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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5-4-7 13:28:00


作者:閻連科 來源:《意林·作文素材》

  司馬藍的女人竹翠這樣流水樣表白著從村頭走進了村間。人們就開始停著吃飯,說司馬藍活了三十九歲,輝輝煌煌一生,死了也就死了,倒也沒啥憾事。這樣說著,她就在議論聲中走進一條胡同。胡同里昭示著這個年月人世繁華的新磚新瓦的硫黃氣息,河水樣在村里流動不止。她愛聞人家新房的硫黃味。硫黃的味道使她想到她的男人司馬藍一輩子又長壽又結實,卻沒能像別的男人一樣給她蓋三間瓦屋,這最能勾起她對他的滿腔仇怨。多少年來,仇怨一在她胸中洶湧而起,她就感到身上有無盡的氣力,一種發泄的愜意和急迫便會如夏天的風樣吹遍她的全身。前面又有三間青磚瓦房朝她迅速迎來,從磚窯帶來的黃褐的氣味將熟的玉米、谷子一樣朝她襲著,長長地吸了一下鼻子,像吸進了一條黃綢布條,一種不吐不快的堵塞和舒展便梗在喉嚨哩。她想,男人終要死了,終於將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她也終將從一團樹蔭里走將出來,從一捆繩索中掙紮出來。前邊娘家的杜姓和同族的司馬姓,一窩蜂在十字路口的碾盤上坐著吃飯,說話聲,吃喝聲濤濤浪浪。她到人們面前淡下腳步,臉上浮著含了半笑的哀傷說:“知道吧,我男人喉嚨疼了。”

  人們怔著,臉上都僵下一片蒼茫的白色。

  “怕活不了幾天啦,墳地都看了,該準備棺材了。”

  她說你們都知道,他對我不仁哩,對我一輩子都沒有比對藍四十那個破鞋好。可我不能對他不義呀,他叫我去挖炙黃芪草,我一早起床跑了幾十里的路。她把竹籃換了個胳膊,把籃里的草藥展覽出來,說他活了三十九,高壽了,可他還想活四十五十呢。說完這些,她又踏著人們驚白癡癡的目光,輕輕快快地朝前飄過去,腳步如順水而下的兩塊竹板。她沒有從十字路口往司馬家胡同走,而是徑直沿著藍家胡同走過去。

  有風從胡同口灌過來,初春的細絲馨香,明明亮亮在風中伸展著。藍四十家的一群雞,在那兒圍著吃飯的四十等食兒,溫甜的咕咕聲把半條胡同春潮滋潤地彌漫了。竹翠踢著那溫暖的咕咕叫聲走過去,看見了藍四十,她臉上立馬呈出半紫半紅的興奮來,好像將死的果真不是她的丈夫司馬藍,而是藍四十家的血肉骨親哩。她把目光摑打到藍四十的臉上和身上,急腳快步地走上前,哐一聲在她面前立下來,脫口說聲餵,待藍四十猛地擡起頭,又不急不慌道:“司馬藍快死了,喉疼哩,墳地都看了,該準備棺材了。”這樣說著,如在說一只雞娃豬娃生病了,染上瘟疫了,活不了幾天啦,臉上的冰涼平淡,仿佛一塊水濕的布。藍四十正坐在自家門前一段做劈柴的榆樹根上吃著飯,一碗撈面,青菜黃蛋在那些絲絲連連的面條間星星點點,麻油的氣息繡花線樣在半空五顏六色地纏繞著。迎面的日光照在她寬敞的額門上,她似乎就是一尊在吃飯的鄉菩薩,紅毛衣蓮花一樣托著她的臉。可這一刻她臉上的亮光沒有了,菩薩樣的安詳蕩然無存了。緩緩地擡起頭,她原來一臉的潤紅成了蒼白色,碗在手里搖搖晃晃似乎要脫手掉下來。她盯著面前的杜竹翠,想說什麽,張張嘴,卻沒能說出來。

  竹翠說:“你的相好喉疼了,三朝兩日就要死了哩。一輩子我男人出力流汗你享受,今兒該你去替他挖炙黃芪草,可我一早起床挖到現在才回來。”

  轉眼之間,藍四十精力竭盡了。仿佛不經意時,面前瘦黃堅韌的女人一棍打到了她頭上。她把僵在半空的一碗面條倒在腳下的雞群里,一言不發地回了家,把大門慢慢關上了。如熄了的一團火樣她從竹翠面前消失了。杜竹翠盯著她關嚴的兩扇門,拾起一塊瓦片朝她家的院里扔過去,又朝面前的雞群踢幾腳,把雞群踢得四散逃開,驚叫聲落下一片,便心安理得從四十家門前繞道回家了。從那門前過去時,她沒有忘記大嘴滿嗓地喚一聲:

  “司馬藍要死了,你藍四十也到三十七歲啦,你兩個都得死在我的前邊哩。”

  竹翠胸懷著大獲全勝的自豪感,凱旋一樣回了家。她今年三十六歲了。三十六歲已經是三姓村人人生的尾聲,可竹翠一向沒有想到她有死的那一天。司馬藍倒是快死了,快死的司馬藍使她感到她昂然做人的日子來到了。回家的路上,她又扭頭回望了一眼藍四十家的院落門,那兩扇黑漆剝落的大門依然關得嚴嚴實實,如兵臨城下無力防禦而不得不堵上的城門樣。竹翠被一種莫名的勝利鼓舞著,一早出門,到午時幾十里山路走下來,她絲毫沒有感到餓。肚子里的興奮如雞鴨牛肉樣使她覺得身上的氣力無窮無盡了。她把額前的頭發往耳後擼了擼,將胳膊彎里的草藥籃子往上挎一下,腳下的路便如一匹土織的條布樣朝她身後抽過去。她有些後悔沒有朝藍四十的臉上吐口痰,後悔有一腳沒有踢到四十家那只蘆花母雞的身子上。往四十家扔的瓦片也嫌小了些。這些事情在她沸熱的心里如失了良機,辦了錯事一樣懊悔著,使她因丈夫將死給她帶來的喜悅有幾分折扣打去了。

  名家童年自述

  我出生在河南省嵩縣田湖鎮,我的家鄉雖然比較貧窮也比較落後,但是完全不是文學作品中的樣子,還是有現代和繁華的一面。

  我的童年生活可能和大家完全不一樣,最難忘的是兩大記憶,首先一大記憶就是饑餓,永遠是吃不飽肚子;二就是煩悶,精神的苦悶,生活完全沒有光明、沒有前途、沒有出路,這就是我生活中的兩大記憶。比如小的時候讀書,放學時第一件事情,便是回到家里走進廚房打開鍋蓋看一看今天做了什麽飯,早上是紅薯面,我們河南叫地瓜,中午打開鍋蓋一看就是地瓜面條,晚上仍然是清水煮地瓜,那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這一生什麽時候能一個人吃一盤炒雞蛋,這是最高興的事情。

  農村的孩子從六七歲起,人人都開始勞動,勞動可能就是一種相對愉快的生活方式,至少可以和其他的人在一塊,幾個孩子在一塊也非常無趣。真正的勞動可能是在初中一年級,離開家鄉到洛陽去做小工,那時候一天要幹個12小時左右,且是每年的暑假、寒假都要做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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