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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5-1-25 19:38:02


作者:楊早 來源:《青年文摘·彩版》  

 我痛恨不理解睡懶覺的人 最近,一些大學的起床協會“火”了。有人贊賞這類協會能幫助“資深起床困難戶”打破他們慵懶頹喪的現狀。但也有人批評說,“床協”是對學生頹廢慵懶狀態的妥協,不利於學生自制力的培養。

  甚至還有學生寫作文上升到,睡懶覺的學生起不來“說到底,就是因為他們的心中已經沒有醒來的目標……叫醒你的不該是鬧鐘,更不該是起床協會,而是你的夢想。只有夢想才能把一個人真正喚醒,才能讓你自由選擇人生活法!”

  坦白說,挺空的。我捕捉到了“自由選擇人生活法”,可是,既然夢想是自由選擇人生,睡懶覺為什麽不可以成為一種自由選擇呢?

  我知道我不應該跟一個孩子較真,他們的世界往往黑白分明,談論自由多元是奢侈了些。我痛恨的是這樣的作文被老師們熱烈推薦,因為它充滿了“正能量”。

  其實我痛恨的是不理解睡懶覺的人。在我看來,睡覺和吃飯一樣是人的自然權利。但這項權利,在現代社會被剝奪得很厲害。你從上幼兒園到上大學,基本是沒有睡懶覺的權利的。每天叫小孩起床,不讓他自然醒,因為承受不了糟糕的後果:他會遲到,在幼兒園則沒早飯吃,在學校則受老師批評,同時,你也會遲到,記缺勤扣工資被上司數落。這是一個孩子接受社會化的開始。

  就我所見,一生中能扯直拉伸地睡懶覺,除了多半已經不需要懶覺的退休歲月,就只有大學那區區四年辰光。有人喜歡早起,有人歡喜夜讀。汪曾祺寫他在西南聯大,下鋪住一個歷史系學生,他晚出早歸,歷史系早出晚歸,兩人同居一年,沒見過面!或許夜貓子算不得健康,但也是一種自由選擇,怎麽就到遭人唾棄的地步呢?

  我承認,有些人可以睡得很少。拿破侖據說每天只睡四個鐘頭,胡適說他比不上拿破侖,他每天要睡六個鐘頭——那也夠少的。據說胡適當北大校長時,約一個學生翌日早上七點鐘談學問,學生誤聽成下午七點。次日學生下午到胡適家,胡適不在,正和門房爭執,胡校長回來了。胡適說:“我早上等你不來,猜你是聽錯了,所以下午特地趕回來等你。”這個故事是用來表揚胡適平易近人的,可是我覺得該學生是故意的。早上七點!我要是該學生,不聽錯也會記錯,再不鬧鐘壞了。這個故事只能說明:喜歡早起的人,總是以為別人和他一樣,不需要睡懶覺。

  比起早上賴床,午覺就更不招人待見,因為夜眠終歸是正常規律,賴床也不過是把它拉得長一些,午覺則像是一件奢侈品。孔夫子年輕時睡覺經常夢見周公,他沒說他睡的是夜覺還是午覺,但想來不是午覺——弟子宰予睡午覺,夫子很不高興,罵他“朽木不可雕也”。夫子說過,不要以貌取人,他自己卻以午睡取人,真是奇怪的邏輯。

  喜歡睡午覺的人未必成不了大事,諸葛武侯午睡詩雲:“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同樣是山東人,孔子與武侯的差距就很大。

  孔子以下,對睡懶覺深惡痛絕的人很多,但也沒擋住中國人成為“世界上最喜歡午睡的民族”。這一點是晚清來華的美國傳教士明恩溥發現的:“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整個世界就像死掉了似的。人們在各種地方展開他們的睡眠,包括街邊的屋檐下、樹蔭下的空地上,甚至頭下腳上地掛在大車邊上……”明恩溥來自一個不睡午覺的國度,倒也沒覺得睡午覺是中國人的劣根性。後來魯迅從事激烈的國民性批判,也默契地放過了午覺,與素稱溫厚的胡適之相反。

  孔子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他不曾想到說出“己所欲,亦勿施於人”,所以他自己不愛睡午覺,就討厭學生睡午覺,還上升到人品的高度。喜歡睡覺的人從來不會逼著不喜歡睡覺的人睡覺,不喜歡睡覺的人卻總愛譴責喜歡睡覺的人,這是我痛恨他們的原因。沒有人有權幹涉別人自由選擇的生活方式,不管他/她不婚、不育、同性戀,還是喜歡睡懶覺。

  五四運動時期,浙江第一師範學校成立了學生自治會,馬上有人向自治會提出請求,希望開除同宿舍的同學,理由是“他每天總是午睡到三點”!餵,他睡到三點,關儂啥事體?然而不管,就是要開除。如前所述,不喜歡午睡的中國人不多,可是他們很容易自以為真理的化身。三千年前,老師不讓你午睡,三千年後,同學不讓你午睡,又一百年過去,老師與同學一起用夢想喊你起床。進步這個詞,真不是能夠隨便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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