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回憶，妳也在回憶時，那代表默契；

當只有一人在回憶時，那代表單純的回憶；

當二人都不在回憶時，那代表遙遠的距離．






清晨六點多，天空才正開始呈現出深藍紫色的顏色時，我獨自一個人，遊遊蕩蕩在台中車站下，
買了七點直達東台灣地區的票，坐在剪票口旁的椅子上，等待剪票員姍姍來遲的腳步，進了第一月台，
疲憊不堪地瞄了一眼這四周稀疏的人們，這麼早起來是要做什麼呢？我納悶地想。



火車終於駛進了車站，我急忙讓自己快點清醒，趕緊對號入座，附近周遭的座位都沒什麼人，
感覺像是王家衛的電影一樣，幽幽暗暗的長廊裡，一堆不清不楚的對白，整部電影就只有我一個演員似的，
我望著天空中的顏料即將變成淡藍，而感到愉悅，微笑地享受著快速轉換的街景。



把頭調整好一個舒服的模樣躺好，閉上眼睛，卻開始回想，我忘了是在90年代裡的哪一年，
你從花東那邊的太魯閣帶來一樣禮物，那個夏天，是我這一生最深刻的，你告訴我說：我在太魯閣旁的溪邊，
用石頭排上你的名字。頓時間，我心中像是有肆無忌憚的火焰，剎那間燃燒了起來。



是的，那是我唯一此刻一定得到達的地方。



搖搖晃晃地過了一兩年之後，變成了一個舉棋不定的時代。電話裡，我說：「停止在散步的階段，好嗎？
如果散著散著，突然之間，都失去了所有感覺，這樣子好嗎？可以嗎？！」
我總是沈不住氣，但我知道，就算是見了面，恐怕也只有沈默佔據我的嘴，還有你的。



我知道，就是因為這樣，一個模糊不清的型式，不應該套裝在兩個人身上，不懂得應該走進或走開，
為什麼不能放我在你的生命中，我不該只是你說離開就離開的人，也不能是我陪你到這裡就可以了，
我不願意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場短暫燦爛的煙火，我不可能是，我不想是。



（對於感情太過勇氣或太過懦弱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解脫。）



我半瞇地眼睛瞄了一眼外頭的景像，我靜靜地判斷此刻身在何處？我這個樣半睡半醒地熬過了多少小時了呢？
我的頭開始有些刺痛，後腦勺以一種不均勻的方式朝著我前進攻擊，或許我應該帶你來的，
你會握緊我的手，用你的掌心緊緊地握住，很像怕我離開地抓緊，輕聲的問我，痛不痛？




突然想起，蔣勳老師說：「活著旅行，是為了體會人生中基本的孤獨。」來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去那個連哪條街在哪都不知道的城市，只有自己陪著我，而我卻因為沒有你，而開始感到孤寂了，
對著一個陌生的城市飛奔，不是該懷著諸如興奮、期待此類的心情嗎？為什麼我卻是逃離似的，
胸臆間充滿著緊張、恐懼、擔憂、膽怯？我那顆還在台中火車站時，堅強又勇氣的決心呢？



我正想試著站起身來，起來倒杯開水給自己時，赫然發現助骨下緣靠近腹部的地方疼痛異常，
胃痛的習慣在這個時候突襲。心想吃個藥應該就沒事了吧，才掙扎起身時，心頭一驚，
胃像火燒了起來一樣，警覺到以前還不曾那麼痛過，勉強伸了手在空氣中亂抓一通。



好痛！吐出這兩個字時，身體早已蜷曲成一圈了。



大概是自己跌落在座椅的聲音太大聲，把坐在我前頭的婦人吵醒，她揉揉眼睛，剎那間從我臉上的痛苦清醒過來，
她驚呼了一聲，馬上衝了過來，握住我的肩膀起身，摟抱著我軟綿綿的身體，我勉強地睜開眼睛，在她的倉皇中，
我感受到強烈的憂慮和關心，一道難捨的暖流圍繞著，我彷彿依賴著她一般地靠在她身上。她翻著我的背包幫我拿藥，
一邊問著「還好嗎？」不知何時，她手中已經多了一杯水和那一包胃藥，她使勁扶起全身僵硬又開始冒冷汗的我，
讓我吞下那些唯一的希望和寄託。



忘了過了多久，時間，像是不流動的河水，停止在那個痛苦的片斷。



婦人見我臉上的表情稍有緩和後，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時還擔心地回頭看了一會兒，
我心中感激地努力微笑著點點頭回應，然後，把整個身子埋到外套裡，緊繃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
淚水爆發似地滑落下來，我好想你啊！哽咽中不斷重複著，這聲嘶力竭的吶喊。這一天，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



（對不起，把你嚇壞了。答應了要好好照顧自己的。）



躺了將近半天的路程，我的太魯閣就在眼前了，我拖著沈重的腳步，向那位婦人道謝後，
便不甚清醒地走出離我原本車站隔了一大座山後的另一個車站，陽光不爭氣地被一層又一層的雲給包裹住，
只微小地透露出一絲光明，我坐上公車，駛向那個可能還屬於我們的太魯閣前進。



我，現在，就站在如你所說的地方，我低下頭來開始尋找你幾年前擺的那幾塊石頭，沒人像我那麼像的瘋狂，
在旁稀少的人群觀眾們都投以驚訝注目的眼光，看著我，可卻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拼著命來到這裡，
只為了你的一句話，只為了你那個時候擺上的石頭，有你的氣味和溫度。

我邊找著邊哭喊著「在哪裡？你在哪裡？」彷彿石頭本身就是你，一種很抽象的型態要命地套住在我身上。
被這種想法狠狠被包圍住的感覺，也狠狠地驅使我這個樣子的決心。



因為，我以為，找到石頭，就等於找到你。






（你，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