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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呆
見習騎士 | 2015-6-9 18:29:25

簡介:

葉心怡如願開了家夜店,生意超讚,卻引來黑道覬覦,
為了分一杯羹,對方三不五時就派人來店裡鬧場,
正在煩惱時,她又意外撿了個叫獒犬的男人回來,
見他三兩下就把鬧事的混混們打跑,她直覺他不好惹,
心裡正想著該怎麼請走這尊瘟神,他竟當她的面餓昏!
見他這麼落魄潦倒,害她一時心軟,留下他當保鑣,
幸好試用一陣子之後,發現酷酷的他挺有嚇阻作用的,
若在門口擺個「內有惡犬」的牌子,效果應該更好吧?
什麼獒犬?他還哈士奇咧!這女人不僅粗魯,還耳背!
敖旋實在不敢相信,她明明沒後台靠,也沒能力自保,
但卻偏偏開了間最易招來牛鬼蛇神、地痞惡霸的夜店,
是怎樣?嫌日子過得太平淡,所以故意找樂子排遣嗎?
也罷,既然他暫時沒地方去,就免費留下來幫她好了,
是說,他虎落平陽還被人當成看門犬?!搞什麼鬼啊?


第一章

    一名身形高壯的男子,沈默而緩慢地走入潮濕暗滑、充滿難聞氣味的小巷弄,半垂的眼眸四周,刻畫著極度疲累的紋線和黑眼圈。

    此時的他看起來雖然疲倦,但大概是正在心情不爽中,生人勿近的戾氣完全顯現在他線條稍嫌冷硬的臉上,令人望而生畏。

    可惜,在這無人的暗巷裡,他渾身的氣勢根本嚇不到任何人,只能嚇嚇路過他腳邊的無辜老鼠罷了。

    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會兒後,他終於有些撐不住了,挑了一個看起來似乎比較乾淨一點的後門台階坐下休息。

    這個門應該是某間店的廚房後門,因為門縫底下正不斷地飄出食物香味。

    男子皺起眉,回頭瞪著門板底下的縫隙,露出對食物氣味十分反感厭惡的模樣,正要起身時,肚皮突然發出一聲跟臉部表情完全相反的訊號——

    咕嚕嚕∼∼

    令人發窘的聲音在安靜無比的巷子裡迴響著,男子非常懊惱地用力摀住自己發出聲響的腹部,冷硬的臉龐浮起很不明顯的暗紅色。

    他靠在門板上,抓抓頭,閉上眼低咒了幾句。

    從出生到現在,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落魄到這種景況的一天……

    情緒還沒開始醞釀,身後的門板突然「砰」的一聲被人用力撞開來,重重地彈上他的後腦勺!

    這、這是怎樣?為什麼突然出現好多只小鳥在他腦門上圍圈圈唱歌?

    靠!他該不會是要暈過去了吧?

    男子心中一驚,還來不及支撐住偏倒的身子,黑雲就忽地從眼前籠罩而下,下一瞬,龐大身軀轟然倒地!

    「哇啊——」

    一聲尖叫,狠狠劃破潮濕後巷的靜謐,嚇得鼠輩抱頭亂竄。

    理了一個小平頭、身上穿著標準白身廚師服的男子,正站在流理台前切魚片,手裡的刀子被這聲尖叫嚇得滑了一下,差點把自己的手掌也切成了生魚片。

    「阿顧……救、救命啊——」

    一道嬌小的身子從廚房後門的巷子裡衝進來,整個人縮在門板後面,渾身不停地抖抖抖,只露出一張發白的小臉,上頭嵌著一對淚汪汪的大眼兒,正對他放出強烈的求救訊息。

    「老闆,出了什麼事?」

    阿顧緊張地問,下意識地抓緊手中的魚片刀。

    「阿顧……我……嗚……」

    葉心怡的嗓音虛軟又驚嚇,整個人攀著門板,幾乎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老闆,你快說啊!」

    見葉心怡「嗚」了半天還是沒說出話來,急得阿顧忍不住團團轉。

    「我……我……我開門撞死人了……」

    葉心怡渾身不停地抖抖抖,黃豆那樣大滴的眼淚,眼看著就要一顆顆地抖出眼眶外。

    「……老闆,你是不是想說,你開『車』撞到人了?」

    阿顧想了想後,一臉認真地糾正她。

    「不是開車,是開門!我開門撞死人了啦!」

    葉心怡受不了地哇哇大叫,想偷瞧門外,又膽小得不敢真的探出頭去,只能在門後急得直跳腳。

    阿顧一頭霧水地抓抓頭。

    開門撞死人?這句話怎麼聽怎麼怪啊!

    「老闆,你是不是……喝醉了?」很像在胡言亂語耶!

    「我會調酒,可是我不喝酒啦!」

    「可是……」

    她明明就滿嘴的醉話啊!阿顧搔搔腦袋。

    「我剛才打開後門時,不小心把一個人撞倒在地上了,你沒聽到剛剛打開門後那好大聲的『砰』嗎?」她努力地解釋道。

    「喔……好像有。」阿顧想了想後,點點頭,有點聽懂了。「原來是這樣啊!」

    「唉唷,你趕快過去幫我看看那人怎麼樣了啦!」

    葉心怡氣急敗壞地用力揮著手,要他過去看看。

    阿顧聳聳肩,慢吞吞地向後門走去。

    基本上,他是不太相信門板能撞死人啦,不過看老闆可憐兮兮地在那裡又吼又抖,他還是過去看看好了。

    沒想到,才剛伸頭向門外看過去,他立即倒抽一口氣,大驚失色地轉過頭來喊:「老……老闆……真的有人躺在地上耶!」

    葉心怡一看到他驚慌的臉色,心臟一停,幾乎要昏厥過去了。

    「我……我真的撞死人了?」她恍惚地喃喃自語。

    想到自己努力好久,好不容易終於開了一間夢想中的店,結果就只因為打開後門時稍微用力了一點而完了、毀了,她就忍不住越想越悲涼,幾乎就要嚎啕大哭起來。

    看她真的快哭出來,阿顧趕忙安慰她。「老闆,你先別慌啦,也許那人還活著,只是昏過去而已。」

    「那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啊!」她用力推他。

    「為什麼是我?」阿顧縮了一下。

    「因為現在這裡只有我跟你,然後很不巧的我是你的老闆,職銜比你大,所以你快去看啦!」葉心怡跺腳。

    「……好吧,我去看看。」

    阿顧吞了吞口水,認命地靠過去探視。

    真要命!雖然他平常殺雞殺魚殺習慣了,但是看到一個大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台階底下一動也不動,他也會怕的好不好?

    「怎麼樣?怎麼樣了?那個人斷氣了沒有?」

    葉心怡伸長脖子瞅著,一顆心提至喉頭處,幾乎要跳出來了。

    「還有呼吸!」

    探到男人的鼻息後,阿顧趕緊報上好消息。

    葉心怡重重籲出一口氣,閉上眼,內心直喊「阿彌陀佛」、「耶穌阿們」。

    「不過……」

    「不過怎樣?」她的一顆心立即又提了起來。

    「不過,看他的長相……不像是善類耶!請神容易送神難,如果他醒來了,可能會很麻煩。」

    到底是見過一些世面、比二十六歲的她虛長了十歲的大廚,阿顧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想想也對,她咬著唇,瞧著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也開始有些忌憚了。

    「那怎麼辦?」她無助地問著大廚。

    「……老闆,要不要我再補一腳,讓他斷氣好了?」阿顧認真地問道。

    「你要不要乾脆拿他去做人肉包子算了?」

    她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這個建議不錯,我剛買了一組刀具,可以試試。」阿顧搓搓兩手。

    「試你的頭啦!還不快把那人扶進來。」

    她笑罵道,從後門走了出來。

    既然沒死人,她的膽子也恢復正常了。

    她好奇地靠近昏迷的男子,幫著阿顧將他扶起來。

    「哇,他好重啊!」大廚阿顧一邊使力,一邊對男人的好體格吹口哨。「瞧瞧這一身肌肉,真是了不起!」

    葉心怡也有感受到手心底下的硬實度,不安的感覺不禁越來越高昇。

    當他們翻轉過他,看到了他的臉時,她的眉頭立即聚了起來。

    「他看起來真的有點不好惹的樣子耶……」

    她頓住動作,有些不安地望著阿顧說道。

    最近她開的夜店不太平靜,常常有黑道上門來挑釁。

    那些找麻煩的混混們,一個比一個凶,已經夠讓她心驚膽跳了,但跟眼前這男的一比,那些黑道打手簡直像是一群剛出道的小小嫩咖。

    瞪著眼前這個就算在昏迷中,依然具有強烈脅迫感的男人,她心中的憂慮漸漸加深。

    「真要把他扶進去嗎?萬一他醒來後找我們麻煩怎麼辦?我看我們還是報警好了。」

    阿顧問道,一臉看起來好像想要鬆開手、把昏迷的男人趕快踢回階梯底下的模樣。

    「這……」

    她的內心在天人交戰。

    「老闆,快作決定。」

    阿顧催道,很怕男人隨時會醒過來。

    「他……他會昏過去,也是因為我,這樣把他丟著不太好……」

    她掙扎又掙扎,最後還是跟天生的軟性格妥協。

    「唉呀,算了、算了,先扶他進去吧!如果真有事,再報警好了!」

    葉心怡蹲下身,吃力地想扶起這個倒楣的傢夥。

    「好吧。」

    阿顧頗感無奈,多叫了幾個人過來幫忙扶起昏過去的男子,到店裡的沙發上躺著。

    才剛安頓好男人,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響。

    「心怡姊!」

    一名年輕人從門外急呼呼地衝進來,激動得滿臉通紅。

    「阿雁,什麼事?」

    「那些人又來鬧了!」阿雁氣得跺腳。

    「怪了,他們以往不都是挑開店時間來嗎?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葉心怡抓抓頭。

    幾個流氓氣息的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人,直直走到葉心怡面前,流里流氣地笑著,其他人則像是巡察地盤似的,在店裡東看西看,這摸那摸,態度很是囂張。

    提早過來做準備,要開門工作的服務生們,戒備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

    「葉小姐,我們老大最近想找時間來你的店看一看,他說,如果滿意的話,就要確定入股,與你合夥了。」

    「你繼續自言自語,作夢編故事好了!心怡姊根本沒答應你們入股,你們這些黑道,還不就是看我們生意好,想要不勞而獲地分一杯羹!」阿雁忍不住生氣地叫道。

    「阿雁,不要衝動!」

    葉心怡慌忙地將阿雁拉開。

    「葉小姐,你的員工很囂張喔」

    領頭的大哥斜看阿雁一眼。

    「不好意思,年輕人不懂事。」

    葉心怡拉住又想衝上去的阿雁,趕緊陪笑臉。

    「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已經很有誠意、很客氣了!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如果大家撕破臉的話,你也別想在這裡繼續做生意了!」領頭的大哥瞄了她一眼。

    「但是,這位大哥,我這間店目前營運很正常,不需要股東和資金了。請回去跟你們大哥說,謝謝他的�愛。」

    葉心怡還是笑笑的,一臉和氣生財地說道。

    「心怡姊,他們哪會拿資金來啊?這些人是想要免費入股,當現成的股東分紅啦!」阿雁氣呼呼地說道。

    真要讓這些人入了股,這間店就等於落到這些黑道分子的手裡了!

    「看來,不再給一些教訓,你們的死腦筋是不會開竅了!」

    領頭大哥向手下使了一下眼色。

    手下們收到指令,立即開始破壞店裡的陳設,掃落東西、踢翻盆栽,摔得乒乒乓乓的。

    領頭大哥則是很有氣勢地舉起一張椅子就往地上一砸。

    葉心怡嚇得閉上眼不敢看,心痛得不得了。

    被混混們鬧過一場,就表示得歇業一天整理,而且還要花錢修補。

    唉,再這樣下去,她就算有再多的錢也不夠用。

    難道……她真的要把這間投注了所有心血的店,拱手讓給這些惡霸?

    煩惱又心痛的葉心怡,根本不敢張開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血被人毫不留情地糟蹋。

    領頭的混混砸了一張椅子,正抓起第二張椅子要舉起來時,突然被人捉住手制止。

    「混蛋!誰敢擋老子?」領頭大哥罵道。

    「除了我老子,還沒人敢在我面前自稱老子的。」

    冷冷的語調從領頭大哥頭頂響起。

    領頭大哥猛一回頭,見到身後的人比他高了一個頭,心裡驚了一下,暗暗吞了吞口水。

    「你是誰?給我放手!敢擋我,有你好看的!」

    「你太吵了,給我滾出去。」

    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抓起他的雙手,像拎一隻雞一樣,幾個大步來到大門口後,便十分俐落地把那個領頭大哥給扔出門外,整個過程的時間不超過五秒。

    聽著門外傳來唉唉叫的聲音,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傻住了。

    不只是葉心怡和她的員工們,就連那大哥帶來的手下,也都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反應。

    「他……他馬的!竟然敢動我們大哥」

    「我管他是誰的大哥,我的頭被你們吵得痛死了……後腦怎麼這麼痛?」

    男子撫著後腦勺,甩了甩頭。

    葉心怡和廚師阿顧對看一眼,暗地吐了吐舌。

    「可惡,大夥兒上!給他們一個教訓!」

    領頭大哥狼狽地從外面又爬回來,氣急敗壞地下命令。

    聞言,混混們立刻一擁而上,打算揍得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男人滿地找牙。

    沒想到,男人像在趕蒼蠅似的,滿臉不耐煩的神色,出拳一揮。

    站在一旁的葉心怡根本沒看清楚他是怎麼打的,只聽到拳頭打在身體上的砰砰聲響起,沒多久,十來名混混就全都抱著肚子倒在地上呻吟了。

    從小到大,她沒有看過真實的打架場面,因此有些受到驚嚇。那種拳頭重擊在人肉上的聲音,實在很恐怖,而且光看那些倒地的混混們臉色全是白的,就覺得好痛、好痛……

    葉心怡吞了吞口水。

    這個從後門撿回來的男人……真的不好惹。

    想到她居然還用門板把他撞昏,她就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葉心怡忍不住閉上眼,為自己坎坷到不行的開店之路一掬傷心淚。

    難道真的要把店收了嗎?嗚嗚……

    「給我記住,下次不會放過你們,你……你有種就不要跑!」

    領頭大哥氣呼呼地指著男人。

    男人淡淡地斜眼看過去,領頭大哥臉色倏地一變,馬上收回手,狼狽不堪地帶著東倒西歪的手下們離開。

    夜店的員工們鬆了一口氣,開始自動自發地打掃。

    葉心怡則是戒慎地盯著高大的男人,完全無法放鬆,腦子裡急急地轉著,想著有什麼方法可以把這男人平安無事地請走。

    沒想到,她正想開口,男人竟然身子一軟,像座山一樣轟然倒下去,嚇壞了所有人。

    葉心怡想也不想地就奔到他身邊蹲下。

    「喂喂,你還好吧?」

    「……」男人的嘴動了動。

    還好。葉心怡望著他的唇形自動翻譯。

    「你是頭很痛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然後再報警好了。

    男人搖搖頭。

    「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男人的嘴又動了動。

    葉心怡瞪著他,眨了眨眼。

    「呃……你……」

    她有沒有讀錯唇形?他說他……好餓?

    不可能。看錯了、看錯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乾脆換個問題繼續問。

    「……」

    「啊?獒犬?有人叫這麼奇怪的名字喔?」

    男人張眼瞪她。

    喔喔,她果然是讀錯他的唇形了。

    「不叫獒犬?那叫什麼?你說清楚一點。」

    「……敖、旋……」他努力用乾啞的嗓子發出聲音。

    「明明……就獒犬嘛……」葉心怡抓抓頭。

    獒你個頭,我還哈士奇咧!敖旋無奈地躺在地上,心裡罵翻天。

    這女人耳背得有夠徹底!

    要不是他餓得頭昏眼花,剛剛還放盡最後的力氣,一口氣打跑十幾個人,此刻他早就跳起來痛扁這個侮辱他姓氏及名字的笨女人了!

    「好吧,那……你剛剛……是不是在說……你好餓?」

    葉心怡想了想,還是直接開口問道,以解決她的疑惑。

    男人還沒開口,肚皮就先幫他回答了——

    咕嚕嚕∼∼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著他,露出同情的神色。

    敖旋原本有些慘白的臉色忽然脹紅,乾脆閉起眼,嘴巴抿得緊緊的,什麼話也不說。

    「呃,這樣啊……我、我準備東西給你吃好了。」葉心怡也面露同情地說道。

    廚師阿顧在身後偷偷地推推她,提醒她給他吃一頓後就可以請他走了。

    葉心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後,開口問了一句讓阿顧差點昏倒的話——

    「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可不可以留下來,當我們夜店的保鏢?我可以供你吃住,但你要像今天一樣,負責幫我打跑上門找碴的混混。」

    敖旋默默地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她的提議。

    「老闆……」阿顧憂慮地喚道。這傻大姊難道忘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話嗎?

    留這個人下來,會不會太冒險了?

    萬一趕走了狼,迎來了一隻虎,那怎麼辦?

    敖旋張開眼望著她,思考了一會兒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見狀,葉心怡開心地拍了拍他肩膀。「太好了,成交!」

    阿顧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老天保佑這間夜店百年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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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呆
見習騎士 | 2015-6-9 18:30:47

第二章

    「警告,內有惡犬」?敖旋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不爽地站在店門外,瞪著正在架設中的看板。兩個工人一邊架設看板,一邊戰戰兢兢地流冷汗。

    這男人的眼神……好殺喔!殺到他們好害怕,全身汗毛和雞皮疙瘩都被這男人的眼神給瞪到豎立起來,老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這板子是誰讓你們做的?」敖旋開口問道。

    「是這間店的老闆要我們來裝的。」兩個看板工人馬上回答。

    敖旋眉頭一鎖,心裡浮出無數個問號。

    葉心怡那女人在想什麼?幹麼在門口架設這個沒頭沒腦的看板?內有惡犬是什麼意思?店裡頭又沒養狗,哪來的惡犬?就算有養狗,又是要嚇誰?

    想到一開始她錯把他的名字聽成「獒犬」的不悅記憶,他的身軀頓時僵了僵,有種不妙的感覺。

    看板上「惡犬」那兩個字,越看越刺眼。

    這惡犬……該不會是指他吧?

    「這個惡犬,應該就是指敖旋吧!」阿雁像是有心電感應般,站在他身邊自言自語,好死不死地呼應了他心頭的疑惑。

    敖旋瞇起眼,轉頭看向身側矮了他一個頭的阿雁。

    感受到側面投來的殺氣,阿雁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轉頭一看,才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不小心站到他身邊,還不小心說出了可能會害自己這輩子沒機會娶老婆的話。

    「敖……敖……敖哥。」

    阿雁馬上擠出討好的表情,對他笑了笑,接著惶恐地退開兩,三步,還不停地偷瞄他的手臂肌肉有沒有賁起、有沒有打算扁人的跡象?

    不只是阿雁,其他人也聽到了阿雁那句很找死的話,紛紛緊張又同情地望著敖旋,像是怕他真的會動手宰了阿雁似的。

    努力控制著想捏成拳的手掌,敖旋將眾人的反應看在心裡,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實在很不平衡。

    想他敖旋只不過是眼神殺了點、拳頭硬了點、肌肉比一般人發達了點,然後不小心在餓到極點的狀況下,一個人就打跑了十來個壯漢型的混混,再加上葉心怡不小心錯認他的名字叫獒犬罷了,大家有必要因為這樣就真的把他當成攻擊性強、看人就咬的兇猛惡犬嗎?

    他又不會亂吠,更不會亂打人,何必這麼怕他?

    「唉唷,這不稀奇啦,就當作是心怡姊奇怪的幽默感,習慣就好。」

    阿雁大概知道自己驚慌退避的動作太大,惹了他不悅,趕忙開口安撫道。

    當然,是在保命的安全距離之外隔空安撫。

    「對啊、對啊,以前剛開店時,心怡姊一聽說阿雁會用塔羅牌算命後,竟然就在店裡推出一個叫『鳥卦』的活動,吸引客人上門。其實那只卜卦的鳥,就是指阿雁。」

    另一個待得比較久的服務生可億道。

    「我們本來還擔心有客人會罵我們掛羊頭、賣狗肉,沒想到反應竟然出奇的好。因為阿雁長得有點帥,又會甜言蜜語哄客人,所以等著這隻鳥卜卦的客人反倒比上門喝酒的客人還多呢!」

    「對啊,說不定這次也是心怡姊的什麼促銷策略呢!」

    「什麼?什麼?你們在叫我嗎?」說曹操、曹操就到。

    葉心怡端著一張傻大姊式的無害笑臉,突然從眾人身後跳出來。

    眾人暗叫一聲不好。

    這傻大姊不知道自己要倒楣了,大夥兒正在努力幫她搓場子,免得惡犬抓狂,沒想到她大小姐什麼時候不出現,偏偏在這時自己跑出來……

    唉,出來跑的,遲早要還的啦!

    眾人不禁同情地望著她。

    「怎麼了?大家表情這麼嚴肅啊?」葉心怡眨眨眼環視眾人。

    「心、心怡姊,我們在討論這個看板啦!」阿雁跟葉心怡說話的時候,年輕的臉龐浮出一層淡淡的紅暈。

    敖旋不著痕跡地瞧了他一眼。

    「喔,這是要拿來嚇那些黑道的啦!」葉心怡神色得意地說道。

    「咦?不是促銷手法喔?那這惡犬……」眾人的眼神皆不約而同地飄向敖旋,接著又立即轉開。

    「就是我們的獒犬啊!」葉心怡不怕死的大聲回答。眾人紛紛搗臉。

    是誰說過,笨死沒藥醫的?

    實在是太貼切了。

    「你們難道忘了?上次阿旋多神勇,一個人就打跑好幾個混混,所以我就想,如果掛上這個牌子,應該可以嚇退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也可以警告一下想在店裡鬧事的客人,讓他們知道不能輕舉妄動,因為我們店裡現在有獒犬鎮守著哩!」

    葉心怡得意不已地插腰,哇哈哈地大笑道。

    眾人噤聲,臉色一下青、一下白,好怕下一秒會目擊到老闆血濺當場的畫面。

    「我說過好幾次,不要叫我獒犬!」敖旋咬牙說道。

    「唉唷,獒犬聽起來比較有氣勢啦!阿旋,你覺不覺得我的點子很棒?」她忘形地拍拍他粗壯的手臂。

    「不覺得。」敖旋黑著瞼,瞪著笑得很開心的葉心怡。

    阿旋?這又是哪門子的土外號?

    她的少根筋,讓大夥兒都為她捏了不少冷汗。

    眾人的擔心沒有錯,敖旋的確正處在失控邊緣。

    敖旋覺得手心好癢,癢得很想搭上這死女人的頸子,狠狠地捏下去!

    「拆掉它。」他冷著臉說道。

    「拆掉?不要啦,訂做看板很貴耶!」葉心怡有些垮下臉,不依地說道。

    「拆掉!」

    他不善的語氣,連兩個正在忙碌的看板工人聽了都不禁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向葉心怡,很怕他們再施工下去的話會被打。

    看板工人此時深深地相信,「惡犬」兩個字,指的的確就是這位長得又魁又壯、氣勢又兇惡的老兄。

    他們非常認同夜店老闆的眼光——

    這人一站出來,真的很有嚇阻效果!

    「不要拆啦……」

    「拆!」最後通牒,沒有第二句話。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

    「沒有但是。」

    「那……」

    「也沒有那,我說拆、掉!」敖旋瞪了她一眼後,表情酷酷地轉身走進店裡。

    眾人噤聲,全都瞧著葉心怡。

    對於敖旋的抗議,葉心怡只是眨眨眼,沒說話。

    眾人都覺得,這看板是拆定了。

    沒想到,直到敖旋的背影消失在店裡後,葉心怡竟然一瞼賊兮兮地指示看板工人說道:「你們繼續做,不過看板底下再幫我加上輪子。」

    「加上輪子?喔,好。」

    看板工人點點頭,兩人對看一眼後,很有默契地加緊動作。

    既然老闆沒打算拆掉看板,那他們就得趁那只惡犬回來前做完,趕快收工回家。

    「為什麼要加輪子?」一個服務生問道。

    「這樣才方便移動看板啊!白天時你們就先把它藏在門邊,別讓敖旋看見,等晚上趁敖旋在店裡忙的時候,再偷偷推出來擺好。」

    「喔喔,心怡姊你真聰明!」

    員工們一臉諂媚地說著,而且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暗暗佩服她的勇氣。

    她實在太有勇氣了,敢在惡犬身後搞鬼,不愧是夜店裡的頭牌傻大姊啊!

    敖旋坐在夜店角落的一張高腳椅上,手裡拿著一瓶鋁罐,沈默地用銳利的雙眼,來迴環視店裡的客人,還有正站在吧檯後方調酒的葉心怡四周的動靜,盡責地擔任著夜店保鏢的工作。

    葉心怡此時正和酒客愉快地聊著天,敖旋的視線在她週身繞了一下後便轉開來,沒多久,他的視線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他知道葉心怡並沒有真的聽從他的要求,把那塊該死的看板拆掉。

    原本他很氣,甚至一度打算自己去把那塊礙眼的看板扛去扔了,但……雖然不太甘願,可他真的得承認,那塊看板多多少少起了一些作用。

    店裡最近太平了下少,酒客紛爭的頻率變得比較少了。

    剛開始,有的客人還會開玩笑地問葉心怡——

    「內有惡犬?在哪裡?什麼品種的?」

    「獒犬,就在那裡呀!」

    葉心怡會一邊調酒,一邊笑咪咪地指指他所站的地方。

    「……噢,果然很兇惡啊,哈、哈哈……」

    接觸到敖旋沒有溫度的眼神,客人多半會一愣,不自覺地縮一下脖子,然後神情警惕地打哈哈,乾笑幾聲。

    就算喝得比較多的酒客,即便在酒酣耳熱之際,如果還存有一絲絲清醒的話,只要一看到敖旋,通常都會收斂行為,不敢太放肆。

    就算有人醉到茫了,清醒的朋友也會趕在敖旋過來之前,飛快地把他們找死的同伴迅速架離現場,免得大夥兒一塊遭殃。

    好吧,看在她供他吃住,讓他暫時有安棲之處,那塊刺眼的看板,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吔隨她去了。

    只不過,有時想起來還是會有點不悅.

    人家虎落平陽被犬欺已經夠慘了,沒想到他虎落平陽還被當成看門犬了。

    可是,他如果不爽,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沒人能擋住他,他為何還持續地留在這裡沒走呢?

    「真是莫名其妙……」

    對自己低啐了一聲,將視線從葉心怡那張帶笑的小臉栘開,敖旋一口氣喝光手中的通寧水後,有些發洩地捏扁鋁罐。

    「阿旋,你這人真怪,怎麼只喝通寧水,不喝酒?」

    出來送餐的阿顧經過他身邊時,忍不住問道。

    現在所有人都跟著葉心怡叫他阿旋,對這土裡土氣的稱呼,他也懶得糾正了。

    反正,這裡除了「心怡姊」之外,其他人全是「阿」字輩的,什麼阿顧、阿雁的,聽久了倒變得順耳了。

    「我不能喝酒。」敖旋淡漠地回答。

    「會對酒精過敏起酒疹嗎?還是酒量不好,一杯就倒?」阿顧非常同情地對他搖搖頭。

    可惜了,敖旋這傢夥的外型長得這麼Man、身手這麼強,竟然會中看不中用,不能喝酒,讓他對他的崇拜打了一些小小的折扣。

    不能喝酒的男人,在他眼裡,就像被閹掉的老虎。敖旋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默默地瞧了阿顧一眼。阿顧心裡一驚,馬上摸摸鼻子走進廚房裡。

    敖旋持續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堅守崗位,無聊地偷偷打了一個小哈欠。

    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店裡的酒客像群容易受驚的野兔般,全都停下動作,豎起耳朵,警覺地瞧著門口,一副只要一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會立即作鳥獸散的樣子。

    「老闆呢?叫老闆出來!我們大哥親自光臨,還不出來接待一下?」

    幾個全身肌肉橫著長的男人,在門口大聲吆喝道。

    看來,他們上次吃過敖旋的苦頭後,這次有了準備,大概把幫派裡頭最壯的傢夥全都調過來了。

    酒客們見到麻煩上門,馬上一個又一個地退到牆邊,見到縫就趕緊鑽出去,免得被波及。

    原本熱鬧的場子,一下子淨空不少,只剩下藍調歌手沙啞的吟唱聲,從音箱裡悠悠傳出,在瞬間變得空曠的店裡,寂寞地迴盪著。

    夜店的員工們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地瞧著一群體型壯碩的混混們,簇擁著一個理了平頭、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走進來,挑了店裡最大張的沙發坐下來。

    「唉呀,這位子真舒服。看看,像不像專門為我保留的位子?」

    大哥兩手囂張地向左右攤開來掛在沙發背上,手掌拍了拍沙發,呵呵笑著。

    「像像像!像極了!」

    黑道混混們諂媚道,有的趕忙上前幫忙捶肩膀,有的伸出打火機點煙,有的擺好煙灰缸,甚至還有人遞上毛巾讓他擦擦手。

    總之,老大出場的場面十分有架勢。

    「葉心怡呢?趕快叫她出來!」老大不客氣地喚道。

    「誰誰誰?誰來了?」

    剛好進廚房的葉心怡,沒注意到前面店裡陡變的局面,兀自端著一大盤的薯條從廚房鑽出來,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股腦兒地就要衝到前面去。

    敖旋大步一跨,一手拉住她,另一手將薯條接過來擱在桌上,然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

    「呆瓜!人家叫你,你就重出去給人點名嗎?」

    葉心怡愣了一下,警覺地看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老愛找碴的黑道分子又上門了。

    她吐吐舌,趕緊以他的身體為盾牌,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左後側一小步,採出頭來查看狀況。

    「請問,您是哪位?」她客氣地問道。

    「哪位?葉小姐,我這兩、三個月來已經跟你介紹過多少次了,他就是我們的陳萬益陳老闆!」一個很眼熟的混混說道。

    嗯嗯,好像是聽他提了好幾次,但陳萬益這個名字,一直是抽像的「黑道老大」四個字,直到今天,這個名字的形象才真正的具體化。

    「陳老闆,請問找我有什麼事?」葉心怡有禮貌地問道。

    「我們陳老闆覺得你這間店非常具有發展潛力,想要與你合夥入股,共同經營這間夜店。」

    「喔,不用了啦,這間店不需要資金,我已經把大部分貸款都付清了耶!」葉心怡笑著直接拒絕,一點心機都沒有。

    聞言,敖旋很想翻白眼。她如果是想用裝傻的方式來惹人生氣的話,做得倒是挺成功的。

    果然,陳萬益臉色一沈,大手「砰」的一聲,重重敲在桌上。

    「葉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語氣開始強硬,眼神惡劣地瞪著她。

    「陳老闆,我比較喜歡有格調的品酒方式,而且我也不會劃酒拳,什麼敬酒和罰酒都免了啦,聽起來很台耶!」

    葉心怡又搖搖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像只腳蹄子踩在惡狼尾巴上的蠢羊。

    陳萬益明顯愣了一下,接著惱羞成怒地又重重敲了一下桌子。

    「葉心怡,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是在跟你客氣,你聽不懂是不是?」

    「這有在客氣嗎?」

    這人的態度分明就是鴨霸到不行啊!

    「既然如此,我直截了當地說好了!我希望你跟我合作,將這間店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無條件讓渡給我,收益部分同樣是抽取百分之六十。我呢,則會提供我的人手,保護這間店不受其他幫派的騷擾或勒索。你看,只要提出一部分的股份,就能保證你的店一輩子高枕無憂,這是多麼劃算的交易啊!」陳萬益蹺著腿說道。

    夜店的員工們一聽,都偷偷地倒抽一口氣。

    簡直是個屁!

    保護店裡不受其他幫派騷擾或勒索?那誰來保護他們不受這個陳萬益的騷擾和勒索?

    陳萬益開出來的條件,根本就是要葉心怡將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資產心血,割出一半以上免費雙手奉上,還要把人家像老子一樣地供養著嘛!

    「保護?不用了啦,我自己也有保護的人手啊!難道陳老闆剛剛進來時,沒看到那個用七彩霓虹燈把字框得很漂亮的看板嗎?」

    「什麼看板?」陳萬益一愣。

    敖旋倏地扭頭,用眼神狠狠地問她:什麼霓虹燈?

    葉心怡一驚,縮了縮頸子,不敢接觸敖旋的視線。

    「那個……就是『警告,內有惡犬』那個看板啊!陳老闆,你沒看到嗎?真可惜,我是專門做給你看的耶!」

    後來再加上的那些燈管,可是又花了她不少銀子耶!沒想到對方竟然看都不看,葉心怡越想越覺得可惜。

    「什麼內有惡犬?你養的是什麼犬?能保護這間店的安全嗎?」

    「能啊!獒犬很厲害的!」

    「在哪裡?牽出來我看看,看能不能打過我這群手下!」

    陳萬益嗤笑一聲,指了指他精挑細選帶來壯聲勢的手下,臉上的表情非常的不以為然。

    「我們的獒犬,就在這裡呀!」

    葉心怡笑咪咪地指了指身旁的敖旋。

    敖旋聞言,身軀一僵,表情越來越冷,雖然仍是一動也不動,心裡卻將葉心怡罵翻了天。

    他真是……

    受、夠、了!


第三章

    夜店拉下門來,在葉心怡的帶頭下,所有的員工們正在裡頭大肆慶祝。

    「哇哈哈∼∼這幾個月的鳥氣終於吐了出來!」

    「阿旋實在太厲害了,不愧是夜店惡犬啊!」

    夜店惡犬?這是什麼鬼稱號?

    敖旋眉頭一緊,悶頭喝著手裡的通寧水。

    「阿旋!來來來,這是我剛剛一時靈感乍現調出來的飲料,你來喝喝看。」葉心怡端著一杯飲料,色澤湛藍得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哇,好漂亮,看起來好好喝啊!」

    「我要、我要喝!」

    這間夜店之所以有名,有一部分原因在於葉心怡是個十分厲害而專業的調酒師,調出來的酒品不僅獨具創意,而且兼具美感及口感,每一杯調酒皆讓客人看了賞心悅目、愛不釋手。

    「等一下,這是專門為阿旋調的,其他人不能喝!」葉心怡拍開其他人的手。

    「心怡姊,你太偏心了吧?」有人不服氣。

    「等你下回也幫我打胞十個混混,我就送你一杯特調!」葉心怡回道,擺明了這杯是要犒賞打退鬧事混混有功的敖旋。

    「我不喝酒。」看著她手中的酒杯,敖旋拒紹。

    「我這有加了果汁和你最愛的通寧水下去調,很好喝的,你試試看嘛。」

    「不。」

    「你真的不捧場?這是我精心為你調的耶!」葉心怡嘟起唇來。望著她有些失望的小臉,敖旋遲疑了一下。

    「心怡姊,阿旋不喝,就給我喝吧!」在一旁的阿雁看他不喝,伸手就要拿過來。

    腦子還來不及思考,敖旋突然伸出手,在阿雁拿到酒杯之前,搶先一步從葉心怡手中端走。

    阿雁落空的手,就這麼頓在半空中。

    葉心怡也有些怔愣,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急迫舉動是怎麼了?

    阿雁看了看葉心怡,又看了看敖旋,最後訥訥地收回手。

    不少人都注意到這個場面,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敖旋冷硬的臉浮起一層很不明顯的暗紅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一股怕人搶走什麼的念頭,下意識地就把酒給搶來了。

    這下糟了,他不喝酒的,但把酒搶了過來,不喝又不行……

    他到底是怎麼了啊?

    為了掩飾極度的不自在,在眾人的眼光下,他只好硬著頭皮,仰起頭,將湛藍色的飲料快速地一飲而盡。眾人瞪眼,全都張大嘴巴,傻子。

    「你……」葉心怡的臉色似乎有些白。「怎麼了?」這酒……不會有毒吧?

    看看一滴不剩的酒杯,敖旋認真地考慮是不是要挖喉嚨催吐,把那杯藍得詭異的液體吐出來。

    「阿旋,你真猛耶!那顏色一看就知道烈到不行,你竟然一口就吞了下去……嘖嘖,了不起!」

    「呃……」敖旋又看看酒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葉心怡這時才終於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唉呀,你怎麼一口就灌下去了?這杯基酒的酒精濃度很高的,一般人這樣喝會馬上倒的耶!」

    「是嗎?」敖旋眨眨眼。

    「你……還好吧?」她不安地問道。

    「很好啊。」

    「你喝下去沒有什麼感覺嗎?」葉心怡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反應,還伸出手扶著他,預防他突然醉死倒地。

    「嗯……」他思索了一下。

    「很好喝。」

    葉心怡眨眨眼,又眨眨眼,不知道該放心還是擔心。他的反應實在是平淡得異常過頭了。

    難道,她剛剛拿錯了酒瓶,真的沒有摻到酒?

    從他手裡拿回杯子,低頭聞了一下,殘留的酒精氣味,還濃烈得衝鼻。

    葉心怡看看杯子,又看看敖旋,滿腦子的疑惑。

    阿顧吹了一聲口哨,過來拍拍敖旋的肩膀。

    「年輕人,有擋頭!真是了不起!我本來還以為你不能喝咧,沒想到一口喝乾這杯酒之後,你既沒有大舌頭,也沒有倒地,酒量真是驚人啊!真是的,上回幹麼還騙我說你不能喝酒?」

    其他人在一旁讚歎不已地拚命鼓掌,甚至有人起哄地拿酒過來要跟敖旋拚酒。

    這杯湛藍色的特調調酒,似乎開啟了敖旋喝酒的好興致,他竟然對敬酒的人來者不拒,面不改色地將每一杯都喝光。

    有人想要測試他的酒醉底限,因此壞心地讓他混喝了不同的烈酒,沒想到敖旋還是淡淡地笑著,端直地坐在高腳椅上和人說話。

    葉心怡鎖著眉頭,很是擔心。她站到敖旋面前,舉起手晃了晃。

    「阿旋,這是幾根手指?」

    「二根。」他對她微笑,清晰地說出正確數字。

    「這樣呢?」她再比出食指。

    「一根。」

    他直勾勾地望著她的雙眼,驀地伸出手握住她的纖長食指,拉過來湊到唇邊親了一記。

    「你、你幹麼?」

    葉心怡嚇了一跳,倏地抽回手指。

    「沒有啊!」

    他無辜地聳聳肩,又對她綻放出迷人的笑容。

    抓著自己的手指,覺得指尖上還殘留著他溫暖潮濕的嘴唇觸感,葉心怡不由得臉紅耳熱、心跳加速。

    葉心怡用力地瞧著他,老覺得他現在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可是看他眼神清明、說話清晰,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來。

    「阿旋,你順著這條線走走看。」

    她還是不相信他沒醉,想要測試一下他的平衡感。

    敖旋聽話地從高腳椅上下來,伸展長腿穩穩地遺著步伐,姿態優雅地沿著線走過去又走回來。

    「我走完了。」他對她一笑。

    她眨眨眼,愣愣地看著他。

    他的脾氣從來沒這麼好過,性情從來沒這麼溫順過,臉龐的線條也從來沒這麼充滿迷人的魅力過,簡直就像是……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

    這根本就是鬼上身嘛!

    想著,葉心怡忍不住抖了一下。

    忽然間,熱鬧動感的音樂消失,音樂唱盤自動換上了一張曲調曖昧迷離的慢步舞曲。

    敖旋雙眼深幽幽的,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瞧得她心口發熱、全身發麻,竄過一陣又一陣難叢言喻的輕微戰慄。

    他的眼神,幾乎讓她無法呼吸,讓她的魂魄都被他勾了去,失去了所有的自主意識。

    「心怡?」

    他慢慢對她伸出手,做出邀舞的動作。

    她恍恍惚惚地瞪著他的大手,聽著身邊的人似乎發出歡呼叫好的鼓噪聲,又恍恍惚惚地將自己的小手慢慢伸出,交給了他。

    他將她拉進他的懷裡,另一隻手臂摟住她的腰,讓她柔美的曲線,緊緊地貼在他陽剛堅實的身軀上。

    他微微瞇著眼,俯下頭望向她,兩人的瞼靠得好近,近得可以讓她聞到他呼吸中的香醇酒味。

    她覺得胸口好熱,腦袋發脹,完全無法思考,不明白他們兩人怎麼會用這麼親密的姿勢,貼靠在一起擁舞……

    是的,擁舞。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像敖旋這樣大塊頭的男人,也能把舞跳得這麼優雅迷人。

    忽然,她想起以前在學生時代,曾好奇地跟著同學一起看的外國羅曼史。

    敖旋此刻給她的感覺,就像書裡頭那個偷偷混進上流社會的社交圈舞會裡、高大威猛又狂放下羈的海盜,將共舞的女主角給迷得神魂顛倒。

    她被他帶著在舞池裡旋繞,不停地轉圈圈,轉得她頭都暈了,忍不住將臉蛋埋在他懷裡,格格地笑出聲來。

    然後,不知道是哪一個人,竟然好事地把原本就不是太明亮的暈黃光線給調得更暗,將一切景象變得更加迷濛、更加的不真實。

    怪了,她又沒喝酒,怎麼好像有醉暈了的感覺?

    她已經被這個……應該是敖旋,又好像不是敖旋的人,給迷得七葷八素,迷迷茫茫。

    將她這麼熱烈地擁在懷裡、這麼會用眼神對她放電、這麼會跳舞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敖旋?

    他帶著她又轉了一圈,害她完全無法繼續想下去。

    眾人圍著他們兩人不停地吹口哨、鼓掌,甚至幾個人也起了興致,各自配對跳起舞來。

    沒有人注意到,在這麼歡樂的時刻,有一個落寞的人影,獨自躲在角落,失意地望著滿臉紅暈、翩翩旋舞的葉心怡,並且苦悶地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

    酒後亂性。

    這是個好借口。

    但……她昨晚又沒喝半滴酒,跟人家亂個什麼性啊……?!

    更糗的是,店裡全部的員工,應該都看到她被敖旋拉到了樓上,然後整夜都沒有再下去過!

    只要是用頭髮想,都能知道他們兩個上樓去做什麼壞事了。

    葉心怡懊惱地躺在床上,把自己的裸身用潔白床被包得緊緊的,用力地咬著棉被,此刻的姿勢像極了正在啃桑葉的大型蠶寶寶。

    她不停地暗自捶心肝,幾乎就要尖叫出聲。

    雖然她已經二十六歲,是個成熟獨立的女性了,但好歹還沒有嫁人,總要留一些給人探聽啊!

    真是吃錯藥了,昨夜她怎麼會那麼豪放?

    人家拉她上樓,她居然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乖乖地跟著人家上樓去,讓人整夜吃干抹淨?!

    她目前雖然以事業為重,沒有時間交男朋友,但應該沒有這麼慾求不滿吧?

    「嗚嗚嗚……」她越想越是悔恨莫及,再次用力咬住棉被。

    「怎麼了?不舒服嗎?」一隻大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頂。

    「嘎!」

    葉心怡嚇了一跳,猛地扭身翻轉過來,驚嚇地瞪著將她……

    嗯嗯,吃干抹淨的罪魁禍首。

    敖旋站在床邊,裸露的上半身帶著未乾的水氣,下半身的牛仔褲也隨意套著,前額髮絲有點潮、有點亂,微微遮住有些血絲的雙眼,下巴長滿青色的鬍髭。

    他似乎是剛洗過澡,身上傳來清爽的氣息,整個人看起來既粗獷又潔淨,而且要命的性感。

    簡直像極了外國羅曼史封面上的英俊海盜……

    想起昨夜,她的呼吸一梗,臉蛋忽然燒紅,心跳瞬間失速,垂下眼來不敢再看敖旋看起來似乎也想起了昨夜,望著她的眼眸色彩,變得有些濃重。

    「昨晚……我喝了酒。」他嗓音低沈地說道。

    「嗯,酒後亂性,我知道。」她無力地揮揮手。

    「抱歉。」

    「不用抱歉啦,你又沒有強迫我,是我……嗯……嗯……這個……」她結結巴巴地清著喉嚨,掩飾燒紅得要命的臉蛋。

    他先是直直地望著她,然後垂眼思索了一會兒,接著,慢慢坐到床沿,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看著她。

    「幹麼……這樣看我?」

    葉心怡拉著被子向後縮了縮。

    「你一向都這樣倔強的嗎?」他突然開口。

    「什麼?」她一呆,沒法接上他的思緒。

    「你怎麼連這種事都逞強?昨晚明明是你的第一次,何必硬要讓自己裝得像是能處理任何事一樣?」他硬聲說道。

    她整張小臉,因他的話而一下子炸得紅透透的。

    「我……我本來就能處理,反正是你情我願,又不是被強迫的,我——」她依舊結巴地說道。

    他忽然吻住她的唇,不想再聽她說不去。

    她僵坐在床上,完全不知所措。

    「你實在太倔強了,這不是一件好事。」他蹙著眉,對她搖搖頭。

    「我沒有呀……」她小聲反駁。

    「明明膽小得要命,又完全沒有後台可以靠,竟然就這麼莽撞地開了一間最容易吸引牛鬼蛇神的夜店,還單獨面對上門鬧事、想分一杯羹的黑道幫派。」

    「我正正當當、清清白白地開店做生意,那些幫派混混有什麼好怕的?」

    「你知不知道那些幫派分子就像牛皮糖一樣,只要被那些人沾惹上,你永遠也擺脫不掉。他們無所事事,有的是一大把的精神和時間,還有一大堆可供使喚的屬下打手,可以為他們擴展地盤。如果沒有拿到他們想要的好處,他們就會不斷地、不斷地騷擾你,直到你放棄、或是逃離為止。」

    「你怎麼這麼瞭解?」她瞧著他,疑惑地問道。

    「我以前跟黑道有些接觸。」他垂下眼說道。

    「那……怎麼辦呢?」葉心怡抓抓頭,終於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

    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鬧事,三不五時就砸個店嚇跑客人,繼續容忍下去確實也不是辦法,總有一天,客人會全都跑光光的。

    「反正我最近無處可去,這陣子會待在這裡,幫你擋一擋。有我在,那些幫派分子應該會比較收斂一些。」

    敖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謝謝。」葉心怡感激地對他笑道。

    「嗯。還有,以後……別再拿有酒精的飲料給我。」

    「我正想問你,昨晚喝了酒後,你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有雙重性格啊?」

    她覺得他好像從隨時要咬人的兇惡獒犬,搖身一變,成了一隻英挺又迷人的哈士奇。

    「總之,別再給我喝酒了。」他語氣粗硬地說道。

    「好吧,我記住了。不過,這個……我們既然都到了這一步,是不是應該彼此瞭解一下比較好?」

    拉了拉胸前的被單,她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尷尬狀況。

    她一向習慣有話就說,有事就解決,既然早拖晚拖還是得面對,不如咬牙早一些處理掉。

    「你想瞭解哪方面的事?」他看著她。

    「比如說,你有幾個性伴侶?」她的腦中忽然鑽進這個問題。

    「我沒有濫交的習慣。」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她。

    她被他的眼神瞪得無處可躲,只好縮了縮脖子。

    「喔,那……你幾歲?」剛才的問題惹他不高興,那問一問年紀總是個安全問題吧?

    「二十五。」

    「啥?二十五?我以為你至少快三十歲了!」葉心怡突然張大眼叫了起來。

    「三十?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

    對於她的大驚小怪,他略微不爽地豎起眉毛。

    「你長得就像是先老起來放的那一型啊!」她不甘願地嘟唇說道。敖旋瞪她。

    「二十五……二十五……可惡……竟然只有二十五……」她喃喃念著,還有些生氣地抓起棉被角又咬一口。

    「我二十五又怎麼了?」他沒好氣地問道。

    「因為我二十六,比你還大一歲呀!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從來就對姊弟戀的關係沒興趣啊!」

    她哀歎地倒在床上左右亂滾。

    他又好氣又好笑,雙手交抱在胸前,看著她以十分孩子氣的舉動,嫉妒他的年齡。

    匆地,她翻身坐起,很嚴肅、很嚴肅地看著他。

    「阿旋,以後如果有人問起你的年紀,你一律要跟人家回答,你是二十七歲,知道嗎?」

    「為什麼?」

    他皺起眉。無端端虛報兩歲,有意義嗎?

    「你照做就是了啦!」她嬌嚷道。這個笨蛋,他完全不能顧慮一下女生的心情嗎?他一瞼無聊地撇撇嘴,沒答應,也沒說不。

    「我再問你,你為什麼會餓昏在我的店門後面?」她又問道。

    「我是被你開門撞昏的。」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少來了!你只不過是在餓昏前,倒楣地先被我的後門撞昏頭而已。」她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在躲避我家族的人,所以不能使用任何會洩漏我個人身份的金融工具……」他歎了一口氣,坦白說道。

    「簡而言之,就是走投無路、身無分文、落魄潦倒?」她一連用了好幾個四字成語。

    「……」敖旋無言地瞪著她,不甘願地默認。

    「你離家出走呀?為什麼?」她好奇地問。

    敖旋閉口,轉開臉去。

    「這個問題不能問嗎?」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為難的表情,深怕對他過問得太隱私,那也太不禮貌了。她只是好奇,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

    「也不是不能問,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怎麼?」

    他皺著眉,沈默了好一陣子。

    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也沒有再探聽下去的意思,正想轉換話題的時候,他卻主動開口了——

    「我喜歡的女孩,就要嫁給我二哥了。我不想面對他們的婚禮,所以……打算暫時離開一陣子。」他嗄啞地說道,嗓音裡有著藏不住的痛楚。

    「……喔……」抓著棉被,葉心怡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了。

    原來,他的心裡早就有了人呀……

    他身上的痛,像是有傳染力似的,蔓延到她的身上,讓她的胸口也開始一陣陣莫名地刺痛了起來。

    「你身手這麼強,為什麼不把她搶過來呢?」她勉強地用輕鬆的語氣問道。

    「我搶過,搶輸了。」他挫敗地扯了扯唇,擠出一個近似自嘲的笑容。

    「喔……」她再也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麼了。窒悶的沈默,在兩人之間塞得快要滿溢出來。

    「我先下去了。」敖旋隨手拾起床角的襯衫,背對著她穿到身上。

    她望著他的背,濃濃的空虛感,像是一支超大的錘子,重重向她胸口砸來,幾乎讓她呼吸不過來。

    「我等一下也會下去。」她喃喃說道,用目光送他離開。

    然後,她晃悠悠地起身到浴室,打開蓮蓬頭淋浴。

    站在水柱底下,瞧見手臂上、胸腹上的殷紅痕跡,她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熱熱的,心口則是說不出原因的空蕩蕩。

    深吸一口氣,她自嘲地笑了一笑。

    「我在傷感什麼呀?就當一夜情好了。還好人家只是有喜歡的女孩子而已,如果已經結婚有老婆了,那我不就變成第三者,不是更不堪嗎?」

    她用力揉揉眼,趕緊淋浴一番。

    振作精神打扮之後,她端著一張輕鬆愉悅的笑臉下樓去,準備面對新的一天。


第四章

    「以後如果沒有我的許可,一滴酒也不準讓阿旋沾到,大家聽到了沒?」葉心怡很認真地對所有人宣佈。

    「為什麼?昨天看他酒量好得很啊!」阿顧不解地問道。

    他本來還想著,往後如果想喝酒的話,可以多一個伴耶!

    「阿旋他不能喝啦!難道你們沒發現,他昨天喝過酒後,言行都開始失常了?」葉心怡歎口氣說道。

    這些人的反應怎麼這麼遲鈍?如果有一天她被人綁架,他們會不會以為她是在跟人家打鬧玩耍?

    「咦,心怡姊,你這一提,好像真的是這樣耶!」有人附和道。

    「對喔,平常阿旋講話都講沒半句,笑容也沒半個,像根大木頭一樣。但是昨晚又是微笑又是跳舞,還跟大家喝酒聊天,甚至直接拉你上樓去——」

    阿顧越講越樂,直到看見葉心怡想要挖地板鑽進去的表情時,他才停下來,沒繼續說下去。

    大夥兒不約而同地將眼珠轉向她,露出曖昧不已的竊笑。

    葉心怡燒紅了臉蛋,忍著害羞逃跑的衝動。

    她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她是有正常需求的成年人了,男歡女愛很正常,又不是劈腿偷吃,還怕人知道嗎?

    轉頭偷瞧另一個當事人敖旋,沒想到他依然穩穩地坐在他習慣坐的那張高腳椅上,面無表情地喝著手中的通寧水,她心中忍不住有怨。

    這傢夥的定性真好,好像昨晚發生的事,完全跟他無關一樣。

    她清了清喉嚨,努力用正常而輕快的語氣繼續說:「所以嘍,一定要注意,別讓阿旋喝酒。萬一他不小心喝醉了,笑咪咪地跑去跟上門來找碴的黑道幫派們握手談笑,把我的店賣出去的話,那怎麼辦?」

    說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地向他投去怨念的一瞥。

    敖旋從頭到尾都一直沈默著不說話,逕自喝著他的通寧水。直到聽見了她這句話,他才�頭看她,然後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個大白眼。

    他挑挑眉,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她故意不理他,逕自轉過頭去,忽然想到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趕忙繼續對大家宣佈。

    「還有、還有,阿旋二十七歲,比我大一、歲。」她還用力地強調了「歲」這兩個字。

    眾人疑惑地看著她。

    「然後呢?」

    大家等著她說出接下來的話。

    「什麼然後?」葉心怡一頭霧水地看著大家。

    「心怡姊,阿旋幾歲很重要嗎?幹麼要特地強調他的年紀?」一個年輕的服務生非常疑惑地問道。

    葉心怡有些尷尬地嗔了年輕人一眼。

    好傢夥!該說這年輕人有前途還是沒前途?竟然直接點出最敏感的問題。

    「沒有啊,我只是提一下而已。」葉心怡做出無辜的表情。

    此地無銀三百兩。

    敖旋的臉皮抽動了一下。

    這女人是怎樣?年齡可以先說先贏的嗎?

    再說,他們也不過相差一歲而已,有必要這麼計較嗎?

    「不管、不管,總之沒有我的允許,阿旋絕對不能再喝酒了。」她再次對大家強調。

    「唉,真可惜,我還正高興遇到了一個海量的好酒伴呢!昨晚他喝了好多酒,都沒有倒下去說。」阿顧惋惜地搖搖頭。

    在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阿雁,一臉冷淡地聽著大家說話,此時突然「砰」的一聲,丟下掃把,轉頭走到店門外。

    葉心怡嚇了一跳,一直看著阿雁走出去。

    「阿雁怎麼了?」她偷偷問身旁的員工。

    「誰知道?吃錯藥了吧。」一個年輕男孩聳聳肩。

    「阿雁他從昨天晚上就怪怪的,一直擺臭臉,問他什麼事,他也不說,大夥兒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另一個女生也跟著回道。

    「真奇怪……我去問問他好了。」

    葉心怡想了想,向門口走去。

    廚師阿顧摸到敖旋旁邊,偷偷用肩膀抵了抵他。

    「什麼事?」敖旋看向他。

    「你不跟過去看看嗎?」阿顧對他擠眉弄眼,還指了指大門。

    「看什麼?」敖旋疑惑地問。

    「別說你沒看出來,阿雁在喜歡我們老闆。」阿顧用鼻子哼了哼。

    敖旋沒說話。阿顧對他的冷淡反應有點不滿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阿旋,別說我沒提醒你,現在的年輕人很積極的,如果你不用心一點,老闆有可能會被阿雁那小子搶走喔!」

    「心怡想要選擇誰,是她的自由,我無法約束她。」敖旋聳聳肩。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男人嘛,總要有些鬥志。沒有更積極一點的追求,人家怎麼會選擇你?」

    「是嗎?」敖旋扯扯唇瓣,沒有太多回應。

    看他意興闌珊的模樣,阿顧更不爽了。

    「我警告你喔,雖然我們老闆是心腸軟到一塌糊塗的傻大姊,我們可也不會任她被人家欺負。如果你只是想跟我們老闆玩玩而已,我就算拚上這條命,也要修理你一頓,聽到沒有?」

    阿顧氣呼呼的一邊瞪著他,一邊在他面前捲袖子。

    敖旋沒有被激怒,只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阿顧,不是我不積極。只是,我曾經很深地體認過,不屬於你的,永遠都不屬於你,就算窮盡所有力氣地追求,除了狼狽、挫折和不堪之外,仍舊什麼也得不到。」說完,他露出一個苦笑。

    「看不出來你這麼消極耶……」阿顧皺皺眉,有些不以為然。敖旋扯扯唇角,算是回答了。

    「算了、算了,那不如我去鼓勵阿雁好了!雖然他的年紀小了一點,但是,與其讓老闆跟一個無心的人交往,倒不如跟對她有心的人在一起!」

    阿顧哼了一聲,一瞼沒趣地踱開,回廚房去。敖旋垂眸坐了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站丁起來,慢慢地朝門口走去。

    此時,阿顧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看著敖旋的背影,這才撇出一口氣。

    「嗟,這還差不多!」

    老闆啊老閭,我已經很努力在講教這只遲鈍的笨狗了,以後別說阿顧沒有照顧你啊!

    葉心怡不知所措地看著雙眼通紅、神情有些激動的年輕人。

    「這個……阿雁,謝謝你喜歡我,但是……」她抓抓頭,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但是什麼?」阿雁急切地問道,眼眸中既期待又受傷。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接受姊弟戀呀!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你才二十歲,等大學畢業後還要去當兵,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了……」她為難地說道。

    「心怡姊……心怡,那麼,你可不可以等我當兵回來?等我當完兵後,就會成為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到時,你應該不會再認為我年紀太小了吧?」

    他向她靠近一步,期盼地向她請求。

    「咦?等你回來?到時我都三十歲,比現在更老了耶!哪能等你那麼久啊?」她眉一皺,想也沒想地就脫口說了出來。阿雁失望地垂下頭。

    「無論如何,我都不行嗎?」

    「阿雁……」看他難過,葉心怡的心裡也不太好受。

    阿雁是她在四年前還在開珍珠奶茶店時遇到的。當時他因家庭失和的問題而離家出走,四處遊蕩時被她發現,並收留在店裡當工讀生,後來在她的鼓勵之下,他才又重新回到學校唸書。

    剛才她出來找阿雁時,只是猜測著他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他家捏又發生什麼事而心煩。

    沒想到,他竟然會開口向她告白,害得她措手不及。

    現在她非常的傷腦筋,深怕自己一個處理不好,會傷害到這個年輕人的幼小心靈。

    「心怡姊……心怡,你只是因為年紀的問題,所以……才選了敖旋嗎?」阿雁憂傷地望著她,不死心地追問。

    「呃……」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選了敖旋?她算是選了敖旋嗎?

    她和敖旋雖然有過一夜親密了,但事實上,他們還不算在交往,根本沒有選不選擇的問題。

    就算有選擇,也只能說她昨晚選擇了跟敖旋上樓而已。

    「敖旋那個人來歷不明,個性陰陽怪氣,而且又那麼會打架,你跟他在一起,難道不怕被他騙了?」阿雁沒好氣地說道。

    「我看他工作還滿認真的,個性方面應該還好吧。頂多是不太愛說話,沈默了一點罷了,而且最近也多虧了他,才能讓我們不繼續受到那些幫派分子的騷擾。」

    想一想,敖旋這個人還真的很好用。

    聽見她為敖旋說話,阿雁的臉色更壞了。

    「那也只是暫時的!如果他離開了,那些壞蛋難道不會回頭,把先前所有吃虧的悶氣,全出在你身上嗎?」阿雁生氣地說道。

    如果他離開了……

    葉心怡怔了一下,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知道,敖旋他目前只是想避開一個婚禮而已。婚禮結束之後,他也許就會回去了吧?

    對他而言,她或許就只是個在他潦倒時,伸手收留過他的熱心過客而已……

    「何必庸人自擾?船到橋頭自然直,目前有幾日的安寧,就多把握這幾日,好好賺錢,以後就算敖旋離開了,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轉機出現,讓那些幫派不會再來騷擾我們的店啊!」

    她壓下胸口的異樣情緒,露出招牌傻大姊式的樂觀笑容。

    「心怡!不必靠敖旋那個人,我一樣可以保護你的!為什麼不相信我?」阿雁挫敗地低嚷道。

    「我相信呀!我相信你能保護我的,謝謝你。」她對他笑著,像個大姊姊般,還在阿雁的頰上疼愛地拍一拍。

    阿雁的臉色突地脹紅,一掌拍開她的手。

    「不要用這種對待小弟弟的態度對我!」他對她怒道。

    葉心怡愣住了。他從來沒有這樣粗魯地對待過她,沒想到他竟然會用這種態度拍掉她的手。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會保護你的,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阿雁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臉部向她壓去,強硬地要吻上她的唇。

    她大驚失色,慌亂地推拒。

    「阿雁,你做什麼?別衝動啊……」

    「心怡,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不要跟別人在一起!」阿雁一邊哀求,一邊強迫她接受他的吻。

    「阿雁!」

    她努力地轉開頭,心驚於阿雁的手勁傳來屬於年輕男子的強壯力道,竟然讓她無法掙脫,不由得慌張起來。

    突然間,一股力道將阿雁扯了開來,讓葉心怡差點跌倒。

    她轉過頭來,便瞧見敖旋眼眸冰冷,兩手正揪住阿雁的雙手向後扳去。

    「啊!」

    阿雁的臉色一白,彎下腰痛楚地叫了一聲。

    「阿旋,別傷了阿雁!」葉心怡大叫,阻止敖旋。

    敖旋望了她一眼,再看看面色慘白到滲出汗的年輕人,手底下雖然沒有再多施力,但也沒有立即放開阿雁。

    「阿旋,請你放開他。」

    她擔憂地看著阿雁被反折的手臂。

    雖然,阿雁那雙年輕的手臂,就在剛才還正緊抓著她,讓她害怕不已。

    但,此刻和敖旋大大的手掌一比,卻顯得十分的細瘦柔弱,她不由得擔心他會被敖旋傷害。

    敖旋皺眉,似乎不太願意就這樣放過阿雁。

    「拜託你,放開他,他對我沒有惡意。」

    葉怡抓住他結實的手臂,焦急地向他求情。

    他的手臂全是叫結的肌肉,阿雁那雙細瘦白嫩的手臂怎麼比得過啊?

    她的心頭直冒冷汗,雙手不由得將他的手臂抓得更緊,深怕他一個「卡嚓」把阿雁的手臂當成免洗筷一樣地折成兩半。

    敖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才垂眸看著被他制住的年輕人。

    「小鬼,如果真想追女人,首先,就是不要強迫女人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懂嗎?」他冷冷地對阿雁說道。

    方才見他想強硬輕薄葉心怡的畫面,讓他動了火氣,十分不爽,整個腦子裡瞬間充斥著要好好教訓他的念頭。

    要不是葉心怡及時制止,他恐怕就要折斷這小子的手臂了。

    媽的,敢動他的女人!

    一股佔有式的念頭無預警地從腦海中浮起,讓敖旋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他的……女人?

    他怎麼會突然把葉心怡歸類為「他的女人」?

    「啊——」略一失神,大手緊了一緊,讓阿雁忍不住痛得又叫了一聲。

    「你……放開……」阿雁不停地吸著氣,臉色又紅又白地掙扎著。

    「別這樣,你嚇到阿雁了,放開他啦!」看他還抓著人不放,她改為用力地拍動他的手臂。

    敖旋沒有說話,雙手終於緩緩地放開阿雁。

    得到自由的阿雁,不小心踉蹌了一下後,轉過身來不甘心地瞪著敖旋。

    「我才沒有被嚇倒。」阿雁神色僵硬地說道。

    聽到年輕人的倔強聲明,敖旋有些啼笑皆非。

    這個阿雁的自尊心還真強。

    「阿雁,你沒事吧?要不要讓我看看你的手……」葉心怡不放心地上前,想要察看他的手臂。

    阿雁將手臂藏在身後,後退了一步,不讓她碰到他。

    「心怡,你聽著,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我絕對不會放棄你的!」阿雁握拳怒喊道。

    「你……你別這樣鑽牛角尖,好嗎?我們真的不適合。」葉心怡苦惱又無奈地說道。

    「這是你認為的。我會證明,我們是適合的!」

    阿雁先是憤恨地瞪著敖旋,接著眼神複雜地又看了她一眼後,便轉身向路口奔去。

    「阿雁!阿雁!」

    葉心怡下意識地想要追過去。

    「別追了。他這時候心情不好,自尊心受傷了,你追去的話,他只會感到更不堪。」

    他一把撈住她,不讓她追去。

    「但是……」

    她抓著攔在胸前的手臂,不安地咬唇。

    「放心,他只是自尊心受損,死不了的。」望著阿雁離開的方向,他淡淡地說道。

    看著阿雁消失在路口轉角處,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我怎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情呢?如果我早些注意到,就可以好好開導他了。」她有些懊惱地說道。

    敖旋沈默著。

    「難怪他都不交女朋友,我還一度猜想他是不是有同性戀傾向,不敢跟大家說呢,原來……」

    「你真的不能接受姊弟戀?」敖旋好奇地研究她的表情。

    「是啊!」她點點頭。

    「我年紀比你小。」他忽然說道。

    「我知道,別再提這件事了。如果我早知道你比我小,昨晚我就不會——」她忽然閉口不語,小臉脹紅。

    「不會如何?跟我上床?」他低沈地問道,眼神一瞬也不瞬地勾著她。

    「對、對啦!」她害羞地撇開頭,避開他的視線,沒好氣地回道。上床、上床!

    這人看起來木訥得像根柱子,怎麼說話方式竟然這麼直接?

    說「上床」兩個字時,完全不會結巴,也不會臉紅,老練得像在江湖上打滾很久似的,完全不像是那種純情得因為喜歡的女孩要嫁給別人而流浪落魄的人……

    等等!她�頭,非常懷疑地盯著他。

    她會不會被他說的故事給騙了?

    「怎麼了?」他不解地看著她奇怪的眼神。

    「你真的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要嫁人了?」她緊緊盯著他的臉瞧。他一愣,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你要問幾次?」他臉色有些難看地轉開頭,語氣中狼狽又痛楚的氣息,教人無法錯認。她琢磨了好一會兒,神色才緩了下來。

    「對不起。」她帶著真誠的歉意軟軟說道。她明瞭他為何生氣,被刺探的感覺的確很不好。他隨意地點點頭,算是接受她的道歉。

    然後,他似乎已經沒有好心情和她聊天,轉身就要走進去。

    「等一等!」她開口叫住他。他停下來,回頭看她。

    「以後,你不要跟其他人一樣叫我心怡姊,知道嗎?」

    「我的確比你小一歲,叫你心怡姊不為過。」他撇撇唇,很殘忍地向她點出事實。

    「不要啦!不要叫我心怡姊!你的瞼天生就長得比較『糙老』,大家都相信你比我大,沒人會懷疑的!」

    她跺腳道,依舊很鴕鳥地執著在稱呼上。

    「無聊。」他冷哼一聲後,逕自走進店裡。

    「我這叫樂觀!喂,你還沒答應我呢!喂……」她追著他進門去。

    當他們兩人都進門之後,路口有個人影,飛快地晃了過去……


第五章

    敖旋對於阿雁這個沖動的年輕小子,忍不住另眼相看,並且佩服起他的毅力和執著。

    那天阿雁跑掉之後,原本葉心怡還在擔心晚上開店的人手可能會不夠,沒想到直到傍晚快開店的時候,阿雁竟然不聲不響地又出現了。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跟大家一起忙著夜店開店前的準備工作。

    站在吧台裡擦杯子的葉心怡看見阿雁出現後,終於露出微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雖然她想再跟阿雁說些什麼,但是看他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學他一樣,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敖旋若有所思地多瞧了阿雁兩眼。

    「看什麼?」阿雁沒好氣地給他白眼。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敖旋說道。

    「我不想把心怡這麼輕易地就讓給你!」阿雁哼道。

    敖旋有些啼笑皆非,覺得好像接到了年輕人火藥味濃厚的戰帖。

    「喂,阿雁,你對阿旋怎麼這麼凶?他惹到你啦?」旁人不解地問。

    阿雁只是又哼了一聲,轉開頭沒說話,逕自忙碌著。

    將他們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的葉心怡,無奈又抱歉地和敖旋對望一眼。

    敖旋只是對她點點頭,表示沒關系。

    看到阿雁恢復正常,沒有再提起喜歡她的事,也不再有任何逾矩的行為,讓葉心怡懸在半空中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

    雖然阿雁已經改了口叫她心怡,不肯再喊一聲姊姊,不過她倒是覺得無所謂,也就隨他去了。

    今天晚上,除了偶爾有些零星的酒客不小心喝多了,行為「嗨」了一些,音量大了一些,可以說是十分的平靜。

    打佯的時候,大夥兒跟這幾日一樣,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快速地清場,留下葉心怡和暫住在店裡的敖旋兩人獨處。

    阿雁原先一直在店裡磨蹭著不肯走,最後被大家當作是不解風情的孩子,半拖半拉地被架走。

    臨走前,阿雁還很不甘願地向葉心怡拋去一個傷心的眼神。

    只不過,葉心怡在吧台裡專注地忙碌著東弄西弄,沒有注意到阿雁和大家已經悄悄地離去。

    敖旋關好門,將整個店的裡裡外外都巡過一遍了,才沈默地回到吧台前方坐下,很有耐性地看著她。她正在小心翼翼地將量酒器裡的液體,徐徐注入一只長型的雞尾酒杯裡。

    酒杯裡的液體輕輕蕩漾,混透出一種很可口的粉紅色光澤來,讓人想要一口飲近。

    倒完量杯之後,她直起身來,滿意地對著酒杯東看西看,順手切了一個小小果雕裝飾在杯口,最後露出大大的笑意。

    她的笑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當他貪看著她的笑容時,忽然發現她的唇邊浮出一朵小小的梨窩。

    「你看,這杯漂不票亮?」她�起頭來,對他又是一笑。

    「嗯。」他直直地看著她,緩緩點頭。

    「你根本沒有在看我的酒,沒誠意!」她皺眉,他看的方向根本不對嘛!

    「我有看,很漂亮。」他低頭看了那杯酒一眼,視線隨即又回到她臉上。

    「真敷衍!」她不滿地嘟起唇。拿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她逕自笑了起來。

    「哇,好喝!」

    「你的唇邊有個小酒窩。」他指了指她的唇角。

    「咦?你看到啦?很少人會發現我有小酒窩耶!」她放下酒杯,驚訝地說。

    「很少人看到嗎?」

    他再仔細地看著她的臉,發現那朵小小梨窩果然不見了。

    「因為這酒窩太淺了,只有在我笑得很高興的時候才會出現,我自己照鏡子努力笑,都不見得看得到呢!」

    她�手摸摸唇邊,傻呼呼地笑著。

    「你很喜歡調酒?」

    所以她才會露出那樣毫無掩飾的喜悅笑容來?

    「嗯,我喜歡調酒,每次調酒都像是在變魔術一樣。你看,這酒是綠色的,這酒是粉紅色的,混在一起,就變成了紫紅色,很妙吧?還有,先加這個,再加這個,再加這一個,就變成了三層漸層,好好玩呢!還有這個,你看喔……」

    她手上忙碌地為他做示范,一邊愉快地格格笑著,唇邊梨窩隱隱若現。

    看著吧台上一轉眼就排成一排、色澤各異的雞尾酒,他忽然有種很想了解她的沖動。

    「是誰先發現你的酒窩的?」他拿起其中一杯色澤透明,不停冒著小氣泡的酒,一邊看,一邊問道。

    「是我爸爸。他也是指點我調酒技術的老師喔!」

    「你爸爸是調酒師?」

    「嗯,以前在紐約,我爸是很有名的調酒師。從小我就跟著他學調酒,十五歲的時候,我已經會調出至少五十種基本的調酒了。每一次我調出讓他滿意的酒被他贊美睜,我就會笑得浮出酒窩,我爸爸就會親一親我的酒窩,說我一定能夠繼承他的衣缽。」

    她趴靠在吧台上,兩手撐在頰邊,笑容變得溫暖而懷念。

    「你爸爸呢?」

    「嗯,可能是當調酒師喝了太多酒,前幾年發現肝癌末期,很快就走了。」

    她吐了吐舌,眨了眨眼,把眼底浮起的水光用力眨掉。

    他一聽,有些怔愣。「那你……」

    當調酒師,不可能不喝酒,尤其是每晚營業時間,單點的調酒就不知道有多少杯,那她每天喝了多少酒?

    想到這裡,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忽然擔心起她的身體。

    「你放心啦,我只在必要時會試喝一下新進的酒種,或是自創的調酒。只要嘗過一次,我就能把酒的口感記在腦子裡了,所以普通的調酒,我都很有把握,不必試嘗。而且過一陣子,等這間店上軌道了,我會再雇請一、兩名調酒師,到時我只要專心玩我的自創調酒就好了。」她對他說道。

    他的關心,讓她的胸口熱了起來……

    該不會是那杯她自創的調酒在搞怪吧?

    「所以,你是因為聽了你父親的話,才開了一間夜店,當起調酒師,即使被黑幫糾纏,也不肯退讓?」他的眼眸深沈,定定地瞅著她。

    「是啊!而且,我除了會調酒外,沒有別的本事了。」她裝作無奈地攤手。

    「傻女人。」他輕聲說道,心底有些莫名的柔情浮了上來。

    「那你呢?說說你吧。」她傾身靠在吧台上,好奇地問道。

    「我?沒什麼好說的。」他扯唇一笑,把玩著手上的酒杯。

    「沒什麼好說的,也可以隨便說一些呀!總比什麼都不說的好。」她皺眉,不滿意地推推他。

    他想了一想後,才慢慢開口。

    「我生在一個大家族裡,在兄弟裡排行第九,是最小的一個。我的家族有不成文的競爭傳統,強者生存,弱者淘汰,所以家人間的感情很淡。」

    「競爭?所以,你二哥跟你搶女孩也是因為競爭?」

    「我是真心喜歡那個女孩,至於我二哥……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總之,最後我輸了。」

    他聳聳肩,為了轉開注意力,沒多想地喝了一口手中的酒。

    「那女孩的想法呢?是因為你二哥贏了你,所以才選擇他,還是因為她自己本來就喜歡你二哥多於喜歡你?」

    她努力猜著那個女孩的心思,沒注意到他喝了酒。

    「不知道,我沒問。」

    他的嗓音變得輕柔低沈,眼神專注地凝望著她,好像看她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至於那個他喜歡過的女孩,存著什麼樣的心思而選擇了他的二哥,似乎已經成了很遠、很遠的事,已不是很重要了。

    但她可不這麼想,依舊猜著那女孩的心態。

    「你怎麼能不問呢?如果她也很喜歡你,兩個人一起努力爭取的話,贏的機會不就更大嗎?」

    「她親口說了要嫁給二哥,我不得不認輸,再問也是多余了。」

    「你真是的……連自己怎麼輸的都不想搞清楚嗎?而且你們兄弟的想法還真怪,女孩又不是東西,怎麼能因為兩個男人的兢爭輸贏,就決定她是屬於誰的?」

    她對他不停地碎碎念,不太認同他們兄弟之間一點都不兄友弟恭的行為。

    連老婆都是彼此用搶的,這是什麼樣的家族啊?

    「無所謂了。」他對她溫柔地笑道。她忽然閉上嘴,警戒地望著他。

    他的音調,變得太溫柔了一點,他的雙眼,變得太性感了一點,還有他的笑容,也變得太有魅力了一點……

    總之,鬼上身的情況又出現了……難不成……

    他喝酒了?!她驚恐地瞧向他的手,差點沒昏倒。

    果然,瞧他手上有一個空杯子,看著那杯子的形狀和杯內殘留的薄荷葉,她很確定這杯酒是用通寧水和高濃度酒精的烈酒調制的!

    「阿……阿旋,你喝酒了?」

    「嗯。」他傭懶地點頭。

    完了、完了,他要鬼上身了!

    「你還好嗎?要不要上去睡一睡?」她緊張地問道。

    哄他去睡覺,也許就不會做什麼壞事了。

    媽啊,其他人都不在,他會變身成什麼樣子啊?今晚她該不會又貞潔不保了吧?

    敖旋伸出大手,溫柔地捧住她的臉蛋,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得像是情人之間耳鬢廝磨,準備說出彼此才能聽見的親密對話似的。

    「陪我一起上去睡?」

    他的嗓音低柔,帶著清冽酒香的氣息,噴吐在她臉上,問得十足魅惑又格外誘人。

    葉心怡的呼吸一窒,臉蛋轟然炸成一顆小番茄,又紅又燙的熱度,瞬間蔓延到耳垂和頸子。

    她一面抵抗他強大的魅力,一面心不在焉地想著,這男人一定有雙重性格,因為喝酒前、喝酒後的差異實在太大了!

    「我……我……」

    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想要後退保身,但他的手緊緊捧著她的臉,不讓她退開。

    「怎麼樣?」

    他一邊問,一邊挑逗地側頭吻住她紅通通的小耳垂。

    被他吻住的耳垂又濕又熱,一股麻癢的戰栗感瞬間沿著脊椎竄流而下,她忍不住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氣後,呼吸頻率變得又急又亂。

    「你別……」她�起手無力地推拒他。

    發現她的敏感,他若有似無的低笑一聲,變本加厲地挑逗她。

    他用舌尖挑勾著她圓潤的小耳垂,再不輕不重地用牙齒細細嚙咬著,讓她的敏感度升到最高點。

    葉心怡輕「呀」了一聲,雙腿瞬間虛軟,只能半趴在吧台上,任他恣意捉弄。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他二哥搶走的那個女孩,一定沒見過敖旋喝酒的模樣,不然她肯定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不知為何,一種慶幸的念頭浮了上來。

    慶幸那女孩沒有選擇敖旋,才能讓她有機會在後門撿到他……

    他忽然站直身子,伸出手越過吧台,抓住她的纖腰,以驚人的臂力將她舉起,抱著她橫跨過整個吧台。

    她驚呼一聲,緊抓他的手臂,高高地跪坐在吧台上。

    他將她的身子面對他,讓她雙腿放下,腳懸空地坐在吧台外緣。

    「你嚇死我了!萬一把酒器、酒杯掃落到地上怎麼辦?」她拍打他的肩頭抱怨道。

    「我會清理。」他彎身脫掉她的高跟鞋。

    「這是我的生財器具,很貴的耶!」她有些不高興地說。

    「我賠你。」他�起頭,露齒一笑。

    她發覺他的牙齒很白、很漂亮,兩排牙齒輕輕誇咬她的感覺,還清晰地留在她的耳垂上……

    她努力拉回心神,勉力壓下�手摸耳朵的沖動,氣息不穩地嘲笑他。

    「你要是有錢賠我,就不會身無分文地餓昏在我的廚房後門了。」

    他似乎明白她閃神在想什麼事,笑得讓她覺得很可惡。

    「我的確有錢,但不想留下線索讓家人找到我,所以暫時不能動用而已。」他解釋道。

    她輕聲哼笑,不是很在意他的話。

    他站在她雙腿之間,將她身上的短裙微微向上拉起,兩手撫上她的小腿,輕柔地按壓著她的腿肚。

    站了一晚上的吧台,此刻他的按摩非常的受用。

    她微微瞇上眼,放松腿部肌肉,享受他有力的指尖,為她解除腿部的緊繃及疲勞。

    他隨手從一旁端起她第一杯調制出來的粉紅色特調酒,喝了一口,吻住她的唇。

    辛辣中伴著香氣的酒液注入嘴裡,立時讓一個親吻變得濃郁又醇重。

    她閉上眼,雙手不自覺地�起,攬住他的頸子,小手緊緊地揪住他厚實的肩頭肌肉。

    「滿好喝的,你的調酒技術真的不錯。」他在她就要缺氧昏迷時,終於離開她的唇,大方地贊美道。

    「廢話,我是紐約頂尖調酒師的女兒,技術當然好。」她在昏沈中,仍不忘自吹自擂一下。

    「很好,我喜歡有自信的女孩。」他笑了起來。

    她著迷地看著他像是不要錢、免費大放送的爽朗笑容:心頭的悸動一波又一波地向她襲來。

    一瞬間,她明白她自己沒救了,已經無法自拔地墜入了。

    他真的像是個霸道又惡劣的邪氣海盜,竟然完全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將她的心給偷走了。

    不知道等他離開了之後,他會不會將她丟失的心還給她?

    她有些傷感,用指尖描著他的下唇。

    葉心怡異想天開的猜測著,如果她在那個女孩之前先遇到了他,此時,占據在他心裡那個位置的人,有沒有可能會是她?

    他又喝了一口,然後以同樣的方式渡進她口裡。

    舌尖勾著舌尖,輾轉吸吮,極盡纏綿,香濃酒氣在彼此的氣息間糾繞。

    葉心怡根本不知道誰喝下去的酒比較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經醉了。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會被自己的酒給弄醉,整個腦袋暈暈沈沈的,又覺得身子就要飄起來了一樣。

    也許是加上了他的吻,才會讓酒力在她的身體裡發酵得這麼快速而強烈吧。

    她幾乎要醉死在他的溫柔裡了。

    他暖熱的大手從小腿肚,一路緩緩向上撫著,讓她不由自主地因某種強烈的期待而緊繃身子。

    當他的雙手來到大腿處時,他並沒有急著進攻,反而停了下來。他不疾不徐地將熾熱的掌心貼靠在她細嫩的內側肌膚上,便不再有任何移動。可他的沈穩,反而讓她不安了起來。她感覺自己的身子深處,有一股難耐的騷動,從小腹隱隱升起。

    「旋……?」她迷惑地低聲喚道,對這樣陌生的知覺沖擊感到不知所措。

    「嗯?」他淡淡回應。

    他似乎在吻著她唇邊那朵梨窩的位置,強健的身軀依然靜靜地立在她腿間,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生平頭一遭,她知道欲望襲來的時候,竟然會這樣的難受。

    但她臉皮薄,經驗又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催促他,只能氣息不平地將小臉埋在他的肩頭上。

    「旋……」

    她再度低喚他的名字,眼眸濕潤起來。

    「什麼事?」

    敖旋完全裝傻,無視於她的無助及難耐。

    他的捉弄,讓她感到既生氣又委屈,羞憤一起,張口就重重咬住他的肩頭,強烈地表達她對他的不滿及怒氣。

    「小野貓發威了?」敖旋輕笑。

    他轉頭埋進她香嫩的頸際,吻住她細嫩的肌膚,也學她的舉動,在她的頸子上輕輕的咬了一口。

    她「唉呀」聲,飛快地一縮脖子,用力推開他。

    「你咬我?」她不敢置信地捂著頸子,張大眼瞪著他。雖然不痛,卻結結實實地嚇了她一跳。

    可惡!她氣了,掙扎著從他懷裡退開,赤著腳,從高高的吧台上跳下去。

    還來不及著地,他便迅速上前一步,在半空中截住了她,讓她落進他懷裡。

    他雙手緊緊抱住她,讓她像只無尾熊一樣攀著他,曲線柔媚的身子全貼在他的強健身軀上。

    「走開啦!」她委屈地將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重重拍打了幾下。他低沈的笑聲,在胸口震動著,傳到了她的手掌心。

    「放開我!」

    她還氣著他的戲弄,不停掙扎著。

    「現在沒辦法,等明天早上,我自然會放開你。」

    他安撫著她,將她的身子下滑了一些,好讓她感受到他下腹明顯的強烈反應,教她明白,他其實並非無動於衷。

    他大膽的動作讓她僵住,臉蛋羞紅成一片,整個人貼在他身上一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深怕他會有更大膽的動作。

    「乖女孩。」

    對於她的安靜,他感到十分滿意。

    溫柔地吻著她,他抱著她一路走上樓梯。


第六章

    「我跟你講,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收留來路不明的人了,更別說你還在他面前餓昏,讓她心軟到一發不可收拾。」

    阿顧蹲坐在地上,一邊削著馬鈴薯皮,一邊跟敖旋聊天。

    「以前我才剛到她這裡做事,老媽就生了重病,她二話不說就借了我一大筆錢。阿雁也是,她一個女孩子,竟然敢收留一個叛逆逃家、還有偷竊前科的孩子在她店裡工作,還好阿雁那小子爭氣,最後有聽話回學校去唸書。」

    他瞄了一下一直默不作聲的背影。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就習慣了這個同伴不太愛說話的性子,聳聳肩,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喔,對了,還有一個更扯的事跡。老闆她在開這間夜店前,做的是珍珠奶茶的攤於,她那手可巧了,不只調酒,連珍珠奶茶這玩意兒都能讓她調得有口皆碑。

    可是她最後竟然將那間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生意還不錯的飲料攤子,讓給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接手經營,好讓那女孩有能力扛起父親欠下的龐大債務。

    雖然說是無息貸款,但其實幾乎算是把店半買半送地給了人家。」

    講到口乾,喝了一口水,繼續講下去。

    「光聽這些,你就知道,老闆她實在是個怪胎,在這個世道裡,哪裡還找得到這種沒大腦的傻子?她最要命的缺點,就是心腸軟過頭、性子傻過頭,太容易相信人了。」。

    阿顧叨叨絮絮地念著,像是在一項一項地數落葉心怡曾經做過的笨事。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這些人才會同樣掏心掏肺地跟著她。如果有人想傷害老闆的話,我第一個不會原諒那個人。」阿顧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敖旋。

    雖然敖旋這人面帶戾氣,一副看起來很難惹的樣子,但是感覺起來還算正派。

    不過,他還是擔心他的傻老闆會被騙,畢竟知人知面下知心,多多幫老闆提防一點,總是好的。

    他在天堂的老母,應該也會這樣想吧?

    敖旋高大的身軀,靜靜地倚著廚房後門。

    他一邊望著門外從屋簷邊緣滴滴答答下停落下的雨水,一邊專注地聆聽著阿顧談論葉心怡的事。

    在這間店待得越久,聽多了旁人述說葉心怡曾經做過的事,他越覺得她實在是個難得一見的傻子,傻得讓人無法下想要盡全力來保護她,免得她被自己的傻氣給傷害了。

    所以,他漸漸能懂得阿雁那個小夥子,一直嚷著說他要保護她的心情了。

    她的傻氣與樂觀,會令人產生一種奇妙的勇氣,彷彿只要守在她身邊,世界上任何事,就都變得不足為懼了。

    想起她傻呼呼的笑容,他的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揚,心頭感到一股暖暖的柔情,從胸口深處慢慢升起。

    在他的心口,原本有一處疼痛得無法觸碰的破洞傷口,如今好像也被這股暖意給包覆住了。

    雖然心上那道情場失意的傷口還在,但是,已經不會再令他痛得發狂。

    最近,他已經能逐漸平心靜氣地思索因為失去所愛而嘗到的苦澀挫敗,也逐漸想不起來,萬念俱灰的滋味是什麼樣子。

    這個轉變很奇妙,似乎不知不覺中,他也跟著沾染上一抹屬於她的傻氣。

    什麼都不計較、什麼都不計算,只是全心全意地經營著她的店,做著她最喜歡的調酒工作。

    唯一的煩惱,好像就是她並不願意談姊弟戀,偏偏他比她小了一歲,所以她三不五時想起來就會忍不住偷偷對他碎碎念。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喂,兄弟,收斂一下,你笑得太淫蕩了啦!」

    阿顧瞄到他在傻笑,開口涼涼地提醒道。

    敖旋一驚,立時斂起笑意,�手摸了摸不自覺扯動的臉部肌肉。

    「有嗎?」

    「你是真的吃多了老闆的口水吧?連傻笑的表情,都越來越像她了。」阿顧吃吃竊笑。

    敖旋仍然不太習慣別人的調侃,不自在地轉開頭。

    忽地,他的眼角察覺到在巷口有一道可疑的人影快速掠過。

    巷子裡有人經過,並不會太奇怪。

    但長年累積下來的直覺告訴他,這幾天不時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不斷地朝這邊探頭探腦,並且一看到他就飛也似的閃人,那就一定有鬼了。

    敖旋警覺地站直身子,眼神銳利地瞪住巷口。

    「怎麼了?」發現他有些動靜,阿顧�頭問道。

    「有老鼠,我出去看看。」

    他瞇眼看著遠處,漫不經心地回答,矯健的長腿匆地跨出後門,往巷口疾奔過去。

    阿顧探頭向後門看了看,驚奇地看著敖旋像風一樣的奔跑速度,一下子就看不見人影了。

    「這傢夥也是個怪咖,喝酒前,喝酒後完全是兩個模樣。只是追個老鼠,要追得這麼嚴肅嗎?這傻子,看來跟老闆也滿相配的嘛!」

    聳聳肩,阿顧又坐回原位,繼續削他的馬鈴薯。

    「九……少爺……是我啊……」一個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狼狽不堪地被敖旋壓制在地上,疼得哀哀。

    「李秘書?你怎麼會在這裡?」敖旋驚訝地看著地上的男人。

    「九少爺……請……放開……」男人吃痛地說道,整張臉皺成一團。

    他放開中年男人,站起來,雙手插腰瞪著他爺爺的秘書。

    李秘書站起身來,撿起掉落的眼鏡,努力拍掉西裝上的塵土。

    徒勞地拍打了一會兒後,發現西裝已經毀了,只好努力挺直背脊,挽救殘餘的形象。

    對於李秘書雖然狼狽不已,還是力求一絲不苟的模樣,讓敖旋忽然有點想笑,甚至有點不好意思弄髒了他的衣服。

    然後,他警覺地�起手,摸了摸下巴的肌肉。他剛才沒有在傻笑吧?

    「是爺爺派你來監視我的?」整了整面容,敖旋表情嚴厲地看著男人。

    「不是,是二少爺叫我來的。」李秘書推了推眼鏡說道。

    一聽見他的話,敖旋的臉色更加深沈了幾分。

    「我二哥?他要你來做什麼?來看看我有多落魄嗎?」他怒氣衝天地問道。

    「二少爺說,希望你能回去,出席他的婚禮。」

    「不幹!」他轉過頭去,嚴辭拒絕。

    「二少爺說,如果您堅持不回來的話,您身邊可能有人會發生危險。」李秘書語氣平板地說道。

    「有人會發生危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二哥他威脅我?」

    他神色警戒,一臉怒容地一把扯住李秘書的領帶。

    「咳、咳……我只是負責向您轉達口信,其他的詳情並不清楚……」

    李秘書努力地在被勒死之前,完整地把話說出來。

    敖旋煩躁地放開他,皺著眉踱來踱去。

    李秘書拉了拉領帶,依然維持著他精明幹練的一號表情,靜靜立在一旁。

    他不斷地思考著,二哥派人來傳話的用意是什麼?忽然間,他轉過頭來,瞪著李秘書。李秘書面不改色地頂住他投砸過來的視線。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不是爺爺的秘書嗎?怎麼會幫我二哥來傳話?」他的眼神十分銳利地瞪著李秘書。

    李秘書眼也不眨地站得筆直。

    「是爺爺要你來傳的話吧?」敖旋追問。

    李秘書僵直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敖旋怒極反笑,一字一字地交代李秘書。

    「請你回去,告訴我爺爺,不管他如何威脅施壓,也不管他在我們兄弟之間如何挑撥離間,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至於我和二哥之間的競爭,我已經認輸了。爺爺他要是不想認我這個公開承認失敗的孫子,想登報和我脫離關係,也無所謂。」

    說完話,敖旋轉身離開。

    「九少爺,請小心身邊的人可能會發生危險。」李秘書在他背後恭敬地鞠躬,又將口信重複了一遍。

    敖旋握拳,沒有再回話,大步往店門走去。雖然沒有理會李秘書,但他卻越想越覺得奇怪。

    依照李秘書的個性,還有他家族的行事風格,應該是不屑於對他使用偷偷摸摸的招數來窺望探視。

    他們應該是會選擇直接大刺刺地登堂入室,毫不迂迴地公開宣戰才對。難道……

    巷口那抹鬼祟的人影,並不是李秘書?

    皺著眉,想著李秘書警告式的口信,敖旋心中不安的情緒逐漸擴大。

    走到店門口,剛好看到阿雁抱了一箱的酒,正要搬進店裡。

    「阿雁。」他快步趕上去,攔住阿雁。

    「什麼事?」阿雁沒有好臉色地回道。

    「心怡剛才不是說跟你一起出去買東西嗎?」敖旋蹙著眉頭問道。

    「是啊!怎樣?你吃醋了嗎?」阿雁一臉得意地對他昂起下巴。

    「心怡她人呢?」他沒理會小夥子的挑釁,只想知道心怡在哪裡?

    「我又不會喝酒變性,你擔心什麼?」阿雁不爽地白了他一眼,依然不肯正面回答。

    「告訴我,心怡在哪裡?!」敖旋急了,沒耐心地凶怒喝道。

    阿雁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後,才結結巴巴地開口。

    「你……你凶什麼……」

    「阿旋,你怎麼這麼大聲?別欺負阿雁啦!」

    心怡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敖旋立即轉身,伸手將她拉到面前,上下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沒事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了?」

    她仰起頭,好奇地看著他。

    「你怎麼沒跟阿雁同時過來?」他的語氣顯得有點粗魯。

    「我去停車啊!附近停車位全滿了,我只好讓阿雁先搬東西下來,把車停到另一個路口去再走回來。」

    她無辜地眨眼,還搖了搖手上的車鑰匙。

    「以後你要去哪裡,都由我跟著。」他神色緊繃地叮囑她。

    「喔……好。」她愣愣地點頭,對他有些近乎神經質的反常行為感到不解。

    「喂,你怎麼可以霸佔心怡?太過分了!」阿雁在一旁不滿地抗議。

    「少囉嗦!我是要保護心怡!」敖旋惱怒地瞪他一眼。

    「我也可以保護心怡!」

    年少時曾經在街頭混過一段時間的阿雁,也不是被嚇大的,立即不甘示弱地�頭回道。

    「你要如何保護她?」

    「我……我用生命保護她!」

    「小鬼頭!」他嗤笑。

    「大老粗!」他反擊。

    見到兩個人像鬥牛一樣的對峙著,葉心怡覺得頭好痛,完全沒有心情欣賞敖旋竟然會幼稚地跟一個男孩吵嘴的奇景。

    「喂喂,你們兩個不要鬧了啦!」她想把他們各自推得遠一些,免得真的互咬起來。

    兩隻雄性動物像是沒聽到一樣,一動也不動的,繼續當兩隻鬥牛銅像。

    「好,那你們就好好比賽,誰都別動,誰先動就算誰輸了啊!」她涼涼地諷道,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不打算再理會他們,逕自走進店裡。

    正要進門時,忽然聽到一聲嬌軟好聽的聲音響起——

    「旋哥!」

    葉心怡好奇地轉過頭來,沒想到卻看到敖旋的臉色十分的怪異,這讓她更加好奇了。

    是誰在叫喚敖旋?

    敖旋僵了片刻後,才緩緩地轉過身去。

    敖旋移動後,葉心怡終於看見那個有副好聽嗓音的女孩了。

    沒想到那女孩除了聲音美,從頭到腳簡直美得不可方物,整個人像是從巴洛克時代的油畫中走出來的甜美公主。

    接著,她看見公主奔向前,撲進了敖旋懷裡。

    不只阿雁睜大了眼,就連葉心怡也傻住了。

    她看見敖旋伸出手,憐惜地抱住了小公主,剛好一陣風吹過,小公主背後柔柔亮亮的髮絲飄飛了起來,柔柔地捲住敖旋擁住她的黝黑手臂。

    真是感人的……美女與野獸啊……

    葉心怡在心裡酸溜溜地評論著這一幕忽然覺得很刺眼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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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獒犬?旋哥,你是怎麼了?人家汙辱你是看門狗,你不但不生氣,還這樣樂呼呼地幫人看大門?就算我拋棄你,選擇了潤哥,你也不要這樣自暴自棄,自我墮落啊!」

    公主又怨又氣地坐在店裡的沙發上嬌嚷著,語氣中很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葉心怡坐在吧檯裡,聽了公主的話,忍不住嘴角抽動了下。

    這個公主,說話的方式也真的十分的公主調調。

    敖旋在她店裡工作是有多委屈、多卑微?自暴自棄?自我墮落?怎麼講得好像他在她店裡備受欺淩的模樣。

    其他員工的表情也都很怪異。阿雁一直冷冷地瞪著敖旋,像是抓到他偷吃似的,正用眼神不斷地在毒打他。

    阿顧則是雙手插腰,臉上毫不掩飾他對公主的反感。

    瞧了一下眾人的反應,敖旋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薇薇,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來找你呀!你離家好久了,我很擔心。」紀薇薇蹙起秀氣的眉頭。

    「你專心等著做我二哥的新娘子就好,擔心這麼多做什麼?」敖旋淡淡地說。

    「你……還在怨我嗎?」紀薇薇低下頭,如訴如泣地問道。

    敖旋想了一想,看了葉心怡一眼,然後緩緩地搖頭。

    「沒有。」

    薇薇發覺到他回答前的視線,也轉頭特意看了葉心怡一眼。

    葉心怡眨眨眼,莫名其妙的接收到公主眼中傳來的敵意。

    「旋哥,說真心話,你真的不怨我嗎?」紀薇薇不相信地又問一次。

    「都過去了。」敖旋對她笑道。像是沒得到她想要的回答,紀薇薇眼眸中隱隱流露出一抹失望。

    「是嗎?」紀薇薇低下頭。

    「你回去吧,我們這裡開店營業的時間到了。」

    「旋哥,跟我回去吧.你是堂堂的敖家九少爺,為什麼要屈就在這個破爛的小地方呢?」

    公主這句蔑視的話,像是一枚無形炸彈,瞬間引爆開來。

    阿雁面無表情地拿起掃把四處掃,掃到紀薇薇腿邊時,故意不小心地掃上她的裙擺。

    「請讓一讓,謝謝。」

    「喂你——」紀薇薇飛快地縮起雙腿。還來不及抗議,阿顧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塊大抹布,繞來她身邊開始擦沙發。

    「借過、借過,我要擦沙發。」

    「唉呀!抹布這麼髒,不要碰到我的衣服……」紀薇薇躲無可躲,乾脆跳起來。

    「讓開、讓開!」

    其他幾個員工也把東西搬來搬去地忙和著,不時地跟她擦肩撞臂,然後草草地跟她道個歉就走開了。

    「你們……」紀薇薇的眼中開始聚積怒氣。

    為免她因為繼續說出不遜的話而得到更多灰塵伺候,敖旋馬上打斷她的話,伸手推著她走到外面去。

    「薇薇,你先回去吧。」

    「可是,旋哥!」她還有話要說。

    「你跑來找我,二哥知不知道?」他問道。

    「……不知道。」她咬唇搖了搖頭。

    「你還是趕快回去,免得二哥生氣。」他催促道。

    「你——」

    「我過得很好。」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坐在吧檯裡的女人?」

    「嗯。」

    他在點了頭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毫不猶豫地就承認了自己的心意,心頭在一陣驚異過後,便是一片的舒坦。

    紀薇薇看著他臉上近似沈醉的淡淡笑意,忽然感到一陣嫉妒。

    「我走了,你保重。」她轉過頭去,不想再看到他的笑容。

    「嗯。」敖旋淡淡地點頭,目送他坐上正等著她的轎車。

    車子開遠了後,他才轉身走回店裡。

    一進去,他就發覺所有人的視線都盯在他身上。

    他的視線繞了一圈,發現葉心怡已經不在吧檯裡了,於是開始四下找尋著她的身影。

    「老闆上樓去了啦。」阿顧撇撇唇,堅決相信她是上去療傷了。

    「那女人是你以前的女朋友?」阿雁語氣不善地走過來問道。

    「……」敖旋沒回話,等於是默認。

    「我真的忍不住要說,你的品味和眼光實在很差耶!」阿雁非常不留情地酸了他一頓。

    其他人則是贊同地紛紛點頭。

    敖旋在心裡暗暗苦笑,卻也說不出辯駁的話。

    他也很疑惑,一直以來,紀薇薇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大方、美麗、乖巧又得體的女孩,沒想封她來到這裡後的一言,竟然跟大家完全的格格不入。

    剛剛有些時候,她說話的方式,連他都覺得稍嫌尖銳刺耳。

    反而是一直靜靜待在吧檯裡的葉心怡,哪怕只是望她一眼而已,都能讓他覺得心神安寧,無比適意。

    可能是他的心變了吧?變得能放開紀薇薇,變得比較在乎葉心怡。「我上去找一下心怡。」敖旋轉身上樓去。

    急切地想要看到她、和她說話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在他心口漲得滿滿的,催促著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趕緊上樓去。

    阿雁看了樓上一眼,滿眼失落地低下頭。

    阿顧走過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老弟,看開一點,這就是人參啊!」

    「啊?」阿雁愣住。

    阿顧搔搔臉,發現這少年仔好像因為心情不高興,聽不太懂他的笑話。

    「咳,我是說,這就是人生啦!」

    「有夠冷,我要去穿外套。」阿雁依然沒有笑,面無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後,逕自走到角落去。

    剛才敖旋帶著那個女孩出去的時候,他看到了葉心怡眼中一閃而逝的難受表情。

    王於敖旋,他看得出來,這個人也把心全都放在葉心怡身上了……

    算了,他有成人之美,只要心怡姊能開心,比任何事都重要。

    阿雁�起手,揉了揉眼後,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起精神,趕忙把剛剛搬回來的酒瓶擺到酒櫃上。
引言 使用道具
書呆
見習騎士 | 2015-6-9 18:32:19

第七章

    葉心怡坐在她專門用來辦公的小書房裡,低頭在計算機上算著店裡營收支出的帳目。

    敖旋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急呼呼地跑了上來,一看到她的臉,竟然就忘了原本想說的話。

    她拾起頭來,對他一笑。

    「進來呀!」敖旋邁開長腿,慢慢地晃進去,拉開她身邊不遠處的另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葉心怡接著低下頭去,繼續核算著帳目。他一直沈默地盯著她瞧,她也沒有再搭理他。

    書房裡,除了她按計算機及翻閱帳簿票單時的聲音外,靜得連空氣都有種緊繃的錯覺。

    她原本並不想理他,但他的視線不斷地干擾她,讓她完全無法好好地算帳。

    「幹麼一直看我?」她無奈地�起頭。

    「你在生氣?」他直勾勾地盯著她。

    「沒有呀!」她彎起唇瓣,對他又是一笑。

    「你在生氣。」他重複說道。甚至還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知道?」她撓挑眉。

    「因為你的瞼上沒有小酒窩。」他指著她的唇邊。她摸摸臉頰,無奈地低罵了兩聲。

    早知道就不要告訴他有關她的小酒窩的秘密了,現在好了吧,連他這麼遲鈍的人,都能很輕易地就看透她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筆,往後靠到椅背上。「我沒在生氣,只是有一點不高興而已,真的。」

    「因為薇薇的出現?」他想了想後,很直接地問道。

    她瞪著他。這男人只是偶爾靈光,還是大智若愚?

    如果他接下來說出「喔,我知道了,你在吃醋」的話,她一定會打死他的!

    她很想承認她是吃醋,但她吃哪門子的醋?

    他一開始就明說了,心底有一個女孩。雖然他們在一起,上了床,在眾人眼中被默認是一對,可是……

    他從來就沒說過他喜歡她的話。她有些難過地撇過頭,不說話,眼淚幾乎掉下來。

    賓果!他挑挑眉。

    但,接下來,要說什麼?他本來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向只用拳頭和力量說話。

    但是,他現在面對的人是她,又不可能使用蠻力逼她開口。

    她不肯跟他說話,他便像木頭一樣,根本不知道要從何開口,只能皺著眉頭,默默地等她主動開口。

    等了半天,她還是不開口,他終於耐不住,努力地想打破沈默。

    「我……並不知道她會來找我。看到她,我很意外,我……見到她的心情,很不一樣……」

    他抓抓頭,很想跟她解釋什麼,但越急越口拙,而且還越描越黑。

    她忽然轉過頭來,眼眸有些微的迷離。

    「你……想回去嗎?」她輕聲問道。

    「回去哪裡?」他一時勾不到她的話尾,表情顯得茫然。

    「回去面對你的家族、你的兄弟,還有……你的薇薇。」

    「我……不想。」敖旋思索了一下,慢慢說道。

    他的思索,被她當成了猶豫,以為他只是因為男性的自尊心而嘴硬說不。

    「看薇薇小姐的談吐和打扮,應該是家境非常好的千金小姐。我想,你的家世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她笑著說話,心裡卻在淌淚。原來,親手將他推到別人的身邊,是這樣艱難的事……

    「是差不多。」敖旋點點頭。很好,人家是門當戶對呢!

    她這個死老百姓級的灰姑娘,在這邊自作多情什麼呢?她身邊可沒有會變出南瓜馬車和玻璃鞋的神仙姊姊啊!

    「……呆子,當初你對你二哥認輸的時候,是不是沒有再一次地確認過薇薇小姐的心意?」她很無私地提點他。

    「是她親口說,她選擇了我二哥。」

    「她都追你到這裡來了,應該是跟你郎有情、妹有意吧?」

    「……」他非常迷惑地瞧著她,不明白她這股子的熱切,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是在暗示他,趕快離開這裡嗎?想到這裡,他的心情變得有些不爽。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回到家族裡,努力爭取你的最愛?」她還在努力地鼓動他。

    「來不及了,她即將要嫁給我二哥了。」他冷著臉對她搖搖頭。

    她以為,他的嚴肅表情,是沈重。

    「說你呆,你還真呆!結婚都能辦離婚了,更何況,他們又還沒結婚,哪有什麼來不及的道理?」她故意俏皮地對他翻白眼。

    「但是……」他眉頭蹙起。

    他是真的不想回去啊,她幹麼一直勸他回頭,要他去追薇薇?

    敖旋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出口,她就熱切地又接著說下去。

    「還在猶豫什麼?別但是了,去把你最愛的女孩給追回來啊!」她像個好哥兒們一樣,笑意盈盈地拍拍他的肩膀。

    葉心怡的熱情慫恿,讓他感到很不是滋味。

    他猶豫的,不是該不該回去追回薇薇,而是他放不下她。

    他猶豫的是,他發現自己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她。

    可是,她卻一直鼓勵他回去追求別人?

    「但是,我們之間——」他蹙著眉,想要問一問她,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思看待他的?大家都叫他不能辜負她,但她的心意呢?

    「我們之間又沒有什麼。」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他愣了一下,接著,臉色沈了下來。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

    他盯著她的雙跟,硬著聲音問道。

    「是啊,沒有什麼。你不必覺得該對我負起什麼責任,這社會很開放了,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傻笑著,一副輕鬆自在、無所拘束的模樣。

    敖旋卻是抿緊雙唇,沈默地看著她,神情越來越冷硬,而眼眸中的怒火卻越來越高熾。

    她放手的速度,竟然如此果決、迅速,而且毫不留戀。他們之間,對她而言,真的如此微不足道嗎?

    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大家都說你是傻過頭的濫好人,但我沒想到,你連感情,都能像做善事那樣隨手佈施,不求回報。」

    他冷笑一聲,忍住熊熊怒火,咬牙說道。

    當初薇薇拋下競爭失敗的他,選擇了勝者二哥,傷極了他的自尊心。

    但此刻,葉心怡這女人,傷的不僅是他的自尊心,而是更加過分地將他的感情以卑賤的方式踩踏在腳底下!

    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被他語調裡的尖銳嘲諷給嚇著了。

    「什麼不求回報……你在說什麼……」她嗓音微顫,勉強地維持著笑容。

    「我在說,我敖旋不需要別人施捨感情!」他恨聲說道。

    她的臉蛋瞬間蒼白,被他的話刺得遍體鱗傷。

    他在生什麼氣?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克服著自己不要露出傷心失落的表情……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喉頭被傷心的情緒梗得好痛。

    敖旋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臉色十分難看地轉過身去,不想再看到她臉上刺眼的笑容。

    「阿旋……」

    見他要離開,她緊張地跟著站起來,飛快地喚住他。

    「葉心怡小姐,省省你的愛心,我不屑接受這種施捨!」

    他回過頭來,冷冷地說道。

    她呆呆地看著他。「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他冷硬、下帶溫度的決然眼神,讓她的心像是墜入冰窖裡,瞬間凍結成冰,無法將所有的話都說完。

    「我的意思是說,多謝你這些日子的善心收留,現在你可以將善心收回,不用再浪費在我身上了。我會照你的意思重新振作,回到家族去,追求我的真愛,這樣你可滿意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葉心怡渾身冰涼,愣愣地站在那兒,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

    她很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

    只覺得她的眼淚,全都被他離開前的那個眼神和那番話,同時冰凍在破碎成一片片的心裡。

    原本,她還在擔心當他離開時,會把她的心都帶走。看來是她想太多了,他根本一點兒也不想帶走她的心。

    就在剛剛,他全都還給了她。

    只不過,還給她的心,是碎的……

    李秘書迅速而無聲地踩過鋪在走廊上的地毯,來到一扇擁有厚重木門的書房他�起手來,以不輕不重的力道敲了敲門板。

    這扇木門後方,是敖家令人又敬又懼的大家長坐鎮之地。

    「進來。」蒼老卻充滿元氣的聲調,正是敖家的大家長所發出的。

    李秘書推開門,門板無聲地向後退,見到了敖家最令人敬畏的大家長。

    「敖老先生,我已經將話傳給九少爺了。」他恭敬地向背對他坐在皮質辦公椅上的老人說道。

    「很好,那他有說何時回來嗎?」敖老先生轉過身來,語調冷硬地問道。

    「沒有。」

    「那孩子在鬧什麼彆扭?」

    他下令斷絕敖旋的生路,為的就是要逼他回來。

    沒想到,這孩子骨頭硬得很,叫他回來偏不回來,寧可在外落魄躲藏,甚至去當夜店的保鏢打手,還單槍匹馬地和當地幫派槓上了。

    該說這孩子丟敖家的臉,還是該說他一聲,說他不愧是敖家的孩子呢?

    敖老先生歎口氣,一邊搖頭,一邊無奈地笑著。

    「再去催催他,叫他回來。」敖老先生對李秘書揮了揮手。

    「我已經回來了。」門口突然傳來一聲不悅的嗓音。

    敖老先生�頭一看,此時正以囂張的態度斜倚在門框旁的,果然是他那個最難馴的第九孫。

    「站的什麼姿勢?沒骨頭嗎?」

    敖老先生一看到他,立刻拉下臉來。

    敖旋撇撇唇,冷著臉走進來,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來。

    像是要繼續故意氣一氣老先生似的,他將兩條長腿交著腳踝向前伸展著,整個人傭懶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擺出標準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還知道路回來啊!」敖老先生邊諷道,邊跟李秘書揮了揮手,要他下去。

    李秘書彎了一下腰,悄聲退了出去。

    「不是你要我回來的嗎?」敖旋撇唇道。

    「是你二哥要你回來的。」敖老先生打太極拳,推得很熟練。

    「我想知道,是誰要傷害我身邊的人?我身邊哪個人會有危險?」

    「我不知道。」老先生雙手一攤。

    敖旋站起來,雙手「砰」的一聲,重重拍在實心木辦公桌的桌面上。

    他撐著桌面,身子橫過半張桌子,怒氣沖沖地瞪著老先生。

    「不是你要李秘書來跟我放消息的嗎?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喔,不過,可以問你二哥,是他告訴我的。」老狐狸笑笑地指引了一個聽起來就不是很妙的方向。

    「為什麼是要問二哥?」敖旋警戒地問道。如果他身上有毛的話,肯定現在全都豎起來了。

    「不知道。」老先生很乾脆地又奉上三字真言。敖旋握緊拳頭,卻又對老先生無可奈何。

    「你可以再去挑戰他呀!只要你贏了,他什麼都會告訴你的。」

    「我打不過他。」

    「好吧,那我再給你一條線索。根據你二哥說的,有危險的那個人,就是收留你的那個夜店女老闆。」

    「心怡?」

    「嗯,那個姓葉的年輕女老闆。聽說,有人想要她的命喔!」

    老先生慢條斯理地釋出最後一枚核彈,不信這隻小九還不爆炸。

    敖旋臉色一變,馬上轉過身去,重重踢飛那張擋在他身後的無辜椅子,發瘋般地推門衝了出去。

    「嘖嘖,好強的威力。」老先生挑了挑眉。李秘書聽到重物的撞擊聲,立即走了進來。

    「敖老先生,您還好吧?」

    「沒事。」李秘書看了看牆邊的椅子殘骸,神色自若地從外頭叫人進來收拾乾淨。

    書房恢復整潔後,老先生慢慢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時間差不多了,李秘書,陪我去看看老二和老九那兩個小子,最後是誰打贏了?」

    老先生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是。」李秘書點點頭。

    敖家的傳統,一向是以力量定輸贏,而他也相信子孫的能力越強,敖家才能越壯大。

    他一直很相信老九的潛力,上次雖然是老九輸了,但不知道這一次,誰會是勝出者?

    「唷,結束了?」

    當敖老先生踏入老二的房間時,只看到一隻剛打完的小犬,一臉青紫地癱在地板上,另一隻則不見蹤影。

    「是的,爺爺。」

    身材高壯,面貌和敖旋有幾分相似的敖潤,半躺半坐在地上,渾身汗濕,胸口正急劇地上下喘息著。

    「老九呢?」

    「走了。」

    「誰贏了?」

    「老九。」

    「二少爺,您沒事吧?」李秘書上前扶起敖潤。

    「還可以。」敖潤點點頭,借力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怎麼會打輸,還被打得這麼慘?上次你不是贏了他嗎?」敖老先生好奇地問道。

    「爺爺,上回他來找我的時候,是個正常人,但今天他可是像瘋狗一樣,不要命地跟我打,這種恐怖的打法,誰打得贏啊?我能全身而退就已經不錯了。」

    敖潤苦笑,用手背抹掉唇邊的血漬。

    嘖,九弟這回下手還真是不留情呢!已經很久沒有人能把他打到破相了,沒想到,今天差點被九弟打成了豬頭。看樣子,他還得再多加練練拳才行了。

    「老九變這麼強啊?」

    「是啊。」敖潤點點頭。「李秘書,陪我去看看那個姓葉的夜店女老闆,我對她開始有興趣了。」

    敖老先生對李秘書說道,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是。」李秘書恭敬地回答。這個女孩,能讓老九的潛能全都激發出來,真是不簡單啊……

    「爺爺,等一等。」

    「嗯?」

    「我這次輸了,所以,可以不娶紀薇薇嗎?」

    上次在爺爺的設計下,他不知道和老九對打的勝者獎勵品是紀薇薇,所以糊里糊塗地贏到了一樁婚約。

    如果他早知道獎勵品的內容,一定會在老九揮來第一拳的時候,就馬上倒地裝死的。

    紀薇薇那個女人……碰不得呀!

    瞧瞧老九,現在正焦頭爛額地飛車前去救人的路上,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保護他那個夜店女老闆啊?

    「嗯……如果你能打贏老大的話,你就不必娶了。」敖老先生摸著下巴,想了一下後回答他。

    「是嗎?」敖潤的雙眼瞬間射出品亮光芒,揉動著手指關節。他若和老大對打,輸贏機率是五五波。

    ……嗯,看來他要先找老九多多對打幾次才行,等練夠了拳,再去找老大挑戰好了!

第八章

    敖旋駕著從二哥車庫搶來的跑車,一路不斷地急急奔馳。

    想到剛才二哥告訴他的消息,他的心臟就一直不停地緊縮,手心、額心也不斷地冒出冷汗。

    生性謹慎的二哥,在打贏他之後,奉爺爺的命令,得與紀家聯姻,娶紀薇薇為妻,因此,他便暗中派人調查了一下紀薇薇的性格作風。

    沒想到,卻發現紀薇薇竟然在不斷地打聽敖旋的下落。

    敖潤覺得有趣,便不動聲色地繼續暗中觀察。

    後來,敖旋調動了敖家漂白前在黑道上的勢力,出手幫葉心怡處理掉上門找麻煩的黑道分子,讓那個幫派組織在一夜之間瓦解,除了老大陳萬益逃跑之外,其他人全被警方掃蕩清除。

    而這,便讓紀薇薇找到了他。

    然後,紀薇薇還曾到夜店附近,偷偷窺探他。

    窺探了幾次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開始出現了一連串令人匪夷所思的詭異行動。

    她以敖潤未婚妻的身份,私自透過敖家的管道,找到了陳萬益,還給了他一筆不少的跑路費,代價是除掉收留敖旋的夜店女老闆葉心怡。

    「薇薇明明不認識心怡,沒有任何的恩怨,她為什麼要傷害心怡呢?」

    敖旋喃喃自語,想不出答案。

    就連探查到她行動的二哥,也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只註解了一句話——

    女人心,海底針。

    然後,二哥便說他得想辦法快快解除婚約,跟紀薇薇這奇怪的女人撇清關係。

    可惜,他沒有時間去質問紀薇薇想傷害心怡的動機。目前最重要的,是回到心怡身邊,好好地保護她。

    他必須趕快回到心怡身邊!不管她對他的心意如何,她現在之所以會有危險,全都是因他而起的。

    無論如何,她一定不能有事!如果她發生事情的話……

    他的心一陣陣的撕扯著,腳下的油門也踩得更深了。

    拜託,在他趕到她身邊之前,她一定不能有事!

    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之下,敖旋終於趕到了夜店。

    將車子「嘎!」的一聲緊急煞車停在門口,還來不及熄火拔鑰匙,敖旋便跳下車去,推開店門衝了進去。

    「心怡!心怡!」

    他一面叫著,一面前前後後地找尋她的身影。

    奇怪的是,整間店裡,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

    「現在不是準備開店的時間嗎?大家去哪裡了?」他的心更慌了,趕緊奔上樓去,將所有角落都巡了一遍。

    「心怡!你在不在?回答我!」無論他怎麼用力的狂喊,都得不到心怡一絲絲的回應。敖旋狂亂而盲目地衝到樓下,來到門口,失神地站著,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找突然,他想起二哥車上好像有一支衛星手機,他馬上鑽進車裡,拿出手機來。

    但,一看到數字鍵,他的手卻驀地僵住,整個人都傻了。

    該死的,他從來都沒有問過她的手機號碼!

    離家之後的這一段時間,他因為要躲避敖家的尋找,早就丟了手機不用。而在葉心怡收留他的這段時間,更因為幾乎都待在夜店裡,足不出戶,所以他根本就沒有用到手機的機會。

    偏偏,此時他手上拿著衛星手機,店裡卻一個人也沒有,完全沒人可以讓他問出葉心怡的手機號碼。

    號稱現代最便利的聯絡工具,此時完全無用武之地。

    敖旋氣得將手機狠狠地往人行道上一砸,「砰」的一聲,超高級手機應聲碎坐在車裡,他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狂亂地扒著頭髮。

    束手無策的感覺,讓他幾乎要發狂了。

    忽然間,他看見轉角有一小群人,正三三兩兩地走了過來。定睛一看,正是夜店的幾個員工!

    敖旋立即推開車門,向他們跑過去。

    「阿旋?你回來了?」

    「老闆說你已經回家去了,不會再來了呀!」阿顧有些驚訝地跟他打招呼。

    「你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沒人在店裡?」敖旋氣急敗壞地問道。

    「心怡姊以前開過的珍珠奶茶店要重新開張,所以我們全都過去幫忙打掃了一下。」一個員工回答道。

    「阿顧,那心怡在哪裡?難道她一個人留在那裡嗎?」敖旋抓住阿顧,焦急地問道。如果她一個人的話,那就太危險了!

    「沒啦,她在我們後面啊!就在那,跟阿雁走在一起。」阿顧回頭指了指後方。

    敖旋�頭,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落後一大段距離的葉心怡,正低著頭,緩緩地走了過來。

    她身旁的阿雁,手舞足蹈地對她吱吱喳喳的不停說話,好像很努力地想要逗她開心似的。

    然而,葉心怡似乎有心事,聽得不是很專心,偶爾才會�起頭,對阿雁笑一笑,算是回應。

    看到葉心怡安然無事,敖旋整個人一放鬆,幾乎要跪到地上了。

    才短短的時間沒看到心怡,他竟然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覺得他的思念,已經奔馳了好久、好久,早已不止三個春秋了。

    好想她……他好想她……

    他揚起笑容,舉步正要迎過去時,路口一輛黑色房車忽然起動,掃過他的眼尾。

    敖旋直覺地看了那輛黑色車子一眼。

    當發現那輛黑色車子的車頭競對著葉心怡的方向移動,而且速度還不斷加快時,敖旋的臉色倏地一變,倒抽一口氣,立即使盡全力拔腿向葉心怡奔去!

    「心怡——」他狂聲大喊地想警告她。

    敖旋撕心裂肺的大吼聲,嚇壞了所有人。

    葉心怡原本正在出神,忽然聽到一聲驚人的叫喚,停下了腳步,愣愣地�頭看向前方。

    她沒有看錯嗎?敖旋……?是敖旋!

    她的眼眶瞬間浮出水氣,怔怔地看著他從路的那一端急速地向她跑來,不斷地大喊著她的名字。

    她無法回應,覺得整顆心都糾結在一起了。

    他不是……不要她的感情嗎?為什麼他又回來了?而且還……急切得有點詭異……

    葉心怡歪著頭,看著敖旋像瘋子一樣,又叫又跑地向她跑來。

    呃……他是來討債的嗎?

    「那個神經病在幹麼啊?」阿雁很不爽地在旁邊啐了一口。

    原本死心的他才覺得自己的戀情好不容易又有了一絲曙光了,沒想到這麼快又被這急吼吼地跑過來的傢夥給破壞了,呿!

    「心怡,快跑開!」他焦急地對她大吼。

    跑開?!葉心怡依舊愣在原地。

    阿雁翻了翻白眼,轉開頭不想看他。

    不料,在轉頭看向馬路時,卻猛然發現有輛行徑怪異的車子,竟然沒有沿著馬路行駛,反而像是車子暴沖似的,直直地向著他和心怡的方向衝過來……

    阿雁瞪大了眼,打了一個莫名的冷顫。

    瞬間,他的腦海裡靈光一閃,忽然間懂了敖旋在喊些什麼了!敖旋是正在對他們發出危險的警告!

    阿雁想也不想地,馬上急奔上前,伸出雙手將還站在原地的葉心怡狠狠地向前一推。

    葉心怡毫無心理準備,嬌小的身子倏地被阿雁推了好幾步遠,驚慌尖叫著向前撲倒在地。

    由於阿雁推撞的力道異常的大,因此當葉心怡跌倒在地時,還向前滾了幾圈。

    在推開葉心怡的同時,阿雁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彈開來,整個人竟然飛上了半空中。

    接著,世界似乎在他眼前瞬間顛倒、旋轉,而且轉得他很想要吐……

    墜地的時候,旋轉的世界突然變成一片黑暗,阿雁無聲地在心裡笑了。

    他贏了。

    他比那個大塊頭,快了一步保護心怡……

    葉心怡從臉到腳,渾身都是擦傷。她抖著身子,坐在加護病房前,完全無法止住哭泣。

    「心怡,別哭了,你已經哭了一整天了。」敖旋緊緊地將葉心怡擁在懷裡,不停地安慰她。

    「阿雁從手術完後,就被推進加護病房裡一直沒出來,他……會不會有事?」她顫抖著,仰頭問他。

    「醫生說他很年輕,身子夠強壯,應該不會有事的。」他安慰道。

    他在心裡不得不感激阿雁那個小子,為了保護心怡,他竟然如此的勇敢,如此的奮不顧身。

    要不是他的機靈,突然推開葉心怡,恐怕心怡現在已經……

    敖旋擁了擁懷中的心怡,失而復得的感受,讓他這輩子再也無法隨意地將心怡放開手。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將她緊緊地守護在懷中,永遠不讓她收到任何人的威脅或傷害。

    「那輛車……那個叫陳萬益的大哥,為什麼要撞阿雁?真是太過分了……」她難過地說道。

    「他……想撞的人其實是你。」

    敖旋頓了頓,聲音乾澀地說道。

    葉心怡愣住,�起淚痕斑斑的小臉,不敢置信地問著他。

    「為什麼?是因為我不讓他加入成為我那間夜店的股東嗎?」

    這樣的念頭,令她忍不住渾身冷顫了下。

    「那些人的心裡在想什麼啊?我也只不過是個奉公守法的小公民,何必如此壓搾不成,就要威脅人家的性命?真是太過分了!幸好警察抓到了他,不然一定還會有其他人一樣受害!」她氣憤地罵道。

    「唉,這件事一言難盡。總之,應該是我連累了你。」他苦笑著。

    「你連累我?」她疑惑地看著他,更加的不明白了。

    「我先前暗中讓人把陳萬益的幫派挑了,沒想到他卻逃跑了。根據我二哥的消息來源,後來他遇到了薇薇,薇薇給了他一筆錢,慫恿他來要你的命。陳萬益大概是將他的幫派被掃蕩的仇怨算到了你頭上,所以才會答應交易,伺機開車撞你。」敖旋歎了一口氣。

    「我不懂……陳萬益找我算帳,我還能理解,但紀薇薇跟我有什麼仇?」她完全想不明白。

    「我也不懂,不過我想警方應該會找到她,問出她的動機。」

    敖旋臉色沈重,帶著深深的怒氣。

    他絕不原諒傷害心怡的人!他在心裡發誓,就算警方問不出來,他也會用他的方式,向薇薇問出結果!

    葉心怡偎在他懷裡,不安地歎息著。

    想起重傷的阿雁,她又難過得開始掉淚了。

    此時,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阿顧,突然開口說:「……會不會是……那個公主因妒殺人啊?」

    「因妒殺人?她都要嫁給我二哥了,哪來的妒?」敖旋覺得不可思議。

    「女人的心眼很小的,說不定那個公主是看阿旋原本那麼愛她,後來竟然變心愛上了老闆,所以她就抓狂啦!」

    敖旋和葉心怡雙雙張大眼,直直地瞪著阿顧。

    阿顧瞧了瞧他們,不自在地搔搔瞼。「呃……我最近在迷推理小說,所以隨便猜猜的啦!」

    他們的表情,怎麼好像是見鬼了一樣?看來他還是閉嘴,跟剛才一樣默默地待在一旁就好。

    阿顧抓抓頭,又坐到角落去看手中那本還沒看完的推理小說。

    葉心怡轉過頭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敖旋。

    「怎麼了?」他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後,便將視線轉開。

    剛剛阿顧說他愛上了她,等於是直接將他的心,在她面前毫無遮掩地攤開了,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該承認愛她嗎?想起她曾說過,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他的心依舊隱隱作痛。但,若要否認一切的話,他又覺得很不甘心。他明明是愛她的啊!

    敖旋懊惱地陷入天人交戰中。葉心怡也是心思滿懷,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小嘴開開合合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開口的勇氣。

    「我……並沒有那麼偉大,可以四處佈施我的愛情。」她說出的這句話,終於讓他轉過頭來看她。敖旋愣愣地盯著她瞧。

    「你那天說的話,真的傷到了我的心。」

    「因為你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

    「我會那麼說,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你心底有個人,我不想因為我們的關係而絆著你追求幸福。對我來說,你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真的?」敖旋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是真的喜歡你……我甚至曾經幻想著,如果我比紀薇薇先一步遇見你,那麼在你心裡的那個人,會不會是我……」

    她低語著,眼眶紅了起來。只要想起那天他決然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就會一遍遍地碎開又碎開。敖旋像是呵護著珍寶似的,將她小心翼翼地護進懷裡。

    「我的心底,現在只有你,全部只有你。」

    「但……紀薇薇……」

    「你剛才沒聽阿顧說的那句話嗎?他說我原本是愛著她的,但是後來變心愛上你了。」

    他低下頭,輕輕柔柔地吻在她的額上。她愣愣地看著他,忽然間笑出來,含著淚水,仰頭回吻他的唇。

    「笑什麼?」他問。

    「我在笑,旁人都看得這麼的清楚,只有我們兩個傻瓜,還在彼此猜來猜去,而且還吵得差點決裂分離……」她笑歎一口氣。

    「是啊……兩個傻瓜。」他閉上眼,不斷地慶幸著,她此時還好好地在他懷裡。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倚偎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加護病房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滑開,一位護士從裡面走了出來。

    「請問哪一位是葉心怡小姐?」

    「是我!請問阿雁他怎麼了?」葉心怡聽見叫喚,匆忙地站起來衝上前。敖旋跟著過去,角落的阿顧也趕快湊過來。「喔,病人剛剛醒了。」一聽阿雁醒了,大家都鬆了口氣。

    「他一醒來就指名說要見你。本來醫生是指示先將他推進普通病房,再讓他會客的,但他的情緒有些躁動,所以醫生說還是先讓你進去看看他好了。」

    「好的、好的!」

    葉心怡連連點頭,迅速跟著護士進入。

    阿顧跟敖旋本來也想跟進去的,卻被護士擋在門外。

    敖旋無奈地在加護病房外踱來踱去。「阿雁這傢夥在搞什麼?為什麼一定非要見心怡不可?」

    「……」阿雁會不會是想藉著這個機會,眼老闆討人情,請求老闆跟他在一起呢?」阿顧又開始推理了。

    「什麼?!」

    敖旋腳底一頓,猛地扭頭瞪向加護病房的大門。

    不會吧……

    就算真是這樣,希望心怡千萬別因為一時心軟,昏了頭答應那個奸詐的臭小子啊……

    不知過了多久,加護病房的門又開了。

    這一次,是一群護士醫生簇擁著躺在病床上的阿雁出來。

    心怡也跟在床邊,而且一隻手正被病床上的阿雁緊緊握著!

    敖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兩人交握的手。

    葉心怡來不及說話,因為她必須跟上病床推進的速度,因此只能滿眼抱歉地看了敖旋一眼,隨即匆匆地跟著病床移動。

    而阿雁在看到了敖旋之後,給了他一個炫耀得意的眼神,還趁葉心怡不注意的時候,一臉欠扁地跟敖旋迅速比了一個勝利手勢。

    敖旋大受打擊,愣愣地站著,看著葉心怡和阿雁逐漸遠去……

    「不會吧……這麼準?」阿顧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幕。

    「什麼這麼準?」旁邊突然插進一句問話。

    阿顧轉頭,看到了一張有點像敖旋,又不太像敖旋的臉。

    「二哥?」敖旋也有點驚訝於他的出現。「你朋友沒事了嗎?」

    「沒事了,剛被轉到普通病房去了。」他垂頭喪氣地說道。

    「喔。我是要來跟你說,紀薇薇一看到警察上門,整個人馬上就嚇得崩潰,什麼都招了。她說,她謀殺葉心怡的動機,是因為你愛上了葉心怡,她嫉妒對方。」敖潤淡淡地說道。

    「什麼?!」

    這一次,阿顧完全嚇傻了。他是怎麼了?怎麼會說什麼就中什麼呢?

    敖旋也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阿顧。

    「幹麼?」阿顧頭皮發麻地看著表情很詭異的敖旋。

    「……這位半仙,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敖旋突然搭上他的肩。

    「什麼事?」

    「你覺得我跟心怡的未來會如何?」他大掌一緊,滿臉期待地問道。

    「百年好合啊!」感受到肩上的壓力,阿顧飛快地回答。敖旋一聽,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般,滿心歡喜地拍拍他。

    「謝啦!將來,我一定不忘包一個大紅包給你!」說完,敖旋便轉身追著阿雁病床被推定的方向而去。

    敖旋一邊追,一邊笑著。

    百年好合啊……沒錯,他一定會一百年都跟心愛的心怡相守在一起的!

尾聲

    敖旋站在病房外,瞪著一瞼愧意的葉心怡。

    「你答應了阿雁,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天天來照顧他?!」他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嗯……」她頭低低地應道。

    「我進去加護病房,看見他非常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時,差點當場哭出來,怎麼也不忍心說出拒絕他的話,而且,他又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所以我就更加無法拒絕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敖旋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互表心意了,沒想到現在卻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阿雁那個心機重的傢夥,竟然利用心怡的心軟和善良,藉機跟心怡索討人情,真是不可原諒!

    「阿旋,這只是暫時的。」她趕緊向他保證。

    「我怕你會真的被他拐走!」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我並不會隨意佈施我的愛情。何況,阿雁受傷了,我們基於人情道義,本來就應該要盡心地照顧他,直到他出院為止,對不對?」

    她拉著他的手,軟軟地搖著。

    敖旋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扒了一下頭髮。

    理智上,他知道是該補償阿雁一點什麼的。

    但是,想到有一段時間裡,他的愛人必須讓另一個年輕人霸佔著,他心裡就十分的不爽快!

    「你難道不信任我嗎?」她萬分無辜地瞅著他。

    他看了她一眼,投降地歎了一口氣。「我是不信任我自己。沒有看到你,我會十分的不安。」

    「唔……那我來醫院陪阿雁時,你也可以來這裡陪我呀!」她想了一下後,提出這個建議。

    咦?說得對啊!敖旋的雙眼一亮。

    他可以天天來監視阿雁,斷絕這小夥子對心怡的癡心妄想,如果阿雁對心怡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就海扁那小子,直到他乖乖聽話為止!

    這麼一想,敖旋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就這麼決定了!你天天來陪他,我天天來陪你!走吧,我們現在就進去告訴阿雁這個消息,讓他天天抖著等,後悔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

    敖旋拉著她,就要推門進去。

    「你很壞心耶!」看出他的心思,她趕緊拉住他,笑罵地拍打他的肩。

    「你只能是我敖旋的!」他低頭吻住她的唇,宣告所有權。

    「那好,以後我得在家門口豎一個牌子,寫上『警告,內有惡犬!』,誰如果想動我的腦筋,就會有只兇惡獒犬跳出來咬人!」她開玩笑地說道。

    「我不介意你現在就寫一塊,掛在病房門口,時時給阿雁看一看。」敖旋興沖沖地建議著。

    「你還當真啊?」她白了他一眼。

    「我當然得提防著那小子。」他聳聳肩。

    「那,你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這樣才公平。」她仰頭對他要求道。

    「當然沒問題!」他笑著低頭,又吻了她一下。結果,兩人在病房外濃情蜜意了半天,一直沒有進病房……

    病房裡,阿雁在床上等得好無聊,只好轉頭跟隔壁床的靦腆女孩聊起天。

    沒想到聊著、聊著,一簇小小的愛苗,竟在兩顆年輕的心裡頭,悄悄地滋長了起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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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惡魔
大公爵 | 2015-6-10 01:30:44

期待後篇: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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