點,我們,都成了海盜和野蠻人追擊的誘餌了!”沃伊冷冷一笑,搖頭說道,或許他內心早已積壓滿無窮的憤怒,此事一開口,已無神殿習慣的口吻,全是世俗的味道了。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高了,不禁又重新把聲音壓下︰“布魯菲德,你發現了嗎?炮火聲完全停止了!”

    關于這點,布魯菲德早已發現,他本來還揣測這是因為雨勢太大,野蠻人暫時停止了追擊了。

    沃伊嘴角邊逸出了嘲諷︰“那是因為本來掩護我們撤退的海軍,現在改為掩護那些大老爺離去了,如今,我們這些普通的神殿人員,還有紅土鎮的五萬多居民,已全無武力保護,完全暴露在海盜和野蠻人的炮火下,看吧,他們很快就會追上我們了!到時,上面的老爺可以選擇成為俘虜,或者死亡,而我們,只能選擇後者!海盜們可沒打算浪費這麼多糧食……”

    聽著聽著,布魯菲德的面色也漸漸沈了下來,但他還是不無疑惑道︰“沃伊大叔,你如何知道這些呢?”

    沃伊應道︰“過去兩天,我的工作是負責在正殿里點算需要運輸的物品,然後我發現,特別貴重的物品,全是特別擺放到一邊,尤其金銀器皿,硬貨幣。重點是,他們禁止普通工人接觸,全是由神殿高層嫡系有成員來搬運……這群眼楮長在頭頂的先生們,竟然肯親自擔當起搬運?我心里就起了疑心,找機會偷偷跟出去一次,便發現,貨品竟然搬去了紅土鎮另一個貴族專用的小碼頭,那里已有海軍坐鎮了……注意享受的大老爺們,竟然放棄在貨艙里放置供他們享受的奢侈品、紅酒、飲料,而親自攜帶金銀和貴重物,這可以令人聯想到許多……所以,我有理由推測,那幾位代理主教和祭司他們的船,是從那個貴族小碼頭離去的,甚至離開的時間,比我們要提前,呵,現在,大概已分道揚鑣……”

    布魯菲德的臉色更難看了,假如沃伊並沒有說謊,那代理祭司那群道貌岸然的混蛋,極可能已經背棄了神殿和民眾,帶著大部分財富,自個先行逃跑了,而他們這幾萬人,都成為了掩護他們撤退的工具!

    他深吸兩口氣,才問︰“沃伊大叔,這事關重大,哪怕只是一丁點疑點,你為何不早點對上面報告呢?”

    沃伊苦笑道︰“布魯菲德,你覺得,當時我應該向誰報告呢?”

    布魯菲德為之一窒,是的,說不定所有的神殿高層都從貴族碼頭逃走,沃伊根本搞不清上面的神殿官員,誰才值得信任,如果冒然檢舉,他尚未夠資格同流合汙,那恐怕只有被滅口這個下場了。

    “如果我僅僅一人,也會冒險揭發這些大老爺的醜惡嘴臉,大不了賠上這條命就是,但我還有族人,他們已經北遷了……就算檢舉成功,假如這群大老爺有哪個日後能翻身,我的族人恐怕就沒有一個能活下去了……”沃伊喃喃的向布魯菲德傾訴著自己的苦衷,或者說是努力安慰著自己良心的不安。

    布魯菲德已經沒興趣再聽這些了,他站了起來,沈聲道︰“我要立即向特洛克祭司報告此事!”

    沃伊擡起了頭,神色頗是復雜,欲言又止。

    布魯菲德沖他點頭道︰“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一位不願意透露名字的神秘人發現的,與你無關!”

    特洛克和布魯菲德是在同一條船,他的房間就在頂層,布魯菲德的求見沒受到什麼阻撓。經過接近兩年的時間,神殿里的人大多都知道,特洛克和布魯菲德的關系頗是曖昧,布魯菲德得以破例進入神學院,正是特洛克的推薦。

    當布魯菲德走進特洛克的房間,祭司大人正光著膀子在健身,汗水令他的肌肉看起來閃閃發亮。

    對于特洛克閣下類似的出格行為,布魯菲德已經是見慣不怪了,他微微一躬身,便直入正題道︰“特洛克祭司,布魯菲德向你問好!我懷疑,我們成為誘餌了,只為掩護代理祭司他們離去!”

    “哦?”就算面對這樣石破天驚的話語,特洛克的動作也僅僅稍稍一窒,接著又繼續將手中的黃銅啞鈴有規律的平舉,粗喘著氣道︰“何以見得?”

    布魯菲德將沃伊的話迅速復述了一遍,但隱去了沃伊的名字。

    特洛克僅把話聽了大半,動作已緩了下來,取過毛巾,朝膾上猛的一抹,將頭探到窗外,迎著雨點就往上吼︰“比利,揮旗至前方,詢問代理祭司和代事主教他們的情況!揮旗至後方,詢問海軍的跟進情況!”

    了望台方向立即響亮的應諾了一聲。

    彩色旗幟在暴雨中揮舞,在疾風之中,迅速將信號傳遞出去。

    上百艘大型帆船,資訊來回得兩分鐘左右,特洛克回過頭,沈吟道︰“代理祭司他們的船都是貴族碼頭出發,這個我是知道的,他們擔心貴重的神器如果出現在公眾碼頭,會引來騷亂,甚至,遷移時他們打算走在最前面,這些,我尚能理解……但,他們如果一開始就打著無恥的主意……”

    “哼哼,尼姆和巴斯倒不像有好壞麼大膽子的人,不過,竟然連半瓶飲料也不搬上他們的座駕,那實在可疑……莫非是海軍那邊的點子,那幫無賴最近的聲音倒是越來越大了……”特洛克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的喃喃幾句,面色也漸漸沈重,尼姆、巴斯這兩個名字出現得最多,這分別是代理主教、代理祭司的名字。

    而了望台那邊,卻遲遲未見回覆。

    終于,隆隆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大副領著負責旗語的那名旗手親自跑了下來,致禮後立即急聲道︰“大人,尼姆閣下他們的船,還有殿後的海軍,都……都暫時失去了蹤影!初步疑為失蹤,需要停船搜索嗎……”

    “混帳!”特洛克打斷了他們,劈里啪啦罵出一堆大海賤民也未必罵出口的頂級髒話。

    布魯菲德的心已不斷下沈,自嘲的想,現在是否應該開始思考,等會如何向海盜求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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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1:38

第五集  第五章


    特洛克很快就讓自己激昂的情緒平伏了下來,粗著嗓子問︰“最後一次看到他們蹤影,是什麼時候?”

    大副匯報道︰“祭司閣下,我一直按你吩咐,每小時便與他們聯絡一次……”

    聽到這,布魯菲德聽得心中為之一震,特洛克先前還裝得若無其事,原來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提防著。

    只聽那大副接著道︰“但在十五分鐘前,雨勢最大的時候,尼姆大人他們的船只便失去了影蹤,開始還以為是風雨太大,視野暫時受阻,但現在……”

    見特洛克發這麼大脾氣,大副再遲鈍,也能洞察到或許事情正朝某個可怕的方向發展了。

    “好了,把我們的船隊的指揮官叫來……嗯,如果他也已經不在了,把他的副官,或者官階比他低的,但還能在船隊里說得上話的家夥叫來!”特洛克說著,揮退了大副和旗手。

    接著,他又轉向布魯菲德,自嘲道︰“好了,預料中最糟糕的不幸已經出現了,台無意外,以我在紅土的職位,現在大概已經成為船隊里最大的神殿官員了,必須為所有人的生命負上責任了,如果你還有什麼好的主意,現在就不妨說出來吧……”

    布魯菲德微微一怔,特洛克罕見的以平等的語氣與自己對話呢!他鼓起勇氣道︰“先生,尼姆大人他們只是脫離了船隊十五分鐘,現在又是暴風雨,想來他們也不會全速行駛……你可否給我一些水?”

    前半句和後半句幾乎毫無關聯,特洛克卻點了點頭,指了指屏風後,那里有一大桶淡水,本來是準備健身後用來沐浴的。

    布魯菲德說句“抱歉”,移開了屏風,然後“砰”的一下,直接就將那木桶給推倒了,里面的水嘩啦一聲,全傾倒了出來。

    難得特洛克嘴唇僅僅是微微一動,卻沒有立即出言責備,布魯菲德口中的咒文已迅速念誦了起來,腳下的水頓時停止了流動擴張,慢慢凝聚成團,再均勻鋪開,間在特洛克房間的地板上,鋪出了一塊水做的地毯,亮晶晶的一片,煞是眩目。

    特洛克的眼楮立即亮了,這是水系魔法,看腳步下分布得如此均勻的水元素,布魯菲德在魔法上,起碼在水系魔法上,恐怕已有相當高的造詣,但他的眉頭漸漸又皺起來了,因為記憶中,水系魔法里,似乎沒有這樣一個,甚至沒有任何一個類似的魔法。

    但接著,布魯菲德所做的一切幾乎令特洛克的眼珠也掉到了地上,他又在那層水地毯上加持了一個光明魔法,接著,又用上了海術的鷹眼術,整塊銀光閃閃的地毯開始漸漸形成他們這片海域的實體……

    為了找出尼姆、巴斯他們的位置,布魯菲德不惜使用上自己真正的實力了。為了生存,這個時候,他只能選擇去相信特洛克,畢竟,特洛克一向也很有異端的潛力。

    特洛克張大的嘴巴又漸漸合上了,水系魔法加上光明魔法,然後再海術,一系列咒文竟然連環使用,絲毫不見阻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創造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新型法術!一種神殿以外的精神法術,而且,還是高級的……這需要多少級的精神力去支撐?

    這是多麼可怕的異端!……這樣的想法自特洛克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立即又被腳下形成的立體地圖給吸引了。

    布魯菲德利用這個新型的法術,完全將目前所在這片海域,和在其上面的船只,都給模擬了出來,栩栩如生至極點,而且還在動態之中。

    特洛克無暇去計較這個新生型海術有多大的軍事價值了,收斂起驚詫,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著敵我分布的情況。

    尼姆他們和紅土海軍和船已在東面,速度約十三節,往正東面行駛,看來,他們是打算直接穿越黑角海防線;而布魯菲德所在的民用大型帆船船隊,仍按原定的速度九節,不緊不慢的往東北方向前進,在船隊身後的遠方,一群掛著各式各樣海盜旗的海盜聯合船隊,正以二十節的高速,追逐著他們。

    特洛克眉頭大皺,沈聲道︰“尼姆和巴斯這些褻瀆者的目的達到了,海盜沒發現他們,而我們成了誘餌……布魯菲德,按這個速度,海盜需要多久會追上我們?”

    布魯菲德將手放到模擬的水波上,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風向和風速,說︰“大約半個小時,我們船隊的隊尾將進入他們的炮程!如果雨提前停了,那這個時間還得縮短一些。”

    他頓了頓,看著腳下的三方船隊,就像一個不斷變幻形狀的三角形,又道︰“特洛克祭司閣下,我有一個計劃!”

    “嗯?”

    布魯菲德組織了一下思路,才道︰“追擊我們的船隊之中,只有海盜,沒有野蠻人!對于海盜而言,利益是他們唯一考慮,不存在任何政治目的,那麼,只要讓他們發現財富都集中在尼姆大人他們的船隊里,海盜們就會放棄追擊我們,立即改變航向了!就像蒼蠅發現新鮮的腐肉,迅速撲向那邊。”

    特洛克眉頭稍稍舒展,笑道︰“思路很好,讓尼姆那群王八蛋成為英雄,掩護我們這些渺小的民眾離去,這才是神殿的精神!不過,如何讓海盜知道這些呢?我們總不能派出條小船去迎接海盜,告訴他們,‘嘿,海盜先生,我們沒什麼錢,有錢的那些王八蛋往東面去了’……”

    說著說著,特洛克的眉頭又重新皺到了一塊,布魯菲德接上道︰“祭司閣下,我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告訴海盜,我們可以派出敢死隊,駕駛快船,往尼姆大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並不斷往天空投射煙火……”

    特洛克說︰“若海盜不理會這些煙火,堅持原來路線,那我們仍是無法幸免的!”

    布魯菲德深吸一口氣,沈聲道︰“祭司閣下,我們停船,將船隊集中成團,施展庇護術,只要我方的海術師精神等級比海盜他們海術師的精神等級高,他們就無法發現我們,心有不甘的海盜們,只能沿著求救煙火的方位,繼續追蹤下去!”

    特洛克怒極反笑︰“布魯菲德,我們船上的海術師是不少,但最好的已經被尼姆那群褻瀆者帶走了,剩余的就是普通海術學員,還有等級不會超過六級的二流導師,你認為這樣的海術水平能瞞過善于捕食的海盜嗎?還有,將上百條大型民用帆船加持庇護術,這需要多少的精神力才能做到?九級?十級?就算黑角首席海術師在此……”

    布魯菲德微微一躬身,冷冷打斷了特洛克︰“祭司閣下,我可以做到!我的海術,十二級!”

    特洛克死死地盯著布魯菲德,十二級海術師,這在海洋時代里,是什麼樣一個人物呢?看著面前這個奇異的新型法術,回想著布魯菲德剛才所施展出來的實力,他狠狠的粗喘了幾口氣,才冷然道︰“布魯菲德,如果你因為片刻的虛榮而說出荒謬的謊言,那麼不單你我,五萬紅土鎮民都得為你而葬身大海,你明白嗎?”

    “我明白!”布魯菲德再次躬身。

    特洛克猶豫的眼神慢慢變為堅定,點頭道︰“好,如你計劃!若能成功,不久後,整個海洋都將傳頌你的事跡!”

    門外已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特洛克嚴峻的面容稍緩,沖布魯菲德道︰“把這個怪異的法術收起來,免得節外生枝。”

    閃亮的水地毯驟然而散,嘩聽課一聲,漫天飛濺,將整個房間,包括兩個的衣服,都淋濕了。

    對于此,布魯菲德唯有致上歉意︰“祭司閣下,我第一次使用這個原創法術,不熟練之處,請多擔待!”

    于是,船隊指揮官走進房間時,恰好看到濕淋淋的特洛克和布魯菲德在凝視對望,仿佛神殿里某幅曖昧的壁畫。

    進退兩難的指揮官呆了呆,才不無拙劣的擠了句︰“希望,沒有打擾到兩位……”

    “……”

    風雨漸緩,上百艘民用大型帆船全部停下了風帆,用粗繩互連,圍成一團。

    敢死隊駕駛的快艇已經出發,一道道絢爛的煙花,正在遠處的東方天際上,不斷綻放。

    對于下面民眾的議論紛紛,為了穩定人心,特洛克對外宣稱,他們將進行一個大型的祈禱儀式,將可令旅程更為順利,海神庇護,驅逐凶邪!

    細雨瀝瀝,風中帶著濃濃的濕氣,那是海水的味道,布魯菲德再次整理了衣裝,深吸一口氣,緩緩的、一步一步走上了了望台。

    他可以清晰的聆聽到,下方四周,傳來了一片疑惑的驚詫聲,因為沒有充分的時間去準備,他身上穿的仍是祭司學員服。

    由一個神學院的學員來主持一個大型祈禱儀式?這未免太驚世駭俗了……

    布魯菲德也無暇去顧及他人的感受,反正真相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人們將發現如魚群一般密集的海盜船出現在他們周邊,是我用我的能力,如同一張大傘,在保護著他們!

    這熱血的念頭令布魯菲德一陣沸騰,但冰冷的雨水迅速將他打醒了,幾抹劉海上的水珠輕輕滑落,滴落在他的唇上,他抿了抿,那是苦澀的味道,恍如從前,布魯菲德不由得告訴自己,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下踏上舞台,是從前無數的苦難,令自己走到了這一步,如果不想再讓這種苦澀繼續,那麼今天的表現,重要非常,說不定,就是他人生又一重大的轉折點。

    特洛克仰頭看著看似無比鎮定的布魯菲德,一臉的賞識和信任,但眼神深處,卻復雜異常——那站在他四周的都是知情人,不時會憂心忡忡的看特洛克兩眼,對于大膽停船的舉動,有不少人可是反對的。

    布魯菲德已經踏上了最高點,往下俯瞰,那里有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沖他點點頭的特洛克、微微向他躬身致意的阿穆、一臉淡然而眸子里不屑中帶點困惑的蕾尼……

    目光漸漸擴散向四周,那是一張張樸實的臉龐,盡管此刻明顯帶著幾份不信任,但布魯菲德告訴自己,他將拯救他們,優秀的靈魂從不畏懼質疑……

    他張開雙臂,漸漸合上雙眼,精神力無限和往外延伸,感受著空氣的流動、天上烏雲的翻滾、海水有節拍的跳動、不遠處深海下那幾頭正嬉戲的幼年海獸,還有,那正不斷接近的海盜船。

    布魯菲德計算著時間,以保證海盜的望遠鏡將近可以窺視到他們的時候,才將整個海洋史上恐怕最大的庇護術施放出來。

    在短暫的沈默過後,下面漸漸開始議論紛紛了。

    “好像已經五分鐘過去了吧,他在干嘛?”

    “他身上穿的,似乎是神學院的服飾……”

    “這個年紀,該不會僅僅是一個低級學員吧?我們在觀禮一個低級學員主持的儀式嗎?”

    “下一場暴風雨快要來了,他還要擺造型擺到什麼時候呢……”

    “對了,尼姆大人他們的船好像不見了?”

    “……是啊,海軍的船隊呢?炮聲也完全停了……”

    “你說,該不會是……”

    “……”

    當煩躁正漸漸擴散時,布魯菲德的雙眼猛然地張開了,彩色的光華自他的雙手噴射而出,化為光柱,直上三十米以上的高空,才化作光點,散花一般朝四方盈盈落下,不差分毫的,恰恰將整支大型船隊籠罩其中,無數的彩色光點飄然落下,繽紛至極點,煞是壯麗。

    這個華麗至極的法術惹來一大片驚嘆的嘩然,其規模超過了在場絕大多數人所見過的法術規模,那些最虔誠的信徒,得以見到這近似于神跡般的大型法術,甚至跪倒匍匐在甲板上。

    此時的布魯菲德,就像一道巨型的噴泉,將水柱噴出,如傘狀灑開水幕,源源不斷的覆蓋了他們這一片海域。

    特洛克輕輕舒了口氣,但眼中仍帶憂戚,布魯菲德先前稱這是海術,恐怕不單如此吧,里面最起碼,又結合了白魔法里面的“神佑”。

    神佑是一種高級保護術,高級祭司里最可區分高下的頂級法術之一,特洛克自問也不能百分百使用成功,他想,布魯菲德這家夥真是個可怕的天才啊……怪不得維斯特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令自己陷入如今的困境,也要把他送到我這,但是,這樣的法術創新,雖然極為有效,不過對于神殿而言,那可是一種對他們尊嚴的冒犯,處理不好,那就是叛逆,落下異端的帽子了……

    想到這里,特洛克不禁看了看兩邊的同僚,無盡的光點雨中,他們的臉龐頗為朦朧,但特洛克仍能清晰的分辨出,他們臉上深深的困惑,甚至是驚惶、恐懼。

    特洛克不禁嘆了口氣,果然,我能看出來,他們也能看出來了,甚至在場不少識貨的人,也看出來了……

    確實,海術學員那條船上,一些高年級之間的議論已經展開了。

    “這是庇護術?真沒想到有這麼大的效果,我認為日後我就算能學至高級,恐怕能庇護一條船就很子不起了……”

    “我發誓,這絕不是單純的庇護術,似乎,這似乎……”

    “會不會是揉合了低級海術里的障眼術一起使用呢?”

    “不,似乎是揉合進了白魔法,不對,好像又是水魔法……導師先生,你說呢?”

    導師已經完全失神了,昂著頭,緊緊的盯著天空高處那一片光華,滿臉的疑惑。

    類似的議論,同樣出現在魔法學員的船上,因為水系元素,正若隱若現的遍布周圍。

    此時的阿穆,驚嘆過後,已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他也洞察到了一些端倪,同時更想起了他和布魯菲德的密切關系,天啊,布魯菲德一旦被審判,他十有八九也將受到牽連!

    心情最復雜的,恐怕得數蕾尼。

    她和布魯菲德在過去兩年里有不少交集,現在目睹著如此大型的法術,感受著那從沒見過的光華,聆聽著四周漸漸難聽的質疑,她知道,很多人都已經將“異端”兩個字含在嘴里,只不過沒人敢率先吐出來,但一旦吐出來,就將匯聚成巨浪,頃刻將布魯菲德覆滅!

    他是個無恥之徒,他靈魂深處充滿了虛偽和卑劣,但,他還是一個絕對的天才,就她所見,他擁有那無人能及的海術,還有那可以辯倒導師的白魔法理論,他真的要被毀掉了嗎?他罪已至死嗎?蕾尼腦海里甚至已經開始勾勒出屬于布魯菲德的可怕未來……

    忽然,蕾尼又想到,她一直也沒有百分百證明布魯菲德是個卑劣的人,長時間的接觸,他似乎更像一個高潔靈魂的人,但是前年那時……

    就在女孩復雜善變的心思間,四周的聲音同時停止了剎那,接著,人們又是不分先後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面面黑色的旗幟,那上面全是代表海盜的符號,或骷髏,或猙獰的魔鬼,或凶邪的海獸,或異教徒的權杖……已出現在海平線上的盡頭,正如同一頭睜開血盆大口的龐然海獸,疾速往他們方向駛來。

    恐懼立即在人群中擴散了,保護他們、負責殿後的海軍呢?腦海里閃過靈光的人們,甚至開始聯想到,已經消失了的尼姆大人他們的座船……

    于是,不少人已經猜測到真相,尼姆大人帶著海軍跑了,他們反倒成為負責殿後的了……

    大海茫茫,根本無路可逃!有些人催促他們的船長立即啟航,有些人已經驚惶得大喊大叫,有人甚至沖向了救生艇,妄圖多掙扎一會……

    這份騷動眼看就要形成規模,一把聲音仿佛自天空深處傳來︰“諸位冷靜,在庇護術下之下,海盜看不到我們,請噤聲!”

    這深沈的聲音似乎帶有某種安神的效力,重重的震蕩著你的耳膜,震蕩在你心靈深處,令你迅速獲得鎮定,彷徨遠離。

    特洛克牽動了一下嘴角,布魯菲德這一下,是徹底坐實了異端這個稱號了,精神力五級以上,都可清晰判斷出,聲音是他發出的,里面起碼包含了中級白魔法的“安撫”、海術里的“傳播”、初級幻術“蠱惑”,甚至神學里,神甫常用的技能“鎮魂曲”。

    唯一所幸,這個復雜的法術,將人心的惶恐,從表面上剝離了。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大氣也不敢多透一下,緊緊盯著那越來越靠近的大型海盜船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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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2:00

第五集  第六章

    奇跡發生了!

    海盜們竟然對他們視若無睹,就這麼從他們身旁不遠處的區域,井然有序的迅速滑過。

    這群逃難者大概一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如此之多的海盜,還像供他們檢閱一般,粉墨登場,一條盤接一條般,逐一而過,甚至可以清晰看到般上那些剽悍的身形,猙獰的面孔,票據的死亡旗幟……

    在這漫長又短暫的五分鐘里,這些擦肩而過的海盜,起碼有不下五條般,似乎都洞察有異樣之處,向他們這個區域拋出了試探的海術,但都無功而返,不過,這也足以說明,這群海盜里起碼有五個海術師,而且看起來實力都不遜。

    不少人心中在驚懼之余,也暗暗衡量,站在那高點上的少年,精神力到底到達了什麼樣的高度,如此大型的法術,竟然支撐了這麼久,仍屹然不倒。

    海盜們漸漸去遠,他們終于分出一大部分兵力,按照求救煙火的指引,往尼姆他們的般隊追去。

    眼看著這群死神終于徹底消失在海平線,不知誰發出了第一下歡呼,很快,稀稀落落的歡呼會聚在一起,並越來越響亮,轟然響起在這片海域上,在這神跡之下,他們竟然不可思議的死里逃生!

    而創造出這個“神跡”的主角,本還想保持一點儀態,在口哨聲和掌聲中,向四方揮手致意,但無奈全身虛脫,乏力得再無力支撐,撲通一下就坐倒在地。

    漫天繽紛的光點,也悄悄的隨風而逝。

    布魯菲德仰頭看著天際那卷卷而來的烏雲,心中苦笑,為了逃過這場危機,他已經毫無保留,把學過的精神學說,幾乎都用上了,但危機之後呢,現在為他而歡呼喝彩的人們,會如何對待他呢?

    他想,如他過去所言,勇敢與魯莽只隔一線,他所做的,是勇敢而非魯莽,他無悔于他的決定,和他的靈魂……

    疲憊漸漸湧上了他的心頭,精神力透支過後,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沈,直至緩緩合上。

    暴風雨再次來臨了。

    海盜風波雖然暫時過去,但是其風波所帶來的震撼,仍縈繞在人們心靈的四周,本次危機的男主角---布魯菲德,力挽狂瀾的拯救了所有人,理所當然的,已被送到了單獨的房間,但房門外足足有四個身形魁梧的陸警來守衛,就實在有點耐人尋味了。

    這個時候,一場緊急會議召開了,在般隊里較有地位的神殿成員都參加了這次會議,如何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危機是其次,如何處理布魯菲德的問題,反倒成了整個會議的重要話題。

    “……所以,我確定,這並不是海術!或者說,並不完全是海術!”海術導師通過技術分析,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單他,水系魔法專家,白魔法專家,都判斷出一個事實,布魯菲德使用了一個新型法術,一個並沒有經過神殿審批,就對外使用的異端之術。

    大家的臉色都有點不自然,作為神殿的一分子,他們當中有許多人自青年,甚至自童年,幼年,就進入到神殿中去學習,去渡過他的大半人生,神殿的一切框架,一切規則,都常常烙印進他們的腦海里,對異端的仇恨,幾乎被刻進了骨子里。

    但,現在冒出來的這位異端,卻在不久前,用所謂的異端之術,把他們所有人都拯救了……

    當技術分析結束後,氣氛頓時變得沈默起來。

    “異端”這個詞,誰也不敢輕易出口,因為一旦出口,說不定馬上就可直接導致布魯菲德那悲慘的未來。

    終于,一個老態龍鐘,白發蒼蒼的老神甫,緩緩道︰“諸位,請容許我發表兩句!”

    他的聲音仿佛那重金屬踫撞所發出的嗡嗡聲,得仔細聆聽,才能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作為目前船隊里級別最高的長官,特洛克不得不擔當起會議主持人的角色,應道︰“塞亞神甫,我們都在聆聽你的聲音!”

    塞亞老神甫顫著身子在座位上站起來,以緩慢的語速,說道︰“諸位神殿的兄弟們啊,感謝神的庇佑,我們逃過了一次本來必死無疑的危機!在這次危機里,布魯菲德這個年輕人,他無疑擔當起最重要的角色,用我們從未見過的法術,將危機化于無形!白色女神可見證,這個年輕人對我們,是有恩惠的!”

    塞亞頓了頓,咳嗽了一小會,才接著道︰“我為神殿服務了六十年,今天,恰恰就是我入學神學院的紀念日!”

    他雙手在顫栗中擡起,阻止眾人的恭維崇敬之詞,說︰“在此期間,我擔任過神學院的導師,院長,擔任過人事部門的主管,還獲得過大主教的候選提名……在這漫長的歲月里,我見過無數的能人,無數潛力無限的英才!但是,今天我得說,布魯菲德這個年輕人,是我生平所見,最具天分,最具創造力的人,天才中的天才!他的潛力,我是無法判斷了,因為他當時站得太高了……”

    最後這句話,不失風範的小幽默,引來眾人一陣輕輕的笑聲,布魯菲德的精神力水平,確實遠遠在他們眾人之上了,由他們來判斷此人潛力如何,未免有點可笑了。

    塞亞又舉起手顫了顫,讓笑聲停止,接著道︰“這個年輕人還如此年輕,假如給他十年,二十年,說不定不單紅土神殿,甚至整個海洋的神殿,都會為他的光芒所耀,再上一個台階!站在人才的角度,我認為,布魯菲德是值得去珍惜的!咳——”

    糟糕的身體迫使得他稍停了一下,好不容易讓呼吸恢復順暢,才道︰“而站在感恩的角度,我們誰也不能質疑,布魯菲德給予我們的恩惠!這是救命之恩,正正發生在不久前……感恩,永遠是世人重要的課題!”

    末了那句,是用古神殿語所說,眾人不得不跟著塞亞,起立做了一下神殿的祈禱禮。

    塞亞顫了顫手,主眾人坐下,說道︰“布魯菲德,他是一個無與倫比的人才,同時,他對我們有恩惠……但是,盡管我們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我們還是不得不公正去評判——布魯菲德,是一個異端!或許,還是一個可以比擬神殿史上那幾個魔鬼的驚世異端!”

    他聲線里那嗡嗡的金屬踫撞,在這個剎那仿佛巨鐘被敲響的剎那,響徹在眾人的心頭上。特洛克的臉色瞬間變為鐵青,無比難看,內心狠狠詛咒了一句,這個老混蛋,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完全變了!

    塞亞粗喘了幾口氣,才接著道︰“對于歷史而言,對于神殿的發展而言,對于整頓秩序世界而言,他對我們的恩典只屬于小恩小惠,我們要判定的是大是大非!而他未來的罪惡,那是我們無法預測的,神殿的歷史早已經告訴我們,沒有一個異端是心懷善良的,他們都是邪惡的綜合體,他們都犯下了滔天罪行!或許,今天的布魯菲仍未變質,但他很可能無法逃過歷史的命運,我們不能懷著一顆僥幸之心,去放過任何一個可怕的罪惡!我們要趁著罪惡尚在萌芽狀態,狠狠將他扼殺!”

    最後幾句話,塞亞老神甫加快了語速,聲音就像大鐘被連環撞響,將整個臨時會議室震得一片寂靜,只剩余那聲響的余韻在他們的腦海里盤旋。

    一個重量級人物的發言,一路平安的影響力是驚人的,與會眾人大多紛紛發言,贊同塞亞的話,要將恐怖級的罪惡,扼殺于萌芽狀態!

    特洛克握緊了拳頭,沈聲道︰“塞亞神甫,按你意見,你覺得該如何處理布魯菲德?”

    塞亞說︰“如果按神殿千百年來的規則,我認為,一切異端,都必須立即處以火刑,將其焚燒至死!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般隊人心不穩,也沒有合適的場地來處以這一刑罰!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靈活變通,將其流放,茫茫大海,一葉孤舟,偉大的海神會給予異端最公正的懲罰!”

    理所當然的,出于安全考慮,或者他們某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良心考慮,將布魯菲德放在小舟上流放,任其自生自滅,更符合他們的道德標準,這個建議引來了絕大多數的贊同聲。

    特洛克差點想放聲大笑,這老家夥竟然也來談靈活變通?海神當然是公正的,一個沒有水,沒有糧食的人,待在大海中央,海神幾乎沒有第二條路給他選擇!

    特洛克慢慢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足以給所有人制造出足夠的壓迫感,在四周那些高級神職人員的附和聲中,他慢條斯理的將一只腳踩上了會議桌,再慢條斯理的解開了鞋帶!

    周圍的聲音漸漸停止了,訝異的注視著特洛克的舉動,這位魁梧的祭司將整只靴子都脫了下來,然後,他甩著靴子,狠狠的敲打在會議桌上,敲得砰砰大響,驚得守衛在外面的侍衛也沖了進來,但立即又被坐在門口附近的神職人員給使眼色轟了出去。

    特洛克整整用靴子敲了三分鐘,才啪一下將靴子扔到地上,冷冷道︰“發怒和魯莽並步而行,而悔恨則踩著兩者的腳後跟!”

    他雙手按在桌上,雙手之間還有那縱橫交錯的鞋印,他以那滿是市井氣息的眼神掃視過全場,尤其那位神殿意識在其腦海里已根深蒂固的塞亞神甫。

    特洛克冷冷續道︰“我在今天看到了許多,看到了一個可以拯救千萬人的新型法術,也看到了無數張嘴臉,包括在那些嘴臉後的醜惡靈魂,及其那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團團汙穢!”

    特洛克朝桌上吐了口口水,目光冷冷遊移著︰“本來,我已準備好說辭來和你們應對,但在剛才,我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我認為,千萬不可以與白癡爭辯,他們首先會把你降格到白癡的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白癡經驗將你徹底擊敗!”

    這句話挑釁意味未免太重了,包括塞亞在內等幾位有權威的神甫,祭司紛紛出言︰“特洛克祭司,請注意你的言辭!”

    “特洛克……”

    特洛克一句也沒有回應,又俯下身,將地上的靴子揀了起來,再次重重地敲在桌上,連綿不絕。

    整整一分鐘,他才再次將靴子甩回到地上,冷冷道︰“本人,特洛克,八級祭司,紅土神殿外殿首席官員,現在已經成為了這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我,為什麼會成為最高指揮官,相信諸位已經心知肚明!尼姆,巴斯他們,你們眼中偉大的人,擁有高貴人格的代理主教,代理祭司,已經帶著絕大多數的財富,離開原設定航道,逃了!甚至把海軍也帶走了,一個也不留給我們,讓我們成為誘餌,成為海盜的獵物,成為掩護他們撤退的工具!”

    這位魁梧的大個子第二次沖桌上吐口水,斜眼瞥著塞亞,漠然道︰“塞亞神甫,記得尼姆大人還是你的學生呢,你們向來關系很好,他為什麼不帶你一起走呀,要留給我們這些被遺棄者呢?”

    塞亞嘴唇一動,正要答話,特洛克卻冷冷道︰“這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們的事,更沒興趣聆聽你如何指責你的學生是如何喪盡天良,不懂尊師重道!現在我重視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保證民眾的安全,安全脫離危險區,這是我這個指揮官要做的唯一事情!”

    “而布魯菲德,他強大的能力,可以讓我們旅途降低風險,可以提供給我們最大的幫助,直接點講,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護我們!這樣一個人,你們竟然同意把他扔到一條小船上,然後讓他自生自滅?這不是削減了我們自身實力,降低我們可以到達安全區域的可能了嗎?作為船隊的最高指揮,對不起,我不能同意這個觀點!我要將民眾的安全放在第一位,這才是以大局為重,這才是大是大非,懂嗎?”

    話畢特洛克又俯身提起了靴子,盯著塞亞,只待他一作聲,桌子便再次敲響,不過塞亞識趣了,連嘴唇也不敢動一下,于是,特洛克直接就把靴子放到了桌子上。

    特洛克喝了口荼,目光又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接著道︰“至于布魯菲德是否異端的問題,是否應該處死的問題!那交給神殿的大祭司,大主教們去評判,我們,都沒有這個資格!如果有些人,硬是塞給自己這個資格,甚至打算處心私刑的話,那麼,我告訴你,我這個最高指揮官,絕不容許這個事情發生!”

    他自口中吐出了少許茶渣,聲音平淡了少許,說︰“當然,恐怕會有人質疑我這個最高指揮官的資格。那麼,我理所當然要出示一些證明!”

    特洛克用大嗓門沖門外喊︰“埃爾尼隊長!”

    原紅土鎮警隊長,現任船隊治安隊長---埃爾尼,立即推門而進,蹬腳敬禮。

    特洛克肅容道︰“告訴諸位大人,你只服從誰的命令?”

    “特洛克大人,我只服從你的命令!”埃爾尼以雄亮的聲音作答。

    “很好,如果我命令你立即跳進海里,單獨伏擊海盜,你是否執行這個任務?!”

    “特洛克大人,如果確實如此,我會私下提醒你,這個方案的可操作性並不強!但假若你堅持執行,我現在立即跳進海里!”埃爾尼再次蹬腳致禮。

    “當然,這僅僅是假設,我的腦袋沒有昏掉!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

    “……”

    門關。

    與會眾人,看身特洛克的目光里,除了忌憚,還多了不少敬畏,船隊里最大的武裝隊伍陸警隊,其隊長可以為特洛克去死,那恐怕也可以為他的命令,把自己的小命,神不知鬼不覺的結束掉。

    特洛克終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道︰“歸根到底,本人還是一個很民主的人,現在開始投票吧!贊成布魯菲德繼續留在船上,他是否有罪,日後再進行審判的,請舉手!”

    說罷,他第一個帶頭把手舉了起來。

    接著,布魯菲德的導師之一,查恩神甫也舉了起手。

    然後,人們面面相窺,手一只接一只,慢慢舉了起來。

    最後,塞亞神甫眼看大勢已去,在那小撮頑固分子里,在那習慣性的顫栗中,帶頭舉起了手。

    特洛克一邊把自己的靴子重新穿好,一邊冷冷觀察著這一切發生,等所有人都把手舉起後,才點頭道︰“很好!我們全票通過,暫時不對布魯菲德進行審判!散會!”

    他率先走出了會議室,迎面而來的寒風讓他肩膀抖了一下,他的背脊已經完全濕透了,但他的步伐仍然堅定,大步走向長廊,心中暗叫凶險,在神殿守則里,一旦發現異端,只要有十人以上的神殿神職人員見證其異端事實,如情況嚴重,可根據實際情況,將異端處死!

    剛才他們都被自己唬住了,無人敢輕易用這一特殊條例來撼動自己,在神殿守則里更有另一條——如有人袒護異端,同樣視為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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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2:28

第五集  第七章

    當布魯菲德再次睜開雙眼,窗外的天空已經放晴,干燥的喉嚨讓他撐起了身子尋找清水,四肢有點疼痛,明顯是精神力過分虛耗的後遺癥。

    貓在房間一角的神殿侍應生,立即從瞌睡狀態中清醒了過來,先打開房門,對外面低聲說了句︰“他醒了!”

    在門外急促遠去的腳步聲中,那神殿侍應生無需布魯菲德吩咐,馬上去餐桌倒了杯清水,遞給了布魯菲德。

    而在門開的剎那,布魯菲德清晰的看到,門外站有好幾個身形剽悍的陸警,他不禁自我嘲諷,我為了所有大的安危,把自己推到了一個極為危陷的境地,我偉大的奉獻不會被人記得,而我的異端法術和我本人,將銘到上神殿的異端榜,接受未來千年的詛咒……

    布魯菲德默默的喝著水,看著神殿侍應生用一種戒備敬畏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又想,哈,又體驗了一回這種當異端的優越感,大概過不了多久,他這種眼神就會變成一種憐憫了,因為我將被綁上火刑架,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如果火不夠旺不夠純的話,那麼只能變成一具炭燒干屍……噢,炭燒干屍先生,你可曾為昔日的犧牲感到懊悔呢?

    他為自己這句靈光—閃自皮話逗樂了,嘴角邊自然而然梳露出一絲微笑在那神殿恃應生眼里,無疑將其視為一種詭異的暗示了,他更是提防,甚至往後退了一小步。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布魯菲德一聲咆哮,就舍如同書中所說的那些異端般,化身魘鬼,將面前任何生物撕成碎片。

    餐點進到了,竟是由神殿那位看門人郎台親自送來,比起旁人的敬畏,他看起來仍是那

    副到薄的模樣,對布魯菲德半丁點畏懼也沒有,不過,他眼中似乎與生俱來的蔑視,此刻仿佛淡了許多。

    面對布魯菲德疑惑的目光,郎台也是用漠然的語氣解釋︰“特洛克祭司吩咐我看著餐點制作,然後再親自送到你這里,因為,他擔心有人對你下毒!”

    當時,門是打開的,聽到如此直白的嘲諷,門外站得筆直的幾位陸警先生,和另一位托著餐盤的侍應生,臉上不禁都有點尷尬。

    在布魯菲德用餐時,特洛克終于來了。

    特洛克進門後,先是指了指門外︰“他們守在這里,是對保守派的交代,同時,你也不妨看作這是對你的一種保護!”

    布魯菲德只能點頭笑笑。

    特洛克大咧咧坐到布魯菲德對面,笑道︰“感覺如何?”

    “能在這樣的大型船艦里住頂層感覺很好,”布魯菲德望了望窗外的遠方,海天一線的天際,太陽正徐徐而下,四周雲彩光怪陸離,他放輕了聲音︰“大人,我是不是被確定為異端了?”

    特洛克擺手道︰“布魯菲德,這是個異常嚴肅的問題,沒有人可以輕易斷定某個人是異端,神殿永遠是公正開明的!”

    布魯菲德苦笑道︰“可是我記得有這樣一條特例……”

    特洛克冷冷打斷道︰“目前我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我覺得特例不適用,大家也認同,所以,你暫時還是安全的!”

    凝視著特洛克堅毅的面孔,布魯菲德心中不禁一暖,危難之際,特洛克表現出了他真正的友情,相信他為了自己,已經做了不少事,其中包括說服同行的神殿官員,還派遣親信郎台來監督食物……

    特洛克似乎受不了布魯菲德這種溫情的目光,咳嗽了兩下,說︰“好了,布魯菲德,該你向我解釋一下,為何使用這種異端,喔,不,這種新型的法術,事前卻沒有跟我商量—下?”

    布魯菲德只能苦笑解釋︰“一開始,我是使用正規的庇護術,但我錯誤估計了自己的精神力,因為施放正統的庇護術,是無法將整支船隊保護起來,所以,我不得不稍稍改變了精神力的運用方式,將我私下創造的一個法術使用了出來。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只希望在白色女神的護佑下,所有人都能平安渡過難關……”

    特洛克笑著打斷了布魯菲德︰“好了,不必與我習慣性的打官腔!那個法術是你第一次使用?呵,我得說,很實用,你他媽真是個天才!”

    連賤民口中的粗話也出來了,布魯菲德趕緊在座位上微微躬了躬身,說︰“大人,如果你打算學習,我樂意將這種精神運用方式恃授予你!”

    特洛克眼楮頓時一亮,但他很快恢復了理智,淡淡道︰“暫時,異端一個就夠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離開座位,快走出房門時,又回頭說了一句︰“不過,日後有機會,你可以讓大多數人都變成異端,那麼剩下的老頑固,也就成了你們這些人眼中的異端了……”

    “……”

    事實上,這樣的機會,沒過多久,就來臨了。

    船隊的淡水供應出現了問題,有多條船上的淡水儲備倉,食用過半後,才發現水源曾被汙染過。

    當祭司們開始嘗試將這些水源重新淨化時,卻發現人們開始病倒了,一個接一個。這種病癥忽冷忽熱、全身乏力的怪病,以極為迅猛的速度,在整支船隊里蔓延開了。

    但,這個倒黴僅僅是開始,不幸接踵而至。

    不少祭司學徒,甚至高級祭司,在接觸病患中,也患上了這種怪病,堪稱被白色女神庇護的祭司們,竟然也被傳染了,這對民眾信心方面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而在人心惶惶間,第一個死亡病例出現了。

    最撼動人心的是,有了第一例,很快就是第二例、第三例……

    如果無人死亡,那僅僅是令人厭惡的傳染病,但一旦出現死亡,那就極可能是可怕的瘟疫了。

    無盡的海洋之中,一場小小的瘟疫足以毀掉一支大型船隊更何況,這次的瘟疫非比尋常,連神殿的祭司們都束手無策,甚至不少神職人員也被感染……

    這個危機時到,布魯菲德為期十五天的軟禁生涯終于結束了,被特許離開房間,去為病患治療。在眾人認為,他是否異端,遲一步再談,甚至也先不計較了,重點是,他在祭司團隊中,在整支船隊里,絕對是白魔法等級最高的人,一個鶴立雞群的存在。

    “我懷疑這是尼姆、巴斯那些混蛋留下的毒招!原計劃針對的目標,大概是毒害接收我們物資的海盜,降低海盜團的追擊速度,結果我們逃過一劫,物資繼續由我們使用,所以,現在這場瘟疫也由我們來承擔了……”特洛克是如此告之布魯菲德的。

    這些話里面還包含著一些潛台詞沒說出來︰這事雖然有部分人知道了,但絕不能對外說,除了捍衛神殿的聲譽,還得避免人心更加恐慌,代理主教和代理祭司聯合炮制的瘟疫元素,那該有多可怕啊?

    布魯菲德心中冷笑,真好!這就是神殿華麗的真面目啊!誰說尼姆、巴斯他們不能代表神殿呢?他們正正代表著神殿最精髓的精神,和平時期,向你索取金錢,與你團結友愛;危難時期,讓你殿後,讓你成為肉盾——當然,還擔心你這塊肉盾不夠結實,于是又在你體內注進毒汁……

    就算是船上剩余的神殿成員,不少人同樣是這樣的個性,我拯救了他們,他們卻視我為異端,要將我處死,當危難再次降臨時,他們又立即想起了我,需要我的幫助,期望我再一談去拯救他們。如果成功了,我想我仍將成為異端,等待不久將來面對審判,他們會面帶冷笑,以嘲諷和蔑視的眼神,看著我這位救命恩人……

    心思復雜的年輕人,檢查看那群遭殃的人們,里面有太多的老弱病殘了,他的心不禁被揪動了一下……

    出生不久的嬰兒哇哇的啼哭,她母親通紅的眼楮里,滿是求助的眼神在母親的身邊,還坐著嬰兒的哥哥,無邪的大眼楮中,全是深深的迷惘。

    一對老人在船艙一角輕輕相擁,老邁的身軀微微顫動著,以相互的體溫,抵擋著冷熱癥狀的發作。

    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妻子,捂住臉在抽噎著,為了不驚擾到別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無聲的痛哭令布魯菲德的心更沈了。

    他用力的抿了抿嘴,是的,神殿無疑令人憎惡,但善良的人們是無辜的,廣闊的心胸應放下芥蒂,結予他們最大的幫助要不然,這里的人都得死于這次航程之中……

    他們大多數人都以崇拜的目光看著我,向我求助,我保護他們躲過海盜時的模樣,已烙印在他們的腦海里普通人的眼楮雪亮多了,從不分一個法術是否異端,只分這個法術是否有用……

    跟在布魯菲德身後的一名六級女祭司,輕聲道︰“布魯菲德……大人,這是第三船的患者,接下來,我們到下一條船去嗎?”

    這位女祭司每次呼喚布魯菲德作大人,都得猶豫一下,畢竟布魯菲德一身學員服飾,而且聽說還是傳說中的異端,但她每次都將“大人”這個稱謂喚出口,因為她佩服布魯菲德的勇氣,這個年輕的異端,竟然敢于接觸病患,甚至敢于把對方的汙穢氣息吸取一點來研宄,這在人人自危,倒下了多名高級祭司之後,確實難能可貴的。

    布魯菲德踏出了船艙,迎面而來的海風讓他精神稍振,回頭問︰“對了,艾瑪祭司,特洛克大人說,部分高級白魔法可以暫時壓制病情,具體是多少天?”

    那位叫艾瑪的女祭司答道︰“以聖療術為例,可延緩五到十天。特洛克大人的初步結論是,患者精神力級別越高,越能延緩病情……”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布魯菲德……大人,我們已經有過半祭司病倒了,沒病倒的,又有不少開始出現了早期病癥,而這個怪病的患者,卻越來越多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說︰“不必去看下一個船艙了,直接帶我去看被汙染的淡水艙吧!”

    “這里就是被汙染得最嚴重的淡水艙,開始真的一點也沒發現異樣,但這幾天,如你所見,顏色都變黃了,發出惡臭……”艾瑪將布魯菲德領到一個情況最嚴重的淡水艙前,戴上了口罩,又遞了一個給布魯菲德,布魯菲德擺擺手拒絕了。

    他捏了捏鼻子,施放了一個淨化測試,純白的淨化精華在那一桶桶“淡水”之間縈繞而過。布魯菲德對艾瑪做了個止步的手勢,自己卻緩緩踏進了這可臭氣沖天的房間之中。

    淨化精華轉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布魯菲德的指尖,純白已經轉為了黃黑青三色交纏的混濁。他輕輕皺了皺眉,揭開了其中一個木桶,極為刺鼻的臭氣頓時撲面湧來,他竟然還探手進去撈了一把水,湊近觀察了一下這樣的舉動,連站在門外的艾瑪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布魯菲德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眉頭漸漸舒展開了,大步走出房間,沖艾瑪笑道︰“有手巾嗎?我要擦擦手!”

    “大人,請拿去吧,不必還我了!”可憐的艾瑪看見那沾滿水珠的手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眼皮下,趕緊將她唯一的真絲手絹給拋了過去。

    “真是奢侈,貴東西呀,怎麼好意思呢!”布魯菲德如此說的時候,毫不客氣的接過去擦手了。

    “布魯菲德大人,解決方案了?”觀察看對方神色,艾瑪覺得已看到曙光。

    布魯菲德笑著點點頭,不過又嘆了口氣。

    艾瑪不禁問︰“大人,莫非有什麼難處?”

    “我想到了一個治療術,可以治療這次瘟疫……不過,它既不屬于白魔法,也不屬于海術,而是各個精神派系一些法術的揉合,你敢學習嗎?”布魯菲德淡淡的問。

    艾瑪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腦海里第一時間跳出的詞語就是“異端之術”,她避開了布魯菲德灼灼的目光,微微垂頭,到底救人重要,還是神殿本身的信仰和規則重要?一時間,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布魯菲德也懶得等她的答案,沖另外遠遠跟隨的陸警說︰“請告訴特洛克大人,我有解決方案了,我可以立即作示範治療!”

    看著那陸警面露喜色,頗是振奮的快步跑去,布魯菲德不禁又喃喃自語︰“不過我想,恐怕得需要一次內部會議。”

    在布魯菲德用新型的治療術,治療好近百名的重病患者後,船隊的內部緊急會議,終于召開了。

    基礎人員,還是上一談那些大大小小的神殿高層人員,不過這次多了一個布魯菲德,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資格,起碼當面不敢。

    在他昏迷的時候,喊著該如何如何處置這個異端的人,現在規矩得就像神學院里的新生,因為面前這個異端已經清醒了,而且還擁有著可以主宰他們生死的可怕力量。

    上次會議中喊著要嚴懲布魯菲德的塞亞神甫,甚至還對布魯菲德笑了笑,友善得就像看到了一位頗是欣賞的後輩。

    布魯菲德一臉平靜,並沒有將內心對這些人的想法擺放到臉龐上,以極為平淡的語調介紹道︰“諸位大人諸位導師,因時間緊迫,我不能一一行禮,還請見諒接下來,我們馬上進人正題吧!這次瘟疫的源泉,我已經找到了,瘟疫詛咒于二十天以前所下,是黑魔法詛咒上的一種變化,加上了各種黑暗煉金元素,另外還有幾種龐然海獸成年獸的糞便……”

    他逐一將瘟疫的元素念出,末了下判斷︰“超出了我們神殿所判定的瘟疫元素範圍,因此,基本已可判定,下咒者屬異端,所下的是異端之術……”

    與會眾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一個頂級異端在指責另一個異端,侃侃而談,理直氣壯!而眾人也心知肚明,那另一個異端很可能就是尼姆或者巴斯當中的一位大人……

    布魯菲德嘴角微微一牽,盡是嘲諷之意,不過他立即又把這份嘲諷隱藏了起來,接著道︰“所以,我們神殿目前並沒有對應的白魔法,來應對這一種瘟疫元素!”

    他頓了頓,目不斜視,微微一躬身,沈聲道︰“不過,我可以用另一種新型法術來應對,可將這種異端瘟疫根治,我需要諸位大人的支援!”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布魯菲德的立場似乎是,大夥都來學習他新創的異端之術,以對付另一種異端瘟疫,要不然,死神將不離不棄的跟隨著他們這支逃難的船隊。

    一時間,會議室完全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陣陣濃重的鼻息。

    布魯菲德給予了他們一點思考的時間,才續道︰“因為感染異端瘟疫的人們,已經將近兩萬,單憑我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在短時間內,逐一將病患治愈的。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行動起來,—起去幫助他們,醫治他們!這不單在頌揚神殿的奉獻精神,也實現我們自身的價值!”

    “奉獻精神”這個詞用在這里,實在可圈可點拯救世人,犧牲自我,這便是神殿的奉獻精神,但讓自己成為神殿深惡痛絕的異端,這種犧牲自我,算不算是一種奉獻精神呢?

    “如果諸位大人沒有別的意見,那麼,我們立即開始吧!”

    布魯菲德探出了一根手指,純白的淨化精華盈盈而出,瞬間已在會議室的天花板下,構成一個環形,如流螢一般緩緩而動。

    無需念誦咒語,淨化精華已洶湧成型,這肯定又是一個經過變化的異端之術!眾人擡頭看了看那柔和的光點,心中都不由得緊了緊,仿佛那是一把把懸掛得並不牢靠的鋒銳匕首。

    眼看局勢似乎正被布魯菲德引導走向某個不利的方向,老邁的塞亞不禁顫顫栗栗的舉起了手,以示有話要講。

    與會眾人心中又是一陣異樣,塞亞說到底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物,曾經還差點就成為了紅土大主教,現在在布魯菲德面前表現得反倒像是位戰栗的下屬了。

    布魯菲德卻皺了皺眉,在場諸位大人心中為之一緊,看似溫和的年輕異端似乎很不滿意,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允許塞亞發言。

    塞亞咽了一下口水,清了清嗓子,才以他沙啞的聲音,緩緩道︰“我的一生都在從事神聖的事業,願意為神殿犧牲一切,包括自我!可是,我大半只腳己經踏人了海神的懷抱,理解能力、學習能力已遠不如從前,還能學習這個神聖的新型法術嗎?”

    塞亞的前半句,基本上是廢話,而後半句,無疑在說,布魯菲德大人,我都一把年紀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而且,我的學習能力這麼差,還是個神甫,肯定怎麼學也學不會你那高深的異端之術的啦……

    其余的人眼楮一亮,只要塞亞的請求獲準,那麼他們也可以以各式各樣的理由來拒絕布魯菲德了。

    布魯菲德溫和一笑,平靜道︰“諸位只需放松心情,我將根據你們的精神力等級,讓你學會這個對付異端瘟疫的治療術這種精神力運行方式,根本不會計較你是祭司,還是海術師、魔法師,甚至神甫……”

    天花板上的光環光芒大盛,接著,團團光點如瀑布般傾泄而人,不偏不倚,灌人會議桌邊每一個頭顱之中。

    眾人的精神海里頓興波瀾,繼而如怒海翻騰,一種強勢的力量導人他們的精神世界,引導著他們的精神力如何前進,一種從未見過,甚至在最荒誕的夢中也不會出現的精神運行方式,在他們的精神世界里高速運行了起來。

    對于他們每一個人而言,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驚恐顫栗之余,仿佛又覺得這是一個在最初始的夢想之中,最夢寐以求的精神世界。

    無疑,在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心里,一些根深蒂固的信念,在輕輕動搖了。

    但,更多是守日的頑固者,他們皺緊了眉頭,顯然並不習慣精神世界任由他人操控,更不習慣這怪誕的精神運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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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2:48

第五集 第八章

    仿佛渡過了幾個悠長的世紀,又仿佛僅僅是瞬息之間,那股完全操控著與會眾人的巨大力量,終于自失了,但那怪誕的精神運行方式,卻烙印進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里。

    布魯菲德重新將點點淨化精華收回到指失,微笑道︰“瘟疫治療法,相信諸位大人已經學會了吧?”

    這些大人們不由得再次面面相覷,除了尷尬,還有點難堪十多天前,他們還商討如何處置異端,而今天,他們已經成為異端的一分子,一個嶄新的法術完全烙印進他們腦子里,誰知道面前這個可怕的頂級異端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們卻有預感,這個法術恐怕想忘都忘不掉了。

    目睹如此反應,布魯菲德的眼楮更亮了,他明白他的精神引導法已經成功了,但他可不能讓這些新晉異端發現他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精神引導操作。

    于是,布魯菲德露出他最迷人的微笑,說︰“時間緊迫,請諸位大人立即加入到醫療隊伍之中,去為患者治療吧!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大人們讓所有神職人員列隊前來,每次三十人進入會議室,我將授予他們這門新型的法術,不斷壯大我們的治療隊伍!”

    眾人暗暗倒抽一口涼氣,神殿包括神學院里的所有神職人員都得學習,那要制造出多少異端啊……

    繼而,他們又不禁心里一寬,暗自思量,那很好,很快他們將不再孤獨!異端將無處不在,最起碼在這個船隊里——此時,偉大的神殿責任觀已被他們遠遠拋到了一邊。

    特洛克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一直沈默不語的他,重重拍了拍布魯菲德的肩膀,淡淡一笑,道︰“小滑頭,干得不錯……連我也算計上!”

    布魯菲德只能不無尷尬的回以一笑,說︰“大人,如你所見,這是門不錯的法術。”

    特洛克聳聳肩,不置可否,走向門外。

    而以塞亞神甫為首的這群新晉異端們,激發起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激情,自動分配好工作,不再像平時,為哪個崗位比較輕松、哪個崗位油水比較多而爭論不休了,他們終于發揮出神殿一直所提倡卻一直很少人做到的高效率。

    一部分人迅速安排神職人員前來會議室學習,讓其成為異端的新成員,讓異端的隊伍不斷壯大。

    另外大部分人,立即如火如荼的加人到醫療隊伍之中。

    新型法術能拯救他人生命,最起碼是正義之術,就算日後被追究起來,那也是個善良的異端之術,罪名或許會輕點,更重要的,是不能得罪正在會議室里待著的那位大異端。

    充滿危機感的他們,是如此安慰和告訴自己的。

    布魯菲德雙手按在會議桌上,心情一陣澎湃,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得到如此大的尊重。

    那些平常滿口高貴的神殿理念、滿嘴流利的古神殿語的大家夥們,在剛才,都得仰視著我,在我的強勢面前,他們連半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布魯菲德的心更熱了,在他看來,這是一場人生路途中值得紀念的偉大勝利,是他生命里最光輝的一個時刻。

    一個只要你擁有精神力就可學會的簡單治療術、一個顛覆了傳統精神派系學說的法術,明明可以幫助無數人,但卻被你們禰為異端之術!你們心里暗暗批判它、鄙視它,那好吧,現在這個異端之術完全烙印進你們腦海里,你們將如何自處?哈哈……你們除了恐懼,還不得不屈服。

    或許在這個充滿危機的時刻里,我已隱隱成為了這支船隊的領袖……

    如此猜想時,野心和欲望頓時跳動上布魯菲德的胸懷,令他的身體,直至靈魂,也為之滾燙,雙肩情不自禁的輕微顫動了起來,嘴角邊更逸出絲絲得意的微笑。

    如果前面那些大人們有哪位恰好在此,定難以相信,這位就是不久前在他們面前侃侃而談、鎮定自若的超級異端。

    神殿的辦事效率從未如此之快,一個下午下來,已經有兩千多名神職人員加人到異端的行列之中,而瘟疫感染人群,也有超過八千人得到了有效治療,不少人幸運的從死亡線上被拯救了回來。

    而治療隊伍們,則形成了一股默契,將功勞全部歸予了創造出這個神奇治療術的布魯菲德。當然,這樣的默契,並非因為他們公正,而是日後神殿追究,在罪不責眾的前提下,創始人布魯菲德肯定將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他們的眾口一詞,將布魯菲德的名聲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不久前大規模法術保護民眾躲過了海盜團,現在又根治了高級祭司也束手無策的新型瘟疫,“布魯菲德”這個本來微不足道的名字,這段時間傳遍了所有的難民船。

    而布魯菲德本人,此時正陷入了亢奮的狀態之中。如此持續消耗精神力的情況下,他在中途只休息過兩次,每次不會超過五分鐘,又繼續投入到栽培新異端的狂熱之中。

    在此期可,他目睹過各種各樣的神色,在聽到這是一門新型的治療術後,神職人員或者神殿學員們的眼神是豐富多彩的,有戒備,有困惑,有茫然,有興奮……但不管他們表情如何、內心的真實心情如何,布魯菲德也是照樣精神引導一次,為異端的高樓添磚加。

    阿穆的眼神是比較精彩的,如果單從神色來看,他幾乎是最平靜的一個,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仍如過往任何一刻般的服從,但看向布魯菲德的眼神,時而閃爍過的怨懟,幾乎可以把布魯菲德溶化掉。

    這令布魯菲德清楚的知道,阿穆是個明白人,或許他是所有底層神職人員當中最清醒的,異常清楚目前的處境。他沒有那些低學員的雀躍,也沒有道德值特別高的神職人員的憂慮,他窺視到了布魯菲德的企圖,雖無能為力,卻蠢蠢欲動。

    于是,當阿穆這組離開時,布魯菲德特地向他笑笑,低聲道︰“阿穆,或許這一次,我也正拯救了你的未來!”

    阿穆先是怔了怔,接著,他的面色霎時變得無比蒼白。當初他向布魯菲德效忠時,就曾說過“你拯救了我的名譽,更拯救了我的未來,請容許我向你表達最至誠的敬意和崇拜,也容許我,成為你私底下最謙卑和忠誠的僕人……”,布魯菲德現在正提醒著他,那段話,他一直沒忘,希望阿穆自己,也能謹記那一段承諾。

    阿穆落在眾人之後,確定四周無人,才深吸一口氣,躬身道︰“布魯菲德先生,阿穆將永遠站在你身後……”

    他眼神深處中的復雜,終于褪盡,恢復清澈。最起碼,表面如此。

    而那個下午,令布魯菲德最意外的是,蕾尼竟然是異常堅定的接受了這個異端之術,那眼中的決然,仿佛是即將前往最危險的海域,單挑龐然海獸。

    于是,布魯菲德知道,蕾尼也是個明白人,不過她靈魂里那尚未被世情汙染的正義感,促使她義無反顧。

    當她離開房間時,故意落後他人,然後主動對布魯菲德說︰“不管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我得承認,你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這一次,我也不管你內心抱著什麼樣的想法,但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你擁有著令我仰視的勇氣。”

    就算如此說的時候,蕾尼的聲音仍是很輕很柔。

    布魯菲德從對方眼中,似乎又讀到了久違了的傾慕,他心中不禁蕩了蕩,正要說點什麼得體的言辭,令雙方的友誼更進一步,蕾尼已不敵布魯菲德那灼熱的眼神,垂頭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在之後的三天里,布魯菲德完成了神職人員完全異端化的過程。

    除了少部分的禮儀官和神甫,完全無精神等級,無法學習這個新型治療術之外,其余一律成為了異端的新成員。

    而在之後七天,異端瘟疫完全被消滅了,死神在嘆息中失望的離開了這支大型逃難船隊。

    布魯菲德也正式搬進了特洛克的隔壁,他曾經憧憬過的—些情景,在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他成了這支船隊的精神領袖,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崇拜的目光和致禮,所有關于船隊問題的決策會議,他都被邀出席,甚至,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大人,在會議上幾乎都要求他與特洛克一起並列坐在主席位上,他的每一句話,都能成為所有人的重要參考,可以影響會議里的決策。

    誠然,布魯菲德在這段時間里有點飄飄然了,他會在某個片刻閃過這樣的幻想︰假如這段航程將永不結束,那該多好?但每次升起這樣的幻想,他都會狠狠的責備自己,一個有夢想的靈魂不應止步于此,如今實現的,微不足道得不值一提,在前方,還有更宏大的目標,等待他去實現更何況,這個大型異端團隊,全是由神殿成員蛻變而來,有什麼不可知的未來在等待他們,尚未可知道……

    無論如何,這個閃過布魯菲德腦海的小小幻想,沒過多久就破滅了,殘酷的現實永遠追隨時可的腳步,在該到來時,準時與世人會面。

    紅土的逃難船隊在經過多番磨難之後,終于來到了黑角海域的海防線上。

    海神從不在大海劃分界線,所謂界線,永遠是人為劃分。

    每兩海里就會有一個紅色的浮標,這樣的深紅色,在此並非標志危險,而是標志屬于法考爾金的黑角海域到了,擅自穿越過浮標的船只,一律視為入侵者,尤其在此非常時期。

    在船隊來到浮標的近處,就可以清晰看到在其浮標上,那屬于法考爾金家族的金黃色印記。

    全體民用大帆船紛紛降帆,他們尚未射出煙火,告知邊防軍他們到來,一條小型黑角偵察船已自東方高速而來,迅速打出旗語,要求他們退後半海里,原位等候。

    這令特洛克不由得大皺眉頭,喃喃道︰“這一帶不應該這麼嚴啊,何況我們還掛著神殿的旗幟……”

    難民船隊們幾乎沒有第二個選擇,只得重新升帆,往後移了半海里。那黑角偵察船不離不棄,遠遠跟隨著,但任誰也能感覺到對方那森嚴的戒備之意。

    確定難民船隊沒有任何不軌的企圖後,_黑角偵察船才射出定位的煙火。

    北面海域的風特別冰寒,這里已有了深秋的氣息。

    布魯菲德佇立船頭,看著陰狸天空下綻放開的煙火,不由得抿了抿唇。

    根據在法考爾金家族里翻過的煙火學,這雖不是敵人進軍的信號,但也絕對不是歡迎賓客前來的信號,似乎……似乎是危險度不高的低級龐然海獸遊戈于這一帶淺海的警惕信號。

    他把這個猜測告訴旁邊的特洛克,特洛克不怒反笑,說︰“哈!超過五萬人的超大型難民船隊,信號官把我們當龐然海獸看待了!”

    他頓了頓,才沈下臉,冷冷道.“說不定法考爾金在戰時更換煙火信號了,最起碼對于各式各樣的難民闖入,他們找不到合適的信號,就將海獸系統給暫時搬用了!”

    身後的陸警隊長埃爾尼打量著船底下的魚群,躬身說道︰“大人,那我們……”

    特洛克打斷他道︰“什麼也不要做!這里雖漁產豐富,但人事情況似乎太復雜了!你去叫那幾個禮儀官準備好,等會如何與法考爾金軍方交涉,提防法考爾金撕毀事先談好的契約!”

    “是,大人!”

    “……”

    海平線上,二十余艘黑角戰列艦已列好陣形,看那架勢,雖不算如臨大敵,但也是嚴陣以待,似乎面對的是野蠻人小型先鋒部隊。

    船隊之中,難民們不禁紛紛議論了起來,按照那些大人們出發前的承諾,不是應該通行無阻的嗎?為何現在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支仿佛要防止他們暴亂似的正規軍呢?

    一片嗡嗡的嘈雜議論聲中,黑角海防軍里派出了一條中型偵察船駛了過來,船上除了正規軍,還承載著黑角的外務官,和一個來自黑角神殿的使者。

    布魯菲德看著難民船隊的禮儀官登上了對方的船,足足有半個小時尚未出來,心中忽然茫然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否在期待船隊得以通過呢?一旦通過,他們將重新進入神殿的主勢力範圍,他的異端行為,也將進人審判的倒數計時了……但,如果另尋出路,出路又將是在哪里呢……

    不少人都站上了甲板,上百艘船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一片,蔚為壯觀。他們的心思遠不如布魯菲德般復雜,但同樣是茫然大海的中央,腳下蔚藍的波禱有序前進,但他們卻必須停下航程,如同一群來自格納島的牲畜,是生是死,都得等待黑角屠夫的指示。

    風,仿佛更冰寒了。

    紅土神殿的禮儀官終于離開了對方的船只,回到己方難民船隊的陣營當中,在他們身後,還有一位身穿黑角神殿高級官員服飾的神職人員隨行。

    布魯菲德不由得牽了牽嘴角,從他們的神色里,幾乎可以將對方的答案猜測出大概了。

    果然,只見禮儀官來到特洛克和布魯菲德身後,輕聲道︰“大人,經交涉爭論,法考爾金不允許平民通過,已成定局,你看是否……”

    特洛克不由得悶哼一聲,冷冷打斷道︰“他們不是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同意,紅土神殿及其紅土鎮民,可以暫時遷人黑角海域藍灣島中暫住嗎?現在,法考爾金連協定都不遵守了嗎?這,可不是黃金姓氏的風格!”

    禮儀官目頭看了一眼那位來自黑角的神殿官員,聲音壓得更低了︰“法考爾金的官員首先陳述了他們現在所面臨的難民壓力,藍灣島,已經被臨時遷人的貴族所佔據……”

    特洛克怒極反笑,順著禮儀官的目光也回頭看了一眼,來自黑角神殿的官員卻面無表情。

    那位戰戰兢兢的禮儀官接著道︰“他們還說,法考爾金從不會背叛與朋友簽訂下的條約,除非,是對方要求解除協定的……”說罷,不禁再談回頭,又一次匆匆望了一眼那位黑角神殿官員。

    布魯菲德心中一亮,忽然,他什麼都明白了,臨時收容條約,是神殿與法考爾金簽訂的,而後來,神殿發覺這個協定並不能為他們帶來最大的利益,反而,那些逃亡的紅土貴族,同樣是神殿“虔誠的信徒”,卻可以提供給神殿高層們實質上的經濟利益……

    于是,神殿,或者說神殿的高層,決定放棄紅土鎮民,放棄紅土神殿的嫡系信徒,將神殿協定爭取得來的藍灣島,交給了那些無家可歸,卻有大量財富的貴族們……

    接下來,禮儀官所敘說的內容,與布魯菲德的猜想大同小異,最大的區別就是,神殿絕不是因為私心而放棄紅土信徒,而是因為某個極為偉大的理由,那個理由,當然是無比的荒謬,同時又無比的合理,正是符合神殿一向的風格——得到神的啟示,這是神的旨意。

    那位黑角的神殿官員看到禮儀將該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才緩緩上前,稍稍躬身,權當對特洛克這位臨時指揮官行禮,又細看了布魯菲德兩眼。

    在他看來,禮儀官在匯報的過程里,最令他詫異的一件事就是,似乎禮儀官更敬畏布魯菲德多一點。

    他不做過多的客套,直接進人主題︰“眾神庇佑我們已經知道,神殿做出了決定,而我們作為神殿最忠誠的信徒,就都該相信,這是正確的決定!特洛克祭司閣下,請你立即做出安排,讓我們神殿的成員集中到指定的幾條船上,然後由黑角海軍護送,暫時回歸黑角神殿!至于尼姆、巴斯等大人的事情,我們回黑角神殿後再作討論!”

    特洛克笑了,他盡力不讓自己笑得太過譏諷,淡淡道︰“這位大人,我們這幫神職人員是安全了!那麼紅土鎮上的居民,他們是神殿最虔誠的信徒,他們的命運將走向何方?”

    那官員臉上微微一紅,說︰“特洛克大人,他們會按照神的旨意,改居住地為銀珊瑚群島,繼續安居樂業!”

    銀珊瑚群島?一個何其熟悉的名字。

    布魯菲德心中不由得為之顫動了起來,曾經,他就是從那里開始,踏上了瑪麗斯姨媽的帆船,度過了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曾經,他就是在那里其中一片淺灘上,永別了父母;曾經,他在那海灣上灑下過無盡的熱淚……

    那片海域里,海葬了他的父母,也海葬了他的純真,海葬了內心最真最純的那一段溫情……

    多年以後,這個仿佛已相隔遙遠時空的名字,竟再次傳進耳里,一如曾經,他父親曾無數次告訴過他的話語︰

    或許,我們僅僅是沒有姓氏的賤民,生于大海,死于大海。

    但,我們僅僅是賤民,並非奴隸。

    我們永不為奴。

    布魯菲德,你擁有常人所無法企及的天賦。

    但,你務必永遠銘記,我們雖貧窮,但並不卑賤。

    我們擁有的,是一個高貴的靈魂。

    在未來,你永遠也不要迷失自我。

    一歷十載,恍如昨日,震撼至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3:09

第五集  第九章

    銀珊瑚群島,背靠死神之海,位于黑角海域西北角的最盡頭,西南面就是紅土海域,東北與翡翠海域接壤,名義是法考爾金的領地,但實際上卻橫跨了三大海域。

    它由大量面積較小的小島嶼組成,島與島之間往往只隔幾條船的距離,氣候宜人,和平時也是個不錯的旅遊勝地。但如今戰事四起,這樣一個位置復雜的敏感地帶,成為了“混亂”的代名詞。

    在雷丁家族入侵初期,銀珊瑚就是首先發難的幾個點之一,讓群島上迅速換成了雷丁的火焰翡翠旗。

    但,群島上的旗幟只更換了八天,法考爾金又反攻了回去,不過留下的駐軍並不多,于是九天之後,旗幟又換回了雷丁的……

    在此之後幾個月,直到如今,這片島嶼的旗幟就這樣輪番更替著。不過,這片群島遠離于主戰場之外,戰略意義實在不大,敏感度又著實不低,多番交戰下來,雙方仿佛有默契一般,勝利後留下的駐軍,是越來越少了。

    雙方仍在爭奪的,僅僅是家族的面子問題。

    最近,是法考爾金盤踞在此,但歷時多月的糟糕治安管理,已令那里成為了難民的集中地、暴民的流向地,罪惡之神在那里的信徒與日俱增。

    對于這樣一個所在,令特洛克面上的肌肉也抽動了幾下,他盯著那黑角神殿的官員,淡淡說道︰“神殿就是選擇這樣一個地方,讓紅土的信徒們安居樂業啊?”

    那官員不敵特洛克的目光,不由得轉開了臉,但繼而,他又察覺輸掉了氣勢,勉強盯了回去,以森然的語調,說︰“怎麼,特洛克大人,你在質疑神殿的決定嗎?這可是神的旨意!”末了那句,語氣已嚴厲至極點。

    特洛克哈哈大笑了起來,說︰“神的旨意,似乎不是由你們決定的吧!”

    這可是一個無比嚴重的指責,那官員的面色不由得為之大孌,指著特洛克,從指尖至身軀,也為之顫抖,顫聲道︰“你,你,你在褻……”

    因為過分激動,他連褻瀆二字也無法說下去了。

    特洛克也懶得再理他,轉向先前的禮儀官,淡淡道︰“你也清楚黑角神殿的意思了,神職人員可以離開,平民留下!那好吧,我們紅土神殿哪個人要離去,就請自便吧,作為神最忠實的兒女,我覺得這個時候我有義務留下來,去照顧紅土平民,去照顧眾神最忠實的一群信徒!”

    布魯菲德不由得側過頭,凝視著特洛克的臉龐,那粗糙的輪廓此到仿佛閃爍出光輝,那光輝似乎便是神殿一直標榜卻從未看到過的……

    他見禮儀官正把目光投向自己,于是笑笑道︰“我也留下。”

    禮儀官躬躬身,轉身就急步離去了。

    他腦海里同樣也在盤旋著那個問題,拋棄平民,這到底是神的旨意,還是神殿的旨意?那,眾神和神殿的意志,豈不是產生分歧了嗎……

    黑角的神殿官員帶著鐵青的臉色離開了難民船隊,在離去途中,他好幾次回過了頭,狠狠的瞪著特洛克的方向。

    在他看來,特洛克質疑神殿,無疑就是一種異端思想,但理智還是克制住他的憤怒,因為四周的人群已經開始騷動,顯然消息傳播出去了,在人們尚能控制住不把仇恨宣泄出來之前,他希望自己可以完好無缺的回到黑角的船只上。

    隨著太陽的漸漸落下,海上的風更是冰涼了。

    船隊中的難民從開始時不滿的嘀咕,到議論,到現在不時會有人沖黑角的軍艦吼幾句紅土海域的粗話,幸好基本上,局勢尚可在控制之中。

    神殿成員約五千人左右,最後願意跟隨黑角神殿官員離開的,不足五百人,其中領頭的,便是塞亞老神甫。

    這個數字遠在布魯菲德估計之下,但他細心一想,也就恍然了,瘟疫治療術是個低級法術,絕大多數擁有精神力的神職人員都掌握了這個法術,而同時,這也是個異端之術,回歸神殿後,黑角神殿將在仔細的審查過程中,發現這個異端法術,那麼,他們很可能將被視為異端,接受審判。

    在神殿史上,異端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而大多數神職人員是如此考慮的︰與其現在回歸,倒不如先跟隨船隊,跟隨布魯菲德這個神殿史上罕有的強力異端,等待神殿下一次的召喚。屆時,如果異端之術被認可,那自然最好,但如果現在那批回歸者已經在火刑架土成為了焦炭,那麼,自己也可以避免成為其中一堆灰燼。

    艾瑪祭司的話頗能代表一部分人的心聲——“擺在我們面前有兩個方向,看起來都有危險,但我還是選擇追隨特洛克大人,不但因為那相對安全,還因為他身邊站著布魯菲德大人。”

    這個時候,特洛克剛剛安排完埃爾尼去組織捕魚的工作,不用再去顧慮黑角軍方想法的情況下,當然不能錯過腳下這片豐富的資源,補充糧食儲備才可以讓他們走得更遠。

    他見布魯菲德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離去的神職人員,淡淡道︰“你的朋友阿穆,猶豫了好幾回,甚至已經進入了那個隊列,最後又擠了回來,嘿嘿!”

    布魯菲德嘴角牽了牽,流露過幾分嘲諷,點頭道︰“他雖然渴望正統認同,但到底是個聰明人。”

    他的語氣中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悵然,“朋友”這個詞用在他和阿穆之間,多少有點讓他覺得不是那麼恰當。

    不願多談這個話題,他轉頭道︰“對了,特洛克閣下,我們正走在一條叛逆的道路上,沒有人知道這條道路的終點將會在哪里……”

    這是一句古神殿語,海神最小的兒子阿瑞斯,買通了海神的僕從,進入眾神禁地,殺死了海神最喜愛的上古海獸,偷出名為“蔚藍”的鑰匙,只為釋放萬千冤靈。在神學上,阿瑞斯也成為了叛逆、不羈、激進等等亦褒亦貶的代名詞。

    特洛克沖著黑角船只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難得的是,他也回應了一句古神殿語︰“沒有誰可以為我畫出終點,也沒有誰可以將我俯瞰,我成為了他們當中的一員,但從不走和他們相同的道路。”

    這是阿瑞斯成神後的宣言,叛逆至極點。但因為他也成為了眾神之一,掌管災難和罪惡,這句話也原封不動的進人到神學里那瓖金的黑皮冊中。

    在阿瑞斯未成神之前,一直逃亡于海神追殺的歲月里,他一直宣稱︰無法將我抓獲,那就無法將我審判,無審判,則無罪名。

    最終,這位叛逆者成功了。

    布魯菲德不由得會心一笑,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特洛克完完全全將他擺放到同等的位置上來對話︰“特洛克大人,你所謀劃的未來,到底如何呢?”

    特洛克神秘一笑,忽然壓低了聲音,說︰“海洛迪亞,這樣一個名字,想必還縈繞在你心頭吧?”

    布魯菲德稍稍一怔,但立即,這個古老而輝煌的名字,曾為他的野心帶來畸形的刺激,再一次滾燙上心頭,甚至令他的臉龐也閃過了一片紅暈。

    特洛克迎上布魯菲德疑惑中帶著熾熱的目光,繼續道︰“委托藍鴉為你辦的那份證件,本來是為了神殿追究下來時,你還有另一條退路!但如今,這個身份很可能成為你從今天開始,直至未來的名字——布魯菲德.海洛迪亞,海洛迪亞家族的嫡系傳人,銀珊瑚群島未來的統治者!”

    特洛克短短幾句話,把布魯菲德的腦袋沖擊得一陣暈眩,除了那個耀眼奪目的名字、那耀眼奪目的明天……

    繼而,他又湧起疑惑和猜忌,還有深深的彷徨。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的喉嚨干澀了,幾分鐘前頗為雲淡風輕看著他人回歸黑角的平靜心情蕩然無存,他看得特洛克更深了,沈聲說︰“特洛克大人,你在開玩笑嗎?”

    特洛克竟沖著布魯菲德微微一躬,首次以恭謹的態度,微笑道︰“不,海洛迪亞大人,這絕對不是一個玩笑!”

    他頓了頓,解釋道︰“銀珊瑚群島的形勢變得十分微妙,剛才我向黑角的情報官員索取了部分情報。那里的居民,本來就有不少是紅土的移民,現在動蕩期間,更是有大量來自紅土的民眾,以及交不起費用進不了黑角的貴族,湧入了那片遼闊的群島,基本上,在那里,紅土的民眾佔了十之七八!”

    “再加上銀珊瑚地理位置上的微妙,無論法考爾金,還是雷丁,都希望能夠妥善處理這個燙手的山芋。在他們看來,一股中立的第三方勢力,暫時接管那片群島,待他們戰後再從頭收擡殘局,這是他們可以接受的。”

    “而我們,這群曾經是紅土神殿的神職人員,本來在紅士民眾心目中就有崇高的聲望,還有與我們同行的五萬多紅土鎮民,他們除了在紅土海域的民間有著一定的影響力,還與多個平民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更重要的,是他們崇拜你,布魯菲德!而你,恰恰正是紅土那最古老輝煌家族的嫡系傳人——海洛迪亞復興,那可是無數紅土人的夢想啊……”

    “當然,還有一些細節,也是對我們相當有利的!這個有待我們日後詳細分析。反正綜上,布魯菲德閣下,我說的,絕對不是一個玩笑!一個老牌家族的崛起,說不定就是自你手中開始後海洛迪亞時代的來臨,將由你開創!”

    一番分析說得合情合理,布魯菲德的面色隨著特洛克音調的起伏,也多次變幻,仿佛夜色漸濃的天際,正遙遙上演著一出精彩紛呈的歌劇。

    直到特洛克將話說完,布魯菲德卻依然沈默,良久,終于,他緩緩轉過頭。

    這一次,他的凝視比之前任何一次,更要疑惑,更要深沈,他說︰“特洛克閣下,這樣的構思,你是什麼時候想到的呢?該不會是剛剛黑角神殿表態之後,你就立到想到的吧?”

    特洛克坦然迎上布魯菲德的目光,沈聲道︰“當你第一次施展那改良後的庇護術後,我的腦袋里就閃過這樣的想法,當你將這種新型的治療術傳授給所有人,其中包括我的時候,這樣的想法就慢慢成形……而如今,神殿迫使這個想法,必須成為計劃,逐步去實現!因為,我們已經成為了異端,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無論是特洛克那坦然得有點灼熱的眼神,還是長期以來對布魯菲德形成的心理優勢,都令布魯菲德慢慢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但很快,特洛克那沙啞的嗓音又將布魯菲德的視線給吸引了回來︰“布魯菲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心目中最好的老師,我的老朋友維斯特祭司的情況嗎?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而且,他的情況,我也會在這兩天內,告訴這里的所有人!維斯特,他被囚禁起來了!”

    “什麼!”布魯菲德失聲道︰“就因為他私自放走了我嗎?”

    強烈的內疚和慚愧正狂湧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但特洛克已立即為他減弱這份情感,回答說︰“不,這僅僅是一小部分的原因,不足以讓一位有望在未來成為黑角大祭司的賢者成為囚徒!真正的原因是,治療黑角瘟疫的過程里,維斯特不單大量應用了煉金術去治療,還改良了神殿的治療術!”

    布魯菲德心中一陣震動,維斯特那雙深邃、睿智的眼楮,自他腦海里再次閃過,那樣的事情,原來他那時已經在干了嗎……

    特洛克又道︰“不過,我的老朋友沒有你改動得那麼離諳,僅僅是改動了某個治療術的某些步驟,就足以在神殿里掀起軒然大波了!”

    布魯菲德咬緊的下唇松開了少許,沈聲問道︰“但,維斯特祭司不就是為了救人嗎?而且,他拯救的是聲名顯赫的法考爾金,拯救的是赫赫有名的托瑪納啊!”

    特洛克冷笑道︰“哈!救人與否,這可不是我們高貴的神殿所優先考慮的!但也幸好,維斯特所拯救的是法考爾金、黑角的主宰,所以他魯莽的英勇,才能令神殿有所顧忌,換來了他的生命,才使他現今僅僅是被囚禁,而不是被進上火刑架!”

    布魯菲德徹底沈默了,維斯特是如此睿智的一個人,但他為了救人,將自己的錦繡前程也搭上了!這是愚蠢,還是另一種更廣博的睿智呢?不過,他確實兌現了他當天踏上托瑪納的承諾,將這里的瘟疫鏟除,將清新的元素重新喚回。

    布魯菲德忽然覺得一直壓在他胸口上的重物又重了許多,一些被壓制已久而蠢蠢欲動的情緒、壓抑多時的精神和力量,仿佛隨時都要爆發,就像躲藏在最深海的海底之下,那些傳說級的龐然海獸,正緩緩沖上海面,隨時都可令整片海洋為之顫栗。

    特洛克放緩了語速,說︰“我們想要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就得證明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向神殿證明!要不然,按神殿的做事風格,很可能隨隨便便就將我們定為叛逆,永遠也不給予我們平等對話的機會!”

    布魯菲德木然的點了點頭,面前有大量的黑角海軍,還有一位來自黑角神殿的高級官員,以及隨同離去的五百名神職人員,此刻展現出自己的力量,將來找上門的麻煩,雖然仍無可避免,但一定會少上許多。

    他緩緩舉起了雙手,仰首望天,剛剛入夜的天空灰得恍如他們未來航道的顏色,烏雲翻來滾去,似乎正如神殿高層那反覆難測的心機,還有那高高在上,張牙舞爪的姿態。

    一聲嘹亮清悅的嘯聲自布魯菲德喉嚨發出,令這一片海域都為之震動,狂風席卷而過,頭頂上的團團烏雲竟瞬間被吹得一干二淨,三面水牆自船隊周圍的海面翻騰而起,直上百米之高,壯觀得無以復加,足以讓所有人,尤其是首次目睹這樣驚人法術的黑角人,震驚得目瞪口呆。

    黑角軍方的海術師,更是需要雙手撐在圍欄上,才得以維持身體的平衡。

    他的艦長尚算鎮定,在急促的呼吸里,沈聲問︰“他們想干什麼?用海術強行突破我們嗎?”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那樣的海術而且……”黑角的海術師用微微顫栗的聲音回答著,呆呆的盯著那幾面仿佛直與天空連接到一塊的水牆,接著他施放了鷹眼術,用敬畏至接近恐懼的眼神盯著正在施法的布魯菲德。

    “而且什麼?”

    “而且,對方的精神源頭,僅僅來自一人!這並不是法陣,而是單靠一個人施展的海術!這樣規模的海術這樣驚人的力量,對方的精神等級起碼十二級,不,可能更高……大人,只要這個人願意,我們隨時都可能沈沒大海……”

    “……”艦長的面色迅速向那位海術師看齊了。

    那三面巨大無比的水牆忽然沖著船隊的方向微微傾斜,立時引來一片喧嘩的驚叫,那份氣勢,仿佛隨時都可將腳下這片海域拍為碎片。水牆上的滴滴水珠涓涓而下,開始只如珠簾,但速度漸漸加疾,直到形成一面澎湃的瀑布,高速傾泄而下,華麗得讓人疑為夢中。

    本來海水下的魚群,竟被硬生生抽至水牆之上,再嘩然而下,一條一條,分毫不差的落入到每一條難民船的甲板上,活蹦亂跳的一大片,迅速層層疊疊起來,本來需要幾個小時的捕魚工作,竟然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完成了。

    最令人嘆為觀止的,就是落下的海水仿佛活了過來,幾乎每一滴都自動跳回到海里,絲毫沒為船隊帶來任何的安全隱患。

    士氣本來已跌入谷底的難民們,目睹著又一奇跡的誕生,不由得從開始的驚惶變為了歡呼,布魯菲德這個本來無人知曉的名字,再一次從他們口中吼出,響亮的回蕩在這一片海域之上。

    狂風吹走的團團烏雲,此到仿佛全部來到了黑角神殿官員的臉上,他冷冷可︰“布魯菲德是誰?”

    本正努力與對方搞好關系的塞亞神甫,只能苦著臉回答︰“一個年輕的神職人員,準確來講,神學院的未畢業學員!”

    黑角神殿官員腦海里,立即映出剛才所看到的那張年輕英俊的面孔,臉上的烏雲頓時又厚了幾分,悶聲道︰“這是什麼海術?有人見過嗎?”

    塞亞神甫身旁的另一個海術系的小官員,回答︰“未曾見過,這大概又是布魯菲德大人新創造的法術吧……”

    話未說完,塞亞立即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稱布魯菲德為大人已是罪過了,竟然還提前把新型法術給捅了出來,要知道他們這群回歸者,有不少人都曾學習過另一種“新型法術。”

    黑角神殿官員扭過了頭,目光深沈得令塞亞發慌,他說︰“希望我並不是在目睹,海洋史上最魔鬼的異端在誕生!塞亞神甫,似乎你們有許多事情在隱瞞著神殿,一會,我希望我們能好好談談……”

    黑角的船只正漸漸遠去,但他們身後,屬于布魯菲德締造的異端奇跡,仍在持續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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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8 11:53:35

第五集 第十章


    秋夜,點點繁星如同流螢,一直延伸至夜空四面八方的盡頭,令人感到,仿佛此時就置身于整片大海的正中央,自己,便是這個世界的最中心。

    蕾尼偷偷溜到了船側的甲板邊,她很喜歡感受這樣的意境,靜謐、安寧,繁華塵囂似乎都在這個時刻遠遠離去。

    當然,她還得感謝船隊進人了巨珊瑚區,半帆前進,將風帆鼓脹聲降到了最低。

    身後的玻璃映出了她孤寂的身影,頭上的長廊傳來了值夜水手的議論聲。

    “布魯菲德大人的力量真是太驚人!當時可是有三頭龐然海獸……”

    “可不是嗎?大人他竟然殺死了一頭,驅趕走了兩頭。海神庇佑啊,派來了這樣一位守護神到我們身邊……”

    “……”

    聽著聲音的遠去,蕾尼不禁撅了一下小嘴。聆聽著他人對布魯菲德的崇拜,她頗是不以為然,當然,這得歸咎于,她對布魯菲德的情感,復雜得無以復加。

    當布魯菲德第一次成為英雄時,她發覺自己竟情不自禁為他高興,同時也為他擔憂;當布魯菲德用新型治療術治療瘟疫,拯救了整支船隊時,久違得本以為消失了的崇敬,又再一次浮現她的腦海……

    本以為,過去誤會,確實是誤會,陰狸已經煙消雲散。但後來,布魯菲德用最華麗的方式為船隊捕魚,用最眩目的方式將海盜用來偵察的兀鷲打下,再憑一己之力,擊潰了一支小型海盜團隊……蕾尼都判斷,這里面有做秀的成分,過去的誤會,似乎也並不是誤會。

    當然,她的個人想法,一點也不影響絕大多數民眾對布魯菲德越漸崇拜的傾向。

    尤其在今天,連難得一見的龐然海獸,海上人都談之色變的大家夥,也被他輕而易舉的擊退了,那可是三頭極具攻擊性的鱷頭水獅啊……

    蕾尼這種猜忌的心理更嚴重了,雖說巨珊瑚區域附近,偶爾會有龐然海獸出沒,但一次就讓他們撞上了三頭,這機率未免太小了……

    她想,他一定是故意如此安排,撞上龐然海獸,表現能力,只為贏得更多的崇拜!他的野心開始暴露,我一直無法發掘出來的真實的他,正慢慢浮出海面……

    關于這一點,蕾尼倒有點冤枉布魯菲德了,很多突發事件,都是特洛克安排的,布魯菲德僅僅負責操刀而已。

    像海盜團事件,那支小型海盜團絕對沒想過要吃下這支超大型難民船隊,但特洛克故意改變航道和他們撞上,甚至在當時,那群平常窮凶極惡的海盜,第一時間選擇的是退讓,不過急于建立起更大威信的布魯菲德,幾個大風浪就截斷了他們的退路,把他們給拍了回來……

    關于“海洛迪亞”,布魯菲德那個極為顯赫的“真實身份”,也已經暴露了。

    導火線是,布魯菲德不小心把他的貴族證件弄丟了,在其中一條難民船上,很多人目睹了這份珍貴無比的貴族證明。

    盡管布魯菲德取回這份珍貴的證明時,一再對民眾說,切勿再議論此事,更沒有表明自己是海洛迪亞的嫡系還是旁系,但船隊里的民眾,那些已經將他奉若神明的人,已將消息迅速傳開,並一口咬定,布魯菲德大人一定是海洛迪亞王朝的嫡系後代!如此偉大的一位人物出現了,那屬于海洛迪亞的新時代,恐怕很快就將重新到來了。

    難民們的信心,因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的存在,而空前膨脹,在他們看來,就算面前的海域有一支由最凶悍的龐然海獸組成的軍團在嚴陣以待,他們也可從容通過。

    對于證件事件,蕾尼更是嗤之以鼻,像布魯菲德那樣謹慎的人,竟然會這麼不小心弄丟了貴族證件,還是在人群之中?

    不過,對于布魯菲德這個顯赫的身份,蕾尼倒是將信將疑,甚至她自己也無法察覺,自內心深處升起的那一份淡淡的情懷,到底是喜悅,還是惆悵……

    在蕾尼望星遐想之際,布魯菲德和特洛克正在同一條船上的頂層,討論著下一步的計劃。

    對于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布魯菲德已從開始的激動、振奮,到現在的冷靜,甚至有點漠然了。他發現,民眾的心理原來如此容易被把握,輿論也是如此容易被導向的。

    不過,能選到這樣的目的,能獲得這麼高的聲望,除了自身的能力,還得感激特洛克精準的把控過程。在布魯菲德心里,更是斷定,就算沒有自己的存在,特洛克沒有學習新型治療術,他本身確實就是一個異端,一個精于謀略,充滿叛逆的異端,當然,無改初衷,還是一個極為貌似碼頭工人的異端。

    對于在過去已經裝了滿肚子理論,現在再經過不斷的實踐,布魯菲德在陰暗面上,得到了極大的進步,他對此感到有點壓抑的無奈。

    但,特洛克還是冷冷的評價︰“布魯菲德,在對待人心方面,你表現出令我為之眩目的天賦,甚至比起精神學上的天賦,尤有過之,這證明,你內心本來就是充滿黑暗的!哈,一個天生異端!”

    對于一個從不懷疑自己的靈魂,一直沐浴在聖潔光輝之下的年輕人而言,這真是一句惡毒的評價,但遺憾的是,布魯菲德卻又很難去反駁對方,因為對于黑暗,他確實有著過人的領悟,所謂的詭計,他總能一點就明,還能舉一反三。

    他只能以此來安慰自己——光明的背後就是黑暗,我不過是習慣回頭審視,只為了認清黑暗,從而進一步認清自己。

    在這個星光之夜,特洛克第一個發覺了下方甲板上蕾尼的存在,他摸了摸鼻子,終止了原來的話題,忽然說︰“布魯菲德,記得你和她關系不錯,對嗎?”

    布魯菲德探頭往下看去,蕾尼的長發在夜風中,輕輕的舞動飛揚,明明動感十足,卻與四周靜謐的美感,十分和諧的揉合在一塊,共存成一幅令人心動的畫面。

    對于特洛克忽然而來的問題,他只能點頭,說︰“關系,還好……嗯,她叫蕾尼。”

    “全名?”特洛克沖布魯菲德眨了眨眼。

    “好像是蕾尼.伊格。”

    特洛克滿意的笑了,說︰“嘿嘿,這就對了,證明我並沒有記憶錯誤!根據最新的情報,伊格家族如今也正在銀珊瑚群島。他們經濟實力雖薄弱,但依靠往日的聲望,在那里建立下不錯的群眾基礎,盤踞在其中好幾個小島上,建立起一套還算不錯的臨時管理系統。日後,他們很有機會成為我們的盟友……”

    說著說著,他的話鋒忽然一轉︰“所以,我建議你下去和她好好溝通溝通……”

    對于特洛克的建議,布魯菲德情不自禁就皺起了眉,他並不習慣有目的去接近一個人,他冷冷的說︰“特洛克閣下,我可以拒絕嗎?”

    “海洛迪亞大人,請你以大局為重!”特洛克忽然就改變了稱謂,還微微躬了躬身︰“我有往意到,這位蕾尼.伊格小姐,在這段時間暗暗發表一些不利于你的言論……她可是伊格家族的一個重要成員,她的錯誤觀感,很可能影響我們與整個伊格家族之間的關系。”

    布魯菲德凝視著特洛克,奇峰突起的道︰“特洛克閣下,我忽然很想說一句——希望我在你眼中,並不是一枚棋子……”

    這樣直白的質疑和指控,令特洛克肩膀輕輕的顫了顫,他擡起頭,迎上布魯菲德無比疑惑的目光,那樣深沈的疑惑,恐怕是最近這段時間日漸疊加而來。

    “布魯菲德……在我們都在棋盤之上,同一方陣營,無分彼此!誰也不是誰的棋子”特洛克沈聲說道,目光一如過往任何一到,坦蕩磊落。

    終于,布魯菲德嘆了口氣,轉開了臉,大步往門外走去。

    正沈浸于自我世界中蕾尼,忽然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而那人恰恰正是多次盤旋在腦海里的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笑了笑,蕾尼也笑了,不過笑得並不是那麼友善。

    “布魯菲德?哦,不對,還是該稱呼你為海洛迪亞大人?”蕾尼率先打了招呼,清麗的笑容、輕輕柔柔的聲音,說出的卻滿是嘲諷意味的句子,實在是件令人難以愉快的事情。

    布魯菲德的臉罕見的紅了紅,但他還是緩緩在蕾尼身邊坐下,聳聳肩道︰“叫我布魯菲德吧,蕾尼小姐,我們不該如此隔膜。”

    末了那句,是用古神殿語說的,多少有點緩和氣氛的意思。

    然而,蕾尼內心正產生出優勢感,這可是長期交鋒過程里久違了的感覺,她撥了撥被海風吹得淩亂的劉海,笑道︰“那好吧,布魯菲德先生……都這麼晚了,不知有何指教呢?該不會是因為我違規坐在甲板上吧?嗯,這種小事不該你出面才對啊!”

    布魯菲德為之苦箋,成見已經變成他們之間溝通的最大障礙,而蕾尼這種莫名其妙的成見,自己好像也從來沒有分析過,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想,按常理,她應該對自己頗有好感才對啊……

    至于對方的可題,他總不能回答,哎呀,聽說你在銀珊瑚群島已經混得不錯,我覺得你挺有利用價值的,所以惜這個繁星滿天的夜晚,親近親近……

    這樣的答案,別說蕾尼,他自己也無法接受了。

    所以,他只能擠出微笑,說︰“我在上面看到了你在這里,風景與天氣也不錯,于是便下來了,嗯……是想和你聊聊……唉,畢竟,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

    面對布魯菲德難得一見的拙劣表現,蕾尼轉過了頭,那張動人的臉龐在星光下閃閃發亮,笑容弧度更大了,說︰“對呀,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幸好,有你在上面。”

    布魯菲德臉更紅了,蕾尼這句話諷刺得多少有點露骨,不過也再一次說明,他一直以為的花瓶,腦袋的結構並不如自己想像那般簡單,最起碼,她看出了端倪,最近一系列事件里有人為操作的痕跡。

    正當布魯菲德不知該如何措辭應對,心中暗恨特洛克將他推到這樣一個窘境時,蕾尼卻

    “咦”的一聲驚嘆,將布魯菲德從尷尬中拯救了出來。

    一大群閃著螢光的小魚,正遊蕩在他們腳下這片海域,亮晶晶的一大片,螢光閃閃,似要和天上的群星相互輝映。

    “哇,野生的營火魚啊,我還是第一談看到!”蕾尼跳了起來,攀到了圍欄邊,探身往下看去。

    她的叫聲立即驚動了上一層的臨時侍衛,那侍衛正要將蕾尼喝回房間,但這機靈的家夥馬上又發現蕾尼身邊的布魯菲德,立即乖乖的把嘴巴閉上了,神聖的海洛迪亞大人正與美麗年輕的女信徒溝通呢,嗯……我的眼里只有這群罕見的螢火魚罷了。

    螢火魚是微型魚類的一種,通常在珊瑚群里出沒,有些貴族會專門收集它們,然後擺放在客廳或者臥室的小玻璃魚缸里,到了黑夜,魚缸就是點點螢光,頗有情調。

    蕾尼凝神注視著這群神奇的小生物,感慨道︰“每次在陸地上的玻璃器皿里看到它們,都總覺得別扭,今天忽然明自了,它們的美麗是屬于海洋的,只有在自由的世界里,它們的螢光才能份外迷人,你說對嗎?”

    難民船隊嚴格遵守著紀律,面對貴族老爺們喜愛出錢收購的小魚,倒沒有哪條船敢違例捕撈。但布魯菲德卻暗暗惋惜,這麼多螢火魚,那得值多少錢啊!在以前,瑪麗斯姨媽為了捕抓幾條螢火魚,還曾在大海上瞎忙活半天呢……

    不過,這由此可見,這一帶海域的治安環境每況愈下,捕魚人少了,這些繁殖能力強大的小東西,才能在短期內興旺至此。

    蕾尼不見布魯菲德回答,還以為有了剎那的共鳴,誰料到布魯菲德腦海立閃過的是金幣,滿腦子想的絲毫與感性搭不上邊。

    蕾尼又道︰“它們的生命都很短暫,春不過秋,秋不過春,我們世界里的兩季,就是它們生命旅途的全部了。”

    布魯菲德那顆麻木的心,這才被輕輕觸動了一下,他側頭看向蕾尼,她長長的睫毛正在風中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天上的星光,還是海上的螢光,在她的臉龐灑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美得如此似曾相識,仿佛那是早已經隱藏于心靈深處的某幅畫面。

    這令他的心神一陣激蕩,腦子溫熱子一下,情不自禁地敞開心胸,右手指向夜空,應了一句︰“說不定對于他們而言,我們就是這些螢光魚,渺小,生命短暫,不值一提!不過不同的是,我們並不美麗,所以,他們也不舍對我們有所憐憫。”

    “他們”,無疑指的便是眾神了。如此叛逆的觀點,頓時讓蕾尼驚訝的轉過了臉,瞪看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指向夜空的右手只好緩緩放下,雙手攤開,肩膀無奈一聳,自己這個異端之名,反正已經是坐實了,多一兩條罪名也沒什麼。

    不過他沒料到,蕾尼眼神迅速緩和了下來,也沒有對此提出任何質疑,反倒嘴角緩緩上翹,比起先前的嘲諷,這份笑意竟是溫暖了許多。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莫非蕾尼,也是同樣的想法嗎……

    星光下,螢火上,摘下面具的男女,瞬間的思想交匯,相識多時的兩人,竟是到了此時,才首次產生真正共鳴的情感……

    隨著風帆角度的調整,此時,船隊正進人到珊瑚群的最深處,目的地銀珊瑚群島,已剩下最後幾個小時的旅程。

    在他們身後的高處,一道影子正倚在漆黑深處,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並肩而立的他們,嘴角邊逸出了溫和的笑意。

    論友誼還是愛情,只要是純粹的真實的,便總能阻止心靈長期行走于黑暗,所受到的侵蝕,還能令靈魂,免于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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