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0 09:54:08 聯合新聞網 淡淡

文／淡淡

父親開著車──淡藍色的小客車，後座的我，望著他窄窄的背影。有記憶以來，父親的模樣就不曾改變過，光是「乾癟」、「瘦」，絕對不足以完整的描述出他的體態。他的「乾癟」和「瘦」，好似立在風口的紙張，弱不禁風，仿佛隨時會離開、會飛走、會倒下，但，他肯定是最強韌的那張，腳步永遠站得穩穩地，哪兒也不會去。

窗外的風徐徐流進，沿著我的臉龐，吹散鼻尖的氣息。上山的路途沒有想像中的顛簸，若不是因為清新的空氣、因為帶著涼意的觸碰、因為眼睛看見的，真實存在垂直距離，大概不會覺得自己已經來到陽明山上了吧。車裡的風，是涼的、是輕柔的，溫柔撫著我溫熱的皮膚。

滿車的行囊，掩蓋了所有話語出口的可能性。父親一向不多話，聊天時他總是聆聽的那方，回應也只是那幾個簡短的片語──嗯、好、可以，連「不」都顯得多餘。

到了宿舍，父親只管低著頭，默然地卸下行囊，只有在他幾次進門的剎那，用眼角餘光瞥見他短暫注視著我的眼神，那眼神帶了點悲傷和落寞。分離時，他僅說：「好了，那，再手機聯絡。」

乍來華岡時，尚不覺風勁，靄靄暮雲挾著紫紅天光，絆著風兒毫不遲疑地奔，秀髮也在風中，舞動著。我不是個念家的孩子，況且，初次離家的新鮮感與充實的大學生活，讓我壓根兒忘了「手機連絡」。第一次接到父親的來電是一個月後的事。電話那頭他只說：「沒事吧？沒事啦！」此後，大概每兩到三個禮拜就會接到他的電話，內容都如出一轍。

大二後，也許是課業加上打工，累了身體，因此常犯舊疾，怕風，出了房門一定得收起長髮、戴上帽子，此時才驚覺華崗的風，特狂。它時常以掠奪的姿態，掃過仇人坡，不夠堅定的枝葉只能任它捲走。冬季時，天，總是灰灰的，若是運氣差，可能有一個月都無法遇上陽光。

那時，父親來電，除了幾句基本的探問外，還會語重心長地說：「其實，你也不用那麼累，媽媽只是想訓練小孩獨立，如果身體受不了，還是不要做了吧。」

有幾次清晨，頭疼，吐了六、七次，意識不清，被�上救護車。父親接到通知，抵達醫院後，他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什麼話，都不說。

大三時，他接到公司的指令──出國出差，可能得常駐，快則三個月回來一趟，慢則半年。他出國前，數次叮嚀：「風，不會停，好好照顧自己，大四別打工了，回來家裡吧。電話聯絡。」

如果風停了，我的痛會減輕些，但少了風的吹拂，父親對我的掛念是否也會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