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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2:31

其終 輪回門 第二十六節 出發(下)

  “哼!”

  那個女人把車票遞給檢票員,打過孔之後,她通過檢票口,從那個領導身邊走過,還刻意撞了他一下。領導一聲不吭,雖然臉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一隻死蒼蠅一樣,但好歹沒發作,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直到那個女人從樓梯那邊下去,他才吐出一口氣,罵出一句粗口。

  唉,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啊……

  夜永咲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看熱鬧的人們都走光了,那個目光無神的少年也先他一步下了樓梯,只剩他一個人站在這裡了。那個年輕的領導也恰好擡起頭來,兩人對上目光,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那領導對夜永咲點了點頭,禮貌地說道,“讓您看笑話了。”

  他不過三十多歲,也沒比夜永咲大多少。看他這副疲累的樣子,夜永咲不禁感嘆地搖搖頭,說道:

  “您也很辛苦啊……遇上這樣的事兒……”

  “誰說不是?”那領導苦笑一聲,“要說起來,我才是最冤枉的!十多年前,那個女人把孩子丟了的時候,我才剛從大學畢業呢!誰知道當時沒事兒,等到過去十年,這事兒攤到我身上了!她要追究責任,那倒是沒我的責任。可是她過來鬧事兒,我總得管管吧?一來二去的,倒變成我得罪她了,你說這算是什麼事兒啊!”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夜永咲疑惑地問道,“她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這誰知道?我也是聽人說的。”那領導答道,“說是十多年前,那個女人抱著孩子上火車,誰知道絆了一腳,那孩子當時就從她懷裡摔出去,從縫隙滾到站臺下面去了,正滾到鐵軌上面。那個女人光著急想把孩子弄出來,但是火車和站臺之間的縫兒就那麼大,她一個人哪下得去?等到有人想起來幫她通知一下列車長,那就晚了,火車已經發動了。”

  夜永咲眉毛一挑,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想得到當時那個女人的樣子,她必是親眼看到車輪從自己的孩子身上碾過。嬰兒從站臺上滾下去,一定摔得哇哇大哭,而隨著車輪的滾動,哭聲戛然而止,等到火車過去之後,原地還會剩下什麼?那樣的場面,夜永咲想想都覺得犯怵。

  “那也真慘……”夜永咲“嘖”了一聲。

  領導也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說道:“誰說不是呢?確實夠慘的。可是她再慘,這又不是我的錯,總不能怪到我的頭上吧?你看她現在天天跑到站臺上來鬧事,甭管我管不管,那都得讓人看笑話。管了,有人拍下來傳到網上,說我粗暴對待婦女;不管吧,她在站臺上撒潑,那上頭可不得追究我的責任?”

  “最近她經常過來嗎?”夜永咲問道。

  領導撇了撇嘴,說道:“她大概是覺得,現在她的情況被人重視了,所以她得借點勢,讓人人都知道她有多慘,製造輿論效應唄。每回她都買張便宜的車票,我們也不能攔著她,但是她買了票也不上車,就在站臺上大哭,要麼就撒潑罵街。誒,不過這一次——”

  “嗯?”夜永咲眨了眨眼睛,“這一次怎麼了?”

  “唔……”那領導想了想,有些為難地說道,“這一次……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了。因為她這一次買的票很貴,四百多塊錢呢,是從程都直達終點站上海的。我聽說當年她就是要坐這輛車回家探親,她孩子也就是死在這列車下面的……我覺得,說不定,她打算在車上鬧事,這也有可能。我得通知一下乘務員,讓他們注意著點兒。”

  “啥?!”

  夜永咲悚然一驚。

  他現在要乘坐的這輛火車,就是當年碾死那個孩子的罪魁禍首?!

  雖然明知道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況且當年的事情也和自己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但是一想到自己要乘坐一輛碾死過人的火車,夜永咲就感覺一陣不舒服。只是——

  “哎,咱也別光說話了。火車快要開了,您趕緊點兒上車去吧!”

  那位領導拍拍夜永咲的肩膀,接著就從他的身邊走開了。夜永咲只得聳了聳肩。對方說得對,火車馬上就要開了,就算自己心裡不舒服,他既然已經決定要去,就必須乘上這輛火車。反正……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是的。夜永咲定了定神,順著樓梯向下面的站臺走去。自從黃璃走後,他已經有整整一年多沒有再碰到什麼靈異事件了。應該也不會那麼巧,偏偏在他出發去找黃璃之前再碰上一回。如果真的碰上了,這一次,他沒有黃璃的保護,肯定就不會有以前那麼好運了。

  管它的呢,不用杞人憂天!

  夜永咲並不知道,那個年輕的領導在目送著夜永咲走下樓梯之後,目光一跳,看向了某個車廂的門口。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他稍稍一歪頭,而後自言自語著:

  “哎?奇怪……那個人,我是不是之前見過?”

  但沒有等他多想,幾秒鐘後,那人便已經走進了車廂之中。領導搖了搖頭,自顧自走開了。

  ******************************************************************************

  怎麼這麼巧?她也是這個車廂的!

  夜永咲買的票是第4號車廂,硬臥票。每一格有六張床鋪,他的位置是7號床中鋪。下面的兩個鋪位是之前那兩個拍照的女生,上面則是兩個大漢,應該是走在那個懷抱孩子的婦女後面的男人——剛才還被夜永咲以為是“盜竊團夥”。而在相對的8號床的中鋪,則就是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夜永咲的目光看過去的同時,那個女人剛剛把孩子放在床鋪上。嬰兒被媽媽逗弄著,發出咯咯的笑聲。女人轉過頭來,剛好和夜永咲的視線交匯。夜永咲這才發現自己弄錯了,這個女人明顯很年輕,長得也和之前那個鬧事的婦女完全不同,只是穿的衣服有些相似,外加她也抱著孩子,因此夜永咲才會搞錯。

  而就在這時,一個稍微有點兒熟悉的聲音卻從旁邊的格子裡傳了過來:

  “……我也不為別的,我就是要討個說法!他們把我的孩子弄沒了,總得有個人要出來負責!”

  他探頭往旁邊一看。果不其然,那個婦女坐在一邊的靠窗椅上,懷裡抱著一個繈褓,正在口沫橫飛地講述著什麼。而那個目光呆滯的少年則坐在她的對面,臉上的表情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她講話。這個格子裡還有兩個滿臉橫肉的人,同樣是那個“盜竊團夥”的一員。另有一個看上去冷冷冰冰不愛說話的男人,以及坐在下鋪玩手機的女孩,挨得很近,兩人看上去像是一對情侶。

  “換票,先生。”

  一個娃娃臉的乘務員姑娘對夜永咲說道。他答應一聲,從兜裡取出火車票,換成了一張標著鋪位元元的硬質卡片。小姑娘還小心地提醒他道:“請您注意一下,4號車廂這一邊的車門出了一點故障,鎖不上了。當然它關閉得很嚴,只要不隨便碰它就好。”

  夜永咲點了點頭。到車門那邊去的人無非都是想要吸煙的人,因為在車廂裡面是不允許吸煙的,只有車門那裡設了小小的吸煙處,而夜永咲二十年來從來都沒有碰過香煙,自然是不會隨便到那邊去。

  幾分鐘後,隨著轟隆隆的響動,列車在夜色的包裹之下,緩緩地駛出了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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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2:58

其終 輪回門 第二十七節 起夜

  娃娃臉的乘務員姑娘叫做蕭一璿,是剛剛被分配到這列火車上來工作的。新人往往有幾個特點,不管是哪個行業,其中比較共通的一點就是——他們工作起來往往比那些前輩還要認真負責。因為他們本身不懂規矩,生怕哪裡出了差錯,故而幹起活兒來更為賣力,不敢有絲毫懈怠。而且他們會主動包攬下一些簡單的活計,算是給前輩們賣個乖,討好一下。不過等到多工作幾年,對工作上手熟悉了之後,他們也就會知道,工作裡面有哪些空子可以鉆,哪些規矩可以放鬆一下,也就意味著他們已經變成工作場所的“老油條”了。

  不過至少現在,這個姑娘還是很熱心的。

  “……對,請您看護好您的小寶寶,可千萬不要帶著他到處閑逛。另外,夜間休息的時候也請您注意一下,盡量不要讓他哭起來,吵到了其他乘客。”

  這是蕭一璿在囑咐那個年輕的媽媽。這位母親方才三十多歲,懷裡抱著孩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她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他的。下鋪的兩個孩子是我的表妹,我們三個人一起照顧她,不會有問題的。”

  原來這三個女人是一家人。蕭一璿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什麼。而那個年輕的母親又轉向夜永咲和上鋪的兩個壯漢,說道:“萬一這個孩子夜裡哭起來了,還請你們多多包涵,我會盡量照顧好他的。”

  兩個壯漢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夜永咲向她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沒關係。”

  女人感激地笑了一下。

  “我就跟你們說啊,火車站裡面這群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別看他們整天笑瞇瞇的,真要是出了事兒,他們一個能負責的人都沒有!”

  那個丟了孩子的婦女還在一邊嘟嘟噥噥,一邊瞪著眼睛掃視著周圍的人們。她看起來精神確實不正常。夜永咲不禁搖了搖頭,因為這個女人雖然可憐,但從他在那個領導那裡聽說的情況來看,這件事的很大一部分責任在她自己,而不在火車站。畢竟失手把孩子丟下站臺的是她自己,而之後她也只是乾著急,並沒有去通知乘務人員和列車長,導致列車按時發動,釀成了這一起慘劇。

  但是……當時應該還有路過的乘客吧?夜永咲想著。難道他們也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並沒有施以援手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這種不顧他人生命安全,只想著自己看熱鬧的人,當真應該受到良心上的譴責!

  “大娘,換票!”

  蕭一璿站到那個婦女的身邊,冷冷地說道。

  她的口氣並不怎麼好,至少在這一刻,乘務員守則上要求的幾個標準,她一個都沒有做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蕭一璿好歹也算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對於這個總愛來站臺上鬧事的大娘,心裡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感。再加上——如果她剛才罵的是別人,那也就算了,可她偏偏是把整個火車站的人都罵了進去,即是說,也包括她蕭一璿自己。她可是沒招誰沒惹誰吧?無緣無故挨了一頓罵,誰心裡不得有氣?老實說,蕭一璿沒有當場發火,就已經是很恪守本分了。

  “老婆子,你消停點兒行不?我們買臥鋪是想休息一會兒,不是來聽你講你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兒!”

  那邊上鋪的一個大漢似乎也有點兒煩躁了,冷冷地看了那個婦女一眼,“哼”了一聲。那名婦女似乎是被他壯實的體格給唬住了,嘴巴張了張,但終究是沒有再蹦出一句話來。只有那個目光呆滯的少年,微微轉頭看了他們一下,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轉回頭去,看著窗外的夜景。

  有人幫自己說話,蕭一璿頓時感覺多了些底氣。她得意地拽過那名婦女的車票,硬生生把硬卡往她手裡一送,這就走開了。而在面對那個壯漢的時候,小姑娘卻是笑得燦爛無比,甜凈地喊道:“換票了,大哥!”

  唔,看樣子……這幾個壯漢雖然不像是什麼善茬,但有他們在,自己這兩天好歹能安靜過去,不用每天聽那個大媽嘮嘮叨叨的。

  夜永咲這樣想著。

  他沒有注意到,隔壁格子裡下鋪那個玩手機的女孩和那個冷冰冰的男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又分別掃過那幾個壯漢,眼底深處,流露出一絲陰霾。

  *****************************************************************************

  淩晨發車,相當於給人出了一個大難題。再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若是睡覺吧,這一覺估計得睡到中午,要不然是醒不了的,但是這樣一來,作息節奏可就打亂了;而若是不睡覺吧,又實在困得慌。也難怪坐這趟車的人如此少了。

  不過到了淩晨四點多的時候,臥鋪這邊的人還是都爬上了床,一個接一個沈沈睡去。只不過,有些人倒是想睡,可卻壓根沒法安心入睡。

  睡在8號中鋪的那個年輕媽媽名叫亞玲,為了照顧孩子方便,她和下鋪自己的表妹換了一下床。而眼下,糾纏著她讓她不能入睡的,自然也就是她的小寶寶。

  照顧小嬰兒是最費心的,但凡當過父母的人都應該知道這一點。孩子尚在繈褓裡的那一會兒,媽媽睡覺向來是最鬆的,稍微有點兒動靜就得起來。不管是要吃奶,還是拉了撒了,都得費勁兒好生照顧一番。而剛才,亞玲在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就感覺到了什麼,醒來一看,寶寶果然正在自己的懷裡拱著呢,看他那小嘴兒撅的,眼看就要哭出來了。亞玲知道孩子這是想要吃奶了,連忙坐起身來,顧不上羞恥,撩起衣襟就給兒子餵奶。雖然車廂裡面是公共場合,但眼下,這一格子裡面的幾個男人也都睡著,應該不會有人看見。

  不過……

  世界上偏偏就有這麼巧的事情。夜永咲雖然入睡了,但睡得並不很熟。他心裡裝著事情呢,一來是要去山東找黃璃,眼下雖然踏上了旅途,可能不能找到還是兩說。不過這件事情,可以等他到了再考慮。而眼下,在這輛火車上,不知怎麼的,夜永咲總有一種不放心的感覺。

  就好像……冥冥之中註定要出什麼事情一般。

  因此,在亞玲坐起身來的時候,稍微發出了一丁點兒摩擦聲,卻讓睡在中鋪的夜永咲立刻就睜開了眼睛。他轉過頭去,看著旁邊下鋪的亞玲,她剛剛掀起衣襟,寶寶張嘴就往**上湊過去。夜永咲看在眼裡,心頭卻是微微一動——

  她在給孩子餵奶啊……夜永咲想著。花音的預產期也就快要到了,到時候自己的孩子也要出世,花音也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吧?這樣子的女人可真漂亮啊,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夜永咲微微點了點頭,不由得嘆出了一口氣。

  “嗯?”

  就這麼一聲,卻讓正在給兒子餵奶的亞玲聽了個正著。她慌張轉過頭來,正和夜永咲的視線對上!兩人都是微微一愣。

  “呀!”亞玲低低地叫了一聲,面上立刻紅了起來,連忙側過身去,稍微放下點衣襟,試圖把羞處遮掩起來。然後才回過頭來,卻發現夜永咲還在看著她,半帶著怒氣瞪了他一眼。夜永咲這才反應過來。

  “對……對不起!”

  他慌忙轉過頭去。

  天可憐見,夜永咲方才真的沒有什麼不潔的想法。他只是在以非常純潔的眼光欣賞著一個母親照顧孩子的姿態,並且聯想到了他自己的家庭而已。但是這可怎麼解釋呢?夜永咲剛才也是剛剛醒過來,頭腦還不太清明,故而用那種直勾勾的眼神就看過去了。但是看在人家的眼睛裡,那不就像是個大色狼一樣了嗎?而且是那種連抱著寶寶的母親都不放過的色狼,簡直壞得掉渣了!

  夜永咲鬱悶地癟著嘴,翻身向裡對著�壁。他現在也發覺自己剛才那種樣子實在是太不妥了!任何一個有禮貌的紳士,就算是不小心看到這種情況,也應該立刻將視線轉開才對,哪有他這樣的?

  “不好意思啊……我才剛醒,腦子有點兒迷糊。”夜永咲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而且,我們家小孩馬上也就要出生了,所以我……哎呀反正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說完,他稍稍回頭,看了一下亞玲。亞玲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身子朝裡,一邊奶著孩子,一邊還要注意遮擋起來。她的面上還有些慍色,顯然是並沒有消氣。夜永咲苦著臉翻了個白眼兒。他知道,坐火車的這兩天,恐怕和這位年輕媽媽不會相處得很好了。

  稍微有點兒想上廁所……

  “唉……”

  夜永咲又嘆了口氣。不知是怎麼了,醒的時候還沒覺得,但是稍微一翻身,腹部卻湧起一種感覺,催促著他下床往廁所那邊走過去。夜永咲想了一想,反正現在這麼尷尬,就算讓他立刻睡過去,估計也不可能。乾脆就去上趟廁所,說不定等他一回來,人家孩子也吃完奶了。到時候人家睡覺了,他的尷尬之意或許也能減輕一些。

  這麼想著,夜永咲便稍稍坐起身來,從中鋪滑了下去,穿上鞋子。他正要往廁所那邊去,略一轉頭,卻是愣了一下。

  明明都已經是淩晨了,可除了他以外,居然還有一個人沒睡,而且顯然不是剛剛醒來。那人在車視窗坐著,端端正正,眼睛正在看著外面的夜色,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夜永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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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3:26

其終 輪回門 第二十八節 驅不散的夜晚(上)

  夜永咲看著那個坐在視窗的人,那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十五六歲、目光呆滯的少年。現在他也是那樣,用茫然的眼神注視著火車外飛快閃過的夜景。他坐的位置和之前上車的時候分毫不差,讓夜永咲幾乎有些懷疑他有沒有挪過地方。

  “你……怎麼還不睡?”

  夜永咲小聲問道。他的目光朝著那邊的格子一瞥,發現中鋪還有一個空位,應該就是少年的床位。但是那鋪位上的被子還板板整整的疊著,顯然,少年自從上火車以來,壓根就沒有到他的床鋪上去過。

  少年淡淡地瞟了夜永咲一眼,面無表情,只是輕聲說道:

  “你也沒睡。”

  “呃——”夜永咲聳了聳肩膀,“我……我剛才睡了,現在起來上廁所的。你應該是一直就坐在這兒吧?你不累?”

  “不累。”少年簡短地答道,好像並不怎麼想說話。夜永咲也隨便往車窗外面看了一眼,火車正從山區之中穿行而過,借著月光,勉強能看到路邊的雜草和小樹一閃而過,除此以外,就沒有什麼有趣的景象了。列車內昏暗的夜燈映照著,在車窗上映出了夜永咲的倒影,頭發還因為剛才的翻身而變得亂蓬蓬的。他伸手整理了一下,眼看對面的少年並沒有想和他聊兩句的意思,他也不再打擾人家。況且他下床來的目的本身就是要去廁所的,雖然不急,但還是趕快去一趟得好。

  這麼想著,夜永咲便轉身朝著廁所走去。不過剛剛走出兩步,他卻又停了下來,疑惑地轉頭看看車窗外。

  不知怎麼的,似乎心裡有種特別的感覺。

  奇怪……

  夜永咲注視著車窗。山區的夜景,天邊隱約可見的一顆星辰,還有他自己的倒影,從車窗上就只能看見這些東西,沒什麼不對的呀。可是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夜永咲卻好像感覺到,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是什麼呢?

  想不起來。夜永咲便只好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腦袋,繼續朝著位於車廂間的廁所走去。

  巧合的是,那個娃娃臉的小乘務員蕭一璿,本來坐在休息室裡面歇著。可就在剛剛,她卻突然感覺到一陣肚子不舒服。

  “哎呀……”蕭一璿苦著臉自語道,“早知道就不喝那麼多果汁了,劉姐明明提醒我說要過期了。該死……還是去廁所解決一下吧。”

  這麼說著,她便捂著肚子,從休息室裡面走了出來。大半夜的,廁所裡面當然沒有人,門把手上的鎖也顯示著綠色的“無人”標識。蕭一璿伸手抓住門把一擰,正要進去,身後卻傳來了腳步聲,還有一個男人訝異的“嗯”聲。

  蕭一璿回頭看去。這個男人正是4號車廂的乘客,之前不久她才換過票的,自然有點兒印象。眼看男人站在那裡,顯然也是要上廁所的。蕭一璿強自擠出一個笑容,她知道,根據乘務員守則,這種時候當然要先讓乘客,可是她——

  “您、您先請?”

  蕭一璿哭喪著臉問道。

  “呃——哦,不不不,我不急,你先用吧!”

  夜永咲眼看她弓著腰,一隻手捂著肚子,就知道她肯定是犯了腹痛。雖然對方是乘務員,可畢竟只是個女孩子,這種時候,他作為男人,當然要讓一點。況且他說的也是實話,他現在還不怎麼急,能夠忍得下去。

  蕭一璿如蒙大赦,連聲“謝謝”都來不及說,就趕緊貓著腰躲進了廁所裡面,把門一鎖,褪下褲子,蹲到了便池上面。過了一會兒,她瞇起眼睛,舒服地哼哼了起來。

  “呼……”

  那個男人,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心眼兒也不錯,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蕭一璿心裡想著。她才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找對象,對一個男人產生好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剛才那個男人文質彬彬的樣子,又有點兒成熟的味道,而且蕭一璿還記得,剛上火車的時候,那個帶孩子的女人和他說話時,他很有禮貌地答復了;這時候他也知道禮讓女士,表現得非常寬容大度。盡管她並不瞭解夜永咲,但僅憑著這些好印象,在她的心裡,就給夜永咲打上了90分的成績。

  當然了,她並不知道夜永咲已經結婚,是個有家有室的男人了。不然的話,只怕就要失望地嘆息一聲:“好草都被人拔了”。

  肚子痛的感覺還沒有消退,蕭一璿不得不強迫自己,在腦子裡面想一些事情,以此來分散注意力。想著想著,她就想到了這輛火車,以及那個丟了孩子的女人。

  是的……

  蕭一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安的神情。

  那個鬧事的女人,其實蕭一璿是記得她的,盡管她並不認識蕭一璿。

  蕭一璿回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個時候,也是這輛火車,她跟著媽媽一起,坐火車去看望親戚。當時她年紀還小,坐在車窗邊上,打量著車廂裡面的人和物——這裡的一切,對於年幼的蕭一璿來說都是新奇的。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睛不經意朝外面一瞟,便看到了——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很年輕的女人,比她的媽媽還要年輕。她正在站臺上奔跑著,似乎也要趕火車,但是突然間,她卻絆了一腳。女人自己摔了個大馬趴,她懷裡的一個包裹也滑了出去,正從縫隙裡落到了站臺下面。

  不懂事的蕭一璿哈哈大笑起來。她看著車窗外面那個女人哭叫著,急得跳腳,還趴著身體,試圖從那縫隙中向下伸手。但那都是徒勞無用。蕭一璿起先還像是看表演一樣,興致勃勃地欣賞著外面那個女人滑稽的舉動,但是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不對了,因為那個女人已經淚流滿面,真的是在嚎啕大哭了。蕭一璿眨了眨眼睛,看到女人試圖向外面經過的人求助,但是先後有好多人走了過去,卻都沒有幫助那個女人,其中有幾個男人跑得很急,還把女人給撞倒在地,帶了一個跟頭。

  不知怎麼的,蕭一璿心裡有點兒害怕了。

  她覺得窗戶外面那個阿姨可能需要幫忙,但她只是一個小孩子,她能幫什麼忙呢?蕭一璿轉過頭去,想要把這件事告訴媽媽,但是媽媽不在她的身邊,可能是去打熱水了。蕭一璿又看到,不遠處有一位身穿著制服的阿姨,應該是列車上的乘務員,正在悉心地給兩位乘車的老人講解注意事項,她並沒有注意到窗外的異動。蕭一璿心想,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那個阿姨呢?可是她和阿姨又不認識,貿然打斷阿姨說話,阿姨會不會生氣?

  片刻的猶豫,那位乘務員阿姨便走開了。蕭一璿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那位乘務員阿姨既然已經離開,那麼不告訴她就不是蕭一璿的錯了。也就在這個時候,蕭一璿聽到站臺上有哨聲響起,緊接著,火車就開動了。

  後來,蕭一璿從媽媽口中聽說,之前有一個女人在火車站不小心把自己的寶寶丟下了站臺,由於她慌忙之中沒有想到去通知乘務員和列車長,看到的人也沒有給她幫忙的,那個可憐的小寶寶就這麼被火車軋在了車輪下!蕭一璿悚然一驚,她立刻就明白了,那天站在車窗外的阿姨究竟是碰到了怎樣的一樁慘事!她真心有些後悔,當時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乘務員阿姨了。

  不過,隨著時間漸漸流逝,這件事情很快就被蕭一璿拋到了腦後。直到多年以後,蕭一璿也成為了一個火車乘務員,巧合的是,她被分配的工作地點恰好就是當年她乘坐過的那輛列車!而也就在這時,多年前的那個丟了孩子的女人再次出現,開始在火車站上鬧事了!

  這是巧合嗎?還是隱隱之中,有一種天意呢?

  蕭一璿這樣想著。

  不過……怎樣都好啦。那個女人肯定不記得當年坐在火車裡面,和她隔窗相對的小女孩,就算記得,也絕對想不到那個女孩就是眼下這列火車裡的乘務員。就算她要鬧事,反正鬧不到自己的頭上。

  蕭一璿這樣安慰著自己。她感覺肚子已經舒服多了,用衛生紙清理了一下,這就準備開門出去了,畢竟外面還有一個男人在等著呢。她站起身來,提上褲子,一隻手已經放到了門把手上,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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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3:54

其終 輪回門 第二十九節 驅不散的夜晚(下)

  火車如同一條長龍一般,從一個隧道中穿過,又一次暴露在皎潔的月光之下,轟隆隆的響聲將一隻正在樹上棲息的山鳥驚醒。它咂了咂嘴,其實並不怎麼害怕,因為這一條長長的“蟲子”,它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反正這該死的蟲子除了打擾它的休息之外,也並不會過來襲擊它,不過它也有點兒煩了,歪了歪腦袋,想著是不是從明天開始就換個草窩呢。

  而在火車上面,睡不著的人也還有好多呢。

  亮著燈的視窗映著一個女人的身影,正是年輕的母親亞玲。她剛剛奶完孩子,一手掩口打了個哈欠。寶寶吃完了奶,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像外面那只山鳥一樣,再一次沈沈睡去,通過他幼嫩的嘴巴和鼻孔,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亞玲鬆了一口氣,用極其柔緩輕巧的動作,把寶寶放在床鋪上,這才收回手來,鬆了一口氣。

  看著寶寶可愛的睡臉,亞玲嘴角上鉤,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她取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自己的胸部,那裡還沾著寶寶的口水和溢出的奶汁,然後才放下衣襟。這時候,她不經意看到了斜上方的一個鋪位,那是剛才那個可惡男人的位置。

  一想到那個男人,亞玲就氣不打一處來。剛上車的時候,看他那彬彬有禮的樣子,還以為是個君子,沒想到卻是個“狼君”!剛才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緊盯著自己暴露在外的隱私部位,之後還要假惺惺的掩飾一番,說自己不是故意的。這種男人最是可惡!外面披了一張人皮,裡面卻是狼心狗肺!簡直就是一個衣冠禽獸!

  可憐的夜永咲,他要是知道自己在人家心裡面變成了這種樣子,肯定是欲哭無淚了。可惜,遇到這種事情,不管再怎麼解釋也沒有用。除非他能在別的方面挽回一點印象分,否則,從此以後在人家的心裡,他就只能以“衣冠禽獸”這樣的形象活著了。不過還好,幸運的是,這趟火車他只坐一天多,也就是最多只需要和她相處這麼長時間,之後就要分開,終此一生說不定都不會再見面,任她怎麼想去,也和夜永咲沒有多大關係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大家都把窗戶關上了,火車裡面悶得很,亞玲便想要透透氣。車廂連接處那邊倒是清涼得很,但是她又不敢把寶寶放在床上。想來想去,亞玲便悄悄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兒,一絲夜風從外面透了進來,吹在她的臉上。亞玲微微瞇著眼睛,愜意地享受著,別提有多舒適了。

  稍微……再開大一點吧。

  亞玲這麼想著,伸手便去拉窗戶,可是手上的勁兒一沒控制好,居然把窗戶拉開了一半兒!列車正在飛馳之中,呼呼的冷風泄了進來!剛才她擦拭的那張紙巾本來正放在窗戶口,被風一吹,霎時間就從視窗飛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夜幕之中。

  亞玲趕緊又把窗戶關上,一來是擔心把小寶寶凍著了,二來也怕把正在熟睡中的乘客們驚醒。她還是很有公共責任意識的。

  亞玲小心地探探頭,看看周圍的情況。她的兩個小表妹,一個睡在下鋪,一個睡在中鋪,兩人都還睡得正香。上鋪的兩個大漢也完全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發出沈悶的鼾聲。至於對面中鋪的男人,就是夜永咲,剛才好像是去上廁所了。亞玲安下心來,誰都沒有吵醒,這樣就好。

  不過……唔……

  車窗上倒映著亞玲的身影,必須貼近車窗,才能看到外面飛馳而過的夜景。不過不知怎麼的,在亞玲的心裡,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想起剛才自己拉開車窗的那一瞬間,冷風從外面灌進來,紙巾被風吹了出去——這好像沒什麼奇怪的,中學的時候她就學過,氣流流速快的地方壓強小,所以紙巾飛出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奇怪,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亞玲搖了搖頭,把那些異樣的感覺拋出了腦子裡。正想要繼續上床睡覺,目光一轉,卻是看到了桌上的袋子。塑膠袋裡面裝著幾個鮮紅透亮的蘋果,是她在水果店買的,原本就打算在路上吃的。亞玲昨晚七點多吃過了晚飯,但是現在卻已經快要到淩晨五點了,她的肚子也有點兒餓了。本來還沒怎麼覺得,但是乍一看到蘋果,亞玲便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她想了一想,伸手從袋子裡面拿出一個果子。蘋果是之前就洗過了的,這時候直接吃就可以了。亞玲從口袋裡面掏出一串鑰匙,鑰匙扣上別著一把小型的精緻削皮刀,刀刃彈出來也不過十公分左右。

  她削起蘋果皮來很是熟練,伴隨著細微的“沙沙”聲,蘋果皮被連貫著削了下來。不過半分鐘,那末端就已經垂到地上了。亞玲把一個蘋果的果皮一次性削成了一個長條,不帶斷的,她自己看著,也不免添了幾分得意,暗自贊嘆自己寶刀不老。只是桌上裝垃圾的托盤裡面,已經被速食麵和衛生紙塞滿了,果皮箱也在車廂的連接處,亞玲可不想為了扔一條蘋果皮,再跑出去一趟。她轉頭看了看車窗戶,心裡又有了主意。

  她再次把窗戶打開一條縫,稍微大些,方便她把果皮丟出去。但是剛剛把手伸出窗外,亞玲的眉頭卻又是一皺。夜風吹在她的手上,讓她再次感覺到了那種異樣,但究竟為何,她又說不清楚。就在亞玲遲疑的當晌,列車車體突然一震!亞玲身體一晃,趕緊一手按住�壁站穩身體,但是——

  “哢”!

  就在這時,她手中拿著的那連著刀子的一串鑰匙猛地撞在了窗戶框上,鑰匙環用了好多年,早已生�,這時候經這麼一碰,居然就從中間斷開了!一串鑰匙倒是落在了車廂裡的地面上,可那把刀卻是彈在窗框上,然後打著旋兒飛了出去!亞玲只聽見外面隱隱傳來“噗嗤”一聲,便不知道那把刀子落到哪裡去了。

  “嘖……”

  丟了一把刀子,亞玲撇了撇嘴,但又沒什麼辦法,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還好,刀子沒有彈回來傷到人,這就已經足夠幸運了。亞玲這麼安慰著自己,一隻手抓起剛剛削好的果子,放在嘴邊,咬下一口,先滿足了口腹之欲再說。

  *****************************************************************************

  而此時,在不遠處的衛生間裡面,年輕的乘務員蕭一璿已經打開了衛生間的門鎖,讓外面的顯示框跳到了“無人”的綠色標識上。她正打算拉開門出去,稍一轉頭,卻恰好看到……好像有一個白色的東西從車窗外面飛過去了!

  白色的東西……

  蕭一璿先是嚇了一跳,因為她想到了恐怖小說裡面的情節,說不定飄過去的是個白衣女鬼呢?但是稍一定神,她又覺得,那東西大概不過就是一張衛生紙而已。

  蕭一璿眨了眨眼,本來都打算開門出去了。但這時,她卻又縮回了那只放在門把上的手,轉過了身體。她一手小心翼翼地拉開廁所裡面的車窗戶,一邊朝著衛生紙飛過來的方向看過去……

  乘客擅自打開窗戶,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在淩晨時分,萬一外面灌進來的冷風把別的客人凍著了怎麼辦?而且隨便往車窗外面扔衛生紙,這也是違反了車廂管理條例的。蕭一璿雖然是個新人,但偏偏就是一個比較負責任的新人。她認為這件事情,自己需要管一管,要去提醒一下那個不遵守規定的乘客。

  真是的……蕭一璿皺著眉頭想著。她又想起了等在外面的那個男人,看他那副善良和氣的樣子,道德素質肯定也是非常高尚的。要是大家都能像這種男人學習一下,都能主動遵守規則,那麼她們這些做乘務員的,也就不會那麼累了。

  蕭一璿從車窗中稍稍探出頭去,其實她這麼做也是違反了規定的,但是她擔心如果出了廁所再去找,就找不到那個擅自開窗戶扔東西的乘客了。所以她要先從這邊數一下,看看到底是哪一個視窗的乘客不守規矩。

  “唔……”蕭一璿的頭發在夜風中飛舞著,她瞇著眼睛數了起來,“第一個視窗是乘務員休息室的,然後第二個,三個,四——嗯?”

  就在這時,蕭一璿感受著吹在她臉上的夜風,卻不知怎麼,突然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風——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但是沒等蕭一璿多想,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火車大概是要換軌了,只聽“鏗鏘”一聲,車體劇烈地一震!而廁所處在車廂的連接處,自然震得更厲害些!蕭一璿發出一聲驚叫,一沒站穩,整個身體居然差點墜出了車窗外!還好她兩手抓得很牢,只是上半身探了出去!

  蕭一璿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一次她可算是終於明白,為什麼車廂裡不允許隨便開窗了。這要是真的摔出去了,就算能保住小命,也肯定要缺胳膊斷腿的!

  “當!”

  就在這時,側面的某處卻傳來這麼一聲。盡管聲音十分細微,但蕭一璿還是敏銳地聽到了。她本想立即縮回身體,卻下意識地轉頭一看——

  那是某一個視窗,好像就是剛才她注意到的那個窗戶。此時,一道銀光閃過,裡面又有什麼東西被丟了出來,直直地朝著蕭一璿暴露在車窗外面的身體飛來!而直到那個東西飛到蕭一璿的眼前,她才終於看清楚!

  那是一把精緻的刀子!

  蕭一璿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懼的光芒!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噗嗤”!

  就這麼一聲輕響,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帶著飛濺的血跡掉在了路邊!她面部朝天,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緊盯著頭頂星月稀朗的夜空!

  而後,在不遠之處,火車再次晃動了一下,又是一個重物從窗口墜了下來。那失去了頭部的身體上,穿著一身整潔的乘務員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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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4:23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節 異風

  夜永咲站在衛生間外面,已經等得有點兒急了。

  剛開始,他跟那個娃娃臉的乘務員姑娘蕭一璿確實說的是“不急”,但他沒有想到蕭一璿會進去那麼久。在這期間,他一直不斷地看著手機。本來過去幾分鐘的時候,他就聽到裡面的門鎖“哢噠”一響,顯示標識也變成了綠色,上面寫著“無人”。可他左等右等,蕭一璿卻就是不出來了。

  這可怎生是好?夜永咲感覺到自己的膀胱正在逐漸被充盈感所侵佔。他本來還不急的,但是站在這裡,吹著車門處傳來的冷風,現在卻是越來越受不了了。他的兩條腿緊緊地繃著,臉上的表情也漸漸難看起來。現在的他已經需要用意志力去阻止自己的本能了。他特別想往裡面喊一聲,讓蕭一璿快點兒,但是那樣也未免太不禮貌,畢竟對方可是個陌生女孩子啊。

  剛才火車換軌,車廂連接處劇烈晃動了一下,夜永咲差點沒站穩。那時,他聽到了裡面傳來蕭一璿的一聲驚叫,猜想她肯定也是趔趄了一下。不過之後,裡面就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了。難道說蕭一璿的腹瀉那麼嚴重?上了一次廁所還不行?

  夜永咲真的是已經憋得受不了了,但是出於禮貌,他還是在外面耐心地等著。

  當然了,他有耐心,並不代表著每個人都跟他一樣有耐心。

  “喂,小子,你到底是進不進去?”

  突然之間,夜永咲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猛然回頭,發現身後站著的人赫然是那四個大漢之中的一個。他剃著平頭,兩只耳朵上各掛著一個金色的耳環,一看就不像是什麼正經人。而此時,他正在用不耐煩的眼神打量著夜永咲。

  夜永咲看出來了,對方也是要上廁所。

  “這……”夜永咲苦笑著攤了攤手,“不是我不想進去,現在裡面有人啊。”

  “有人?”那耳環大漢白了他一眼,“你看看清楚,牌子上面寫著呢!‘無人’!你要是不進去,我就進去了!”

  他說著,一伸手便往門把手抓去。夜永咲慌忙喊了一聲:“裡面是個女人——”

  可是沒等他喊完,那大漢卻已經一拽門把,把門給拉開了!而廁所裡面空空蕩蕩的,哪有半個人影?

  “你看看!我說沒人吧!”那大漢瞪了他一眼,“真是有毛病!上個廁所還這麼麻煩!這地兒我用了,上大號!你要是想上廁所,上車廂那邊兒去吧!”

  說完,他便“砰”的一聲把廁所門重新關上,門鎖一擰,門上的標識立刻就變成了紅色,清清楚楚地顯示著“有人”。

  外面只剩下夜永咲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半天都沒能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夜永咲伸手撓了撓頭發,把他之前對著車窗整理好的發型又給弄亂了。可他茫然地睜著眼睛,心裡卻怎麼都琢磨不過來。他明明是看見那個娃娃臉的乘務員女孩捂著肚子進去了,之後雖然在裡面打開了門鎖,但她本人卻並沒有出來啊!怎麼會變成沒人了呢?可是剛才那大漢拉開門之後,夜永咲也是看得很清楚,女孩確實不在裡面,除非她能爬到天花板上去!

  小腹的鼓脹感幾乎快要到極限了,夜永咲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憋不住了。可這個廁所已經被耳環大漢給佔用了,而夜間行車,車廂之間的門是關閉的,他便只好聽從那個大漢的建議,到車廂的另一頭去上廁所了。夜永咲心裡又是疑惑又是鬱悶,拖著腳步往回走著。

  前面不遠處就是他的床位了,而那個年輕的母親亞玲此時早已睡熟,只有不知名的少年仍然坐在窗邊,用不變的眼神盯著窗外的景色。夜永咲從他身邊經過,他也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夜永咲又走出兩步,看著自己疲遝的身影映在車窗上,不由得又是苦笑一聲。

  “嗯?”

  就在這時,夜永咲看著車窗,再一次察覺到了,之前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車窗外面黑乎乎的,所有景物都是一閃而過,幾乎看不清楚。但是不知怎麼,看著車窗,夜永咲的心裡卻偏偏有一種怪異的想法——他總感覺自己的視野之中,好像是缺少了什麼東西!但究竟少了什麼呢?他又說不上來!

  “奇怪啊……”

  結果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想不到。只好徒然地聳了聳肩,繼續朝著車廂那一邊的廁所走過去了。

  ******************************************************************************

  “呼,真是的,這男人怎麼這麼日蔫呢!”

  耳環大漢名字叫做龐征書,是個山東漢子,“日蔫”是他們那裡的方言,指的就是一個人說話辦事不爽快。很顯然,他說的正是夜永咲。在他看來,像夜永咲這種笨蛋,明明沒有人,他卻非要說有人,還在外面等了半天,真是蠢得出奇!

  “當男人,就得跟我這樣才對!”

  廁所�壁上有一塊小鏡子,龐征書對著鏡子擺了一個pose,有點兒自戀地說道。鏡子裡面的他,雖然穿著衣服,但是身上的肌肉塊兒卻很明顯地突了出來,展現出健美的身姿。他剛打算褪下褲子,卻聽得一陣“砰砰”響,是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都說了,這個地兒我佔用了!你要上廁所,到車廂那邊去!”

  龐征書沒好氣地喊道。他並不知道,夜永咲已經聽了他的話,到車廂另一邊去上廁所了,以為外面敲門的還是那個“日蔫”的男人呢。可是他剛剛喊完,外面卻又傳來一陣敲門聲,似乎就是故意在煩他一樣。

  “嘿!你小子欠揍是不?!”

  龐征書吼了一嗓子。他這人就是這火爆脾氣,就像是《水滸傳》裡面的黑旋風李逵一樣。之前剛剛上車的時候,嫌那個嘮嘮叨叨的婦女太煩,罵她“老婆子”,讓她消停一會兒的也是他。

  就在這時候,卻有一股冷風吹到了他的脖頸上。龐征書下意識一縮脖子,轉頭看去,卻發現衛生間裡面的窗戶是開著的。他又暗罵了一聲,伸手正要關窗,卻發現窗角的一顆釘子上掛了一根布條,正在風中飄揚著。

  “誒?”

  龐征書皺起了眉頭。他伸手把那根布條扯下來,放在手裡仔細一看,黑色的料子,感覺跟乘務員褲腿的布料有點兒像,當然西褲一般都是這種料子。不過,這根布條怎麼會掛在廁所視窗的釘子上呢?

  龐征書想到了剛才外面的那個男人,他說裡面有個女人。如果他沒有說假話,廁所裡面真的有個女人,她打開了窗戶,然後不小心從窗戶裡面跌了出去,那就容易解釋了。

  會是那樣嗎?

  龐征書想起,之前列車換軌,猛烈地顛簸了一陣子。他就是被震醒的,然後才想到過來上大號。如果那個女人就是因為那陣顛簸而被摔了出去,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起來……

  呼呼的冷風從車窗外灌進來,吹在龐征書的身上。他下意識地一皺眉,卻突然感覺到有哪裡不對。龐征書想了一想,把一隻大手沾了點口水,從車窗稍稍伸出去一點,感受著外面的風向,那眉頭卻是越皺越緊了!

  奇怪啊!

  龐征書收回了手,心裡怎麼想怎麼不對。

  這列車明明是往那一邊開的,自己從車窗伸出手去,感應到的風向應該逆過來才對啊!為什麼卻和列車行進的方向一樣?難道朝向那邊的風很大,風速比列車本身的速度還快嗎?但是考慮到現在的季節,這樣的風——

  龐征書還沒有想完,廁所的門外卻又一次傳來了敲門聲!

  “我靠!你真想讓老子揍你是不是?!”

  龐征書這回可是真煩了。剛好他還沒有褪下褲子,便打開門鎖,一把將門推開,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怒氣沖沖地向外面看了過去!

  但是——

  廁所外面,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嗯?”

  龐征書頓時愣住了。他疑惑地眨眨眼睛。剛才敲門聲方一停下,他就已經開鎖推開了廁所門。外面的人就算是跑得再快,應該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跑進車廂去,逃出龐征書的視線範圍。可是偏偏就這麼奇怪!不管龐征書怎麼看,甚至伸頭往門後面瞅了一眼,確認沒有人藏在後面。這門外確實是一個人都沒有!

  “嘿!這事兒還真是奇了怪了!”

  龐征書嘟嘟噥噥地縮回了身體,把門一鎖,打算上完廁所以前絕不出去了。就算外面再有人敲門,他也就當是耳邊風,絕對不能讓人耍著玩兒!他褪下褲子,蹲在便池上,稍微使了使勁兒……不多會兒工夫,他的臉上就浮現出舒適的表情。

  唔……龐征書看著手上的布條。這根布條出現在廁所的窗口,恐怕並不是偶然,他總感覺這中間有著什麼異常的事情,打算等出了廁所,就去找那個“日蔫”的男人問問。他拽下一點衛生紙,清理了一下,這就提上了褲子。

  這倒好,在他大號的這一會兒裡,門外卻再也沒有傳來什麼敲門的聲音。看樣子不管那個惡作劇的是誰,他都已經被自己嚇跑了。龐征書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便朝著門把手摸去——

  “嗯?!”

  但就在這時,一股陰風卻再次襲上了龐征書的脖頸!

  “噢!對了!窗戶還沒關呢!”

  龐征書拍拍自己的腦袋,想到開著窗戶,總是有些不安全。他便回過身來,伸手要去關上廁所的窗戶。但是乍一看到那扇窗戶,他卻是愣住了!

  不是因為窗戶那裡有什麼異常的東西……而是,龐征書疑惑的歪了歪腦袋,他發現窗戶居然已經關上了!可他明明記得自己剛才沒有關窗戶啊!那麼……是誰關上的?

  而且……

  龐征書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既然窗戶已經關上了,那麼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感覺著,在自己的身周有一股冷風在流動呢……

  敲門聲……沒有看到人影……冷風……被關上的窗戶……

  龐征書的腦子裡一一想到了這些事件,不經意間,他把這看似沒有聯系的事件串了起來——

  剛才自己打開門的時候,沒有看到人影,還以為是有人在惡作劇之後逃走了。但是如果不是那樣呢?如果實際上……實際上外面有一個人,在自己打開門之後,他就進到了這間廁所裡面來,只是自己看不見他!而之後的敲門聲停止……當然會停止,因為那個人已經進來了,就不需要敲門了!

  龐征書感覺自己渾身汗毛直豎!

  他擡起頭來,看向面前的鏡子裡面……他看到了,在那裡,在他那明明健壯卻微微顫抖著的身體後面——赫然站立著一個恐怖而陰森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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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4:48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一節 暗流

  耳環大漢龐征書在衛生間裡面遇害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夜永咲在起床之後聽說了這個消息。他一時間還覺得自己是睡昏了頭,尚在夢中呢。直到聽著周圍人們的討論,他才漸漸琢磨過味兒來。

  據說今天早晨,有人發現四號車廂這一邊的門緊緊地關閉著,要上廁所的人在外面排成了一個長隊,足足等了有半個小時,隨後便叫來了乘務員。乘務員在敲門未果的情況下,取來了鑰匙,把門鎖打開一看——她當場就嚇得尖叫起來!

  那個大漢就倚靠在門邊,門往外一開,他就順勢栽倒了下來,兩只眼睛圓瞪著,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當下有人試探著摸了摸他的鼻息和心跳,可他身體都已經涼了,明顯是早就已經死透了!過不一會兒,火車停靠在了一個站點,早就聯系好了的員警把大漢的屍體搬了下去。經檢查,發現大漢的脖子上有兩道青紫色的指印,死亡原因也明顯是窒息而死。

  也就是說,這個名叫龐征書的大漢是被人扼死的!

  絕非意外,而是一起兇殺案件!

  推算出大漢的遇害時間後,員警確定,在那個時間段,車廂之間的門是關閉著的。因此作案人只可能在這節4號車廂裡面。將一個大漢活活扼死,而且甚至連一點反抗的跡象都沒有……這說明那個行兇者的力量也很大,或者是團夥作案。在對4號車廂做了一番調查之後,並沒能鎖定犯罪嫌疑人。故此,警方做下了決定,讓列車繼續運行,不過派了幾名警員在列車上盯著,跟隨列車繼續調查。

  這讓夜永咲感覺有些奇怪。在他看來,發生了這樣的兇殺案件,應該讓列車停站,直到調查完才行,就算是以不能耽擱乘客們出行為理由,也不可能這麼隨意就放他們離開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除此以外,那個娃娃臉的乘務員姑娘蕭一璿也失蹤了,這兩件事應該聯系到一起。但那是員警的工作,乘客們之間討論的事情當然更多是兇殺案,而對一個失蹤的女孩則是不以為意了。

  時至中午,火車上開始供應午飯了。餐車位於列車中部的10號車廂,夜永咲左右看看,自己周圍的人們已經都過去了。

  旁邊格子裡那個看起來冷冰冰的男人和玩手機的女孩走在最前頭。而那三個大漢則有意無意地跟在後面,他們竊竊私語著,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畢竟他們剛剛死去了一個同伴,剩下這三人心裡一定不好受吧。

  年輕的媽媽亞玲要留在車廂裡照顧寶寶,便囑托兩個表妹過去吃飯,只是要記得給她帶一份午餐回來。一轉眼,這個格子裡面就只剩下夜永咲和亞玲兩個人了,他不免感覺有些尷尬,趕緊也向餐車走過去。在他的身後,那個神經兮兮的婦女也抱著懷中的繈褓,似乎打算要到餐車那邊去吃點東西了。

  只有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年仍舊坐在窗戶旁邊。大概是嫌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拉上了窗簾,一動不動,周圍的人們紛紛從他身邊走過去,他甚至都懶得擡頭看一眼。

  餐車之中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火車上供應的午飯要二十元一份,三份菜,菜式自選,加上一碗米飯。夜永咲打了一份菜,坐到窗邊的一個空位上,對面坐的正是那個冷冰冰的男人和玩手機的女孩。那兩人看了他一眼,便繼續低頭吃飯。看他們的樣子,大概是一對父女。

  不過夜永咲可沒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他吃了一口米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火車上的大鍋飯,到底是不如自家做的好吃。不過出門在外的,要求也沒必要太高。況且夜永咲現在心裡裝著事情,也沒有心情去管飯食的好壞了。

  耳環大漢的死,只是普通的殺人案件嗎?

  夜永咲心裡想著。

  不,這不正常……夜永咲回想起自己一開始上車的時候,心裡就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的周圍存在著一種異樣的氣息,這氣息讓他心頭發顫。他預感到,可能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而沒過多久,居然就真的出事了!

  起先,是那個乘務員姑娘,她在夜永咲之前走進了廁所,但卻無緣無故地失蹤了!廁所裡就那麼一個封閉的空間,她能去到哪裡呢?就算是她也和大漢一樣遇害了,至少也應該留下屍體才對啊!但是沒有。她就那麼消失了,什麼也沒有留下。

  這是第一件怪事,當時夜永咲就該明白過來的,可他那時卻急著想上廁所,沒有來得及去想。而緊接著,那個耳環大漢進入了廁所,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他死在了裡面。同樣是封閉空間,可他被發現的時候,門還是鎖著的。難不成那個殺人者是從窗戶出去的?然後又從另外的窗戶爬了回來?

  夜永咲真心希望,這中間僅僅有人在行動,而不要有什麼別的東西參與其中才好,不然的話……

  他打了一個寒顫。

  也就在這個時候,夜永咲的身邊,卻有一個嘶啞的嗓音開口說道:

  “我們家孩兒回來了……肯定是我們家孩兒把那個**給弄死的!”

  夜永咲嚇了一跳,他連忙轉頭看過去,卻見是那個神經質的婦人。她也打了一份菜,坐到了夜永咲的旁邊,用她那陰測測的聲音大聲說著,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對面那一男一女擡起頭來,有些不耐煩地看了這婦人一眼。而那三個大漢則坐在旁邊的另一桌,也是轉過頭來。但是這個婦人卻是毫不在意,只聽她繼續說道:

  “肯定是我們家孩兒,那個妮子跟我說話不客氣,所以她就沒了!那個**敢罵我,所以他也死了!這是我們家孩兒在幫我打抱不平呢!”

  “胡扯!”

  夜永咲突然有點兒激動地說道。

  “你們家孩子早就死了!十幾年前就死了!不可能是他做的!他是個死人!”

  這番話說完之後,他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沒必要跟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婦人這樣說,那反而會刺激到她。但是剛才,夜永咲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婦人說的是真的。他好不容易才過上了一年沒有靈異存在的生活,安穩、平靜,不需要提心吊膽的生活。盡管他知道,如果他要去找黃璃,幾乎可以肯定會遇上靈異。但是現在還不行,黃璃不在他的身邊,如果真的遇到了……那麼,在這列火車上,他就連逃都沒有地方逃!

  他不希望有靈異出現,所以才會出言否定。就好像只要這麼說了,就真的不會發生什麼靈異事件一般,亦或許只是一種心理安慰。

  反正現在已經說了,就算後悔也是無用。對面的男女兩人對視了一眼,女孩臉上浮現出些許疑惑的表情,而男人則是說道:“別聽她的,她嚇唬人呢,她孩子死了,現在她腦子有毛病。別聽她瞎說。”

  女孩點了點頭,繼續低頭吃飯。而那個婦人則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用怨毒的表情看了看夜永咲,又瞪了一眼對面的兩人,嘴裡低聲嘟噥著:

  “行,你們不信……你們也早晚得死,跟那個**一樣!早晚得叫我孩子把你們收拾了!”

  她憤怒地咒罵著,然後便端起自己的餐盤,坐到了另一張桌子上。

  她確實不正常。夜永咲搖了搖頭。看樣子失去孩子之後,她的精神出現了很大的問題,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但是,她說的話……

  “我們家孩兒回來了……”

  她是這麼說的。

  回來了?那個被碾成了肉泥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會回來?夜永咲不願意去想。但是……

  為什麼這個女人會選擇坐這輛火車呢?她以前不是一直都在站臺上鬧事嗎?為什麼這一次,她卻乘上了火車呢?而且,為什麼偏偏又在這輛車上出了事呢?這是偶然嗎?還是說……

  夜永咲的目光轉向了婦女懷中抱著的那個繈褓。他一直都沒有看清楚,裡面裝著的到底是什麼。按常理想,繈褓裡應該是一個孩子才對……但是從上車一直到現在,他卻壓根沒有聽過那個繈褓裡面的“孩子”發出一絲聲音!夜永咲的身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涼意。

  那繈褓裡面裝著的,真的是一個孩子嗎?還是——

  不多時工夫,眾人都吃過了午飯,一批接著一批回去了。那一對男女最先離開,三個大漢緊接著跟出去,卻被後面來的一群乘客給堵住了。而夜永咲走在他們後面,隱約之間,他似乎聽見擦肩而過的兩個列車廚師嘟嘟囔囔地走過去。

  “丟什麼東西了?”

  “刀具組上的餐刀丟了兩把……奇了怪了,我剛才數的時候還是正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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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5:13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二節 襲擊

  一男一女就這麼肩靠著肩走在一起,男人有快五十多了,女孩才不過剛剛二十,顯然是父女倆。而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8號車廂的門口。女孩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對父親說道:

  “爸,那幾個人沒跟來,咱們要是這就走,一路走到最後面一節車廂躲著,說不定能甩掉他們,直接在下一站下車。”

  男人搖了搖頭。

  他的名字叫做苗發海,旁邊的女人確實是他的女兒,名叫苗仙。此時,他也偷眼向後面看了看,卻是說道:

  “暫時還不行。你覺得他們就那幾個人嗎?我看不像……你也不想想,車上發生了殺人案,死的還是他們的人,為什麼火車還會跟沒事兒一樣繼續行駛?估計是他們已經通過氣兒了,以為這件事是咱們幹的,不過他們還不想放棄,想通過咱們把你屠叔叔給釣出來!這就是咱們對他們來說唯一的價值,不然的話,從一開始,咱們根本來不及上這列火車就得被抓起來!”

  苗仙皺了皺眉頭,立刻就想通了其中關鍵。她說道:“也就是說……只要咱們一下車,他們就會知道計劃敗露,立刻在車站把咱們抓起來?那麼咱們唯一的出路,就是一直裝作不知道,按照原計劃在青島下車,然後再伺機把他們甩掉?”

  苗發海點了點頭,說道:“只有這樣了。在這之前,他們盯不盯著咱們,其實都一樣。”

  苗仙有些無奈,但是她向來最聽父親的話,便也只好同意了他的說法。兩人恰巧走到廁所旁邊,苗仙看著廁所門上的標識是綠色的“無人”,便對父親說了一聲“我要上一下廁所”,然後就打開門走了進去。

  苗發海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他面前就是一面大鏡子,鏡子前面有著三個洗臉池。苗發海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由於剛剛吃飯,他的手上也沾了些油。他想了一下,便走到洗臉池旁邊,打開水龍頭,打算稍微清洗一下。

  父女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就在幾米以外,一個陰森的人影,正朝著他們緩緩地走了過來……

  ******************************************************************************

  夜永咲不知道這三個大漢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他們是走在他前面的,但是他們卻不知道著了什麼急,經過每一個隔間,都要探頭往裡面看看,好像是在找什麼人。這樣耽擱著,夜永咲反而走得比他們還要快,三兩步就趕到他們的前面去了。眼看著那三個大漢的樣子,不知怎麼,夜永咲的心裡反倒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不過沒等他多想,卻聽到了前方車門處,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不是剛剛才說好嗎?你怎麼又變卦了?這樣會不會太危險?”

  “沒事,只要你聽我的就行!”

  夜永咲只聽到了這麼兩句,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正是剛才吃飯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那兩人。女孩乍一眼看到夜永咲,似乎緊張了一下,但一瞬間就恢復了平靜。而男人的眼睛裡則露出了一種……讓夜永咲有點兒不寒而慄的目光。

  ……就像是,找到了目標一樣。

  “這位同志。”苗發海開口喊道。

  “嗯?”

  夜永咲停下腳步,有些奇怪地看著苗發海。他又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有其他人,看來苗發海是在對自己說話。

  “叫我?”夜永咲指著自己問道。

  “對,叫你。”苗發海朝他招了招手,“同志,你過來一下。”

  夜永咲警惕地看著他,問道:“什麼事兒?”

  “嗯,是這樣的……”苗仙走上前一步,笑容可掬地對他說道,“其實,我們兩個是便衣員警,正在追蹤一個犯罪團夥。你應該也是4號車廂的乘客吧?你那一格子上鋪的兩個人,和隔壁上鋪的兩個人,他們就是我們正在追蹤的團夥。現在出了兇殺案件,我們懷疑是他們起了內訌,因此而殺人。現在我們打算逮捕他們,需要有人協助一下。同志,還請你幫個忙吧。”

  “你們……為什麼要我協助啊?”夜永咲本能地不想捲入這樣麻煩的事情中去,他後退了一步,擺著手說道,“4號車廂那邊不是還有幾個正在調查殺人案件的員警嗎?你們去找他們不行嗎?”

  “同志……”苗發海似乎還想要再說什麼,苗仙卻是扯了扯他的衣服,低聲說道:“他們來了!”

  夜永咲下意識回頭一看,那三個大漢確實正從車廂那邊走過來,他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幾人。原本他們還在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查看著,這時候卻是直直地朝著這邊走來。苗發海和苗仙對視一眼,他立刻上前一步,對著前面的三人大聲說道:

  “不準再過來了!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手裡可有人質!”

  他在說話的同時,便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子,直接就朝著夜永咲揮了過去!

  “切!”

  誰料,夜永咲卻好像早有防備似的,稍一側身就躲了過去,接著一拳打在了苗發海的腹部,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這就把那把餐刀給奪了下來!

  “摁住他!”

  這時候,對面的三個大漢也沖了過來,當先的一個一腳把還想要反抗的苗發海踹倒在地。同時從他頭頂跳了過去,站在後面的苗仙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就被那大漢制住了!

  “員警辦案!”

  “兄弟,沒事兒吧?”

  向夜永咲問話的是一個光頭大漢。他看著夜永咲手裡拿著的刀子,隨口問了一句,卻又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行啊,兄弟,看你像會兩手的!”

  “小意思。”夜永咲搖了搖頭,沒有理會那個光頭,卻對倒在地上的苗發海說道,“還想騙我?便衣員警?也許騙騙別人還行,我老爹就是員警,我還能不知道員警是什麼樣兒?早就防著你呢!”

  原來,從剛剛一開始,夜永咲就覺得這兩人不大對頭。相比他們說自己是員警,夜永咲倒覺得,那幾個大漢雖然看上去兇神惡煞的,可是那小心謹慎的行動,卻明顯是受過訓練的。而且他也注意到了,從一上車開始,幾個大漢就有意無意地盯著這一男一女,而他們倆卻好像想要逃開,如果他們才是員警,這可就說不通了。

  看苗發海剛才的樣子,應該是想要挾持自己作為人質。不過……

  夜永咲看著手中的刀子,卻是有些疑惑。

  如果苗發海真想要抓住自己的話,應該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這才合情合理,可是看他剛才的動作,卻好像是要一刀刺進自己的脖子裡。如果不是夜永咲躲閃及時,恐怕眼下就要變成一個血人了!這樣……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啊……

  夜永咲看著被制服的苗發海,他被一個壯漢壓在地上,動彈不得,正在被那漢子摸索著搜身,怕他還有什麼武器。但是他的兩只眼睛,卻分明在用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夜永咲!夜永咲頓時渾身打了一個寒顫,他產生了一種感覺,就仿佛此時看著自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厲鬼一般!

  “行了,把他們押到4號車廂,送到乘務員休息室去鎖起來!之後下車再具體審問!”

  光頭壯漢似乎是領頭的。他一聲令下,那兩個漢子便把苗發海和苗仙押走了。而夜永咲注視著離去的苗發海的背影,然後又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子,卻是眨了眨眼睛。

  這……這分明是一把餐刀啊!

  夜永咲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在離開餐車的時候,聽到的那兩個廚師的對話……

  “丟什麼東西了?”

  “刀具組上的餐刀丟了兩把……奇了怪了,我剛才數的時候還是正好的啊……”

  他們說什麼來著?丟了兩把餐刀?

  但是……苗發海的身上只有一把,而剛才他被員警搜身,如果有什麼武器的話,應該已經被搜出來了才對!既然這另一把餐刀不在他身上,那麼……會在哪裡呢?

  就在夜永咲想到此處的一瞬間,背後——呼呼的風聲傳來!夜永咲下意識地一低頭,就在剎那之間,他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正從自己的頭頂掃過去!夜永咲就地一滾,再回頭一看,卻見那個光頭警官又制服了一個人!正是那個神經兮兮,抱著繈褓的婦女!

  “你……”

  夜永咲看清楚了,那光頭警官剛剛從她手上奪下來的,正是一把銀光閃閃的刀子!

  ’那個女人瞪著眼睛看著夜永咲,桀桀地冷笑著,要多猙獰有多猙獰!

  “為什麼……”夜永咲皺著眉頭,“我沒有惹你吧?”

  “……我們家孩子回來了,你還敢咒他死!你就是該死!”那女人惡狠狠地說道,“你該死,你們這些人都該死!”

  她又看了看光頭警官,啐了他一口,她已經變得瘋瘋癲癲的了!只聽她的口中詛咒道:

  “你們都得死!你們都得死!!!我們家孩子給我托夢了,他已經回來了……他讓我上這輛火車,只要上了車,我就能見著他!你們現在敢對我不好,只要過一會兒,我們家孩子就全都讓你們還回來!”

  “同志……”光頭警官有些頭痛地看著這名婦女,“請你不要這樣!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行嗎?哎——”

  他最後叫這一聲,卻不是對著這個精神病婦女,而是對著夜永咲叫的。因為夜永咲突然踏前一步,從那婦女的手中,把那個繈褓搶了過來!

  他有些不安,他感覺到不對了!這個婦女口口聲聲說著,她的孩子回來了。如果是別人,應該只會當成是她發神經,但是夜永咲可不行!他經歷過那麼多靈異事件,從剛才婦女的話語中,他隱隱有了一種危險的感覺!

  因此,他一把奪下了婦女的繈褓。因為他覺得,這個繈褓中一直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很明顯不會是一個活著的嬰兒……那麼,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他打開繈褓,一眼看過去,卻是愣住了!

  這裡面……這裡面裝著的,居然是一個塑膠做的假嬰兒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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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5:40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三節 附身

  不是活的嬰兒,而是一個塑膠的嬰孩娃娃!

  夜永咲看著那繈褓裡面包裹著的東西。嬰兒黑洞洞的兩只眼睛裡並沒有眼珠子,只是一動不動地蜷著手臂。

  夜永咲感覺自己的牙在咯咯打顫。他緊緊地盯著手上的娃娃,不敢有一絲放鬆,生怕下一秒,這娃娃就像活的一樣,伸出兩條手臂把他給纏住!

  那個光頭警官看著夜永咲這幅樣子,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臉上又為什麼會生出這種驚恐地表情。那個神經病婦女還在口沫橫飛地詛咒著,可夜永咲卻已經是充耳不聞了!

  娃娃……手上的這個小東西,讓夜永咲一下子遇到了夢魘!他還記得,在一年多以前,自己遇到過的那些恐怖的人偶,那些取了一套公寓五戶人家十多口人的性命,還逼得他不得不放血自救的人偶!直到現在想起來,夜永咲還是心有餘悸。

  傀儡術既然能夠操縱木偶,還能操縱屍體,那麼像這樣的塑膠娃娃,誰知道能不能操縱呢?

  想到這裡,夜永咲看著手上的嬰兒娃娃,就如同抓了一個燙手山芋一般。他不知道淩晨時分在車上發生的怪異事件和這個娃娃有沒有關係,但是這種時候,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況且這不過是一個塑膠娃娃而已。夜永咲轉身進了旁邊的廁所,也不理會那個婦女的嚎叫,打開窗戶,直接就把娃娃扔了出去!

  娃娃包著繈褓,在空中劃過一道華麗的弧線,很快就被飛馳而過的火車遠遠甩在了後面,落入了鐵軌旁的草叢之中。自始至終,繈褓都好好地把娃娃包著。夜永咲看到眼裡,心中稍稍放鬆一些。

  “你個**養的!”那婦人破口大罵起來,“你個**犢子!”

  夜永咲回頭,冷冷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控制著她的光頭警官。

  “我個人建議,這個女人精神不太正常,最好暫時也關押起來,以免她傷著了人。等到到了她該下車的站點,再把她送到當地的精神病醫院鑒定一下。不過看她這樣子……倒也不用費心鑒定了。”

  婦人嘴裡一直在罵罵咧咧的,就沒有停過口。要不是光頭警官制住了她,只怕她早就沖上來,用尖利的手指甲戳爛夜永咲的眼珠子了。光頭警官看看自己剛從她手裡奪下的刀子,想了一下,也是點了點頭,同意了夜永咲的話。

  這個瘋婆子,拿著刀就出來砍人,現在被員警控制了,還一點兒都沒被嚇住,口裡仍然大罵不休。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別說她再拿把刀了,就算是用那尖爪子往幾個無辜乘客身上撓,那責任由誰來負?

  更何況,夜永咲剛才反應迅捷,又有心思,他還說自家老爹也是員警。光頭警官一開始就對他很有好感,心裡自然是有些偏向於夜永咲的。至於他搶了婦人手裡的假娃娃丟掉……反正那娃娃又不是什麼證物,看起來更不值幾個錢,你拿刀要捅別人,還不如別人扔你的東西泄憤嗎?

  “走!”

  光頭警官一聲呵斥,便推著婦人朝4號車廂那邊走去。至於那邊餐刀,早就被他收起來了,要暫時留作證物的。

  “你不得好死!我家孩子回來了……早晚得把你折騰成死人!”

  夜永咲無視了婦人怨毒的詛咒。他目不斜視,半靠在�壁上讓這兩人先過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小腿在輕微地顫動著。

  “不會有什麼事了……”夜永咲輕聲安慰著自己,“娃娃都已經扔掉了……”

  他不知道,老婦人說的是否是真的,是否真的有靈異作祟?如果有,“它”又會在哪裡?夜永咲之所以會扔掉娃娃,只是想到了那駭人的傀儡術,但究竟是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眼下,他只希望自己做的是對的,那靈異事件確實是被施了傀儡術的娃娃幹的,不然的話……

  夜永咲緊緊地抿住嘴唇,在身後車廂一群看熱鬧的人視線之中離去,只留給他們一個挺直腰桿的背影。

  ***************************************************************************

  “爸!到底為什麼?!”

  兩人才剛剛一被關到乘務員休息室,苗仙就怒氣沖沖地對著父親問道。

  而苗發海卻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乘務員休息室的門窗都被鎖上了。玻璃雖然能打破,但必定會發出聲響,他們父女倆身處這麼狹窄的地方,動彈一下都費勁。就算想要闖出去,別的不說,只要門口那個黑衣員警往裡面狠狠踹一腳,他們兩個就都得彈回去。

  故而,門口只有一人留下看守,另一個員警卻是去匯報情況了。那門口的黑衣員警站在一邊,不時往裡面張望兩眼,看看他們父女倆還守不守規矩,是不是安分地坐著。除此以外,倒也不怎麼管他們。

  “爸,你別不說話啊!”苗仙壓低聲音,但那火氣卻好像是越燒越旺,“之前咱們說得好好的,等到了青島再行動,伺機甩掉他們。這是你說的,我也同意了,可之後你怎麼變卦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說要找個人當人質,也不問問我怎麼看。你瞧瞧之後你那個樣子,你那哪是找人質?你那分明就是要殺人啊!那個男的跟你有什麼仇?”

  苗仙囉哩八嗦說了一大通,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她的父親,她真有一巴掌打上去的沖動!她實在是不明白,自己的父親謹慎了這麼多年,為何偏偏在此處出了這麼一個昏招?居然敢在員警面前拔刀殺人!甚至都沒有和自己商量過一下!

  父親這是怎麼了?!

  苗仙氣哼哼地等待著父親的回答,可是不管她怎麼說,怎麼問,苗發海卻只是始終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就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這幅樣子可和苗仙以前認識的父親大相徑庭。她還記得,就算是最困難的時候,父女倆被員警追得東躲西藏,父親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過。在她的眼裡,父親永遠是睿智的,剛強的,可是今天——

  “你別光愣著不說話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啊!”

  苗仙發起火來了,她的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很多,聽上去是命令的口吻了!

  這一次,苗發海卻是有反應了。

  他仍然沒有擡頭,卻是張口,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你……真想知道?”

  苗仙正在氣頭上,怒沖沖地剛想要介面,卻是張著嘴巴,愣在了那裡。

  不知怎麼的……她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就像是小蟲見到螳螂,兔子見到狐貍那般的恐懼,面對天敵的恐懼……亦或者是,人,見到了鬼——

  但是那不可能!坐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她的父親!那張蒼老的面龐,那半白的頭發,還有那身已經褪色的衣服……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是她每日見慣了的父親!但是、但是為什麼……

  就在父親剛才開口的瞬間,苗仙感覺到了,仿佛有一道陰風在房間內吹起,陰冷的聲音冰寒刺骨,直直地滲入了苗仙的骨頭裡,讓她渾身打了一個冷戰!她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而就在她的眼前,苗發海……一點一點地擡起頭來了!

  時間倒回十分鐘以前——

  苗仙和父親剛剛商量完事宜,她走進廁所裡面,而父親苗發海則是走到了洗手池前面。剛剛吃過飯,他想要洗洗手上的油。當然了,在這裡耽擱會被員警追上的,不過那也無所謂。苗發海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他之所以要甩開他們,無非就是想要和女兒商量一下而已,現在商量完了,就算被那些員警找到,那也無所謂……

  苗發海知道那些員警們在打什麼主意,故意放他們父女倆離開,想要釣出他那做走*私生意的兄弟來。不過他不會讓員警們得逞的……這些蠢材,做了偽裝,就以為自己沒發現他們?哼,當真低估了我苗某人!

  雖然是深秋了,可車廂裡面卻悶得厲害。苗發海洗過了手,又想要洗洗臉。他把清水潑到自己的臉上,冰爽怡人,倒是舒服得緊。他又捧起一些涼水,把自己整張臉都清洗了一下。雖然衣裝稍微舊了一點,但他要把自己弄得精神一些!讓那些條子們好好看看,他苗發海可從來都不會低頭!

  廁所裡面傳來了沖水的聲音,看樣子女兒也解決完了。苗發海的手伸向水龍頭,剛想要把它關掉,卻是眉頭一皺,好像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看著自己的手。

  自己的手,一直放在水龍頭下面,浸著冰冰涼涼的自來水,相互揉搓著,沒什麼不對的呀……

  但是——

  苗發海感覺自己的心臟漏了半拍!

  如果……如果自己的手一直都放在水龍頭下面,一直都在洗手的話,那麼——那麼為自己洗臉,放在自己臉上的這雙冰冷的手又是誰的?!

  苗發海緩緩地擡起頭來。在面前的鏡子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臉上,兩只慘白而僵硬的手臂正在摸索著,還有……一個陰森的人影正站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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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6:12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四節 斷首

  下午五點鐘左右,火車已經到了鄭州。

  一身黑衣的員警柯讓正盡忠職守地站在乘務員休息室門外,還是時不時往裡面看一眼。他是負責看押苗發海和苗仙那對父女的,從下午抓到他們開始,他已經在外面站了四個多小時了,累是肯定有的,不過只要想到自己又一次完成了任務,柯讓的心裡就覺得舒服。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和蘇淩算是一類人,當員警不光是為了有個鐵飯碗,更是為了伸張心中的正義感,是真心實意地想為社會做貢獻。現在像他們這種人已經很少了,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因為有這種人存在,這個世界才總算還有些讓人生存下去的希望。

  只是……有些可惜了啊……

  柯讓心裡想著。雖然上面給的命令是只要抓住苗發海父女二人即可,但最好是能通過他們來牽出背後的一個大犯罪集團。本來他們幾個員警只需要盯著苗發海,一直跟到目的地就行。可誰知苗發海居然這麼刁鉆,居然看穿了他們幾個是員警……看樣子還是自己修行不夠啊。

  柯讓低頭,有些慚愧地嘆了口氣。

  如果讓他知道,其實苗發海這個老奸巨猾的傢夥從他們剛一跟上開始,心裡就已經有底了,不知他會不會羞得直接開窗從飛馳的火車上跳下去。

  不過他還是有些想不通,據他的瞭解,苗發海此人雖不是正道,但卻頗有腦子,說他足智多謀也好,陰險狡詐也罷,反正玩兒智商,他絕對能碾壓自己一條街。可是苗發海這一次怎麼卻出了昏招?居然想要找人質來威脅他們?柯讓雖然不聰明,但也明白,苗發海唯一的出路就是到了青島再伺機溜走。他卻放著這麼便利的條件不用,偏偏要自投羅網,莫非是昏了腦子?

  柯讓又往休息室裡面看了一眼,苗發海父女仍舊好好地坐著。似乎是生了困意,苗仙倚在父親的懷裡,已然睡熟了。這麼看上去,倒也像是一對普通的父女,誰能想到兩人都是犯罪分子呢?

  嗯?奇怪……

  柯讓眨了眨眼睛,不知怎麼,他似乎覺得裡面的景象有點兒不太對。但是定睛一看,苗仙趴在父親懷裡,而苗發海摟著女兒,腦袋低垂著,也是一副頹敗樣子,並沒有什麼很奇怪的地方啊。

  柯讓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兒緊張了。

  可不是嗎。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雖說這一次沒能放線釣到大魚,但能夠把這對父女抓住,也算是挺值了。下車以後好好訊問,就不怕他們不把幕後老闆給供出來!

  現在任務完成,他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對父女已經是籠裡的螞蚱——蹦躂不了了!

  說起來……上一次和這哥幾個一起出任務,還是在十多年前吧?

  柯讓慢慢地回憶起來。

  是啊,十幾年前,那時候的苗發海還是一個年輕漢子,苗仙也不過只是一個女童。而他們四個員警,當年也都是剛披上這身衣服的愣頭青。苗發海被員警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慌不擇路跑上了火車站臺。而他們四個人在後面緊追不舍……記得當時好像還有一個女人,站在站臺上著急地哭泣,看見他們幾個員警跑過去,她想要攔住他們,似乎要求什麼事,但是他們當時只顧著去追苗發海,哪管得了那個女人?柯讓就勢一推,那女人便栽了個跟頭。他們幾人連理都沒理,就繼續朝著前方苗發海依稀的人影追過去了。

  可惜,他們到頭來也沒能抓到苗發海,這傢夥就如同是一條泥鰍一樣,滑溜溜的,一轉眼就消失了。十幾年來,員警們一直都在搜尋他的蹤跡,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上頭把任務交給了他們哥幾個。由於他們多年前雖然參與了行動,但只是跟在後面跑,和苗發海根本沒碰面,這一次又喬裝打扮過了,本來以為可以瞞過去的,卻沒想到還是被這只老狐貍看出來了。

  龐征書直到現在死的不明不白,不過料想就是這兩人設計幹的。不過以苗發海的智商,他應該不會輕易留下什麼線索,這也只能再等日後訊問了。

  柯讓回頭,再一次看了看裡面的父女兩人,確認他們還是好好地坐著。他剛想要轉過頭來,卻是眉頭一皺,透過窗戶玻璃,盯著裡面看了起來。

  從剛才那一眼開始,他就覺得屋裡的情況有點兒異常,但那時他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沒有太過在意。只是這一次……他又生出了不對勁的感覺,而且愈加強烈了。但是從門外面透過玻璃,裡面的情況看得是一清二楚,苗發海和苗仙父女二人好端端地坐著,既沒有多一個,也沒有少一個,門和窗戶都緊緊地鎖著,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呢?

  柯讓看著苗發海那低垂的頭顱,他半黑半白的發絲,傾訴著這個中年人的苦楚和無奈。他的女兒身上穿著時尚的衣服,而他自己卻只有一件破舊的西服。柯讓想到了家中的老父親,再看看苗發海,竟然一時覺得他有些可憐了。可不是嗎?他也只是一個為人之父的男人而已,若不是沒有走上正道,唉……

  想到這裡,不知怎麼的,柯讓的心裡泛起了一絲酸意。他仔細地看著苗發海,看著他那頭顱低垂所產生的陰影,看著他眼角層疊的皺紋,看著他臉上乾燥土黃的皮膚,還有他側頰流下的汗水和血珠,簡直就是——

  嗯?!

  柯讓突然眨了眨眼睛。

  血珠?怎麼回事?苗發海的臉上怎麼會有血珠?!

  他連忙瞪大了眼睛,趴在門玻璃上仔細朝裡面張望著——不管他怎麼看,苗發海的臉上那暗紅色的液體就是鮮血啊!可是怎麼會這樣呢?之前逮捕苗發海的時候,他並沒有流血啊!難道說……他畏罪自盡了?!

  柯讓有心打開門仔細觀察一下,但又怕這父女兩人使詐。他換著角度認真地觀察著苗發海,從頭到腳一點都不放過,但卻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麼傷口。而就在猶疑之際,柯讓心頭一動,卻突然想到了……

  要讓一個人身上沾血,不一定非要他自己流血……因為這血,也可以是別人的!

  柯讓的視線,稍微移動了一下,然後,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終於明白了,起先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看到,苗仙的身體倚靠在父親的懷裡,十分安靜,一動也不動。

  身體……是的,只有身體!

  因為,她的頭顱已經不在脖子上了。

  柯讓覺得自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他當員警這麼多年,死人也見識了過,可這一刻,他的心裡卻突然產生了一種極度恐慌的感覺!

  他想到了一句話——

  “你知道的太多了。”

  是的,他看到的太多了。

  柯讓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柯讓覺得他現在不應該轉頭,但他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

  有人說人在死前,時間總會變得特別緩慢,讓人能夠連周身的一絲一毫細微變化全部都清楚得感受到。柯讓不知道這話是不是正確,他只知道,自己確實是可以體會到身體的一切,包括自己那仍然強壯有力的心跳聲,包括他血管中液體的流動,包括他轉動脖子時需要拉伸和收縮的每一塊肌肉,還有……那刺入他視網膜深處的恐怖景象!

  苗仙那從頸部斷裂的腦袋,就在他側面幾寸的地方懸浮著!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原本美麗的臉龐變成了慘白,而那雙曾經秀麗而狡黠的眼睛,此時卻投射著恐懼萬分的光芒,和柯讓的雙眼對視著!

  一隻白色的手臂抓著她的頭發,提著她的腦袋。而手臂的主人……那個陰森的人影,此時,它的另一隻手已經搭上了柯讓的脖子。

  柯讓動彈不得。

  他知道,他自己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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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6:42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五節 夜幕再臨

  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九點多鐘,不論是哪裡,天都已完全黑透。月亮自然還是隱著,但那一顆孤星卻在天邊發亮,即便並不引人奪目,好歹也算是一顆星星,是天空中唯一散發著些許光明的東西。範勒站在窗邊,一隻手拿著壓縮餅幹,咯嘣咯嘣地嚼著。兩眼看向那顆星,視線中卻透著一種迷醉的光芒。

  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過星星了呢……

  範勒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個天文學家,專門觀察星空的人。在他某次過生日的時候,父親咬著牙,給他買了一架天文望遠鏡。從此,觀察星空成了他最大的樂趣。倒掛著的獵戶座,北鬥所在的大小熊星座……可惜的是,幾十年過去了,他卻成為了一個員警。

  因為星星,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管它是什麼理由呢,空氣汙染?或者是星星本身在減少?那些範勒都懶得管。他只知道,肉眼之中曾經璀璨無比的星空早已消失不見,如今別說冬日,便是夏天的晚上,天上的星星也少得可憐。星群仿佛厭倦了人世間一樣,打起行李,各奔東西了。同時,也把自己那時的夢想全然帶走……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自嘲地笑了一下。

  真是的,自己閑得無聊,胡思亂想,居然卻能寫出一篇散文來了。早先怎麼沒發現自己有這麼個天賦?要不然早就當文人去了。

  還是算了吧。他又搖了搖頭。自己現在當員警,雖說偶爾有些危險,但好歹是一份穩定的職業。這一次為了執行任務,他在外面待了快有一年了,現在總算能回去看看。範勒的心裡其實高興著呢。

  手中的壓縮餅幹並不是真正的軍用幹糧,而是商店裡賣的零食,味道還不錯,能把飯錢省下了。他其實已經閑了一下午,因為柯讓那個笨腦袋太負責了,堅持要看著兩個嫌疑犯,等到晚上再由自己過去換班。這估摸著也要到時間了,範勒兩口吃完餅幹,又把手上的殘渣刮了一下,這就準備過去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晚星,和自己壯實的倒影,眉毛一挑,這就轉身準備過去——

  “哎喲!”

  範勒這一轉頭,背後卻正站著一個人呢,差點撞到他身上!範勒後退一步,定眼瞧仔細了,不正是柯讓嗎?

  “你、你咋跑過來了?!”範勒一咧嘴,“不是讓你看著那兩個人嗎?你這一不在,他們要是跑了怎麼辦?”

  然而柯讓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一聲也不吭,那雙眼睛中透著死氣沈沈的目光,刺得範勒膽寒!

  “你……”

  範勒可不是被人瞪兩眼就害怕的男人,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卻真有點兒發虛的感覺了。

  “這……嘿嘿,柯讓,哦不,柯老大!我知道錯了!我早該跟你換班去了,拖到現在,弄得你連晚飯都吃不成了,不好意思啊!”範勒賠著笑臉說道,“等下了站,把那兩人押走,我請你吃飯!下館子去!成不?”

  都是自家兄弟,沒什麼可生氣的。範勒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再說柯讓也不是個愛斤斤計較的人,說了兩句軟話,他以為柯讓就能消火了。正要從他身邊擠過去,但是伸手一推柯讓,他卻是紋絲不動,只是那雙眼睛仍舊用直勾勾地眼神看著範勒,那眼珠子幾乎都要從眼眶子裡面突出來了!

  “柯、柯讓——”

  不知怎麼的,範勒覺得自己身上有點兒發涼,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好像……

  他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的窗戶。

  窗戶上面,有著他的倒影,還有隱約可見的窗外孤星……

  是的,他的倒影,但是——

  沒有柯讓的倒影!

  範勒這才想起來,如果從剛才開始,柯讓就站在自己身後的話,那麼窗戶上應該能看見他才對,自己回頭的時候,也就不會被他嚇一跳了。但現在的情況卻是,直到現在,柯讓的身影都沒有出現在窗戶上……

  不等他想清楚,一雙冰冷的大手,已經爬上了他的頸子!

  ***************************************************************************

  “哎,小心點兒啊!”

  年輕的母親亞玲懷裡的寶寶還在睡著,但她的兩個小表妹卻不安生,也嫌車廂裡面太悶了,想要到車廂連接處的車門那裡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亞玲也就由著她們去了。

  懷裡的寶寶睡得踏實著呢。亞玲溫和地笑著,擡頭一看,那個討厭的男人也在偷眼瞅著這裡呢。她沒給那個男人好臉色,白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寶寶。

  夜永咲站在格子右邊的一個窗口處,被人白了一眼,他摸摸鼻子,別提有多尷尬了。

  雖然只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和她分開了,被一個陌生人記恨一下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但即便這樣,被人當成流氓看的感覺也不好受。夜永咲下午曾經懷著道歉的心思和亞玲搭話,但是人家根本就不理他。不僅如此,連她那兩個小表妹看著夜永咲的眼光都有些異樣。夜永咲心裡清楚,肯定是亞玲對她們說了什麼,但這讓他怎麼解釋?唉,隨她們去吧……

  想到家裡大著肚子快要生產的妻子,夜永咲不禁撅了撅嘴,心想還是自家老婆好啊。想看就看,也不用怕被說成流氓。

  他看著窗外的景色。天邊剛剛還有一顆晚星來著,但是繞過一座山後,那星星卻消失了。夜永咲心中一動,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裡面那一句“一顆星星消失了,也就代表著一個人死了”。隨後,他卻又自嘲地搖搖頭……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呢?不會有人死的,火車上不是好好的嗎?

  的確,自從他下午把那個瘋女人的娃娃丟出窗外,這裡就再也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件。沒有人死去,也沒有人失蹤。當然,也可能只是夜永咲沒有聽說而已,不過如果真的死了人,這麼大的事兒,肯定是瞞不住的。既然沒有得到消息,那和“沒有發生”也就一樣了。

  大概是太久的安定生活,讓夜永咲失去了與靈異對抗的腦子。他忘記了,鬼魂既然能夠殺人,也能夠讓人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死去。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慶幸一切正常的時候,火車上已經又有四個人死去了。

  “你是要去哪兒啊?”

  光頭警官名叫雲曳亭,這讓夜永咲有些發笑,明明是個粗漢子,居然起了個這麼詩意的名字。此時,就是他在後面拍了一下夜永咲的肩膀,開口問他的。

  一個車廂兩邊各有一個乘務員休息室。苗法海和苗仙兩父女在靠近5號車廂那一端,而那個精神病女人則關在靠近3號車廂的一端。苗發海需要找人看著,但那個瘋女人卻不用。哪怕她再瘋,夜永咲也不相信她能從窗戶逃出去。因此根本不需要看押。

  “我?去山東。”夜永咲答道,“山東南部,有個叫薑屯的小地方,你聽說過嗎?”

  “薑屯?”

  雲曳亭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道:“哦……好像有點兒印象,應該是聽過的。你去那兒幹嘛?走親戚?還是看朋友?不會是會情人吧?”

  男人之間,即便是剛認識的,說話也是粗來粗去,沒什麼特別需要在意的。尤其是雲曳亭這樣的山東漢子,說話粗直豪爽,還稍有點兒八卦地問道。

  夜永咲笑了一下,搖搖頭,剛要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朋友?情人?黃璃對他來說,究竟算是哪一種呢?

  “……算是,朋友吧。”夜永咲輕輕一聳肩,到底還是這麼說道,“我有老婆了,都結婚一年多了。這次去山東,是為了找一個失蹤的朋友,因為之前得到了一點消息,知道她好像是在一個叫薑屯的地方。”

  “失蹤的?”雲曳亭聽了,拍拍自己的胸膛,“那沒說的,調查失蹤人口嘛。我們員警的活兒!”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想來幫夜永咲的忙。的確,如果能拉點關係,讓當地警方幫助夜永咲尋找的話,無疑會省很大的力氣。但問題是他找的不是別人,是黃璃!如果能交給警方的話,夜永咲一開始就通知自家的老頭子了。眼下,他也只好苦笑了一聲:

  “這不太好……我那個朋友,還是我親自來找吧。如果拜託警方的話,恐怕更找不著了。”

  聽了他拒絕的話語,雲曳亭有些懷疑,眉毛一挑。夜永咲看在眼裡,連忙苦笑著解釋:“你別多想,她可沒犯什麼事兒!要不然我也不會跟你說了不是?不過這中間確實有些麻煩。要是真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肯定第一個找你!”

  雲曳亭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他點了點頭,轉身剛要離開。卻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對著夜永咲說道:“對了,薑屯是吧?我想起來在哪聽過了!”

  “你知道?!”

  夜永咲轉過頭來。

  “知道!滕州的一個小鎮嘛。最近還挺出名的。”雲曳亭說道,“我剛剛想起來,前段時間聽人說過,說薑屯那片兒又出狼了,還是白狼。有人在山下面看到過,但是沒有人看仔細了。政府派人去調查,結果那幫調查的人可一個都沒見著,說是根本沒有狼,是鄉民在傳謠言。後來一群人都堵到警察局門口了,硬要員警出面去打狼。”

  “狼?白色的狼……”

  夜永咲眨了眨眼睛。不知怎麼的,在聽到雲曳亭說這件事的時候,他本能地感覺到,這事情與黃璃有關。

  他的腦子開始不由自主回憶起來,一年以前的一些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在從雪原洋館回來的路上,他和黃璃坐在回程的火車上,乍一回頭,從窗子裡看到了漫天遍野的雪景,而在那之中,有一抹代表生命的白色在天地間躍動著,那白得純潔,白得華美,一剎那間,讓夜永咲以為那是天下最美的動物;

  ……在走在黑乎乎的地下室走道裡,黃璃在前,夜永咲在後,馬上就要和林夕正面對決了。正在他恐懼萬分的時候,身旁卻突然跳過去一個白色的影子,眨眼間便消失了。夜永咲猛一回頭,卻只看到一條白色的尾巴。他悚然一驚,看向黃璃,但黃璃卻只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走過馬路,看到馬路對面一輛水藍色的跑車,兩個女人正在車邊爭吵著。其中一個是夜永咲從未見過的,素凈的面容,合體的衣裝,還有那隨風飄揚著的白色秀發。那耀眼而無暇的白色,讓她白裡透紅的肌膚更添了一分光澤;

  ……還有,那天晚上,在夜永咲的婚禮之後。黃璃把房產轉讓的文件遞給夜永咲,轉身走開,在那陰雲雷光密佈的夜空下離去。然而,她的一襲白衣卻擁有著無與倫比的美麗光輝,雖被外界的黑暗包裹,卻絕不會被侵擾半分!

  “白色的狼……”

  夜永咲又喃喃念叨一聲。再次回頭,但雲曳亭卻是早已離開了車廂,估計是去巡視了。他嘆了口氣,稍一偏頭,卻又和那個抱孩子的女人對上了目光。亞玲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低下頭去,給懷裡的小寶寶唱著搖籃曲。夜永咲自己也是翻了個白眼兒,長嘆一聲“好人難當”。

  而此時,亞玲的兩個小表妹正站在四號車廂的車門處。她們嘴上說著,是為了過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但現在眼看著就快要到淩晨了,她們還不回去睡覺,有什麼可呼吸的?

  “讓我看看嘛!”

  “一邊兒去!”

  一個女孩站在門口處,手裡抓著一隻手機,正在手忙腳亂地發著短信,還要注意著不能被旁邊的丫頭看去了。而另一個女孩則是頗感興趣地湊在姐妹身旁,眨著兩只漂亮的大眼睛,就是非要看看她在發些什麼。

  姐妹倆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盞燈在突然之間閃了一下,緊接著,一個影子在地面上逐漸拉長,一點一點地靠近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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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7:09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六節 孰死

  亞玲看著懷裡的寶寶,又擡頭望望那個站在窗邊的可惡男人——那男人真是太過分了,故意站在自己的視線前面,讓自己只要一擡頭就看得到他。亞玲不屑地撇撇嘴,那鄙視的視線毫不吝惜地刺向夜永咲的後背。

  夜永咲似乎感受到了身後那不善的目光,驀地打了個哆嗦。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在瞪著他,不由得有些無奈。他打定主意不去理那個有些偏執的女人,心裡卻也有點兒火氣了,自顧自站在窗前,就是不挪地方。愛瞪就讓她瞪去吧,反正夜永咲還有幾個小時就要下車了。

  算了。亞玲微微搖頭。老是看著那個臭色狼,煩心得很。但要是總低著頭,又感覺脖子酸得厲害。她半側過頭去,不再看那個討厭的男人,而是轉頭四處看著這一輛火車。看看窗戶,又看看床鋪,看看窗邊的座椅,還有小夜燈。都坐了兩天火車了,但她不是照顧寶寶就是看著兩個小表妹,自己是一刻都沒有閑下來,就連自己坐的火車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呢。

  想到這裡,亞玲露出一個微笑。火車麼……自己又不是沒坐過,倒也沒什麼特別好看的。況且,就是自己現在坐的這輛火車,以前也是坐過的呢……

  十幾年前,亞玲才不過剛剛十八歲而已。那一年,她帶著兩個小不點兒表妹一起走上了站臺,就和這一次一樣,只不過缺少了懷中的小寶寶而已。其實一個成年人最多是只能攜帶一個兒童的,只不過車站管理相對寬松一些,也沒有讓再補票。

  一個大的領著兩個小的,三個女孩子就在車站上慢慢悠悠地走著。反正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呢,她們一點兒也不急。兩個小表妹都是第一次坐火車,好奇地東張西望著,看完站臺看火車,看完火車看鐵軌,最後看人。

  吸引了他們姐妹三個注意力,讓她們停下腳步的是一個婦女。她大概也比當時的亞玲大不了多少,卻不知為何,一邊哭著一邊伸手向列車和站臺之間的夾縫間夠摸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到下面去了。她撅著屁股,一點兒形象都沒有,看得後面三個女孩兒吃吃地笑。

  但是,那個女人卻好像真的很可憐。她擡起頭來一次,頭發都亂掉了,臉上全是淚痕,鼻涕都淌了出來。三個女孩兒不笑了。那女人回頭看看,似乎是想要找一個人幫她的忙。

  小表妹拉著亞玲的手,小聲問道:“表姐,我們要不要幫幫她啊?”

  幫?

  亞玲想了一想,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

  這年頭,有心做好事可不一定會有好報。整天看著新聞報道,說有在馬路上訛人的,雖說這是火車站,可也不一定會不會出那樣的事情。那個女人看上去可憐,但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的呢?說不定亞玲剛一走過去,她就會死死地拽住亞玲的胳膊,硬說是她把自己的東西扔下去的。到時候可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不去。”亞玲果斷地拉著兩個小表妹走開。熱鬧看完了,現在那個女人想要拉人幫忙,這種事兒自己可不能往上趕,更別說還帶著兩個小孩子呢,萬一惹上了麻煩怎麼辦?

  “但是……老師說要熱心幫助他人……”表妹嘟著小嘴兒爭辯道。

  亞玲有點兒不耐煩地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老師說的沒錯,不過這得看是什麼事情。你要是現在過去幫忙,說不定那女人是個人販子,在你腦袋上面摸一下,你就迷迷糊糊地跟著她走了!到時候不管是姐姐還是你媽媽都找不著你了!”

  小表妹還小,被亞玲這麼一番話就給嚇住了。

  亞玲滿意地點點頭,三個女孩繼續往前走,前面就是她們應當登上車廂的車門了。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聲痛苦的叫聲。

  亞玲轉過頭去,只見到那個女人被一個男人一把推開。看樣子,是她想要找那個男人幫忙,但是人家根本不理她。四個男人迅速朝這邊跑過來,亞玲趕緊把妹妹拉到一旁給他們讓路。男人們如同風一般跑了過去,都是健壯的大漢,為首一人是個光頭。

  那女人摔倒在地,滾了一個跟頭,卻是抽泣著爬了起來,仍舊四下張望著,想要找個能給她幫忙的人。亞玲生怕她跑過來拉住自己,便趕緊伸手把兩個小表妹推進了車門,自己也跟了進去。

  事後……她聽說了,有個女人的孩子被火車碾死了,就是她自己乘坐的這班火車。

  這件事當時讓亞玲害怕了很久。她乘坐的火車碾死了一個嬰兒,說不定她自己當時就從那個可憐孩子粉碎成肉泥一樣的身體上面經過!這件事讓她連想想都噁心!也正是因此,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亞玲甚至對嬰兒有一種恐懼的感覺,這種恐懼甚至蔓延到了她的愛情和婚姻上。直到後來,盼子許久的丈夫為她專門請了個心理醫生,治好了她的恐懼癥,亞玲才終於決定為自己的家庭生兒育女了。

  這不是麼?她憐愛地看看自己的寶寶,這是她和愛人愛情的結晶,是她的心頭肉。如今看著自己的寶寶,她也不會有一丁點兒恐懼的感覺。看樣子,純粹是她心裡多想。不過……

  亞玲想到了那個丟了孩子的婦女,她在電視上也看到了這件事,那個婦女確實可憐。估摸著,她就是十幾年前的那個……想到這裡,亞玲心裡有一點愧疚,當初她不僅沒有幫忙,還誤以為對方會是那種碰瓷的人。她孩子的死,嚴格來說,自己也有一點點責任……

  做了母親之後,難免就會生出這種感慨。亞玲憐愛地看著自己的寶寶,現在她也有了孩子,當然更能體會那個女人的心情,之前看那個女人在車上的樣子,亞玲也知道她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聽說還在餐車附近持刀傷人,結果被員警給扣起來了,現在正關在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呢,還有一個光頭員警在看著。是下午小表妹去那邊看過,回來當做趣聞告訴自己的。

  說起來,這都已經到淩晨了,她們也應該呼吸完新鮮空氣,回來睡覺了吧?畢竟再休息一會兒,她們可就要下車了。亞玲這麼想著,拿起身旁的手機,給小表妹的手機上發去了一條短信。

  ******************************************************************************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亞玲的兩個小表妹早就也到了當年她那個年齡。大一些的叫路雨霏,小一點的叫路雨琳。她們到這車門口來哪裡是為了呼吸什麼新鮮空氣?其實是姐姐路雨霏有了個喜歡的男孩子,兩個人之間互相發送情意綿綿的短信,還怕被表姐看到了,故而躲到這邊來。而路雨琳則是對姐姐的情事非常感興趣,也就跟過來了。不過姐姐總是藏著掖著的,不讓她看短信,路雨琳撅著小嘴,有點兒不高興了。

  “姐姐,都已經淩晨了。咱們回去吧?你看看,表姐都發短信過來催咱們了。”

  路雨琳小聲說道,然後舉起手機,給路雨霏看著表姐發過來的短信。

  “哎呀別急,再等一會兒!”

  路雨霏仍然沈浸在自己和小男友的二人世界中,手機的短信上打著甜蜜肉麻的情話,便是頭大象看到也能軟倒在地上。但是路雨霏柔嫩的小手在手機上按鍵的速度卻是比專業的打字員還快,看她那副認真的樣子,仿佛現在就要把終身大事決定下來一樣。

  “哼!”

  路雨琳不屑地撇了撇嘴,只不過她眼睛裡的一絲嫉妒還是出賣了她。兩姐妹幾乎一樣大,論漂亮,她自覺得也不輸給姐姐,可憑什麼姐姐有男生喜歡,自己就找不著呢?路雨琳有些生氣地按下了手機的鎖屏鍵,手機螢幕立刻就變得一片漆黑。她剛想要把手機收起來,卻是眼睛一眨,愣在了那裡。

  黑色卻光滑的螢幕反著光,從那上面,路雨琳似乎看到了自己身後的一個人影……一個陰森而蒼白的人影!

  ……

  …………

  ………………

  又過了大概整整十分鐘左右,路雨霏總算發完了短信。她最後給自己的小男朋友發了個“晚安,達令~~”,還特意加上了一個心形和紅唇的符號。若是看在妹妹眼裡,指不定又要裝出一副幹嘔的樣子了,但這是她想妒忌也妒忌不來的。

  路雨霏得意地一挑眉毛,對身旁的妹妹說道:“走啦,雨琳,回去睡一會兒,要下車了。”

  路雨琳沒有回答。

  “生氣啦?”路雨霏嘻嘻笑道,“好啦,有什麼可氣的?大不了下了車,我請你喝飲料行不行?快走啦,表姐該等急了!”

  路雨琳仍然沒有說話,只是擡腿便走,也不等姐姐,倒是走在了她前面。路雨霏奇怪地看了看妹妹的背影,連忙追上前去,心道肯定是剛才讓妹妹心煩了,便趕緊道歉: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嘛!你別生氣啊,一會兒我請你吃蛋糕好不好?”

  說著,她便用一隻手抓住了妹妹的肩膀。

  路雨琳嗤笑一聲,走在前面,自知已經得計,便趕緊說道:“行!你可不準反悔!”

  剛才她假裝生氣的樣子,就是知道,只要這麼對付姐姐,她肯定會給自己買好吃的來討好自己,這招屢試不爽。

  路雨琳還等著身後的姐姐笑罵一聲呢,可是等了幾秒鐘,兩人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身後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只有路雨霏搭在她肩頭的那只手……似乎抓得更緊了一些……

  路雨琳突然有點兒緊張了。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只是感覺著姐姐那只有些冰冷的手,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姐姐仍然走在後面,一言不發。

  路雨琳有心想說起一個話題,讓姐姐和她聊聊。兩姐妹走在這車廂的連接處,雖然前面不遠處就是臥鋪車廂了,但現在大家都睡著了,只有小夜燈開車,車窗外也是烏七麻黑的。路雨琳的心裡,一時有點兒慌張了。

  “姐姐……”她強壓著自己心頭那種不安的感覺,說道,“剛才我從手機螢幕裡看到一個人,陰森森的,那張臉白得嚇人。我剛一回頭,結果他又沒有人影了,你說——”

  “你說的……”

  這一次,路雨霏終於有了反應。

  但她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嘶啞,不像是平時姐姐那動聽的聲音。路雨琳再次哆嗦一下,她本能地想要快步朝前面跑去,但是,肩膀上那只手卻狠狠地壓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姐、姐姐?!”

  另一隻冰冷的手,不知何時繞到了路雨琳的側臉,輕輕一扳,便將她的腦袋轉向了後面——

  路雨霏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慘白無比!她陰毒地與妹妹驚恐的眼神對視著,口中緩緩開合,吐出一句冰冷的話語:

  “你說的……是這張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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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7:36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七節 逼近

  亞玲坐在鋪位上,寶寶還安睡在她的懷裡,但是她自己卻是無論如何睡不著了。下一站她們就應該下車了,滿打滿算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但那兩個小妮子卻還沒個影兒。本來剛才亞玲就給她們發過短信,妹妹路雨琳也回了一條,說是馬上就過來。亞玲放了心,扯上被子睡了一會兒……但直到現在,她們都還沒有回來,這不是給人添著急嗎?

  這兩個妮子,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亞玲拿起手機,又給妹妹發了條短信,但等了三分鐘,卻並沒有回音。又想一個電話打過去,不過火車上的信號不好,電話根本接不通。眼看著馬上就要下車了,那兩個孩子可連票都沒換呢。亞玲心急地往車廂口那邊看看,她知道表妹應該就在那邊,但她又不能抱著孩子過去,萬一讓寶寶吹著冷風可就麻煩了。思來想去,亞玲左右看看,想找個人幫自己去看一下,把表妹喊回來。

  但是……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4號車廂裡面幾乎不剩下什麼人了。那四個壯漢不在,那對父女和那個瘋女人也不在了,由於只還剩下最後幾站,乘客們大都已經下去了。現在只還剩下車廂那一頭的幾名乘客,而這一邊,似乎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一個人……

  不知怎的,亞玲突然生出一種恐懼的感覺,她左右看看空空蕩蕩的車廂,打心底裡有些害怕了!

  淩晨時分的火車上是不開燈的,只有座位底下的小夜燈散發著暗淡的光芒,足夠讓人看清楚周圍的東西而已,絕對稱不上是明亮。亞玲心裡有些發緊,她老覺著,周圍的黑暗之中,似乎存在著一個蠢蠢欲動的怪物,瞪著兩只紅色的眼睛,正在一步步朝著自己逼近,想要張開血盆大口將自己吞噬進去!

  她把身體縮在被子裡面,縮得更緊了一些。

  乘務員也該來換票了吧?徐州站可馬上就要到了啊。只要能來個人,自己也就能拜託他去找找自己的小表妹,但是為什麼……連個人影子也看不見呢?

  不,不是的。

  亞玲擡起頭來,看著對面的中鋪。

  格子裡面,還有一個男人正睡著呢。

  不過……亞玲有些嫌惡地皺了皺眉毛,她實在是不願意拜託這個色狼。如果周圍還有哪怕一個人,她都不願意再跟面前這個人打半分交道。

  但是,現在她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喂!”

  亞玲輕聲喚道。

  夜永咲裹緊被子。薛城站要到明天日出的時候才會到呢,在這之前,他還能睡上幾個小時,一點兒也不著急。因此在打了兩個哈欠之後,他便爬上床去,看了一眼下面小睡的亞玲,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就倒頭栽在了床上。

  但是,還不等他完全沈入夢鄉,耳旁就傳來一聲呼喚,還有人在用手捅著他暴露在外的脖頸。在眨了眨眼睛之後,夜永咲清醒過來,轉頭看著那個正在觸碰著他的女人。

  “這位大哥。”亞玲用懇求的意味說著,“我的兩個表妹到那邊車門過去了,這都幾個小時了還沒回來。我抱著孩子不方便,能不能麻煩你過去看一下,順便喊她們過來?”

  夜永咲看著亞玲的面龐。

  盡管是有求於人,但是她的語氣中還是隱藏著些許的不情願,就如同拜託夜永咲幫忙是一件多麼丟人的事情似的。夜永咲撇了撇嘴,他又不是傻子,當然聽出來了。但是亞玲眼眸中那種擔心的神色卻也不是偽裝出來的,雖然有些不爽,不過夜永咲也不是個很愛計較這種小事的人。

  “那邊?”他掀開被子,從中鋪滑了下來,“等一下,我去看看吧。”

  “謝謝,謝謝大哥!”

  亞玲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容易答應,有些感激地說道。

  大哥?夜永咲翻了個白眼兒。她都三十多歲了,管我一個二十多的男人叫大哥,我有那麼老嗎?

  話雖如此,他也懶得去爭辯了。只是微微擺了擺手,穿上鞋子,就往車廂連接處那邊走了過去。

  ******************************************************************************

  明滅不定的燈光,空氣中隱隱存在著一絲血腥的味道……

  夜永咲的鼻子一皺,他左右看看,突然感覺身上有點兒發冷了!

  她不是說她的表妹就在這裡嗎?怎麼卻見不著人?夜永咲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左右看看,廁所裡面也是空蕩蕩的,那兩個女孩子跑到哪裡去了?

  火車正在緩緩減速,這就要進入徐州站了。下一站就是夜永咲要去的地方,他往外看看,但是天仍然黑著,距離天亮還有一段兒時間呢。夜永咲收回視線,他心裡有點兒發毛,因為整個車廂連接處,似乎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不在這兒?難不成那兩個女孩子調皮,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夜永咲嘟噥了一句:“這不是耽誤我時間嗎?”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他還是又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走到下一個車廂的洗手間門口,他才嘆口氣,轉過身,打算回去交差。找不著還能有什麼辦法?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想找人問問都不行。

  ……等等,一個人都沒有?

  夜永咲停下了腳步。

  這不對啊……就算那兩個女孩子不在,這裡也應該有別人的!乘務員休息室裡面還關著那對父女呢!還有門口,這裡應該有一個員警在站崗才對。雲曳亭告訴自己,他們要到青島站才下車,這還有好幾站呢,難不成他們轉移了?

  如果是那樣,那就不屬於夜永咲擔心的範疇了。但是現在,他內心中的一點不安卻在逐漸擴大,逐漸膨脹起來!他的喉頭空咽了一下,發出“咕嚕”一聲。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問一下雲曳亭,那傢夥沒理由騙自己,如果沒事兒就好,但是萬一——

  火車已經停穩,一個穿著乘務員制服的女人走過來打開車門,順便問了夜永咲一句:“你是在徐州下車的嗎?要下車去那邊,這裡是上車口。”

  夜永咲沒理她,慌張地朝著車廂另一邊跑過去。

  “哎!大哥,你找到她們沒——”

  在跑過亞玲的床鋪時,她喊了起來。但是夜永咲沒有搭理她,徑直跑了過去。他沒有時間再來管這種小事了,如果他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成真了的話,那麼這兩個女孩子的命運就可想而知!現在,與其關心她們的下落,倒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

  “雲曳亭!”

  車廂的另一邊是下車口。另一個乘務員正站在這裡,有幾個提著行李的乘客正要下車,看到夜永咲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他們之中有人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但夜永咲可沒空注意他們,他跑到乘務員休息室門口,還好,雲曳亭正站在那裡。

  “怎麼了?”

  光頭員警雲曳亭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明所以地問道。

  “你……方不方便告訴我,那邊看守的兩個員警去哪兒了?”

  夜永咲這樣問道,同時注意觀察著雲曳亭的臉色。

  如果雲曳亭告訴他,或者哪怕硬邦邦地說聲“這是我們員警的安排,你不要管”,那夜永咲都不會生氣,反倒還會松一口氣。但是,如果他說——

  “……嗯?你說小柯?他沒在那兒?”

  雲曳亭一臉的迷茫。

  而夜永咲的表情則是僵住了。

  他的擔心……恐怕成真了!

  “聽我說!”夜永咲緊張地看著他,“我剛才過去看了一眼,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裡面沒人,外面看守的員警也不在!我本來還以為是你把他們調開了,但是既然你也不知道……我懷疑,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什麼?沒人?!”

  雲曳亭的臉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他作為警官,一聽說發生了這種事,心裡立刻就轉動了起來,連忙說道:“先別著急!我不知道出什麼事兒了,先跟他們聯系一下!但願沒出什麼事兒!……老天,這要萬一真出事兒了,我看我這輩子就別幹了!”

  雲曳亭正打算呼叫那兩個員警,身後的乘務員休息室卻傳出了響動。是那個瘋女人,她正在“砰砰”地砸著玻璃門,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面滿是血絲,把夜永咲給嚇了一跳!

  “都得死!你們都得死!”

  她張著嘴巴,瘋狂地笑了起來!雲曳亭有些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我孩子回來了!他馬上就要來接我了!到時候,你們全都得死!”

  夜永咲後退了半步。

  與此同時,在4號車廂的另一邊,兩個身影正在一步一步地走進車廂,朝著還躺在床鋪上的亞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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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8:03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八節 母子

  亞玲正在生悶氣。

  她心裡猶自罵罵咧咧的,要不是怕教壞了小寶寶,這些話就要罵出聲來了。

  剛才她讓那個男的過去看看她兩個小表妹在不在,男人倒是沒有拒絕,下了床就過去了。亞玲當時心裡還有些愧疚,覺得他確實是個好人,是自己之前誤會了他。可是明明就是看一眼,叫一聲的事情,那男人卻半天沒回來,亞玲左等右等,都快要等不及了,就見那個男人跟瘋子似的從窗前跑過去,自己喊他一聲,連應都沒應。

  什麼人啊這是?!

  亞玲的心裡,頓時湧上了一股無名怒火!

  你要是不想幫忙,就早點兒說,明明白白、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你這算是怎麼回事?先答應下來了,結果我們等了半天,你卻不理人了!你要是早說不幫忙,我也能想點兒別的辦法,這麼耍人也太過分了吧?!

  這混賬,壓根兒就不是個東西!

  亞玲不打算指望那個沒用還好色的男人了,她氣哼哼地抱著孩子,躺在床鋪上等著。她要到的徐州站已經到了,現在到站的人們都在下車呢。可還沒有找到表妹,她怎麼能隨便下車?火車在這一站只停五分鐘,亞玲打算這就起身,最後給路雨霏打一個電話,要是再不接,那自己就不等她們了。

  亞玲心裡是真生氣了。不僅生夜永咲的氣,也生小表妹的氣……這都什麼孩子啊?都將二十的人了,要出去玩我也不攔你,但你總得給我通個話兒吧?明明小時候還挺聽話的,這越長大反而是越退回去了!

  亞玲拿起手中的手機,撥了號碼,放在耳邊。聽著手機裡面傳來的“嘟”音,她知道電話已經接通了。之前火車跑在荒郊野地裡面,那沒信號就算了,但是現在已經進了徐州火車站,再沒信號就沒天理了。

  但是,嘟聲僅僅響了一下,緊接著,亞玲就放下了手機。

  因為有一個熟悉的手機鈴聲,就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

  亞玲擡起頭來。

  ……不知什麼時候,路雨霏和路雨琳兩姐妹就站在她的面前。那手機鈴聲正是在路雨霏的身上響起的。亞玲先是嚇了一跳,她都沒有注意到這兩個孩子是什麼時候走到她面前來的。愣了一下,亞玲才總算露出笑容,但嘴上卻還是數落著:

  “你們倆跑到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姐姐我又多擔心?真是的,女孩子這麼瘋還行?趕緊點趕緊點兒,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得下火車了。”

  兩個女孩都沒有回答。只是那兩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的表姐。亞玲被兩個表妹直視著,不知怎麼,她心裡突然有些發慌了。她感覺這兩個女孩的四隻眼睛……那不像是眼睛,更像是四扇門,通往地獄的門……

  亞玲搖了搖頭,把這個荒唐的想法拋出了腦子。她想要坐起身來,掀開被子下床,卻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她們的四隻手已經伸進了被子裡面,似乎正在壓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動彈不得!

  “幹嘛?這時候還鬧?!”亞玲斥責起來,“姐姐要生氣了啊!”

  “姐姐……”

  亞玲掙紮起來。然而,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開口的兩姐妹,這時候卻出聲了。只是……亞玲恐懼地看著她們,她居然沒有看到她們張嘴,她們是怎麼說話的?!

  “姐姐……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這是路雨霏的聲音。

  身旁,妹妹路雨琳點了點頭,說道:“……對,就一直留在火車上面,一直……”

  亞玲的視線在兩姐妹之間轉移著,她聽不懂表妹們在說什麼,什麼叫“一直留在火車上面”?不走了?怎麼可能!亞玲搖著頭,聲音有些顫抖著說道:

  “不行,不行!我要下車!讓我下車去!”

  兩姐妹沒有回答她。亞玲驚恐地看著面前的景象:路雨霏和路雨琳的臉孔,逐漸變成一片慘白!她們倆一頭鉆進了被子裡面,就像是鉆進一個洞窟一樣……然後,那四隻抓住亞玲身體的手,卻是逐漸加大了力氣!亞玲尖叫一聲,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向著被子裡面拉去!身旁的寶寶被驚醒了,發出一聲響亮的號哭聲!

  ************************************************************************

  “嗯?!”

  夜永咲正走在車廂裡面。雲曳亭聯系不上柯讓和範勒這兩個員警,他也有些著急了,生怕出什麼事情。而那個瘋婆子偏偏又不安分,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說她的孩子要來接她了!雲曳亭看她捶砸著玻璃,擔心她又要鬧事傷人,便只好看住她,讓夜永咲幫忙再去那邊看一看。此時,夜永咲正在朝車廂那邊走著,卻冷不丁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怎麼回事?!

  夜永咲心裡一緊,也沒來得及多想,就趕緊向著車廂那一頭跑去!他隱約覺得,那一聲尖叫似乎是那個年輕的媽媽發出的!她不是就要下站了嗎?難道說——

  夜永咲大步跑了起來,僅僅幾步的距離,他就已經跑到了那個格子門口。這一眼看去,竟是讓夜永咲驚得倒退一步!

  亞玲的身體已經完全埋在被子裡面了!僅剩下一個頭和兩條手臂還露在外面!那白色的被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和床鋪組成了一張大嘴,正在吞噬著這個可憐的少婦!

  亞玲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僅有絕望的表情浮現著!她的兩只手托著那個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拼了命想要把寶寶推開!她看到夜永咲,那原本已經變成灰色的眼眸裡居然閃過了一絲希望的光彩!還不等夜永咲說什麼,只聽她奮力尖叫起來:

  “大哥!大哥!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啊啊啊啊啊——————!!!”

  突然之間,一隻慘白的手臂從被子底下伸了出來,直接抓向了亞玲的腦袋,幾乎要將她的面皮撕裂!亞玲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而與此同時,另一隻手臂也伸了出來,竟是向著那個正在哭泣的孩子伸去——

  “不————————!!!!!”

  亞玲那恐懼而刺耳的叫聲幾乎要把夜永咲震聾了!千鈞一發之際,他一步向前,直接從亞玲的手裡奪過了那個孩子,險險地和那只僵硬的手臂擦過!就這一瞬間的工夫,卻幾乎把夜永咲的魂兒都嚇飛了!

  那只手臂一擊不成,便迅速地縮回了被子底下。而亞玲的臉皮,此刻卻是已經被那只手抓爛了!夜永咲擡起頭來,只看到她最後一眼,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頭上流了下來,但她卻仿佛感覺不到似的!只有兩只已經突出眼眶,幾乎要掉下來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夜永咲懷中的孩子……然而那眉目之中,卻盡是安心的表情!

  下一瞬,被子便將她的頭顱完全蓋住!整條被子鬆弛下來,壓在床鋪上面,再也不動彈了。

  夜永咲喘著粗氣,眼光緊緊地盯著那條被子,生怕它下一秒就會恢復那怪物的形態,朝著自己猛撲過來!但是他往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床鋪遮住了視線,都沒再有任何異變發生。夜永咲倚在火車車體上,他感覺到了些微的震動。也知道火車已經離開徐州站,向著薛城站開去了。

  但是……他還有命坐嗎?!

  懷中的孩子仍然在嚎啕大哭著,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剛才被媽媽抓疼了。夜永咲抱緊繈褓,可憐地看著他。剛才,他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居然敢一步上前搶過那個孩子。現在想起來,夜永咲的心裡都有些發虛。他知道,如果剛才自己稍微慢上一步,那這孩子就肯定沒命了!如果自己晚後退一步,那麼自己說不定也會被拉進去!就那麼一瞬間的工夫啊!

  如果不是自己也即將為人父了,夜永咲是無論如何都生不起和靈異抗爭的心思,只怕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撒腿逃走!

  而在那一剎那,大著肚子的花音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夜永咲連腦子都沒動,就那麼一伸手抓了過去!現在他的後背上都在流冷汗,如果再來一次這樣的事情,他真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還有這樣的膽氣。

  這火車上已經不能待了!夜永咲當機立斷。剛才那個毫無疑問,是已經有一年沒有見到了的靈異景象!火車上已經鬧鬼了!再想想那個瘋婆子說的,她的孩子回來了。夜永咲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個傻子了!

  之前扔掉的假娃娃連一丁點兒用處都沒有。夜永咲也不知道,真正的鬼魂藏身在何方。也許就是自己手上的這個寶寶?夜永咲低頭看他一眼,聽著寶寶的哭聲,他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自己必須立刻想法子離開!

  夜永咲猛一轉身,眼前卻是一張僵硬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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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8:28

其終 輪回門 第三十九節 逃

  4號車廂裡面幾乎已經一個人都不剩了。夜永咲不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裡,或許都已經下了車,也或許……看到剛才可憐的亞玲被一條被子吞噬的慘狀,夜永咲打心底裡冒出一股子寒氣。現在各個床鋪都空空蕩蕩的,只有在車廂的走道上,佇立著兩個人影。

  車廂裡面並不是寂靜的,至少在此刻,夜永咲懷中的寶寶那聲嘶力竭的嚎啕聲就充斥著他的耳膜。夜永咲不知道這麼哭下去會不會落下什麼毛病,但他現在也沒有心情去管了。只是剛一回身,背後這個人可把夜永咲嚇了一跳。

  是那個目光呆滯的少年。之前不知道他去哪裡了,那雙無神的眼睛先是直勾勾地看了看夜永咲,然後又落在他懷中猶自哭個不停的孩子身上。這少年走路居然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不知什麼時候就到了夜永咲身後,當然也有可能是夜永咲在極度恐懼之下沒有注意到。看他的樣子,或許也是被亞玲的慘叫和寶寶的哭聲吸引過來的。

  火車還在夜幕之下緩緩地行進著,不過這是因為剛剛離開徐州站,列車很快就要加快速度了。而天空卻仍然黑漆麻烏的,沒有一丁點兒出太陽意思——這是當然的,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呢!只是,夜永咲現在十分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命等到那個時候!

  他的身影被小夜燈投射在窗戶上,跟著火車一起移動著。只是夜永咲那張健康的面孔,此時卻變成了一張蒼白無比的臉,還從額頭上淌著豆大的汗珠,以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樣子,實在是不怎麼好看。

  “……去叫員警,快點兒!”夜永咲定了定神,趕緊對他說道,“有個光頭的警官,就在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他看守著那個瘋女人呢!沒穿警服,不過那大光頭你一下就能認出來,快去!就給他說出事了!”

  少年的視線從孩子身上擡起來,又看了夜永咲一眼,卻是什麼都沒有問,就朝著那邊的乘務員休息室走過去,夜永咲看著他的背影,稍稍放心了一點。

  剛才少年出現的一剎那,夜永咲真的是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為什麼這個少年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靈異事件停息之後出現?再加上他那陰沈的性格,夜永咲幾乎以為這靈異事件必定和他有關了。只是此時他的行為,讓夜永咲鬆了一口氣。如果少年真的是鬼魂,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聽了自己的話跑去找員警才對。

  至於找雲曳亭過來幹什麼……說實話,夜永咲剛才只是情急之下亂喊的,本能地想要找個人依靠罷了。如果那個光頭過來了,自己怎麼跟他解釋懷裡的孩子?難道跟他說這孩子的媽媽被被子給吃了?那他還不如直說自己是個人販子痛快些!

  腦子裡雖然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但夜永咲腳下可沒停著,他怎麼敢停下?車廂裡面剛剛發生靈異事件,剛剛鬧過鬼,誰知道那鬼魂現在有沒有走遠?說不定就在夜永咲的身邊!現在那個少年已經到車廂那一頭去了,這邊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夜永咲擔心要再不走,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

  只是剛剛走出兩步,夜永咲看著左邊的窗戶,又一次陷入了沈思之中。他想起剛才的場景,腦子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少掉了什麼東西似的。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昨天淩晨的時候……夜永咲沒有多想,即便是沈思,他也是邊走邊思考的。現在沒有黃璃在身邊,要他去跟靈異對抗,連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勝率都沒有!

  打不過,那就只有跑了!

  遇上僵屍,貼幾張符就行的片子幾乎都是港片。在那些上得了臺面的恐怖片裡面,還真沒聽說過有誰能跟鬼抗上的,只要遇到了,就只有逃跑一個辦法,夜永咲自認為沒比那些演電影的強到哪裡去,既然如此,他也就只好為自己找逃路了!

  “我的小乖乖,你別哭了行不行?”

  夜永咲沒有過哄孩子的經驗。他雖然要當爸爸了,但畢竟還不是爸爸。眼下抱著一個哭得鼻涕眼淚嘩嘩直流的小孩,他又不是孩子的媽媽,這讓他怎麼去哄?他跨過車廂門,差點就和一個拿著換票簿的乘務員撞上了。仔細一看,這不就是之前提醒自己,說這裡只能上車不能下車的那一位嗎?

  夜永咲想要問一下,火車有沒有為一個人臨時停車這種說法。他必須想個辦法趕緊下車,如果不是怕後半輩子都被通緝,他恐怕就要劫持這個孩子逼迫火車停下了。但是那個乘務員看著他懷裡哭得震天響的孩子,狐疑的目光從頭掃到腳。這也難怪,夜永咲一看就不是這孩子的父親,眼下這種狀況,倒八成有些像是拐賣小孩的!

  “哎,同志,我想問一下——”

  雖然被對方以這種眼光看著,但是夜永咲現在也懶得解釋了。這孩子本來就是亞玲託付給他的,能怎麼說?只不過他剛剛開口,一眼瞥見乘務員手裡攤開的換票簿,眼神卻有些不對了。

  那換票簿當然是4號車廂的換票簿,這個乘務員就是接替失蹤的蕭一璿來管理的。巧的是,她現在翻到的那一頁剛好就是夜永咲所在的格子和旁邊格子的,夜永咲還看到那張印著自己名字的車票在7號中鋪呢。不過,這一頁之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卻是因為……

  “這一張是怎麼回事?那人下車了?!”

  9號床位和10號床位的六個床鋪,兩個員警和兩個犯罪嫌疑人都失蹤了,一個瘋女人還被關在車廂的那一頭,剩下的就是那個少年,雖然沒有失蹤,但也可以肯定沒有下車——夜永咲幾秒鐘之前還遇著他呢!既然如此,那麼這一張已經換回去的票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下車不下車的?”乘務員奇怪地看著他,“那床鋪本來就沒住人,當然不用換票了!對了,你這孩子不是你的吧?我跟你說啊,這車上可有員警,你最好別幹什麼……”

  她後面的話,夜永咲沒有聽清。就算聽清了,也完全沒有往腦袋裡面去。

  那床鋪,原本就沒有住人!

  也就是說,隔壁的那個格子,雖然是六張床鋪,但卻只住下五個人!還有一個人,夜永咲一直以為空下的那張床鋪是他的,但卻不是!

  夜永咲狠狠地咬著牙!他想抽自己兩巴掌。這麼明顯的事情,他怎麼沒發現呢?!

  答案呼之欲出!

  難怪他沒有去睡覺,一來他沒有床鋪,二來,他也根本不需要睡覺!夜永咲想起來了,上車的時候,自己也沒有看見他給票,那驗票的人仿佛根本就沒有看到他!還有換票的時候也是同樣!

  之前每一次從他身邊走過,看看窗戶,那種少了什麼東西的感覺也就很明白了!夜永咲發現,窗戶上會映出自己的倒影,可卻映不出他的!少了的東西就是他的倒影啊!

  那個少年就是那瘋女人的兒子!就是那個死掉了十幾年的嬰兒的鬼魂!

  夜永咲是自己想岔了,他以為那個嬰兒死掉的時候是嬰兒,變成鬼魂了,也應該還是嬰兒。他沒有想到鬼魂也是能夠成長的!當年被火車碾成肉泥的可憐孩子,十幾年後,居然變成了少年人模樣的鬼魂!夜永咲之前感覺到他有點熟悉,現在他想起來是在哪裡看過了,是在新聞上!那個女人被保安帶走的時候,圍觀的人們中就有這個少年,一臉憎恨之色地看著那些粗暴對待他母親的人們!

  解開了,這就是謎底!

  想到那個少年沒有回答自己,就去了車廂的另一邊,夜永咲頓時感覺到一身寒意!

  他不是去找員警的!是因為自己對他說,他的母親被員警看押著,他要找的是自己的母親!要不是因為這個,當時他就會殺了自己!而現在……夜永咲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那個光頭警官雲曳亭的命運可想而知。他跟人鬥或許還可以,但是跟鬼……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留下一具全屍!

  就在夜永咲這麼想著的時候,似乎,已經有異變發生了……

  4號車廂中的燈光,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越來越暗淡,幾乎就要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了。與此同時,從車廂的那一邊,似乎有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夜永咲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過去,但卻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是隱隱約約之間,黑暗之中似乎浮現出了兩具人形,前面走著的是一個少年,而後面的,則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婦人……

  一股陰氣滲了過來,幾乎要將夜永咲的骨頭都刺痛了!他身旁那個喋喋不休懷疑孩子來歷的乘務員,此時卻也住了口,好像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了。但看她東張西望的樣子,明顯還是沒明白危險來自於哪裡。

  不能再耽擱了!

  夜永咲看著面前的車門。他還記得,在昨天淩晨換票的時候,蕭一璿好心提醒自己的話語:

  “請您注意一下,4號車廂這一邊的車門出了一點故障,鎖不上了。當然它關閉得很嚴,只要不隨便碰它就好。”

  夜永咲當時並沒有當回事,但是剛剛,在他想到要逃離這列火車的時候,這個主意就已經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只是火車已經啟動了,他不願意冒險,還是打算用平和一些的方式……但現在卻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如果從車上跳下去,他或許會受重傷;而若是待在車上,他則必死無疑!

  不需要絲毫猶豫,夜永咲使出力氣,一把拽開了火車門,看著下面飛快後退的石頭堆,夜永咲已然退無可退,便在身後乘務員的尖叫聲中,抱住孩子就跳了下去!

  風吹過夜永咲的頭發,吹過他的身體,就像是要把他往火車的輪子底下吹一樣!夜永咲把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不敢有絲毫放鬆。如果他磕到地上,或許只是受傷,但這孩子的話,說不定會把命都摔沒了!

  只是夜永咲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他學著電影裡的樣子,為了減輕傷害,故意在地上做了個翻滾。但是這裡遍地都是石頭,他只感覺到全身都傳來了劇烈的痛感,腳脖子那裡尤其痛楚,很可能是扭斷了!還不等夜永咲發出痛苦的哼哼,他的頭猛然撞上了一塊大石頭!夜永咲就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來,就地一仰,這就沒了聲音。

  只有寶寶的啼哭聲和火車的呼嘯聲一併回響在天空之下,可惜的是,夜永咲已經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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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48:57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節 夢囈

  “跟我回去。”

  夜永咲的話語很真誠,雖然平淡,但對於眼前的女人來說,卻勝過了那些柔情蜜意的軟綿綿情話。

  這大概是黃璃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羞澀之意,把夜永咲的眼睛都給看直了。她原本就是美若天仙的女人,只是平時待人雖也和氣,卻有一絲冷淡。現在那白皙臉龐上的一抹紅暈,幾乎在瞬間就把夜永咲的心火給點燃了。沒有任何猶豫,發了狂的男人當場就撲了上去,把美人兒撲倒在草地裡面,兩人一路翻滾著,身上的衣服卻是越滾越少。直到最後,再無一絲阻隔,夜永咲得意地嘿嘿笑著,按住那柔弱無骨的身子,長槍一挺,黃璃天鵝般的頸子當即一仰,喉中發出壓抑而媚人的叫聲……

  明明是一張雙人床,但卻擠著三個人。夜永咲舒舒服服地躺在床鋪正中間,享受著兩位夫人的服侍。花音那軟軟的香舌就在自己的胸口舔舐著,把自己並不健壯的胸肌上弄得滿是口水,還不時擡起頭勾他一眼,那眼裡的春色都要化到骨頭裡去了。夜永咲當即就決定了,一會兒先辦了這個妮子,怎麼說人家是正妻呢!

  黃璃則就矜持得多,沒看見人家只是專心“服務”,也沒有用她那雙妖精一樣的水瞳看看那邊的一對男女是如何眉來眼去。至於在“服務”什麼,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反正她既然身材那麼好,胸前一對動一動就要顫兩顫的玉峰總要有個用處才行,要不豈不是暴殄天物?

  雙人床旁邊還有兩個小小的嬰兒籃,一左一右兩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正睡得香甜。兩個孩子的緊閉著雙眼的嫩滑小臉上都能找到夜永咲的影子,只是一個像花音多些,一個像黃璃多些罷了。任由他們爸媽在右邊的雙人床上怎麼羞人地折騰,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睡得熟著呢。只是聽著床上傳來的某個令他們熟悉的聲音,兩人都在睡夢之中咂了咂小嘴兒,似乎是想起媽媽胸前那一對香甜的尖兒了。

  夜永咲覺得自己頭暈是理所當然的,渾身發熱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轉頭看看自己的兩個孩子,卻總覺得他們一個長得像那個名叫亞玲的女人,另一個卻噁心到了極點,像極了一團肉泥!

  夜永咲轉過頭來,他想要讓忙著挑逗自己的花音和黃璃先歇一會兒,順便問問孩子怎麼會變成那樣。但是他猛一回頭,眼前卻再不是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而是一張慘白而僵硬的面孔!

  夜永咲轉身就想逃,但身後卻是打開的火車門,看這車子疾馳的樣子,簡直比火箭還要快。從太陽底下穿過去,立刻就把白天換成了黑夜!但是夜永咲卻沒得選擇,身後就是吃人的鬼魂,他跳還是不跳?再回頭一看,鬼魂已經伸出了兩只毫無血色的手臂,就這麼朝著自己的頸子抓了過來!夜永咲再不敢有絲毫猶豫,一個縱身——他都仿佛感覺到自己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到身體在空中飛舞!

  一個完美的三百六十度轉體,如果用攝像機拍下來,說不定現在就可以去申請體操業餘比賽獎杯。夜永咲覺得如果自己想,他可以一直在天上飛,一路飛回自己的家裡。但是天上熱得厲害,自己的腦子也疼得厲害。他“咣當”一聲摔到地上,只感覺眼冒金星,那些星星在眼前飛啊飛啊的,就像是動畫式的表現手法。只是懷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嬰兒。這讓夜永咲有些傷腦筋。

  腦筋是傷定了,他的腦袋實在是疼得受不了,再加上熱得難受。夜永咲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

  “水……水……”

  他的聲音幹啞,聲音還不如蚊子哼哼的大,就像是一個在沙漠裡面行走了多年的可憐人。身旁立刻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叫喊:

  “媽媽,他說想喝水!媽媽!”

  “知道!我聽見了!茶壺裡面有晾好的溫水,我馬上就拿上來!”

  “噔噔噔”一陣下樓的聲音,然後又是“噔噔噔”一陣上樓的聲音。夜永咲感覺到自己被人硬拽了起來,但是他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嘴邊被人塞了一個東西,弧形的,用嘴唇碰著,感覺是個碗壁。剛剛察覺出來,那弧形的碗壁就往上一掀,不熱不冷的茶水灌進了他的嘴裡。

  夜永咲貪婪地吞咽著,就像是有幾輩子沒喝過茶水一樣。似乎是怕他嗆著,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慢著點兒慢著點兒,沒人跟你搶,慢點兒喝。你能睜眼了不?”

  夜永咲嘗試著把上下眼皮拉開,眼皮好像是被黏住了一樣,他感覺有一隻稍油點兒的手在自己的眼睛縫上抹了一下,擦去那些阻止他睜眼睛的眼垢。夜永咲的眼皮緩緩打開,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離自己最近的東西,嘴邊的一隻碗,碗裡還有些許半黃的茶水。嘴唇的對面是一隻粗糙的手,看那樣子,手的主人應有至少四十多歲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轉頭就能看見那個女人,但是他的前面還站著一個孩子,十多歲,大概正是初高中之間的年齡,梳著小辮兒,好奇的眼睛打量著自己,不知道對自己這個病人有什麼心思。

  “大兄弟,覺得怎麼樣?”

  扶住他的也是一個女人,可能是這個女孩子的母親。

  夜永咲仍然沒有轉頭看她,不是不願意,而是他現在幾乎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扶著他,只要一鬆手,他立刻就會一頭栽回床板上去。眼下說客氣話是沒用的,夜永咲只能說實話:

  “不太好……頭疼,身上發熱,我可能發燒了……”

  女人“嗯”了一聲,卻是笑呵呵地說道:“沒事兒!發燒正常,給你弄藥了,過一會兒得喝。你腦袋撞破了,腳腕子扭了,不過都沒事兒。大夫說你傷口感染了,肯定要發燒,睡著的時候已經給你打過點滴了。醫院那邊現在都是人,就先把你放我家了。噢對了,你媳婦給你打電話來著。”

  女人一揚下巴,夜永咲沒有看到,但是那個女孩卻是把夜永咲的手機拿到了他眼前。女人接著說道:“你睡了兩天,還不算你在火車道上昏倒的時間。有個女人給你打電話,說是你媳婦,你沒法接電話,俺就只能給她說實話了。不過俺說了,醫生看完了,說是沒事兒,我聽她那聲兒,肯定是哭了,強忍著呢,讓你醒了趕緊給她打電話報個平安。”

  夜永咲虛弱地點了點頭。

  又喝了點水,他再次躺了下去。女人說樓下還有生意,她得先去照顧著,讓那個叫小靈的女孩兒看著他,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山東人沒別的優點,也說不上好客,但是絕對不會把一個病人扔在床上不管,哪怕他不是自家的人,甚至跟這個家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讓夜永咲把小靈當親妹妹使喚,不怕她累著,就怕他不舒服。

  關門的聲音響起。“噔噔噔”,女人又跑下樓去。夜永咲微微眨眼,他能聽見樓下的說話聲,雖然不太清楚。他的腦袋還是在疼,不過不是外疼,而是裡面,應該是發燒燒的,只希望別落下什麼腦疾才好。

  十五六歲的丫頭張靈忽閃著眼睛看著這個男人,說帥也不帥,就算原來真是帥哥,現在這幅病懨懨的樣子也沒什麼看頭。不過她就是緊緊地盯著夜永咲,就好像不是要照顧他,而是要看押他一樣。

  夜永咲扯動嘴角的肌肉,微微一笑,說道:“有什麼好看的啊?”

  張靈歪著腦袋。

  “你是個花心的男人。我聽你說夢話來著,你做夢說胡話,還說得可清楚了。”

  夜永咲先是一愣,然後老臉一紅。這可完了!他還約摸記得自己之前做的是什麼夢,二女同侍一夫,也虧他做得出來!這要是讓花音知道了,自己今後恐怕就只能挨著馬桶睡了!夜永咲當即兩眼望天——準確來說是天花板,他連面前的女孩也不敢看了,十五歲的孩子了,什麼還不知道?他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說了那麼多那種事兒的夢話,要不是顧及老婆孩子,夜永咲覺得自己恢復力氣之後立刻從旁邊的窗戶跳下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夜永咲不想說話了。但是張靈卻沒住口,看夜永咲那張蒼白的臉上逐漸泛起紅色,她似乎很感興趣,說道:

  “你夢裡叫了兩個女人的名字。一個我在你手機上看見了,叫什麼花音,是你老婆的名字。還有一個叫什麼璃兒,是你情婦?”

  夜永咲覺得自己如果有力氣的話,還是趕緊用被子蒙上頭把自己給捂死吧。

  “璃兒”,他怎麼能喊出來的?這肯定是他在夢裡面色心大發的時候對黃璃的愛稱,但是醒了以後,想想都覺得自己噁心啊!夜永咲用眼底的餘光瞟瞟小丫頭張靈,發現這孩子兩眼放光,似乎是把夜永咲當成了一塊八卦蛋糕,只想著一點兒一點兒把他的秘密給挖開。

  三角戀啊!這是在電視劇裡面才能看到的劇情,如今卻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呢!而且這個男人本身也很奇怪,昏倒在鐵路邊,還抱著一個孩子。要說張靈對他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那反倒還怪了呢!

  “‘璃兒’是誰?是不是你小蜜?”張靈毫無顧忌地問道,“你在夢裡面喊了她不少次,光我聽著的,得有十幾次,喊得特肉麻!”

  夜永咲的神色微微一凝。

  是嗎?他苦澀地想著。以前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黃璃在自己的心裡居然占了這麼重要的地位,既然如此——

  “……還有,那個花音,你喊了不下於五十次,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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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53:57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一節 畫中人

  夜永咲又睡了足足一天,這才算是恢復了精神,也大致瞭解了一下自己昏過去以後發生的事情。

  他昏倒在火車道旁的時候還是淩晨,而被張靈發現則是在中午了,所幸撞傷並不嚴重,不然的話,光是流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那個寶寶縮在夜永咲的懷裡,早就已經哭累了,他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張家人打算把夜永咲送到醫院裡面去,但是醫院裡早已人滿為患,據說是有輛火車在北山附近脫軌了,死了好多人呢。

  醒來以後,夜永咲聽說了這個消息,不禁心中一震。

  他沒有死,是因為跳下了火車。也許那個少年的鬼魂是一個地縛靈,附在了火車上,一旦下車,他就無能為力了。雖然受了傷,但是能夠抱住這條命,夜永咲覺得自己真應該慶幸了。

  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另一個家庭的。當地派出所已經來瞭解過情況了,夜永咲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實情,他能怎麼說?“孩子的媽媽被被子吃掉了”?那樣的話,迎接他的肯定會是一個封閉空間,不是看守所就是精神病院。因此他只好撒了謊,民警同志雖然有些懷疑,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把他這個病人怎麼樣。

  在夜永咲昏迷的時候,花音因為擔心他而來了電話,是張家嫂子接的。在他醒過來之後,當然要給老婆報個平安,他聽得出來,當花音聽到自己聲音的時候,雖然強自鎮定,只是叮囑了一下,但那聲音中的哭腔卻是掩藏不住的。夜永咲擱下電話,沈悶地嘆息一聲。他欠了花音太多,只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他很幸運。當他問起時,張嫂告訴他,這裡就是他要到的薑屯。現在他住在張家莊的路口的飯館二層,主家是一個名叫張大峰的男人,他待人也很客氣,晚上還特意給夜永咲炒了兩個菜送上來。

  照顧夜永咲的小張靈個性比較活潑,聊天的時候大都是她在調侃,夜永咲只得苦笑著應和。不過當夜永咲說起自己是靈異編輯的時候,這個丫頭明顯縮了縮。夜永咲很快發現,她對鬼怪故事特別沒轍。現在她根本不願意到夜永咲借宿的那屋去了,因為只要一看到她,夜永咲就惡作劇般嘿嘿一笑,張口就要講鬼故事,把小丫頭嚇得掩耳就跑。

  腳步的扭傷並不嚴重,第三天早晨,夜永咲睡醒的時候,跳下床來,就已經感覺走動沒有問題了。他不能再耽擱了,這裡有黃璃在等著他,家裡還有花音期盼著他早日回去。如果再這麼修養下去,他真怕會有什麼來不及的。用洗臉盆裡面的涼水洗了把臉,夜永咲便走出房門去,走廊的對面應該就是張大峰夫婦的臥房,夜永咲敲了敲門,裡面並沒有應聲。

  “張哥!張嫂!”

  夜永咲叫了兩聲,門“吱呀”一下打開,開門的是張嫂,張哥大概在樓下忙活呢。

  “哎喲,你怎麼起來了?”張嫂稍有些責怪之意,“你腿上好了沒?要是不好好養養,可別落下了病根兒!”

  夜永咲並不作答。相比起腿上那點傷處,他必須要打探到黃璃的下落,也許張嫂並不知道,但只要向她詢問一下,這附近有沒有近來常發生靈異現象的地方,或者……有沒有雲曳亭所說的那種“白狼”出現過的地方或許就行。夜永咲有種感覺,薑屯出現的那種白狼,或許和黃璃有什麼聯系,雖然還不清楚,但他打定主意要去看一下。

  但是,他剛要張口,卻是眼睛一直,目光越過了張嫂的肩膀,直接投到了她身後的�壁上!

  一張畫軸正掛在那裡,畫上是一個美人,素紗白衣,眉眼輕描,似嗔似喜,絕美的面容之上,嘴角卻是點著一顆美人小痣。夜永咲的目光恰和畫中人的雙目相接觸,他如同被雷劈了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連眼皮都不再眨一下!

  “那個……那幅畫上的人是——”

  夜永咲顫抖著嘴唇問道。他沒法不激動,他胸間的心臟正在砰砰跳動著,幾乎要把肋骨都撞裂了!因那畫上的不是別人,那畫得,可不就是黃璃嗎?!

  “那是狐仙!”

  夜永咲回頭。十五歲的小丫頭張靈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她的目光也看著那幅畫,然後又擡頭看看夜永咲。

  “你看她漂亮,所以起壞心思了吧?”

  “小靈!胡說什麼呢?!”

  張嫂發了脾氣,擡手就要往張靈身上打,她也太不尊重客人了。但是夜永咲卻趕緊攔在兩人中間,急躁地問道:

  “什麼狐仙?那幅畫是誰畫的?畫上的女人,你們認識嗎?”

  “都說了是狐仙!就是住在山上的那種狐仙!”小張靈躲在夜永咲的身後叫道,“畫是我家曾曾爺爺畫的,他早就死了。不過我爸爸前一段時間還見過狐仙,我也見過,就在北山上!”

  “你這丫頭還敢胡說!”張嫂指著她罵道,“前段時間你半夜跟你哥跑出去亂逛,差點著涼了!你爸疼你們姊妹倆,攔著不讓我揍你,你又想挨揍了是不?”

  “我又沒說謊!我真看見了!”

  “張嫂,小靈,你們倆先別吵了!”夜永咲頭都大了,“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狐仙住在什麼山上?小靈你什麼時候見過的?”

  張嫂一揮袖子,說道:“小夜,你別聽這孩子瞎說。這狐仙畫倒是孩他爸的曾爺爺傳下來的,他老人家是個花匠,據說是在路上看見個美女,然後就畫下來了,後來他們家就把這幅畫供起來當寶貝,說畫上的女人是狐仙,能保一家太平。”

  “就是狐仙!”張靈叫道,“我爸爸前段時間不也看見了嗎?”

  夜永咲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張嫂,張嫂忙又解釋:

  “是這麼回事,之前有兩個女的半夜在我們這吃飯,吃著吃著就沒影兒了,光看見錢放在飯桌上,孩兒他爸跑上樓來一看,硬說那有個女人就是狐仙。我估摸著,大晚上了,他哈欠連天的,人走了他都沒看見,生搬硬套的唄。這女人要真活到現在,少說也有一百多歲了,就算活著也是個老太太,別聽這孩子瞎扯。”

  張嫂的解釋並不清楚,至少夜永咲是沒聽明白。不過這無所謂,他只弄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張靈的父親在最近見過黃璃,見過畫上的女人!這就已經足夠了!說明他得到的消息沒有錯,黃璃確實在薑屯這裡!

  夜永咲立刻又把頭轉向張靈,把喋喋不休的張嫂甩在腦後。他問道:“小靈,你說在山上見過,是在什麼山上,什麼時候見過的?”

  張靈立刻用手給夜永咲指了一個方向。

  “喏,就是北山,就在那邊。我之前跟哥哥一塊兒去過的,他也看見了,就在山頂上,我曾曾爺爺的墳頭前面,那個女人就跪在那給他燒紙。我半夜的時候看見的,你說不是狐仙,還有誰敢在半夜上山?”

  “還有你和你哥兩個兔崽子!”張嫂沒好氣地說道,順便跟夜永咲抱怨著,“別聽這孩子瞎咧咧!她逗你玩兒的!那北山上面都是墳地,你說哪家的正常孩子會半夜跑那兒去?都是張洋那孩子攛掇的!天快亮了才回來,爬窗戶的時候叫我逮住了,要不是他爸攔著,我早一頓把他們姊妹倆收拾好了!凍著發燒兩天才好,一開始還整天嘀嘀咕咕的,說在山上見鬼了,這沒兩天工夫又不怕了!還整天跟人吹,說自己是真見過鬼的人!你說這什麼孩子?!”

  “沒事兒,怕什麼?”張靈不屑地搖了搖頭,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媽媽膽子實在太小,“我哥說了,我們見了鬼都能跑下山來,肯定是有狐仙保著呢!那些小鬼欺負不了我們,沒事兒!”

  “嘿!你這孩子還敢強嘴了?!”

  張嫂這就要一巴掌打到張靈身上去,張靈趕緊又躲在夜永咲的身後,夜永咲攔住張嫂。

  “嫂子,張靈說的北山是什麼地方?”

  張嫂看著他護住了張靈,只得無奈地放下巴掌。嘴裡雖然埋怨著“你別慣著她,這怎麼行”,但還是好心地對他說道:

  “你可別真去北山上找什麼狐仙。北山就是一個墳子山,上面全是墓地,這孩子一家幾輩人全埋在上面。人都說北山上鬧鬼,而且最近還有白狼,一到天黑就出來,離遠了也能看見白點子,在山上晃晃悠悠的,誰敢到山上去?”

  “鬧鬼,白狼,狐仙……”

  所有的元素幾乎都湊齊了。夜永咲皺起眉頭,尤其當他想起,張嫂剛才對自己說過的——

  “嫂子,你之前說我在什麼地方昏倒的?”

  這一次,沒等張嫂答話,張靈便喊道:“在鐵軌旁邊兒!就是北山側面的火車道,我放學的時候從那經過的,就看見你躺在地上。”

  張嫂又是一瞪眼睛。張靈放學根本就不用經過北山,這丫頭到那裡幹什麼去了?肯定是不長教訓,又跑到北山山腳去了。雖然她不敢上山,但是總覺得有狐仙保著她,心裡存著一份好奇,總是在山下偷著往上看。

  是這麼回事……夜永咲點了點頭。那輛火車也要經過北山附近,也就是說……

  他轉過頭來,看著張哥張嫂屋裡的那副畫,畫上的美人正在沖他微笑,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我要去北山!”夜永咲說道。張嫂似乎想要開口勸阻他,但是夜永咲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我必須要去一趟,這就是我來薑屯的目的。張嫂,你說那些白狼只在晚上出現?好得很,那就今天晚上,事不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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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54:42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二節 狐

  北山,被薑屯這裡的居民視為一座陰山,一直都是當作墳地使用。原本就很少有人會往這裡來,不僅平時,就連在這裡下葬時,也一定要選艷陽高照的天氣,多匯聚些陽氣,以免詐屍。

  而眼下,夕陽已然西下,就連最後一點兒月牙兒似的邊都沈到山底下去了。而東邊的月卻是遲遲沒有升起來,只有天邊的啟明星,一如既往地待在那裡,像個傻瓜一樣俯視著下面的人類,那在它看來一定比螞蟻還要小的人類。

  夜永咲站在北山山腳,擡起頭看著這座墓山。

  他有一整天的工夫做了些準備,很充足的準備,雖然只是聽人介紹了一下北山,但至少,現在他基本可以猜得到山上有什麼了。首先一定是墓碑,北山被稱作墓山,可不是稀稀落落幾座孤墳就能讓它如此得名。從山腳往上看,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一塊一塊的石碑,還有凋落了枝葉的枯木,透著讓人脖頸發寒的陰森氣息。墓碑實在太多了,以致於夜永咲一開始擡頭看的時候,居然沒注意到它們都是墓碑!

  最近的那一塊,已經快要接近山腳了,大概只有十幾米高。離得遠些,天色又暗了,他看不清楚那是怎樣的一塊墓碑。他只知道,從那裡開始,自己恐怕就要進入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什麼都有可能碰得到。

  談到北山的時候,張嫂只說這裡有狼,就是居民都能看得見的那種白色的狼,體型很大,到了半夜還發著幽幽的光,小孩子看一眼就會嚇哭。他們這裡倒是沒有人親眼見過,但是聽老一輩人物說過,說一百年以前,這裡就曾經出現過很多白狼。雖然沒聽說它們吃人,但是偶爾叼走一些家禽倒是有的,那時候,它們也是盤踞在北山。

  夜裡往北山看的時候,常會有人看到一些白影子在那裡晃動,走來走去的,肯定就是那種白狼了。鄉民們一開始還向政府反映一下情況,結果人家派人來,趁著白天上山,一頭狼都沒見著,就說是鄉民們造謠。後來人們發現那些白狼並沒有侵擾他們的生活,只是待在北山上而已,便乾脆不管它們了。

  “我見過白狼!”

  張靈還有個哥哥,只比小丫頭大上一點,名叫張正。當夜永咲和張嫂打聽的時候,他突然在旁邊插了一句嘴。

  “你見過?”夜永咲回過頭來。

  “見過!”張正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那天夜裡,我跟小靈一塊兒上山去的,山上有一頭;後來我們跑下山來的時候,山下面還有一頭。我覺著,白狼可能是狐仙養著的。”

  “去,小孩兒懂什麼?你還敢提那天半夜偷偷上山的事兒?皮又癢了是不?!”

  對於兒子的話,張嫂只是撇了撇嘴,如果不是夜永咲在這裡,她就要拎起手中的搟面杖教訓一下張正了。

  但是夜永咲卻很感興趣。

  “你怎麼知道白狼是狐仙養著的?”他問道。

  “肯定是!”張正信誓旦旦地說著,還給夜永咲講了理由,“我們一開始在山頂上見著狐仙,狐仙在我曾曾爺爺的墓碑前面燒紙,那頭白狼就在旁邊草叢裡面,還嚇唬我們,把我們趕走了,不讓偷看。後來我跟小靈跑丟了,結果又在山下邊看見白狼,它把我妹妹給送下來了。狐仙對我們家好,一直保我們平安的,所以白狼一定是她養的。”

  是嗎……那種白色,自己總認為和黃璃有關。但如果這條猜測沒錯,黃璃就是他們口中的“狐仙”的話,那麼她的出現,至少也是在一百年以前!

  夜永咲悚然一驚。

  難怪黃璃平時總不告訴自己她的年齡,自己總以為那是出於女人的矜持,不願意把年齡透露出來。但是如果……她是不能說真話的話,那就解釋得通了。夜永咲雖然早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但要是她真的活了一百多歲,那不就非仙即妖了?!

  沒等夜永咲從沈思狀態中恢復過來,張正小子又說道:“而且,他們看到的山上的白影子也不一定就是白狼,可能是吊死鬼!”

  “吊死鬼?”夜永咲訝然。

  “你個孩子!你還說上癮了是不?!”張嫂罵道,“你平時跟你同學朋友開開玩笑還行,人家這是問你正事兒呢,不能再說那個了!”

  “我又沒說謊!”張正冤枉地叫道,“你們怎麼都不信呢?我看見了,小靈也看見了!還有張洋張猛他們都看見了!吊死鬼就是張猛的二嬸子!”

  “對!我也看見了!”張靈也喊了起來,“我還看見小姑姑了!透明的白影子!張洋都嚇暈過去了!”

  “行啦!你們倆再說一句就都挨揍!那個張洋跟張猛都不是什麼好孩子,以後不許跟他們再玩!”

  張家的孩子在和母親爭論著,為了自己到底有沒有說謊而爭吵不休。但是桌旁的夜永咲卻一隻手摸著下巴,陷入了沈思之中。

  *****************************************************************************

  幾個小時之後,他就站在了這裡,北山的山腳處。天空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座山像是被掩藏在陰影中一樣,而夜永咲恰恰也被包裹在陰影之中,這種壓抑的感覺令他喘不過氣來。他還沒有看見什麼白色的影子,至於白狼則更是連根毛都沒發現。

  而且,即便到了這裡,他也仍然心存疑慮。孩子們口中的“狐仙”真的就是黃璃嗎?盡管拿畫上的人物是那麼相似,就連嘴角那顆美人痣都和他記憶之中那個美麗的女人分毫不差,但他還是十分擔心。萬一到時候,他遇上的不是黃璃,而是一個真正的狐仙,專門吸人精氣的那種妖怪,到時候,他可就連跑都沒得跑了!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既然已經來了,就這麼退走,萬一黃璃真的在上面,那自己可就要後悔一輩子了!

  夜永咲長嘆一聲,擡起腳來,踏上了登上北山的第一步。

  天色暗下來得很快,夜永咲感覺自己並沒有走多久,但視線的距離卻是越來越短。一開始,他還能從山下隱約看到山頂,現在卻是連前方幾步的位置都看不清楚了。這也怪他,出來的時候忘記向張家借一個手電筒了。現在他只好把自己手機上的燈光打開,雖然不亮,但是照清楚前面的路卻是足夠了。

  前方赫然是一棵歪脖樹!

  夜永咲頓了一下步子。他聽張正說了,這裡就是他們發現吊死鬼的地方。但是不管夜永咲怎麼看,那棵樹下都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他大著膽子穿過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

  “沙……沙……”

  耳旁傳來一個怪異的聲音,夜永咲猛然回頭,然而他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幽白色的透明鬼魂,那聲音似乎是被風吹動的樹葉和草叢。夜永咲定了定神,打算繼續向前走著。

  但那“沙沙”的聲音卻好像在跟著他一樣,在墳地旁邊的樹叢中,陰影裡,甚至在墓碑中穿行著。夜永咲逐漸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什麼盯上了。他不時回頭看看,總覺得附近有什麼東西在瞪著雙眼看向自己,但是轉過頭去,卻又什麼也沒發現。

  夜永咲已經爬到半山腰的位置了。周圍那種不和諧的聲音似乎越聚越多,起先還只有偶爾才會發出一聲,現在可是時時刻刻都在響起。死寂的墓山變得熱鬧起來,到處都是這樣細碎的聲音,像是腳步,又像是有什麼在和草木摩擦著,共同嚇唬他這個外來者。直到夜永咲手中的手機照到了身旁的灌木叢,發現了空隙中隱約露出的一塊白色毛皮時,他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被包圍了!

  就在夜永咲反應過來的同時,一聲奇異的嗥叫聲就在他面前的不遠處響起!夜永咲擡頭看去——

  一隻渾身雪白的動物,就站在他前方十米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它真的像狼一樣,只是那似乎閃耀著光芒的潔白皮毛卻在夜空下顯得璀璨無比。它的短耳朵和尖鼻子共同為頭部構築起了一個優美的弧線,下巴上留著一長串白毛,像是老爺爺的白胡須一樣。

  它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正緊緊地盯著夜永咲,眸子裡像是要冒出幽藍色的火光一樣!

  夜永咲不禁駭得倒退了一步。

  “沙沙”,“沙沙”,類似的聲音不斷響起。夜永咲轉頭四顧,一頭又一頭相似的動物從他周圍的草叢中和陰影裡緩步走了出來,每一隻都有著同樣美麗的純白皮毛,每一隻都用同樣銳利的視線看著他,那眼底威脅和憎恨的意味絲毫不加以掩飾。

  它們聚攏在夜永咲的周圍,以一種半包圍的陣型堵住了他。前面左面右面,每一邊都堵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在後面給他留了一條狹窄的退路。夜永咲回頭看了一眼,看樣子……這些動物並沒有打算傷害他,而是想要逼他離開。

  他乾咽了一口唾沫,面前的情勢並不比撞鬼好上多少。如果這些傢夥都撲上來,夜永咲可不相信它們露出的尖利牙齒是吃素的,也不相信它們的心腸會像皮毛一樣純潔。從這些傢夥們的眼睛裡,他看出來了,如果自己再踏前一步,它們毫不在意自己的血會不會染紅它們的皮毛,只會在乎自己的皮肉能不能為它們的身體再增加一些保暖的脂肪。

  只是,即便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夜永咲還是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

  “你……你們好。”他對著前方那個蹲在石頭上的傢夥說道,因為看樣子,它是這裡的最高指揮,“我沒想打擾你們。我只是……只是來這裡找一個人,她叫黃璃,女孩子,很漂亮的,可能穿著白色的衣服,我想你們或許認識——”

  那石頭上的“長老”突然又發出一聲怪異的嗥叫,這聲音刺耳得很,還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周圍的白毛傢夥們便又向著他齊齊逼近!每一頭動物的眼睛裡都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夜永咲倒吸了一口冷氣,談判失敗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面前的這些到底是什麼動物!

  它們根本就不是狼!而是白色的狐!那一聲怪異而刺耳的嗥叫告訴了夜永咲,這不是狼嚎,而是狐嗥!只是,它們白色的皮毛像是泛著光芒一樣,包裹著它們美麗的軀體,使得它們遠遠看起來像是巨狼一樣。再加上這個地方幾乎沒有狐貍,即便有,也不會有白色的,故而人們會誤以為它們是狼。

  狐貍……狐仙……

  夜永咲心念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即便如此,對於改變他此刻的狀況,卻是沒有任何幫助!白狐們呲著牙逐漸向他靠攏過來,這一次,連後面的一條退路也給他堵死了!夜永咲偷偷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他不知道萬一真打了起來,自己能不能撂倒一頭,或是直接被它們撕開喉嚨?

  面前最近的一頭白狐已經踱到了他的跟前,兩眼直勾勾地瞪著他,作勢欲撲——

  “都住手!”

  就在夜永咲都做好了慘呼一聲的準備之時,一個熟悉的少女聲音卻突然從狐群的外圍傳了進來。還不等夜永咲有所反應,便見一個白衣少女施施然沿著墓�向他走來。白狐們不知是害怕還是尊敬,居然主動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夜永咲瞪大了眼睛看著來人,他本以為是黃璃,但是看她那一頭耀眼的白色發絲,那是……

  “希凡?”

  白發少女並沒有看那些俯首的白狐們一眼,只是緩步走到了夜永咲的跟前。她所站的墓�比夜永咲還高一個臺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猴子,你居然還真敢來……”

  她的話語冷淡,聽不出是喜是怒。

  夜永咲看著白衣白發的希凡,又看看周圍的那些白狐,不由得恍然大悟。

  “你……難道你也和它們一樣……”

  希凡沒有回答夜永咲的問題,只是憤憤地嘀咕著:“難怪她總是拖延,肯定是早就料到了……”

  “你說黃璃?她在哪裡?”夜永咲趕緊問道。

  希凡眼中流露出的蔑視目光並沒有讓夜永咲退縮,他只是那樣與她對視著。半晌,希凡說道:

  “過來吧,反正,你們不過還只有最後一點時間。”

  最後一點時間……?

  夜永咲心中一驚,正要再問。但是希凡卻已經轉過身,像來時一樣,沿著墓�向山上走去。夜永咲左右看了一眼,那些白狐們的目光雖然不善,卻也並沒有再攔阻他的意思。他趕緊兩步追了上去,緊緊地跟在希凡的身後。不多時,希凡停下腳步。

  “自己去。”她冷冷地吐出這三個字。

  夜永咲擡頭看去。

  在北山的山巔之上,一個俏麗的人影正站在那裡。她一襲白衣,似乎正在等待著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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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55:15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三節 黃璃

  闊別一年,對於和黃璃的再次碰面,夜永咲構想過很多種可能。也像那電視劇裡面演過的一樣,自己跟自己排練,想像著見到了黃璃,自己第一句話應該說些什麼。

  酷酷地問一句“為什麼”,也許比較適合這山巔夜風的背景,也頗像是古龍小說常用的套路;溫柔一聲“跟我回去”,聽來倒是多情,只是夜永咲肯定說不出口;“多日不見,你瘦了”,這般話乍一聽還行,可細細一品,就知道有多沒營養;至於隨便喊一聲“喲”,只會這點兒本事,他也別想混了。

  可他千想萬想,卻惟獨沒有想到眼下這種情況。終於站到了黃璃身前,礙事的希凡早已在他走上來之前便已經消失了,那些白狐也都消隱無蹤,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現在的北山上,好像就只有這麼兩個人。一男一女,視線在空中交錯著,融合著,投到對方的臉上,那般復雜的滋味,卻又讓誰去說?

  沒錯,夜永咲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沈默許久,到底還是黃璃先開了口。

  “我以為,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的呢……”

  夜永咲苦笑一聲。

  “我是有很多問題,但是現在,有些不知道該先問什麼好了。”

  黃璃掩口輕笑。她一身白衣白裙,幾乎不帶任何花飾和外墜,肩部細嫩的皮膚裸露出來,在天光的照耀下,也如那白狐的皮毛一般,仿佛蘊著一層皎潔的光暈。夜永咲擡頭,這才發現,剛才被烏雲遮掩的一彎月牙不知何時已經掛在天空了。

  “那……我就從一開始給你講起吧。”

  夜永咲點了點頭。對於黃璃的來歷,他猜到了幾分,但是究竟如何,還要聽黃璃親口說出才能解惑。

  黃璃蓮步輕移,走到夜永咲側面,低頭看向山下。盡管那些白狐早已隱藏起來,夜永咲卻明白,黃璃是在注視著它們。那眼神溫柔,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親人一般。

  “我,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黃璃開口說道,“不過,和他們也有不同之處。真要數起來,也不知是何朝何代了。我曾經對你講過吧?所謂‘天道’。”

  “是,你說過。”夜永咲記起來了,“‘天道’是天地間的一種意志力,掌管均衡,是吧?”

  “嗯,是均衡。”黃璃贊同道,“均衡,就是不存過強,也不存甚弱。打個比方,草原上的狼多了以後,羊就會減少,故而狼缺少了食物,會隨之一同減少,不可能永遠強盛下去,這就是天道對於強者的制約。而若是羊群因為某種疾病而大幅減少,那麼自有兔子會補上它們的位置,這是天道對於弱者的幫助。”

  夜永咲靜靜地聆聽著。說起這些道理,人人都懂,科學稱之為“大自然的法則”。天道,無非就是如此。

  “我們雪狐一族,一直生活在北方苦寒之地,多年生養,有了靈性。原本我們也只想這般平和地生活下去,卻沒想到,一場大災降臨了。”

  夜永咲的眼瞼下垂。他不是傻瓜,聽黃璃的語氣,再想起之前那些白狐眼中的憎恨目光,他心裡便有了底。

  “因為人類?”他問道。

  黃璃點頭:“沒錯,我們的皮毛,在人類看來,應算是上好的品種。故而我的族人遭難,在人類的捕殺之下,數量大為減少,餘下的族群只好遠走,避入更加苦寒的荒野。然而即便如此,也逃不了滅族的命運。我們無法適應新環境,又不敢出去面對人類這種天敵。最終,當滅絕之日已臨近眼前的時候,族中長老寧遭天譴,請動了上古傳下的秘術。然後……我就誕生了。”

  猛然間,夜永咲想起了多日之前,死神說過的話語:

  “……人不人,鬼不鬼,連自己究竟為何能夠存活於世都不懂的傢夥,她根本就不是應該存在人間的東西!”

  “你不是真正的白狐?”他問道。

  “不是。”黃璃答道,“我是在族群的意志之下誕生的。準確來說,是他們願望的集合體。族群中的每一人,上至即將老死的長老,下至嗷嗷待哺的幼童,他們都希望能夠活下去,不願遭受滅族之痛,我就是因此而出現的。我沒有生命,我的存在,說到底只是一種意志,一縷信念罷了。”

  幾年前的“鬼父”事件被夜永咲回想起來,他明白了:“難怪你會對那個人產生同情,當時你說‘同病相憐’,就是在指他和你一樣,都是由願望而產生的,是這樣吧?”

  黃璃點頭,又說道:“我自己也可能是天道的一種載體,天道想讓我的族群繼續生存下去,故而讓我現世。我雖然沒有生命,卻有著強大的念力,可以改變自己的周圍環境,為雪狐開辟了一個適宜生存的場所。數年以後,族人的數量逐漸上升,已經能夠穩定存活下去。我的使命,到此也就完成了。”

  “你是願望的集合體,既然你的族群已經不會再有滅族之難,那他們也就不會再產生那樣的願望,你的使命完成之後,你應該就失去了力量的來源,應該消失了才對。”

  夜永咲疑惑地看著黃璃。而面對他的疑問,黃璃只得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沒錯,族難已消,我也應該煙消雲散。但偏偏天不遂人願,早些年來,為了更好地幫助族人,我不斷吸收周圍的靈力,凝成了一具軀體。我雖然沒有魂魄,本身也只是念力,但念力存在於體魄之中,根本無法消散。而就算毀去身體,也會在強大的念力之下重生。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懼靈異了。因為我自己便是靈異的一種,而且不管是怎樣強大的靈異,都無法殺死我。所以我從不會怕。”

  “那不是挺好的嗎?”夜永咲不解,“你的族群沒事了,你也可以一直留存世間,這樣——”

  “天下間哪有那麼美好的事情?”

  黃璃轉過身去,看向頭頂的無盡蒼穹。

  “天道自有其制衡的方式。無法制約個體,就制約整體。由於我的力量,也代表了雪狐一族的力量,天道不會看著我們一天天強大下去。我的本體在無法控制地吸收著周圍的靈力,不斷壯大。而我的族群在我的庇蔭之下,也逐漸繁盛起來,我們共同的強大,已經超出了天道承載強力的極限。故而我們又一次受到了制裁。”

  “但是,你擁有著不死的能力,就算是天道,也沒有能力殺死你。因此目標就只能是你的族群。”

  “是啊。”黃璃說道,“天道的制裁來得太晚,當時我的強大已經超出了它的力量。它試圖用雷劫來滅殺我,但卻沒有成功。這樣一來,我的族人就再一次遭難,在某種不知名的作用之下,族人一天天死去。我雖然知道這是天道的影響,卻又無可奈何。最終,我只好離開族群,在人世間流浪。這無疑是一個有效的法子,雖然沒有消去天道的制裁,但卻延緩了它,使得我的族人有了偷生的機會。”

  “你在人世間,流浪了很多年吧?”

  “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呢……”黃璃想了想,卻說,“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不過,我註定不可能在某個地方長久生活下去。因為我身上的強大念力,會引起周遭地區的靈力紊亂,甚至會改變人身上的靈媒。在一個地方生存些許時間以後,那個地區就會成為一個靈異場,而天道的懲罰也會隨之而來。”

  “就像是……程都市遮天蔽日的烏雲和雷鳴?”夜永咲問道。

  “是。而且我的身體仍然在不斷吸收著周圍的力量,控制不住,也壓抑不了。故而這個‘些許時間’也就越來越短,起先能有足足幾十年,到了現在,連幾年都沒有了。到了那個時候,為了不給當地的人們帶去災難,我就只好消除所有認識我的人們的記憶,然後再一次遠走。”

  “但是,如果這樣一天天下去,總有一天會達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吧?”

  “沒錯。”黃璃答道,“因此我在流浪的同時,還要順便打聽,想知道有沒有方法可以一勞永逸地殺死自己。直到數百年前,我才知道了某個東西的存在。”

  她這樣說著,沿著山尖向另一邊走去。夜永咲趕緊跟上,只是沒走幾步,她就停了下來。這裡便是北山的另外一側,黃璃低頭俯視著下面,輕聲開口:

  “你看,這就是‘輪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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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55:49

其終 輪回門 第四十四節 輪回門

  黑暗,純粹的黑暗,將所有光芒都吞噬殆盡的黑暗。有那層黑暗擋著,夜永咲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直到開口欲問,他才猛然反應過來。黃璃要他看的,就是那層黑暗,那就是“輪回門”的本體。

  中心位置完全是一團漆黑,讓夜永咲想到了宇宙之中的黑洞,不斷吞噬著一切。而除卻那一塊,周圍卻是依稀可辨。像是有霧氣在環繞著,旋轉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夜永咲本以為能夠聽到鬼泣之聲,但是沒有,一片死寂,那個黑洞似乎連所有的聲音都一併吸收了。

  “這是天地間的一個謎。”黃璃的聲音空靈而飄渺,“上古時期便已有它的記載。傳說是為了給那些滯留人間的陰魂野鬼一個轉世投胎的機會,是地府在人間開設的一道轉生之門。它會用數百年的時間,在神州大地上不斷移動,吸取各處的陰氣,平衡人世陰陽。我想……有某種可能,它也是天道均衡的產物。”

  “投胎轉世……”夜永咲不需要細細琢磨這個詞,他回過頭來,有些驚惶地看著黃璃。

  “你……你要——”

  黃璃微微一笑。

  “不然還能如何呢?我每到一處,這天地間的靈氣就會因我而紊亂,越是與我接近的人,就會越受其害。你也發覺了吧?自從和我相遇之後,你就不斷遭遇靈異事件。錯不在你,而在我啊。”

  “我遭遇靈異事件……是因為你?”夜永咲不禁倒退一步,“黃璃……你……”

  他突然有了一絲明悟,回憶著:“我和無禮大師初次相見的時候,他管你叫‘胡施主’。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其實他早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在我面前點破你是‘狐貍’,就是想讓我離你遠一些?”

  黃璃苦笑一聲:“那個和尚,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眼睛太亮了一些。他知道,不管什麼人,只要和我接觸久了,就一定會發生禍事。所以才想用那樣的方法勸你退避。你倒也真是笨拙,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麼?”

  被黃璃調侃一句,夜永咲卻並沒有露出一絲羞赧之意。他再次看了看山下那個巨大的漩渦,心中擔憂的神色全然浮現在臉上。黃璃看在眼裡,面容漸漸顯出一絲暖意。

  “百年以前,我得到輪回門可能在此處出現的消息,就帶著族中一些小輩趕來。可惜,終究還是錯過了。後來我在此長久居留,就在這座北山上,使得這裡成了陰氣聚集之地。後人沒了辦法,只好將此地建成墓山。”

  “是了……”夜永咲點頭,“我在張大峰家裡,還看到過你的畫像,是他祖輩傳下來的。應該就是那時候的事情吧。”

  “是啊。”

  黃璃擡頭,看向夜空之中皎潔的月色,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昔年他只是一個普通畫匠,我在他家中借宿,他便想為我做一幅畫。我離去之時,必要消除他的記憶的,心有愧疚,因此在那畫軸上附了一絲靈力。只要我不身死,他們一家就能夠永保太平,算是我的一點補償。”

  她轉過身來,接著說道:“我向來不能在一處駐留太久,否則天地必定生變。因此每隔幾年,我就要流浪一次,離開原來的居所,再次尋找一個喜歡的地方。同時,我還得不斷找尋輪回門的消息。就是這樣一天天躲避著天道生活著,總有一天要去尋死而已。永咲,直到我遇見了你。”

  她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溫情。

  “你是我此生遇到的第一個不一樣的男人。不必驚訝,我這麼說自然是有原因的。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夜永咲甚至連黃璃那一天的每一分妝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素雅的服裝,端莊的體態,溫婉的身姿,無一不是深深刻在了夜永咲的腦海裡。

  “你知道嗎?當時的我看你是怎麼樣的?”黃璃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問道,不過還不等夜永咲答話,她卻說了出來:

  “長相中等偏下,學問中等偏下,社會閱歷中等偏下,你這樣的男人,我在千年來不知見過了多少,當時我雖然表面上對你禮敬,心裡可是看不起你的。只想著跟你草草談完,然後各忙各的去。但是啊……”

  黃璃的嘴角,溢出了一絲苦澀。

  “後來你的女朋友進來了,你那時的表現,讓我對她十分羨慕。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品嘗過愛情的滋味,如果我真的想要愛情,自然輕而易舉。以我的容貌,我的素養,我的本事,我對此還是有自信的。但是我嫉妒了,因為你的女朋友沒有我漂亮,沒有我富裕,也沒有我端莊文雅,但她卻能在我之前得到一個愛人。所以我決定惡作劇一下,把你從她的手裡搶過來。你還記得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記得……你問我,我覺得你和她誰更漂亮。”

  “是……”黃璃說道,“你以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問題吧?沒有那麼簡單。我們雪狐一族天生就有媚惑的力量,當時我在問出問題的同時,就已經對你使用了媚術。”

  夜永咲張大嘴巴。

  “用不著驚訝。結果你也記得……我失敗了。我以前也在很多人面前用過這樣的惡作劇,但卻沒有一次失敗的。唯獨這一次,我面對一個在各方面連中庸都談不上的男人,居然頭一次體驗到了失敗的滋味。你不要得意,那不是說明你心志堅定。後來我想明白了,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你那時尚在夢中,而且那個十五年的長夢,就是你和她愛情的產物。在那樣一個夢中,你唯一的年頭就是愛她,我自然不可能比她更有勝算。不過……即便想明白了,我還是沒有將自己抽出來。你知道嗎,你的影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印在我心裡了。”

  這是黃璃第一次對夜永咲說出直白的表白話語,和以前那些若有若無的暗示不同。她的目光楚楚可憐,讓夜永咲的心臟不爭氣地跳動起來,跳得飛快。然而面對這樣的女子,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她,只好微微別過頭去,說道:

  “你說媚術……難怪我總感覺,你辦什麼事情都毫不費力。召靈事件之後,你一句話就打發了那些員警,想來也是用了這種能力,讓他們心甘情願聽了你的話,是不是?”

  黃璃淺笑一聲,卻是直截了當地說道:“你用不著轉移話題的。即便是現在的我,只要對你稍微施展一下,你也一定會立刻愛上我。只是那樣的話……那樣得到的你,也就不是你了。所以我不會用,你放心吧。”

  她又看了看山下那巨大的漩渦,長嘆一聲:

  “輪回門在此駐留不會很久,它會將不死之身也消磨乾淨,只留下一個魂魄送去轉生。”

  “只留魂魄?”夜永咲忽然皺起了眉頭,緊張地問道,“但是……你不是說自己是由念力構築而成的嗎?你沒有魂魄,那身體一旦消失,豈不是會灰飛煙滅?”

  “原本是的。”

  黃璃這麼說著,從領口牽出一條帶子,上面系著一塊晶瑩潤澤的玉佛墜。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想要它了吧?這玉墜是佛家寶物,擁有固魂之效,不過抵不抵得住輪回門的威力,現在還未可知。等我身體消失的時候,念力沒了保護,就只能依靠這塊玉墜,否則灰飛煙滅是必然的結局。”

  聽她說得輕巧,似乎毫不在意,但夜永咲的嘴唇都在顫抖。即便帶了玉佛墜,也不能保證她成功轉世,她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輪回門還有七七四十九日就要轉移到另一處了,按我估計,要把我送往轉生,也需要那麼多時間。我必須得在午夜之前投身進去,永咲,這樣我就不會再為凡世所牽絆了。”

  “是嗎……”夜永咲的嗓子不太舒服,“你……這就好,不用再操心那些事了……”

  “這就好?”黃璃慘笑,“永咲,你真的覺得好嗎?我要走了,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夜永咲擡起頭來,看著黃璃那水霧迷蒙的眼睛,那眼中的神色讓他不忍直視。他知道黃璃想要什麼,也知道她在期待著自己說出什麼。但是他說得出來麼?沈默半晌,他動了嘴唇,卻只是——

  “黃璃……告訴我,一年前,我們去鍀陽的那個夜裡,在車上……”

  “是夢。”黃璃冷聲說道,“……你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夜永咲低下頭去。

  是啊,一個夢而已,真的只是一個夢。黃璃早就對自己說過了,豈能不信?她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騙過自己,從來都沒有……

  “一路順風。”夜永咲用沈悶的聲音說著。

  月掛中天,時間已至午夜了。黃璃再也沒有半分停留,夜永咲不知道,她的眼角,是否曾經有一絲晶瑩的雨滴劃過,只是嘴唇輕觸,一點水跡留下,在夜永咲低頭的視線之中,濺起幾分土塵。

  擡頭,月光如海般灑下,照亮了她的白衣,她的素顏,她烏黑的長發,還有那一顆美人小痣。

  她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夜永咲知道,這一定是他此生僅見的一抹絕美的純白。

  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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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2002
王子 | 2014-6-4 10:56:47

其終 輪回門 尾聲 四十九天

  手術室裡面的聲音低沈,夜永咲覺得花音正在呻吟慘叫,但那都是他的腦子裡胡思亂想的,其實聽不見多少,隔音板又不是浪得虛名的。只等到自己的小寶寶出生以後,那一聲響亮的啼哭或許才能夠傳出來。

  夜永咲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十指交叉,看著自己的腳面。

  他其實是想要進去陪花音的,畢竟現在不像過去了,老公陪著老婆生孩子非常正常,醫院也不會反對,電視上不都演過好多次嗎。只是挺著大肚子的花音在被送進裡面去之前很是堅決地拒絕了他的請求,說是生孩子被他看到會害羞。

  夜永咲搞不明白,她全身上下自己都看過了,一年的老夫老妻有什麼可害羞的。但是老婆既然發話了,他也就只能在外面等著。不時回頭看看那緊閉的大門,只希望下一刻,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能被平安地送出來,讓他挨個寵寵抱抱。

  已經沒有閑心思去管別的事情了。

  夜永咲這樣告訴自己。

  幾天前,他抱著些許試探的心思給蘇淩曾經的號碼打去了電話,只等著如果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絕對會扔掉公共電話的話筒,撒腿就跑。但是電話裡傳來的確實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只是夜永咲正要轉身,卻覺得那聲音不太對。

  “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夜永咲到蘇淩的家裡去看的時候,才發現那一整幢樓房都已經被燒掉,據說是月前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火災。所幸這裡荒廢得很,一整幢樓只住著一戶人家,是一個年輕的小員警,沒有找到屍體,很可能已經被燒成糊糊,和那些粉碎的�磚融合到一起了。

  夜永咲頹然佇立半晌,退後躬身,為自己這一世的兄弟行了一禮,就此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和靈異的關係,就此徹底斷絕。從今以後,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也不會發生在他周圍人們的身上。夜永咲很肯定這一點。

  他專門去三清寺跑了一趟,門口站著的年輕灰衣和尚告訴他,無禮大師不在。夜永咲轉身走掉的時候,只聽他在身後念誦:

  “善哉,善哉……”

  人生在世,怎麼可能會沒有愧疚?

  夜永咲試圖安慰自己。

  他做的沒有錯,當然沒有錯。一個家裡有老婆的男人,在外面受到別的漂亮女人引誘,雖然心動,卻還是搖頭拒絕。不管放到什麼地方,那都是負責任的愛家好男人。但是這種時候,又有誰懂得他心中苦澀?

  黃璃告訴他,那終究只是一個夢。他信了,不信還能怎樣呢?哪怕黃璃連他的話都沒有聽到,連那個夢的內容都不知道,但是她既然說出口了,夜永咲就必須相信。因為除此以外,他並沒有別的辦法。

  黃璃的心思,他會看不懂?哪怕一天看不懂,難道幾年還看不懂嗎?但是他能怎樣呢?家中的嬌妻挺著日漸圓滿的肚子,裡面裝著他即將出生的孩子。他忍心拋棄與自己相戀相依的花音,陪著黃璃一起流浪?至於兼收,這種想法只有看多了小說的人才會有。如果花音發現自己一個小編輯也敢在外面養小三,一紙離婚協議是逃不過的。更何況這樣的身份,黃璃也絕不可能接受。

  他在發燒時候做的那個夢,真的就只是一個夢而已,除了當時昏了頭的夢囈,它什麼也帶不來。而醒來之後,張靈和他的對話也僅僅告訴了他一件事:比起黃璃,他心中更愛著花音。

  因此,他給不了黃璃任何承諾,也做不到放下一切去愛黃璃。盡管他清楚,黃璃之所以遲遲不下決定,就是因為自己,一旦自己不接受她,她就會為了族人,為了天下,依然投身於那投胎轉世的漩渦,自此消失在這個世間。

  為了自己,他狠心地將她最後一絲期待也磨碎,眼睜睜地看著玉人遠去。

  他沒有再忍心往山下看一眼,回頭的時候,漫山遍野的白狐都已經消失,天上的月明亮得像是鏡子一般,把他下山要走的墓�都映成了白色。走了,走了,日子還得過,他需要好好工作,努力賺錢養家,孩子要上學,父母要養老,還有個妹妹要攢嫁妝,這都是他的責任,哪有時間為別的閑事操心?

  夜半醒來的花音,看著站在窗口的丈夫,眼角眨眨,似乎有一絲晶瑩沿著臉龐滑落。她不知道夜永咲在想什麼,只知道他在傷心。但是人這一輩子總有許多傷心的事情,她沒有問,閉上眼睛,強忍著睡去。她知道若自己不睡熟了,老公是不會轉過身來的。

  一聲貓叫,把夜永咲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擡頭看去,在面前五六步遠的地方,地上端坐著一隻貓兒,黑色的皮毛上沾滿了灰塵,尾巴老老實實地在地上甩動著,尖耳朵支棱著,只有那一雙眼睛,看起來還很有神氣。

  貓兒就用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夜永咲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笑容。

  “我還以為你跑到哪裡去了……來,過來。”

  黑貓還是當初永咭送的那只,被黃璃帶回辦公室養去了。養著養著就野了起來,成天到處亂跑,後來黃璃消失,它作為“痕跡”之一,自然也被抹除。夜永咲都快把它忘記了,想不到今天居然看見它出現在這裡。看這可憐的小傢夥滿身的塵土,離著老遠也聞得見一股子臭味兒,就知道它這一年多過得不甚如意,也不知道它是怎麼找過來的。

  看著夜永咲伸出來的手,黑貓遲疑了一下,才邁著貓腿兒走到了他的身前。長著白毛的鼻頭嗅了嗅夜永咲的手掌,隨後卻是順著他的袖子攀了上去,扒在了夜永咲的肩頭。

  “你見了誰都要纏著嗎?”夜永咲苦笑一聲,然後又垂下頭來,“但是……當初肯給你餵食的人,她已經不在了。”

  貓兒低低地叫了一聲,夜永咲當然聽不懂它是什麼意思。不過,當然了,他所說的話,小貓也一定不會懂得。

  像你和我這種笨蛋怎麼可能會明白。

  看著臟兮兮的貓兒,夜永咲心裡想著。

  心理學家說,在失去某個親近的人之後,人們會在三天之內感到悲痛,而難受則會持續四周到六周。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的情緒會逐漸轉變。悲傷和哀悼會逐漸減輕,化為一種溫柔的心痛,而這種心痛最後會變為一種感情,人們一般稱之為:回憶。

  夜永咲沒有辦法沈浸在回憶之中了,因為他聽到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就來自於他身後的手術室!

  夜永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但是,那哭聲卻只響了一下就立刻停止,不像是因為別的,倒好似正在哭泣的孩子主動止住了。

  夜永咲焦急地等待著。

  不出一分鐘,手術室的門打開一扇,這就有一個護士抱著醫院的無菌毯走了出來,見了夜永咲,笑瞇瞇地說道:

  “恭喜您啊,是個小公主,來,您看看——哎哎哎,醫院裡面不準帶寵物進來!”

  她看到了夜永咲肩頭渾身臟土的貓兒,埋怨了一句。但夜永咲卻哪有閑心理她?一把搶過自己的女兒,看著懷中的孩子,夜永咲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說來你們家孩子也真怪,旁的孩子哪有這麼聽話,就你們家閨女有意思,哭了一聲就不哭了。人都說孩子出世是來人間受苦,這孩子倒好,剛出生就能睜眼,看了一眼媽媽,之後就硬生生止住了,弄得我們還怕呼吸道有什麼問題……”

  那個護士還在一邊嘮嘮叨叨的,夜永咲卻是已經充耳不聞了。他呼吸急促,看了看肩膀上的小黑貓。

  貓兒仍然用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

  夜永咲忽然笑了出來。

  他稍稍扒開毯子,看到了寶貝女兒的胸口,那裡有一個十分明顯的胎記,仔細看去,像是一尊笑面大佛。

  小丫頭睜眼看著父親,明亮的眸子裡刻著一分讓夜永咲熟悉的影子。夜永咲有些迷醉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管她剛出生就能睜眼、止哭的怪異之處。現在他的眼裡,只剩下了女兒嘴角那一顆不甚明顯的美人痣。

  這一天,距黃璃離去,剛好是第四十九天。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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