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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0:48

章十 運氣


  直到奧貝雷恩一行人離去後的第三天,蘇才離開這座廢棄的城市。


  這是一座極為龐大的城市,格局在舊時代曾流行一時,主城居中,東南、西南、正西、正北拱衛著四座衛星城,城際公路、運河和高鐵如蛛網縱橫交錯。雖然現在屋宇傾頹,運河乾涸,公路斷裂,但殘留下來的部分仍可一窺全盛時期的宏偉規模。


  主城部分就如一頭匍匐在原野上的沈睡巨獸,東西伸展,綿延近百公里,前幾日一系列的生死戰鬥,其實也不過探索了這座城市的一個角落。城市的中心區以及遙遠的另一邊,還潛藏著巨大的危險。即使在戰鬥最艱苦的時候,蘇也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這些區域,而奧貝雷恩也沒有借道這些區域的想法。


  蘇在一座能夠看得到朝霞和夕照的高樓頂層,靜靜地坐了三天。黑夜之後,是白天。白天過去,又是黑夜。

  當夜幕第三度降臨時,蘇離開了這座巨大而詭異的城市。一直到離開時,他都感覺到似乎有一雙目光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經過三天的寧靜,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開始收攏,聽力也已恢復大半。而行走在黑暗中的蘇,碧色瞳孔的中央隱約透著暗紅的光芒。這是紅外視覺的標誌,意味著從此刻開始,蘇擁有了真正的黑暗視覺。也只是自這一刻開始,黑暗才真正不再成為阻礙。

  夜風習習。

  蘇淡金色的發絲微微飛舞著,詭麗的眼睛與右面黑色的眼罩形成強烈的對比,大半的面容仍掩藏在層層繃帶下,然而身上那些殘存的破爛到極點的布條,只能遮蓋住大半身體。露在外面的肌膚晶瑩緊致,在夜色的映照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暈,如同象牙。

  他赤足,行走在碎石遍佈、鋼筋縱橫的廢墟上,卻不曾受傷。

  改裝步槍槍帶早就斷了,此刻提在蘇的手裡,槍口指向地面,擺動幅度則是一模一樣。

  蘇以恆定的勻速離開了這鋼筋水泥的森林,暮色自身後照來,在廢墟都市前化成一個輪廓分明的剪影。

  風吹起了他的發與身上的碎布,那一條在黑暗中無盡延伸的路,沒有來處,也沒盡頭。

  裡高雷來到總部頂層,狠狠地吸了兩口煙,然後猛然擡起腿,一腳踹開了面前深栗色的硬木房門。

  這粗暴的進門方式當然使房間裡的人吃了一驚,法斯爾手裡抱著一疊文件,保持著要放入皮包的姿勢,一雙有些混濁的眼珠越過玳瑁眼鏡的上框,斜盯著裡高雷,臉上毫無表情。但就是毫無表情,才真正是精彩的表情。

  這間辦公室裝飾相當奢華,完全複製了舊時代六十年代大公司高管辦公室的復古風格。這裡每一件家具,每一個飾物,甚至於書櫃中那些成排的精裝舊時代古典經濟學著作都十分珍稀。畢竟這個時代,早就不需要經濟學了。

  這樣的辦公室一共有三間,是裡高雷特意專門設立,專供總公司高層來分部時使用的。小時候在荒野中成長的經驗,使裡高雷明白讓一些關鍵的人開心,有多麼的重要。

  但是此刻,裡高雷似乎完全忘記了這條曾經讓他一路竄升的原則。他狠狠地吸了口煙,走上前兩步,站在那張寬大的寫字檯前,將菸頭用力在法斯爾最喜愛的鱷魚公文包上按熄。

  法斯爾依舊在盯著裡高雷的眼睛,根本沒向那皮包看上一眼,只是他兩腮上下垂的、點綴著幾點老人斑的肉抖動了幾下,出賣了他真正的心意。

  「我回來了。」裡高雷毫不退縮地盯著二十公分外的那雙混濁的藍灰色眼睛,鼻中更嗅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濃濃香水味道。

  「我知道。」法斯爾回答。他也聞得到裡高雷身上混雜著汗臭、煙味、血腥氣以及叫不上來源的臭氣的味道。雖然對鼻子是個巨大的折磨,但法斯爾沒有後退的意思。

  「那麼你也知道結果了?」裡高雷笑著問。他是呲著牙在笑。

  「當然!萊科納死了,不過暗黑龍騎很快會再派人來的。」法斯爾玳瑁眼鏡滑得更低了。

  「我們招惹了一頭惡狼!」裡高雷從牙縫中擠出的不止是這句話,還有噴濺的口水沫,當然有不少抖落在了距離不到20公分的法斯爾臉上。

  「再兇猛的狼也猖狂不了多久!萊科納不是個簡單的傢夥,在你們根本無法接觸到的世界裡,法佈雷加斯的名字十分響亮!」法斯爾也提高了音量,將三倍的口水還給了裡高雷。

  「等那些貴族老爺們派出的人從我們根本不知道的遙遠地方爬過來,這頭惡狼已經將我們撕成碎片了!」裡高雷開始從口袋裡摸煙,但是找到的只有雪茄。他毫不猶豫地給雪茄去了頭。

  「但我給了你們足足五百個全副武裝的戰士!」法斯爾拿過一小瓶香水,用力地按下去,將濃濃的香水噴在雪茄的切口處。

  「五百隻綿羊,不管怎麼武裝都不會變成獅子!」裡高雷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大火柴,用力在法斯爾的鱷魚皮包上擦燃。那一道醒目的劃痕,就像是燃燒的火焰。

  「啊哈!就算100頭有一到三階能力的綿羊,也能幹翻一群惡狼了!你是想證明自己的無能嗎?」法斯爾開始噴裡高雷的鼻子。

  「舊時代有句名言:不是我軍無能,實是敵人太狡猾!」裡高雷開始點雪茄。

  「那是舊時代最有名的笑話之一!」法斯爾擰開了香水瓶蓋。

  「現在不是笑話!我在荒野長大,我知道什麼樣的人不能招惹!」裡高雷的雪茄開始燃燒,灑過香水的煙味格外的刺激。

  「但我們已經招惹過他了!」法斯爾努力證明小半瓶香水如果倒得巧妙,也能澆滅大枝的雪茄。

  裡高雷咬著濃香衝天的雪茄,惡意地笑笑,剛想說些什麼,兩人之間突然砰的一聲冒出了大片火光,然後刺鼻的白煙四下瀰散。這次規模有限的爆炸來得實在太快,不要說沒有什麼能力的法斯爾,就連裡高雷也沒能反應過來,被炸了個正著。

  雙方的損失都很慘重。

  法斯爾不僅最心愛的領帶泡了湯,已經有三十多年歷史的玳瑁眼鏡也出現了好幾條裂紋。裡高雷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作為滄桑男人標誌的淩亂胡茬一掃而空,偉岸猛男最不可或缺的濃密胸毛也幾乎全軍覆沒。

  看起來,法斯爾那一小瓶香水如果遇上了火焰,就會變得很不穩定。

  爆炸過後,裡高雷摸著光潔的胸肌和下巴,愕然了片刻,才苦笑起來。法斯爾一邊捂著被爆炸炙腫了的嘴唇,一邊察看著玳瑁眼鏡上的裂痕,每多看到一條裂縫,他的眼神中就會掠過一絲痛苦。

  裡高雷雖然沒有受傷,臉上、胸口也是陣陣發麻。作為能力擁有者,這點小碰撞實在微不足道。裡高雷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上的不適就漸漸消失了,但是法斯爾卻不同,不光是嘴唇,就連臉也開始腫了起來。

  裡高雷苦笑了一下,問:「你是要走了?」

  法斯爾已確定眼鏡上的裂痕不可修復,頹然隨手把它扔在桌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在這裡呆著也沒什麼事好做。你知道,總部這幾年一直不怎麼太平,我如果不回去,恐怕很多利益就會被別人給拿了去。這幾年公司能夠在北區分部投入這麼多的資源,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最好不要現在走,如果還想多活幾年的話。」裡高雷鄭重地說。

  「有這麼嚴重?」法斯爾皺了皺眉,這個動作又引起了他一陣疼痛,面容扭曲成一個有點可笑的表情。

  裡高雷重重地吐了口氣,望向窗外,說:「很嚴重!我有種感覺,他已經來了。」

  法斯爾也向窗外望去,除了茫茫風沙之外,他什麼都沒有看到。他搖了搖頭,重重地坐回到皮椅中,將那條已經半焦的領帶解開,長長地出了口氣,似乎輕鬆了些。

  「好吧,我就在這裡再呆幾天,看看情況。不過……」法斯爾望著裡高雷,直截了當地說:「我回不去,損失的只會是你。」

  「沒什麼損失比命更重要!」裡高雷沈重地說。他默然片刻,才問:「入侵者價值非凡。暗黑龍騎究竟出了什麼代價,才讓你心甘情願的把這個秘密交出去?」

  「一個五階能力的完整配方。」

  「該死!」裡高雷咒罵了一句。

  與此同時,蘇安靜地站在一座廢棄別墅的窗後,望著幾百米外以30公里時速行進的一輛裝甲越野車。這輛越野車執行日常巡邏任務,車上一般有五到六名士兵,主要火力是車頂一挺12.7MM高射機槍,副駕駛座上另配有一挺7.62MM的普通機槍。

  在廣闊且複雜的荒野中,這輛越野車顯得非常單薄,而且車上的武器對於暴民或者是武裝流民來說具有非凡的吸引力。由於知識的匱乏,流民們往往不能準確判斷出高射機槍的真正威力,以及越野車外掛裝甲的防護力,從而錯誤地估計了雙方的實力對比。

  對付這樣一輛裝備了兩挺機槍和三枝自動步槍的越野車,只有輕火力的流民們不論是十個人,還是50個人,其實差別不大。他們的武器射不透越野車的裝甲,而200米左右的距離,足夠越野車上的射手將他們統統掃倒。這些越野車上配備的射手都具備大型武器掌握二階的能力。

  這樣的巡邏車,實際上是麗為小股武裝流民設下的陷阱。他們如果以為人數上的優勢可以彌補火力上的差距,那麼大半甚至是全部的人變成屍體就是流民們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

  卡的一聲響,蘇將一顆子彈推上了槍膛。

  黃昏了。

  早就該返回基地的巡邏車遲遲未歸,但是鐘擺城今日值勤的尉官卻是毫不擔心。現在正是晚餐時間,他在軍官飯堂中給自己滿滿的取了一大盆最喜愛的起司焗西紅柿牛肉,吃得酣暢淋漓。只看他吃東西的速度,就知道這位尉官今天心情不錯。實際上,這名尉官此刻想起的是前幾天掃蕩暴民時,看到的暴民們的食物。有了對比,自然今晚的夥食就顯得格外美味。

  在荒野中,這位尉官面前的一盤食物,確實可以換來一個清秀少女幾個晚上的盡心服務。如果在年景不好的情況下,也有可能直接換回一個甚至是幾個年輕的女奴隸。

  以往巡邏車晚歸的情況時有發生,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那麼就意味著有一群眼力不佳的武裝流民要倒黴了。流民的人多?尉官從來不擔心這個。巡邏車車體裡其實裝著足足1000發高射機槍彈,另有2000發機槍彈。這些東西完全可以消滅一個連的流民。所以尉官的胃口和往日一樣好。

  天邊的餘暉快要散盡的時候,巡邏車徐徐出現在鐘擺城哨兵的視野裡。與往日激戰歸來時狂飆突進、帶著滾滾煙龍的聲勢不同,這次的巡邏車以十幾公里的速度慢吞吞地向鐘擺城開來,那晃晃悠悠的架勢彷彿在郊遊觀光。車身上方,坐在高射機槍後的射手也無精打采地歪靠在槍上。

  「嗨!看哪,查理他們回來了!耽誤了這麼久,肯定戰果不少。我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出巡時連根鳥毛都沒摸到過!」坐在哨位機槍後面的一個年輕射手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說。

  哨位建在一座十層樓房的頂層,視野十分開闊,而且射擊陣地是由混凝土製成的,防護比沙包堆成的胸壘要好得多。

  防護牆後面,一個滿臉風霜的老兵正背靠牆坐著,悠閒自在地抽著煙。RF010突擊步槍隨意地扔在身邊的地上,不過一旦有情況,老兵伸手就能摸到槍。

  「小子!如果你多參加幾場戰鬥,或者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能夠整日無所事事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老兵悠悠地說。

  年輕的戰士顯然不以為然,那張還有著些稚氣的臉上充滿了對勝利、榮譽和財富的渴望。他嫉妒地望著緩緩駛回的巡邏車,不乏惡意地揣測他們一定是戰果輝煌,才用這種反常的方式回來,好吸引更多的眼球和注意力,甚至說不定在妄想得到麗將軍的青睞!

  一想到麗渾圓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這名年輕戰士的血液就不由自主地流淌得快起來。再望向巡邏車的眼神中,隱約就有了些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敵意。

  在鐘擺城,麗的強勢不容置疑,無可挑戰,而且絕無道理可講。但是這個年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洩慾工具以及生殖母體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儘管年輕的戰士不過是階級最低的三等兵,內心深處也有把麗撲倒在地凶狠蹂躪的衝動。當然,這樣的想法只能隱藏在心底的最深處,不僅不能在麗面前表露出來,就是在同僚間胡侃閒扯的時候也是萬萬不能說的。

  通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想要打麗將軍主意的士兵,不論是清秀、纖麗、文弱型的,還是粗糙、強悍、胸毛型的,在戰場上的死亡率都高得出奇,無一例外。

  老兵終於抽完了煙,懶洋洋地從護牆上伸出頭,向巡邏車看了一眼。儘管天色已十分昏暗,而且巡邏車距離這邊還有一段距離,但憑藉著豐富的經驗,老兵還是一眼看出那名射手的姿勢有很大問題。他猛然站了起來,一把抓過夜視望遠鏡,向巡邏車望去。一望之下,老兵立刻轉身大叫起來:「警報!警報!快拉警報!查理他們都死了!」

  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警報響起的剎那,剛想吞下最後一勺牛肉的尉官結結實實地一口咬在了鋼勺上。正慢條斯里地朝一杯濃郁咖啡中加糖的法斯爾手一抖,小半罐糖全倒進了咖啡裡,完全毀了這杯上等的牙買加。裡高雷一個人躲在漆黑的辦公室裡,一支又一支地吸著煙,聽到警報時,忽明忽暗的煙火不再跳動,而是一直凝定到熄滅。麗則悶在地下靶場裡,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不住挑戰著蘇的那把改裝手槍。

  老兵撳點亮了探照燈,一束強烈的光柱集射在緩慢直線開來的巡邏車上,將車身和車上的人照得纖毫畢現。

  射手靠在槍座上,頭垂在胸前,強烈的燈光下可以看出他胸前背後的軍服上染遍了暗色。駕駛室內的兩名戰士則仰頭靠在座位上,失神的雙眼茫然地瞪著天空和車頂。他們的胸口全是暗色汙跡。

  巡邏車低沈地吼叫著,繼續以不到二十公里的速度向警報長鳴的鐘擺城爬來。城中軍營中人聲鼎沸,不住有士兵衝了出來,一隊荷槍實彈的夜間巡邏戰士已乘車趕了過來,向巡邏車迎了上去。有勇敢的戰士跳上巡邏車,將駕駛室內已經死去的士兵拉出,並且將被設了自動行駛的巡邏車停下。

  巡邏車就停在鐘擺城入口五十米外。早有經驗豐富的軍官想到車上會否安裝了炸彈,已召來電子專家帶著專用儀器掃瞄車體。

  幸運的是,巡邏車上除了高射機槍消失之外,似乎沒什麼損傷,更沒有炸彈或者是其它的什麼陷阱。除了駕駛室裡的兩名戰士和車頂的射手,車後廂裡還塞了兩具屍體,都是同車出去的人。車廂內的彈藥大多保存完好,只是少了些高射機槍彈,不知道是被發射出去了,還是被人取走了。清點數量,高射機槍彈少得不是很多,也就是一兩百發的樣子。

  當裡高雷和法斯爾趕到時,巡邏車已被停到一旁,五名士兵的屍體並排放在地上。十幾名戰士持槍在周圍遊曳,布下了一道警戒線。

  裡高雷將吸到盡頭的煙蒂扔在地上,用軍靴碾了幾下,一邊說:「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三階綿羊。」

  躺在地上的射手,重型武器掌握已經到了三階,是麗手下的王牌之一。用高射機槍無論是點射還是掃射,在500米的距離上成績可以與優秀戰士的自動步槍100米射擊相比。他此刻安靜地躺著,破爛的軍服只能勉強蓋住胸口的大洞。其它幾名戰士也是一樣,每人身上都有一個極為醒目的巨大彈孔。

  法斯爾擦了擦額頭密佈的汗水,勉強微笑道:「看起來對方是個優秀的狙擊手。」

  「不止是優秀。」裡高雷冷冷地回答。

  法斯爾聳聳肩,說:「可是我聽說,王牌的狙擊手都喜歡打眉心。」

  「他的槍不一樣,如果打眉心,會把整個腦袋都轟掉。」裡高雷看著法斯爾,過了片刻,才繼續說:「他不打頭,是要讓我們看清楚這些人臨死前的表情。」

  看著那些或驚恐、或駭然、或疑惑、或茫然的面孔,法斯爾忽然覺得臉上的肌肉十分痠痛,再也笑不出來。那一個個直徑超過十公分的巨大彈孔,是如此的觸目驚心,法斯爾甚至有所錯覺,似乎那些彈孔已挪到自己身上,夜風中彈孔中穿過,帶來了令人心顫的涼意。

  探照燈的光芒,此刻顯得格外的蒼白和刺眼。

  通通通!如炸雷般的槍聲突然響起,在空曠的荒野中迅速傳播著,鐘擺城的高樓之間也迴蕩著槍聲的余聲。

  「是高射機槍!」一聽到槍聲,裡高雷立刻反應了過來。他猛然一個側撲,將法斯爾牢牢壓在身下。只不過他明白蘇的槍法,既然聽到了槍聲,那麼意味著一切已經晚了,裡高雷以本能做出的任何動作都只能起到聊以自 慰的作用而已。

  架在十樓上的探照燈撲地冒出一股白煙,就此熄滅。操控著探照燈的老兵身體則被兩顆高射機槍子彈穿過。一顆幾乎打斷了他的腰,另一顆則削去了他半邊頭皮。三發點射的最後一發子彈則熄滅了探照燈。

  年輕的新兵呆呆坐在機槍陣地上,好像還沒有明白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熱騰騰的鮮血順著他的頭、他的臉流下,流入到衣服裡面,粘粘的十分不舒服。新兵並沒有受傷,淋在他頭上的是老兵的血,或許還有肉。

  新兵忽然想起了老兵剛剛說過的那句話:「小子!如果你多參加幾場戰鬥,或者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能夠整天無所事事,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恐懼這時才湧了上來,新兵突然蹲在地上,緊緊地抱住頭,歇斯底里地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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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1:03

章十 運氣 下

  黑夜之中,高射機槍槍口噴發出的大團火光是如此醒目,根本無從掩飾。羅克瑟蘭公司那些經驗豐富的戰士幾乎不假思索、手中的武器就噴射出長長的火舌。他們本能的反應非常快,未經瞄準的射擊也相當有水準,但是效果卻幾乎沒有。理由很簡單,他們手中自動武器的有效射程很難達到400米之外,而高射機槍射位超過了800米。


  夜很黑,唯一的探照燈也被打熄,雖然還有一台備用的探照燈,卻沒有人敢去打開。射擊位置與探照燈距離超過1000米,卻是一槍中的,而且用的並非狙擊槍。


  十幾名士兵弓著腰,成扇形向高射機槍的發射位置包抄過去。但是尉官發出的命令卻被裡高雷叫停。他深深地瞭解蘇的槍法,也知道蘇在黑暗中的恐怖,這麼點人過去只有送死的份。而巡邏車的裝甲根本擋不住高射機槍的射擊。再從基地裡調人,甚至是調戰車出來,蘇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裡高雷站了起來。被重重推翻在地,並且被一具接近200斤的雄壯身軀碾壓過後,法斯爾那接近六十歲的身體明顯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法斯爾習慣性的想要抱怨點什麼,卻見裡高雷目光炯炯地盯著一處。他順著裡高雷的視線望了過去,看見的是那輛晚歸的巡邏車。巡邏車頂上的高射機槍已被拆走,換上了一支幾乎同樣巨大,但是粗陋破爛的改裝步槍。


  裡高雷登上巡邏車,取下改裝步槍,仔細地觀察著。步槍有長得出奇的槍管,但是槍身護木已支離破碎,槍管和槍機上佈滿了劃痕,怎麼看,這都是一支接近報廢的老式改裝步槍。威力夠大、結構夠簡單、彈道還算穩定,或許是這支步槍僅有的優點。作為槍械專家,裡高雷無法想像,就是靠著這支值不了300元的破爛步槍,蘇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擊斃了萊科納,並且將那隻分工明確、裝備先進而且能力超卓的隊伍逼退。

  裡高雷舉起槍,做了個瞄準動作,透過最簡單的標尺和準星,看到的只是黑夜掩蓋下模糊的建築輪廓。靠著這樣原始的瞄準具,就能夠擊中一千米外的目標嗎?

  「回去吧。」裡高雷扔下了步槍,向法斯爾說。至於槍上是否有入侵者,已經不重要了。裡高雷一直很清楚,當時蘇瞄準的目標不是他,唯一的原因就是他還排不上號。

  回到總部後,法斯爾本想回到五樓自己的住處去休息,沒想到裡高雷也跟了進來。他把自己重重地甩進外間的沙發上,冷冰冰地說了句:「你這裡的沙發比我的床舒服。」

  法斯爾從臥室裡探頭出來看了看,說:「至少你應該洗個澡。現在你的味道很重!」

  裡高雷身體如同裝了彈簧,騰地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啊哈!這可是你要求的,水費要算在你的帳上!」

  法斯爾看了看手錶,說:「但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五分鐘後,我會切斷冷水。」

  五分鐘後,裡高雷帶著升騰的熱氣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一臉的舒爽。他腰間只圍著一條大浴巾,肌肉虯結的身軀四射出雄性的魅力。

  法斯爾坐在單人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杯咖啡,目光越過纏滿膠布的眼鏡,望著裡高雷:「皮膚不錯,很光滑。」

  裡高雷臉上的愉快神色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了一臉想揍人的表情。失去了鬍鬚和胸毛之後,原本粗獷的裡高雷變得十分英俊,他本來就長得不錯,濃濃的胡茬和胸毛給他增添的是十足的雄性氣味。

  這一晚,在安靜中度過。

  清晨時分,裡高雷吹著口哨離開了法斯爾的房間。他準備找麗共進早餐,順帶著隨便聊點什麼。鐘擺城在舊時代是一座有十萬人口的大城市,靠500戰士根本不可能攔得住蘇的潛入。如果蘇昨晚想要動手,裡高雷倒是希望他進的是麗的房間。如果是那樣的話,不管漫長的晚上發生了些什麼,都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裡高雷想與麗共進早餐的願望落了個空。據說淩晨時分麗從地下靶場出來時,才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她大怒之下,立刻帶上幾個人,親自駕著裝甲巡邏車出了鐘擺城去找蘇算帳。

  裡高雷立刻面色大變!麗完全不知道他領著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追殺蘇的事情,也就不知道蘇為何會突然到鐘擺城大開殺戒。麗是一個天才的將軍,一個優秀的軍人,並在格鬥域擁有令人驚豔的天賦,但是她同樣也是一個末流的政客。麗非常愛惜手下的士兵,儘管那些不合她心意的人不在這一範圍內,一下子失去了這麼多優秀的士兵,而且還是死在蘇的手裡,麗憤怒難抑。

  裡高雷理解麗的心情,也知道她還不清楚真正的危險。

  蘇,如果有扣動扳機的機會,應該不會猶豫。

  裡高雷猛然推開還在身邊喋喋不休的尉官,一路飛奔下樓,直奔車庫。他沒有選擇自己那輛裝甲越野車,而是直接坐上了麗那輛剛剛修復的黑色機車。伴隨著引擎雷鳴般的吼聲,裡高雷衝出了鐘擺城。他將油門加到最大,沿著地面上越野車留下的痕跡,向荒野深處追去。

  鐘擺城周圍地形複雜,散落分佈著村莊、廢棄廠房、無人的農場與高地起伏的土丘山坡。麗駕著越野車狂野地奔行著,壓根不顧忌可能的危險,每每自兩座相鄰的鄉村別墅中間直穿而過,完全不考慮斷壁殘垣後是否會潛伏著什麼東西。

  不知行駛了多久,麗猛地踩下剎車,越野車帶著尖嘯顫抖著停了下來。她打開車門,從駕駛室裡走了出來。麗裡面仍是一身黑色的緊身皮衣,上身則加了件短夾克,在揚起的風沙中,她那栗色的短髮就像是跳動的火。

  麗像是一頭雌虎,怒視著周圍。她有敏銳的直覺,蘇應該就在不遠。

  不是每個人都有麗這樣的勇氣和信心。車頂的機槍射手就儘量想把身體縮到車廂裡面去,並且瞪大雙眼,努力試圖在周圍複雜的地形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可惜的是,周圍任何東西,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子,完完全全沒有一點異常。越是找不到,射手就越是緊張,寒冷的感覺一陣陣從身體裡冒出來,扣住扳機的手指幾乎失去了知覺。

  麗點著了一根菸,默默地抽了起來。這根菸下得很快,當她把煙蒂狠狠拋在地上時,越野車揚起的漫天塵土還沒有消散。甚至遠方的塵煙反而變得更濃了。

  在一根斷了半截的電線杆後,橫伸著一根槍管,槍管上纏滿了黃褐相間的布條,遠遠看上去就是一根生滿了鏽的鋼筋。穿過槍口的準星,可以看得到麗混著憤怒與憂鬱的面容,她的短髮和她如此的般配,如同燃燒的火焰。

  蘇靜靜地注視著麗,看著她臉上不加掩飾的憤怒和不解,默默的分析這些表情是否真實。但是他的分析沒有得出結果。

  蘇將一截特製的彈鏈壓進了拆下的高射機槍,彈鏈上一共有五發空位,裡面添了四發子彈。

  除了麗和車頂的射手外,越野車裡還坐著兩個戰士。

  遠處響起了引擎的轟鳴聲,伴隨著隱約的呼喊。

  麗皺眉向聲音的來處望去,一臉的不愉快。蘇的眉毛也微微彎起,但是他的眼睛仍在看著麗,槍口也開始向麗移動。

  「躲起來!他會殺了你的!!」裡高雷高亢蒼涼的聲音穿透轟鳴的引擎聲,遙遙傳了過來。機車以近於失控的高速衝了過來,看它的路線,是要插在麗的前面。

  麗冷笑,她一直覺得裡高雷即麻煩且囉嗦,蘇要殺她又和他有什麼關係?何況她並不相信裡高雷的話,她與蘇之間,還有一場未開始的賭局。然而裡高雷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惶急,以及機車隨時可能翻倒的速度,讓麗的冷笑凝固:裡高雷不是在開玩笑!

  吱呀一聲,伴隨著剎車聲,機車終於傾覆,貼地滑行了十幾米後,猛然飛了起來,巨大的車體從麗面前掠過。裡高雷則在同一時間從車上躍了起來,借助巨大的沖能,飛過了十餘米的距離,淩空向麗撲去!

  麗是格鬥域的高手,一看就知道以裡高雷的衝勢,如果就這麼直接摔在地上,斷幾根骨頭就已經算是萬幸。他很有可能直接將脊椎摔成十幾截,順帶搭上頭骨,這種傷,即使羅克瑟蘭公司可以不計成本地救治,也只能保證裡高雷今後可以下床走路而已。

  麗詫異於裡高雷的異樣,但不及思索,腳下發力,猛然迎著裡高雷衝去。兩人幾乎迎面撞在一起時,麗撲入裡高雷懷裡,環抱住他粗健的腰身,自己柔軟而極有彈力的身軀空中一個轉折,已繞到裡高雷身後。麗全身運力,高達四階的力量噴薄而出,帶著裡高雷疾墜而下,然後高腰軍靴在地面上犁出兩條足有十幾米長的淺溝,這才算消去了裡高雷恐怖的衝勢。

  呼的一聲,機車車體自他們前方不到三米的地方掠過……

  「你瘋了嗎!」麗正想責備裡高雷,卻不曾想他突然反撲過來,藉著餘勢,趁著麗立足未穩,撲在她的身上。還在半空時,兩個人就面對面地緊緊貼在了一起,裡高雷更是張開雙臂,將麗牢牢環住!裡高雷的力量也非常的大,麗一時間居然也掙脫不掉。

  麗眼睛中閃過危險的光芒,她在格鬥域的能力遠遠超過了裡高雷,這並不是開玩笑的。只要她肩背著地,有了借力的地方,就會讓裡高雷明白想佔她的便宜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空中飛行的機車後輪中突然亮起一溜火花,一枚子彈輕易地切斷機車寬粗的輻條,微微改變了方向,貼著裡高雷的後背劃過,不知飛到了哪裡。

  第二枚子彈緊接著飛來,從臉上剛剛凝聚起恐懼神色的射手胸口穿過,只留下一個恐怖的空洞。第三、第四枚子彈相繼飛來,轟然擊穿了越野車薄弱的裝甲,亂竄的彈頭和飛濺的破片切開車廂內兩名士兵柔軟的身體,雖然沒有命中要害,然而足夠多且足夠大的創口已能夠瞬間致死!

  麗如一隻母豹般彈起,將裡高雷拎起按落,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剛想在他寬厚的後背上狠狠地踩下,卻看到他背上一道長長的血槽!

  通通通!沈悶的槍聲這個時候才傳了過來,槍聲入耳,麗立刻知道是高射機槍的聲音。

  她愕然,轉頭望向越野車,正好看到射手的身體緩緩倒下,以及車廂上兩個醒目的彈孔。彈孔中,正不住湧出鮮血。她再回首,荒野茫茫,哪還有蘇的蹤跡?其實在叢林中她就知道,如果蘇想隱藏,她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

  麗低頭望向裡高雷,她擁有格鬥域的高階能力,也是格鬥高手,這並不僅僅是力氣大動作快能抗會打就可以的。此時,回想前面一連串動作,她已然明了,如果不是裡高雷的撲壓,那麼在裡高雷背上犁出一道血槽的子彈就會分毫不差地從她身體中穿過。

  這可是高射機槍彈!能夠將她纖麗的腰身打成兩斷的高射機槍彈!

  麗靜靜站著。

  「麗!不要……這麼站著!他……」裡高雷艱難地撐起身體,將手伸向麗的腿,想要將她拉倒。然而他背上的傷勢雖不致命,卻一時剝奪了他大半行動能力。裡高雷抓住了麗的腿,卻完全扯不動她。

  麗站著,在空曠的荒野裡,她其實是最醒目的標靶。然而她只是站著!

  「看來今天的運氣真是不怎麼好……」蘇默默地想著,纖長的手指間夾著兩枚子彈,穿上了彈鏈,再次壓進高射機槍的槍膛裡。

  麗覺得天空在旋轉,風聲、機車引擎的聲音都已消失,耳中卻有無數意義難明的聲音,轟轟隆隆而來!

  為什麼要殺她的部下!

  為什麼要殺她!

  為什麼!

  麗從不畏懼死亡,她只是不明白。

  麗一擡腿,掙脫了裡高雷的手,大步向槍彈射來的方向走去。她自後腰上拔出那把醒目的改裝手槍,向著前方一口氣連射六槍,巨大的槍聲甚至壓過了高射機槍的聲勢!

  「蘇!你要還是個男人的話,就給我站出來!」麗極有穿透力的聲音在空中迴蕩著,她順手給手槍又裝上六發子彈,然後擡手又是一陣亂射。這把手槍,50米外就全無準頭可言,麗也就向著前方信手亂射罷了。

  「出來!!」麗的聲音已有了一些沙啞,巨大的槍聲完全壓不住她的嘶喊。

  蘇抱著高射機槍,背靠半截牆壁安靜坐著。他當然已不在剛才的射擊陣地上。幾秒鐘的空隙,已夠他運動出很遠,找到下一處射擊陣地。咻的一聲響,一枚子彈忽然飛來,從牆壁的上緣掠過,幾乎是擦著蘇的頭頂飛過!看著面前緩緩飄落的幾根淡金碎髮,蘇很是無奈。麗拿著只能在50米內保持準確度的手槍隨手亂射,流彈卻幾乎打中700米外他的頭。蘇今天的運氣,真的很不好。

  麗已射完了第三盤子彈。

  三次連射似乎耗去了麗全身的力氣,她就那樣直立在廢墟中央,汗水濕透了她栗色短髮,一根根緊貼在光滑優美的前額上。擊錘落空的卡嗒聲,幾乎抽空了她全部的力氣。

  麗在口袋中摸到了最後一發子彈,還有一枚硬幣在生硬地磨著她的手指。麗將子彈和硬幣都拿了出來,慢慢將子彈上膛。

  「麗!」裡高雷已掙紮著站了起來,但他雙腿無力,來不及趕過來。其實來得及和來不及都是一樣,這麼長的時間,這樣的距離,如果蘇下手,就是十個麗也殺了。

  爭的一聲輕響,一枚硬幣從麗的指間彈起,高高飛上天空。一線陽光從雲縫中透出,照耀在這枚飛舞的硬幣上,剎那間散發出絢麗光彩。就在硬幣飛到最高點的瞬間,廢墟上響起一聲巨大的槍聲,槍聲破碎了這個絢麗的夢,也轟碎了輕盈舞動著的硬幣。

  麗這一槍,出奇的準。

  越野車又發動起來,掉了個頭,緩緩向鐘擺城駛去。

  麗筆直坐著,雙眼盯住前方,機械地操縱著越野車前行。那雙握著方向盤的手,是慘淡的青白色。裡高雷斜靠在椅背上,外衣已撕成布條,草草紮住了背上的傷口。下身那條牛仔褲也有大塊磨破,露出棱角分明的肌肉和茂密的腿毛。裡高雷不停地抽著煙,藉著煙霧來緩解身上的疼痛。

  「為什麼!」麗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問話的時候,裡高雷看見她嘴唇內側鮮血淋漓。

  「他可能……需要些物資。需要那種其它地方得不到、只有我們才有的東西,比如說高射機槍。槍就是僱傭兵的第二生命。……你看,他用高射機槍比原先那把破槍的效果要好得多。」裡高雷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景物,隨意地說。

  麗沈默著,車速即沒有快,也沒有慢。

  裡高雷忽然覺得嘴裡的煙異常的苦澀,於是隨手按熄了還有大半截的香菸。火熱的菸頭,慢慢熄滅在裡高雷大腿的肌肉上。

  廢墟中央隨意插著一截木棍,棍頭上則挑著那把改裝手槍。

  兩顆槍彈呼嘯而來,一顆截斷了木棍,另一顆則擊中了改裝手槍,將它轟成無數飛散的金屬零件。

  「這次的運氣……」

  蘇沒有去看這兩槍戰果,只是扛著高射機槍,孤寂地站在廢墟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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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1:17

章十一 由終而始 上

  蘇再次進入鐘擺城時,已過黃昏。


  由於沒有外來流動人口,與阿莫斯的夜晚相比,這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安靜。廣場上沒有照明,完全沈浸在黑暗裡,除了哨兵換崗和三人一組的巡邏偶爾路過,就沒有人跡了。鐘擺城實行軍事化管理,同樣有宵禁的規定,入夜後,人們的活動全部侷限在建築裡,這是為了用最精簡有效的防力抵禦荒野之夜四伏的危機。


  敞開的窗門透出昏黃燈光,喧笑的人聲隱約傳來。如果忽略外圍胸壘上架設的機槍,以及廣場上戰車那連黑暗也無法完全吞沒的冰冷強硬輪廓,夜色裡的鐘擺城更像一個溫馨寧靜的小鎮。


  蘇只在城市邊緣停留了短短幾分鐘,就發現了一個防衛的間隙。再次進入這座城市,他的感覺有了些微的不同,少了一點冰冷,多了些疑惑與不解。但是這點疑惑不足以讓他停止目前的行動。作為孤獨的獵人,蘇從來不希望與大公司為敵,比如說羅克瑟蘭這樣的公司。然而世事無絕對。


  在出任務的時候,蘇經常受到欺騙,而且幾乎每一次任務的酬勞都會被剋扣。這是荒野上獨行獵人的悲哀,也是聚居地和公司的慣例。最初幾年,蘇的選擇是忍耐。忍耐之後,則是報復。當剋扣超出應有的忍耐限度,或者有些人甚至有圖財害命的企圖,那麼不論面對的是聚居地,甚至是小型公司,蘇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報復。報復的範圍和程度,則取決於蘇自己心中的一座天平。

  裡高雷說的不錯,荒野孤狼的報復,有時候是致命的。而蘇的報復,只要他想,就是致命的。

  蘇清楚,掠奪幾乎是每個人類的天性,寬容從來不能保障自己的利益,只有恐懼才會讓人心中的貪婪收斂。

  有無數次,蘇都面臨著大型組織的招攬,其中不乏有比羅克瑟蘭更龐大的傢夥。不過每一次他都選擇了拒絕。他並不是清高,也不是有所堅持,而是知道自己的身體特殊。曾經當過獵人的蘇知道一個全新的變異物種在大公司那裡可能賣出的價格,雖然他不知道這些公司會為一個變異結果並非通常的崩潰,相反是得到能力的人類開出什麼樣的價,但是至少可以想像。蘇身體的價值,遠遠超過了目前他所能夠提供服務的價值。

  所以,年復一年,蘇獨自在荒野流浪著,艱難地提升著自己的能力。

  蘇所有的進化點,都是從生死線上得來,所有的能力,都是在求生的過程中錘煉而成。如裡高雷這種大公司出來的人,或是萊科納這樣的暗黑龍騎,他們大多數的進化點來自成熟的配方藥劑,而相對應的能力則有專門且系統的訓練,如果這種能力需要訓練才能熟練掌握的話。他們輕鬆走出的每一步,蘇或許需要默默的獨力掙扎幾個月,才能得到。

  所以荒野上的孤狼,永遠比獵犬更要危險。

  在鐘擺城逡巡的時候,蘇沒有帶高射機槍,身上甚至連一片金屬都沒有。有夜色的掩護,又是在城市這種複雜環境下,蘇已無需武器,敵人手中的武器都可以視作是他的。相反,他需要提防的是類似於金屬探測器這類先進的偵測儀器。

  蘇在黑暗中潛行著,逐漸向著羅克瑟蘭公司的總部大樓移動。荒野上並沒有多餘的物資和能源用來故佈疑陣,因此,從警戒力量的分佈以及供電線路的走向,就能夠輕易判斷出鐘擺城的中樞所在。在紅外視覺下,各處隱伏著的暗哨無一能夠逃出他的感應。

  蘇觀察了一會兒流動哨的行進路線,選中了一個死角,開始沿著總部大樓的牆面攀援向上。他並未沿著排水管上行,而是直接順著窗戶向上。只要在窗檯或都窗框上借一下力,蘇的身體就會上升數米,攀升到上一層的窗口。九樓有一個窗戶是開著的,蘇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間,在房門背後貼的消防逃生圖前站了片刻,才出了房間。

  大樓內部到處都是監控的攝像系統,使蘇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辛苦。有些時候,他不得不像壁虎一樣在天花板與牆壁的夾角處爬行,才能夠穿越監控系統的死角。在一些看似空曠的走廊裡,其實密佈著探測的紅外線,這些陷阱對於擁有紅外視覺的蘇來說,就根本不是問題了。

  夜很安靜。

  距離巡邏車遇襲已經是第三天了,平靜的三天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羅克瑟蘭公司的成員逐漸恢復了正常生活,他們開始接受最近開始流傳的一個傳言,就是有一個十分厲害的獵人襲擊了公司的巡邏車,目的就是車上那挺在別處很難搞到的高射機槍。親歷過那一晚的戰士們則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從沒有見過可以將高射機槍玩得像狙擊槍一樣的射手,但是那晚的襲擊者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儘管夜色已深,總部大樓裡的人仍各自在忙碌著。實驗室裡面依然燈火通明,許多研究員還在忙碌地工作著。地下一層的酒吧則變得熱鬧起來,緊張工作了一天的人們開始釋放積聚已久的疲勞。

  在酒吧一角,麗獨自佔了一張桌子,面前堆滿了空酒瓶。她盯著眼前的空杯,接連喝了好幾口,才發現杯子裡其實什麼都沒有。她隨手拿過一個酒瓶,向杯子裡倒了半天,也沒發覺那其實只是個空酒杯。

  麗沒能挺到喝下一杯酒,就倒在桌上沈沈睡去。如果在其它的地方,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子醉倒酒吧,下場自然不言而喻。但這裡是公司總部,酒吧裡都是些有色心而無色膽的男人,沒什麼人敢去佔她的便宜。

  裡高雷在和前兩天相同的時間進了酒吧,同樣看到麗醉得人事不省。和前兩天一樣,裡高雷上前一把抱起麗,走出了酒吧。電梯還在最頂層,他沒有等待,麗的房間在大樓的七層,走消防通道更加的快捷。

  麗的房間很大,裡外合計四間,設施俱全。只不過作為一個女人的房間,風格簡潔得有些可怕,除了一些特種作戰或者格鬥用的服裝,就是各式各樣的槍械刀具。

  裡高雷將人事不省的麗扔在床上,再將自己扔進了房間裡的沙發上,開始默默地抽菸。一支菸很快就燃完了,他離開麗的房間,並且小心翼翼地關好了門。

  而在五樓,法斯爾站在熱氣升騰的浴室裡,哼著小曲,塗了滿臉的泡沫,在鏡前仔細地刮著鬍子。這種舊時代每個男人都會做的事,在現在已經成了特權和奢華的象徵。足足花了將近十分鐘,法斯爾才將自己的鬍子打理完畢,穿上浴袍,走進了臥室。

  一進臥室,法斯爾全身浮肉立刻一僵。他隨後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說:「要來杯酒嗎?」

  蘇端坐在沙發裡,點了點頭。

  他坐的是法斯爾最喜歡的位置,每天在入睡前,法斯爾都喜歡在這裡喝上一杯,讀一會書。

  法斯爾從外間的酒櫃中取出一個小酒瓶和兩隻杯子,倒滿,放了一杯在蘇的面前,然後在蘇對面坐下,說:「1980年的白蘭地,這是真正的好酒。」

  蘇只是聞著濃郁的酒香,而沒有去動這杯酒。他盯著法斯爾,緩緩地問:「你在公司裡的職位很高?」

  儘管蘇的眼睛非常漂亮,但是法斯爾仍然不希望被這只碧色的眼睛如此注視。在蘇的視線下,不光是浴袍起不到絲毫的防護作用,甚至於法斯爾感覺自己身上已不再結實的肉似乎都在一分分地剝離。

  在如此近的距離,法斯爾清晰看到了蘇目光中的冰冷,那裡面,毫無寬容和仁慈可言。幾十年的經驗告訴法斯爾,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說謊。

  「我是羅克瑟蘭公司的執行董事。」法斯爾如實回答,但耍了個小小的花招,他希望蘇和大多數新時代的年輕人一樣,並不瞭解舊時代的公司架構以及職位設置。羅克瑟蘭是個復古風格的公司,架構與運作和舊時代差別不大。

  「嗯,真正的高管。」蘇的回答讓法斯爾大吃一驚。無論如何,這不應該是獵人和僱傭兵會有的知識。

  「為什麼追捕我?」蘇下一個問題直指核心。

  法斯爾猶豫了一下,隨即在蘇的眼中看到了冰寒的光芒。他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從放在床頭的老式公文包中取出幾張照片,放在蘇的面前。「據說,這樣東西是從你身上來的。聽說你是個優秀的獵人,應該清楚這東西的價值。」

  蘇仔仔細細看著這幾張照片,法斯爾甚至有些懷疑,他似乎將這幾張照片刻印到了腦子裡。

  「樣本是從哪裡來的,具體些。」蘇將照片收進了自己的口袋,完全沒有還給法斯爾的意思。

  「最初發現這些樣本的,是我們在阿斯莫的一個代理人……」法斯爾剛開了個頭,蘇忽然身體前傾,右手掩住了法斯爾的嘴,左手則把法斯爾的右手按在茶幾幾面上,然後用裝滿烈酒的酒杯壓住了法斯爾的中指。蘇纖長白晰的左手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喀嚓聲中,法斯爾的中指已被完全壓扁!

  無法想像的劇痛讓法斯爾不由自主地慘叫出來,卻盡數被蘇按了回去。蘇的手甚至連他的鼻子都牢牢蓋住,讓他連哼聲都發不出來。法斯爾的臉色迅速由紅變紫,然後暈了過去。

  蘇沒有動。

  過了幾秒,法斯爾又在巨大的疼痛中醒來。他的右手如同被釘在茶幾上,絲毫動彈不得。他又暈了過去。

  暈去醒來,反覆了數次,法斯爾才適應了痛苦,滿頭的冷汗,已能硬挺著不叫出聲來。這個已經接近六十歲而且沒有任何能力強化的老人能夠在短短二分鐘裡適應這種非人承受的痛苦,蘇也有些佩服。蘇鬆開了右手,為法斯爾再倒了一杯酒,並將酒杯遞到了他嘴邊。法斯爾顫抖著喝乾,酒精稍稍減輕了一點他的痛苦。但是蘇的左手還是沒有絲毫移動。

  「不要對我說謊。」蘇平靜地說,「現在告訴我,這些樣本是從哪裡來的。」

  法斯爾不知道蘇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最好不要在大方向上撒謊,於是他原原本本的將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中間當然省略了不少細節。

  讓他心寒的是,蘇點了點頭,說:「你並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說出來,不過也不能算是說謊。樣本來自於我的那把手槍,是嗎?」

  「是的。」法斯爾額頭冷汗不住流下,蘇的左手仍如鋼鉗般壓著他的右手。

  「除了裡高雷之外,追捕我的另外兩個人來自哪裡?」蘇依舊平靜。

  法斯爾強忍疼痛,將萊科納與奧貝雷恩的來歷說明,而且說出了羅克瑟蘭交換到的東西。當聽到五階能力的配方時,蘇淡淡地說了句:「交出來。」

  「那不可能!」法斯爾喘息著說:「那不是一套藥劑,而是完整的配方。有了配方,羅克瑟蘭就能夠生產出藥劑,從而擁有真正的屬於公司的五階能力!配方在總部,那種東西我不可能隨身攜帶。要從總部取出配方,必須得到董事會的同意,否則的話,即使是董事會主席也辦不到!」

  「總部的地址。」

  法斯爾睜大了雙眼:「你瘋了!」

  「總部的地址。」

  看著蘇平靜的眼睛,法斯爾只能讓步,報出了公司總部的地址。

  「現在,告訴我你所知道的關於暗黑龍騎的一切。」

  法斯爾已經知道了蘇簡單直接的風格,而且看起來不回答完問題,蘇絕不會允許他處理傷指。指上抽搐般的痛楚使他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他只能回答得儘量簡潔、完整。

  暗黑龍騎是一個神秘的組織,人數多少、總部在哪裡都無人知曉,至少以羅克瑟蘭公司高層這樣的級數是不行的,儘管羅克瑟蘭與暗黑龍騎交易歷史已經超過了十年。所有知道暗黑龍騎的人,對這個神秘的組織都有一個共同的印象,那就是強大,無法想像的強大!

  暗黑龍騎正式成員並不是很多,但是每名龍騎都有數量不等的扈從,與舊時代中世紀的古老騎士制度有些類似。這些扈從更多的是介於僕人和奴隸之間的性質。據說,有些極為強大的龍騎甚至會有接近千名的扈從!龍騎與扈從們加到一起,就是一個恐怖的數字。如蘇親身的體驗,暗黑龍騎的扈從絕對不是僅僅拿來顯示身份的擺設。

  每一名暗黑龍騎都是大人物。

  暗黑龍騎中絕大多數騎士除了自身的超卓實力外,皆出身自擁有龐大人力財力的大家族,而這樣的家族並不是羅克瑟蘭能夠招惹得起的。少部分不是世家出身的龍騎更不能得罪,很顯然,沒有家族的支持,那必然是擁有驚才絕豔的潛質或者是已經有了穩壓其它世家龍騎一頭的實力,才有可能得到暗黑龍騎的承認。

  以法斯爾所知,暗黑龍騎似乎是某個組織下屬的武力部隊。而這個能夠設立並且驅使暗黑龍騎,以及無數暗黑龍騎背後的家族,潛在力量幾乎無法估量的組織,只有少數動盪年代真正的大人物才會接觸到。

  這個傳說中的龐然大物,據稱,名為血腥議會。

  蘇安靜地坐著,沒有繼續問下去。法斯爾仔細地觀察,卻沒有發現他碧色的眼神有任何的波動。這個老人忽然有些莫名的失望,也初次開始後悔。也許裡高雷說得對,這是頭不該招惹的孤狼。

  在過去的五十多年中,法斯爾見證了一個大時代的變遷,也見過了形形色 色許多人。但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類似於蘇這樣的人。儘管失去了右眼,縱橫交錯的繃帶又掩蓋了大半的面容,但是蘇露在外面的部分,比如說那碧色的左眼,或者那光潔柔膩的雙手,已經不是漂亮或是精緻之類的簡單詞彙可以形容,那是超出法斯爾想像極限的完美!

  令人心寒的完美。

  安靜的臥室中響起了水滴的聲音,那是法斯爾手上流出的鮮血漫出茶幾的邊緣,滴落在地上的聲音。聽了半天這種令人崩潰的聲音,法斯爾意外的發現自己仍很平和。

  「看起來,我惹了一個很大的麻煩。」蘇終於開口了,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聲音也更加悠揚且富有磁性。

  「非常大的麻煩。」法斯爾替蘇作了補充,「法佈雷加斯是個很有名的大家族,而你殺的萊科納則是那個家族裡年輕一代中很重要的人物。他和奧貝雷恩在暗黑龍騎中只是初階的騎士,這次任務,以我的理解,不過是對年輕騎士的一個試煉,只不過試煉的過程出了意外。還有很不幸的一點,或許暗黑龍騎的活動範圍還算有限,但是血腥議會不同。我相信有太多的公司或者組織願意傾盡全力,只為了得到血腥議會的一點善意。」

  「就像羅克瑟蘭?」

  「就像羅克瑟蘭!」

  蘇沈默著,寧靜的眼神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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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1:31

章十一 由終而始 下

  此時外面傳來沈重的腳步聲,到了門口停下,然後只聽咣噹一聲大響,房門被人粗暴地一腳踢開。


  裡高雷叨著根菸,滿意地摸著滿臉青油油的胡茬,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看清房間內的形勢後,他愕然怔住,嘴裡的香菸掉落在地。


  「要打一架嗎?」蘇眯著漂亮眼睛問。


  「我投降。」裡高雷苦笑。


  這麼近的距離,他根本來不及出槍。而肉搏的話,能夠把麗都擺平的蘇,對付他還不是輕鬆愉快?何況法斯爾還在蘇的手裡,裡高雷絕不會讓法斯爾受到傷害。

  「關上門,把槍都拆了,然後坐下。」蘇吩咐,裡高雷一一照做。沒有槍的裡高雷,就是一頭拔光了牙的腐狼。可是房間裡已經沒了椅子,蘇也沒有讓他出去拿的意思,裡高雷乾脆坐到了地上。他看到了法斯爾血肉模糊的右手,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看來羅克瑟蘭在這裡的最高人物快到齊了,除了一個麗。」說到麗的時候,蘇的聲音很平靜,眼瞳深處的光芒卻微微地亮了一下。

  這樣微小的細節也被裡高雷看在了眼裡,他兩道濃濃的眉毛絞在一起。他忽然聞到房間中有血腥氣,而且越來越濃。法斯爾是在流血,可是不應該有這麼重的血腥氣。

  蘇看出了裡高雷的疑惑,向衣櫃指了指。

  裡高雷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了衣櫃前。他發現,衣櫃前的地毯是濕的。裡高雷慢慢握住把手,然後猛地拉開了衣櫃的門。

  衣櫃裡果然藏了一個人,隨著打開的櫃門,這個人的身體無力地滑出了櫃外。他圓睜著雙眼,臉上還凝聚著臨死前極端恐懼的表情,破碎的眼鏡掛在一邊耳朵上。

  「羅斯坦!」裡高雷一聲低呼。

  法斯爾立刻明白了為何蘇可以判斷得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除了暗黑龍騎的部分外,蘇實際上已經從實驗室技術主任羅斯坦那裡知道了其它的一切。

  看著羅斯坦的屍體,法斯爾臉上酥鬆的浮肉又跳動了起來。羅斯坦生得矮小猥瑣,生性膽小好色,人品上一無是處。可是除了這些缺點,他是個真正的生化天才,完全有獨立開發出完整四階能力的水平。從暗黑龍騎得到一個完整五階能力的配方後,還需要羅斯坦來破解這個配方。如果破解成功,那麼就意味著羅克瑟蘭從此擁有了獨立開發五階能力的技術。

  蘇這種在荒野中成長起來的獵人不明白羅斯坦的價值,法斯爾可是清楚得很。甚至可以這麼說,麗和她那五百名士兵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羅斯坦。羅克瑟蘭對荒僻的北區分部投入如此多的資源,就是想在這個沒什麼強敵的區域建立起秘密的生化中心,結果所有的心血,就這樣被蘇給輕易的毀滅了。

  法斯爾登時怒火沖上,咆哮了起來:「你這是在挑戰整個羅克瑟蘭公司!」

  蘇以法斯爾完全看不清的動作輕輕挪了挪左手中的酒杯,然後壓下。這一次法斯爾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房間!

  蘇又壓爛了法斯爾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裡高雷猛地衝了過來,但在蘇寧靜如冰的碧色目光注視下,他生硬地剎住了衝勢。

  法斯爾不住地吼叫著,怒氣衝衝,竟然也幾乎沒有之前恐懼的樣子,他甚至沒有再次昏過去,可以說完全是個奇蹟。

  看到法斯爾的反應,蘇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他的笑容總是有種詭異的魅力。

  「我已經在挑戰羅克瑟蘭了。」蘇保持著笑意,說,「我知道萊科納背後有龐大的,我根本招惹不起的勢力,但是我還是殺了他。所以不要用羅克瑟蘭來威脅我,我從來不受威脅,特別是這種完全沒有威懾力的威脅。」

  裡高雷放緩動作,不引起蘇的任何誤會,從櫃子中取出一管止血噴劑,說:「能不能先給法斯爾止血?他年紀大了,再這樣流血會死的!」

  蘇微笑著,挪開了酒杯。杯中酒仍幾乎是滿的,沒有灑出來多少。裡高雷扶住了法斯爾顫抖的身體,為他做了簡單的止痛、止血和包紮處理。更徹底的治療就需要手術了,北區分部目前沒有做這種手術的條件,必須回總部才行。看起來,法斯爾這幾根手指已經保不住了。

  裡高雷脖頸上粗大的血管不住跳動著,但最終放棄了一切訴諸暴力的想法。他儘可能地放緩聲音,問:「你究竟想要什麼?」

  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笑笑,說:「在大多數荒野獵人的計數法裡,一個人就是一個人,人和人之間不會有什麼不同。不過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心裡的計數法不是這樣的。外面的那些戰士,一個人就是一個人。而你們看待自己,或者是看待與自己同等級的人時,一個人是等於一百,也許是一千個人的。具體的數目應該只有你們自己知道。所以外面那些戰士,我殺一百個一千個,你們都不會心痛。要讓你們真正的知道痛,知道付出了代價,光是殺那些充當炮灰的戰士是沒有用的。我在這裡呆了幾天,覺得你們整個北區分部裡,最有價值的人應該就是櫃子裡的傢夥,所以我殺了他。當然,在動手之前,我已經知道了應該知道的一切。」

  法斯爾和裡高雷聽著,忽然覺得衣服又粘又濕又冷,貼在皮膚上說不出的難受。象蘇這樣下手狠辣的獵人到處都是,但能像他這樣思考的幾乎沒有。

  「至於您,法斯爾先生。」蘇的聲音柔和動聽,口音也純正得不帶一點雜音:「我看得出來,您是真正的身居高位,而且生活得很有質量。聽說在舊時代,也只有少數人可以有這樣的生活。比如說我,在我很小的時候,拚命地工作一整天,為的就是換一杯您用來洗澡的水。所以我不殺您,是因為您一定會記住今天的疼痛,這樣在今後,當您做出任何與我有關的決定時,都會深思熟慮。這比換上一個對我沒有痛苦記憶的人要好。要知道,我不喜歡麻煩。」

  「你自己就是麻煩的源頭。」法斯爾臉色蒼白的可怕,但是說話直指要害。

  蘇笑笑,沒有否認這一點。他望向裡高雷,問:「麗在哪裡?」

  裡高雷悚然一驚,說:「她還是個孩子!不要傷害她!」

  「死在那個孩子手上的人很多。」蘇的語氣很平靜,但有不容違抗的意味。

  裡高雷怒視著蘇,片刻後忽然嘆了口氣,頹然地說:「你想要什麼,儘管說,但不要傷害麗。你應該知道……你們之間,其實沒有什麼承諾的。」

  蘇碧色的目光閃爍不定,開始思索。這時走廊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看來法斯爾剛剛的慘叫終於驚動了巡邏的衛兵。

  「法斯爾先生,您沒事吧?!」房門外傳來衛兵們的問詢,未確認情況前,他們不敢擅入法斯爾的房間。

  「這裡沒事!都回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離開各自的崗位!」裡高雷大聲道。

  喝退了士兵後,蘇終於有了決定。「把你們的庫存軍用裝備列表拿一份給我看看。」

  這一次,裡高雷叫進來一個尉官,吩咐他去辦這件事,自己則始終留在蘇三米之內。如果出了這個距離,裡高雷並不知道蘇會不會立刻動手。

  而尉官足夠冷靜,看清了房間中的狀況後,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接了命令就去辦理。

  北區分部的武器裝備庫存不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極為驚人,顯然是羅克瑟蘭在這裡下了重注。蘇在精心的選擇之後,並沒有選擇新時代著名的RF300A狙擊槍,而是挑了一枝舊時代改進型的巴雷特反器材狙擊槍。改進後的巴雷特除了威力略大,但各方面數據都不如RF300A,可以說這完全是兩代的狙擊槍。但是巴雷特結構要簡單得多,更容易維修,也更容易獲得彈藥,或許,也更容易被改裝。要知道RF300A每一發子彈就要100元,而且幾乎不可能從聚居地或者是小公司買到。再挑了幾片複合材料裝甲片,一組精細工具,兩支二階能力藥劑以及一把手槍和相應的子彈後,蘇就表示了滿足。

  這一晚,羅克瑟蘭總部裡亂成了一團。上百名全副武裝地戰士把守著各處要沖,並隨時準備衝進去營救法斯爾和裡高雷。另有一些人負責去取蘇要的裝備,他們原本還打算拖延下時間,然而當預定的時間到了之後,房間裡隨即傳出法斯爾的慘叫和裡高雷憤怒之極的咆哮,於是蘇要的東西立刻被送達。

  整個總部大樓中,只有醉酒的麗睡得香甜。

  蘇簡單看了看裝備,隨手將狙擊槍彈彈盒中的一發子彈壓入了巴雷特的槍膛。根本未經瞄準,右手一抖,槍口即刻跳躍而起,向著送裝備進來的尉官胸口噴出一道火舌!

  尉官的胸口立刻多出一個巨大空洞,反器材槍彈的巨大動能還有餘力在對面的牆壁上撕開一個大口子。

  蘇看著愕然倒地的尉官屍體,淡淡地說:「下次記得把子彈上的追蹤器去掉。」

  裡高雷和法斯爾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們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此時的任何舉動都有可能招來一顆恐怖的反器材槍彈。傻子都能感受到蘇平靜外表下的巨大怒火。

  蘇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看了看微有寒意的夜,淡淡地說:「告訴麗,這次我打碎的是自己的手槍。如果有下一次,碎的就是她的頭。」說完,蘇帶著全套裝備,直接從五樓跳了出去。

  蘇的身影消失的一刻,裡高雷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到窗戶前看看蘇摔死沒有的興趣都無。蘇當然不可能摔死,摔傷也不可能。愣了足有一分鐘,裡高雷回過神來,跳起大叫:「醫生,醫生!快叫醫生!該死的,醫生都哪去了!」

  直到天色復明,羅克瑟蘭總部大樓的忙亂才稍稍告一段落。當麗睜著仍有些迷離的眼睛從房中走出時,立刻驚訝於走廊中如此之多的全副武裝的戰士。她隨手抓過一人,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面對自己最大的上司和夢想中偶像,那名戰士當然不會隱瞞什麼。

  於是麗和公司裡絕大多數的人一樣,知道昨晚那名獵人又襲擊了總部,這次,那名瘋狂但毫無疑問實力強悍無匹的獵人不僅一度綁架了法斯爾和裡高雷,還殺死了羅斯坦和麗最喜歡器重的一名尉官。這名獵人很年輕,而且裝束奇特,但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他的眼睛,他只有左眼。儘管對這名獵人恨之入骨,然而戰士仍然下意識的說了句,那真是個迷人的眼睛。

  這名獵人襲擊羅克瑟蘭的目的,就是為了劫掠一批武器裝備,一批價值不菲的裝備,其中包括了最新型的狙擊槍,昂貴的特種子彈,剛剛研究出來的複合材料裝甲片等等。

  「將軍……將軍?」年輕士兵看著目光呆滯的麗,忽然有些莫名心痛和擔心,大著膽子叫了幾聲。

  麗勉強笑了笑,揮手讓那名戰士離去,她自己則走上露台,點起一支菸,迎風站著。

  「……就為了幾枝槍?」麗連罵粗口的力氣都已失去了。她幾乎盡了全力,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但是還是有一滴眼淚頑強地流了下來。

  麗也有過荒野求生的經驗,她知道,對荒野中生活的人來說,其實一把好槍比性命還要重要。一個長得還不錯、剛成年的小女孩,也不過就能換上一枝普通的突擊步槍而已。從那把手槍中就可以看出來,蘇絕對稱不上富裕。他全部的裝備加在一起,也換不來一片複合材料裝甲片。蘇這樣做,站在獵人的角度,也沒有錯。公司大多數時候是劫掠荒野上的人,偶爾也會被人劫掠。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在這個動盪年代,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可是,麗還是想哭。

  從十歲第一次殺人時起,麗就從未哭過。

  露台可以俯視到的中心廣場上,一列車隊已整裝待發,依舊是兩輛輪式裝甲車,兩卡車的士兵,以及三輛黑色轎車。不過當初坐著車來的三個人中,只有法斯爾一個回去。他右手上包裹著厚厚的石膏繃帶,十分顯目。

  鑽進轎車前,法斯爾向總部大樓上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了麗。以他的視力,也看出麗有些魂不守舍。法斯爾又向裡高雷望了一眼,問:「你這樣瞞著麗,就不怕將來有一天她會知道。」

  裡高雷沒有回頭,平靜地說:「我知道,那時她會恨我。不過這是為了她好,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蘇屬於荒野,而她已經不再適應荒野的生活,羅克瑟蘭才是她的家。」

  「好吧,我老了,對這事沒法提出什麼建議。」法斯爾聳了聳肩,鑽進了轎車。

  引擎聲響起之際,法斯爾按下車窗,向裡高雷道:「我還是想說一句,你們之間的感情可真奇怪。」

  裡高雷一口吐掉香菸,惡狠狠地說:「快走吧,老頭!小心在路上被炸死!」

  法斯爾揚了揚包紮得密密實實的右手,微笑著說:「不用為我擔心,不管遇上什麼事,都不可能比這個更糟了。」

  由始至終,兩個人都有意地迴避了麗知道真相後,會在蘇和暗黑龍騎間作怎樣的選擇。或許他們都相信,麗的選擇,一定是最壞是那個。

  麗不知道在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只知道香菸燃到了盡頭。她將菸頭從七樓上彈下,轉身離開了露台。路上遇到的人都詫異地發現,麗臉上完全沒有了表情。而在過往,麗就如一團火,要麼開心,要麼暴怒,幾乎什麼都寫在了臉上。

  從這一天開始,麗開始瘋狂地訓練自己,也瘋狂地訓練軍隊。

  夕陽已西下,很快天色就要暗下來。荒野廢墟間遊蕩的夜行腐狼已開始三三兩兩地遊蕩。它們雖然是夜行動物,然而在飢餓驅使下,它們不得不走出巢穴,在最討厭的光亮下覓食。

  這是一片十分空曠的荒漠,除了幾段露出地面的公路路面,以及遠方一座孤零零的高壓電塔外,幾乎看不到任何舊時代人類活動的痕跡。

  區域內的夜行腐狼幾乎同時轉頭,它們銳利的眼睛捕捉到了地平線上出現的一個身影。那是一個人,落日的餘暉在他身前扔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他全身都裹在一件厚厚的斗蓬中,背後背著一支巨大的巴雷特狙擊槍。

  夜行腐狼們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向這個人發起攻擊。從這個人身上,夜行腐狼嗅到了危險的味道,還有一絲同類的感覺。它們逡巡著,繞著這個人來回奔跑著,越來越是煩燥不安。

  而這個人則以均勻的速度筆直前進著,如同完全沒有看到周圍已經聚積到了數十隻的狼群。

  夜色終於降臨,有幾頭最為飢餓的夜行腐狼終於忍不住開始接近這個人,並且示威性地低低咆哮。夜行腐狼與舊時代的狼習性有些不太一樣,它們體型更大、更強壯也更瘋狂。夜行腐狼喜歡從正面攻擊獵物,雖然這樣很容易造成傷亡,但對繁殖過快的夜行腐狼來說,重傷或是死去的同類也是食物。

  一隻體型明顯超過同類的夜行腐狼開始站到了這個人的行進路線上,伏低了身體,準備撲擊。就在腐狼躍起攻擊的瞬間,這個人忽然略微擡起了頭,在斗篷罩帽下的黑暗中,亮起一團幽幽的紅色光芒。

  夜行腐狼悚然一驚,生生剎住了躍起的勢頭,然後一聲嗚咽,夾緊尾巴,掉頭就跑!頭狼一逃,其餘的夜行腐狼也就隨之一哄而散。

  蘇環顧四周,但見一片茫茫黑暗,剛才來氣勢洶洶的夜行腐狼都逃得無影無蹤。他笑了笑,左眼中的紅光逐漸隱去,恢復了幽幽的碧色,繼續向前行去。

  蘇喜歡腐狼,以及荒野上的生物,因為它們知道畏懼,懂得逃跑。而人類,絕大多數的人類,很多時候會無所畏懼到近似於無知的地步。

  蘇,也是如此。

  荒野上,數十道雪亮的燈光劃破了深沈的黑暗,十幾輛大馬力的越野車以無所畏懼的速度狂飆突進,直撲向蘇與萊科納及奧貝雷恩曾經激戰過的巨大城市廢墟。

  這座廢墟城市,由於法佈雷加斯家族的動議,已在暗黑龍騎的地圖上被標註為落日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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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1:48

章十二 耐心 上

  落日之城,對於法佈雷加斯家族和暗黑龍騎而言有著特殊意義。

  法佈雷加斯家族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第四順位繼承人,一個前途遠大的年輕子弟,他們失去的還有尊嚴和古老的榮譽。每一個暗黑龍騎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即使現在不是,將來也會是。象法佈雷加斯這樣古老且龐大的家族,失去了一個年輕的暗黑龍騎也是家族近期的頭等大事。這不僅僅是巨大的損失,如果不能夠在一個合理的時間內抓到凶手,那麼就會引起盟友甚或是競爭和敵對的家族對法佈雷加斯家族實力的懷疑,進而產生無法預料的連鎖反應。


  對暗黑龍騎來說,事情相對要簡單得多,這裡面沒有牽涉到多少政治,受影響的只是榮譽。兩名剛成為暗黑龍騎不久的年輕人接到了一個試煉任務,在任務過程中出了意外,僅此而已。略有些不同的是任務過程中還有外人在。當然,即使羅克瑟蘭這樣的小公司根本得不到暗黑龍騎的絲毫重視,但也不能在他們面前有失尊嚴。所以暗黑龍騎要追查此事,當然,他們對入侵者更感興趣。


  只要夜幕落下,落日之城就會變成一隻龐大之極的怪獸,冷冷地注視著想要到它身體內部活動的一切生物,尤其是一些特別傲慢的生物。

  十三輛越野車一字排開,每輛車車頂還有一排六隻大燈,與兩隻車前燈一起,照著夜幕下的落日之城。

  越野車陣前,筆直地站著六個人,六個身著深黑色、鑲暗金紋飾制服的人!中央是一個站姿筆挺如旗杆般的中年人,半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上唇濃密的鬍鬚與深陷的鷹目一起,構成了一名標準的軍人。這個中年人與其它人不同,他的袖口織繡著的是兩把交叉短劍。

  盧瑟.法佈雷加斯中尉驚嘆於眼前這座廢墟城市的宏偉規模,但對落日之城的名字不以為然。他不僅對為萊科納復仇這件事全無興趣,也對尋找入侵者標本熱情不高。雖然同為法佈雷加斯家族的一員,但與任何古老且龐大的家族一樣,同一個姓氏下的關係可以非常遙遠。盧瑟是萊科納的族叔,但是分屬於遙遠的兩個支線家族,互相之間的血緣聯繫已經十分單薄。雖然同為暗黑龍騎的成員,並且軍銜比盧瑟要低,但是萊科納比盧瑟年輕了三十歲!其實萊科納的潛力要遠遠超過盧瑟,將來的前途自然也要比盧瑟遠大得多。

  在暗黑龍騎的內部,派系是當然存在的,但是各位龍騎之間並無嚴格的隸屬關係。在由多名龍騎參與的行動中,軍銜可以確定指揮序列,然而並不絕對。如果指揮官命令哪一位龍騎發動自殺式攻擊,這位龍騎即使只是一名列兵也可能會斷然拒絕這種明顯對己不利的命令,至於事後是否會因為抗命受到處罰,則牽涉到個人實力、派系、背景、行動的成敗和影響等一系列複雜的因素。在暗黑龍騎相對鬆散的架構裡,軍銜實際上只是對實力的認可以及確定相應待遇的依據。

  象盧瑟這種五十多歲的中尉,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或許還沒有二十四歲的下士萊科納高。

  所以對於萊科納的死,盧瑟暗中還有些高興,當然,他並不會表露出來。畢竟,法佈雷加斯家族整體實力的強大,並不一定使盧瑟這個分支獲益。而現在家族實力受到損害,一名強有力的繼承人隕落,但是正因為如此,盧瑟在家族中的地位反而會無形中提高,也就能夠爭取到更多的東西。

  盧瑟深入研究過萊科納的死,也仔細盤問過每一名在場的扈從,當然不包括奧貝雷恩的扈從。對於蘇,盧瑟甚至十分欣賞。在他看來,射殺萊科納的那一槍乾脆利落,不留餘地,埋伏時機和地點堪稱藝術。雖然和大多數格鬥域與類法術域的能力者一樣,盧瑟從來都固執的認為修習靈能域各類武器掌握能力的人都是不堪一擊的軟蛋,但對蘇的這一槍,他還是有些另眼相看。

  六名暗黑龍騎手中,都有一張落日之城的詳細地圖,上面詳細標註了當日戰鬥的重要地點。而不同顏色的箭頭則指示出各個龍騎的行進和搜索路線。

  不必多話,盧瑟擡起戴著黑手套的右手,並起食中二指,向前方一指,五名龍騎便各自散開,要率領各自的扈從沿著預定路線搜索。

  在橫列成陣的越野車後,站著眾多的扈從。

  盧瑟的特性是謹慎、細緻與耐心,他在落日之城整整搜索了三天。三天後的黃昏,六位暗黑龍騎出現在一座高樓的頂層。蘇曾在這裡靜靜地坐了三天,等待著身上眾多的傷口癒合。也就是在這裡,蘇用擁有的10個進化點形成了紅外視覺。活屍女王擁有的紅外視覺更為精細、敏銳,消耗的進化點也就格外多些。然後,就在同樣的黃昏,蘇離開了落日之城。

  不等盧瑟的命令,一名暗黑龍騎走到蘇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他看上去三十餘歲,臉色是病態的蒼白,嘴唇則塗著鮮豔如血的口紅。與其它龍騎或雄壯,或精幹如鐵不同,這名暗黑龍騎的身體顯得過分單薄,似乎稍強些的風就能夠將他吹走。那超過180公分的身軀,估計體重還不到50公斤。

  然而詭異的是,如果蘇也在場,就會發現,這名龍騎坐的姿勢、面對的方向、甚至是微眯的左眼,都與自己當時一模一樣!

  龍騎閉上了雙眼,似乎在感受著什麼。過了足足十分鐘,他忽然全身顫抖了一下,嘴裡發出陣陣呻吟,就好像到了高潮一樣。

  盧瑟等其它龍騎似乎對這一幕早已司空見慣,沒有任何人表露出多餘的表情。事實上,這個名叫賈斯汀的龍騎才是此次行動的關鍵人物。

  賈斯汀如同被高壓電擊中,全身上下忽然一陣抽搐,從地面上彈了起來。他本來就坐在頂層邊緣,這一下突然彈出去幾米,直接就向樓外摔了下去。其它龍騎同樣站在原地沒動,雖然這裡是三十樓,但要是這樣也能摔死,那就不是暗黑龍騎了。

  果然,賈斯汀腳下好像踩著什麼東西,竟然又慢慢地從樓邊浮了上來。他雙眼已經睜開,但是細長帶著些狐媚的眼睛中瞳孔盡數散開,根本就沒有焦點。他越浮越高,將手伸向遠方,似乎在撫摸著什麼,極是小心,又全是溫柔。

  「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呀……」賈斯汀喃喃說著,他的聲音變得十分沙啞,如同幾天幾夜沒有喝過水一樣。他彷彿變得熾熱,猛然一把拉開暗黑制服的領子,露出內裡猩紅色的襯衣。

  賈斯汀突然全身挺得筆直,直得就像是一桿標槍。這一刻他的姿態,簡直比盧瑟還要像一個軍人!而且他的瞳孔急速收縮,再也不是沒有焦點的茫然。

  「小傢夥!我抓到你了!」賈斯汀的聲音又粘又濕,陰冷得像一條雨林中潛伏的毒蛇。

  賈斯汀一清醒過來,身體立刻就向樓下摔去。然而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身體忽然憑空橫移五米,就此輕輕地站回到大樓的邊緣。

  「他在哪裡?」盧瑟問。

  賈斯汀向天邊最後一線餘暉一指,說:「他就在那個方向,而且還在不斷前進。」

  和其它的龍騎一樣,盧瑟看了看手中的電子戰術地圖。根據情報,蘇曾經到過羅克瑟蘭公司的北區分部,並且在那裡劫走了一批裝備。盧瑟手中的電子戰術地圖上不光標識出了鐘擺城的位置,而且隨著他手指點動,蘇拿走的裝備清單也全部調了出來。

  盧瑟再次仔細看了一遍這張清單,雖然他已經前後仔細閱讀過了九次。看罷清單後,盧瑟第十次皺起雙眉。不知道這個蘇是真的不懂,還是懂的太多了,居然放著各方面數據全部佔據壓倒性優勢的RF300A不用,反而挑了把巴雷特。雖然和舊時代的巴雷特相比,改進型精簡了結構,而且小幅提升了一點性能,但是巴雷特就是巴雷特,再怎麼改進也還是巴雷特。

  盧瑟暗自嘆了口氣,合上了電子地圖。巴雷特雖然性能差了些,但全是簡單的機械結構,上面沒有任何電子裝置。而蘇帶走的所有裝備都是如此,全是舊式機械火藥結構的槍械,哪一件都沒有裝設電子設備。

  手持RF300A這種半智能狙擊槍、配備全套瞄準具的射手,可以輕鬆消滅持巴雷特的同等級射手。RF300A惟一的缺點也在於它的半智能感應器上,如果不同時開啟反偵測設備,只要持有暗黑龍騎這次所帶來的設施就可以在五公里範圍內追蹤到RF300A發出的電子信號,從而鎖定射手的準確位置。而一套反電子偵測設備本身的價值和同樣昂貴的運行和維護成本,對於荒野生存的獵人來說,無疑是奢侈得過分了。

  盧瑟一臉嚴肅,向賈斯汀問道:「這次有多少把握?」

  賈斯汀陰柔地笑了笑,撫著自己鮮豔的嘴唇,說:「大約80%。」

  「這麼高?」盧瑟皺眉問,明顯有些狐疑。

  賈斯汀高傲地一笑,顯然是有些瞧不起這個五十多歲的中尉,但暗黑龍騎的信條仍讓他認真地回答:「沒辦法,這傢夥實在是太漂亮了,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慄,根本就掩蓋不住!」

  既使是盧瑟認識了賈斯汀那麼多年了,也還是第一次看到那種彷彿吸食了過量毒品的眼神,他當機立斷,指派一位龍騎帶著扈從前往羅克瑟蘭公司查看,其餘所有人全部登車,向著賈斯汀所指的方向疾進!

  所有的龍騎都對盧瑟的決定全無異議。其實如果論能力位階,少尉賈斯汀才是六龍騎之首,儘管他的戰鬥力實在是平庸了些。因為賈斯汀惟一的高階能力是六階的神秘學能力,神秘感知。既然能夠達到80%的概率,那就值得投下所有的賭注。

  越過了不知多少距離,在賈斯汀鮮麗指甲所指的盡頭,蘇還在不知疲倦地前行著。他忽然感覺到身上有一陣濕寒的感覺,似乎有條毒蛇遊過。這種詭異的感覺糾纏不去,過了數秒才不甘不願的消失。

  蘇打了個寒戰,停下了腳步,向來路望去。在視線的盡頭,除了茫茫黑暗,好像什麼都沒有。但是蘇隱約有種直覺,就是他又被人給盯上了。上一次盯上他的是一群狼,而這一次,似乎是一群暴龍,那種每頭都可以單獨將他撕碎的暴龍。然而被暴龍盯上後,危險的直覺卻比群狼要小得多。

  於是蘇知道,災難,而不是麻煩,即將降臨。

  這次災難的來源,應該還是羅克瑟蘭。

  蘇知道自己離開後,暗黑龍騎必定會去羅克瑟蘭調查,而且一定會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哪怕是自己再小心也沒有用。不管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僅僅為了遲滯一下暗黑龍騎的行動,抑或是懲罰羅克瑟蘭的貪婪,蘇都應該將法斯爾、裡高雷等高層全部殺掉,並且徹底炸燬羅克瑟蘭北區分部的總部大樓。

  不過他並沒有這樣做。在原本蘇的計劃中,通過自己的手槍採集樣本的麗、給暗黑龍騎引路的裡高雷和幕後主使的法斯爾都難逃一死。

  只是在那一天,看到了那行動瘋狂到近似於自殺的麗,以及甘願以身軀擋在麗身前的裡高雷,蘇悄然從名單中剔除了他們的名字。他自己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在蘇的記憶中,他不過是最後兩槍準備的時間有些長,只打中了一枝木棍和一把手槍而已。反正在他的生涯中,射失的次數數不勝數,也不在乎多這兩槍。

  而法斯爾,這個老人的面容不知怎麼的,令蘇塵封的一段記憶甦醒。

  還記得那些艱苦的年月,就在蘇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那位名叫漢斯的老人給了他一份工作,才讓他和女孩撐過了最脆弱的歲月。當年,那個如國王般驕傲的老人時常佩帶著一個徽章,徽章上面就是羅克瑟蘭的標記。

  現在看來,老漢斯應該是羅克瑟蘭在各地眾多代理人中的一個。經過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是已經結束了在廢墟上的一生,還是遷徙到另一個地方繼續享受生活。但是從和羅克瑟蘭接觸伊始,蘇就沒有機會詢問一下漢斯的事。現在的情勢,他更要將這件事繼續深埋。不然的話,他和羅克瑟蘭的衝突足以將這位老人送進地獄,如果他還沒進地獄的話。

  蘇的地圖上,前方早已是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任何資訊可言。但他相信,暗黑龍騎一定有前方詳盡的地形和地圖。在情報信息方面,獨行的個人完全沒有辦法與暗黑龍騎這樣的大組織相比,哪怕是佩恩公司這樣的小公司也比不上。

  蘇在目前唯一的優勢,就是可能還有二到三天的時間機動。具體時間長短,則取決於敵人的速度。而且剛剛那陣奇異而又冰涼的感覺也讓蘇提高了警覺,在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身上有著太多蘇完全不瞭解的能力,或許那陣濕涼感覺也是一種能力吧。當那冰濕落在身上時,蘇感覺到自身神秘學的能力域有些蠢蠢欲動,好像有些產生共鳴的感覺。

  蘇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換了個方向,加快速度,沿著廢棄公路向前跑去。公路肯定連接著城鎮,小型的鎮有可能變成聚居點,大型的城市廢墟則十分危險,但是由於廢棄的城市中有大量的原料可以回收,因此周圍還是有很大的可能出現聚居地。

  他現在需要情報,在不能依靠電子設備的時候,唯一的情報來源就是人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2:11

章十二 耐心 下

  公路曲折向前,沿途經過了許多廢墟。無論是油漆剝落的信箱,長滿了野草的花園,還是扔在路邊的童車,都在無聲地提醒著人們,這裡曾經是寧靜、溫馨的小鎮。


  蘇依舊在探察著地形,每個小鎮或者是鄉村都是如此。每一個鄉鎮都有可能是選定的戰場,時間已不容許他跑得太遠,因此儘可能的勘探地形和環境,是最重要的戰前準備。


  再次日暮時,蘇終於找到了一個聚居地。這是一個大型聚居地,建立在一個廢棄的城鎮上,整個聚居地有將近1000名居民,以原本城鎮的名字薩拉托加命名。


  蘇是個很容易獲得陌生人好感的人,雖然他纏滿繃帶的外貌令人望而卻步,但只要和他那隻碧色鑲灰紋的漂亮眼睛對視,大多數人都會奇異地放鬆下來。而且蘇背上的巴雷特更是實力的象徵,只有高階狙擊手才有可能用得起巴雷特這樣昂貴的傢夥。每一個人都有貪婪,每一人也都有恐懼。單身的旅人身上的財物武器很容易引人窺視,但是當這武器是巴雷特時,人們的貪婪就變成了恐懼。每一桿巴雷特的背後,都是上百個生命的消逝。


  到了聚居地一個小時,蘇就基本弄清了這裡的地形結構。

  聚居地不光有首領、有一隻二十個人規模的警察和武裝部隊、有酒吧和幾家商店,甚至還有一個診所。這間診所可不是一般聚居地那種只有一個醫生的診所,這裡有醫生,有能夠做手術的設備,甚至還有四個護士。診所很大,側面還有幾個房間,這是供手術或者是傷得比較重的人使用的住院部。診所的護士很年輕,長得都還不錯,在薩拉托加里算是上等的貨色。

  她們都是醫生的私產,換句話說就是奴隸。醫生把她們先後買下來,訓練出護士的基本技能,好在診所裡幫忙。在醫生有需要的時候,也是找她們發洩慾望。如果來診所的病人想要打她們的主意,當然也可以,前提是付錢。從診所的收入結構看,4個護士帶來的收入倒是比正規的診療費還要高得多。除了給她們基本的溫飽外,醫生還會允許她們保留一點個人的私有財產。有時候他高興了,也會變得十分慷慨大方。這讓她們沒有選擇逃跑,如果離開了聚居她,這些沒有自保能力的年輕女人會擁有自由,不過代價是生命。

  在薩拉托加,奴隸制是合法的,合法性由武裝部隊的自動步槍來保障。逃跑的奴隸會受到追緝,被抓到則會有嚴厲的懲罰。男人是斷肢或者折磨至死,女人則會開放給聚居地所有的雄性居民淩辱。為了維護制度的權威,薩拉托加與附近100公里內的其它聚居地聯合起來共同追捕從各聚居地逃出的奴隸。沒有任何代步工具的奴隸很難徒步跑出這片區域。如果有幸運兒成功了,那麼西邊是一道不太高的山脈,北邊則是一大片草地和叢林。無論是哪個方向,都有著眾多致命的變異生物等著這些美味的奴隸們。

  從有記憶的時候起,蘇走過的地方,大多數都支持或者至少是默許奴隸制度。薩拉托加的做法其實與大多數聚居地一樣。而許多公司和各類組織也都在使用奴隸,不管他們表面上是否支持這種制度。動盪年代已經足夠久遠,久遠到大多數人開始將暴力和掠奪視為理所當然,當然也仍然有眾多的組織或是出於復古的思潮,或是由於某些目的,還是願意為自己披上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

  幾千年來,酒館這類地方就是信息的集散地,動盪年代也不例外。儘管舊時代末期手機、網絡等信息交流方式佔據了主導,各類信息多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但是酒吧這類依靠原始方式交流的地方,依然頑強地生存、繁榮著。甚至到了動盪年代,在每個成規模的聚居地幾乎都可以找到酒吧。那些沒有酒吧的聚居地不是不想有,而是因為無法提供酒。

  與薩拉托加的規模相適應,這裡的酒吧也不小。昏暗的燈光,不知從哪裡搞來的時亮時滅的激光射燈,激昂瘋狂的電子音樂,以及混雜著汗臭、體味、香水和酒氣的混濁空氣,共同構成了這間酒吧荒唐頹廢的主基調。酒吧裡的人很多,女人也很多,槍最多。

  蘇走進酒吧時,舞台上一個並不如何美麗、但足夠年輕的女人正在扭動著身體,她身上少得可憐的布料,遮蓋的完全不是應該被擋住的部位。少女的皮膚不錯,當然這是以荒野的標準來說。而且她很乾淨,看得出來花大價錢洗過了澡。酒吧裡的男人女人幾乎都擠到了舞台周圍,無數目光盯著這個女人,特別是她那形狀不錯的屁股。男人都想狠狠捏兩把,女人都想狠狠抓兩把。

  一個男人跳上舞台,有些不合時宜地大聲談論起這個女人的好處,以及價錢。看來這個女人是他的私產。男人喋喋不休地說著和一個洗過澡的女人上床的好處,而且洗澡的錢並不包括在女人的身價裡。在男人的慫恿,女人身體的刺激與酒精的作用下,開始有人出價了,然後場面就熱烈起來。

  蘇找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將巴雷特靠牆放好。雖然槍身已用布條纏好,但是巴雷特獨有的粗獷、狂野和冰冷氣息仍吸引了一部分人的目光,其中不乏有人僅憑輪廓就能認出這把舊時代時最著名的狙擊槍。蘇看起來並不強壯的身體與這把價值昂貴的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並且令人心動。只不過能夠認出巴雷特的都不是沒腦子的人,也從來不會覺得肌肉塊頭就是戰鬥力的唯一衡量標準。戰士武器的價值往往與他的戰鬥力是成正比的。

  「先生,可以買杯酒嗎?」一個怯生生的女孩聲音從旁邊傳來。

  蘇轉頭望去,見一個最多是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站在桌邊,懷裡抱著半瓶不知什麼牌子的威士忌,右手努力地高舉著一個玻璃杯。小女孩乾乾瘦瘦的,本來已經到了發育的年紀,但是透過薄薄的襯衣,看不到前胸有一點突起的跡象。她的臉蛋倒勉強說得上清秀,看上去還像個女孩。

  看到女孩咬著下唇的樣子和充滿了希冀的眼神,蘇的心頭微微一動。當年曾經相依為命的小女孩,現在,也該有這麼高了吧?不不,她跟在安吉莉娜的身邊,應該發育得好的多才對,現在想必該是個無法想像的美人了,會有很多人追求吧?

  蘇想著,有些恍然,也有些欣慰。

  旁邊努力舉著杯子的小女孩終於再次吸引到了蘇的注意力,他溫柔地問了價格,然後取出50枚硬幣,買下了那半瓶酒。蘇知道,今晚如果賣不光這半瓶酒,小女孩肯定會受到懲罰。錢反正是從羅克瑟蘭搶來的,蘇一點也不覺得心痛。不過他好像忘了,為了減輕負重,自己一共也就拿了60元而已。

  女孩有些不敢置信,呆了足有一分鐘,才跑了開去,連句謝謝都忘了說。

  酒吧裡有一些人在悄悄注意著蘇,蘇並不在意。幾乎在每一個地方,特異的陌生人都是引人注意的。有幾個人躍躍欲試,但是視線在巴雷特和蘇滿身的繃帶上來回幾次後,終於放棄了誘人的念頭。

  這時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已經有了個頗為累贅肚子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坐在了蘇的對面。他向小女孩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這酒的錢算我一半。」

  看著中年人放在桌上的25元錢,蘇沒有拒絕,而是將它們收了起來。

  「要知道,你剛才所做的,可未必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中年人頗為意味深長地說。

  那小女孩又急衝沖地從酒吧裡間跑了出來,在蘇桌邊站定,再次充滿了希冀的望著蘇。一進一出短短的功夫,她的小臉乾淨了許多,頭髮也打散了,並且蘸水梳理過,看上去要漂亮多了,有了幾分成熟的味道,偏偏她的臉上還存留著青澀的稚氣。不用想也知道,有很多男人就好這一口。

  「先生,可以買下我嗎?」小女孩熱切地說著。

  中年人向蘇看了一眼,攤了攤手,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慢慢地喝起來。

  蘇看著小女孩,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見蘇沒有回答,女孩登時有些急了,說:「我雖然小,可是我會很多很多東西,我一定會讓你舒服的!」

  蘇仍沒有說話。女孩為了證明自已,抓過了蘇的手,夾在自己雙腿中間,開始靈動地扭起腰來。儘管身體瘦削,她的雙腿上卻很有肉,而且腰柔軟、靈活並且相當有力量。正如她所說,她是個很會讓男人舒服的女孩子,而且年輕。

  蘇嘆了口氣,抽回了手,說:「我現在身上只有35元了,還有25元是這位先生剛剛給我的。」

  他的聲音始終溫柔如水。

  蘇的回答令女孩很吃驚,她看著蘇,又看了一眼蘇放在牆邊的槍,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嗚嚥著說:「你說謊!你很有錢,買下我只需要500元,不,400元就足夠了!你只是……只是不想買我而已!」

  中年人喝酒很快,這一會的功夫幾乎將整瓶酒都喝空了,臉上也微微泛起了紅暈。他摸著上唇濃密的鬍子,說:「喂,小傢夥,可以了!你已經有了足夠多的機會,可是他沒有上當。行了,回去吧,你今晚的收穫不小,至少賣了三天的酒出去。」

  「可我是真的!」小女孩叫了起來。

  中年人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淩厲,女孩不敢再說話,低頭抽泣著跑回了酒吧後間。

  「如果你真的買下了她,等你離開薩拉門托後,她就會找個機會逃跑,再回到這裡來。這可不是第一次了。那些敢於回來要人的笨蛋,運氣好的被打斷幾根骨頭扔出去,運氣不好的就直接切碎了賣給附近的流民。」中年人點上了一支菸,悠然地說。

  「我知道。」蘇笑了笑。

  他拿起面前還沒動過的酒杯,將酒倒在了剛剛夾在小女孩腿間的右手上,然後劃著一根火柴,將酒點燃。幽幽的藍色火焰登時照亮了一小片桌面,並且與蘇碧色的眼睛相映襯著。

  此刻舞台上的那個年輕女人已經有了買家,興奮地簇擁在台前的男人女人終於散了開來。有許多人就看到了蘇燃燒著的右手。

  酒精很快燃盡,蘇右手上的繃帶已有不少焦了邊,但他似乎全無痛苦,右手也活動自如。望過來的目光中有許多立刻由貪婪變成了畏懼,還有一些目光則有些凜然,開始迴避蘇這一邊。

  中年人看著蘇的右手,臉色變了幾次,嘆了口氣,說:「我本以為你的能力在靈能域,可沒想到你竟然是類法術域的能力者!」

  蘇依然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中年人已經開始習慣蘇的沈默少言,自顧自地說:「不過你再有能力,也拯救不了所有人。」

  蘇若有所思,過了一會才說:「我只會去做那些我想做也能做的事,至於結果如何,並不重要。比如說今晚,我想做也能做的只是買下這瓶酒而已。」

  中年人看了蘇一會,搖頭說:「你不是。」

  似乎知道蘇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他又說:「看你的樣子,是要在這一帶呆上一段時間的。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或者是想賺些錢,都可以來找我。我叫奎因,我想你應該需要在這一帶多個朋友。」

  蘇有了些興趣,問:「你能提供些什麼?」

  「資訊,情報,彈藥和槍械,當然不是那些大路貨,還有女人,各式各樣的女人,我都可以找得到。如果你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我或許可以替你找到加入真正的大公司的機會。」奎因一邊盯著舞台上激烈舞動著的裸女,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蘇也在看著台上的舞女,說:「聽起來很厲害。你屬於哪家公司?」

  奎因向蘇笑了笑,說:「我中立。」

  蘇沒有去置疑奎因的話,而是直接說:「我想我需要100公里內所有聚居點的位置和相應情報。」

  奎因拍了拍桌上的酒瓶,說:「看在今晚這瓶酒的份上,這份情況免費。」

  蘇並不打算拒絕這份明顯的好意:「那麼我們到哪裡去取地圖,或者是拿情報。」

  「就在這裡。」奎因指了指自己的頭,說:「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放著。」

  接下來,兩個人一邊看著台上舞女的火爆演出,一邊隨意地聊著。一串串數字從奎因的嘴裡出來,再在蘇的頭腦中形成清晰的位置,並附加上精確而詳盡的標註。連蘇也有些吃驚於奎因的記憶力,連附近7處聚居地各有多少居民,首領是誰,武裝人員多少,首領有幾個女人,這些女人各自長成什麼樣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種記憶力,實在有些非人了。

  轉眼間夜色已深,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也留下了奎因的聯繫方式後,就伸手提起了那支巨大的巴雷特,與奎因走了出酒吧。

  奎因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曖昧地笑笑:「你這就回旅館嗎,要不要我給你找兩個妞?保證不超過15歲。當然,這是要付錢的。」

  蘇微笑,說:「我現在可付不起你的妞的價錢。」

  「難道你就這麼回去睡覺?不過我的妞都不賴,你可以欠一部分帳,但別指望我會減價。」奎因說。

  「不,我準備去其它聚居地看看。」

  「現在?」奎因有些吃驚。

  「現在。」蘇將巴雷特背在了背上。

  奎因無奈地摸了摸鬍子,說:「敢在晚上一個人穿越荒野的肯定是瘋子。如果你在其它聚居地遇到了麻煩,就說你是奎因的朋友,他們不會太過分的。」

  「為什麼要幫我?我現在甚至連找女人的錢都付不起。」蘇碧綠的眼睛在夜色下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奎因哈哈大笑,說:「因為你年輕,因為我看好你的前途,因為我將來想從我們的合作中賺大錢。絕大多數獵人都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朋友,因為你們懂得如何對付荒野和種種變異生物,卻不知道該如何和其它人打交道。當然,最後一個原因是你身上的這支巴雷特,它很對我的胃口。」

  蘇摸了摸背後纏滿了布條的巴雷特,微笑著說:「是嗎?它的確是支好槍,為了買它,我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奎因搖了搖頭,說:「我不是因為巴雷特夠貴才喜歡它,同樣,也並不是因為你背了支巴雷特才想和你打交道。說實話,背RF300A的狙擊手我也見到過好幾個,不過都是一般生意上的往來而已。我看好你,是因為你本來能夠用RF300A,卻還是選了巴雷特。」

  蘇站定不動,望著奎因。

  奎因的鬍子跳了跳,說:「嗨,夥計,不用這樣看我!你身上露出來的幾件東西可不便宜,如果賣了絕對夠買根RF300A的。狙擊手如果手頭有錢,都會儘可能地買把好槍。但你卻沒有。」

  蘇放鬆了一些,說:「光是這個理由嗎,好像並不值得你看好我。」

  奎因哈哈一笑,說:「你很合我的胃口,其實這一個理由就夠了!只有真正粗糙的男人,才會選巴雷特這種純男人的東西!」

  聽到粗糙男人四字,蘇的感覺先如流水般從自已全身上下滑過,然後就很有些哭笑不得。

  帶著奎因的情報,蘇在夜色中離開了薩拉托加。在接下來的兩天中,蘇走遍了薩拉托加周圍的七個聚居地,然後悄然消失,就此再無蹤跡。

  與上一次的追逐戰不同,這一回蘇決心用耐心與對手周旋。

  晨光如水灑下,照亮了這一片堪稱繁華熱鬧的區域時,越野車引擎的轟鳴打破了薩拉托加的寧靜。十一輛越野車呈扇形停下,呈半包圍態勢遙對著薩拉托加。

  盧瑟臉上全是深深的皺紋,這是過去三十年來不斷戰鬥的生活所留下的痕跡。他看了看手中的電子戰術板,對身旁的賈斯汀說:「找到他了嗎?」

  賈斯汀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同樣腥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說:「現在完全沒有感覺。不過他應該就在這一帶!」

  盧瑟雙眉絞到了一起,他的目光越過薩拉托加,望向仍掩蓋在隱約霧氣下的遠方。賈斯汀說的這一帶,指的是方圓幾十公里的一大片地方。想在這麼大的區域找到一個精於隱藏的獵人,真的需要耐心。

  由始至終,暗黑龍騎都沒對薩拉托加門口越來越多的居民看上一眼,彷彿他們從未存在過。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2:34

章十三 狂野的心 上


  隨著盧瑟的命令,扈從們把從越野車將一箱箱器材構件從越野車上搬了下來,就在薩拉門托加居民眼皮底下的快速搭建起了一個簡單的營地。構件拼裝式的結構使這個頗有規模的基地在一個小時內就已建成。


  盧瑟看著戰術地圖,向三個方向分別一指,無需贅言,三名龍騎便帶著各自的扈從分頭出發,開始了搜索的過程。盧瑟和賈斯汀留了下來,並肩站在盧瑟的指揮車前。賈斯汀要在這裡感應蘇的位置,盧瑟一方面可以接應其它三位龍騎,一方面也是保護戰鬥力弱得有些不像個龍騎的賈斯汀。


  兩個站姿如槍,全身上下一塵不染的龍騎,與他們背後粗獷、充滿了金屬質感的越野車一起,構成了這個荒涼、破敗、到處都充滿了毀滅氣息的地域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薩拉門托加外,一個紅頭髮的壯小子粗魯地推搡開了擋住視線的人群,他只向遠處的龍騎營地看了一眼,立刻就被一輛輛越野車、一箱箱裝備給養以及無中生有般出現的營地給弄花了眼。他完全算不清這麼多的東西能值多少錢,但顯然把整個薩拉門托加買下來都不是問題。他向旁邊一看,發現就看到了默不作聲抽著煙的中年男人。

  「嗨,老大!看樣子有大生意上門了!」紅發青年壓低了聲音說。

  奎因不動聲色地說:「這生意的確大,大到可以撐爛你的胃。如果你有興趣,你就自己去做吧,千萬別不要來找我。我還有車貨在培拉貢,今天得過去看看。」

  說完,奎因頭也不回地走了,紅發小子在後面連續叫了幾聲都沒見奎因回頭,只得停了下來。他戀戀不捨地向那些越野車望去,嘴裡嘟嚷著:「好吧,老大說了,這些人惹不起。可是說不定他們需要我們這裡的情報呢?這也是錢呀。」

  他忽然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頭,說:「我真是笨!他們如果要需要情報,不早就派人過來了?」

  這裡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紅發青年趕忙望過去,看到五個薩拉門托加的居民與一名執勤的暗黑龍騎扈從吵了起來。原來他們是要出發去臨近的居住處點交易,但是慣行的路線由於距離暗黑龍騎營地不到100米,被劃入到了禁區,執勤的扈從勒令五人繞行,於是發生了爭吵。

  荒野求生的人都崇尚暴力與強悍,聚居地的居民更是強者中的強者。這五個人都是火爆的脾氣,幾句話吵下來,有人就示威性地拉開了槍栓他們就示威性地拉開了槍栓,將槍口對準了這名驕橫的扈從。或許扈從的確厲害,可是他們相信五支槍總比一支厲害。

  扈從臉色微微一變,上身迅速後傾,雙腿微彎,手中閃耀著銀灰色光芒的自動步槍槍口立刻跳了起來,然後噴出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火焰。

  撲撲撲,這支形狀奇特的步槍槍聲比手槍還小,射速卻高得可怕。扈從以薩拉門托居民完全看不清的動作將槍口橫擺了半周,面前的五個人即刻抽搐著、向後栽倒在地,每人身上都起碼有四五個彈孔在同時湧出鮮血。

  遠處圍觀的人們只看到那扈從向後微微一退,前面的五個人立刻中彈倒地,連扈從怎麼開的槍都沒看清楚!

  射殺了五個人後,扈從臉色平靜如常,將步槍背到背後,一手抓了一個人的腿,拖動著兩具屍體向遠處走去,直到出了他心中認定的警戒線,才將屍體拋下。這名扈從力量也遠比普通人大,拖兩具屍體顯得十分輕鬆。

  五具屍體很快堆成一堆,將200米的警戒線醒目地標識出來。薩拉門托加居民看向暗黑龍騎的目光中,除了羨慕、嫉妒、畏懼,還多了些仇視。但是那名扈從還在遊弋,也就沒人敢去收回那五具屍體。

  過了一會,聚居地的首領、一個滿臉大鬍子的高大男人,推開了攔在前面的人群,硬著頭皮走向盧瑟與賈斯汀,在他們面前三米處站好。盧瑟認真地看著電子戰術板,賈斯汀則撫著自己的嘴唇,望著霧氣迷漫的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身高超過190的薩拉門托加首領站在那裡,似乎完全變成了空氣,根本沒有讓兩位龍騎表情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喂,我說,我們得談談。」首領聲音很乾澀,看得出來他說這幾句話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只是一點小事,你們就殺了我的人,不能這樣……」

  砰!狂暴的槍聲響起,首領臉上登時綻開一朵巨大的血花,幾乎整個腦袋都被轟飛!

  賈斯汀緩緩地放下了手臂,手中那把金色的瑪格納姆左輪槍槍口還有餘煙冒出。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槍,收槍時卻慢得可以。瑪格納姆的巨大威力再一次得到了證明,而賈斯汀依然在看著遠方,神色茫然而寧靜,好像根本未曾開槍殺過人一樣。兩名扈從走過來,將首領的屍體拖走,與那五個人堆在了一起。

  再也沒有人想要過來和這群驕橫的外來人談談了。

  盧瑟擡起頭,取出一塊雪白的手帕,輕輕擦去了濺在衣服上幾滴血珠。看著手帕上暗紅的血痕,盧瑟直接將手帕扔在了地上,向賈斯汀那把金色瑪格納姆看了一眼,不滿地說:「你就不能用點先進的東西?這把老古董,每次都會把什麼都弄得一團糟。」

  賈斯汀輕輕撫摸著瑪格納姆,嘆息道:「你即不用槍,人又古板,怎麼能理解我這把槍的好處?基地那些智能手槍聲音都太小,纖細得就像個女人!只有這把舊時代的黃金瑪格納姆,才足夠粗糙!」

  盧瑟搖了搖頭,繼續看著戰術板,不去理會賈斯汀這個變態的瘋子。

  已經是六個小時過去了,三路分散搜索的龍騎發回的信號都是:沒有發現。他們已按照先前制定的搜索方案到達了預定區域的邊緣,接下就是沿著圓周搜索,先封閉外圍,再一塊一塊區域搜過來,最終將這一帶全部徹察一遍。這種方式耗時耗力,即使是第六位龍騎從鐘擺城趕到了這裡,完成整個搜索也要花去七天時間。而且蘇不是死物的,應該不會傻傻地滯留在某個區域中等著被發現傻等,他完全可以從未搜索的區域跨越到已搜索的區域去,繼續隱藏蹤跡。

  盧瑟他們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時候。龍騎並沒期望這種地毯式搜索真能捕捉到一個高明獵人的行蹤,他們只是用這種方式促使獵物移動,只要蘇動了,賈斯汀就很可能會有所感應,從而大致測定蘇的方位。那時五位至少是上士軍銜的龍騎合圍,蘇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上演奇蹟。

  才六個小時沒結果而已,這完全在盧瑟的意料之中。蘇如果這麼容易被捕獲,那麼也就不可能會在奧貝雷恩面前,擊殺萊科納了。盧瑟很清楚,奧貝雷恩之所以只是一個上等兵,並不是能力太差,完全而是因為他加入暗黑龍騎的時間太短,並且他只是剛剛達到暗黑龍騎十八歲的年齡下限而已。盧瑟願意等待,他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在過去的三十年中,這份耐心已帶給他足夠多的成功。盧瑟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24小時很快過去了。負責搜索的三位龍騎按計劃開始了3小時的原地休整,聚集在門口看熱鬧的薩拉門托加出來看熱鬧的居民少了一大半,警戒線外堆著的六具屍體開始腐爛。盧瑟的電子戰術板上,是一長列完全相同的回信:沒有發現。

  48小時也過去了。盧瑟的電子戰術板上同樣的信息越來越多,薩拉門托加外,看熱鬧的居民又多了起來,人們偶爾會低聲議論,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警戒線外的六具屍體爛得更厲害了,並且開始發臭。讓盧瑟高興的是,他終於收到了一條不一樣的信息,第六位龍騎即將趕到。

  三天了,。

  新的龍騎已加入了搜索的行列。賈斯汀補了三次妝,仍蓋不住暗青色的重重眼袋。他開始給自己塗紫色的唇彩,臉上雪白的濃妝依舊。這是他開始變得煩燥不安的標誌。盧瑟依然鎮定,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每天坐在營地外的越野車發動機蓋上,一成不變地看著電子戰術板。薩拉門托加的居民三五成群如常活動,偶爾會向這邊看上一眼。

  五天了。

  最先出征的三位龍騎不得不返回基地補充物資,各種裝備的電池也要重新充電,特別是三位龍騎需要洗澡。越野車中,就有一輛專門改裝過的浴車,擁有自淨系統,水可以循環使用。

  賈斯汀面色慘白,雙眼死死地盯著茫茫遠方,唇彩已換成了深黑。

  盧瑟也失去了前段時間的寧定鎮定,時不時會將戰術板夾在腋下,來回踱步。在這位身經百戰的龍騎中尉眼中,第一次覺得薩拉門托加的居民有了存在感。那些看熱鬧的人,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的手勢,和聽不清楚具體內容的竊竊私語開始變得討厭。如果賈斯汀完全進入狂燥狀態,神秘感知的能力就會大打折扣,那時實際上意味著此次行動的失敗,除非盧瑟的運氣特別的好,前方的搜索行動能有所獲。

  除了幾個聚居地和周圍一小塊區域沒有搜索外,其餘區域都已徹底搜過,卻沒有絲毫找到蘇的痕跡。之所以把聚居地放在最後,也是歷來搜索行動的慣例,按常理來說,逃亡者並不會選擇藏身聚居地,那盧瑟本能地感覺到,蘇應該沒有藏到聚居地裡面。如果他真的藏在聚居地裡,那麼那無疑是自尋死路,。會有大把的人為了一點點好處將蘇供出來。如果好處還不足打動人心的話,還有能夠摧毀整個聚居地的強硬武力威脅為後盾。在這個時代,在足夠的利益面前,沒有任何信用任可言。

  盧瑟開始感到不安。如果蘇確實還在搜索過的區域內,那就說明他有特殊的潛藏方式,能夠避開暗黑龍騎的搜索與探測。但是盧瑟堅信,一個還需要打劫羅克瑟蘭公司的獵人不可能擁有比暗黑龍騎更先進的科技。幾位龍騎擁有的先進多功能探測儀絕不是用那些可以從市面上買到的儀器就可屏蔽的。

  盧瑟突然有些憎恨起羅克瑟蘭的無能。多少還算是這個區域有點實力的公司,被一個獨行獵人蘇潛入分區總部,劫走了大批裝備不說,連偷偷按裝個追蹤器都辦不到。如果他們能夠裝個追蹤器,盧瑟也不至於如此辛苦。

  七天了。

  賈斯汀已不再用唇彩,唇色蒼白如紙,幾乎快追上臉上的濃妝。他塗了重重紫黑色眼影的雙眼深深陷落,眼中偶爾會掠過一陣茫然,喃喃地不知在嘟噥說些什麼。

  盧瑟臉色鐵青,依舊站得筆直,但心底已是怒火翻湧。他當然知道賈斯汀的能力已耗盡,而所有的區域都已搜索過,包括聚居地。這片區域中共有七個大大小小的聚居地,龍騎和扈從們要入內搜索時,難免會發生摩擦。此地風尚的確悍勇嗜血,即使是面對裝備實力明顯不在一個等級上的暗黑龍騎扈從,敢於當面咆哮的仍大有人在,甚至還有打黑槍的,由於事出突然,有一名扈從被擊中,好在不致命。

  不止是盧瑟,其餘四名龍騎都是火氣很大,面對敢於咆哮的人當然不會手下留情客氣,他們習慣於用子彈教育荒野上生活的人們,究竟是什麼東西才最有發言權。於是這些聚居地少則死了三五個人,多則死了二十多人。至於那個敢於率先開槍的聚居地則不在統計範圍內,那個聚居地已被憤怒的暗黑龍騎變成了墳場。

  盧瑟開始給外面的四個龍騎發出指令,要求令他們放棄搜索,回歸基地。盧瑟準備承認失敗。與萊科納不同,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放棄。

  七天了……蘇的意識中閃過這樣一個信號。如同聽到了鬧鐘一樣,他身體的各個部分逐一從沈眠中醒來。首先是心跳,從十分鐘一次逐漸加快,奔湧的血液將能量輸送到身體的各個角落。蘇感覺到了疲勞,胸口更是如積了一塊巨石,說不出的沈悶。他開始活動身體,一如預想那樣,蘇的身體開始緩慢蠕動,並且開始移動位置。

  他是在土中運動!

  幾分鐘中,地面鼓起了一個土包,隨後廢土不斷分開,蘇的頭率先從土中伸出。他緩緩吐呼出肺中的積氣,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身體充滿。如是反覆數次,蘇的身體各個細微處也開始反饋信號,他繼續向外運動,慢慢地從土中長了出來。

  這是一座廢棄別墅的內部。曾經的主人很有格調,也很有錢,在房間的中央造了個室內天井,栽樹種草,還挖了一個水池。蘇就是從這裡破土而出。

  他將手慢慢插入已翻鬆的泥土內,再拔出來時已多了一把手槍。這把槍明顯比普通左輪手槍要大得多,和他最初用的那把改裝手槍風格類似,但是有本質上的不同。蘇最初的改裝手槍實際上是出自某個聚居地武器工匠的手工機床,完全談不上精度和做工,只花了蘇不到200元。而現在這把槍,則是舊時代著名的瑪格納姆.44手槍,威力幾乎同樣巨大,而射程和精度遠遠超過蘇那把地攤貨。和巴雷特一樣,蘇對這把槍心儀已久,只是從來沒有足夠的錢去來買下來。好不容易有了打劫羅克瑟蘭公司的機會,蘇自然不會客氣。其實奎因有一點沒有說對,蘇並非刻意不是不選擇RF300A,如果沒有暗黑龍騎在後面追趕著,蘇肯定會背上幾支RF300A,還要全套瞄準器的那種。就算自己不用,也可以拿來換基因改造藥劑。

  只是想到羅克瑟蘭,蘇怎麼都對自己的收穫高興不起來。有許多他以為可以一直美好的東西,都在那一聲聲的槍聲中,打得粉碎。

  蘇突然定住!

  就在門外,走過了一名扈從!

  這名扈從看來也精於隱藏和偽裝,行動時沒有任何聲音,蘇的感知覺中也未察覺到異樣。而蘇整個從土中爬出的整個過程也是完全沒有聲音,因此那麼扈從也就沒有發現蘇。所以兩個人就這樣,在全無先兆的情況下,同時看到了對方。

  蘇身體後傾,擡腕,出槍!

  扈從也身體後傾,擡腕,出槍,幾乎和蘇一模一樣的動作,也是同樣的快速,區別只的是他手中握著是一支新時代的手槍。他看來在簡單武器掌握上有不止一階的能力,瞬間已瞄準了蘇的心臟。

  兩人幾乎同時扣下扳機!

  然而扈從在一剎那看清了蘇手中的瑪格納姆.44.44,一把威力比他手中的新時代手槍還要大的舊時代手槍。他心中閃電般掠過了一個念頭,萬一身上的防彈衣擋不住這一槍怎麼辦?

  蘇碧色的目光安詳、寧定,沒有一絲波動,一如他的手腕。

  兩記槍聲幾乎同時響起,一聲如陰險的毒蛇,一聲則是狂野的咆哮!蘇和扈從身上同時冒起火花,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出。這一槍,兩個人都瞄準的都是對方的心臟,都擊中了在對方的防護裝甲上,都沒能破開裝甲的防護。然而子彈帶來的巨大衝擊不可避免的給兩個人帶來劇痛。

  「我受傷了嗎?」扈從的心底又閃過這個念頭,他下意識地感受了一下胸口的狀態,謝天謝地,總算沒有那種足以讓人崩潰的空洞感!心中稍定,他右手已本能地完成了調整,槍口瞄準了的是蘇的額頭。在扈從的眼中,蘇的頭自始至終始終是在他射擊路線上,沒有任何閃避動作。但這個發現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喜悅,在那這短暫的一瞬間,多年積累的經驗不能給他一個詳細的解答,卻足以夠提醒他潛在的危險。

  瑪格納姆再次怒吼,扈從的頭顱應聲而碎。

  如果他的勇氣再多一線,第二次瞄準時也放棄自身的迴避動作,憑著新時代手槍射速和精度比瑪格納姆.44高出的那麼一點點優勢,或許結局會不一樣。但是,荒野上從沒有如果。

  蘇沈默著,將瑪格納姆收回腰間,又自土中取出巴雷特、子彈和工具,也不清理現場,更不去動扈從身上的任何東西,就這樣出了別墅,迅速移動起來,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霧氣中。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3:26

章十三 狂野的心 下

  這是個落單的扈從,他死後,暗黑龍騎必然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到。所以蘇不再保留,開始以能夠持續的最高速度,向西北方茫茫的草原奔去。據奎因說,那裡是一大片無人區。既然是無人區,暗黑龍騎應該也不掌握那片區域的相應情報。在那片陌生的草原裡,蘇很願意和暗黑龍騎再比較一次耐心。


  十分鐘後,盧瑟、賈斯汀和四名龍騎已然趕到,其餘的扈從則還在趕來的路上。


  盧瑟臉色鐵青地看著室內天井翻開的土壤。他怎麼都沒想到,蘇居然會通過將自己埋在土裡的方式避過探測。在土中的蘇,必然有某種類似於冬眠的功能,可以大幅度減少自己身體的活動,這樣也就使龍騎持手的便攜式多功能生命探測儀失效。所有的生命探測儀都會設定一個探測範圍,不然如果將探測範圍擴展到蟑螂、蚯蚓這類大小的生命上,龍騎也就不用幹別的,光挖土掘地就足夠他們忙的了。


  就在感到受了愚弄的盧瑟深覺屈辱之際,一旁檢查扈從屍體的賈斯汀猛然爆發出一聲尖叫,緊接著是近乎於呻吟地呢喃:「天哪,是瑪格納姆!他用的居然是瑪格納姆!和我一樣的瑪格納姆!」


  盧瑟忍不住喝道:「他用的當然是瑪格納姆!羅克瑟蘭公司的清單上已經寫明了他劫走了什麼東西,難道你沒看嗎?」

  賈斯汀陰森森地笑了:「那玩意也就是你這種老古板才會看,才會覺得有用處。我看它幹什麼?」

  面對這前程明顯比自己遠大的臨時下屬,盧瑟強壓怒火,放緩了語氣問:「他應該沒跑遠,能夠感應到他的行蹤嗎?」

  賈斯汀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說:「不能!就是能,我現在也不會再使用自己的能力。說實話,我已經厭倦了和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老古板合作,我想現在是你宣佈行動失敗的時候了!讓總部另外派人來吧!」

  盧瑟臉色已青得發黑,他很想徒手捏碎賈斯汀柔嫩的腦袋,可是永遠都佔據上風的理智制止了他。

  賈斯汀又呻吟起來,聲音好像錐子,一下下刺著盧瑟的神經:「啊,多麼漂亮的小人,多麼粗糙的槍!難道他也和我一樣,在美麗的外表之下,擁有一顆狂野的心嗎?天啊……」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盧瑟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徹底失去了克制,猛然咆哮起來!垂在體側的右手握拳,指關節嚓嚓作響。

  賈斯汀環抱雙臂,一幅你動我試試看的陰險表情。其餘的四名龍騎也詫異地看著盧瑟,而且其中兩個主修格鬥域身體開始膨脹,明顯在提升能力,如果盧瑟真的當著他們的面動手,他們是要干預的。

  賈斯汀陷在深深黑眼圈中的瞳孔發出詭異的光芒,笑得像一條毒蛇:「盧瑟中尉,別以為有法佈雷加斯家族作後盾,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在場的可有四位龍騎,他們不會看著你殺我的。如果今天殺不死我,那麼我們之間的故事就很漫長了。按規定,作為中尉,五年後您就可以退休了,希望你退休後可以找到一個安靜、美麗的地方養老。當然,那地方一定要非常隱秘,不能被我找到。您說是嗎?中尉大人!」

  賈斯汀反反覆覆地強調著中尉這個詞,盧瑟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制服下的身體忽起忽伏,不住膨脹收縮,這是能力行將發動的先兆。盧瑟當然知道,還不到三十歲就已身居少尉,而且擁有了六階能力的賈斯汀將來的軍銜和能力必定遠遠超過自己。

  人是有天賦的,人的天賦也是不同的。並不是有了無窮的資源,比如說基因強化藥劑和配方能力,一個人就可以在各個能力域無休無止地發展下去。每個人能夠在哪個能力域發展,最高能力可以發展到幾階,很大程度上在出生時就已注定。目前的生化科技可以人為的拓展一點空間,為人平空增加一些進化點,但是十分有限,因此越是高階的能力,就越是受天賦潛力的限制。如果越過限制強行提升能力,帶來的結果就必然是全部基因的徹底崩潰。

  所以具備神秘學六階能力的賈斯汀哪怕再無進步,隨著戰鬥經驗的積累,當他在其它能力域的潛力全面發揮出來後,也有可能獲得中校軍銜。一個暗黑龍騎中校如果想要迫害一個退休的中尉,只要做得手腳乾淨,場面上無可指摘,就不會有人出頭干涉。

  而且就是眼前,兩名格鬥域的龍騎制服漲得鼓鼓的,顯然已經準備完畢。兩名類法術域的龍騎周圍的力場已變得紊亂無序,這也是能力行將發動的標誌。如果盧瑟動手,就將同時面臨四名龍騎的反擊。

  盧瑟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行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沙啞而又艱難地說:「行動失敗,回基地吧。等總部派下來新的指揮官,我就回去述職。在這段時間裡,除了特別重要的事項外,各人自由行動。」

  這番話說完,盧瑟似乎老了幾歲,頭髮也更顯得花白了一些。他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別墅,登上指揮車,帶著自己的扈從向營地駛去。

  看著盧瑟挺得依舊筆直,較來時多了許多蕭瑟之意的背影,賈斯汀用一塊潔白的手帕擦了擦嘴唇。手帕上沾了一點血跡。他本來想哼唱兩句「漂亮的人,粗糙的槍,」,但是面對徹底放棄的對手,也就完全沒了心情。

  茫茫無盡的草原上,蘇微弓著身體,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以60公里的勻速跑動著。一串串數據不斷傳到身體各處,再變成更多的數據回到腦中。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都進入到一種平衡的狀態,在保持運動的頻率同時,儘可能地減少著能量的消耗。隨著他的動作,纏滿全身的繃帶也有相應的移動,將關節等重要部位露了出來,以免妨礙運動。而在其它部分,纏緊的繃帶又將皮膚上散發出來的微不足道的熱量給擋了回去。

  蘇已經連續奔跑了3個小時。殺死那名扈從後,蘇明白,現在速度就是一切的關鍵。死在他槍下的扈從從意志到體力都有耗盡的跡象,這說明在他潛藏的七天裡,這些龍騎並不輕鬆,不然也不會把身為獵人的扈從累成這樣。龍騎本身或許還有體力,但是掌握了更多權力、力量和享受的他們,意志卻未必比底下的扈從們更強。

  蘇現在就要以自己潛藏七天積聚的體力,和龍騎再比拚一次。從萊科納和奧貝雷恩和作派看來,龍騎們還是很喜歡使用越野車之類的交通工具的。但是越野車需要油料,因此就有運動的半徑。

  其實直到此時,蘇仍不知道追在身後的暗黑龍騎有多少人,各有什麼能力,攜帶了什麼裝備。他只能憑藉著簡單的推論,以及萊科納、奧貝雷恩帶來的一點信息來作出判斷,其它的,只能交給運氣。比如摒棄電子類裝備,再比如用低生命體徵的方式長時間蟄伏,顯然他的運氣不錯,目前那些龍騎的科技水準應該無法解除他這些預設的反追捕方式,至今沒被追及就是最好的明證。

  獨行的孤狼,都有獨特的智慧和狡猾。

  蘇雙腿忽然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他不得不停了下來,伏在密而高的草叢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身體內積聚的幾乎所有能量都已在過去的3個小時裡消耗殆盡,只剩下維持身體生命力的最基本的體力。在過去的三個小時中,蘇判斷,自己已深入這片茫茫草原165公里。這個距離仍不安全,但是起碼拉開了一些緩衝空間。

  草原地勢其實頗為複雜,茫茫半人高的青草下面到處都是泥沼與空穴。越野車行駛在上面必須非常小心,否則就會有翻車的危險。草原中有形形色 色的變異生物,其中最危險的一種是可以彈射出十米遠的一種跳蛇,它毒腺中的神經毒素可以在數秒中內使人癱瘓。在奔跑過程中,蘇已經數次遇上了這種蛇,不過他本身的靈活性並不比跳蛇差多少,只要躲過第一次攻擊,蘇就已跑遠。

  阻止荒野中的人們進入草原的並不是跳蛇,而是完全汙染的水,與尋常青草完全沒有表徵分別的毒草,以及無處不在、搭載著數不清致命病毒的蚊蟻。

  蘇的臉旁就有一小汪水。他把頭移了過去,伸出舌頭試了試這些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水。水在蘇的嘴裡滾動著,裡面的苦澀味道越來越重,過了一會,蘇就不得不吐出了這口水。苦澀味說明水裡充滿了致命的病菌病毒或者是有毒的化學物質,水的輻射度倒還算說得過去,雖然對普通人來說是致命的,但是蘇還可以喝。比如說剛才那口水,蘇最終還是吸收了幾滴。

  他又將目光轉到旁邊的青草上,小心翼翼地拔起幾棵,慢慢地咀嚼起來。嚼著嚼著,舌尖開始傳來麻木感覺,最後蔓延到整個口腔,蘇知道,這些草有毒。他在水窪底挖了個小洞,將草渣埋進水窪底。這樣等水窪干後,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蘇擡起頭,在草叢尋覓著,幽幽的碧色眼光,象足了一頭飢餓的狼。他可以喝這些水,也可以吃這些草。當年帶著小女孩四處流浪時,最艱苦的那段時日,他就是依靠這些高度汙染輻射的水以及隨處可見的毒草為生,而小女孩則總是在熟睡時,依靠著他的鮮血才熬過了那段艱難歲月。

  只是從汙染水和毒草中吸取養分需要漫長的時間,而蘇顯然沒有這麼多時間。他現在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小心翼翼躲避種種危險生物的少年。很快,蘇就找到了自己的獵物,一條在草間遊走的水蛇。

  戰鬥毫無懸念,水蛇的劇毒毒牙也全無用武之地,只用了二分鐘時間,這條幾十公分長的水蛇除了一張蛇皮外,已悉數進了蘇的肚子。

  吃掉水蛇,蘇在草叢中睡了20分鐘。內設的時間一到,蘇即刻躍起,重新以50公里的時事向北方奔去。這個速度雖然只比先前慢了10公里,但是消耗的體力卻大為減少。以這個速度前進,蘇恢復的一點體力可以再支持近一個小時。這足夠他得到一點緩衝時間來進行下一次覓食和休息。

  如此跑跑停停,8個小時過去,蘇已在草原中前進了276公里,遠方開始出現隱約的山脈,看來他已接近成功穿越草原。蘇不敢肯定自己已經甩掉了暗黑龍騎,更有可能的是無論他逃到哪裡,只要與人接觸,就可能被暗黑龍騎抓到蛛絲馬跡。正如法斯爾所說,有太多的人想要討好暗黑龍騎而沒有門路。不要說這麼大的利益,哪怕僅僅是1000元的懸賞,就能讓幾乎所有聚居地的居民成為蘇的敵人。

  以往的經驗已經不夠,蘇有能力報復羅克瑟蘭這種公司而不太擔心反擊,可是在暗黑龍騎面前,最好的策略就是避免接觸。

  一面想著,蘇已走到了草原邊緣。前方數公里處,就已是座小山。這裡的山並不高,海拔最多不過幾百米,綿延也不十分廣,並不像是某個大山脈的一部分。

  夜色下,這座不大的山也顯出些猙獰的意味來。

  蘇慢慢地走著,穿越草原已使他最後的體力耗盡。現在他隨時有可能栽倒,但是他不會倒下,因為山已在前面。

  蘇喜歡山,這是最能發揮他能力和優勢的地形,尤其單以目測,竟然還能發現許多山洞,暫時不知道是天然存在還是舊時代人為造成的。他準備在這裡好好休整,恢復體力,熟悉地型,如果暗黑龍騎追了上來,他不介意在這裡和佔據絕對優勢的敵人決一死戰。

  蘇知道,從他扣下扳機的那一刻起,不論是否成功擊殺了鎖定的目標,他的命運都已注定。哪怕不把那個可以通過神秘方式鎖定他的可怕敵人計算在內,只要來上三四個奧貝雷恩那種水平的暗黑龍騎,蘇就無路可逃。他這次成功瞞過了追在身後的敵人,但最後一刻還是因為一個意外暴露了自己的隱藏方式,下一次不可能再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暗黑龍騎再次追來,必然會有相應的針對性準備,不論是先進探測儀也好,個人能力也罷,哪怕是蘇藏到地下十米深,都會被找出來。

  第一次,蘇感覺到在暗黑龍騎這樣的龐然大物前,獨行之人的無力。

  如今已非千年之前以刀箭決勝的黑暗時代,在動盪年代,個人再難與龐大的組織抗衡。

  但是這個時候,蘇全無畏懼。最糟糕的結局無非就是戰死,無論如何,也比被抓去充當活體實驗標本要好得多了。

  戰死肯定是終結,如果充當實驗體還有生存的希望,然而在這兩者之間,蘇的選擇絕不會有所動搖。

  戰死雖是終結,但是終結得有最基本的尊嚴。

  背後粗重的巴雷特和腰間沈默的瑪格納姆,讓蘇的心更加安定。

  蘇開始爬山,並且成功找到了許多可以食用的東西,他的體力開始恢復。他要勘探地型,選擇狙擊陣地,以及射擊後的逃脫路線。

  忙碌的時候,蘇想到了很多,有當年一起流浪的小女孩,有拉娜克希斯,有漢斯和瘸子彼特,有麗,甚至還有裡高雷和法斯爾。蘇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思緒,甚至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老了,還是真的在怕死。

  想的最多的,還是當年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在他的心裡,始終定格在七年前的那個午後,她穿著粗布裙,灰色的長發飛舞著,散動著一絲絲銀色的光輝,而那雙藍色的眼瞳,深如大海。

  從能夠馭使暗黑龍騎作為護衛這一點看,當年的拉娜克希斯顯然已是血腥議會中的大人物。不過即使決戰在即,蘇也沒打算向暗黑龍騎提到這個名字。這許多年過去,小女孩不知道長成了什麼樣,就讓她安靜地在拉娜克希斯身邊長大吧。如果自己落在了暗黑龍騎手裡,當年那個漂亮、聰明而又堅韌的小傢夥還不一定做些什麼出來.不論她做了什麼,這結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當站在最高的山峰上、俯瞰這片已裝於胸中的山區時,蘇是微笑的。他對於這片選定的墓地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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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3:44

章十四 N958 上


  蘇等了三天,也沒有等到暗黑龍騎的到來,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蘇並沒有閒著,在多出來的三天中,他不斷將探測的區域向北方擴展。這座山並不大,蘇很快就探索到了北邊的山界。再向北,則又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平原上生長著大片豐繁茂密的森林。有一條小河從西邊的山中發源,自山腳下繞了一個彎,轉向北方流去。


  平原上還殘留著幾段公路的痕跡,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可見的人為建築物。看起來,這片區域即使在舊時代也少有人類活動的跡象,不知道是過於寒冷的氣候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公路差不多全部損毀,有些地方拱起成一個一個土包,連周邊地形都有所改變,而還算平整的路段上混凝土路面也已經到處開裂,爬滿生命力旺盛的雜草。不過,由於周邊區域只有這部分人造物體,因此還是勉強可以辨別出公路的走向,延伸的終點正是山腳下的一個生滿了雜木的山谷。

  蘇心中微動,一路向山谷接近。這是個不大的谷地,也就幾百米方圓,山谷盡頭有一個隱藏在雜樹中間的山洞,洞口還有一段破碎的公路。樹叢當中,還可以看見一輛廢棄的汽車殘骸,不過黑糊糊一片燒得只剩下鋼鐵框架。車身中間頑強地長出了幾株灌木,顯然這輛車扔在這裡已有很多年了。

  蘇小心翼翼地穿過枝椏橫生的灌木叢,將所有的枝葉復原。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凡是走過的地方,儘量不留一點痕跡。

  山洞裡面,是一段幽深且黑暗的通道,四壁光滑平整,明顯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地面上則是平整的水泥路面。雖然經過多年,水泥麵龜裂的部位仍不多,顯然當年的施工時質量優異。蘇心中隱約有些激動,取出了瑪格納姆,扣開擊錘,無聲地向通道深處走去。他不斷在紅外和微光視覺間切換著,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潛藏機關或者是探測器的地方。

  通道盡頭,是一道厚重的多邊型金屬門,和N11基地的金屬門幾乎一模一樣。金屬門上墨綠色的防鏽漆依舊完好,正中則用橙色刷了印刷體的N958。

  金屬門前十米外,倒著一具骷髏。儘管血肉已完全化灰,他仍然保持著爬行的姿勢,一隻手努力地伸向了金屬門。在那隻手的中指上,有一顆醒目的金屬環。

  蘇看了看金屬門,再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蹲了下來,慢慢將屍體翻了過來。時間實在過得久遠,屍體的血肉早都腐蝕乾淨,地面上除了一些焦黑的痕跡外,其它的什麼都沒有留下。屍體全身上下惟一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的,只有中指上戴著的那枚金屬指環。

  蘇取下了金屬指環,翻過來看了看。指環一面厚而平,光滑的表面不曾有一點鏽跡,內側則刻著N958的字樣,與金屬門上的編號一致。

  舊時代,各類電子鎖和特種鎖層出不窮。在舊時代最後三十年出現的結構鎖則被廣泛用在各種基地、保險櫃和秘室等場所。結構鎖是通過特種合金來製作鑰匙,並且記憶鑰匙的內部空間結構,以特殊的波長來探測鑰匙內部,從而打開門鎖。這種鎖的特點就是除了首批鑰匙外,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可以打開。實際上,在結構鎖剛剛出現的二十年內,當時的科技還無法仿製結構鎖的鑰匙。等到金屬工藝可以仿製鑰匙時,想要仿製出一批鑰匙,花費的代價也往往超過整套系統的數十倍乃至數百倍。與舊時代後期廣泛民用的電子鎖相比,這種鎖還有另外一個特點,只認鑰匙不認人,恰好符合了某些人特殊的需要。

  從任何角度來看,蘇手中的金屬指環應該就是N958基地的鑰匙。

  蘇走到基地門前,看了看門邊的一個金屬控制平台,平台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剛好與蘇手上的指環相吻合。

  作為獵人,舊時代各類基地的安全系統與基本操作是非常重要的知識,蘇在這上面有系統的學習和訓練。他將指環嵌入金屬控台,耐心地等待著結果。距離舊時代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這個基地最大的可能是耗盡了一切能源,所有的系統均已鎖死。如果是那樣,那麼想要進入基地,就只有硬炸開大門,或者是尋找到通風與排汙管道才行。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安全性是基地存在的意義,能被輕易從外部侵入的基地是毫無價值的。

  N958給了蘇一個驚喜。隨著金屬指環的嵌入,控制台上方的顯示屏閃過一片雜亂無章的色彩後,呈現出了明亮而穩定的綠色。隨著沈重的液壓機的轟鳴聲響起,隱藏在洞壁內的排氣孔噴出大團霧氣,然後是鏽蝕金屬構件間艱難而又生澀的摩擦聲。金屬門先是向後退進,再向側方滾動,收入到山壁內,將後面的基地入口露了出來。

  蘇沒有急著進入基地,而是透過短短的通道向基地內望去。通道那一端懸掛著兩台武器和監控平台,佈局幾乎和N11基地一模一樣。惟一不同的就是這兩個平台上懸掛的是minimi機槍的自動版,威力比N11的要大得多,而且武器平台的數量也多了一個。

  武器平台的監視器自行旋動,對準了蘇,然後鏡頭的光芒微微變化,這是在調整焦距的標誌。蘇戒備起來,隨時準備移動。

  「基地管理員權限確認,警戒解除。」出乎意料,這不是蘇在N11中曾經聽過生硬的電子合成音,而是非常柔和悅耳的女聲,還帶著隱約的誘惑。

  基地內部到處是非常暗淡的紅色光芒,這也是基地進入了全面節能狀態的標誌,儘可能的節省照明用的能源。不過主要區域以及一切自動門的能源供應都是優先確保的。

  基地入口處是一個小廣場,配置有行車、起吊塔和地磅,看上去是用於裝卸各種貨物物資的區域。透過牆壁上玻璃窗,可以看到右側是堆放物資的倉儲區,左側是一大片防暴玻璃製成的舷窗,玻璃是單向的,只能從裡面看到外面,而不能從外面看到裡面。有一扇門通向左側區域,門側有電子感應裝置。

  蘇將指環在電子感應器上一觸,自動門徐徐打開。裡面是一個足有60平方米的大房間,玻璃窗從裡面看同時有顯示屏的功能,窗下方則是操縱平台。平台上所有的指示燈都熄滅了,只有一盞標識著備用能源系統的燈亮著。房間裡放著四張行軍床,上面的枕被積滿了灰塵,靠著牆壁則並排放著四具金屬衣櫃。與房門相對的牆壁上則安了一排槍架,整齊地碼放著橡膠棍、霰彈槍和自動步槍。看來這是個警衛室。

  警衛室後面還有一道門,出去是一道走廊,走廊左方依次排列著工作人員宿舍、餐廳與儲藏室,基地中後部則是機械維修間,配件庫,車庫,電梯和通向上層下層的樓梯。車庫中停著兩輛車,一輛是雙人四輪輕型越野車,另一輛則是由同型越野車改裝而成的山地維修車。除了表面和各種接縫處出現了塊塊鏽痕外,這兩輛車基本上保持完好,或許稍經修理,就能使用。

  基地右角是醫療與生化區,雖然不大,但是診療室,手術室,生化實驗室一應俱全。

  地下一層是機房,設備間,油料庫,水處理站,空氣淨化間,武器彈藥庫,並且還設有一座微型工廠。工廠內四台多用途機床、微型熔爐以及自動鑄壓設備代表了舊時代機械加工工藝的最高成就。油料庫的四個儲油罐中,只有一個油罐是滿的。機房控制台的顯示器上,標示著蓄電池電力的光柱已經見底,只有最後一格閃爍著刺眼的紅光。

  蘇知道,這一類的基地都有著多重能源供應系統,最常見的是柴電混合能源,配置足夠高端的則會以核動力為驅動。機房下方還有一間很大的設備室,看警示標識應該就是小型核動力裝置。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啟動。看來要找到中控室才能弄得清楚。

  蘇順著旋轉梯走上了三樓。電梯看起來還能用,但是不管是節省明顯不足的能源,還是為了安全,蘇還是走的樓梯。

  與N11基地不同,N958的二層除了中央控制室之外,還有三套在舊時代也算是極盡豪華的套房,以及五間訪客或者是僕人用的臥室。這裡有完整的娛樂區,健身區,甚至還有一個室內花園,當然,現在花園中只剩下一片乾土,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在健身區,蘇站在25*10的半標室內遊泳池前,愣了足有幾分鐘。曾經有過為了一杯水需要工作一整天的蘇,實在是難以想像在這樣大的一池清水中遊泳是什麼樣的感受。

  這一層還有間儲藏室,存放著十幾套先進的個人逃生裝備,看來是按本層居住人數配備的。讓蘇有些意外的是發現了一間藏酒室,裡面倒是放滿了好酒。不過大多數是紅酒,藏酒室的空調早已停用,經過了這麼多年,這些紅酒的口感其實在變壞。不過在蘇的眼中,這些紅酒都是營養豐富的補品,口感什麼的,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而一側酒壁上那些烈酒倒是越放越醇,這樣年份近百年的酒現在都是極品。不過蘇卻有些畏之如虎。

  在中控室中,蘇找到了厚厚的一本操作手冊。他隨即按照手冊指引,用指環打開了主控電腦,並且重新設定了身份。此後不光是依靠指環,瞳孔、指紋和DNA都可以成為蘇身份判定的依據。蘇將自己設成了惟一的最高權限管理者,這才開始閱讀電腦中關於N958的資料。

  與N11不同,N958並不是公共基地,而是由設計了N系列避難基地的拉爾森公司承建的私人避難基地。兩個基地都屬於小型基地,但是N958光是奢華的居住生活區就佔了整整三分之一,而在N11,這些面積都被用作食物儲存、人員宿舍等用途。N11極限可以容納400-500人,而N958則設計容納30人,包括警衛、僕人、廚師和侍女。

  出資建立N958的是舊時代著名的摩根家族。基地內各項設備基本上代表了當時最先進的科技。在當時國際局勢日益緊張的情況下,N958基地開始興建,在落成後不久,局勢反而出現了緩和。於是N958就被家族封存起來,以作備用。

  N958基地平日是無人管理狀態,中控電腦按照預設程序控制部分設備間歇性運轉,以維護保持其性能,所需能源很少,因此基地內的核動力站沒有添加燃料,完全依靠油電作為能源供應。

  然後,戰爭全無徵兆的暴發了。N958檢測到了外界環境的變化,自行啟動了應急程序,進入了緊急狀態。基地的自動紀錄,就到這裡為止。

  拉爾森公司不愧是舊時代最大的基地公司,設計的N958各方面都很出色,在依靠應急系統的情況下,基地居然也支持到了現在,而且沒有大的損壞,尤其是通風系統情況良好,蘇進入到現在,除了感覺氧氣比較稀薄外,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此外,還看得出來,當初決定建設N958的摩根家族成員很懂得享受生活,就連中央電腦的提示音都給換成了嬌柔嫵媚的女聲。那五間客房,或許有一多半是給年輕漂亮的侍女準備的。

  此時系統自檢一項項的完成,因為蘇的存在,生命維持系統開始運行。站在三層上,只能聽到極微弱的機器轟鳴聲,如果是普通人,甚至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噪音。可見基地原主人對舒適的要求實在很高,這樣好的隔音保溫效果,會使基地的造價相應上升很多。

  看來死在基地門口的那具骷髏,應該就是這座基地的主人。只不過戰爭暴發得太突然,他趕到了基地門口,卻最終還是沒能活著打開基地大門。生與死的距離,就在這三兩分鐘內。

  通風口中開始吹出新鮮的空氣,原本汙濁的空氣則從牆角裡的排氣孔流走。這是完全沒有輻射的新鮮空氣,純淨得讓蘇也貪婪地呼吸了幾下。

  系統自檢忽然亮起了數項紅燈,原來是淨水系統發生了故障。或許是為了照顧對水循環系統一竅不能的蘇,更有可能是適應摩根家族的需要,在自檢失敗後,中央電腦啟動了備用淨水系統。按照顯示屏上的說明,這個緊急系統每天可以產生10公斤的純水。扣去用於生產備用食物的水,可以有6公斤節餘的水。這些水或許不夠一個摩根人洗次臉,但是對於蘇來說,是可以倚之生存許久的珍貴資源。

  過了二十分鐘,自檢終於完成了。除了水系統外,基地其它的設施完好無損,完全可以使用。甚至於8個自動武器平台也立刻可以投入使用,只要供給它們能源,並且裝上彈藥。

  站在中控台前,蘇隨手點選了屏幕上的幾個觸摸選項,足有三平方米大小的顯示屏上立刻出現了一組畫面,這是佈置在基地內外各處要道上的攝像頭傳回的畫面。安裝在基地外的攝像頭全部毀壞,內部的則大多完好無損。

  N958,正將它的全貌展現在蘇的面前。對於這樣一筆飛來的財富,蘇卻沒有多少興奮的感覺。暗黑龍騎一定會追到這裡,也一定會發現這個基地。

  蘇有一種衝動,想要將這個基地炸掉,免得白白便宜了暗黑龍騎。猶豫了片刻,蘇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在這個每一滴水都很寶貴的時代,N958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暗黑龍騎的技術水準,修復這樣一個舊時代的基地可以說輕而易舉。而一個完好的N958每天可以提供10噸淨水!以荒野的標準來說,這個基地可以使一萬人活下來。

  何必呢?蘇想著。

  蘇一項項地關上基地的設施,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功能。機器的轟鳴聲漸漸消失,通風口中的新鮮空氣也相應停止。

  蘇走出了N958,看著基地大門隆隆合攏。如果能夠擊退暗黑龍騎,他就可以依據這個基地輕鬆些生存了,甚至可以嘗試著慢慢品味烈酒,而不必擔心像在獵鷹莊園那樣醉倒。他還可以完全放鬆地睡覺,不用對外界環境保持半分警惕。自有記憶以來,蘇還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他走出了洞口,向南方最高的山峰走去。對N958美好生活的種種幻想,都是建立在擊敗暗黑龍騎的基礎上。可惜動盪年代永遠都不會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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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3:59

章十四 N958 下

  很快,蘇就站在最高的山峰上,遙望南方。背後的巴雷特沈默著,纏滿槍身的布條幾乎完全遮掩了它的鋒芒,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烏黑的槍口才散發出原屬於它的猙獰。


  風迎面吹來,很柔和,沒有蘇期待中的肅殺氣息。他拿出一支狙擊槍專用的高倍瞄準具,向茫茫草原望去。這支瞄準具對他的視覺極限提高不是很顯著,卻會極大的限制他的視野範圍,因此蘇很少使用瞄準具。這個時代當然有對蘇來說也是提升顯著的瞄準具,但是那種東西的價格大約相當於七八支RF300A,就連羅克瑟蘭也不會為自己的軍隊裝備這個。蘇當然無從劫起。


  瞄準具中所呈現出來的是一片安寧的草原,除了偶爾奔過的鹿群外,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


  蘇放下了瞄準鏡,有些疑惑地看著草原。以暗黑龍騎過往表現出來的水準,這個時候早就該追到這裡了。蘇絕不相信自己能夠擺脫暗黑龍騎的追蹤。如果暗黑龍騎只是靠著獵人來搜尋他,那麼蘇是有信心的。然而前幾天不止一次掠過他身體的冰寒感覺提醒了蘇,暗黑龍騎中,還有無數他根本不曾瞭解的神秘能力。


  草原始終一片寧靜,完全沒有一點令蘇起警覺的異樣。以至於蘇甚至有些懷疑自己一向賴以求生的感覺是不是出了問題。

  此刻在近千公里外的東海岸,空中如織鉛的雲層破開了一絲空隙,行將落入海中的太陽將大束的陽光慷慨地投射下來,將粼粼的海面鍍上了一片金紅色。海岸邊立著一棟七層高的老式建築,哥特式的建築風格仍保留完好,並且修葺一新。深褐色的外立面在陽光下也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金色,好像回到了舊時代的繁華。

  頂層一角的一扇窗戶被人推開了,這是一個頭髮已半白的老人,臉上的線條剛毅、生硬,高高的鼻子如禿鷲的喙,一副完全的鷹派面孔。儘管看上去已經蒼老,但是他淡藍色的眼珠中卻有著年輕人的活力。他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衣,領扣解開了一個,下身是一條暗黑色的筆挺長褲,褲邊各有一條暗金色的玫瑰花枝,筆直盤繞而下,直至褲角。

  他站在窗前,迎著強勁潮濕的海風,淡藍色的雙眼微微眯起,凝望著行將隱沒在雲層後面的夕陽。雖然海風帶來的水氣中有著足以致命的輻射,而且絢麗陽光中的紫外線也幾乎是大多數生命的殺手,他依然站在窗前,任憑海風吹亂了灰白的頭髮,如同仍身處在美麗的舊時代一樣。

  美麗的景緻並未持續多久,太陽就被重新積聚起來的雲層遮擋,光線迅速黯淡下來,夜幕提前降臨。在失去陽光的瞬間,吹來的海風中就沒有了融融的暖意,變得潮濕、陰冷。整個世界都再沒有一分溫存,一點人煙,似乎惟一活著的,就是那站在窗前的老人。

  老人身後是一間超過200平方米的辦公室,完全以舊時代維多利亞的風格裝潢而成。寬大且舒適的皮椅前,是一張數米寬的古式辦公桌。此刻辦公桌的皮面上正不停地閃動著一點紅色的光芒。

  老人挺拔的眉毛動了動,關好了窗戶,走到辦公桌前。窗戶一關,所有的輻射及有毒的物質通通被擋在了這兩扇看似普通的老式窗外。

  辦公室天花板上發出輕微的機械運轉聲,自動露出了一些極細的欄孔,將新鮮純淨的空氣吹了進來。房間裡餘氣則通過隱藏在書架及花盆後的排氣孔吸走。用不了一分鐘,整個房間中的空氣就會被換上一遍。新空氣中含有的抗輻射微粒會在幾分鐘內中和房間中的輻射灰塵。

  老人伸手在桌上一點,他的面前即刻升起一片薄薄的玻璃片,在纖薄的金屬機件帶動下,這片玻璃片不斷展開,成為一個超過一平方米的巨大屏幕。屏幕隨即亮起,在角落上的一個基地圖標正不停地閃爍著。這個圖標下面的標註則是:娛樂與休閒。

  他伸出右手,再在閃動的圖標上點了一下,中指上佩帶著的鑲嵌著深黑色、佈滿暗金紋路寶石的戒指顯得十分醒目。

  圖標即刻彈到屏幕中央,迅速擴大,變成了一個多邊形的避難基地大門。

  大門中間,橙色的N958正不住跳動著。

  老人明顯愣了一下,再在屏幕上一點,N958飛旋起來,變成數十個小畫面,遍佈在整個大屏幕上。其中有一半左右的畫面上一片黑暗,另外一半則是N958各處攝像點的圖像信息,與蘇在中控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樣。但與蘇不同的是,老人面前的屏幕上多了幾幅畫面,這是中控台上不曾有的。

  一個個攝像點忠實地紀錄了蘇在N958中探索的過程。對於蘇詭異而又輕靈的動作,直覺般躲避暗藏的機關以及武器台的射擊線,對各種地形的充分利用,老人都是無動於衷。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蘇背上的巴雷特上。

  老人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蘇探索N958的整個過程,也看著他打開菜單,調出基地自毀的選項,猶豫了一分鐘後,又關上了菜單。如果與另外幾個畫面配合著觀察,則可以看出蘇的目光一直落在中控台屏幕上水循環系統上。

  蘇一一關閉基地和各項系統後,退出了基地。

  老人在皮椅中坐下,凝望著定格在屏幕上的蘇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幾分鐘,老人的面容上浮起鷹一樣的笑容,他在辦公桌上輕輕一敲,一個抽屜無聲滑出。老人從裡面取出了一枚金屬指環,竟與蘇手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注視著指環內部鐫刻的N958,老人似乎有些感慨。

  噹的一聲,指環又被扔回到了抽屜裡。老人重新站了起來,調了一張有蘇正面像的畫面出來,再用手指在蘇的下面半身上畫了一個方框,一張半身像就被截選出來,並在屏幕中央放大。那枚戴著暗金紋路寶石的手指再點了屏幕邊的幾個選項,系統即刻開始搜索有關於蘇的全部資料。無數數據如雨般的落下,最後沈澱成幾封文件的圖標。

  老人有些驚訝,他也不過是姑且一查而已,看那個人的打扮只是個在荒野求生的獵人或者傭兵,在檔案中能出現條帶姓名的記錄已經很不錯了,未曾想到這個人居然還會留有幾頁紀錄。他打開文件,快速瀏覽。這些文件包括了蘇的簡介與能力評估,入侵者的相應資料,萊科納的死亡報告,先後兩次戰鬥的完整資料,以及後續行動的申請。

  飛速將所有資料瀏覽一遍後,老人重點看了看蘇的簡介與能力評估。文件中對蘇已展現出來的能力做了詳盡分析與評估,危險程度被定義為C+,需要由具備戰鬥相關能力的少校單獨應對或者是上尉率領的一個小隊來對付。關於蘇的背景部分,則是一片空白。

  老人將身體靠進了座椅,沈思著。屏幕上定格的蘇,那碧色的目光似乎具有流動性,也像是在注視著老人。

  他笑了笑,點開了後續行動申請這個文件。文件簡單敘述了最新一次追捕行動的失敗,分析了蘇的能力並列舉出數點行動原因,附件中是盧瑟中尉對上次追捕行動的報告,以及賈斯汀等五位龍騎的報告。文件中,胡裡奧中校提出的新方案是以謝留夫上尉取代盧瑟中尉主持搜捕行動。在胡裡奧中校看來,盧瑟配屬的小隊武力已經足夠強大,可以輕易壓制蘇。只不過搜尋力量還是太薄弱才使蘇得以逃脫,至於那名扈從的死,純屬意外。由有「鷹眼」之稱的謝留夫上尉帶隊,足可以捕獲蘇了。

  老人在桌上一按,房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火爆的年輕女人,暗黑龍騎的制服將她有些誇張的身材完整地勾勒出來。她一頭金發高高挽在頭頂,美麗的臉蛋上似乎凝著冰霜,眼神中更是透著些殺氣。

  她來到辦公桌前,微微躬身,說:「您有什麼吩咐?」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讓她的胸前明顯地顫動了一下,看起來暗黑龍騎的制服過於強調貼身,而忽略了她的實際需要。

  此時,老人面前的屏幕上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了那封后續行動申請。

  「這個方案讓他們重新考慮一下。」

  女助手怔了一下,為了確認,再次看了眼方案的等級標識,有些不明白為何老人會關注到這麼一份文件。但是她簡潔地答應下來,就走出了老人的辦公室。不得不說,她的背影也十分誘人。

  這一天,奧貝雷恩過得充實而又忙碌。清晨時分,他去參加了萊科納的葬禮,那時天幾乎還沒有亮。帶著絲絲刺痛的雨絲不停地敲打在傘面上,濺起一片片水花。近百名全身黑衣的男男女女出席了葬禮,目送著這位曾經大有前途的年輕人永眠在花崗石下。帶著強烈輻射的雨絲紛紛揚揚的下著,直到葬禮結束都沒停過。

  參加完葬禮,奧貝雷恩並沒有回營地,而是來到了一間古老且宏偉的教堂前,從側面的小門走了進去,逕自進入教堂內部的懺悔區。在一張摩挲得發亮的木桌後,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神態安祥的黑袍神父。

  奧貝雷恩走了過去,在桌前坐下。神父看到奧貝雷恩,微笑著,將面前厚重的黑皮教典合上,安靜地等待著奧貝雷恩發問。

  奧貝雷恩雙手絞在一起,眼光盯著面前的桌面,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地說:「神父,這次行動,我失去了一位很好的兄長,而且心中多了些疑惑,希望您可以為我解答。」

  黑袍神父微笑著伸了伸手,示意他繼續。

  奧貝雷恩努力選擇著措辭:「神父,那些在荒野中長大,並且一直生活在那裡的人們,真的不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這次出去,看到很多人在努力地生存著,他們當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變異組織,或者只有不多的一點。重要的是,他們有思想,甚至其中一些還有理想。儘管這理想在我們看來十分的可笑,並且完全不切實際,但是這仍然是理想。主教誨說,有理想的人,就有靈魂。」

  神父坐直了些,將手放在面前的《啟示錄》上,慈祥地說:「奧貝雷恩,將我們與他們區分開的,並非是變異組織,因為一切肉體終將腐朽。將我們與他們區分開的,也並非靈魂,因為萬物皆有靈。真正的區別,在於信仰。因為我們有了信仰,我們看待世界的角度便與眾不同,我們思索的事情也就有了不同。那些在荒野上生存的,你可以稱他們為人,因為他們有相似的肉體,有思想,也有靈魂。但他們不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因為他們沒有信仰。而你,是主手中的劍,對於沒有信仰的人,你可以任意去掃滅。」

  奧貝雷恩仍在猶豫著,說:「可是……」

  神父打斷了他,聲音中已多了些莊嚴肅穆的味道:「奧貝雷恩,不要懷疑,你的力量來自於你的信仰,對主的教誨存疑會妨礙你前行的路。記住,信仰是惟一的準則。」

  奧貝雷恩擡起了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他向神父說了聲謝謝,就走出了教堂。

  教堂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老式轎車,正在等待奧貝雷恩。他坐進轎車後,想了片刻,才告訴了扈從此行的目的地。轎車發動起來,沿著平整且沒有一絲破損的公路遠去。

  轎車停在海邊那棟古老、沈重的七層樓前時,時間還不到中午。大門前的衛兵顯然認得奧貝雷恩,儘管單論軍銜,他遠不足以進入這棟大樓,但還是將他放了進去。

  大門內是氣勢恢宏的大廳,一進大門就可以看到對面牆上那驚人巨大的銅製龍頭。龍頭足有數米高,猙獰恐怖,兩隻琥珀色的龍睛冷冷地注視著進出大門的每一個人。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龍眼中的光芒竟然會隨著某些人而移動!

  大廳盡頭,寬廣的樓梯徐緩而上,然後分成左右,盤上二樓。這座老式大樓內沒有電梯,奧貝雷恩踏著猩紅的地毯,拾級而上,一直來到六樓,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房間裡傳出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儘管冷漠得有些嚇人,但是那聲音本身卻是充滿了略帶沙啞的磁性,可以讓任何雄性為之發狂。

  奧貝雷恩推開面前厚重高大的房門,走進這間同樣充滿了古典奢華的房間。在佔滿了整面牆壁的風磨銅書架前,擺放著一張沒什麼裝飾,卻依靠材質和體積制勝的辦公桌。辦公桌後端坐著一個冷豔兼而有之的女人,與奧貝雷恩同樣灰色的頭髮挽在頭頂,扁平的深色框眼鏡使她有一種舊時代辦公室女郎的優雅,而修長雪白的脖頸和交叉在一起的纖長手指將這一點詮釋到了極致。她的眼睛同樣是深灰中透著綠色,幾乎與奧貝雷恩一模一樣。

  然而如果對這棟樓,對這片土地,以及對這個時代的內幕多一些瞭解,看到她眼瞳深處的沈靜與肅殺,看到她深黑色制服上繁複的暗金紋飾,看到她雙肩上盤繞著的暗金玫瑰花枝,以及領口處一枚暗金以的盾型紋章,就會知道那知性中暗藏狂野的美麗外表完全是一種欺騙。

  奧貝雷恩在辦公桌前坐下,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對她的畏懼。他沒有說話,反而是辦公桌後如沈默冰山般的女人先開口了:「怎麼了,我的小奧貝雷恩,你看上去有很多心事?是不是剛被哪個女人給揍了?」

  奧貝雷恩登時哭笑不得,有些抑鬱的心情被她的一句話給當場擊碎。男人尊嚴被挑戰的他有些慍怒地反駁著:「胡說!哪個女人能打我……」

  話一出口,奧貝雷恩就知道說錯了話,果然眼前的女人雙眼開始發亮:「這棟樓裡就有七八個,不算我。小奧貝雷恩,好像我已經快有半年沒有指導你的格鬥技術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地下訓練場吧!」

  奧貝雷恩哭笑不得,無奈地說:「姐!不要再叫我小奧貝雷恩了!我18歲了,而且已經是暗黑龍騎的正式成員,還有了自己的扈從。」

  這話一出口,奧貝雷恩立刻又知道錯了。果然對面的女人故作驚訝地叫了一聲,極盡嫵媚,這由冰化水的急驟變化,對一切雄性都深具殺傷力。不給奧貝雷恩插嘴的機會,她即刻說:「哦!我差點忘了,原來你已經是一名暗黑龍騎了。或許我該小小動用一下自己手中的權利,把你調到我身邊來,作我的貼身侍衛吧!」

  奧貝雷恩好看的臉上登時一片慘白,他深知自己這位姐姐是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物。如果一個應對不好,真有可能被調到她的身邊當侍衛。而自己現在那位上司,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勇敢到敢於違逆自己姐姐命令的人。

  看著奧貝雷恩有些不敢再說話的樣子,女人得意地在高背椅上向後一靠,將一雙長得驚人的腿往辦公桌上一架,說:「你平時都是想盡辦法躲著我的,今天卻主動來見我,這很有些奇怪。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想到審判所裡去做一個仲裁官?如果需要我推薦的話,儘管開口好了。這麼一點小事,梅迪爾麗那個小瘋子是不會拒絕我的。」

  聽到梅迪爾麗這個名字,奧貝雷恩沈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才說:「我還是想在暗黑龍騎發展。」

  「啊哈哈哈!」女人放肆地笑了半天,才說:「有志氣!這才像我帕瑟芬妮的弟弟嘛!當然了,這不代表我認為你的幻想會有實現的一天。好了,既然不是這件事,那還有什麼事這麼重要,可以讓你跑到這裡來見我?」

  奧貝雷恩知道,眼前這個樣子才是自己這位名字源自於冥後的姐姐的真實面目,那些溫柔端莊典雅寧靜,統統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雖然坐在帕瑟芬妮的辦公室裡,但是奧貝雷恩眼前忽然閃過萊科納顫抖而蒼白的手,以及幽深曲折的地下通道中,那顆擦胸而過的子彈以及撲面而來的烈火!烈焰後面,蘇就如同地獄浮起的惡魔,碧色的左眼裡是一片令人心寒的寧靜。

  「我這一次出任務時,萊科納死了。」奧貝雷恩平靜地說。

  「我知道。雖然我一直就不喜歡萊科納那傢夥,但他對你還是很好的。怎麼,你想親手為他報仇嗎?」

  奧貝雷恩搖了搖頭,說:「不,我並不是為了這個而來。我認為,我們始終輕視了蘇,直到現在都是。我和蘇面對面的戰鬥過,他的危險性超乎想像,這不是紙面上的能力階數所能夠反映的。而輕視了蘇的後果,就是…...死亡。盧瑟中尉和他那個小隊的能力有限,我認為這次行動很有可能會失敗。姐姐,我希望你能夠干預這件事,調派真正具有壓倒優勢的隊伍。把珍貴的資源配置在這次行動上,是值得的。」

  帕瑟芬妮看上去有些不以為然:「就這麼一件小事,也需要我越級指揮嗎?」

  「需要!」奧貝雷恩堅定地說。

  「好了好了,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的。」帕瑟芬妮投降了。然而她隨即又給了奧貝雷恩一記重磅打擊:「不過我親愛的小奧貝雷恩,認真是件好事。可是並不是板起了一張臉,大聲的說話,就意味著你已經長大成人,變成能夠肩負責任的男人了。如果你想要早點變成真正的男人,我可以為你安排特殊的訓練。」

  帕瑟芬妮充滿誘惑的沙啞聲音在奧貝雷恩聽來無異於魔鬼的呢喃。他站了起來,堅持著向姐姐敬了個禮,然後落荒而逃。

  奧貝雷恩走後,帕瑟芬妮點開了顯示屏,修長的手指在上面勾劃出盧瑟的名字,然後從一堆文件中挑選出那封后續行動申請的文件來,草草掃了一眼,直接在上面寫了個「否決」,簽上自己的名字,就把文件彈給了自己的副官。

  在顯示屏的待辦事項裡,還有長長的一列文件,帕瑟芬妮並沒有將心中那個大男孩的堅持當一回事。

  幾分鐘後,那個身材火暴的女助手走進了七樓老人的辦公室,將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以她特有的簡潔說:「沒能完成您的吩咐。因為這個方案剛剛被越級否決了。」

  老人打開文件,看了看上面的簽名,有些驚訝:「帕瑟芬妮?」

  「是的。」

  老人饒有興趣地看著文件上纖麗流暢的簽名。她的字體就和她的外表一樣具有欺騙性。

  啪,老人將文件扔進了廢紙箱,然後揮了揮手,女助手便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4:14

章十五 迷茫 上

  蘇坐在山頂看風景。


  山頂是這片區域唯一的制高點,視野開闊。前方是茫茫草原,一望無際,但是景色和色彩都十分單調,依靠遼闊空間本身帶來視覺衝擊。空中的鉛雲始終是低垂的,在強風的推動下迅速前移,如果看得久了,就會有一種錯覺,似乎不是雲在向前,而是人和大地在後退。


  蘇擡起了瞄準鏡,鏡頭裡的世界一如既往的單調,寧靜,看不到一點異常。草原上鹿群,迅兔和草狼時時出沒著,偶有慘烈的遭遇戰,敗者成為勝者的口糧,一切都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迎面而來的風也沒帶來絲毫危險的氣息。


  這麼寧靜、平淡,全無危險的生活,實在是讓蘇極為不適應。從有記憶時起,幾乎每一天蘇都是在尋找食物、在尋找下一個棲息的地方或者是為生存在戰鬥著,從無休息。即使置身於聚居地或者公司,也只是補給的地方,並不能完全放鬆下來。甚至還會更加緊張,因為人比變異生物要危險得多。


  現在背靠著N958,蘇有睡覺的地方,有充足到根本喝不完的純淨的水,也有大量庫存的武器彈藥。至少12.7mm高射機槍彈就有整整一箱。蘇所有的槍都是威力奇大、結構簡單、維修方便,而且他的槍法幾乎都是一槍致命,很少需要第二槍。其實,練成這種恐怖槍法的真正原因,是因為蘇沒有錢。子彈很貴,經常身無分文的蘇根本用不起要點射才能發揮威力的自動步槍。狙擊槍彈或手制子彈雖然比自動步槍彈要貴得多,但是可以一槍致命,一場戰鬥下來,花費反而會少些。

  或許是習慣了艱苦的日子,現在看著堆滿整整一間倉庫的各式舊時代的武器彈藥,看著可以流淌許久的淨水,看著每天都可以生成一箱的合成營養素,蘇的人生失去了目的。

  現在在他的生命中,似乎惟一一件有意義的事就是等待暗黑龍騎的到來,然後戰死。

  蘇忽然覺得生命十分荒謬。

  世界從來不會去考慮某個人的感受,而是照常運轉,正如太陽每天都會升起。哪怕厚重的輻射塵雲遮擋了所有的天空,太陽還是照常升起,只是人們看不見而已。

  所以蘇茫然的人生繼續著,轉眼間已經是五天過去了,暗黑龍騎依舊沒有出現的跡象,似乎這個組織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但是蘇清晰地知道他們隨時有可能出現,離開了這片選定的戰場,蘇不知道自已有沒有可能拼到一個龍騎墊背,所以他還是得在這片山區繼續呆下去,也還得繼續過著這種平靜、茫然而無意義的生活。

  茫然的不只是蘇一個。

  薩拉托加之外,暗黑龍騎的營地整齊肅穆依舊,然而進進出出的扈從們有著明顯的煩燥不安。本來盧瑟習慣了在營地外靠坐在越野車發機蓋上,或者望向遠方,或者悶頭看手中的電子戰術板。可是這樣連續看了五六天卻沒有結果後,盧瑟自己也覺得天天坐在這裡實在是有些犯傻。

  有了聚居地首領的先例,薩拉托加的居民當然不敢招惹暗黑龍騎,都遠遠地繞開了警戒線。偶爾從建築物的縫隙中,他們才敢向營地,向坐在越野車上雕塑一樣的盧瑟偷偷看上一眼。

  盧瑟越來越覺得,那些偷偷瞟過來的目光中,充滿了嘲弄和諷刺。這些目光象針一樣刺著他,盧瑟只想早點離開這個倒黴的、荒涼的鬼地方。可是關於行動失敗的報告早在幾天前就已發回總部,胡裡奧中校在接到報告後一小時就曾經回覆新的方案已擬定,只等著上面批準。按照暗黑龍騎的慣例和雷厲風行的作風,一般當天晚上新方案就會得到批準,然後盧瑟就可以帶領自己的扈從離開這個營地,返回總部述職。賈斯汀等人則會在原地待命,等待新的指揮官到來。

  誰會知道,方案報上去後就如同石沈大海,就此再無消息。盧瑟這一等就是六天。他忍耐不住給胡裡奧中校發信訊問,中校起初還回覆了幾次「方案正待批準」,「待批,請耐心等待」,到後來乾脆就不回話了。等到第六天,中校索性單方面關閉了與盧瑟的通訊頻道。

  盧瑟一頭霧水,他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茫然之際,他和家族中的人取得了聯繫,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結果得到的回答和胡裡奧中校的回覆一樣,後續行動方案正等待批準。

  官僚主義?疑惑不解之際,這個舊時代的詞悄然爬上了盧瑟的心頭。可是細想暗黑龍騎中執掌大權的那幾位,哪一個不是果斷淩厲?

  盧瑟索然不解的時候,最初三天賈斯汀還在冷眼看他的笑話,偶爾還會諷刺兩句。但是三天之後,所有的龍騎都變得不安起來,不知道為何總部遲遲沒有新的命令下來。他們也都通過各自的渠道去詢問原因,所有渠道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後續行動方案正待批準。

  至於後續行動方案卡在了誰那裡,那些消息人士都諱莫如深。其實知道不知道都是一個樣,整個暗黑龍騎總部有資格卡住這個方案、並且可以讓胡裡奧中校無計可施的就那麼幾個人。而這幾個人,卻是誰都不願、也不敢去招惹的,打聽這幾個人的事,和自己找死相去無幾。

  所以蘇還得在山頂繼續迷茫,盧瑟和賈斯汀則繼續在薩拉托加外的營地中迷茫。

  蘇還有很多事可以做。他先是利用工廠區的智能檢測設備測定了一根小金屬條的成份,然後用倉庫裡現成的一些機件回爐重熔,調配成與這根金屬條成分一模一樣的合金塊。再以自動車床切削成近萬根金屬片,然後將這些幾公斤長的金屬片折成特定的角度。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蘇將這些金屬片撒遍了山區的各個角落。山區非常大,金屬片雖然多,但是一分散也就完全淹沒在雜草、土堆、砂礫中,幾乎看不見了。這些金屬片質地很脆,非常容易折斷,折斷時會發出從低頻到超高頻數十種聲波,大多數是人耳聽不見的。然而對蘇來說,在幾公里內他都可以聽見這些對他來說是極刺耳的聲音。

  這座山上沒有什麼大型的變異生物,偶爾有一兩隻也早被蘇射殺。至於小動物的活動,還是很容易分辨開來的。

  布設下這些金屬片後,蘇偶有空閒去基地,就會把基地內打掃一下,需要不受打擾的睡眠時,他會在基地門口躺下,睡上十分鐘,然後準時醒來,前後差不了3秒鐘。剩下的時間,蘇會利用基地的工廠加工一些子彈,在彈頭上刻下繁複的刻紋。金屬片和這種刻紋都是蘇從聚居地的老獵人那裡學來的技巧,不過當初的刻紋只是簡單的幾條,如今蘇已經將其發展到類似於裝飾花紋的地步。

  由始至終,蘇都沒使用過三樓那些裝飾奢華的睡房,雖然他也把它們打掃乾淨。

  蘇在基地中停留的時間其實非常少,他不是電腦專家,雖然憑藉自己的基礎知識按照操作手冊仔細檢查過中控電腦的功能,但是一切顯示正常,並沒有發現隱含的另外一路系統,當然也就不會知道有人正在通過各個攝像點觀察著他在N958中的一舉一動。

  荒野中長大的蘇對於那些能夠威脅到他生命的東西有天然的敏感,其實這也是許多荒野生物的本能。但對於攝像點這類沒有直接威脅的東西,敏感就差了很多。中控電腦上顯示,蘇是這個基地最高也是惟一的用戶,他也就相信了。可是只要呆在基地中,蘇就會隱約感到不舒服,可是又說不出這種感覺的來源,所以他每次都不願在基地久留。

  水、子彈、營養素,以及能源,蘇都只取用所需的部分,一分也不多拿。

  相比蘇的忙碌,盧瑟幾乎要發瘋了。被逼宮承認失敗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還要天天面對著這件事的始作甬者。暗黑龍騎並非不能容忍失敗,但必須有充分的理由。在這個以力量至上為原則的組織裡,要麼有過人的武力,要麼有過人的智力,要麼,就要有過人的忍耐力,好在底層混一輩子,混到退休。盧瑟沒有武力的天份,他一直極力想證明自己具有軍事和謀略上的才能。這一次的失敗,毫無疑問是他最不能接受的那種。胡裡奧中校雖然還沒有對上次的行動加以評價,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評語就是了。如果法佈雷加斯家族不肯鼎力支持自己的話,盧瑟的中尉軍銜或許會變成少尉軍銜。

  第七天,盧瑟總覺得薩拉托加某個房間的窗縫中射來了一束火辣辣帶著赤 裸裸嘲弄挖苦的目光。他已經忍受六天,沒想到第七天還會有這樣直截了當的挑釁!

  盧瑟騰地從越野車上跳了下來,一把搶過路過的一名扈從身上的智能模塊式步槍,調成狙擊模式,隨意的瞄準了一下,就扣動了扳機!

  撲撲撲,步槍槍口噴出淡淡的火舌,聲音則是比舊時代的手槍還要輕。十幾發子彈劃過一個高高的曲線,有一大半穿進了那個相距近1000米的窗戶。暴怒之下,盧瑟展示了平時絕不會輕易示人的射擊技術。

  那間用木箱板和薄鐵皮釘成的房子根本擋不住子彈的穿射,裡面頓時響起了數聲慘叫。房門隨即打開,一個女人抱著兩個渾身是血的孩子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沒跑幾步就不由自主地跪倒,兩個孩子都摔在了地上。雖然摔得很重,可是那兩個孩子都是一動也不動,顯然在摔倒前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女人歇斯底里地哭著,叫著,搖搖這個孩子,又晃晃那個孩子。可是任她怎樣呼喊,都不再會有任何回應。

  盧瑟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幕,他如被一盆冷水澆過,所有的忿怒和幻覺都被澆熄。他放下了步槍,雖然從沒有將這些聚居地生活的人們當成自己的同類,可是盧瑟的心臟仍然承受著劇烈的衝擊,女人每哭叫一聲,就如同一柄大錘敲在他的心口。

  女人終於放棄了努力,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搖晃著向盧瑟走來。她哭著,向盧瑟伸出手,可以看到女人的胸口腹部也有幾團正在迅速擴大的血跡。每走一步,女人身後就會留下一條鮮紅的尾跡。看上去,她的血早該流乾了,可是女人已經走了近一百米,還是哭著,走著,始終不曾倒下。

  賈斯汀和幾名龍騎都出了營地,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噹的一聲,盧瑟手中的步槍掉落在地上。他轉身大步向營地走去,所有的龍騎都向旁邊走了幾步,給他讓出了一條路。擦身而過時,他們都看到盧瑟的臉色蒼白如紙。

  盧瑟的一名扈從默默地走上來拾起步槍,瞄準,擊發,用一個點射結束了女人的痛苦。

  幾乎所有薩拉托加的居民都走了出來,沈默地看著兩個孩子,沈默地看著女人,沈默地看著女人和孩子之間那一道鮮紅的線。

  所有的龍騎都回到了營地裡面,一名扈從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了女人身上。

  圍觀的薩拉托加居民中,走出一個滿臉花白鬍子的老人。他徑直來到女人身邊,一把掀開了披風,當著扈從的面,把這個兼有防水、保暖、防護功能,肯定可以賣個大價錢的披風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後抱起滿身血汙的女人,慢慢向薩拉托加走去。

  這是對這名扈從和暗黑龍騎最直接的挑釁和侮辱,不過這一次,沒有人開槍。

  這幾天裡,帕瑟芬妮的心情十分灰暗,就連高而狹長的落地窗外,難得一見的明媚陽光也無法讓她稍微高興一些。只要點開待辦事項這個圖標,無數文件就會如瀑布一樣落下,在屏幕下方堆成一個大垃圾堆,過上幾秒再重新歸隊排隊整齊。本來帕瑟芬妮十分喜歡這種接收文件的顯示方式,在她看來,絕大多數的日常工作都是垃圾。可是這幾天不知怎麼了,需要她處理的事情突然間多了幾倍,只要看到待辦事項那個十分可愛的貓頭圖標,帕瑟芬妮就有種要掐死它的衝動。

  帕瑟芬妮已經在用她的最快速度在處理公事了,而且心裡也一直在祈禱著第二天千萬不要有這麼多的工作。不過在堆積如山的工作中,終於有一件代辦事項以不懈的努力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怒火。

  這份文件就是追捕蘇的後續行動申請。

  那天應奧貝雷恩的請求,帕瑟芬妮簡單地否決了這份方案。當然,奧貝雷恩提出請求時還不知道盧瑟的行動已經失敗,他只是憑自己對蘇的印象和對盧瑟小隊的能力分析而得出的這個結論。當帕瑟芬妮看到報告內容時,對自己弟弟的準確判斷有了那麼一小點的讚賞。只是讚賞而非贊同,與她屏幕上那些如瀑布般流瀉下來的文件相比,這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帕瑟芬妮的本意是既然一個上尉不夠,那麼就派兩個上尉去就好了,雖然她的簽字只有簡單的否決兩字,不過經驗老道的校官自會充分考慮上意,重新擬定方案,然後走正常的審批程序,就不用再到她這裡來了。

  這件事本該到此為止,誰知道過了一兩天,這份文件居然原封不動地又跑到她的屏幕上來。帕瑟芬妮根本就不再看文件內容,直接寫了個否決了事。按照暗黑龍騎的程序,這件事該就此為止,胡裡奧中校應該重新擬定方案內容,再去找他的上級批準,而不應該越級來找帕瑟芬妮。上司可以越級審批,不代表下屬可以越級報告。

  再過了一天,後續行動申請又跳到了她的屏幕上,而且靠著重要事項的標記跳到了待辦事項的前排。帕瑟芬妮強忍著怒火,在文件中重重地劃了個否決,將它彈了回去,然後又埋進了無窮無盡的工作中去。她滿腔怒火根本無處發洩,因為這幾天暗黑龍騎中的幾位大人物幾乎傾巢而出,各有各的事情。結果所有的日常事務幾乎都堆到了帕瑟芬妮的頭上來。

  她決不是一個肯辛勤工作的人,可是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得承擔起相應的責任,這一點帕瑟芬妮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她逼著自己從早到晚的工作,每天只休息三個小時。現在的帕瑟芬妮,倒是像極了一個辦公室女郎。

  就在帕瑟芬妮完全被工作淹沒的時候,她樓上的那位老人倒是十分清閒,每天大半時間是在觀看蘇在N958中的行動舉止。身材誇張火爆,面孔冷如冰山的女助理會第一時間將帕瑟芬妮對後續行動方案的批覆送到老人的案頭,除了這個,老人就幾乎沒什麼事可幹。

  偶然有一次,這個行動方案想按正常的程序進行,而沒有被送到帕瑟芬妮那裡去,老人便動用了自己的權限,同樣越級在上面簽了個否決。於是過了兩天,新方案報上來時,老人滿意地看到方案又被越級送到了帕瑟芬妮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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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4:30

章十五 迷茫 下

  在整個暗黑龍騎總部,這幾天最倒黴的傢夥非胡裡奧中校莫屬。


  他的下屬,盧瑟中尉行動失敗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連大樓裡守門的衛兵都知道了。這倒不是說這次失敗有多麼難堪,而是中校擬定的後續行動方案前所未有的受到了大人物的關注,並且每一次都被直接越級否決。最引人側目的是參與否決的還不止一個人。


  方案第二次被越級否決時,胡裡奧的上司就忽然病倒,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沒有什麼家族背景的中校可沒辦法休病假,只能硬著頭皮挺下去。


  關於中校的傳言也就漸漸多了起來。他為何會受到上面大人物們如此特殊的關照,私底下猜測什麼的都有。沒有人敢隨便議論那些大人物,哪怕是好朋友之間也不敢輕易開啟這種話題,於是所有的猜測都集中到了中校身上。從中校微微隆起的肚腩,到他微黑的皮膚,乃至於體味的濃淡、胸毛的多寡都成了猜測的話題。不過沒有多少人置疑中校的辦事能力,從進入這棟大樓的那一天起,中校用七年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精明幹練。特別是在判斷敵人的實力以及擬定相應的行動方案、選擇合適人選方面更是出類拔萃。中校的個人戰力並不突出,他是依靠智慧而不是體力得以上位的典範。


  但是此時此刻中校前所未有的對自己的智慧產生了懷疑。第一次方案被越級否決還算有端倪可尋,一個主修感知域的上尉看上去是有些單薄,儘管胡裡奧自己判斷小隊的戰鬥力已經綽綽有餘。

  中校修改了方案,添加了一名主修格鬥域的上尉,又發送了上去。這一次中校的上司是準備直接簽批的,誰知道他剛剛簽完,又是一個越級簽批橫空而來,蒼勁有力的否決一詞讓他足足呆了半個小時!

  下午,這位上校就病倒了,聲稱至少要經過一個月的治療才有可能康復。

  生性嚴謹的胡裡奧中校經過長時間的思索和權衡後,並沒有大幅調整自己的方案,第三次修改只是將其中主修感知域的上尉換成了相同能力的少校。他始終認為戰鬥力已經溢出太多,反而是感知、追蹤和搜索能力更加重要。暗黑龍騎雖然擁有著龐大的資源,可也不應該隨意揮霍。中校並沒有因為那幾個倒黴的否決批示而放棄自己的判斷和擬定方案的原則。由於上司生病,所以胡裡奧中校硬著頭皮,直接將方案發給了帕瑟芬妮。

  然後就是一個乾脆的否決。

  中校覺得自己已經瘋了,如果不是意識上出了問題,怎麼會這樣一份明顯壓倒性優勢戰力配置的方案都會被否決?

  這天晚上,中校喝了整整一瓶酒,直到第二天中午還是頭疼欲裂。帶著一身酒氣的中校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後,將自己在裡面關了整整一天,藉著酒勁擬出了一份由他親自帶隊,配合一個全新裝備的小隊的方案。等中校將方案發送出去時,已經快到晚餐的時間。

  帕瑟芬妮晚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會,正要離開辦公室時,恰好看到這份熟悉的文件在閃爍著。

  於是中校就在發出文件15秒後,收到了有生以來速度最快的一次否決。

  這一晚,中校徹夜未眠。他將有關於蘇的一切紀錄都反反覆覆地看了三四遍,並且調出了科研院關於入侵者潛在價值的評估報告。在中校看來,蘇的能力最多介於四階到五階之間,而入侵者的價值也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所謂的潛在價值,有90%永遠都會是在潛在的狀態。在暗黑龍騎的各個實驗室中,具有潛在價值的東西數不勝數。

  天亮的時候,中校將「帕瑟芬妮」的簽名放大,置於屏幕的正中央,好似她正在注視著自己一樣。然後他將一切關於自己會成為暗黑龍騎笑柄的想法都拋之腦後,精心擬定了一個龐大、詳盡、精緻、完善,並且非常不切實際的計劃。

  在這份計劃中,除了由胡裡奧親自擔任行動指揮外,還針對蘇的特點配置了三名少校,包括一名格鬥域高手,一名五階專精的狙擊專家,以及一名荒野生存與追蹤專家。既然有了三名少校,那麼下面再配置十一名尉官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加上扈從,組成了一支超過千人的龐大隊伍,調集了50多輛戰鬥車輛,以及同樣數量的補給和運輸車輛,並且申請了三架垂直起降戰機十天的使用權。

  這完全是一支軍隊,可以輕易的摧毀幾百公里內的任何勢力,現在卻要用來搜捕一個能力還不到五階、極限也就相當於一個中尉的目標。

  中校盯著屏幕,帕瑟芬妮的名字給了他無窮的勇氣,他顫抖著將這份方案發了出去。然後就是等待著審判時刻的到來。

  走進辦公室時帕瑟芬妮就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執著的胡裡奧中校一定會再把方案發過來的。她剛剛在椅子上坐下,面前的屏幕就自動升了起來,屏幕正中央,後續行動方案正在閃爍著,而且是最高的重要級別。

  帕瑟芬妮很想直接砸穿地板,將二樓那位完全想不起來模樣的中校轟碎。她理了理頭髮,儘管根本沒有觀眾,仍擺出最端莊嫵媚的姿態,帶上了特製的眼鏡,用雪白修直的手指,夾著深黑色鑲暗金紋的鉛筆點開了那封文件。

  才看了兩眼,帕瑟芬妮就被這個方案大膽而荒謬的內容嚇了一跳。用一整支軍隊去捕捉一隻老鼠,這個胡裡奧是不是瘋了?她不由得對這隻老鼠感到一絲好奇,他究竟有什麼本事令自己那個從來將高傲藏在心裡的弟弟如此另眼相看,並且使得一向嚴謹精幹的中校提出要動用一支軍隊去追捕?當然,她絲毫沒有想到她本人對於催生出這樣一份方案作出了什麼樣的貢獻。

  鉛筆在屏幕上一圈一點,有關於蘇的檔案和背景就調了出來。在照片那一欄,填的其實是奧貝雷恩手繪的那幅畫像。

  一看到蘇的樣子,帕瑟芬妮忽然面色大變,一聲低呼!

  奧貝雷恩的畫極為傳神,甚至於能夠讓人感覺到蘇平靜目光深處的一絲寂寞。

  卡嚓一聲輕響,她手中的黑色鉛筆碎成了數段。帕瑟芬妮仔仔細細地將有關於蘇的一切資料看完,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將蘇的畫像放大,佔據了面前整個屏幕,然後就這樣怔怔地凝視著。

  不知過了多久,帕瑟芬妮才從沈思中歸來,用她纖長的手指直接在方案上刷刷刷地寫起來,轉眼間將方案修改批覆完畢,然後彈了出去。

  她在屏幕角落裡的銅鈴圖標上一按,辦公室的門就被輕輕推開,一位高大挺拔、英俊陽光的龍騎走進來,容貌身材舉止儀表都無可挑剔。他敬禮之後問道:「您有何吩咐?」

  帕瑟芬妮已整理好了辦公桌上的文件,站了起來,向這個英俊得已有些脂粉味的年輕龍騎吩咐著:「我要出一次任務,回來時間不定。我出去的這段時間,所有工作都按預定授權移交,你知道該怎麼作。」

  年輕龍騎面上掠過一絲驚訝,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任務,竟然需要帕瑟芬妮親自出馬。不過訓練有素的他將所有疑問都壓在心底,而是低沈而有力地回答:「是!將軍!」

  胡裡奧中校終於盼來了回覆,這一次打開文件後跳出來的終於不再是否決,而是代之以一個大大的紅叉,將所有人員、所有裝備統統劃掉,只是在方案執行人那一欄裡重新填上了一個名字:帕瑟芬妮。

  帕瑟芬妮……

  胡裡奧盯著這個名字,一直看到眼睛發痛,這才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疼痛告訴他,天雖然黑了,但他並不是在做夢。

  中校重重地嘆了口氣,一陣疲憊襲上心頭。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聽總部大樓裡的年輕女孩兒們說,上了年紀的大叔,最大的特徵就是缺乏想像力。

  薩拉托加,幾乎在等待中崩潰的龍騎們終於等來了期盼已久的新命令。命令的內容很簡單,所有人員一律撤回,總部將另行派人接手此次任務。然後就是保密規定,此次行動的一切內容都屬絕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賈斯汀不明白為何自己也會被撤換掉,他實在是喜歡追捕蘇的那種感覺,因此悄悄地給胡裡奧中校發了個訊息,強調了一下自己對於追捕蘇的重要。

  胡裡奧回了兩條訊息,第一條極其簡潔,只有兩個字:白癡。第二條特別繁複,整整兩屏的粗話將賈斯汀罵了個體無完膚,全無中校應有的風度。

  蘇並不知道因為自己惹出了多少風波,也不知道大難行將臨頭。

  他仍然坐在山頂,看著風景。

  暗黑龍騎出現得越遲,意味著準備越充足,想必將要到來的一擊會是雷霆萬鈞,無可抵擋。蘇知道,這一次絕不會有僥倖出現。蘇的運氣是比一般人要好一點,畢竟他在神秘學中形成的一階能力是基礎幸運。這是一個似乎處處有用又像是全無用處的能力,蘇直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它的原理是什麼,究竟是怎樣得來的這種能力。這個能力目前惟一直觀的表現就是在擲硬幣上面,如果蘇想要正面,那麼擲上100次,大約會得到51次正面。

  所以蘇的運氣,僅僅是比普通人好上一點點而已。

  瞄準鏡中,依舊是茫茫的草原,看不到任何異象,也沒絲毫危險的氣息。

  蘇突然聽到了腳步聲!那是清脆的鞋跟敲擊路面的聲音,踏著穩定的韻律,悠悠而來。

  這個時候,雖然根本沒有風,蘇淡金色的頭髮卻瞬間飄了起來,再徐徐落下。這是他感覺到最極端危險時的表現。

  瞄準鏡中依然沒有分毫髮現,漫山遍野的金屬薄片也沒有哪怕一枚發出警示聲,然而耳邊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近得似乎每一下都踏在心臟上,而且蘇居然還無從判斷腳步聲的方向!以他精心選擇、全力強化後的感知能力,居然都無法判斷出腳步聲的方向!從蘇露出一線的鼻樑上,可以看出已經在滲出細細的汗珠。

  全無徵兆中,電擊般麻痛的感覺陡然沿著脊椎骨上竄,瞬間瀰漫到整個背部。極端的危險,就在背後!而此時,無法辨識方位的腳步聲依然無休無止地響著,衝擊著他的耳膜。

  蘇放下了瞄準鏡,動作很舒緩。他沒有轉頭,也沒有去動背後的巴雷特或者是腰間的瑪格納姆。他知道,不論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完全無法鎖定,甚至不能感知的目標。蘇明白,自己與來者之間的實力有著不可踰越的差距。他無法反抗,無法逃脫,甚至多半也無法選擇死亡。

  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看天,看了看雲,再看看山與草原,然後碧色的眼睛和修直的眉毛共同構成了一個微笑。

  蘇一直在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卻沒想這一刻來得如此突然。暗黑龍騎的實力果然深若大海,兩次追捕失利後,第三次的來襲竟然是如此的無可抵抗!

  蘇想要拉一個龍騎陪葬的想法就此胎死腹中。蘇不想做一個活的實驗品的希望也變得渺茫。

  蘇想了想,還是抽出了瑪格納姆,扳開了擊錘。放棄抵抗不是他的風格,前面五顆子彈是敵人的,最後一顆子彈,蘇會留給自己。

  腳步聲嘎然而止,這次終於可以判斷出就他身體左側。

  接著一個淺棕色、做工精細的帆布背包扔在了蘇的腳邊,然後蘇的視線裡就出現了一雙誘惑的腿。

  這是雙筆直的腿,長得讓人口乾舌燥,深色偏黑的光滑絲襪充分展示了線條之際,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多餘。那雙高跟鞋式樣簡單得近乎於樸素,但是優美的線條和精到的做工已經證明它絕不可能是件便宜東西。

  蘇揚起了頭,他的視線也就自然而然的順著這雙長腿向上爬,先越過膝蓋,再沿著渾圓的大腿向上,碰到一步裙的裙沿時,部分視線在裙內深入了幾公分,大部分視線繼續向上。接下來是束到裙內的白襯衣,翻過恰好脹滿襯衣的胸峰,隨後是修長的脖子,無可挑剔的面孔,更增誘惑的黑框眼鏡,以及盤在頭頂的灰髮。

  「好看嗎?」她一手叉腰,一手握著枝鉛筆,並用鉛筆點著嘴唇,就這樣問。

  「好看。」蘇老老實實地回答。

  「還想看嗎?」她又問。

  蘇沒有回答,而是站了起來,望向遠方,舉起了手中的瑪格納姆,向茫茫草原連射了五槍。槍聲彼此激盪著,形成了巨大的回音。似是與槍聲相應和著,風也驟然大了起來,吹得他的淡金髮絲飄舞飛揚。

  蘇回轉瑪格納姆,將灼熱的槍口抵在了自己下巴上,閉上了眼睛。

  荒野、廢墟、輻射雲、變異生物、聚居地,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蘇過往的生命軌跡。這個時候,它們是如此的熾熱,熾熱得如同瑪格納姆的槍口。他喜歡它們,也放不下它們,但是對生的眷戀和熱愛,完全無法抵消他的決心。

  蘇不想成為實驗室的標本,如果實在沒有選擇,那也得是在死後。

  帕瑟芬妮能夠輕鬆處理海量數據的大腦瞬間出現了一塊小小的空白。她完全無法理解在自己詢問過「還想看嗎?」這樣一個有著雙重含義的問題後,何以對方的反應竟會是舉槍自殺?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的樣子讓他難過得要自殺?

  好在她大腦中的短暫空白迅速被填平,右手一探,輕輕巧巧地將瑪格納姆從蘇的手中取了過來。那夾著黑色鉛筆的食指和中指和她的腿一樣,長得讓人心跳。蘇只覺得手上微微一麻,手槍就已經到了她的手裡。

  帕瑟芬妮看上去笨手笨腳地把玩著瑪格納姆,這是把做工精緻的槍,不過巨大的槍身、沈重的重量、強大的威力與震耳欲聾的槍聲使得它與漂亮這個形容詞無緣。她試著象舊時代的牛仔那樣將瑪格納姆在手指上轉了個圈,然後兩隻手一起抓住,結果好像是無意中壓下了扳機,只得砰的一聲巨響,熱流撲面而來,蘇留給自己的一發子彈就此飛向了茫茫的雲層。

  帕瑟芬妮嚇得全身一抖,差點失手把瑪格納姆扔到了地上去。她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全是驚慌,黑框眼鏡有些滑落,甚至於盤起的頭髮也有一縷散落出來。總而言之,她看起來像是被震耳欲聾的槍聲和強大的後座力嚇到了,非常非常的驚慌。

  她扶正了眼鏡,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拈著瑪格納姆,送到了蘇的面前,心有餘悸地說:「還給你!」

  這一次,是那隻黑色的鉛筆和銀灰色的瑪格納姆構成了對比。

  蘇接過了瑪格納姆,從腰間的皮盒中夾出六枚子彈,雙手一錯,已經重新上滿了子彈。他看著帕瑟芬妮,平靜地說:「手槍的子彈還有很多,而且也有許多不用子彈的自殺方式。想把我活著帶回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看起來很忿怒,咬著手中的鉛筆,質問:「不過是問了句還想看嗎,你就要自殺?我的樣子就那麼可怕?」

  蘇的聲音依舊平靜:「你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這位暗黑龍騎來的小姐。」

  她立刻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好吧,我承認我是來自暗黑龍騎。可是你是怎麼的知道的?」

  蘇有些頭痛,這個女人的演技的確高明,可問題在於她的謊言實在是不堪一戳。不過他還是回答:「你的鉛筆上有徽章。」

  帕瑟芬妮看了一眼手中的鉛筆,黑色的筆身上盤繞著暗金色花紋,在筆端處合成了一隻口中銜著金盾的龍頭。

  她將鉛筆交到左手,向蘇伸出了右手,有些不情不願地說:「帕瑟芬妮。很高興認識你,蘇。」

  蘇猶豫了一下,也伸出了右手,說:「我寧可從沒見到過你。」

  「嗨!你是男人,別那麼小氣!」帕瑟芬妮叫了起來,手微微往後一收,不讓蘇的手碰到自己:「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和人握手時戴手套是不禮貌的嗎?特別是和我這樣的美女。」

  蘇愣了一下,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行為舉止處處出人意料,自己已經有些弄不清楚她的真實來意。蘇拆下了右手上纏著的繃帶,露出了一隻完全可以和帕瑟芬妮媲美的右手,然後與她握在了一起。

  從肌膚、從線條,這兩隻手幾乎分不出高下,當然區別還是有的,蘇的手透著隱隱的力量感,而帕瑟芬妮的手則充滿了纖麗的美感。

  「既然握過了手,我們就不再是敵人,而是朋友了。跟我回暗黑龍騎吧!」帕瑟芬妮熱切地說,緊抓著蘇的手不放,五指不停地動著,竟然在撫摸著蘇的肌膚!這個時候,她的表現只能說是一隻披著端莊外衣的色狼。

  蘇實在是有些無奈,說:「你可以帶我的屍體回去。」

  「小氣的男人,不要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說得好像我是個惡魔一樣!我可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女人呢,從來都不會強迫別人做什麼的。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會慢慢勸你回心轉意的,要知道我可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哦!這段時間我們就住一起吧,你看,我連行李都帶來了!」帕瑟芬妮仍然緊緊抓住蘇的手,如是說。

  蘇看著地上那隻估計連一雙鞋都裝不下的帆布女包,實在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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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4:45

章十五 迷茫 下

  在整個暗黑龍騎總部,這幾天最倒黴的傢夥非胡裡奧中校莫屬。


  他的下屬,盧瑟中尉行動失敗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連大樓裡守門的衛兵都知道了。這倒不是說這次失敗有多麼難堪,而是中校擬定的後續行動方案前所未有的受到了大人物的關注,並且每一次都被直接越級否決。最引人側目的是參與否決的還不止一個人。


  方案第二次被越級否決時,胡裡奧的上司就忽然病倒,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沒有什麼家族背景的中校可沒辦法休病假,只能硬著頭皮挺下去。


  關於中校的傳言也就漸漸多了起來。他為何會受到上面大人物們如此特殊的關照,私底下猜測什麼的都有。沒有人敢隨便議論那些大人物,哪怕是好朋友之間也不敢輕易開啟這種話題,於是所有的猜測都集中到了中校身上。從中校微微隆起的肚腩,到他微黑的皮膚,乃至於體味的濃淡、胸毛的多寡都成了猜測的話題。不過沒有多少人置疑中校的辦事能力,從進入這棟大樓的那一天起,中校用七年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精明幹練。特別是在判斷敵人的實力以及擬定相應的行動方案、選擇合適人選方面更是出類拔萃。中校的個人戰力並不突出,他是依靠智慧而不是體力得以上位的典範。


  但是此時此刻中校前所未有的對自己的智慧產生了懷疑。第一次方案被越級否決還算有端倪可尋,一個主修感知域的上尉看上去是有些單薄,儘管胡裡奧自己判斷小隊的戰鬥力已經綽綽有餘。

  中校修改了方案,添加了一名主修格鬥域的上尉,又發送了上去。這一次中校的上司是準備直接簽批的,誰知道他剛剛簽完,又是一個越級簽批橫空而來,蒼勁有力的否決一詞讓他足足呆了半個小時!

  下午,這位上校就病倒了,聲稱至少要經過一個月的治療才有可能康復。

  生性嚴謹的胡裡奧中校經過長時間的思索和權衡後,並沒有大幅調整自己的方案,第三次修改只是將其中主修感知域的上尉換成了相同能力的少校。他始終認為戰鬥力已經溢出太多,反而是感知、追蹤和搜索能力更加重要。暗黑龍騎雖然擁有著龐大的資源,可也不應該隨意揮霍。中校並沒有因為那幾個倒黴的否決批示而放棄自己的判斷和擬定方案的原則。由於上司生病,所以胡裡奧中校硬著頭皮,直接將方案發給了帕瑟芬妮。

  然後就是一個乾脆的否決。

  中校覺得自己已經瘋了,如果不是意識上出了問題,怎麼會這樣一份明顯壓倒性優勢戰力配置的方案都會被否決?

  這天晚上,中校喝了整整一瓶酒,直到第二天中午還是頭疼欲裂。帶著一身酒氣的中校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後,將自己在裡面關了整整一天,藉著酒勁擬出了一份由他親自帶隊,配合一個全新裝備的小隊的方案。等中校將方案發送出去時,已經快到晚餐的時間。

  帕瑟芬妮晚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會,正要離開辦公室時,恰好看到這份熟悉的文件在閃爍著。

  於是中校就在發出文件15秒後,收到了有生以來速度最快的一次否決。

  這一晚,中校徹夜未眠。他將有關於蘇的一切紀錄都反反覆覆地看了三四遍,並且調出了科研院關於入侵者潛在價值的評估報告。在中校看來,蘇的能力最多介於四階到五階之間,而入侵者的價值也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所謂的潛在價值,有90%永遠都會是在潛在的狀態。在暗黑龍騎的各個實驗室中,具有潛在價值的東西數不勝數。

  天亮的時候,中校將「帕瑟芬妮」的簽名放大,置於屏幕的正中央,好似她正在注視著自己一樣。然後他將一切關於自己會成為暗黑龍騎笑柄的想法都拋之腦後,精心擬定了一個龐大、詳盡、精緻、完善,並且非常不切實際的計劃。

  在這份計劃中,除了由胡裡奧親自擔任行動指揮外,還針對蘇的特點配置了三名少校,包括一名格鬥域高手,一名五階專精的狙擊專家,以及一名荒野生存與追蹤專家。既然有了三名少校,那麼下面再配置十一名尉官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加上扈從,組成了一支超過千人的龐大隊伍,調集了50多輛戰鬥車輛,以及同樣數量的補給和運輸車輛,並且申請了三架垂直起降戰機十天的使用權。

  這完全是一支軍隊,可以輕易的摧毀幾百公里內的任何勢力,現在卻要用來搜捕一個能力還不到五階、極限也就相當於一個中尉的目標。

  中校盯著屏幕,帕瑟芬妮的名字給了他無窮的勇氣,他顫抖著將這份方案發了出去。然後就是等待著審判時刻的到來。

  走進辦公室時帕瑟芬妮就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執著的胡裡奧中校一定會再把方案發過來的。她剛剛在椅子上坐下,面前的屏幕就自動升了起來,屏幕正中央,後續行動方案正在閃爍著,而且是最高的重要級別。

  帕瑟芬妮很想直接砸穿地板,將二樓那位完全想不起來模樣的中校轟碎。她理了理頭髮,儘管根本沒有觀眾,仍擺出最端莊嫵媚的姿態,帶上了特製的眼鏡,用雪白修直的手指,夾著深黑色鑲暗金紋的鉛筆點開了那封文件。

  才看了兩眼,帕瑟芬妮就被這個方案大膽而荒謬的內容嚇了一跳。用一整支軍隊去捕捉一隻老鼠,這個胡裡奧是不是瘋了?她不由得對這隻老鼠感到一絲好奇,他究竟有什麼本事令自己那個從來將高傲藏在心裡的弟弟如此另眼相看,並且使得一向嚴謹精幹的中校提出要動用一支軍隊去追捕?當然,她絲毫沒有想到她本人對於催生出這樣一份方案作出了什麼樣的貢獻。

  鉛筆在屏幕上一圈一點,有關於蘇的檔案和背景就調了出來。在照片那一欄,填的其實是奧貝雷恩手繪的那幅畫像。

  一看到蘇的樣子,帕瑟芬妮忽然面色大變,一聲低呼!

  奧貝雷恩的畫極為傳神,甚至於能夠讓人感覺到蘇平靜目光深處的一絲寂寞。

  卡嚓一聲輕響,她手中的黑色鉛筆碎成了數段。帕瑟芬妮仔仔細細地將有關於蘇的一切資料看完,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將蘇的畫像放大,佔據了面前整個屏幕,然後就這樣怔怔地凝視著。

  不知過了多久,帕瑟芬妮才從沈思中歸來,用她纖長的手指直接在方案上刷刷刷地寫起來,轉眼間將方案修改批覆完畢,然後彈了出去。

  她在屏幕角落裡的銅鈴圖標上一按,辦公室的門就被輕輕推開,一位高大挺拔、英俊陽光的龍騎走進來,容貌身材舉止儀表都無可挑剔。他敬禮之後問道:「您有何吩咐?」

  帕瑟芬妮已整理好了辦公桌上的文件,站了起來,向這個英俊得已有些脂粉味的年輕龍騎吩咐著:「我要出一次任務,回來時間不定。我出去的這段時間,所有工作都按預定授權移交,你知道該怎麼作。」

  年輕龍騎面上掠過一絲驚訝,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任務,竟然需要帕瑟芬妮親自出馬。不過訓練有素的他將所有疑問都壓在心底,而是低沈而有力地回答:「是!將軍!」

  胡裡奧中校終於盼來了回覆,這一次打開文件後跳出來的終於不再是否決,而是代之以一個大大的紅叉,將所有人員、所有裝備統統劃掉,只是在方案執行人那一欄裡重新填上了一個名字:帕瑟芬妮。

  帕瑟芬妮……

  胡裡奧盯著這個名字,一直看到眼睛發痛,這才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疼痛告訴他,天雖然黑了,但他並不是在做夢。

  中校重重地嘆了口氣,一陣疲憊襲上心頭。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聽總部大樓裡的年輕女孩兒們說,上了年紀的大叔,最大的特徵就是缺乏想像力。

  薩拉托加,幾乎在等待中崩潰的龍騎們終於等來了期盼已久的新命令。命令的內容很簡單,所有人員一律撤回,總部將另行派人接手此次任務。然後就是保密規定,此次行動的一切內容都屬絕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賈斯汀不明白為何自己也會被撤換掉,他實在是喜歡追捕蘇的那種感覺,因此悄悄地給胡裡奧中校發了個訊息,強調了一下自己對於追捕蘇的重要。

  胡裡奧回了兩條訊息,第一條極其簡潔,只有兩個字:白癡。第二條特別繁複,整整兩屏的粗話將賈斯汀罵了個體無完膚,全無中校應有的風度。

  蘇並不知道因為自己惹出了多少風波,也不知道大難行將臨頭。

  他仍然坐在山頂,看著風景。

  暗黑龍騎出現得越遲,意味著準備越充足,想必將要到來的一擊會是雷霆萬鈞,無可抵擋。蘇知道,這一次絕不會有僥倖出現。蘇的運氣是比一般人要好一點,畢竟他在神秘學中形成的一階能力是基礎幸運。這是一個似乎處處有用又像是全無用處的能力,蘇直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它的原理是什麼,究竟是怎樣得來的這種能力。這個能力目前惟一直觀的表現就是在擲硬幣上面,如果蘇想要正面,那麼擲上100次,大約會得到51次正面。

  所以蘇的運氣,僅僅是比普通人好上一點點而已。

  瞄準鏡中,依舊是茫茫的草原,看不到任何異象,也沒絲毫危險的氣息。

  蘇突然聽到了腳步聲!那是清脆的鞋跟敲擊路面的聲音,踏著穩定的韻律,悠悠而來。

  這個時候,雖然根本沒有風,蘇淡金色的頭髮卻瞬間飄了起來,再徐徐落下。這是他感覺到最極端危險時的表現。

  瞄準鏡中依然沒有分毫髮現,漫山遍野的金屬薄片也沒有哪怕一枚發出警示聲,然而耳邊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近得似乎每一下都踏在心臟上,而且蘇居然還無從判斷腳步聲的方向!以他精心選擇、全力強化後的感知能力,居然都無法判斷出腳步聲的方向!從蘇露出一線的鼻樑上,可以看出已經在滲出細細的汗珠。

  全無徵兆中,電擊般麻痛的感覺陡然沿著脊椎骨上竄,瞬間瀰漫到整個背部。極端的危險,就在背後!而此時,無法辨識方位的腳步聲依然無休無止地響著,衝擊著他的耳膜。

  蘇放下了瞄準鏡,動作很舒緩。他沒有轉頭,也沒有去動背後的巴雷特或者是腰間的瑪格納姆。他知道,不論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完全無法鎖定,甚至不能感知的目標。蘇明白,自己與來者之間的實力有著不可踰越的差距。他無法反抗,無法逃脫,甚至多半也無法選擇死亡。

  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看天,看了看雲,再看看山與草原,然後碧色的眼睛和修直的眉毛共同構成了一個微笑。

  蘇一直在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卻沒想這一刻來得如此突然。暗黑龍騎的實力果然深若大海,兩次追捕失利後,第三次的來襲竟然是如此的無可抵抗!

  蘇想要拉一個龍騎陪葬的想法就此胎死腹中。蘇不想做一個活的實驗品的希望也變得渺茫。

  蘇想了想,還是抽出了瑪格納姆,扳開了擊錘。放棄抵抗不是他的風格,前面五顆子彈是敵人的,最後一顆子彈,蘇會留給自己。

  腳步聲嘎然而止,這次終於可以判斷出就他身體左側。

  接著一個淺棕色、做工精細的帆布背包扔在了蘇的腳邊,然後蘇的視線裡就出現了一雙誘惑的腿。

  這是雙筆直的腿,長得讓人口乾舌燥,深色偏黑的光滑絲襪充分展示了線條之際,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多餘。那雙高跟鞋式樣簡單得近乎於樸素,但是優美的線條和精到的做工已經證明它絕不可能是件便宜東西。

  蘇揚起了頭,他的視線也就自然而然的順著這雙長腿向上爬,先越過膝蓋,再沿著渾圓的大腿向上,碰到一步裙的裙沿時,部分視線在裙內深入了幾公分,大部分視線繼續向上。接下來是束到裙內的白襯衣,翻過恰好脹滿襯衣的胸峰,隨後是修長的脖子,無可挑剔的面孔,更增誘惑的黑框眼鏡,以及盤在頭頂的灰髮。

  「好看嗎?」她一手叉腰,一手握著枝鉛筆,並用鉛筆點著嘴唇,就這樣問。

  「好看。」蘇老老實實地回答。

  「還想看嗎?」她又問。

  蘇沒有回答,而是站了起來,望向遠方,舉起了手中的瑪格納姆,向茫茫草原連射了五槍。槍聲彼此激盪著,形成了巨大的回音。似是與槍聲相應和著,風也驟然大了起來,吹得他的淡金髮絲飄舞飛揚。

  蘇回轉瑪格納姆,將灼熱的槍口抵在了自己下巴上,閉上了眼睛。

  荒野、廢墟、輻射雲、變異生物、聚居地,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蘇過往的生命軌跡。這個時候,它們是如此的熾熱,熾熱得如同瑪格納姆的槍口。他喜歡它們,也放不下它們,但是對生的眷戀和熱愛,完全無法抵消他的決心。

  蘇不想成為實驗室的標本,如果實在沒有選擇,那也得是在死後。

  帕瑟芬妮能夠輕鬆處理海量數據的大腦瞬間出現了一塊小小的空白。她完全無法理解在自己詢問過「還想看嗎?」這樣一個有著雙重含義的問題後,何以對方的反應竟會是舉槍自殺?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的樣子讓他難過得要自殺?

  好在她大腦中的短暫空白迅速被填平,右手一探,輕輕巧巧地將瑪格納姆從蘇的手中取了過來。那夾著黑色鉛筆的食指和中指和她的腿一樣,長得讓人心跳。蘇只覺得手上微微一麻,手槍就已經到了她的手裡。

  帕瑟芬妮看上去笨手笨腳地把玩著瑪格納姆,這是把做工精緻的槍,不過巨大的槍身、沈重的重量、強大的威力與震耳欲聾的槍聲使得它與漂亮這個形容詞無緣。她試著象舊時代的牛仔那樣將瑪格納姆在手指上轉了個圈,然後兩隻手一起抓住,結果好像是無意中壓下了扳機,只得砰的一聲巨響,熱流撲面而來,蘇留給自己的一發子彈就此飛向了茫茫的雲層。

  帕瑟芬妮嚇得全身一抖,差點失手把瑪格納姆扔到了地上去。她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全是驚慌,黑框眼鏡有些滑落,甚至於盤起的頭髮也有一縷散落出來。總而言之,她看起來像是被震耳欲聾的槍聲和強大的後座力嚇到了,非常非常的驚慌。

  她扶正了眼鏡,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拈著瑪格納姆,送到了蘇的面前,心有餘悸地說:「還給你!」

  這一次,是那隻黑色的鉛筆和銀灰色的瑪格納姆構成了對比。

  蘇接過了瑪格納姆,從腰間的皮盒中夾出六枚子彈,雙手一錯,已經重新上滿了子彈。他看著帕瑟芬妮,平靜地說:「手槍的子彈還有很多,而且也有許多不用子彈的自殺方式。想把我活著帶回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看起來很忿怒,咬著手中的鉛筆,質問:「不過是問了句還想看嗎,你就要自殺?我的樣子就那麼可怕?」

  蘇的聲音依舊平靜:「你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這位暗黑龍騎來的小姐。」

  她立刻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好吧,我承認我是來自暗黑龍騎。可是你是怎麼的知道的?」

  蘇有些頭痛,這個女人的演技的確高明,可問題在於她的謊言實在是不堪一戳。不過他還是回答:「你的鉛筆上有徽章。」

  帕瑟芬妮看了一眼手中的鉛筆,黑色的筆身上盤繞著暗金色花紋,在筆端處合成了一隻口中銜著金盾的龍頭。

  她將鉛筆交到左手,向蘇伸出了右手,有些不情不願地說:「帕瑟芬妮。很高興認識你,蘇。」

  蘇猶豫了一下,也伸出了右手,說:「我寧可從沒見到過你。」

  「嗨!你是男人,別那麼小氣!」帕瑟芬妮叫了起來,手微微往後一收,不讓蘇的手碰到自己:「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和人握手時戴手套是不禮貌的嗎?特別是和我這樣的美女。」

  蘇愣了一下,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行為舉止處處出人意料,自己已經有些弄不清楚她的真實來意。蘇拆下了右手上纏著的繃帶,露出了一隻完全可以和帕瑟芬妮媲美的右手,然後與她握在了一起。

  從肌膚、從線條,這兩隻手幾乎分不出高下,當然區別還是有的,蘇的手透著隱隱的力量感,而帕瑟芬妮的手則充滿了纖麗的美感。

  「既然握過了手,我們就不再是敵人,而是朋友了。跟我回暗黑龍騎吧!」帕瑟芬妮熱切地說,緊抓著蘇的手不放,五指不停地動著,竟然在撫摸著蘇的肌膚!這個時候,她的表現只能說是一隻披著端莊外衣的色狼。

  蘇實在是有些無奈,說:「你可以帶我的屍體回去。」

  「小氣的男人,不要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說得好像我是個惡魔一樣!我可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女人呢,從來都不會強迫別人做什麼的。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會慢慢勸你回心轉意的,要知道我可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哦!這段時間我們就住一起吧,你看,我連行李都帶來了!」帕瑟芬妮仍然緊緊抓住蘇的手,如是說。

  蘇看著地上那隻估計連一雙鞋都裝不下的帆布女包,實在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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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5:01

章十六 底牌 下

  這個晚上,帕瑟芬妮自然佔據了主人臥房,蘇則抱著巴雷特,依舊在基地大門口的老位置上靠坐著睡下。帕瑟芬妮對他選擇的地方沒有表示任何反對意見,似乎壓根不擔心他趁夜逃跑。


  蘇也沒有想那麼多,單以追蹤來說,這點尺度根本夠不上安全距離,而和帕瑟芬妮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令他消耗幾乎比戰鬥時更多的體力,再加上那一杯烈酒的作用,蘇已經變得昏昏沈沈的,因此很快就睡熟。


  這一次,蘇的警覺性變得出奇的差,似乎被溫暖的黑暗團團包圍著,前所未有的放鬆,即無夢,也無醒。


  直到隆隆的機器轟鳴聲傳入耳中,他才從深沈的睡眠中醒來,意識卻還貪戀著剛剛的舒適,有些不肯甦醒。透過基地大門的門縫,可以看到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大約已經是九點三刻的樣子。


  難道自己竟然睡了12個小時?蘇猛然清醒!

  眼睛張開的剎那,蘇的身體忽然僵住,然後才慢慢放鬆下來。巴雷特不知什麼時候從懷裡放到了旁邊,身下堅硬冰冷的蜂窩合金鋼板上多了一層鬆軟溫暖的被子,身上也蓋了一條薄毯。他的頸後還墊上了一個枕頭。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蘇的第一本能應該是立刻進入戰鬥狀態,但是對這個充滿了溫暖和幽香環境的貪戀,卻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醒了?」帕瑟芬妮從通道轉角處走了出來。她今天上身換了一件淺藍色襯衣,下面則穿了一條牛仔褲,腳上踩著雙輕便的多用途運動鞋,一頭灰髮簡單的束了個馬尾,看上去十分的清、運動。和昨天惟一相同的就是那黑框的眼鏡,以及那雙可以瞬息萬變的美麗眼睛。

  蘇腦海中突然跳出那隻帆布女包,自動計算了下她那些衣物鞋襪的尺寸和摺疊後需佔據的空間,然後不由為這條件反射般的瞬間反應有點尷尬。

  帕瑟芬妮笑吟吟地站住,她手中托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食物,後腰裡插了一把扳手,而那枝黑色鉛筆現在則變成了簪住頭髮的工具。或許牛仔褲比鉛筆裙更能展現那雙長腿的線條,蘇覺得今天的帕瑟芬妮更多了一分親近,隱藏在端莊外表下的誘惑也更加強烈。

  蘇掀開被子,正要坐起來,她就說了句「不要起來」,然後直接在蘇身邊坐下,雙手將那盤食物捧了上來,然後熱切地盯住他的眼睛,說:「早飯!」

  盤中盛著的其實就是基地生產的合成營養素,但是經過了帕瑟芬妮的手,就變得香氣撲鼻。按照蘇習慣性的思維,合成營養素經過烹製之後,營養成分肯是受到了部分破壞,這實質上是種浪費。但是看著眼前的這盤食物,蘇的情感開始向理智發起了挑戰,覺得其實這樣也很不錯。

  「你呢?」蘇瞬間計算出了盤中營養素的重量,發覺基地中剩餘的營養素應該只有這麼多了。

  果然,她微笑著說:「只找到這些,你是男人,是要戰鬥的,所以你先。」

  這是一句完全荒野式的回答。在生存重於一切的荒野中,有限的食物和水的分配順序一向是成年男人,孩子,女人,最後才是老人。蘇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她已變成了一個典型的荒野女人,正在為行將出獵的男人送別。

  蘇的理智立刻將這個荒謬的想法驅逐了出去。別的不說,只看那天她極為輕鬆地奪下了蘇的手槍,以及昨晚在根本沒有驚動蘇的情況下取下了他的槍與子彈,還為他蓋上被子,就知道這個神秘而又美麗的女人該是何等強悍的角色,至少絕非他遇到過的暗黑龍騎能夠相比。

  蘇拿起餐刀,將盤中的食物分成了兩半,一小半留給自己,大半是帕瑟芬妮的。

  「我吃這些夠了。」迎著她閃亮的目光,蘇如是說著。

  他沒有說謊,這點東西已經夠維持他兩三天的消耗,如果沒有激烈戰鬥的話。當然,或許那一大半對於帕瑟芬妮來說會是太多了些,在這個女人面前,就連在營養和水的吸收利用能力上,蘇也沒有自信。

  托盤上放著兩把餐勺。讓蘇意外的是,帕瑟芬妮沒有對他的分配有任何異議,而是直接拿起一把餐勺,就著他手上的托盤吃了起來。

  營養素就是營養素,再怎麼處理也仍是脫離不了營養素的基準味道。這雖然已經是蘇很少嘗到的美味了,但是他相信,如此精於廚藝的帕瑟芬妮肯定談不上喜歡這盤東西。但是她默默的,將大半盤營養素吃了個乾乾淨淨。

  蘇吃東西的時候從來不快,不出聲,不會浪費一點食物,也不拘泥於形式。但是和帕瑟芬妮在一個盤子裡吃東西,卻總是讓他的注意力從食物本身飄開,飄到了她的身上。那些被鉛筆別住的灰髮出奇的淘氣,總是隨著她一個極細微的動作就會彈過一絲來,拂在他的臉上。還有一次兩個人的頭甚至撞到了一起。

  這是一起完全不起眼的小事故,可是卻意義重大,因為蘇本來應該完全能夠躲開的,卻因為注意力飄到了其它的地方而使反應慢了一拍。

  一頓早飯吃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帕瑟芬妮收了餐盤餐具,前往樓上生活區清洗。蘇將散在地上的枕被抱起,跟著她上樓。這些都是樓上臥室中的枕被,質量上佳,經過了這麼多年,仍然可以使用。

  整理好了二層的生活區,帕瑟芬妮又和蘇下到了地下一層,在這裡,水循環主處理系統的機器外殼已經打開,一些零件散放在地上,機器內部,中心處理芯片已經露出了一半。看來在做早飯之前,她已經工作了好些時候。

  地上放著一個文件板,上面夾著兩張白紙,紙上用鉛筆塗著幾個零件的草圖。

  「來,幫我一下。」帕瑟芬妮挽起了襯衣的袖子,拉過了放在牆邊的工具架。

  蘇在旁邊扮演著助理的角色,遞工具,搬零件,並且聽著她講解這個水循環系統的原理以及問題所在。

  中央水循環處理系統最核心的部件就是處理芯片,幸運的是,這個芯片還是完好無損的。由於閒置的時間過長,系統中幾個齒軸零件尤其是一些管道的彎頭部分鏽蝕損毀嚴重,致使整部系統癱瘓。早餐前,帕瑟芬妮已經檢查過了這個系統,並且找出了需要更換的零件和管道。她還啟動了基地的工廠,熔鑄模塊正在按她給出的配方熔煉合金。一頓早飯的時間,所需的合金就已經熔煉好了。

  現在基地的中控電腦上,帕瑟芬妮已經具備了和蘇相同的權限,而那枚金屬指環,也已戴在她右手的中指上。

  昨天晚上,喝過了酒後,帕瑟芬妮就像一個看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女孩一樣,纏著蘇要基地的權限。蘇想了想,直接將左手上戴著的指環取了下來,交到了帕瑟芬妮的手裡。當時,蘇注意到了她表情有些異樣,但是就和她其它的表現一樣,蘇既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含義如何,因此根本就沒去深想。

  機械是一門可以極為深奧和廣博的學問,特別是涉及到電子和人工智能技術的時候。光是聽帕瑟芬妮的講解,蘇當然不可能就此精通這門或許需要十幾年研究的學問。但是她的講解深入淺出,非常詳盡細緻,並且耐心,幾乎將每個要點都講解到位,蘇仍然感到大為受益。

  不經意間,帕瑟芬妮展露了她淵博的一面。

  只有兩個人想要維修這麼龐大的一個系統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即使以帕瑟芬妮的無所不能,也已經用去了整整一天,而主要的時間是要花在備用零件的製作上。

  「為什麼不肯跟我回去呢?」在自動多功能車床前,全神貫注地加工著零件的帕瑟芬妮似乎是無意的問了一句。

  蘇站在旁邊,時而看看手中的圖紙板,時而看看車床上旋動著的零件。幾乎只憑視力,他就可以看出零件的加工誤差是否過大。聽到帕瑟芬妮這樣問,蘇也沒有用千篇一律的回答來應對,而是嘆口氣說:「我殺了你們的人,而且我也不想當實驗品。」

  帕瑟芬妮將一截加工好的管道扔在了地上,又填進去一塊新的原料,頭也不擡地說:「你殺的人是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能解決。如果我還可以保證你不當實驗品,你肯跟我回去嗎?」

  經過一整天高強度的工作,帕瑟芬妮鬢角也開始滲出細細的汗珠。認真工作的男人是有魅力的,認真工作的女人一樣有魅力。

  看著忙個不停的帕瑟芬妮,蘇也認真地回答:「不去。在暗黑龍騎的眼中,荒野上的人都不能算是人。而我,屬於荒野。」

  帕瑟芬妮加工完最後一個零件,站直了身子,理了理微亂的灰髮,說:「死在你手下的那個人叫萊科納,你覺得,我和他一樣嗎?」

  蘇很想說其實我還看不透你,但是他沒有這樣說,而是仔細回想了一下與帕瑟芬妮見面後所有的細節,於是搖了搖頭,說:「不一樣。」

  「這就是了。」帕瑟芬妮抱起一堆加工好的零件,放在了蘇的懷裡,自己抱起其餘的零件,向樓上走去,邊走邊說:「暗黑龍騎其實是一個很鬆散的組織,這個組織向哪個方向去,是取決於組織裡的人的。如果你覺得我們做的不對,大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它啊。」

  蘇沈默了幾秒,才說:「一列載重列車開始行駛後,就很難再改變軌道了。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沒有辦法讓已經開動的列車停下來。」

  「沒辦法讓列車停下來?」帕瑟芬妮停了下來,看著蘇:「可是我怎麼看到的是你迎頭撞向了列車?」

  蘇碧色的目光平淡寧定,笑了笑,沒有迴避她的目光,也沒有回答。然而帕瑟芬妮毫不放鬆地望著他,大有不得答案絕不罷休的架勢。

  蘇無奈,只好說:「我想活著。但是在無可選擇的時候,我並不畏懼死亡。」

  「真的無可選擇嗎?」帕瑟芬妮又追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蘇沒有回答,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有了必備的零件,修復工作就完成了一大半,接下來只要將零件裝回去就好了。半小時後,帕瑟芬妮將中央水循環系統的外殼裝了回去,足有上百公斤的外罩在她手中輕若無物。

  帕瑟芬妮用沾滿了油汙的手打開了電源開關,機器的轟鳴聲頃刻間佈滿了這個空間,地下水被源源不絕地抽取上來,進入了中央水循環處置系統。過了幾分鐘,帕瑟芬妮擰開了出水口的閥門,嘩的一聲,一道強勁清澈的水柱頓時噴了出來!

  帕瑟芬妮一聲歡呼,蘇也禁不住微笑著,接了滿滿一捧的水。水清澈,全無雜質,雖然不可避免地有一點輕微的輻射,但是至少也達到了四級水的標準。而且看出水量,一天能夠處理完全汙染水的能力或許會遠遠超過10噸的額定能力,而處理循環水的能力將十倍於汙染水的處理量。

  有了水,就有了生命。

  兩個人出神地看著出水口,久久沒有說話。蘇感受得到,方才的剎那,她是出自真心的歡喜。

  有了充足的水,帕瑟芬妮反而不再奢侈的要求洗浴,而只是簡單的洗了洗手和臉,就拉著蘇,出了N958,登上了山頂。

  此時已是深夜,天空中滿是不散的輻射雲,在風的推動下急速遠去。夜黑得幾乎看不見什麼,遠方的大地上,隱約現出幾段斷裂的高架路的輪廓,宛如死去巨獸的骨骼。

  在帕瑟芬妮的招呼下,蘇與她並肩坐在山頂,遙望著茫茫的黑暗。

  她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問:「你說,這個時代,女人的地位是什麼樣的呢?」

  蘇想了想,如實地說:「就如我所看到的,在絕大多數時候,女人是男人的附屬物。如果沒有其它的技能,也沒有可以依靠的男人,就要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取食物和水。可以把她們和槍與彈藥一樣視為財產的一部分,如果她們的男人被殺,那麼她們就會換個主人。此外,她們還是繁殖的載體。」

  「還真夠直白的!」她略有譏嘲地笑了,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說:「你說的不錯,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現實,也是所有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其實我也一樣,現在我在暗黑龍騎中的強勢,依靠的是自己的實力與家族的力量。在過去的幾年中,我不停的出戰,而且戰無不勝。可是這改變不了我是女人,是一個沒有保護人的女人的事實。如果一個女人沒有保護人的話,那麼周圍的男人都會變成貪婪的狼,等著她無力倒下的那一天,再去將她撕成碎片!今後,我還會不停的出戰。而戰鬥,總會有受傷甚至是永遠失去力量的時候,那時,就是我的末日。」

  「在暗黑龍騎的歷史上,有過許多輝煌的女人。斯蒂芙妮,血腥瑪麗,吉米莉,都曾經是令人畏懼的名字。然而當她們在無數次的戰鬥中不幸受傷,失去了強悍的戰鬥力後,沒有保護人的她們先後淪為了男人的玩物。由於她們曾經的強勢和背景,幾乎所有有能力染指她們的男人都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畢竟玩弄一個有身份的女人要刺激得多。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我也會淪落到這個下場。和她們不同,我有家族的支持,不會完全淪為玩物。然而,也由於我有家族,染指我的會是家族中的大人物,以及與家族交易的人。」

  蘇心頭悄然收緊,他想起了無數曾經遇過、見過的女人,也想起了麗。至於帕瑟芬妮,她的美麗可以讓周圍所有的雄性變成惡狼。

  山頂上沈默了片刻,帕瑟芬妮忽然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蘇,你願意加入暗黑龍騎,從此保護我嗎?」

  她並沒有向蘇看上一眼,而是抱著膝,在夜風中坐著,望著遠方。

  一瞬間,蘇想到了她初見時的驚豔端莊,浴後的嫵媚誘惑,送上早飯時的熱切天真,工作時的認真嚴謹,以及如今的沈靜悠遠,一時間有些弄不清楚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帕瑟芬妮。或許,這許許多多的面目,都是帕瑟芬妮。兩天來,她正在將自己的一切都展示在他面前。

  這樣一個無論哪方面都極為出眾的美麗女子,要求自己做她的保護人?如果只是為了誘騙自己進入暗黑龍騎,那麼這個代價也未免太大了些。這是完完全全的得不償失。

  蘇也在望向遠方,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暗黑龍騎並不適合我,抱歉。」

  沈默在繼續。

  過了許久,帕瑟芬妮才問:「蘇,你有想要保護的人嗎?」

  蘇平靜地說:「……有。不過,或許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帕瑟芬妮抽出了別住頭髮的鉛筆,那頭深灰長發如瀑灑下。蘇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幾下,從側面看,除了缺少了一絲絲偶爾閃動的銀色光芒之外,那垂落的灰色髮絲幾乎就與當年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帕瑟芬妮是暗黑龍騎的成員,而當年的拉娜克希斯以暗黑龍騎作為侍衛。蘇不知道帶走小女孩的拉娜克希斯是什麼身份,只知道與暗黑龍騎有關。看她當日超出想像的奢華和排場,或許地位還在帕瑟芬妮之上。也許,帕瑟芬妮是知道女孩的存在的。

  「我有最後的底牌,可是讓你心甘情願的跟我走,只不過,我不希望會用到它。」那一晚,帕瑟芬妮的話悄然從蘇的心頭浮現。

  回想帕瑟芬妮剛才的感慨,蘇突然有了一個聯想,他的心臟猛然抽緊,難道是拉娜克希斯出了事?如果她倒下了,那麼女孩呢?想到當年便是漂亮得過份的女孩,以及與這容貌可能相連的命運,蘇心中一道猛烈的火焰漸漸升起。

  感應到了蘇些微的變化,帕瑟芬妮似乎嘆了口氣,在黑暗中,她平靜地說:「我想,你曾經聽到過拉娜克希斯的名字,在她的身邊有一個女孩,有著和我近似的頭髮。我想,這個女孩就是你想去保護的人吧。」

  蘇沈默著,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看來帕瑟芬妮確實知道自己與女孩曾經的經歷,或者這能解釋一部分她對自己另眼相看的原因,再與她方才那些有關女人命運與地位的話聯繫起來,那麼,她在暗示著什麼?

  在似乎永不會消褪的黑暗中,帕瑟芬妮冰冷、高傲、富有穿透力的聲音不斷傳來:「你還是想保護她的。但是現在的你連一個低階龍騎都打不過,用什麼來保護她?當厄運降臨的那一天,你又能做什麼?以你現在的生存方式,就算再給你五年、十年,你又能夠發展到幾階能力?五階,還是六階?以這樣的能力,你什麼都做不了。厄運的降臨是必然而非偶然,在血腥議會中,蜘蛛女皇並不是惟一的主宰。」

  透過黑暗,蘇看得到帕瑟芬妮的灰髮飛揚,一如這動盪年代人們飄泊不定的命運。

  「加入暗黑龍騎,我會變得更強?」蘇問。

  「在暗黑龍騎,唯一能夠制約能力的就是天賦。如果你有無可匹敵的力量,那麼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帕瑟芬妮的回答給出了蘇最想知道的兩個答案。

  帕瑟芬妮翻出了她的底牌,而蘇,從一開始就無牌可出。

  蘇平靜地說:「那麼,我加入暗黑龍騎。」

  帕瑟芬妮擡手將灰髮挽起,仍是用那根鉛筆別住,淡淡地回答:「我給了你增強能力的機會,給了你保護想去保護的人的希望。而為了讓你加入暗黑龍騎,我需要與整個法佈雷加斯家族為敵,因為是你殺了萊科納。我還需要向議會證明,你本身的價值超過了入侵者的價值。在你自己能夠證明這一點之前,我必須將同等價值的財產抵押給議會。在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後,我是需要回報的。」

  蘇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哪怕這是一場交易,不管幕後有什麼,僅僅是檯面上的東西,他得到的已經太多了。

  「你想要什麼?」蘇問。

  帕瑟芬妮轉過頭來,望著他,灰色的雙眸中有絲碧光閃動,看起來,她的眼睛與蘇的有些相似,不過蘇是以碧色為主。

  帕瑟芬妮左手做了個手槍的姿勢,槍口指向蘇:「做我的男人!」

  蘇愣住。

  他是具備基礎幸運的能力,但是眼前這個條件實在是好到了荒謬的地步。蘇相信,即使他把基礎幸運提升到了八、九階的地步,再等上幾百年,也不可能有這種好事掉下來。這不是概率大小的問題,而是根本不可能。

  蘇等待著她的下文。

  帕瑟芬妮接著說:「當然,現在的你根本沒有資格作我的男人,再強個七八倍也沒有資格。而且加入了暗黑龍騎後,如果讓別人知道了這件事,以你現今的能力,過不了幾天就會莫名其妙的死去。等你加入暗黑龍騎後,除了一些基礎且必要的幫助,你從我這裡再也得不到別的。你需要自己去面對明裡和幕後的敵人,然後變強,直到強大到可以做我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你具備了這個資格,我會收了你。如果你強大到足夠壓制我,我會讓你做我的保護人。假如你始終達不到我的要求,我會選擇別人來代替你的位置,但你仍然是我的人。我不會攔阻你去保護她,假如確實有必要,你完全可以選擇去戰死。但是!在你戰死的時候,你也要始終記得,你,是我的人!」

  聽到帕瑟萊妮如此強勢的宣言,蘇只是笑了笑。她的陳述直白、尖銳、赤 裸、毫無修飾,然而,這就是現實。

  條件非常的好,雖然這根本不是蘇想要的,但是他沒得選擇,一如七年之前。

  「成交。」蘇的話一向簡潔。

  帕瑟芬妮輕輕地笑了笑,說:「如果你在我第一次邀請你時就加入暗黑龍騎,就不會有後面這些條件了,但是,你讓我動用了底牌,所以這變成了一場交易。」

  在交易中,蘇從來都是一個有信用的人。自從帕瑟芬妮出現之後,幾乎發生的每一件事都顛覆了蘇的常識。他並不天真,這場交易後面必定隱藏著更多的內幕,只不過他現在還沒有資格知道這些。這兩天裡發生過的事一幕幕從他心頭流過,蘇忽然想起,她在提到持有底牌的時候,還說起過另外一個願望。

  與她給與的機會相比,這個願望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在黑暗中,蘇沈靜地坐著,凝望著無盡的黑暗。

  當年,在約克斯頓,那個少年未曾想到,七年之後,他又要承擔起同樣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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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5:15

章十七 成長的代價 上

  十天後,蘇站在山頂,俯瞰著下方。那是一個已恢復了部分生機的巨大城市,天色灰暗,許多大廈中亮著燈光,修葺一新的公路上時時可見車輛穿流,城市邊緣,有大片的工廠燈火通明,一輛輛滿載的卡車不時開進開出。關鍵的是,從城市中點點閃亮的燈火來看,這座城市有著龐大的電力供應。


  視線越過城市,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天空中低垂的雲層露出了一片縫隙,剛好將低垂的太陽露了出來。大片金黃色的陽光灑下來,不光大海染成碎金遍佈,還將整座城市向海的一面盡數染成了濃濃的金紅色。但是濃烈的金色背後,則是深深的陰影,幾如永夜。


  蘇的身邊,是一身襯衣鉛筆裙的帕瑟芬妮。她右手提著精巧的帆布挎包,左手向閃耀著億萬點金色光芒的大海一指,說:「暗黑龍騎的總部,就在那裡。」


  順著她的指尖,蘇看到了那棟老式的七層大樓。雖然相距遙遠,蘇仍然隱約看清了大樓那狹窄而高的大門。由於是背著陽光,大門內黑深深的一片,似乎要吞噬所有敢於進入的人。

  嗒嗒嗒……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迴蕩在這座已經有幾百年歷史的暗黑龍騎總部大樓前,門口兩邊的衛兵身體一震,立刻將本來就很挺拔的身軀挺得更加筆直了些。當這種聲音響起時,只會意味著一件事:帕瑟芬妮來了。

  果然,帕瑟芬妮有如幽靈般浮現,踏著長長的台階,昂然走進了暗黑龍騎的大門。她剛一現身,兩名衛兵便啪的敬了個最標準的軍禮,他們望向帕瑟芬妮的目光充滿了敬畏、興奮和一點點隱藏起來的慾望。

  帕瑟芬妮走得搖曳生姿,臉上卻全是完全不加掩飾的冷漠與高傲。她沿著大廳的正中線,筆直走向鋪著猩紅地毯的樓梯。挑空的大廳中儘是那一聲聲清脆的敲擊聲,對面牆壁上的銅龍首也將全部的目光盡數投注在帕瑟芬妮身上!

  大堂中進進出出的人們全都停步,望著出任務歸來的帕瑟芬妮,所有湊巧站在她前進路線上的龍騎都急急忙忙地閃到了一邊。

  帕瑟芬妮離開的這幾天裡,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猜測是究竟是什麼樣的任務,才需要這位暗黑龍騎最年輕、最強勢、最狡猾同時也是最美麗性感的少將親自出馬。那個跟在她後面,與這裡格格不入的那個人又是誰?

  蘇的瞳中全是漠然,目光只是落在帕瑟芬妮有節律地擺動著的腰上,根本不向兩旁看上一眼。他的步伐大小頻率與帕瑟芬妮完全一致,就似與她融成一體。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是1.5米,不曾多一分,也不會少一毫。

  無數目光落在蘇的身上,嫉妒、痛恨、好奇、熱切、輕蔑、貪婪、驚訝、疑惑、乃至於火熱的慾望,這些目光中幾乎蘊含了一切正面的或者是負面的感情,如針一樣刺著蘇。

  許多男人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枝纏滿了偽裝布的巴雷特上,有驚訝、有輕視、也有憤怒。在全面普及新時代智能槍械的暗黑龍騎,舊時代簡單機械武器幾乎絕跡。那些敢於使用這種武器的,幾乎都是些不可一世的猛人。在暗黑龍騎當中,類法術與格鬥域幾乎一統天下,就算主修的靈能域,也極少有以各類槍械為主攻方向的,畢竟低階的武器掌握和電子智能之間孰弱孰強還真不好說。

  大堂中還有不少女人,從衣著區分,其中大部分是做些文秘案卷工作的普通人員,當然也有少數女龍騎。她們的目光幾乎都在蘇的臉上停留不去,偶爾看一眼帕瑟芬妮,有些人已掩飾不住自已的嫉妒或是羨慕。

  蘇以不變的步伐,在無數目光中穿行,隨著帕瑟芬妮直上六樓。

  進入暗黑龍騎總部時,蘇的臉上沒有繃帶。

  回到暗黑龍騎的帕瑟芬妮,是全無顧忌的強勢與張揚。她走到哪裡,清脆的高跟鞋敲擊聲就響到哪裡。但是蘇比她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帕瑟芬妮剛上六樓,收到消息、英俊陽光的男副官便已站在辦公室前,替她將辦公室大門打開。

  當帕瑟芬妮在辦公桌後坐好時,蘇沈默的站在辦公桌邊,讓副官的眼中閃過一陣驚訝。這位副官很有定力,而且多年的追隨也使他清晰知道在帕瑟芬妮面前失態的後果。他克制住自己,不讓目光飄到蘇的身上,將手中的幾份文件放在了帕瑟芬妮面前。

  這是帕瑟芬妮離開這段時間積下的工作,而且必須她本人簽批。此刻帕瑟芬妮並無興趣處理這些所謂的重要事務,她飛快地翻閱著文件,偶爾停手瞟上幾眼,隨即簽上了自己的意見,三份文件一共才花了她五分鐘。

  「最近還有基礎培訓訓練營嗎?」帕瑟芬妮一邊和文件搏鬥,一邊問。

  「有,最新一期的基礎訓練營在昨天已經開始了,這是完整的教程,本期訓練營由本.科提斯上尉主持,目前受訓成員一共31人。最新的強化訓練營則要在七天之後才會開始。」男副官不假思索地回答,似乎他的腦袋中也裝著一個資料庫。

  「是科提斯的訓練營?運氣不錯。」帕瑟芬妮擡起頭來,手中的鉛筆向蘇一點,說:「去告訴科提斯,這期訓練營要加一個人,就是他。」

  副官吃了一驚,說:「這恐怕很難。您知道科提斯上尉的脾氣,他從不接受半路加人這種做法。而且您的命令與規令有些不符,他好像還沒有辦理過任何加入暗黑龍騎的手續,而這期的訓練營是為了選拔新的龍騎成員而設立的。」

  帕瑟芬妮的目光越來越冷,說:「我好像沒有給過你置疑我命令的權利,中尉!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作好你份內的事就行了!去告訴科提斯,這件事情我是非常認真的,沒有任何討論餘地!如果他敢拿規令來頂我,或者想講他自己那些臭規矩的話,我今晚就會去他家裡把他所有的酒都砸爛!把我的原話告訴他,一個字也不許更改!」

  「是!將軍!」副官挺了挺本已十分筆直的腰桿,以自己的所能達到的最大聲音乾脆利落地應答,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心中的震驚。

  帕瑟芬妮又望向了蘇,說:「你就跟他去吧,需要做什麼,他會告訴你的。」

  在隨著副官離開辦公室前,蘇忽然看到帕瑟芬妮向他做了個手勢,那支黑色鉛筆輕輕的在空中橫劃了一道。

  與帕瑟芬妮相處近半月的蘇知道,她是要他將訓練營中的所有對手放翻。

  蘇幾乎是不可察覺地點了點頭。帕瑟芬妮不可能讓他做任何無意義的事,何況他也多少明白幾分這樣做的意義。

  副官領著蘇直接出了大樓,親自開出一輛漆著惡魔圖案的四驅越野車,拉上了蘇,飛馳而去。

  路很遠,一路上這名副官小心翼翼地探問著蘇的來歷,興趣,以及一切可能的資料。看得出來,他已經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但是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蘇,懷中抱著自己的巴雷特,一言不發。

  副官俊美的臉泛起隱約的潮紅,他怒意難抑,但是出於對帕瑟芬妮的畏懼,以及對蘇背景的無知,他沒有選擇翻臉或者直接動手。

  越野車轟鳴奔騰,將一條條公路、一棟棟建築甩在後面。擋風玻璃攔不住撲面而來的強風,將副官的金色短髮吹得筆直向後。

  開了將近一個小時,越野車駛近了位於山腳下一座看上去十分簡陋的軍營,營門口的衛兵檢驗過副官的證件後,放行了這輛越野車。

  副官和蘇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本.科提斯上尉才帶著外出訓練的隊員回到了營地。只聽咣噹一聲響,兩人所在營房房門被人一腳踢開,科提斯上尉帶著一臉猙獰走了進來。這位上尉是個黑人,本就窮凶極惡的臉上橫七豎八地分佈著許多傷疤。他個子並不高,也就比蘇高上幾公分而已,然而他身體的寬度和厚度幾乎是蘇的兩倍!他進門時,甚至要微微側身才能擠進標準的營門。

  在那身顯然是特別訂製的制服下面,全是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高挽的袖口下一條條肌肉虯結著,上面爬滿了不住跳動的青筋,黑得發亮的肌膚上泛著一層油亮的光芒。

  「讓我來看看,要半路插隊的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是不是一拳就能打出屎來的軟蛋!」本.科提斯一進門,就獰笑著說。他左右手不住互握著,全身上下的關節啪啪作響。

  副官站了起來,介紹說:「這位是蘇。奉帕瑟芬妮將軍的命令,來加入本期的訓練營。」

  「帕瑟芬妮?那個女人又在發什麼瘋!告訴她,這期的訓練營已經滿了,如果他一定要進來,等明年吧!」如果熟悉上尉的人聽到了,都會吃上一驚,因為上尉對女人的稱呼從來只有一個,娘們。

  「這注意,上尉,這是命令!」副官的態度非常的強硬。

  上尉獰笑著,忽然伸手將副官一把提了過來,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去他娘的命令,這條命令不合規,我拒絕!」

  副官儘管也是高大健壯,但是和上尉一比,簡直瘦弱得像根竹竿。而且不知怎麼,一落入上尉的手,副官立刻失去了全部力氣,雙手軟軟地垂在了身體兩側。他臉色已有些發白,但仍堅持著大聲說:「將軍說了,這一次她是非常認真的,而且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如果你不執行她的命令,那麼她今晚就會到你家裡把所有的酒都砸了!」

  上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是一聲咆哮!副官只覺得耳邊如同炸響了一顆重磅炸彈,被震得頭暈眼花。他的身體輕飄飄地向後飛去,摔回原先坐著的沙發中。

  本.科提斯轉過頭來,望向蘇,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得發亮的牙齒:「你叫蘇?你的運氣看起來不錯。所有人都知道,我最討厭兩件事,一是任何漂亮得過分的東西,二就是日程表被打亂。你兩樣都佔全了,運氣真的是不錯!接下來這段日子,我會讓你過得非常愉快的!」

  蘇安靜站著,迎著上尉如刀般的目光,視線沒有分毫動搖。上尉看了看他碧色的眼睛,再看了看他背後的巴雷特,臉色稍稍舒緩了一點。

  即然本.科提斯上尉已經接納了蘇,副官便再也不肯多留,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這座魔鬼盤踞的軍營。科提斯雖然只是一個上尉,但是從沒聽說過哪個校官願意招惹他。上尉的脾氣嗜好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而蘇幾乎犯全了他的忌諱,看來這期的訓練營,有得熱鬧了。

  所以副官回去的時候,心情十分愉快,來時路上被徹底忽略的怒火已徹底平息。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刺耳的短促哨音就在軍營中淒厲地響起。哨音餘音未落時,一排排簡易營房的房門就已打開,數十個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到了操場上,站成了雜亂無章的一群。

  科提斯上尉如一塊鋼錠,站在操場中央。他背著雙手,一根橡膠棍在他手心中不住跳動著。

  10秒鐘,所有的人都已站到了他的面前。算上蘇,這一期的訓練營一共有32名學員,其中有5個女人。和尋常的軍訓不同,上尉從不進行隊列訓練,他讓所有的人隨意站,自然而然的,學員中的小群體就在不經意間展現出來。

  蘇自然是單獨的,有4個女人和蘇一樣,孤單站著,最大的一個小團體有9個人,中間那個外表非常強壯、有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是頭領,他的鬍子修剪得非常整齊,看得出來這個人非常喜愛自己的鬍子。

  所有人到齊後,上尉沈默了足足有五分鐘。五分鐘內,軍營中一片寂靜,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在立正之外做出第二個動作。

  「很好!看來你們都是些聰明人,沒有把我的警告當成空氣。」上尉終於開口了,他手中的橡膠棍向蘇一指,說:「而你,你比他們都要聰明!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警告,卻沒有觸犯我的規矩。」

  蘇立刻感覺到投過來的目光中多了許多敵意。

  「我給了你們15秒,但是你們中最軟的蛋都在10秒內站到了我的面前!這讓我不得不說一句:真他娘的!」上尉繼續著他的訓話,熊一樣的目光在面前的32個學員身上掃來掃去:「看起來你們的蛋都硬得有些發疼了,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這期的訓練營,只會產生一名龍騎的正式成員!」

  哄的一聲,學員們臉色大變,這個消息對他們的衝擊一時超過了對上尉的畏懼,有認識的,互相之間開始低聲議論起來。科提斯主持的訓練營,每次產生的龍騎數量都不一樣,誰也不知道是按照什麼標準來制定淘汰率的,但是有一點眾所周知,數量越少,出來時的軍銜就會越高。如果只產生一名龍騎,那麼就意味著這位龍騎出營時就是少尉。

  然而相應的,機會也就只有一個。學員們互相打量著的目光中,已開始有了些異樣。

  上尉忽然提高了聲音:「現在,誰來告訴我,暗黑龍騎的第一信條是什麼?」

  沈默。

  蘇當然不知道所謂暗黑龍騎的信條是什麼,其它人看起來都是知道,但是沒有人願意搶先回答。搶先意味著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在只能產生一名龍騎的訓練營中,從一開始就吸引了注意力,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科提斯也不著急,安靜地等待著,等得越久,他嘴角的笑容就越加猙獰。

  終於,那個九人團體的老大吐了口痰,說:「暗黑龍騎的第一信條,就是力量!」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5:31

章十七 成長的代價 下

  「狗娘養的,你答對了!好像你叫庫克。」上尉咆哮著,他大步走到那個鬍子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男人面前,忽然一拳轟在對方小腹上!只一拳,就將這個強壯得像一堵牆的男人轟得彎下身去,無助地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8個人臉色都變了,但是只有一個人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看看沒有人敢跟上來,又縮了回去。


  上尉一腳踩在庫克臉上,重重地碾了起來。庫克發出痛苦的呻吟,上尉鞋底粗大堅硬的橡膠粒碾壓著他的臉,帶下了不少他引以為傲的鬍子。


  「力量,只有力量才能決定一切!只要有了足夠的力量,你們這幫狗娘養的就能為所欲為!就像我,現在可以隨便踩你的臉,隨意拔你最引以為傲的鬍子。」上尉獰笑著。


  他忽然一伸手,將那個本來站了出來,卻又臨時縮回去的人拽了出來。那個人與上尉的目光一接觸,全身登時一顫,猛然間殺豬般地叫了起來,雙手都籠上了火紅的火焰,按向了上尉的胸口!

  「狗娘養的,真是不賴!居然知道我想要打斷你的四肢!可惜,這次的訓練營裡有潛力的傢夥很多,不差你這一個。如果你剛才站出來後沒有退回去,我也就只會打你一頓而已,絕不會傷到你骨頭的。痛上個三五天,也就沒事了。可是現在不同了!」上尉一邊說,一邊將他往地上一擲,只聽通的一聲悶響,那個男人幾乎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坑來,他一口氣悶在胸口,差點暈了過去,雙手上的火焰失去了控制,反而在他自己身上延燒起來,立刻灼得他從撞擊的半昏迷狀態清醒過來,發出連續不斷撕扯心扉的慘叫聲。可是他卻無力撲滅自己身上的火焰,因為科提斯已經踩斷了他的雙肘和雙膝,只能無助地在地上翻來滾去。

  火焰愈燒愈旺,順著他的手臂向身體上燒了過去。

  在殺豬般的慘叫聲中,上尉陰森冰冷地說:「對於我的命令,你們可以通過兩種方式拒絕,一種就是挑戰。誰能夠打倒我,誰就是這一次訓練營入選的龍騎!當然,挑戰失敗,就是這個人的下場。另一種就是接受我的懲罰,你們放心,我絕不會傷著你們的骨頭和內臟,但也絕不會好受!還有,算是本次訓練營的贈品,你們看到了玩弄類法術域的人能力失控的後果。能力就是能力,不能掌控的能力就不是能力。能力不是給你們用來耍酷的,雖然類法術真的很酷。」

  呸!上尉一口痰吐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這小小的一口痰奇異地令他身上越燃越烈的火焰瞬間熄滅。

  「你們記住,在這裡,我的命令就是一切,必須立刻執行!不管我的命令是什麼,哪怕是這樣……」上尉大步走到了一個身材不錯的女學員面前,抓住她的上衣,雙手一分,立刻將那件極為堅韌的制服撕成了兩片。她的上身立刻整個裸露出來,碩大的乳 房搖晃著,讓幾乎所有的男人兩眼發光。

  「把褲子脫了,屁股擡高,我要在這裡幹你!」上尉命令。

  女人臉色忽青忽白,她的手有些顫抖,但仍是按照上尉的命令解開了腰帶,將褲子連同內褲一同褪下,然後將上身彎了下去,讓渾圓有力的臀部對準了上尉。

  上尉用橡膠棍在她腿中間拍了拍,冷冷地說:「臭的,我沒興趣了。不過你這個姿勢不錯,就這樣站5分鐘吧!」

  女學員咬著牙,保持著這個極度淫褻的姿勢不動。

  上尉走到了蘇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右手握著的橡膠棍一下下地敲打著左手手心,說:「我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你的確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甚至比我見過女人們都漂亮。我想這裡所有的男人都想幹你的屁股,說不定哪天晚上你就會嘗到七八個男人的滋味。不過趁著現在你還算乾淨,我不介意用我的軍棍試試你的屁股。脫褲子吧!」

  「我拒絕。」蘇平靜地說,臉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有種!那你打算用什麼方式來拒絕我呢?」上尉笑得很期待,很猙獰。

  「接受懲罰。」蘇說。

  很快,一個十字木架就在學員們的合力下豎在了操場上。蘇上身赤 裸,雙手被縛在了十字架的兩端。

  上尉繞著蘇走了幾圈,手中的橡膠棍忽然彈了出來,重重地戳在蘇的肋下!蘇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叫出聲來。只是他上身線條分明的肌肉一條條都在不由自主地顫動著,就可以想像這種痛楚!

  不等蘇稍稍平息,上尉又是一棍抽在蘇的肋骨上!這一棍打的方位非常特別,特別到在場所有的學員,包括那位還撅在那裡的女學員,都沒看出橡膠棍的落點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然而蘇吸了一半的氣瞬間凝住,全身光潤如玉的肌膚驟然變得血紅,隨後又慘白如紙。他所有的肌肉都在剎那間抽緊,額頭上的汗水大片湧出,不斷滴落在地上。

  砰!第三棍擊在了蘇的右肋上!蘇的頭立刻揚起,他像是在咆哮著,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已完全無法呼吸!

  第四棍落在蘇的後腰上,第五棍擊在尾椎,第六棍則點在胸腹交接處。

  蘇全身散發出驚人的高熱,身體無意識地彈動抽搐著,他的呼吸極為短促,氣流根本沒有進到肺中,而只是在喉間打著轉。

  但由始至終,蘇沒有發出過一聲痛苦的呻吟。

  科提斯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他看出蘇呼吸的變化是由於痛感過於強烈、意識行將崩潰的先兆。上尉本來對自己下棍的尺度把握極有自信,即可以給蘇施加最大的痛苦,又不會真正地傷害到他。但沒想到,蘇在棍下承受到的痛苦比上尉預計的要多得多。能夠到意識將要崩潰時還可以控制自己,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上尉也不由得對蘇的看法有了些改觀。他估計,蘇對痛楚的敏感度應該是普通人的1.5倍,這意味著假如兩個人都是2階的物理防禦強化的話,那麼蘇耐擊打的能力要比另一個人差得多。但這並不意味著是件壞事,對痛楚的感覺越敏銳,說明在感知域的潛力就越強。

  上尉取消了原本計劃中餘下的三棍,不同能力域的人要區別對待,蘇的能力既然在感知域上,那麼他承受的6棍就相當於普通人的10棍。每一棍帶來的痛苦都是疊加的,科提斯估計如果吊在十字架上的人是自己,那麼應該可以忍受到15棍。15棍後會如何,上尉也不知道,可能是發瘋。

  在科提斯眼中,能夠忍過9棍的,都是真正的硬漢!在他經手過的400多名學員中,成功忍下9棍的只有3個人而已。蘇能夠忍下等同於10棍的痛苦而不叫出來,已經是硬漢中的硬漢!

  上尉現在覺得,蘇那張漂亮的臉蛋和過於細膩的皮膚,似乎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刺眼了。

  上尉不知道的是,他對蘇的判斷還是有點出入,蘇對痛苦的敏感度,是普通人的3倍。

  科提斯向仍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的庫克,以及那個仍然裸身擺著姿勢的女人一指:「你們兩個,好像身後都有個不錯的家族。」

  「而你……」上尉用橡膠棍拍了拍蘇的胸膛,這一次當然沒有給蘇帶來額外的痛苦:「你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後台!只不過你的後台並是不那麼穩固,甚至將來還有可能拖累你。或許過幾年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我本來也沒指望你現在能夠明白。」

  上尉再次提高了聲音:「你們都看到了!這些有家族、有後台的人都是這個下場,你們這些啥都沒有的廢物最好打消幻想,我就是讓你們去吃屎,也都得乖乖地給我吃下去!」

  拒絕上尉命令的兩個後果,已經活生生地擺在了眾人面前。一個伏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個吊在十字架上幾近昏迷。雖然倒在地上的傢夥已確定殘廢,但是看過了蘇所承受的痛苦後,許多學員都產生了一些完全不能用理智來解釋的想法,他們寧可當趴在地上的人,也不要成為蘇。

  上尉打了個響指,兩名粗壯且凶惡的士兵跑步過來,將地上重傷不起的學員象只破布袋一樣拎起,甩上肩膀,扛到了醫護室去,至於傷者是不是會因為這個動作更痛苦,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了。

  這時那個女學員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操場上,剛好被這兩個士兵給看了個夠。四道火辣辣的目光刺在她的隱密地帶上,讓她光滑緊繃的肌膚泛起了一片小點。她不介意被人看,甚至是被人幹,只要對方有足夠的力量或者是權勢。然而在這個時代,她也是屬於高高在上的階層,被兩個最低級的士兵這樣盯著看,她深覺屈辱。

  不過她不敢起來,也不敢有別的動作。儘管五分鐘早已過去,可是上尉沒說她能站起,能穿衣服,她就只能保持著那個姿勢,不敢亂動。

  「現在,我再重申一次規則。接下來的三天,我會為你們講解能力與戰鬥的藝術。然後分配給你們各種任務,並根據你們在任務中的表現給出評分。當你們可以出任務的時候,禁斗的規則就會放開,你們可以為所欲為,只要記住兩條,一!我的命令就是一切;二!要公平!特別是在你們內鬥的時候。公平這個詞,我想你們都認得,也都能理解。所以別在這個詞兒上搞花樣,來挑戰我的智商。凡是挑戰我智商的人,我可以保證,他今後都不會有智商!」

  早操結束的時間終於到了,上尉這時才想起來讓那位女學員站起來,穿上衣服。面對著女學員隱含怨毒的目光,科提斯咧開大嘴一笑,說:「別真把你那個鳥家族當回事!你的家族要是有本事,還會把你送到我這裡來?早就直接塞進龍騎了!」

  這句話,實際上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躺到床上去的。他只記得,當無數意識的破片勉強粘合在一起的時候,耳中就又聽到了那刺耳的哨聲。

  蘇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落地時全身的肌肉猛然一陣抽搐,一頭栽倒在地。意識雖然已經清醒,但是超過極限的痛苦給他身體帶來的傷害還遠未過去,大多數肌肉都在自行顫抖著,並沒有聽從意識的指揮。

  蘇咬著,用僅有能夠運動的肌肉發力,一個翻滾,撞開了營房的門,然後勉強站起,一步步拖著身體來到了操場中央,然後又是一頭栽倒。

  上尉那雙深色厚底軍靴出現在蘇的視線中,說:「正好15秒,只能說你運氣夠好,小子。現在,給我站起來!」

  蘇的動作像極了殭屍,而不是動作敏捷到非人地步的活屍。不過他還是站了起來,儘管身體不時抖動著,根本就挺不直。

  「哈哈哈……」庫克突然在一邊笑了起來,「看這小子軟的就像個娘們!才挨了這麼幾下就變成這德性,難怪長得比女人還女人!」

  庫克這麼一笑,跟隨他的幾個人也附合地大笑起來。其它人雖然保持沈默,但也有些不屑地看著蘇。即使是主修感知域的人痛感更加強烈,也不應該只有這麼一點對擊打的抵抗力。

  「都給我閉上鳥嘴。」上尉的話不多,聲音也不大,但是效果立竿見影。

  科提斯繞著學員們走了一圈,才說:「能力,什麼是能力?別以為打過了幾針就叫有能力了,也別以為你們那點能力有多了不起。一名正式的暗黑龍騎,哪怕是個列兵,也要求至少要有四階的能力。所以在這裡,三階以下的能力,都叫做入門!四到八階的能力,也就是被稱為進階而已。」

  「那八階以上呢?」有個女學員怯生生地問。

  科提斯面容古怪地笑了起來:「八階以上?你到暗黑龍騎在海邊的那棟七層樓裡去問問吧,聽說那裡將軍不少。」

  女學員滿臉通紅,不敢再問下去。

  科提斯吐了口吐沫,蠕動著身上宛若超級變異人的肌肉,邊踱步邊說:「看在你們這幫兔崽子還算聽話的份上,我就給你們上一課。你們記著,一、會用的能力才是真正的能力!二、野外得來的能力永遠比打針的強!三、要選擇適合自己的能力組合,而不是有針就打!三個二階能力的搭配不見得比單一的五階能力差。就這些,今天的課程到此為止,解散!」

  幾乎所有的學員都在面面相覷,他們沒有想到期待已久的一課,原來內容就是三句話。這三句話中,第一句是廢話,第二句早被證明是錯的,第三句說了和不說一樣。能夠進入這個訓練營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最差的也有多項三階能力。可是他們面臨的首要問題仍是基因改進藥劑太少,基本上是能強化什麼就強化什麼,哪有那麼多的挑選餘地?即使對這些人來說,三階以上的基因強化藥劑都是見了鬼的貴。

  解散之後,就是一整天的空閒。除了原本就在一起的團隊外,很少有人出營房活動。學員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禁斗令解除期作著準備。真正的血腥,要到那時才會開始。

  蘇靜臥在床,意識雖然成功地粘合在一起,但仍是處處裂隙。他也不著急,慢慢地彌合著意識上的創傷,重新得回對身體的控制權。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這一次令他遊離在崩潰邊緣的痛苦竟然帶來了整整兩個進化點!雖然得來看似容易,不過即使以蘇的心志,也不太希望再來上這麼一次。

  營地中靜悄悄的,瀰漫著漸起的殺機。

  在蘇安靜休養,並且思索著上尉的話時,暗黑龍騎的總部卻不再平靜。一輛黑色轎車飛馳到了大門前,猛然剎住,四隻輪胎在地面擦出縷縷青煙,沈重而長大的車身輕盈地飄移起來,一個橫停正正堵住在台階下方。這輛車的行為十分無禮,但是車門上那隻暗金三叉戟的紋章讓守門的龍騎打消了干涉的念頭。

  駕駛室的車門打開,一臉怒容的奧貝雷恩走了下來,這次他沒帶司機,而是自己開車過來。奧貝雷恩大步走進大門,根本不理會門口的衛兵,直奔六樓。

  守門的衛兵,以及這座樓裡的許多人都認得這個剛剛成年的暗黑龍騎上等兵。因此看到他的臉色以後,守門的衛兵識相地把目光轉向遠處,連例行公事檢查證件的舉措都省略了。而大樓裡與他錯身而過的人看著他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疑惑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極少數知情的則若有所思。不過所有人都發覺,這個本應是稚氣未褪的少年發起怒來,原來也會如此的氣勢凜人。

  帶著明顯怒氣的腳步聲響徹了六層樓的走廊,帕瑟芬妮的副官聽到了腳步聲,推開自己小辦公間的門,用最真誠的微笑迎上了奧貝雷恩:「奧貝雷恩閣下……」

  「讓開!」奧貝雷恩喝道,手一揮,一道無形的力場將副官推得踉蹌退後。副官臉色大變,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安靜平和的奧貝雷恩發起怒來竟然也會如此狂猛且不留餘地。

  副官出身的家族雖然不如法佈雷加斯家族那樣古老且實力優厚,但也不算是小家族。他跟隨在帕瑟芬妮身邊作個副官,除了為前途之外,更存著與這位出名難纏的大美女進一步發展的念頭。可是他也沒想到一向謙和的奧貝雷恩會一分面子都不留。雖然幾乎人人都知道奧貝雷恩的上等兵軍銜與他的能力不相匹配,但是一個中尉被一個上等兵一下擊退,說出去總不是什麼好聽的事。

  奧貝雷恩根本懶得去理會那個臉色忽青忽白的副官,而是直接推開了帕瑟芬妮辦公室的大門,走了進去,然後將房門重重地關上,把副官和許多悄悄探頭出一看究竟的副官助理們統統關在了外面。

  正在和一堆文件搏鬥的帕瑟芬妮擡起頭來,扶了扶眼鏡,面無表情地說:「小奧貝雷恩,你剛才的表現很沒有風度。」

  「風度?見鬼的風度!」奧貝雷恩大步走到帕瑟芬妮的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上,上身前傾,半俯視著她,一句一頓地說:「我聽說,你把蘇給招進了暗黑龍騎?」

  「是的,他現在在科提斯主持的訓練營裡。不出意外的話,三個月後我們就可以迎接一位新的龍騎了。」帕瑟芬妮罕見地認真回答。

  「該死!」奧貝雷恩重重地捶了一下辦公桌:「我已經成年了,請別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我想問你,萊科納的死你準備怎麼解決!」

  「法佈雷加斯家族那邊,我會去應付的。」帕瑟芬妮的鉛筆飛快地在手指間旋轉起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她已經開始不耐煩的標誌,奧貝雷恩當然更知道這一點。

  「這麼說,你是打算讓萊科納就這麼白白死去?你應該知道,他是我最尊敬的兄長。我讓你干涉追捕蘇的行動,是為了讓萊科納安息,不是為了給你推薦男寵候選人的。」奧貝雷恩說到最後兩句話語調開始平靜低沈下來,然而其中蘊含的威壓比之剛才的咆哮要沈重得多。

  飛旋的鉛筆驟然停住,帕瑟芬妮冷冷地看著奧貝雷恩,鉛筆筆尖一下一下地點著辦公桌面。

  奧貝雷恩盯著她,許久,終於看明白了她的表情。在這件事上,她絕不會妥協。

  奧貝雷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帕瑟芬妮小姐,或者,我應該叫您帕瑟芬妮將軍,我知道了您在這件事情上的決心。不過我需要提醒您的是,今天能夠坐在這間將軍辦公室裡,除了您毫無疑問的卓越實力外,家族助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而我已經十八歲,已經有了繼承家族的能力和資格。假如您在這件事情上不肯退讓,那麼我想,從明天起,家族的武力和力量將再不受您掌控,也不會再給您提供庇護,您將自己去面對整個法佈雷加斯家族。」

  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本來對於權勢和地位沒有任何興趣,曾經也很希望家族能夠在您的帶領下興盛繁榮,而我,可以一生平靜的追求藝術和知識。只要是您需要的時候,我都會同您站在一起。但是現在不同了,我雖然年輕而且沒有經驗,但是家族中有足夠多的長輩可以幫助我,我決心自己擔起這個責任,而不是讓一個女人胡來。」

  一口氣說完這些,奧貝雷恩的臉色有些蒼白,灰色的發絲被汗水打濕,粘在了額頭上。他撐直了身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當然我相信您的判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個月後我們是會看到一位新的龍騎。但是,這個世界總會有許多意外的,不是嗎?就算真的沒有意外發生,我們也可以製造一些意外出來。我相信,會有很多人想要看到這麼一場意外的。」說完,奧貝雷恩就向辦公室外走去。

  在打開房門前,奧貝雷恩忽然回頭,快速地說了句:「姐姐,保重。」然後就飛快離開。這次他的嗓音又有了絲波動。

  偌大的辦公室中,帕瑟芬妮靜靜地端坐著,彷彿一尊雕像。她知道,自己這個大男孩一樣的弟弟已經長大了,明天,明天他就將肩負起家族的重任。雖然他還非常的稚嫩,但是已經開始顯示出了選擇的果斷和作風的狠辣。奧貝雷恩的決斷力甚至超出了帕瑟芬妮的預料,但他的決定是正確的,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放棄多年友好的法佈雷加斯家族,是極不明智的抉擇。將她踢出家族後,帕瑟芬妮的決定就不會影響兩個家族之間的關係。而她相信,法佈雷加斯一定會拿出足夠多的東西,來補償家族失去一名暗黑龍騎將軍的損失。

  而她自己,從明天起,將不再是家族的一員。從今以後,帕瑟芬妮,這位暗黑龍騎最年輕的少將,將孤身面對整個世界。

  黑色的鉛筆在屏幕上輕輕一點,蘇就跳了出來。照片上的蘇背對夕陽,穩定前行著,背後的巴雷特只有槍口處反射出一點耀眼的陽光。他整張臉都隱藏在陰影裡,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瞳孔中幽幽淡淡的碧綠光華。在陰影中,那黑色的眼罩依舊醒目。蘇走的是一條破損的路,貫穿畫面始終,沒有盡頭,也看不清來路。

  「媽的,虧了。」帕瑟芬妮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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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5:45

章十八 毀滅開端 上

  接下來的幾天,是無窮無盡的體能訓練。


  第一課只是三句廢話,使得那些頗有基礎的學員們心底頗有微詞,但是,接下來的體能訓練課程他們徹底領教到了上尉一小部分威名的由來。


  科提斯根據每名學員的能力制訂了不同的訓練量,如果意志足夠堅強,那麼一天下來剛好會累到筋疲力盡的地步,就是除了倒在床上睡覺,其它的什麼都不想幹。那些主修格鬥域能力的人,訓練量是其它人的幾倍。雖然每名學員都或多或少地隱藏了一些自己的能力,而上尉也根本沒問,可是給出的訓練量都是恰好按照各人的極限來的,不多也不少。


  蘇沒有強化任何格鬥域的能力,然而科提斯給他的訓練內容和訓練量卻是參照的格鬥域二階能力強化的標準,並且特別加強了力量訓練。在體力方面,蘇的耐久力特別的悠長,而且他對於自己體力的分配非常精細,可以將身體最後一滴體力給調動出來,這或許來自於多年在荒野中求存的生活,節約每一分能量使之發揮最大作用幾乎成為一種本能。而蘇的力量和身體防禦力相對就不是那麼突出,僅僅大致相當於一階強化而已。不知是不是巧合,科提斯的訓練內容恰好擊中了蘇的軟肋。


  一直到晚上十二點,蘇才將最後的訓練項目200個負重引體做完。當他挪回營房、將自己的身體扔在床上的時候,甚至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超負荷訓練使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熱得發燙,身體各處反饋回來的數據淩亂不堪,大量的肌肉因為過於疲勞而失去了控制,不住在痙攣著。

  蘇喘息著,遏制住倒頭就睡的渴望,過了很久才掙紮著爬下了床。

  營房窗邊的鐵製桌子上,放著特製的營養素和水。蘇抓過營養素,從手臂到手指一直在顫動著,取下蓋子的動作都做得十分艱難,連試了幾下才成功。他把管口送到嘴邊,用力一擠,灰白色的營養素如同牙膏一樣滑進嘴裡,再被艱難地吞嚥下去。

  暗黑龍騎的營養素當然不是N958基地出產的營養素能夠相提並論的。這些特製營養素均衡、全面、含熱量極高,裡面還含有不少緩解疲勞、抑制肌體損傷的激素藥物。但是不知是否有意為之,訓練營提供的營養素苦澀乾硬兼而有之,口感就像是在嚼木屑。

  在經歷了極端疲勞後,人的食慾本來就不佳,再吃了這種明顯是為了妨礙人類味覺而調配出來的營養素,一口下去就有想吐的感覺。此外,這一類的合成營養素需要大量水來中和,一口下去不馬上喝水的話,立刻就會口乾舌燥得好像在沙漠中跋涉了一星期,但是多喝幾口水以後胃便會有被填滿的感覺,十分不舒服。

  每個人營房裡放的一管營養素實際上是三天的份量。完成了上尉魔鬼般的體力訓練後,大多數人爬回自己的營房後,第一件事先是倒頭大睡。少數人堅持著吃了幾口營養素,也沈沈睡去。這才是第三天,就已經有兩個承受不了巨大的訓練量,一口氣鬆了下來,就再也做不完規定的量。

  上尉也不廢話,作為懲罰,只是每人給了兩棍了事。第一棍下去時,這兩個人只是面色慘白,還勉強能忍著不叫出聲來。然後當上尉第二棍落下,累加的痛苦瞬間超出了他們的忍耐底線,立刻高聲嘶喊慘叫起來。兩個人在操場的地上場翻滾個不停,幾乎整整號叫了5分鐘才停了下來。其中一個虛弱之極,但是還勉強能支撐著爬坐起來。另一個人則完全攤倒在地上,抽搐著,不住發出傻笑,顯然過度的痛苦已經使他的意志崩潰了。

  上尉向地上倒著的人啐了一口,罵道:「軟蛋!來人,拖走!」兩名粗壯士兵從黑暗中撲出,將那已經發瘋的學員拖了出去。

  這是繼蘇之後,首次有人嘗到了上尉棍子的滋味。從淒厲的慘叫中,學員們終於意識到了上尉橡膠棍的真實威力和看上去並不沈重的力量完全不符,從而對能夠挨上六棍的蘇的看法悄悄有了些轉變。雖然在艱苦訓練後兩名學員體力耗盡,對痛苦的忍耐力也就下降了許多,但是兩棍和六棍間的差距絕不是這個理由可以解釋的。

  蘇用了半個小時才將所有的營養素都吞了下去。精心調配的養分以驚人的速度被傳送到全身各處,有效的藥物成分則第一時間輸送到了各處受損的肌肉上。一條條肌肉纖維在吸收完養份和藥物後,紛紛蠕動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粗加韌,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新的考驗。

  黑暗之中,蘇又睜開了眼睛,他感覺到極度的飢餓,剛剛吃下的營養素已被肌肉驚人的吸收力消耗殆盡,連身體裡積累下的前面兩天的份量也搭了進去。

  蘇平躺在床上,牆壁上閃爍著的數字告訴他現在不過是一點鐘,距離4點30分的預定起床時間還早得很。但是胃中如火一般燒灼著,飢餓感徹底磨去了他的睡意。蘇不得不坐了起來,而後一怔,原來剛剛產生的兩個進化點已經消失了,而他清楚地感應到,自己在格鬥域中新生成了一階力量和一階物理防禦兩個新能力。

  這種自行生成的能力就是上尉曾提到說的,所謂野外得來的能力。蘇知道這一點,並且對自行生成能力的感覺並不陌生。實際上,他所有的能力不是自行生成,便是來自於變異生物的基因,從沒有過靠打針得到能力的時候。然而問題在於,他此前都是先在某個能力域中注入進化點,對能力進化的大方向進行限定,然後再試圖在戰鬥中生成新能力,至於最終會生成哪種能力,大部分還是要看運氣的。但是此前還從未有過現在這種情況,身體在無意識中自行分配進化點的。難道是潛意識中意識到了危險,才自行進化?

  蘇坐了起來,增添了兩項新能力的身體還有些不大習慣,各處的協調性大不如前。然而眼前壓倒一切的是飢餓。

  他站了起來,走到房門邊,按下了對講器的開關。對講器裡傳來一個柔美的聲音:「這裡是軍需專員蘇珊,親愛的蘇,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蘇還是首次使用軍需系統,本來還擔心半夜裡或許沒有應答,倒是未曾想到不但立刻有人回話,還會對講機內會傳出這麼一個好聽的聲音。只不過除了幾名女學員外,蘇從未在軍營裡看到過任何女人,這個軍需專員是哪裡來的?不過他現在已經餓得顧不上這麼多了,根本沒有和這個軍需專員聊上兩句的意思,而是直接說:「我想要增加一份營養素,現在就要。」

  對講機中沈默了幾秒鐘,隨後柔美的女音又說:「親愛的蘇,現在軍需系統中有41種定向強化營養素,33種特殊用途營養素,15種醫療營養素,不知道您想要哪一種?」

  飢餓感越來越是膨脹,蘇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內幾乎每一根肌肉纖維都在嚎叫著要求得到養份,那些還有養分供應的肌肉則在繼續努力地膨脹、強化。他有種想把這位溫柔、細緻的軍需專員掐死的衝動,要用上全部控制力,才能保持平靜地說:「我就要每天配給的那種營養素。」

  「請稍等……」快要讓人發狂的五秒鐘後,軍需專員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您說的是基礎營養素,這是免費配給的,並不需要額外付費。不過這種營養素的熱量和營養成分含量太高,對健康並沒有好處。另外必須強調的一點是,這種營養素的口感並不好,實際上,是非常的糟糕……」

  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身上下的肌肉不住蠕動起伏,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柔和:「我就要這個,現在。」

  蘇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越是憤怒,說話就會越加的柔和。但他的確很想砸爛面前的對講機,順便將那位軍需專員想必很精緻的小臉也一併砸爛。飢餓有時的確會讓人發狂。好在蘇還保留著最起碼的理智,知道違反上尉的禁令私自出營房的後果,很可能是額外的六棍。

  營房的門忽然打開了,然而夜幕下的微弱光華卻一點都沒有透進門裡來。整個營門都被科提斯上尉幾乎呈方形的巨大身軀給填滿了。

  「聽說,你一管營養素不夠?」

  蘇敏銳的目光看到,上尉手中捏著兩管營養素。他的瞳孔深處立刻泛起幽幽碧光,不過還能保持平靜的聲音:「是的。」

  上尉向蘇身上看了一眼,有些意味深長地說:「能吃的士兵才是個好兵!」

  他將兩管營養素扔給了蘇,就關上了營房的門,然後沈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蘇對這個如黑鐵塊般壯實的上尉剛有了些好感,第二天時就發現自己的訓練量又增加了20%。

  15天的體能訓練期很快過去,當訓練期結束時,只有21名學員堅持了下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五名女學員居然都在。蘇這時已經明白,上尉的訓練量始終維持在各人所能承受的身體極限附近,但是意志稍微差一點,就會堅持不到最後。那時要麼退出,要麼就接受懲罰。自從看到那個精神崩潰的學員下場後,就很少有人願意去挨上尉的橡膠棍,而寧可直接退出。

  上尉的訓練手段看上去無窮無盡,每一個人都各自擁有一套獨立的訓練方案,全都是針對他們最弱的方面下手。比如蘇,幾乎清醒時候都是在練力量。這樣十五天下來,儘管蘇並沒有在力量強化的能力上進階,基礎的力量卻大有提高。但是這樣讓蘇很有些疑惑,他有些不明白訓練力量有什麼用。一般來說,異能者並不需要均衡發展,因為天賦的不同,在某些領域的訓練只會是事倍功半。而且對蘇來說,在荒野中生存,敏捷和感知遠比力量要重要得多。當然,最重要的能力還是運氣。

  體能訓練結束,就是挑選合適的裝備,按上尉的話來說,接下來就是實戰訓練了。讓蘇始料不及的是,訓練營中提供的各式裝備多達上百種,幾乎包括了新時代所有的智能與半智能槍械,其中絕大多數蘇聽都沒聽說過。但是這些裝備都不是無償提供的,而是要付錢購置。在進入訓練營時,學員們所有自帶的裝備都被收走。不過在挑選裝備時,每名學員都有初始的1000元資金可用。

  看著顯示屏上各式槍械那超過五位數的價格,蘇再看看自己的帳戶上那幾個可憐的數字,實在有些不明白為何會陳列出這麼多昂貴的槍械設備。

  但是當他看到其它學員一個個不僅大肆挑選槍支彈藥,頭盔護甲,各式偵測與反偵測儀器,甚至連高質量多功能的腰帶軍靴也不放過時,蘇終於恍然大悟,雖然每人的初始資金是一樣的,但是還可以追加私人款項來購買裝備。難道說暗黑龍騎在乘機做軍火生意嗎?不過領悟了這個,對蘇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用處,因為他沒有錢,也不可能去向帕瑟芬妮要錢。

  蘇耐心地翻著裝備欄,忽然眼前一亮!他完全沒有想到,在一大堆的新時代槍械中,居然還有一支老式的巴雷特狙擊槍!蘇心裡一動,繼續翻動裝備列表,果然又找到了一把0.5口徑的瑪格納姆手槍,連同十發子彈,還不到100元。

  在暗黑龍騎眼中,這種沒人要的老式槍械,就應該是這種和廢鐵差不多的價格。

  蘇壓抑著心底的喜悅,將巴雷特和瑪格納姆都掃入懷中,甚至還有點餘錢買了一把合金匕首。當他抱著這些東西走出軍械庫時,收穫的是一大堆詫異和蔑視的目光。人們原本對能夠硬挺過上尉六棍而不叫一聲痛的蘇除了警覺,還多少有些佩服,現在這點佩服全然煙消雲散。不管在哪個時代,貧窮似乎都是個可以被蔑視的理由,而蘇窮得實在有些令人髮指。

  蘇並不去理會這些人,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已有些瞭解暗黑龍騎以及其外圍家族的行事和思維方式,在這些人眼中,一切荒野中生存的人都是赤貧的可憐蟲,甚至於那些公司的人也不例外。不管他們表現出的是憐憫、漠視還是厭惡,骨子裡都沒有把他們那個階層以外的視作和他們同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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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6:00

章十八 毀滅開端 下

  配好各自的裝備後,還有一晚的休息和休整時間,條件甚至好到可以再洗上一次熱水澡。二十幾個人,一晚的時間,雖然營地的浴室只有五個單間,但是也足夠分配了。


  有這種洗浴的機會,蘇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他非常享受整個身體、所有的肌膚都浸浴在水中的感覺。對他來說,最大的奢侈就是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可以吸收水份。


  蘇只帶上一條配發的浴巾,向位於營地一角的浴室走去。快走到門口時,蘇的眉毛又微微皺了起來。他看到浴室門口一左一右站了兩名學員,把浴室入口堵了個嚴嚴實實。這兩個人都是追隨庫克的成員。看到蘇走過來,其中一個人遠遠的就叫了起來:「嗨,小子!過二個小時再過來洗澡吧,走遠點,別自找麻煩!」


  蘇心中一動,繼續向前走去,一邊微笑著問:「怎麼,裡面有什麼好事嗎?」


  另一個人將手上的菸捲彈到了地上,有些警惕地看著蘇,說:「裡面什麼好事也還輪不到你!小子,如果你夠聰明的話,或許以後可以有機會。」

  蘇繼續向前,他的耳朵微微顫動著,將浴室深處的聲音都收進了耳朵。裡面淋浴間的隔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時會傳出沈重的撞擊聲。在男人粗重的喘息聲中,還夾雜著女人斷斷續續的抽泣和呻吟。

  「婊子,夾緊點,我快來了!」蘇聽得出來,這是庫克的聲音。庫克的話聲伴隨著急劇的喘息,他幾乎是吼著說:「他媽的用力給我夾!門口還有兩個人等著幹你哪!告訴你,能給老子干可是你的運氣!還敢亂動?」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然後是女人的哭泣。聽聲音,有一點耳熟,應該是一個女學員。

  蘇已經走到了門口,見那兩個人都露出了戒備神色,微笑著說:「難道我不能參與一下嗎?我可以排最後。」

  兩個人互望了一眼,放鬆下來,其中一個哈哈一笑,剛說了聲:「小子想得倒美……」就看見眼前一片茫然的白,然後是一片黑暗,緊接著他覺得好像有一列火車迎頭撞來,鼻骨喀嚓一下就陷了進去,然後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倒撞在浴室牆壁上!

  蘇收回了拳頭,對自己這一拳的效果不是很滿意。他本以為可以至少將這人的頭骨擊裂,沒想到防禦三階的實力並不是紙糊的,蘇用了八成力氣的一拳居然沒有多大效果,好像也只有脆弱的鼻骨骨折而已。

  右邊的人只看到蘇忽然將浴巾蒙到了同伴的頭上,然後同伴就飛了出去!他這時才反應過來,立刻大吼一聲:「你找死!」

  他也是格鬥域的能力者,腳下發力,一大步就跨出四米遠,右拳帶起一道惡風,狠狠向蘇砸下!蘇疾速後退一步,堪堪讓過了這帶著四階力量的一拳。他後退時恰好跨過了倒在地上的庫克的那個手下,然後左腳一挑,那人身體呼的一聲飛了起來,擋在了兩人中間。

  蘇由退變進,幾乎是貼著飛起的人體左邊向前跨了一步,完全是與他的對手同步,只是方向相反。那個四階力量三階敏捷的拳手撥開了擋在了前面的夥伴,衝到了蘇所在的位置,卻是一怔,眼前空空曠曠的,哪還有蘇的影子?他大吃一驚,豐富的格鬥經驗立刻讓令他明白過來,就在剛才那一眨眼工夫,蘇依靠自己同伴身體的遮擋脫開了自己的視線。

  拳手立即向前方跨了一大步,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立刻意識到危機,想脫開蘇的攻擊範圍,可是已經晚了。他左腳方才發力,忽然被憑空出現的一股大力牢牢踩住,身體前衝的巨大力量輕而易舉地折斷了他的踝骨!拳手先是重重栽倒在地,然後才感覺到腳上傳來的劇痛,登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蘇出現在他身側,一腳踢在他的後腦上,將拳手踢得暈死過去,再踩上他明顯粗壯得多的左臂,腳下加勁,踏碎了拳手的肘關節。

  拳手一聲狂吼,痛得猛然坐起!蘇膝蓋前撞,輕輕碰在他的後腦上,又將他擊得暈了過去。

  打倒兩個人,不過用了十秒。蘇的攻擊,從來都是短促、有力,並且致命。兩個人都還活著,以暗黑龍騎的醫療水平,這些外傷都能醫治,包括骨骼的斷裂和粉碎,但是治好後能力將會退化。

  吱呀一聲,蘇推開了浴室的大門,然後靜靜地站在門口。

  從這裡,越過10米的距離,在一間正對著大門的淋浴間中,下身赤 裸的庫克已停止了動作,正轉過頭向門口望過來。那個女人雙手被自己撕爛的衣服綁住,吊在淋浴頭上,身體和面容都被庫克雄健的身體擋住,只能看到兩條健美有力的腿,正被庫克牢牢地夾在腋下。

  「小子,想搗亂的話,你好像來得晚了點!」庫克獰笑,臀部的肌肉一條條蠕動著,狠狠再向前一挺,撞得女人一聲呻吟,雙腳猛然抽緊。

  蘇靜靜地站在門口,就那麼看著庫克。那寧定的碧色目光如水,澆滅了庫克已沖上頭頂的欲 火。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軟了。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庫克憤怒,他用力將懷裡的女人推開,就這樣赤 裸裸地轉過身來,盯著蘇,挑選著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白臉窮小子,你來找我,是不是屁股癢了,順便還想賺幾個錢?」

  這邊的喧鬧已經驚動了營地,幾個想洗澡的學員走過來,發現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兩個人,以及堵住了大門的蘇。

  而透過洞開的大門,庫克看到了那些學員中有一個自己人,而且其他手下則正從營房那裡趕過來。庫克笑了起來,上下看著蘇,起了些齷齪念頭。他喜歡漂亮女人,同樣喜歡漂亮的男人,而蘇顯然已超越了漂亮男人的範疇,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庫克就是硬不起來,這讓他格外的惱火!

  外面幾個庫克的手下也看到了浴室裡面顯然好事剛幹到一半的老大,立刻鼓噪起來,有彪悍的立刻不知從哪裡摸出根鐵棍,磨著牙,一路小碎步就衝了上來。

  蘇靜靜站著,動都不動。庫克卻忽然看見門外的夜好像全黑了!

  那個用盡了全身力氣衝向蘇的人,也發現眼前突然黑了,緊接著他耳朵中聽到砰的一聲,就是一片天旋地轉,眼前大片光芒閃來閃去,緊接著所有的營房和人都橫了過來,而地面則是豎起。

  其它人看到的是上尉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蘇的身後站定,向浴室中望去。而庫克的手下就以恐怖的速度筆直地撞在上尉寬厚的後背上,然後遠遠地彈了開去,晃了幾下就倒在地上,抽搐著再也爬不起來。

  「我聽說,這裡發生了點有趣的事?」上尉冷冷地說,目光越過蘇的肩膀,不住在庫克和那名女學員裸露的身體上掃來掃去。

  吃過上尉大苦頭後,庫克可不敢猖狂,他聳了聳肩,說:「我和她可是一場『公平』的戰鬥,她打輸了,我收點戰利品,就是這樣。」

  「他強姦了我!」女學員猛然叫了起來。能夠參與訓練營,她當然也不是個普通人,雖然剛受了蹂躪,可是這時已能將自己從束縛中解脫出來。

  「閉嘴!」怒喝的竟然不是庫克,而是科提斯上尉!上尉吐了口痰,罵了句「娘們」,轉頭望向了蘇,問:「你怎麼說。」

  「我想要一場公平的戰鬥。」蘇好像在說著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這是最直接的挑釁!庫克暴怒,全身上下的肌肉再次賁起恐怖地蠕動起來,甚至脖頸中都有一條條肌肉在跳躍著,顯示出了至少四階的力量。他的戰前宣言,幾乎是一個詞一個詞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窮鬼,我會幹爆你的!」

  上尉不知從哪裡取出了兩把匕首,隨手一扔,匕首就分別插在庫克和蘇面前兩米的地面上,然後說:「很好,我喜歡『公平』。你!娘們,快點滾出來!」

  嘩啦一聲,浴室的鐵門在蘇身後關上。上尉轉過身來,笑著,一個一個地掃視著面前的學員,那一口雪白的牙齒顯得格外顯目。

  「我好像說過,誰想來考驗我的智商,我就讓他的智商歸零。」好像大腦裡都長滿了肌肉的上尉如是說道。

  已經有膽小的學員在悄悄溜走,而餘下的人似乎感覺到現在逃走更容易激起上尉的怒火,雖然雙腿已開始顫抖,卻不敢離開。

  浴室中,庫克仍然那樣一絲不掛地大大咧咧站著,上下打量著蘇,舔了舔嘴唇,笑了起來:「我喜歡匕首!小子,你知道嗎,我不光力量是四階,防禦和敏捷同樣都是四階!我可不知道你喜歡那個小妞,不過你的確已經來晚了。你進來的時候,我已經是在干第三次了……」

  庫克的話忽然頓住,因為他看到,蘇淡金色的頭髮忽然全部豎了起來,然後緩緩飄落,如一片片金色的流蘇。

  蘇開始邁步向前。

  只走出兩步,蘇已開始奔行!插在地面上的匕首受了腳步的震動,忽然自行躍起,翻滾著躍入蘇的手心!光滑的刃鋒反射著浴室的燈光,灑出一片燦爛光華。

  庫克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全部的血液都向下墜去,幾乎將他的大腦帶出一片空白!他本能的發現,才跑出四步,蘇似乎就已達到了極速,而他的匕首,還插在兩米外!

  在上尉逡巡的目光下,營地裡一片寂靜。感知最敏銳的人隱約能夠聽到,似乎浴室中隱約傳來一聲悶哼。

  譁拉一聲,浴室的大門再次打開了,出來的是蘇。他手一揚,染血的匕首離手而出,插在了操場的中央。匕首上穿著一塊淋漓的血肉,仔細看去,赫然是切下的男人下體!

  轟的一聲,所有的學員臉色都變了!

  上尉的眼角跳了跳,看了看蘇如同跳動著碧火的眼睛,最後只說了句:「你可以回去了。」

  蘇筆直向自己的營房走去,兩名擋在他前進路線上的學員立刻讓到了一邊,根本不願與蘇的目光接觸。

  「等一等!」剛才受辱的女學員跑到了蘇的身邊,一邊小跑步跟著他,一邊輕聲說:「我叫謝娜,謝謝你幫我幹掉了那個狗娘養的傢夥!」

  蘇的步伐始終保持著勻速,即不快一分也沒慢一分,他頭也不回,淡淡地說:「我只是想找個藉口幹掉他,根本就不是為了救你。」

  謝娜愕然地站住,看著蘇進了營房,房門在她面前緊緊閉上,咔嗒一聲鎖死。

  本.科提斯上尉將這些都看在了眼裡,他沒說什麼,只是向兩個庫克的手下指了指,說:「去把你們老大的屍體拖出來,扔到營外去!還有,記得把浴室的地板洗乾淨!」

  夜深人靜,訓練營卻並不平靜。一個人影悄悄出了訓練營,向森林深處走去。還有四個人則各持武器,分別從四面向蘇的營房包抄過來。他們手中拿的全是大威力的自動武器,營房牆壁那薄薄的鐵皮根本不可能擋得住這些子彈。

  蘇平躺在床上,身體散發出驚人的高熱。他呼吸異常的深長,空氣呼嘯著從他的口鼻進出著,似乎整個身體都變成了一架巨大的風箱。黑暗籠罩的營房裡,似乎伏著一頭無比龐大的巨獸。

  隨著危險籠罩了整個營房,蘇的右手,慢慢握上了放在腿邊的瑪格納姆。

  而此刻在營地外的森林中,一場交易正在進行。

  兩個身材高大,面容冷漠,全身黑衣的人站在空地中央,正等待著悄悄離營的學員。學員身材不高,和同期的其他人相比年紀算是大了,他的臉上很少外露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木訥。他走到空地上站定,一言不發。

  兩名黑衣人看了看手中的電子板,問道:「羅伯森?」

  「你們可以叫我瘋狗。」羅伯森語速有些遲緩地回答。

  兩名黑衣人對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說:「我們知道你的過去,也知道你是山地和叢林戰的專家。這一次我們找你,是要你殺一個人,一個訓練營中的人,酬金是20萬。」

  瘋狗看了看面前的兩個黑衣人,說:「好像我不能拒絕?」

  「你既然見了我們,那就不能拒絕。」

  瘋狗陰森森地笑了,說:「好吧,讓我看看究竟是誰值20萬。反正這好像和我的任務並不衝突。」

  一張照片被遞到了瘋狗的手上。那張幾乎完全由黑白兩色構成的照片上,只有一點色彩。

  那是一隻碧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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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6:15

章十九 殺戮場 上

  狹小營房中的溫度不斷升高,悶熱得讓人心慌。在黑暗之中,伴隨著沈重呼吸聲的,是一聲聲如擊鼓般的心跳。


  蘇已經握緊了瑪格納姆,原本冰涼的槍身現已被他熾熱的肌膚熨得火燙。他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不住地呼著氣,每一次從他口裡噴出來的,都是超過了60度的蒸氣。蘇如絲緞般的肌膚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色,皮膚下若隱若現的血管中可以看到血液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奔流著。蘇就如一座火山,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而火山中的岩漿,則被越來越濃的危險刺激得奔流如飛。


  蘇的身體開始不斷顫抖,震動,到後來甚至開始略微的彈離床板。起初鐵床還會隨之發出咣咣的聲音,然而隨著蘇身體越彈越高,鐵床反而沒了聲音!


  每次接觸到鐵床前,蘇背脊上的肌肉都會輕微的凸出,然後精準的回縮,將落下時的巨大衝量全部緩衝掉,再迅猛彈出,將身體帶得飛向更高的地方。按照本來的節奏,還要有四五個起落,蘇的體溫才會達到最高點,身體內釋放的力量也會在屆時達到高峰。從屋外傳來的危險感覺還要過一會才會達到巔峰,殺意還未有如針刺般銳利。

  然而,蘇忽然感覺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壓抑,好似空中的氣壓突然降低了一點,讓他的胸口有些發悶。毫無來由的,這陣煩悶在他腦海中形成了一個鮮明的、令他印象無比深刻的人,本.科提斯。

  上尉要干預了。蘇的直覺這樣告訴他。

  幾乎是全無徵兆的,蘇身體內積蓄已久的力量噴洩而出,雖然未至頂峰,但也推得他的身體輕飄飄升起,幾乎接觸到了天花板!

  砰!!

  瑪格納姆粗野的嘶吼震得營房的鐵皮牆壁瑟瑟發抖,灼熱的子彈輕而易舉的穿透了牆壁,從一個已經靠上牆壁的學員肩頭射入,在他體內翻滾攪動著,一路攪碎了不知多少的臟器組織,最後才卡在盆骨上,不動了。

  如果把瑪格納姆和新時代的手槍相比較,那麼隨便哪一個用過新時代手槍的人都可以挑出瑪格納姆上百條缺點來。可是有一點無可否認,那就是瑪格納姆的殺傷力比絕大多數的新時代手槍要大得多。

  射完了這一槍,蘇才從一個詭異的生物變回了一個人。他的右手和雙腿在天花板上一踏,身體驟然墜地,在接近地面時再在地上猛力一蹬,身體突兀地改變了方向,如同炮彈一樣團身撞向窗戶!

  在刺耳的鐵皮撕裂聲中,鐵製百葉窗脫框飛出,幾乎是貼著一個學員的鼻尖飛出,將他嚇了一跳!

  咣的一聲,百葉窗摔落在塵土中。這名驚魂未定的學員剛將目光從百葉窗上收回,就看見了瑪格納姆那粗得懾人的槍口!

  蘇扣動扳機的動作緩慢而穩定,碧色的左眼中看不到任何憐憫或是暴虐的衝動,有的只有冰寒的冷靜。彷彿眼前要射殺的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件毫無價值的東西而已。

  學員的心沈重地跳動著,每一下的間隔都是無比的漫長,漫長到蘇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似乎已停滯不動。但他明明知道,蘇的手指還在動,而且即不快也不慢。但是他手中的全自動多用途步槍就如同鑄在了地面一樣,根本擡不起來。他的手指也如同灌滿了鉛水,完全扣不動扳機。

  他其實心裡明白,扣不動扳機是因為槍上的保險機制沒有完全打開,只要左手能夠向前伸幾公分,按下前側的指紋保險,步槍就可以進入自動射擊模式,而不是目前的二次擊發模式。其實他的手指也在動,不過現在身體的動作已經遠遠跟不上意識反應的速度。在死亡線上,他的神經反應速度數十倍的提升,可是身體卻完全跟不上。這實際上意味著,他體會死亡的時間也被延長了數十倍。

  學員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清清楚楚地看到子彈慢慢飛過來,轟碎自己的腦袋。

  一片強烈的光芒灑了過來,照在了蘇和學員的身上。學員的意識瞬間回覆了正常,然而恐懼和疲倦幾乎淹沒了他,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他再也沒有勇氣閃避或者反擊,特別是在蘇停下了手指動作的情況下。他對瑪格納姆這類舊時代槍械幾乎一無所知,也不清楚蘇的食指再向回收多長距離,就會觸發擊錘。不過他很清楚的一點就是,這個距離絕對不長,超不過一毫米,只要蘇的手指輕微一抖,他的腦袋就會開花。

  「精力旺盛的小子們,放下武器,都站到燈光底下來,別玩花樣!」本.科提斯那獨具特色的重金屬嗓音響了起來。經過十幾天魔鬼般的訓練,幾乎所有學員都知道了違反上尉命令的滋味。一聽到上尉的聲音,兩個手持自動步槍的學員即不情不願的從營房兩邊走了出來,站在刺眼的燈光下。

  這兩個人一出來,蘇就彎下腰,將瑪格納姆平放在地上,然後平靜站起,高舉雙手。其它三名學員第一反應是立刻用槍指住了蘇,甚至有一個還有些扣動扳機的想法。他們第二個反應才是想起了上尉的命令,急忙將手中的步槍拋在地上,筆直站好。

  上尉單手提著一隻巨大的探照燈,冷笑著看著眾人,極為沈重的巨型探照燈在他手裡輕得就像是一隻玩具,盤繞的電纜如同條條粗蟒。

  通的一聲,探照燈被扔在了地上,上尉大步走向站在光柱中的四個人,手中的橡皮棍不懷好意地跳動著。幾乎所有的學員都吃過這根棍子的苦頭,看到這根平淡無奇的橡膠棍,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大自然,就是蘇,體溫也有些不正常的升高。

  上尉看了看地上的三支步槍和一支手槍,再看了看面前的幾個人,嘿嘿笑著說:「你們幾個還真是精力旺盛!我來給你們去去火吧!」

  橡膠骨忽然探出,點在了蘇的腹部!這一擊快得異乎尋常,蘇幾乎只看到一道殘影,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劇痛就從腹部襲遍了全身。剎那間,蘇似乎覺得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變成了燒熱的鐵絲,意識與全身各部分的聯繫完全切斷。蘇不由自主地彎下身去,跌跪在地。然後第二、三棍就落在了蘇的後背上,將他徹底擊倒在地後,上尉還用堅硬厚重的軍靴狠狠地補了兩腳。

  蘇倒伏在地,身體和手腳都在無規律的抽動著,一口氣憋在胸口,根本吐不出來。

  其它三個人正自半幸災樂禍,半忐忑不安地看著在地上掙扎不起的蘇,一邊想像著挨了五記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時,視線忽然全被上尉方型的身軀佔滿!幾乎是同一時刻,三個人腹部都挨了狠狠一棍!

  無法形容的痛苦瞬間在三個人的意識中造成了巨大的空白,當他們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時,立刻在第一時間掙紮著爬起。挨了上尉的一棍,沒有一個是不倒的。倒下後能夠多快爬起來,是是否還會多挨一腳的關鍵。本.科提斯上尉大靴子的恐怖程度不比他手中的橡膠棍差。

  幸運的是,這次三個人似乎都符合了上尉心目中的標準,沒有再多挨一腳。當他們慶幸地互望時,才發現蘇已經站了起來。儘管臉色白得像紙,他仍站得筆直,而不像時不時會抽動一下的三人。這三名學員此時還無法完全控制身上的肌肉。

  「小子,你有種!」上尉盯著蘇,說了句不知是贊是罵的話。過了一會,才接著說:「手腳挺快,居然搶在我前面殺了個人,讓我不得不說一句,真是他媽的!」

  「謝謝誇獎。」蘇平靜的回答。

  蘇一句話激怒了三名學員,最膽大凶悍的一個人不顧上尉在旁,盯著蘇,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今晚是你運氣好!不過你已經惹下大麻煩了,會不斷有人來找你的!說不定明天老子就能幹爆你!」

  砰!上尉一棍搗在他的肚子上,讓他立刻躺到了地上。

  蘇看著還站著的兩個人,笑了笑,說:「今晚是你們運氣好,我本來想殺的可是四個人。」

  砰!蘇也挨了一棍,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上尉臉上都隆起了幾條肌肉,本就凶惡的面孔這時更顯得格外猙獰。他狠狠地向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各踢了三腳,這才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向還站著的兩名學員笑了笑。

  沈悶的踢打聲象雷一樣震顫著兩名學員的耳膜,最多只挨過上尉兩下的他們實在無法想像狠狠一棍外加連續三腳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幾乎科提斯每踢一腳,他們就會身不由已地顫抖一下,好像這一腳是踢在他們身上一樣。到科提斯打完人,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兩名學員身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吸水性能頗佳的作戰服。

  上尉如鋼錠般的腦門上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好像踢這幾腳也很累人。他手中的橡膠棍向兩名學員一指,立刻嚇得他們無意識地閃向了兩邊,旋即兩人想起這樣做的不敬,立刻臉色蒼白地站回了原地。

  「把這傢夥拖走,還有,別忘了那邊還有具屍體,一起拖走。」上尉吩咐。

  「要把屍體丟出去喂狗嗎?」一個看起來聰明些的學員問。因為庫克的屍體就是這麼處理的。

  「放屁!你們都不懂要尊重死了的人嗎?把屍體還給他家人吧。」上尉說。

  兩名學員怎麼敢去置疑上尉截然相反的行為標準?他們灰溜溜的搬人拖屍,掃地擦血,動作十分麻利。畢竟是力量敏捷和防禦都有強化的人,也都是龍騎的候選,只要夠認真,做這些髒活累活的速度絕不比專業的清潔工差了。而只要有上尉在場,也就無需置疑學員們執行命令的態度。

  十分鐘後,蘇拖著似乎裂成幾塊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營房,在床上躺了下來。一次被打了五下,緊接又被打了四下,對他造成的痛苦幾乎就快追上連挨上尉六棍。過度的痛苦使得他身體內幾乎每根神經都變成了熾熱的鋼絲,即灼燒著自己,也炙烤著身體,並且帶來更大的痛苦。

  蘇的動作僵硬而緩慢。實際上他已經計算出,自己體內81%的肌肉纖維已經失去了控制,能夠爬上床已經是很不容易。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和意志是否堅韌無關了。

  瑪格納姆安靜地放在腿邊,槍口中似乎還在散發著淡淡的硝煙味。

  在上尉點亮探照燈的瞬間,蘇猶豫過,最終還是決定不扣下扳機。如果射殺了眼前的學員,那其實就是對上尉赤 裸裸的挑釁。這種事大可以背後去做,但是卻不能堂而皇之的放到桌面上來,那樣的話,誰都沒有台階下。

  蘇默默地恢復著對身體的控制,將一根根肌肉重新歸入掌控之中。他回想著剛剛過去的,短暫卻是激烈的戰鬥,心中已將這三名學員的頭像上畫了一個鮮豔的紅叉。

  對於一切挑釁,都要以殘酷和血腥來回答。

  這是崇尚力量至上的暗黑龍騎們信奉的第一信條,也是來到這座位於大陸東海岸的巨大城市前,帕瑟芬妮反覆給蘇強調過的原則。只有恐怖,才會使麻煩遠離。而殺戮,則是製造恐怖的最好手段。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蘇對身體的控制已接近完成。不出所料,連續兩次毒打又給蘇提供了一個進化點,只是他並不願意通過這種方式來強化自己。

  胃如火一樣地燒灼起來,他又餓了。蘇坐了起來,碧綠的左眼像極了雪原上獨行的狼。

  就在這時,營房的鐵門咣的一聲被人一腳踢開,門口卻沒有夜光透進來,不大的房門幾乎全被上尉那方形的軀體填滿。

  「小子!你的飯量快趕上一頭豬了!」上尉將三管營養素扔給了蘇。

  而在另一間營房中,瘋狗正躺在行軍床上,嘴裡叨著根草桿,默默地看著天花板。在他視線的盡頭,釘著一張黑白為底色的照片。照片上,只有一點幽綠的色彩,像極了午夜覓食的狼。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6:30

章十九 殺戮場 中

  忙碌的夜很快過去了,訓練也就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科提斯訓練營最後的,也是最殘酷的環節,實戰。


  風很大。


  這是蘇第一個感覺,並且貫穿始終。


  原來輻射雲裡面是這樣子的。


  這是蘇的第二個感覺。

  透過面前的一個小小的舷窗,蘇靜靜地看著外面迅速掠過的濃密雲團,偶爾還可看到雲團內閃爍著絢麗的光芒。

  蘇坐在機艙中央,儘管飛機顛簸得極為厲害,時時會有上百米的急升驟降,他卻坐得很穩。蘇沒有系背帶,機艙中的其它人也都沒有系背帶,不過沒有人離開座椅,哪怕飛機抖得像只暴風雨中的小船。

  不包括上尉和飛行員,機艙中還剩下15個人。最初進入訓練營的三十二個人,就只剩下了這麼多。那些被淘汰的人中,少數死了,大半落下了殘疾,其它的人都瘋了。能夠堅持到這個時候,誰都不願意退出。15個人中,有4個女人。

  所有的學員背靠背坐著,默默地看著舷窗外的世界。這裡只有寥寥幾個人曾經坐過飛機,而像蘇這樣的土貨,此前則連能用的飛機都沒看到過。在他漫長的流浪中,飛機殘骸倒是見過了不少。

  這是一架破爛不堪的飛機,艱難地在雲中穿行著,與無數不可預知的氣流搏鬥著,偶爾還會與閃電擦肩而過。到處是斑斑鏽跡的機艙裡,幾乎沒有一樣東西不是在搖晃著,呻吟著,看上去隨時有可能從艙壁上脫落。學員們的行李裝備都打好了包裝,用尼龍網扣在機艙尾部。蘇只有兩支槍和幾十發子彈,而裝備最多的學員則足足帶了三整包的東西。

  蘇有些懷疑這架飛機還能堅持多久,如果說下一分鐘它就會散架,蘇也不會感覺到奇怪。他惟一有些疑惑的是這個東西怎麼能堅持這麼久?

  上尉從駕駛室中鑽了出來,掃了一眼機艙裡的學員,就靠到了艙門旁,居然一把拉開了艙門!

  刺骨的寒風登時呼嘯而入,將措不及防的學員們吹得人仰馬翻。少數幾人及時抓住了艙壁上把手吊帶之類的東西,才沒有被吹倒。蘇則是抓住了艙頂,身體順著風飄起,直接貼到了機艙頂上。

  上尉靠在門邊,半邊身子都露在了飛機外面。他向機艙外看了一眼,不知從哪裡摸出個金屬片,用力在機艙外壁上摩擦起來。剎那之間,極度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甚至蓋過了飛機引擎的轟鳴!

  只擦了幾秒鐘,上尉手中的金屬片就開始發紅,他又不知從哪裡摸出根皺巴巴的菸捲來,用金屬片往上一湊,居然就此點燃!

  上尉深深地吸了口煙,然後慢慢吐了出來,顯得無比舒暢。

  忽然機艙外氣流方向一變,吹入的風變成了抽吸的氣流。一名學員又是防備不及,猛然被吸得飛了起來,筆直向著機艙門衝去!他立刻嚇得面容扭曲,大聲尖叫起來!

  從這千米高空墜落,要是不死,那就真是奇蹟了。畢竟再怎麼強化的肉體,也只是肉體而已。

  上尉罵了句什麼,擡起鋼柱一般的腿,將那學員一腳踩在了機艙地板上。看著那名學員驟然僵硬的身體,有好幾人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很顯然,上尉這一踩雖然救了他的命,不過滋味和挨了一棍差不多。

  機艙內一個老式電鈴猛然震動起來,和噪音完全沒什麼區別的鈴聲響徹整個機艙,又將發動機的噪音給壓了下去。

  聽到鈴聲,學員們知道了這是目的地已到的信號。有幾個心情緊張的立刻撲向了自己的裝備,想要將自己武裝起來。誰知就在這時飛機忽然全無徵兆地一頭紮了下去,轉眼間從雲中穿出,直衝向蒙著厚厚白雪的山峰!

  有女學員從舷窗中看到了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失聲尖叫!

  幾乎快撞上山峰時,飛機這才艱難地喘息著,顫抖著,勉強扭轉了飛行的軌跡,幾乎是擦著山尖掠過,搖晃著向山下飛去。四具螺旋槳發動機嘶吼著,用力拖動著飛機沈重的機身,並且將山頂的積雪吹得漫天揚飛。

  飛機足足飛了幾分鐘,才飛到了山腳。這幾分鐘裡,就連最鎮定的學員心跳也有些加快。大蓬的積雪從敞開的機艙門洶湧而入,將眾人凍得嘴唇發青。這也就罷了,可無論是誰,看到機翼尖直接從雪堆中掃過,再看到幾乎擦到岩石的螺旋漿,也都難以保持鎮定。就是先進的戰機這樣飛行,不墜毀也要造運氣,何況是這樣一架老掉牙的舊時代飛機?

  好不容易飛到山腳,下方是一片綠油油、鮮亮得讓人心中發慌的叢林。

  飛機機翼忽然向上翻起,四具螺旋漿發動機轉而向上,飛機的速度驟然慢了下來,開始在叢林上空徐徐盤旋,發動機帶起的強風吹得灌木叢成片的倒伏。

  似乎,所有的學員都聽到了下方傳來的一陣憤怒而又瘋狂的哮叫!然而當他們仔細傾聽時,卻又什麼都聽不見了。難道剛才是幻聽嗎?學員們面面相覷,這才發現原來同伴們都和自己一樣,滿臉的駭然和疑惑。

  蘇從機艙頂跳了下來,落在了角落裡,抱著懷中的巴雷特,默默地站著,面容出奇的凝重。和這些學員們不同,在荒野中成長的蘇清楚的知道,剛才那片充滿了瘋狂殺機的咆哮並非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這種咆哮更類似於一種精神作用,可以直接引起人體意識的反應,就好像直接在人們的意識深處怒吼一樣!學員們專心用耳朵去聽時,反而捕捉不到這種精神層面上的吼叫了。

  如潮水般的嘶吼很快褪去,然而低沈的,若有若無的低吼此起彼伏,到處都是,時時還會連接成片。蘇甚至可以感覺得出,這些吼聲中的飢渴與焦慮。更讓他心寒的是,下方的吼聲,按頻率的不同,足足有600多個來源!這意味著在飛機下的叢林裡,至少埋伏著同樣數量的未知凶獸!

  好在蘇已經分辨出這些低吼其實是些超高頻的波動,遠遠超出了普通人耳的感知範圍,但是又能夠通過影響人體的神經,直接在人的意識中產生影響。蘇因為具備著超頻聽力的能力,才得以分辨出來。蘇稍稍覺得放鬆了一些,他最畏懼的就是未知的生物,特別是那些帶有精神類異能的生物,還好這些不是。

  飛機保持在十米的空中,迴旋飛行著,速度不超過四十公里,飛得平穩之極,完全看不出這就是剛才的那架老爺飛機。

  機艙門口的科提斯上尉探出黑亮方正的頭,向下看了一眼,就向學員們咆哮著:「免崽子們,地方到了!我數到十,你們就一個一個給我跳下去!別管你們的那些包裹,我會給你們扔下去的。那邊兩個穿重甲的,最好把你們的烏龜殼脫了再跳,不然的話,老子可以保持你們的三條腿都會摔斷!我最後再說一次行動方案,都給我聽清楚了!地點,就是這片區域,一半是山,一半是平原。至於這片區域有多大,估計一直到任務結束你們也走不完!目標,就是這片區域裡的一個土著城市!而你們的任務,就是把城市中的土著殺光,然後活下來,直到十天後我來接你們!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來完成任務,也不會管你們的傷亡有多少,哪怕是死光了也沒關係。不過我給你們一個忠告,那就是不要小瞧這些土著,它們很可能有你們根本想像不到的能力。你們最好以團隊行動,才有可能生存下來。再兇猛的暴熊也不是狼群的對手!好了,就這些,跳吧!」

  經過了科提斯訓練營的魔鬼訓練後,幾乎所有學員都有能力上的進階出現。但是在這個高度上,從速度四十公里盤旋的飛機上跳下去,還是有很大可能會受傷。不過只要沒摔斷骨頭,這點皮肉小傷對於這批嗜血而悍勇的學員們來說,實在是算不了什麼。至少比挨上尉一頓打要好得多了。因此人人都沒有猶豫,一一地跳了下去,連那個被上尉踩了快半個小時的傢夥也掙紮著跳出了飛機。

  生死關頭,各人都拿出了保命的本領。有的在空中舒展身體,下墜勢頭詭異地減緩,斜著衝向灌木叢。有的則護住全身要害,身體肌肉收緊後,簡直硬得如同一塊鐵鉈,筆直砸進地裡去,除了站起來時有些不穩之外,看上去沒有其它的不妥。顯然這是個防禦能力十分變態的傢夥。

  蘇背著巴雷特,從機艙中躍落,在雙腳落地的瞬間,他頃刻間收攏身體,幾乎全身的力量都調動起來,將巨大的下衝力一點一滴的導入地面。而他的身體就勢傾倒,連續滾出十幾米遠,這才停了下來。蘇站了起來,看了看一路上被自己壓得東倒西歪的灌木,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然後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他知道,團隊的力量比一個人要大得多,但是來自背後的子彈,才真正的致命。

  飛機又盤旋了幾圈,才掉頭遠去。

  駕駛艙開著窗,看上去已經有四十多歲的飛行員一邊抽著煙,一邊操縱著飛機。讓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慄的是,他的座位旁邊居然還擺著一排錫製小酒壺。從他身上濃郁的酒氣來看,顯然喝得不少。喝成這樣還在開飛機,如果有懂得機械和駕駛的學員看了,或許會直接昏過去。

  上尉擠進了狹小的駕駛室,勉強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又點起了一根菸。這一次他用的是火機,因為駕駛室裡沒地方給他磨金屬塊。

  「嗨,飛熊,你看我這撥學員怎麼樣?」上尉向把飛機當老爺車開的駕駛員說道。

  「裡面有幾個特別的傢夥。看起來有人別有用心,而且他們後面的人不好惹。你準備干預嗎?」飛熊的聲音很沙啞。

  上尉想了想,才猙獰地笑了笑,回答:「先過幾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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