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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3 20:12:14

(長篇小說)勇氣(21)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居然真的給阿廣說中了。開學後我第一次走進社辦,一個多月來對我不理不睬的阿芳學長馬上迎了上來。

「沛軒,妳還好吧?我聽說妳家�的事了,真是危險。」

我被這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沖得暈頭轉向,只差沒當場飛起來。

「沒事,我很好。那個,學長,上次的事我真的......」

他打斷我,「妳家人都還好吧?那妳現在住哪�?」

「大家都沒事,我在外面租房子,你有收到我的簡訊嗎?」

「那你們的房子怎麼辦?」

他對自來水博物館的事絕口不提,只是一再詢問我的近況,充滿關切的語氣讓我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不好意思,我知道得太晚,來不及幫忙。妳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老實說是沒有,我已經全安頓好了。但是大好機會掉在眼前,哪有讓它飛走的道理?

「嗯,我的書全被煙薰黑了,被我媽丟掉一大半,可是我現在又沒什麼錢買新書,我可以找你借書看嗎?」

他笑了,「當然可以!」

那天晚上我迫不及待告訴阿廣這個好消息。他也替我高興。

「看吧,果然因禍得福了。恭喜恭喜。」

「可是他都不跟我談上次的事,這樣我就沒機會跟他道歉。」

他裝模樣地搖頭,「拜託,他的意思就是既往不咎,那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嘛。不然妳想要他怎樣?跟妳抱頭痛哭再一起朝著夕陽奔跑嗎?」

其實我是覺得這樣也不錯。

「總之,妳以後就別再耍白目了,沒事跑去人家的紀念日插花幹嘛?下次幹蠢事之前記得先跟我商量,懂嗎?」

「喲,什麼時候變成戀愛專家了?」我酸他。

「不,我是失戀專家,妳向我請教才可以避免失戀。」說的跟真的一樣。

雖說跟學長恢復了邦交,我心�還是有些陰影。看到他前女友的照片,讓我自慚形穢。人家那麼漂亮,氣質又好,簡直就像小說�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主角,我要拿什麼跟她比?

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臉大,看了照片以後卻覺得我的五官簡直就是長在大餅上。我把向來塞耳後的頭髮拉出來試圖蓋住臉頰,還買了一堆小臉按摩霜,每晚都要按摩半個小時。

該死的韓廣誠卻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努力。「不用那麼辛苦啦,我覺得妳的臉很好啊,鬆鬆軟軟的跟饅頭一樣,看起來很好捏......奧曲!」

我的臉頰當然不是用來給他捏的,不過他的頭絕對是專門給我敲的。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我以為又是曉婷來查勤,卻猜錯了。

「喂?小山嗎?妳怎麼了?別哭別哭,發生什麼事了?妳慢慢講沒關係。」他對我揚手告別,便帶著手機回自己房間去了。

我沒多想,繼續對著鏡子努力,半個小時候換我的手機響了。這回是曉婷。

「沛軒,妳能不能幫我看看小誠在作什麼?我一直打他手機都不通。」

「哦,他剛剛在講電話,大概還沒講完吧。」

曉婷的語氣立刻冷冽起來,「跟誰講電話?是不是那個小山?」

我頓時想起,阿廣的前女友奇奇對那位「小山」也是頗有意見。

曉婷的怒氣像洪水開了閘,滔滔不絕向我訴起苦來。

阿廣在高中有一群死黨,小山是其中唯一的女生。她的身世很坎坷,所以幾個男生都非常照顧她。只是她似乎對阿廣特別依賴,有什麼事都第一個找他,常常拉著他訴說心中苦惱,跟男朋友出了問題也會找他尋求安慰,看在阿廣的女友眼中當然不是滋味。

「每次我對她有什麼不滿,就顯得我很小氣沒有同情心。但是難道就因為她爸爸坐牢媽媽離家,祖母辛辛苦苦把她養大,她就可以賴著我男朋友嗎?」

「我想她應該只是神經太粗,沒想那麼多吧?」我試著客觀假設。

「才怪!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著小誠的眼神明明就是在放電!因為她已經有男朋友,小誠就對她放鬆戒心以為只是純哥兒們,其實根本沒那麼簡單!」

她都已經這麼認定了,我再多話也只是白費力氣。「妳也別這麼緊張,她花招再怎麼多,阿廣對她就只是普通朋友,她也沒轍啊。」

「話是沒錯啦,可是小誠每次跟她一講就是一兩個鐘頭,真的很浪費時間耶。重考生哪有那麼閒啊?」

我有點想告訴她,就是因為她逼阿廣讀書逼太緊,阿廣才會這麼散漫。不過我當然不好意思開口。

收起電話,我歎了口氣。這下子還真是搬進了是非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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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7 23:09:45

這個星期天,很難得地陽光普照,附近的中學圖書館在辦跳蚤市場,阿廣興致勃勃地拉著我去參加。

路上我忍不住虧他,「你又鬼混不念書,不怕曉婷罵你啊?」

「安啦,她今天去外公家,根本沒空管我。」

看他神清氣爽,活像重獲自由的籠中鳥。我正好趁這時候好好開導他。

「阿廣,你們男生是不是都很怕被人說重色輕友啊?」

「妳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好像很多男生都寧可花一堆時間跟朋友混在一起,卻把女朋友丟在一邊,弄得很難看。」

他不是笨蛋,聽出我話中有話。「是曉婷要妳這樣講的嗎?」

「才不是哩,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這不是什麼重色輕友還是重友輕色,重要的是為什麼一定要在朋友跟女朋友間選邊站哩?這我也很好奇。」

「不是選邊站的問題,當一個女孩子喜歡上一個男生,她就會把對方放在第一位,對方卻重視朋友多過重視她,這樣當然會難過。」

「曉婷認為我重視朋友勝過她?」

「也不是,只是,當你有些朋友真的讓她很不高興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該多替她考慮一下?」

他輕笑一聲,「要是我為了她得罪朋友,將來她卻跟我分手,那我不是虧大了嗎?」

「講這什麼話!」我有點火了。這傢伙真是冥頑不靈!

「別氣別氣。我的意思是友情這種東西,只要肯用心就可以維持下去;可是愛情就不一定了。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友情,不是嗎?」

「所以愛情就不用珍惜了?」我的口氣很衝。

他站定了看我。「我每天固定打五次電話給曉婷,她叫我讀書我就讀書,她叫我睡覺我就睡覺,做什麼事都先跟她報備,妳真的認為我不珍惜她嗎?」

「不是這樣......」話真是難說。我想告訴他女孩子要的不是這些,但我又找不到適當的字眼。

老實說,他的觀念根深柢固,我根本不相信我有辦法說服他。

聽過曉婷抱怨後,我才注意到他跟死黨真的是感情深厚。雖然已經畢業各分東西,卻始終維繫得很好。那群人常沒事寄一堆網路笑話跟文章給他,阿廣總是看過就轉寄給我,所以他朋友的綽號我幾乎都認得。

有個叫小正的男生,週末下台中去買了太陽餅,禮拜天深夜回台北時還不忘帶一份來給阿廣。

另外一個綽號北七的,當阿廣機車在路上拋錨的時候,只要一通電話他就馬上衝過來救援,還陪阿廣把車子拖去送修。同樣的,要是北七向阿廣借相機卻刮得亂七八糟地回來,阿廣也毫不在意。

不過,那位「傳說中的小山」,我倒是只聞其名,從未見過本人。即便如此,還是看得出來他們感情都很好。在這種狀況下,要阿廣為了曉婷的看法跟朋友保持距離,還真的是有點為難。

算了,反正我早發過誓再也不管他的事。

跳蚤市場在學校體育館前的廣場舉行,有十幾個攤位,到處擠滿來撿便宜的人群。我並沒打算買東西,只是隨便逛逛,欣賞那些別緻的小飾品。

這時我看到在一排舊書中,有一本史蒂芬金的「嘉莉」。阿芳學長曾經說過他很喜歡舊版的史蒂芬金小說集,只是現在都買不到了。我心中大樂,這下可以給他一個驚喜了。

我伸手去拿書,不料竟有另一隻手跟我同時抓住那本書。是一個一臉兇悍的女人。她用力扯書,我當然不肯放手。

「是我先拿到的。」她先發制人。

「才怪,我先拿到的。」我才不認輸。

「妳這人真是不講理,明明就是我先!」

「是誰不講理啊!」要比大聲誰不會?「我先拿到的!」

我跟那女人拉扯了半天,誰也不放手,四周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顧攤的小姐非常尷尬,試著化解僵局。

「小姐小姐,妳們不要這樣啦,我們還有別的書嘛。」

問題是史蒂芬金只有一本啊!

「不要,我就要這本。」

那女人也是咬牙切齒,「這本是我的!」

去你的!

阿廣顯然是被我嚇到了,「沛軒,算了啦,只是一本書而已。」

「才不要!這是我要給學長的!」

那女人赤紅著雙眼瞪我,一副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的模樣。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也差不多。阿廣則試著打圓場。

「兩位兩位,妳們這樣用力拉,到時候把書拉破誰也拿不到。妳們先把書放下來慢慢商量,好不好?」他伸手托著書,「來,我數到三妳們就放手,先把書放回攤位上。一,二,三!」

我抓著書不放。開玩笑,要是那女人耍詐怎麼辦?那女人想必也是同樣的想法。

阿廣有點不耐煩了,「不然妳們是要在這�拉到天黑嗎?我再數一次,一定要放手聽到沒有?一,二,三!」

我跟那女人都心不甘情不願地鬆手,讓阿廣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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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8 13:25:11

阿廣提議喊價,誰出的價高書就歸誰,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原本書的標價是一百元,我馬上喊價四百,那女人居然加到一千!

我火大了,決定跟她卯上,「一千五。」

「二千。」

「三千!」我不管阿廣在旁邊頻頻使眼色,立刻喊出了手上所有的籌碼。

衝動果然不是好事,因為對方馬上喊價四千。一本舊書四千塊,太誇張了!

最該死的是,我沒錢了。

那女人看到我的表情立刻知道她贏了,露出得意的笑容正要伸手......

「四千一。」阿廣平靜地開口。看到我和那女人都瞪大眼看他,他聳肩,「沒人規定喊價不可以讓別人資助吧?」

那女人氣得咬牙切齒,「四千五。」

「五千。」

「五千一!」

「五千二。」

價錢越飆越高,旁人都目瞪口呆。一路喊到六千,這回換她表情僵硬了。

「不公平,你們兩個二對一!」

我開心極了,「那妳也去找人借錢不就好了?」

很顯然地,她沒人可求助。我們贏了,眾人開始鼓掌。

我跟阿廣都被勝利沖昏了頭,忙著掏錢包,沒留意四周動靜,結果不幸的事就發生了:那女人把一張千元大鈔往桌上一扔,居然一把抓起桌上的書,掉頭就跑。好賤啊!

我氣炸了,在喧嘩聲中拔腿追了過去。

我們沿著籃球場追逐,我向來運動神經不佳,今天卻跑得特別快,甚至還跳過花圃。

開什麼玩笑,那是阿芳學長的書!

正當她快要跑出校門口的時候,忽然旁邊竄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她的去路,伸手一撈就奪去了她手上的書。當然是阿廣。

「還我,還我!」那女人還不死心,拼命想搶回去,阿廣伸手把書拋向我的方向,我使出吃奶力氣撲上前,滑壘接殺出局!

只是跌了個狗吃屎。

那個女人又想衝向我,阿廣飛快地攔在她身前。

「小姐,妳這種行為已經跟小偷沒兩樣了,沒有人會站在妳這邊,我勸妳還是保留點形象的好,不值得為一本書傷害自己的人格。」

他把千元大鈔遞還給她,她劈手奪過,又氣又恨地轉頭走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阿廣伸手扶我,我手上仍然緊抓著那本書。

「妳沒事吧?」

我滿臉都是灰塵,手掌擦傷,過年剛買的毛衣勾破了一個洞,但我還是覺得心情很好,好得不得了。

「我沒事。」我知道,我一定笑得像個大白痴。

阿廣瞪大眼睛看我,然後他大笑了起來。那不只是大笑,是狂笑,他笑到捧著肚子跪在地上,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我從來沒看過別人笑得這麼誇張,覺得莫名其妙。「你幹嘛啦!」

「妳真瘋。」他擦掉眼角的淚水,嘴巴還是合不上。「沈沛軒,妳他媽真是有夠瘋啊!」

我輕輕踢他一腳,「怎麼可以對淑女講粗話?你欠揍哦!」然而我自己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我們兩個笑了很久很久,直到當天晚上我肚子還在痛。

那天的笑聲,始終留在我腦海�迴繞不去。雖然印象鮮明,感覺卻又陌生無比,幾乎讓我懷疑到底有沒有發生過。

因為在那之後,我漸漸忘了開心是什麼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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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9 18:51:52

當我把書送給阿芳學長的時候,他真的很高興。看到他的表情,我覺得自己快要飛上天了。

他要拿錢給我,我當然是死也不肯收,推讓了半天,最後他決定第二天請我吃晚飯。

飄飄欲仙了半天,我才想起我早跟亞彌約好第二天去看電影,這一來只好跟她改期了。

亞彌的臉色當然不會太好看,我拼命向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她搖搖頭,「不要傻了,沛軒,絕對還會有下次的。」

我望著她暗藏烏雲的臉,阿廣的聲音忽然浮現腦海。

──友情只要肯用心就可以維持下去,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

雖然有點鬱悶,我還是滿心期待跟阿芳學長共進晚餐,幻想著我們兩人坐在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舉杯敬酒,也許還不到含情脈脈的地步至少可以相視微笑......

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他帶我去吃迴轉壽司,人聲鼎沸,想跟他講句話都得用吼的。座位是並排的,我旁邊坐著兩個死小孩,從頭到尾都在打架,好幾次都撞到我。更別提相視微笑了,每次我轉頭望向學長,他總是盯著軌道上的壽司,完全沒注意到我在看他。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跟壽司店的女服務生好像很熟的樣子。他把她叫過來點特製壽司,順便就聊了起來。她笑靨如花,我看不到他的臉,可想而知他一定也在笑。

喂,麻煩要笑對著我笑好嗎?

她走開後,我湊在他耳邊大聲問:「你跟這家店的人很熟?」

「對啊,我們幾個朋友每次想吃好料都會來這�,價錢公道,東西也新鮮。」

我酸溜溜地想,我看你們是專門來看美女吧?

眼角偷瞄女服務生曼妙的身影,我的胃口全沒了。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飯,我們在巷子�漫步,一面聊一些芝麻綠豆的話題。我心�嘔不得了,難道我花這麼大的力氣,為的就是這些?

這時我們經過一家咖啡店,門面是整片的玻璃帷幕,清楚地映出店�搖曳的燭光,完全符合我對燈光美氣氛佳的要求。我精神一振,決心挽救這淒慘的夜晚。

「學長,聽說這家的咖啡很好喝,我們進去喝一杯好不好?」我裝出最天真無邪的笑容,「剛剛讓你破費,現在換我請你。」

「這個......」他很猶豫。

「拜託嘛,不會很久的。」

大概是看在我家�失火又幫他買到書的份上,他勉為其難答應了。

如果我沒有注意到這家咖啡店,也許日後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這家咖啡廳完全就像我夢想中的場景,音樂輕柔,店中央有一個用大水缸改造的噴水池,水面上飄著許多小小的浮水蠟燭,非常特別。客人都是成雙成對,輕聲細語,空氣中飄著滿滿的咖啡香,浪漫得不得了。

除了我對面的男士滿臉不自在的表情以外。

我跟他聊文學,聊咖啡,好不容易才讓他放鬆了點。這時服務生走過來,在我們桌上放了兩顆浮水蠟燭。

「兩位好,這是本店的慣例,專門服務情侶。只要把蠟燭點燃放到水缸�,就可以許願感情長長久久。不曉得兩位要不要試試看?」

「好好玩哦!」我非常興奮。

「可是我們不是......」

我打斷他,「沒關係啦,反正只是好玩嘛,我們去玩一下好不好?」

「可是......」

「學長──拜託嘛──」我使出全副撒嬌功力,他最後還是投降了。

我們跟著服務生來到水缸旁,滿臉莊重的女服務生幫學長點燃蠟燭,然後再要他點燃我手上的蠟燭;我們依照她的指示,同時將蠟燭放入水缸�,其他客人和服務生都在鼓掌。

我覺得非常幸福,全身熱烘烘的。由於過度陶醉,過了幾分鐘才發現學長的臉整個沈了下來,他幾乎不講話,開口只有單字。

我問他,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惹他生氣,他淡淡地說:「沒有啊。」

沒有才怪,想也知道事情大條了。

沒一會兒他起身,「我晚上還有事得先走,妳慢慢喝吧。」

「不,我也要走了。」我連忙跟著站起。

我本來要付帳,他卻一言不發把錢往櫃台一放就走出門,我連發票都來不及拿就追了出去。

一直到我搭上公車,他都沒有正眼看我。

我真是後悔莫及。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不能乖乖喝完咖啡就走,非要去做什麼點蠟燭的蠢事?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心�很明白,一切全是因為嫉妒,壽司店的女服務生引發了我的醋勁,說什麼都想扳回一城,才會犯下這種錯誤。我真是笨,好不容易才跟他恢復邦交,居然又親手搞砸!

可是,學長也未免太小氣了吧?只是點個蠟燭而已,有那麼嚴重嗎?讓別人誤會我們是情侶,真有那麼糟糕嗎?

一回到公寓,阿廣馬上來敲門問我跟學長吃飯的情況,我勉強裝出笑臉應付了二句就打發他回房。我不敢告訴他實情,一來怕他數落我,二來我也不想再去回憶。

亞彌可沒那麼好說話。

「那天很不順利對不對?要是有進展的話,妳才不會這麼安靜哩。就像桃谷六仙一樣,只有打輸的時候才會閉上嘴。」

「......」也許就是因為我放了她的鴿子,才會遭到踢鐵板的報應吧。

亞彌並沒有取笑我,只是拍拍我肩膀,「好了,不要難過了。」

我這才知道,被同情比被責備更難受。

學長又開始躲我,MSN斷線,手機老打不通,也很少在社辦出現,連小說評論會都不出席,幾乎把我逼瘋。

越想越不平衡,為什麼曉婷一開口約阿廣,他們就馬上速配成功,我卻得面對這麼多困難?

沒辦法,學長畢竟不是阿廣呀。

如果不想卡在原地的話,就只有勇往直前了。

我抱著必死的決心,下次見到學長的時候,就要明明白白讓他知道我的心意。

但是,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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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15 01:09:04

最後還是亞彌幫了大忙。

她利用新任小說組組長的職權,抓著學長死纏活纏,要他一定要來參加下次評論會〈現在更名為「華山論劍」〉。她也嚴正警告我,有什麼話等散會再說,在評論會上一定要安份守己,而且要給她認真評文,不准出差錯。我當然是拼命點頭。

在評論會,不,華山論劍的時候,學長一直保持沈默,幾乎沒發言。而我除了盡量避免跟他目光接觸,還要在心�不斷演練待會的台詞,腦袋差點爆開。這真是我碰過最艱難的考驗。

散會後,我飛快地追在阿芳學長身後來到腳踏車停放處。

「學長,我今晚跟你順路,可以請你載我嗎?」

他瞄了我一眼,雖然燈光不甚亮,我也看得出他臉色漠然,八成連拆穿我的謊言都嫌累。

「抱歉,我想自己走,有些事要想。」

「我,我不會吵你的,只是坐在你後面,這樣可以嗎?」

「這話我好像在哪�聽過?」他淡淡地說。

我不敢開口。

「抱歉,我今天腳有點痛,沒辦法載人。」他跨上腳踏車準備離開。

我再也受不了了,提高了聲音。「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

他停下腳踏車,臉色嚴峻,「妳小聲點好嗎?」

其他社員正陸陸續續從咖啡廳出來,要是給他們看到這幕可不是普通尷尬。

我當然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心情太激動,完全控制不住。

同樣的評論會之夜,同樣的月光,同樣的兩個人和腳踏車,為什麼上次充滿了幸福的回憶,這次卻如此難堪?

我雙眼刺痛,呼吸急促得快要缺氧。「誰叫你要躲我?」

他臉色鐵青,「妳跟我來。」

我們走到另一條人較少的路,他開始興師問罪了。

「妳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

「那你也不用躲我躲成這樣啊!我也沒有要求你什麼,只是......」

「我才沒躲妳,只是想獨處,這樣也不行嗎?」

「你要獨處到什麼時候?到你女朋友回來為止嗎?」

「這不關妳事。」

我再也忍不下去,擠出全身的力氣對他喊:「當然關我事,我喜歡你啊!」

他眼睛微微睜大,隨即長歎一聲,搖搖頭。「不要傻了。」

「你聽我說,我不會逼你忘記她的,我只想陪在你身邊,讓你不要孤伶伶一個人,這樣就好了。」

「每個女孩子都是這麼說,每個都是要不了多久就對著我又哭又鬧,說我心�沒有她們。拜託妳饒了我吧,我已經受不了了。」

「我跟她們不一樣!我一定會耐心等下去,直到你真正喜歡上我為止。」

「要是我一直不喜歡妳怎麼辦?」

這話像利劍一樣刺中我心窩,我強忍痛楚,堅決地說:「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

我說了什麼?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翻了個白眼,「妳真的太傻了,這樣下去妳會很痛苦的。」

「我不怕。」我盡量放軟了聲調,「你好歹給我個機會嘛,好不好?」

他又長歎一聲,臉色稍有緩和,顯然是被我的決心打敗。過了很久,他終於開口了。

「好吧,但是妳要知道,我還沒準備好接受新的感情,不能保證什麼。」

「沒問題,我會等到你準備好的!」我笑得嘴巴快裂開了。

那晚他又載我去搭公車,場景跟上次很像,只是風比較冷,刮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回到公寓,正好曉婷也來了,我迫不及待把最新的進展告訴他們。阿廣蹙著眉頭沈默不語,反而是曉婷幾乎比我還興奮。

「妳跟他這樣說?沛軒,妳真的好勇敢哦,佩服佩服!」

被她這一誇,我才真的不好意思起來。「沒有啦,妳也很勇敢啊。當初妳不也是主動追阿廣嗎?」

「我是主動約他出來沒錯,但是提出要在一起的人是他。」曉婷含笑看了阿廣一眼,「而且光約他出來我就緊張個半死,才沒有勇氣表白呢。要是他拒絕我,我可受不了,我更不可能跟他說『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哇,妳真是太厲害了!」

沒錯,萬一學長拒絕了我,我鐵定會連心臟都停掉。現在仔細一想才發現,天哪,我真的是太猛了!

阿廣頻頻點頭,「沒錯沒錯,沈沛軒小姐正是積極主動,勇氣十足的新時代女性啊!鼓掌!」

我拿枕頭K他,「肖A!」然而自己卻坐倒在沙發上。直到這時候,我才開始腿軟。

曉婷開始催阿廣回房念書,順便讓我靜一靜。阿廣站起來走向房間,卻又回頭看著我。「沛軒。」

「幹嘛?」

他的眼中充滿我無法形容的情緒,像是關切,又像是擔心,總之看起來不像在替我高興,而且欲言又止。

「恭喜妳。」他說完就回房了,但我可以感覺到這絕不是他真正要講的話。

不過我也沒心情猜他想說什麼,我已經興奮到快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我覺得很累,全身虛脫,卻也很滿足,而且自豪。我達成了我的目標,勇敢地追求愛情,不管遇到多少困難都沒有退縮,終於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如果一年後的我回到此刻,一定會問此時的我:「那又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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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15 21:30:53

我開始三不五時跑男生宿舍找學長,每次一定會帶點心順便招待他室友。人際關係是很重要的。

這個星期天下午我到宿舍的時候,剛好他一個室友的女朋友也在。那女生問我是不是學長的女朋友,雙眼卻狐疑地往學長桌上瞄了一下。因為桌上放的不是我的照片。

學長簡短地說:「她是我社團學妹。」

那女生尷尬地笑笑,她男朋友也笑得有點僵。

要說我心�不失望,那一定是騙人的,但是我盡量忽視胸口的刺痛,一臉輕鬆地點頭同意他的答案。

學長早說過了,他不能承諾我什麼,只是給我機會而已,我不能要求太多。要是為這點小事就不開心的話,就表示我跟其他的女孩一樣了。

我絕不能犯這種錯。

況且,即使有旁人在場,學長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留連,非常認真的。光是這樣就讓我開心得不得了。

我穿著新買的針織洋裝,配上小外套,這套衣服花了我大把銀兩,接下來幾天只怕得吃白開水配麵包。出門前我還花了快半個小時弄頭髮,確保頭髮可以蓋住我的大餅臉。一番心血終於換來學長的注意,真是太值得了。

更讚的是,另外兩人沒一會就離開了,留下我跟學長獨處。

「妳今天很漂亮。」

我心花怒放,「謝謝。」

但是他接下來就沒再說話了,只是一直盯著我瞧,表情有些恍惚,彷彿他的魂並不在這�。

「呃,學長,怎麼了嗎?」

他回過神來,「沒事,抱歉。」眼睛卻又不自覺地朝桌上的「小龍女」照片瞄了一眼。

我立刻明白了。「你想起她了嗎?」

他搖手,「我說了,沒事。不要提這個。」

「你不用那麼在意啊,有話就說出來嘛,憋著很難過的。」我給他一個最甜美的笑容,「在我面前你什麼話都可以說。」

看吧,方啟航,我是多麼的溫柔體諒,絕對不會像你前幾任女朋友那麼愛吵鬧的。你就放心地把那顆易碎的心交給我吧!

他苦笑一聲,「她也有一件很像的衣服。」

「哦,那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是啊。」他簡短地回了兩個字就沈默不語,顯然又沈浸到往事�了。

不妙,再這樣下去,他一定又會為了想獨處而趕我走,得引他多說一些。

「那麼,她穿這麼漂亮的時候,你有沒有帶她去哪�玩?」

他的表情稍微生動了一些,「當然有啊,有一次我還害她勾到衣服,她差點氣死。」

「怎麼勾到的啊?」

「就是我提議她靠在花叢上拍照,結果不小心被樹枝勾破。我想盡辦法補償她才讓她消氣......」

他的話匣一打開就停不下來,甚至還拿出相簿給我看他們的合照,每一張照片都有說不完的故事。

而我就坐在那�,看著我心愛的男生情意綿綿地懷念另一個女孩,全身上下彷彿有千萬根針在刺,簡直不敢相信我居然還坐得住。到後來我根本聽不到他說什麼,只聽到耳中嗡嗡作響。

往好處想,上次我跟他要相片,他一臉不悅,這次卻主動拿相片給我看,應該就表示他信任我吧?只要我讓他暢所欲言,讓他覺得舒服自在,日子久了他總會開始在意我。

我研究那些照片,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穿著打扮上,不去想照片�的兩人有多麼幸福。

那女孩的衣服只有幾件合我的胃口,不過如果我修正一下自己的穿衣品味......

等他講完,天都快黑了,他顯得很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講了這麼久。」

「沒關係啊,我很喜歡聽。」糟糕,我的鼻子好像變長了。「既然你喜歡這件衣服,我以後就多穿這件,你覺得怎麼樣?」

他輕輕搖頭,「老實說,我覺得不要比較好,看到會傷心。」隨即又補充一句:「不過要穿什麼衣服當然是妳的自由啦。」

我心�很清楚,這件新衣服註定要打入冷宮了。

幸好他帶我去吃晚餐,讓我一個下午的辛苦有了代價。

當天晚上他很難得地主動傳訊過來,感謝我給了他靈感寫新文,兩個小時寫完四千字,破了他的紀錄。他還當場寄了一份給我。

以前我每讀他的小說必哭,這次卻哭不出來。不是說他寫得不感人,只是有種東西一直梗在我喉嚨,連淚腺也失靈了。

有句成語可以形容這種情形:欲哭無淚。

這篇小說照樣又是以他和她的愛情故事為本,不同的是,女主角原本已經男主角遺忘,卻在某次和一個追求者的閒談中,重新勾起兩人相愛的回憶,最後回到男主角身邊。

也就是說,那位為人作嫁的追求者就是我嘍?

沒一會他的訊息又來了,向我道歉,說他剛寫完小說太興奮,忘了考慮我的感覺。

想到他還會在意我的感受,我的心情好多了。況且這樣一來,我就成了他的謬思女神,這也挺炫的。

只是,女神跟女主角,畢竟是不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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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16 22:26:30

我的努力達成了效果,學長在我面前越來越放得開了。他在我面前談論「她」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他甚至接受了「小龍女」這個代號。此外他的寫作靈感也大幅增加,以前總是久久才出一篇新文,現在居然在課業加重的情況下還能一個禮拜寫一篇。

不能不佩服他,雖然永遠是同一個主題,卻是每篇都各有巧妙,絕對不會讓人生厭。

至於我,我活在電影�,電影名稱就叫做「透明人」。

雖然一直陪在他身邊,他始終看不到我。就算視線落在我身上,他眼中看到的也不是我。他介紹我看小龍女喜歡的書,帶我去看她喜歡的明星演的電影。當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常常不到幾分鐘就晃神,只有提到小龍女的時候他才會振作精神。

好幾次我想摀著耳朵跑開,但是又想到他被失戀的痛苦糾纏了這麼久,總該發洩一下。我敢打賭長久以來別人一定都懶得聽他傾訴,如果連我也不聽,他不是太可憐了嗎?

看到他每次懷念完小龍女,表情都會比較放鬆,我就會感到一陣安慰。

這原本就是我的任務,讓他不再孤獨,所以也沒什麼好難受的。

不過別人卻看不下去了。某天亞彌就把我拖到一邊拷問。

「我問妳,妳現在跟阿芳學長到底是怎樣?為什麼他還是整天一直寫小龍女?」

我勉強笑笑,「那是他的習慣啊,妳叫他不要寫小龍女,不是要他的命嗎?」

「不是這意思!你們兩個現在天天同進同出,他卻一直不鬆口承認妳是他女朋友,還滿口叼念別的女人,這到底算什麼?」

「我說了,我跟學長並沒有正式在一起,他只是給我一個機會而已。」

「那他至少考慮一下妳的心情啊!」

「只不過是小說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才怪哩!」她忿忿地說:「妳為什麼要這樣容忍他?好歹也抗議一下吧?」

「要是我為了這種事跟他吵鬧,他以後就不會再理我了。」

「有差嗎?他現在就已經不把妳當回事了。」

我實在不懂,「當初是妳叫我要勇敢爭取的,為什麼現在一直潑我冷水?」

「因為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既然人家心�沒有妳,妳幹嘛這麼委屈?又不是小媳婦!」

「令狐沖心�也是一直在想岳靈珊,任盈盈還不是繼續跟他在一起?」我搬出她最喜歡的情侶來激她。

她狠狠地瞪我,「令狐沖至少懂得尊重任盈盈,可不像方啟航這麼得寸進尺。」

「還好啦,沒那麼嚴重。」只要想得開,什麼事都不嚴重。「我不在乎那些事。」

她翻了個白眼,「算了,懶得理妳!走吧,吃午餐。」

我搖頭,「我不吃午餐,要減肥。」

她瞪大了眼,「妳沒事減什麼肥啊?練輕功嗎?」

「我希望臉瘦一點,不然大餅臉好難看。」

「神經啊,妳才沒有大餅臉!」

要是這話是學長說的該多好......

在我被亞彌轟得滿頭疱的時候,我的室友也不好過。他跟曉婷不曉得出了什麼狀況,公寓�的氣氛非常緊繃。

有天阿廣的死黨北七來借用他的電腦,一會兒曉婷來了看到北七,當場拉下臉摔門走人,聲音之大,連隔壁房的我都差點被震起來。

然後我聽到北七的聲音,「你為什麼老是遇到一堆兇婆娘啊?」

我沒聽到阿廣的聲音,想必他也無話可說。

有點想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終究還是忍住了。我不想再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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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17 19:45:19

麻煩這種東西,就算你不去找它,它自己也會找上門。某天晚上我正在努力拼明天的小考,學長的電話來了。我本來很高興的,因為他很少打給我,我們通常都是在線上交談。然而事實證明,反常往往是壞事。電話一接起,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剛才亞彌大罵了我一頓,說我傷害妳欺騙妳的感情,老實說,我真的是搞糊塗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天哪,亞彌女俠,行俠仗義也不是這樣搞的吧?

「學長,我......」

「我真的不懂,我到底做錯什麼事。我從來沒有嫌過妳醜,也沒說妳大餅臉,為什麼妳減肥弄壞身體卻要怪我?想來想去我只做錯一件事,就是當初沒有堅決拒絕妳,才搞出這麼多事來。」

「不是這樣!學長,你聽我說......」

「不,妳聽我說。我早告訴過妳,我永遠不可能忘記她,為什麼妳就是聽不進去?妳口口聲聲說不介意,沒關係,私底下卻跟朋友抱怨我,這算什麼?」

「我從來沒有跟亞彌說你壞話,是她自己誤會了!」

「如果不是妳有什麼表示,她怎麼會誤會?我沒辦法愛上妳,妳心�八成很恨我吧?」

「沒有,我沒有!」我的眼淚狂瀉而出。

「老實說,我不想再被人誤會了。所以還是請妳死心吧,妳一定會遇到更好的男人的。」就這樣,電話掛斷了。

我顫抖地按下亞彌的號碼,對著她大吼大叫。

「妳幹嘛要多事?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妳怪他做什麼?明明他已經快要接受我了,妳這一亂全完了!」

「我只是叫他要好好珍惜妳,誰曉得他會跟妳發脾氣?妳不要傻了,他不會愛妳的!」

「那又怎麼樣?」眼淚擦了又流,根本停不下來。「我知道他忘不了小龍女,那是他的一部分,我既然愛他當然就要連這部分一起愛,他不接受我又有什麼關係?」

「妳瘋了妳!」亞彌深吸一口氣,「沛軒,我知道妳很有勇氣,我佩服妳。但是可憐兮兮委屈求全不叫勇敢,叫做自虐,妳懂嗎?」

「多謝妳的雞婆,我一點也不委屈!」

「才怪哩!妳知道妳以前多漂亮嗎?皮膚好又有精神,一群女生都羨慕死妳了。現在呢?妳去鏡子前面看看,瘦得像人乾,臉色發青,連皺紋都出來了,整天穿一堆不適合妳的衣服,難看得要命。談個戀愛談成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有沒有意義要我自己決定,總之麻煩妳不要再來破壞我了!」

掛掉電話,我立刻換好衣服,飛快衝出房門。聽到阿廣在背後喊:「沛軒,妳去哪�?」我沒回答,只是繼續往外跑。

我一定要跟阿芳學長講清楚,絕對不能這樣就算了!

「沛軒,等一下!」阿廣腿長,三兩下就追上來。「現在都十二點多了,妳要去哪�啊?」

「我要去見阿芳學長,現在就要見他!」我的眼淚糊了滿臉,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現在沒車了,明天再去吧。」

「不要,我現在就要去!」

他重重吐了口氣,「好好好,妳等我一下,我去拿車鑰匙載妳。冷靜點,別哭了,好不好?」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直點頭。

他牽來了車子,又帶了件外套給我保暖,載著我上路。

夜�的風果然很冷,刮得我臉都痛了。風冷,我的心更冷,幾乎要結冰了。只有阿廣的外套和前座他的體溫支撐著我。

來到男生宿舍,阿廣叫我在樓下交誼廳等著,他上樓去找阿芳學長。我木然點頭,心中只有惶恐。要是學長不肯見我怎麼辦?

阿廣伸手搭在我肩頭,微微彎腰直視著我的眼睛。雖然一臉倦容,他的眼神還是很清澈,而且溫柔。

「放心,我一定把他帶下來,OK?」

我再次點頭,他笑了笑,又在我肩頭輕輕一拍才上樓。

十幾分鐘後,阿芳學長跟著阿廣下樓來了。他臉色當然不是很好看,卻比我想像中的平和多了。我本來以為場面會很火爆,但他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我雖然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不知何故卻出不了聲。

相看兩不厭的情況持續了一會,阿廣輕咳一聲。「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回去了,麻煩這位學長再送她回來。」

我脫下外套要還他,他搖手,「穿著吧,很冷的。」

阿廣離開後,學長才出聲。「妳室友對妳很好。」

「他是我小學同學。」我低聲說:「學長,我只是想來跟你說聲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亞彌會怪到你頭上。」

他搖頭,「我也有不對。剛才因為被亞彌罵,心情太差才會跟妳說那麼多過份的話,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眶熱了起來,差點又要流淚。「你不用跟我道歉,真的。」

「重點是,妳覺得這樣真的好嗎?要不了多久妳也會像亞彌一樣認為我剝削妳,然後就開始怪我,到時就很傷感情了。」

我拼命搖頭,「不會!這些都是我自己甘願的,我絕對不會怪你。」一時衝動抓住他的手,「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我。我非常緊張,卻也感到一陣淡淡的喜悅。不管發生多少衝突,至少現在,他是「真的」在看我。

最後他歎了口氣。「妳手好冰,我先幫妳泡杯熱麥片再送妳回去。」接著對我微微一笑。

對我而言,這樣的答案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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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18 20:35:36

第四章



沒有永�不變的事,也沒有無可替代的人;遺忘跟被遺忘都是天經地義。聰明的人,都懂得要趕在被人遺忘之前,搶先把對方遺忘。



經過上次大吵,亞彌完全不跟我說話了,而我根本不曉得該感謝她還是恨她。

自從她亂入之後,學長變得比較注意我,不再拿我當隱形人。但是他太小心翼翼地避免傷害我,稍一提到小龍女馬上住口,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尷尬,他也越來越沈默陰鬱。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逗他開心,他都只是勉強一笑,算是給我面子。

我不想要這樣,卻一籌莫展。

阿廣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學測成績不理想,他壓力大得不得了。為了答謝上次的幫忙,我提議請他和曉婷吃飯,他卻告訴我一件驚人的消息:他和曉婷分手了。

我大吃一驚,「分手?為什麼?」

他只是微微苦笑,「反正她就是受不了我啊。」

「為什麼受不了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快說啊!」

他修長的手指在我額頭上一彈,「妳還有時間管我的閒事?多多照顧自己吧,好不容易跟學長和好,趕快好好把握機會,別被我帶衰了!」

我不禁氣悶。我是在關心他,為什麼他要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他也只當我是座八卦山嗎?

過了幾天,我回到公寓,赫然發現曉婷坐在客廳沙發上,頓時一陣緊張:莫非Starbucks的大戰要重演了嗎?

我盡量輕鬆地向她招呼,「嘿,曉婷,來找阿廣?」

她點頭,「他還沒回來,我在等他。」

「哦,妳要不要進去他房間等?」

「不用了,在這�就好。」

看得出來她特地打扮了一番,衣服鞋子都配得恰到好處,頭髮也仔細整理過。不過她氣色很差,從僵硬的身體就看得出來很緊張。

一個多小時後,阿廣回來了。我聽見他們交談,然後進入他房間,接下來就什麼都聽不到了。我心中暗暗祈禱,希望他們能談出好結果來。

不到二十分鐘,曉婷就來敲我的門。「沛軒,可以打擾一下嗎?」

她的氣色比剛才更差,眼圈泛紅,我怎麼可能拒絕她?

「當然好,請進。」

她低著頭坐在我的椅子上,顯得非常疲憊,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正當我擔心她會不會昏倒的時候,她輕聲開口。

「上個星期,我跟小誠吵了一架。他把我送他的錄音筆借給小山,結果有去無回。我要找她賠,小誠卻說什麼都不答應。後來我氣炸了就說:『既然你這麼不重視我送的東西,就表示你不重視我,我們乾脆分手好了!』沒想到他想也不想就說:『好啊。』我只是在說氣話,真的是氣話......」

我連忙遞面紙給她,滿口安慰著,「我想他應該也是在說氣話,不是當真的。」說真的,對付韓阿廣,「最後通牒」這種東西是絕對行不通的。

她深吸一口氣,「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今天特地來找他談一談。我告訴他我上次太激動了,我不想分手,然後他又說:『好啊。』口氣就像是我在問他晚餐要不要吃漢堡一樣。」

「......」

「說真的我寧可他拒絕我,跟我大吵一架,告訴我他對我哪�不滿,至少讓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他......他就是一副分不分手都無所謂的態度,真的讓我覺得好無力,好像這段感情都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跟他完全沒關係。」

她低頭啜泣,「妳也知道我是個想不開的人,那時看小誠那麼豁達,想說只要跟他在一起,我一定也可以變得開朗。但是在一起越久,我就是越是想東想西,比以前更不快樂。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實在找不到話安慰她,只得默默陪著她,直到她起身告辭。

房內靜得讓人窒息,忽然一股衝動湧上心頭,我走出去敲阿廣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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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0 20:27:50

「恭喜你,你又成功地傷了一個女孩的心。」我的口氣很差,但我控制不住。「明明沒有心談戀愛還要跟人家攪和,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阿廣一臉不解,「她說要分手,我同意了,她說要復合我也同意,這樣也是我的錯?」

「你同意有什麼用,人家感覺不到你的心意啊。你說過你比較重視朋友,所以為了朋友傷害女朋友也沒關係就是了?」

他的臉板了起來,「我再說一次,我跟小山之間什麼都沒有,我也從來沒做過對不起曉婷的事。如果她不相信我,我也只好放棄了。」

我的怒火頓時噴發。「放棄放棄,你從來沒有努力過,憑什麼開口閉口說放棄!」

他瞪著我,眼神出奇地銳利。我從沒看過他這麼嚴峻的表情,吃了一驚。

「努力是吧?那麼如果我現在開始努力追妳,妳會接受我嗎?」

我嚇呆了。他在說什麼?追我?他幹嘛要追我?開玩笑的吧?

如果他真的追我,我會怎麼做?被這麼帥的男生追求應該不是壞事吧?

可是......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阿芳學長,要是阿廣真的追我,不管他長得多帥,對我都只是困擾而已。

話說回來,阿芳學長心�只有小龍女,我對他的心意,對他而言是否也只是困擾?他是不是已經快被我煩得受不了了?

阿廣忽然慌張起來,「喂喂,妳怎麼哭了?」

被他這一說,我才發現我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越擦越多。我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沛軒沛軒,我只是舉個例子,開玩笑的啦。妳已經有學長了,我怎麼會那麼不識相呢?別哭了,好不好?」

他放軟了聲調,緊張兮兮地不住安慰我,然而我的眼淚卻怎麼也收不住。想到阿芳學長欲言又止的表情,更讓我心痛如絞。

難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嗎?

「妳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那個學長又傷妳的心了?」

我搖頭,「我好傻明明知道他不會喜歡我還一直纏著他朋友都罵我笨蛋自虐狂我好傻我真的好傻......」連我自己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誰說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妳傻。」他雙手握住我雙肩,「每次提到他,妳的眼睛就會發亮,氣色也特別好;還有上次妳為了他去跟那個女人搶書的時候,看起來超級有精神有活力,那個時候的妳比誰都漂亮。會讓妳變漂亮的戀愛,怎麼會傻呢?」

我忍不住笑出來,卻很像哭聲。「亂講,我朋友說我變醜了。」

「個人觀點不同。」他的手仍然按在我肩上,跟我四目相對,彷彿要用他的眼睛把我的傷痛吸走。「我說過,不管他有多喜歡那個什麼龍女,只要看不到摸不著就跟空氣沒兩樣,他總會愛上別人的。只要他還沒交女朋友,只要妳還喜歡他,妳當然就有權利追他,管別人怎麼說。」

真奇怪,這麼簡單的一段話,居然就把我心口的沈重卸掉一大半。我的眼淚慢慢停住了。

「你真的贊成我繼續追學長?」

一瞬間,他的眼中似乎閃過一道陰影,還有很多似曾相識卻仍然搞不懂的情緒。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凝視著我,彷彿在掙扎些什麼。

然後他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認,那是我看過最賞心悅目的笑容──說:「我當然支持妳。」

我深吸一口氣,覺得精神又來了。「好,我會加油的。」

他笑了笑,在我肩上一拍就走回桌前。我帶著歉意開口,「那個......剛才我不是故意要說你傷害曉婷的,對不起。」

他搖頭,「沒關係,每個人觀念不同,這也沒辦法。只是我不是妳,沒辦法像妳一樣拼了命去喜歡一個人,只好請妳多包涵了。」

我能說什麼?只能希望有一天他會遇到一個女孩能夠包容他這點,或者是讓他改變態度,這樣他才能得到幸福。

他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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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1 19:25:25

不知是否是阿廣的鼓勵為我帶來好運,情況真的好轉了。

阿芳學長有個室友的舅舅在拉拉山開民宿,邀請全寢室趁著淡季去度週末,幾個室友都帶女友同行,阿芳學長則邀了我。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天大的好事會發生,這一來不就表示他承認我是女朋友了嗎?奇蹟出現啊!努力耕耘果然有收穫!

當我告訴阿廣這好消息時,他正在看球賽,身邊堆滿食物包裝空袋。自從跟曉婷分手後,他看電視的時間明顯增加,讓我有點擔心他的課業。而且他總是邊看邊吃零食,更讓我擔心他的英挺身材跟俊臉會變形。

不過我什麼都沒說,畢竟剛分手心情低落,還是別太逼他比較好。

他確實很替我高興,「恭喜呀,終於修成正果了。」

「還早啦,」我總得謙虛一下,「只是出去玩,沒什麼特別的。」

「別傻了。別人都成雙成對,誰會相信妳不是他女朋友?我看他終於大澈大悟,打算跟妳定下來了。」

我開心得兩頰發燙。「定下來」,多麼美妙的字眼啊!

他又奸笑兩聲,「提醒妳一句,山上星空很美,非常適合接吻,千萬別錯過時機哦。」

「去你的!」我拿抱枕丟他,他大笑著躲開。

老實說,我很喜歡我跟他之間的這些打鬧,或是小小的碰觸。自從那晚去學長宿舍之後,他有時會輕拍我的肩表示鼓勵,擦肩而過時他會輕觸我的手臂。完全沒有吃豆腐的意味,只有關心和溫柔。倒是他常抱怨我性騷擾,因為我會沒事去戳他或呵他癢。

這時球賽結束,我想說他總該回房用功了,誰知他又轉到別台的偶像劇,順手拆開一包科學麵,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

「呃,你最近還真閒啊?補習班沒考試嗎?」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明天模擬考。」

「什麼?」我的聲音差點震破玻璃,「那你還不去念書?」

「反正是模擬考嘛,考再好也沒用。」

「韓同學!現在已經五月底了,你七月初就要考試,這樣子行嗎?」

「沒差啦,反正我看是鐵定沒指望了。」

我對曉婷感到深深地抱歉,不該嫌她管太嚴。這傢伙只要一沒人管,馬上就成了一灘爛泥!

「你給我起來!」我用力抓住他手臂把他拖起來,「馬上去讀書!」

他嚇了一跳,「妳怎麼了?男朋友一有著落馬上又有力氣發飆了?」

「少廢話,從現在開始到我期末考為止,我會盯著你好好念書!」

「幹嘛呀,又不關妳事。」

我嗆他,「當然關我事!三年級的時候,就是因為你三不五時忘記寫功課,害得我們這一排一直被扣點,我才會拿不到排長獎章,我想到就生氣!」

小學的時候老師總是會訂一堆奇奇怪怪的規定,例如讓全班以一排為單位彼此競爭,只要成員表現好整排就會被記優點,一出差錯就扣點,每兩週結算一次,前幾名的排會受表揚,排長還可以拿獎章,總之用意就是要讓整排的人彼此督促兼連坐。雖然獎章不過是畫著迪士尼人物的胸章,當年我可是拼了命想拿那玩意。

「那麼久的事妳現在還在計較?」

「管你的,總之我絕對不准你再這麼散漫!」

他不甘不願地起身收拾東西,嘴�還在嘟囔,「都交了男朋友也不會溫柔一點,這麼兇......」

「反正你這輩子就是註定要跟兇女人打交道啦,認命吧!」

他白我一眼,然後笑了出來。我也笑了。

每次看到他的笑容,我心情就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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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2 21:39:05

當民宿主人的女兒,也就是學長室友的表妹,開著一台九人座小巴士來載我們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妙。

她叫做Carrie,今年大二,打扮得相當勁爆。紮著長辮子,頭上繫著紅頭巾,戴著大圓耳環。身材凹凸有緻,穿著緊身上衣配上七分褲加馬靴,非常之辣。據說她們學校的女生都很會打扮,果然名不虛傳。

男生們一看到她都有些眼睛發直,所以女生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當聽到我跟阿芳學長是文學社社員時,她用誇張的表情高聲說:「文學社?哇,那你們不就要當作家?那不是很容易餓死?」

我們兩個面面相覷,尷尬得不得了。阿芳學長推了推眼鏡,說:「偉大的作家才會餓死,我們這種小咖不會。」

她大笑起來,是那種故作嫵媚的笑聲,聽了就討厭。我實在很生氣,偏偏在車上司機最大。

她表哥連忙轉移話題,「Carrie妳是什麼時候考上駕照啊?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聳肩,「我沒考上啊,考了三次都沒過。」

啥?

我們個個臉色大變,Carrie也感覺到了,回過頭來說:「你們放心啦,這條路我開過很多次,不會出事的。」

她表哥大叫:「拜託看前面!」

「哦。」

我想,現在真的不是跟她生氣的時候。

九死一生地到了民宿,我們跟主人打過招呼後就去看神木區。

前一天下過雨,地面很難走,我一個不小心滑了一下,居然被Carrie扶住。更氣人的是,她即便穿著高跟馬靴仍然如履平地。

她對我一笑,顯然徹底把我當成城市鄉巴佬,「不習慣走山路哦?」

我只能尷尬道謝,只是她那副同情的眼神讓我很難感謝她。

Carrie回頭對阿芳學長大叫:「喂,捲毛,你快來牽你女朋友啦,這位小姐的腿快摔斷了!」

「呃,我只是他社團學......」我話還沒說完,阿芳學長就一聲不吭過來牽起了我的手。

「小心點,慢慢走。」

我大喜過望,他沒有否認,而且還真的來牽我!我們真的「定下來」了!

感謝妳,Carrie小姐,就憑這點,我會原諒妳取笑我,還有隨便叫學長「捲毛」。

當天晚上我們在民宿屋頂烤肉,氣氛很愉快,而且正如阿廣所說,星空真的很美。我暗自祈禱,希望待會有機會跟學長獨處,說不定真的可以接吻。

想到阿廣,我決定打電話回去查勤,免得他趁我不在時偷懶不念書。

我進屋�借電話,告訴阿廣神木區的事,給他機會虧我幾句,然後我嚴令他看電視不得超過一個小時,就掛上電話回到屋頂。

一走出去,馬上看到Carrie正纏著阿芳學長滔滔不絕,把他逼得沒地方逃。我火大得不得了:那女人什麼意思?明知道學長是我男朋友,幹嘛一直黏著他?

我殺氣騰騰地走向他們,學長一看到我,立刻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迎上來,拉著我的手說:「來,我們去吃點東西。」

我不禁有些得意,回頭瞄了Carrie一眼,光線不足,看不清她的表情。

學長也跟著我回頭看她,我低聲說:「她很煩哦?」

「還好啦,只是我不太懂得怎麼應付這種女孩。」

我真的很安慰,太好了,這回的花痴不是我。

那天晚上除了烤肉,大夥還在民宿頂樓大唱卡啦OK,我跟學長也被拱上去對唱了一首情歌,雖然他的歌喉不怎麼樣我還是很開心。唯一可惜的就是鬧得太HIGH,一直玩到兩三點,散會的時候每個人都累垮了,我根本沒機會跟學長接吻,回去一定會被阿廣嘲笑。

回到台北,我還沒時間好好品嚐終於成為學長女朋友的幸福滋味,期末考就到了。本來想跟他一起讀書卻被婉拒,因為他讀書容易分心;我也覺得我成績有點危險,最好是收收心抱佛腳,所以我們減少了見面時間,以通MSN或電話為主。

雖然考試壓力不小,我仍然每天監督阿廣讀書,並不時上網搜尋應考秘訣印下來給他,或是用我快要衰退的應考記憶試著幫他解題。

考期在即,他總算開始正經了,話變得比較少,也不會再動不動找朋友聊天,讓我稍微放心了點。

此外媽媽也告訴我,我們家房子的整修終於趕上進度了,到暑假我應該就可以搬回家住。這當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想到從此不能跟阿廣當同居人,不是,室友,心�有些空虛。

也罷,事情都走上正軌,這是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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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3 23:35:56

我頭昏眼花地從教室走出來,差點當場累癱。世界史是整整三學分的大主科,而且我特別不拿手,緊張得半死,昨晚還熬通霄,考完立刻成了一灘爛泥。

打開背包找面紙,看到夾在書�的小卡片。那是阿廣昨晚塞在我門縫下的,上面簡陋地畫了一張平安符,寫著「考運亨通」。而我直到半夜四點半起身喝水的時候才看到。

這兩天我們都很忙,幾乎沒交談,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浪費考生的寶貴時間做這種事,而且還畫這麼醜。

最可惡的是,他害我感動得快哭出來了。要是害我不想搬回家怎麼辦?死小孩。

心情一放鬆下來,一股無法克制的衝動立刻湧上:我想見阿芳學長。雖然我們都還沒考完,只是見個面聊幾句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我決定冒個險,不先通知,直接去他們系上圖書館找他,那是他最能安心念書的地方。如果他在那�就是我運氣好,如果找不到再打電話給他。

結果我運氣不好,在圖書館�繞了一圈都沒看到人影,真的有點給他掃興。我走出圖書館想到院子�打電話,正好看到有個人正站在樹蔭下講手機,不是學長是誰?

他背對著我,講得很認真。我想跟他開個玩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背後,等他回頭看到我一定嚇一跳。

來到他身後時,他正說著:「我還有三科,下星期就考完了,到時再聊吧。嗯。」

我很高興,他快要講完了。然後我聽到他的道別詞:「掰掰,我愛妳。」

最後三個字像閃電打進我腦袋�。「我愛妳」?他是在對誰說這句話?是他跟母親的習慣招呼語嗎?還是朋友間的口頭禪?

不管答案是什麼,有一件事是無可置疑的:他說這三個字的對象不是我。

他收起手機,一回頭果然被我嚇得跳了起來,活像見到鬼。我想我的臉色一定真的很像鬼吧。

「沛軒......學妹,妳怎麼在這�?」

「學長......」我的聲音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得,「你在跟你媽媽講電話嗎?因為我聽到你說你愛她......」

不知何故,我發現我臉上居然帶著笑容,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笑得很愚蠢。

他驚慌地看著我,然後長長歎了口氣,慌亂逐漸消失,只剩下苦惱和愧疚。

「學妹,我......」他本來已經叫我沛軒,現在又改回學妹了。

「不好意思,聽到你偷講電話,不是,偷聽你講電話,我是故意不聽的,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到底在講啥?

「學妹,妳聽我說,我不曉得妳今天會跑來,本來想等考完試再告訴妳的,但是......」

我慢慢後退,「對哦,還在考試。那我先回去好了,等考完試再來找你。」轉頭要跑開,卻被他一把拉住。

「妳聽我說!我戀愛了,這麼多年以後我終於真心愛上一個女孩,請妳諒解我好嗎?」

「你......戀愛了?你愛的不是只有小龍女嗎?你不是要一直等她?因為她是你的青春?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尤其那個人還不是我!

「我等了她這麼久,現在也該走出她的陰影重新開始了。」他的聲音充滿懇求,「請妳諒解。」

諒解個鬼!我大叫:「不要再叫我諒解了!」

「妳小聲點,別人在念書......」他伸手拉我,被我用力甩開。

他一臉無奈,「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我一開始就應該明白拒絕妳,但是我自己被她傷得那麼重,實在不忍心再看妳難過。而且妳又半夜冒著大冷天來看我,我真的說不出口。」

也就是說,他一直都在同情我?既然這樣幹嘛要約我上拉拉山?

彷彿聽到我心中的質問,他接下去說:「我是想,既然妳對我這麼用心,我也該認真點給我們兩個一個機會,所以約妳一起去拉拉山,但是,一見到Carrie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本來已經全身發冷,這一來更像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來。「Carrie?你喜歡Carrie?你在開玩笑嗎?」

他搖頭,「我沒有開玩笑。我對她一見鍾情,剛剛就是在跟她通電話。」

「你不是很受不了她?」

「我只是剛開始有點應付不了她而已,熟了以後我就一直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她有些地方甚至讓我想起小龍女。」

我開始懷疑他是考試考到頭昏了。Carrie跟小龍女?拜託,這兩人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無論長相髮型打扮,全都是天差地遠。況且Carrie除了教科書就只讀時尚雜誌,怎麼可能會像那個愛讀挪威的森林的小龍女?

「你瘋了嗎?Carrie跟小龍女根本一點都不像!」

「我不是說她們長得像,是有時候給我的感覺......」

我抬手阻止他,「夠了,你根本腦筋不清楚,我不想再聽你扯了!」

「妳不了解也沒有關係。當初是妳自己說的,妳不會要求我什麼,只想陪在我身邊讓我不會孤單。現在我已經找到真愛了,所以......」

「所以我就該閃了是嗎?」

他被我尖銳的語調一震,顯得有些受傷。但是他仍然有辦法用最平靜最殘忍的方式回敬我。

「我愛Carrie。真的愛她。」

我再也聽不下去,拔腿逃離了系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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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4 23:08:56

天塌下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在校園�狂奔著,也許是太震驚,我完全沒有哭,只覺得自己好像正在碎裂,每跑一步,身體就崩落一塊下來。

奇怪的是,我居然有點想笑。

他真的走出了小龍女的陰影,真心愛上一個女孩,對象卻不是我。那些讓我感動落淚的小說、散文,還有自來水博物館的痴情等待,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全成了笑話,謊言。還有比這更好笑的嗎?

前一分鐘我還以為自己終於成為方啟航的女朋友,下一分鐘他居然就愛上了別人?簡直是活見鬼!

這是什麼該死的世界,該死的大學生活?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回到公寓,我開始翻箱倒櫃收拾行李,把衣服一團團地塞進行李箱。

手機響了,是他。

「妳還好吧?人在哪�?千萬別做傻事啊。」

是啊,要是我跑去自殺,他日子就難過了。

他在電話那頭不住焦急地叫喚著,「喂,喂?沛軒?說話呀。」

我沈默著,等他叫了四五聲後才開口。「為什麼?為什麼是她?為什麼不是我?」

他呆了一下,歎了口氣。「我不知道。」

「別想打發我!到底為什麼?」

他的聲音也提高了,「我說了我不知道!又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理由!」

我全身發抖。好一個「不需要理由」啊,我的感情跟時間精力只值這句話?

「你不要太過份了!」

「我說錯了嗎?妳好歹也讀了那麼多書,難道沒有一點體會嗎?」

我彷彿聽到腦中某根神經喀嚓繃斷,用力把電話摔到牆上撞個稀爛。他迷上那個草包花瓶,居然還敢暗指我書白念了沒教養?

去死吧方啟航!

一抬頭,看到書架上滿滿的書,自己買的,向圖書館借的,向方啟航借的。這些書的用途本來是讓我跟方啟航更靠近,現在卻成了他傷害我的工具。我一揮手把書全掃下來,一本本撿起來朝牆上丟,再撿起來用力撕扯,頓時整個房間紙屑亂飛。

我似乎在尖叫,但是我聽不見。我的耳朵、眼睛都已經失靈,除了胸口高漲的憤怒,什麼都感覺不到。

等到飛舞的紙屑全部落地,我也坐倒在地上。整整一夜沒睡,現在我好累,眼睛快睜不開了。臉上濕濕的,卻連抬手起來擦的力氣都沒有。

意識逐漸遠離,我倒在垃圾堆中沈沈睡去。



「喂,沛軒,沛軒!」

阿廣驚慌的聲音把我從夢中喚醒,一睜眼只見他臉色蒼白,眼睛瞪得快掉出來了。我全身酸痛,肩膀更痛得要命,原來是阿廣緊抓著我的緣故。

「你幹嘛啦......」我的聲音啞得像鴨叫。

「妳才幹嘛咧!怎麼房間搞成這樣還躺在地上睡覺?我還以為妳被人搶劫,都快嚇死了!」

我搖搖快要炸開的腦袋,「現在幾點?」

「晚上十點半,我一進門就看到妳這德性,差點心臟病發作!」

也就是說,我窩在地板上睡了整整六小時。然後我憶起下午發生的事情,不禁一陣反胃。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阿廣逼問我。

要告訴他嗎?說我被人一腳踢開,將近一年的努力全部是白費功夫,而我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不要管我。」我揮開他的手,撐著床沿站起來。

「什麼叫『不要管妳』?」他不敢置信地瞪我。

「我說,不、要、管、我!」我大吼:「離指考還剩幾天?你不快去念書,在這�管我閒事幹嘛?還想再落榜嗎?」

他火大了,「喂,妳太不夠意思了吧?害我擔心成這樣,一句交代都不給?是不是學長又做了什麼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放聲大吼:「少囉嗦!快回去念書,不然我這輩子再也不跟你說話!」

說完我不由分說把他推出房間,狠狠關上房門。

他氣壞了,「碰」地關上自己房門,震得整棟房子都在響。

我回頭望著滿屋的凌亂,比當初阿廣失戀時還要慘。我開始後悔撕書,再怎麼說也是辛苦收藏來的,有些甚至不是我的。但是,現在的我沒辦法忍受那些書排在書架上嘲笑我的模樣。

雖然肚子餓得直叫,但我不想吃東西,只是動手收拾這一團糟。在打掃的過程中,心情比較穩定了些。

不行,我不能歇斯底里,現在抓狂就表示認輸了,勝負還未定呢。

學長不可能真的愛上那個女人的,他們根本沒有共通點,完全不相配。他一定只是一時糊塗而已,他們才認識一個月,哪有可能愛得多深呢?我可是無怨無悔地在他身邊陪了快一年,又跟他一樣熱愛文學,就不信這一切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沒錯,還不到認輸的時候,一定可以挽回的。

打定主意後,疲勞感一湧而上,我決定去泡碗麵吃。走到門口才發現門縫下又塞了一張卡片。

「振作點,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先把試考完再說。」

這句話是我某次講來鼓勵阿廣的,現在只覺得諷刺無比。

天都塌下來了,考試又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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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7 18:54:26

我每天固定時間寄簡訊給學長,向他道歉,並且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我有多麼喜歡他,絕對不會放棄他。他一封也沒回。

雖然很想衝去宿舍門口等到他出現為止,但這種作法只會引起反效果,所以我還是乖乖留在公寓�念書,即便我根本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阿廣沒再跟我提起那天的事,我知道他很想問,只是一直忍著。我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我知道我應該為我惡劣態度向他道歉,但是還不行。我現在必須集中精神解決學長的事,不能分心。我決定等說服學長之後,再向阿廣好好道歉。

考試終於結束,行動的時候到了。我跑去文學社,希望在那�遇到學長。我已經好久沒去社辦,都快成幽靈社員了。

剛考完試,社辦非常熱鬧,但是學長不在�面,我的心沈了下來。更奇怪的是,一群人原本圍著桌子有說有笑,一看到我立刻靜了下來,表情十分古怪。

「你們怎麼了?」

沒人回答,大家交換著尷尬的眼神。亞彌走向我,一臉關切。

「沛軒,妳最近還好嗎?看妳好像很累的樣子。」

我真的很驚訝,她已經好久沒跟我說話了。

「我很好啊,謝謝。可是為什麼要問呢?」

她的表情更僵硬了,似乎不知該怎麼接話。

這時,一直坐在窗邊看書的小可學姐冷冷地開口了。

「你們就不要再ㄍㄧㄥ了,直接說吧,人家做得那麼明顯,才不怕她知道哩。我看她八成早知道了。」

我的心直往下沈。他們全知道我跟學長的事了。

亞彌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一臉為難地開口。

「那個,妳冷靜下來聽我說,昨天我們幹部交接完去吃飯,結果看到阿芳學長跟一個女生站在路邊......接吻,他還跟我們打招呼......」

「......」今天的氣溫將近三十度,可是我好冷,真的好冷。

「妳好像不太驚訝?」

我僵硬地點頭,裝出一個笑臉,「對呀,我知道。我們說好暫時分開一陣子,有些事要想一想。沒關係啦。」

這話說得很大方,可惜一點用也沒有。除了小可學姐之外,全部的人臉上都寫著「好可憐」三個大字。

沈沛軒,妳不但說謊,還說這種沒人要信的謊,妳真是全世界最遜的騙子!

小可學姐噗哧一笑,「妳不用逞強,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方啟航靠著他痴情奇男子的形象,每年都能騙到幾個所謂的純情少女,只是今年輪到妳罷了。這是命啊。」

亞彌氣極,「妳既然早知道,為什麼當初不警告沛軒一下?」

學姐笑得差點摔下椅子,「拜託,說了妳們會信嗎?方啟航又人緣特好,我沒事去擔個造謠毁謗的罪名幹嘛?」

果然旁邊就有學長插嘴,「喂,小可,妳也沒必要講這麼難聽吧?阿芳又沒壞到那種地步。只是跟沛軒沒有緣份......」

學姐聳肩,「果然實話就是沒人要聽啊。」說著她伸手到桌上紙箱�翻了翻,「嘿,有妳的大作耶,好懷念哦。」

她把一份小報紙在我面前一揚,刊頭的第一篇正是我入社以來寫的那一百零一篇小說,被她評為「夢話」的東西。

「對了,那個時候,妳說我是因為沒談過戀愛才不懂得欣賞妳的大作,現在妳自己也談過戀愛了,有什麼感覺呢?」

我望著那堆鉛字,腦中浮現兩個大字:垃圾。全是垃圾,比夢話還不如。

原來我根本不是文藝少女,只是個愛作白日夢的大花痴罷了。

我的臉色一定難看無比,亞彌連忙靠過來拍我肩膀,一面回頭對學姐怒目而視,學姐當然是視而不見。

「學姐,看到學妹在傷心難過,妳不安慰就算了還專挑這時候翻舊帳,這又是哪門子的文學素養?」

「文學有很多種啊。有假痴情文學、裝可愛文學,當然就有我這種從頭毒到尾的文學。」

亞彌氣得七竅生煙,伸手扶著我,「我們去外面坐坐吧,這�空氣太差了。」

我們坐在水池邊,亞彌仍然氣呼呼地瞪著社辦的方向大罵。

「什麼了不起,得過獎又怎麼樣?她的血到底是不是紅的啊?沛軒,妳不要理她,我看她八成是自己暗戀方啟航被他拒絕,才把氣出在妳身上。真不愧是郭芙,永遠都這麼討人厭!那個方啟航更是莫名其妙,楊過不好好等小龍女,反而撈過界跑去追周芷若!真是亂來!」

她回頭擔心地看我,「妳不用死撐,想哭就哭啊,沒有關係的。」

我木然搖頭。要是我哭出來的話,感覺一定更卑微可憐。我恨死卑微可憐了。

「我想退社......」我現在對文學跟寫作的熱情都完全沒有了,更不想踏進那個充滿回憶的社辦。

「妳確定?」

我沒回答,她歎了口氣,伸手摟著我的肩膀。「也好,免得看到方啟航那個爛人又會尷尬。」

掙扎了半天,我終於說出,「對不起,我之前還兇妳......」

她捏捏我肩頭,「好了,這些廢話就省了。人難免為情所困嘛。不過妳要答應我,下學期一定要交個比方啟航更好的男朋友,然後帶來社辦氣死他。」

我苦笑出聲,把頭靠在她肩上,感到一陣溫暖。

亞彌有上百個理由可以不甩我,甚至嘲笑我自食惡果,但她卻伸手安慰我,還為了我對小可學姐嗆聲。我根本不值得她對我這麼好。

阿廣說得沒錯,友情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感謝亞彌的原諒,也珍惜失而復得的友誼,所以我沒有告訴她我真正的心聲,因為她絕對會氣炸。

我沒辦法如她所願,找到比學長更好的男朋友。因為我並沒有對他死心。

我絕對不會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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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29 14:20:47

跟罪魁禍首正面交鋒的時候也該到了,我去找學長的室友也就是Carrie的表哥,要他給我Carrie的聯絡電話,他一口回絕。

「不行,我沒有權利隨便把我表妹的電話給別人。」

「那她就可以隨便破壞別人的感情嗎?」我幾乎要怒吼了。

「那跟我沒關係。」

「所以我才說要直接找她啊!」

他女朋友在旁邊開口了,「有什麼關係,你就給她吧。你表妹自己造孽,當然就要自己負責,你幹嘛替她收拾?讓她們兩個自己去講清楚嘛。」

「可是......」

「不要囉嗦,快寫給人家!」

他拗不過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寫號碼交給我,還再三叮嚀我,一定要心平氣和跟Carrie談,千萬不能衝動。

當我離開的時候,他女友用嘴型對我說:「加油!」

我心中安慰,這世界還是有正義的。

回到公寓,我深呼吸十幾下後,終於撥了那個號碼。

「喂?」

「我是沈沛軒。」恨不得把妳碎屍萬段的沈沛軒。

「嗨,好久不見!」她的語氣輕鬆愉快,沒有半點尷尬或緊張,甚至一點也不驚訝。我明白了,她表哥警告過她了。

我幾乎忍不住破口大罵。她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嗎?她不知道她給我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我有話跟妳說。現在。」

「不行耶,我現在有事。明天好嗎?我晚上七點有空。」

我盡量不去想她的「現在有事」是指什麼,更不去想阿芳學長是不是就在她身邊。「好,就明天七點。七點在......自來水園區門口見。」我直覺地想出這個地名。

「自來水園區在哪�?」

「自己去找。」我說著就掛了電話。

我癱坐在床上,全身虛脫。明天就要去跟她談判了,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怎麼樣才能說服她把學長還我。我更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自己不要動手打她。

如果真的開打,我八成贏不了她。她體力比我好多了。

不經意看到桌曆,今天是七月二日。

等一下!已經二號了?也就是說阿廣已經考了兩天?

我本來打算要在他考試前一天做一張卡片好好鼓勵他,甚至還想過去陪考;沒想到就在我渾渾噩噩的時候,考試居然已經只剩一天了?我真是遜到爆!

阿廣回來後,我帶著滿心愧疚去敲他的門。

「嗨,考得怎麼樣?」

「不錯啊,沒睡著。」看來是情況不錯,還可以開玩笑。

「不好意思,沒去陪考,讓你一個人辛苦。」

「沒有啦,北七他們有去陪考啊。」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也罷,總比他孤伶伶一個人上戰場好。

「明天再加把勁吧,考完就解脫了。」

「對呀。北七他們已經訂好了包廂,明天一出考場就直奔錢櫃。」

「喂喂,還沒考完咧,先別興奮過度啊。」

「放心啦,諾噗啦叭母〈no problem〉。」他收起白痴的笑容,換了副正經臉色,「我說,等我考完,妳也該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吧?」

他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我,我知道要是再瞞他就真的太不夠意思了。

「好,我一定告訴你。」反正這事明天就要解決了。

「就這麼決定。來,give me five!」

我們擊掌約定,共同期待明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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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4-30 19:14:58

雖然已經拼命提醒自己見到Carrie不能激動,但是我真的很想撲上去掐死她。居然給我遲到三分鐘,而且還穿得光鮮亮麗,滿臉愉快的笑容,活像是來散步一樣。

「好了,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深呼吸,盡量不讓聲音發抖。「在拉拉山的時候,妳明明知道我是阿芳學長的女朋友,為什麼還要一直黏著他?」

她一臉無辜,「我本來是以為你們在一起,可是捲毛說妳不是他女朋友啊。」

如果不是妳來搗亂,他早就承認我了!

不過對她吼這種話八成是沒用。「妳知道這�是哪�嗎?」

「不是什麼自來水園區嗎?好像很多人來這�拍婚紗照。」

「這�,是學長跟他前女友約定要再見面的地方。那個女生到英國去念書了,但是每年他們的紀念日,學長還是會一個人來這邊等她回來。我親眼看到的。」我一字一頓地說:「學長還寫了好多小說跟散文,全都是在懷念她。所以妳要搞清楚,學長對妳只是一時的迷戀,他真正愛的是那個女生,你們兩個不會長久的。妳還是早點死心吧。」

她睜大雙眼看著我,塗得水亮的嘴唇�吐出一句話:「既然這樣,那他也不會愛妳嘍?妳為什麼不早點死心呢?」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問到這句話,從她口�講出來就是特別刺耳。「那是因為我愛他,我願意無條件容忍他,就算他心�有別人也無所謂。換了是妳,妳做得到嗎?」

她聳肩,「我不用做到啊,捲毛已經把那個女生的事都告訴我了。他說,因為有我,他才能從過去的陰影�走出來,所以他非常感謝我,還把電腦�的文章全刪掉了呢。」

彷彿有隻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讓我完全吸不到氣。學長居然為了這個女人,把自己多年的心血結晶一筆勾銷?

那些讓我流淚心痛,低迴不已的文章......

她繼續說下去,「我叫他從此不准在我面前提她的事情,他馬上就答應了,還把他們所有的照片跟紀念品都交給我保管哩。我現在是全部鎖在我家倉庫�啦,哪天要是他對不起我,我就把那些東西全燒了。」

我的腦袋開始暈眩,眼前金星亂冒。再也克制不住,朝著她尖聲大叫。

「我說了,他只是一時衝動,總有一天會後悔的,你們兩個根本一點都不適合!他喜歡文學,妳呢?妳知道誰是聶魯達,誰是卡爾維諾嗎?這樣要怎麼跟他在一起?」

「我幹嘛要懂文學?本來就是要兩個人興趣不同才有意思。」她雙手抱胸,「妳要跟我說的只有這些嗎?我還以為是多重要的事哩。大小姐,我看該死心的是妳吧,妳對談戀愛根本不行,難怪捲毛對妳沒興趣。」

只聽得「轟隆」一聲,我腦中的炸彈爆炸了。我衝上去推她,她踉蹌了一下,隨即穩住腳步,反過來推了我一把。她力道比我強,我當場坐倒在地上,疼得不得了。

「幹嘛?搶不贏就打人?太沒風度了吧?」

「妳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沒風度?不要臉,搶人男朋友的狐狸精!」

「夠了!」一個男人從陰影�衝出來,一把摟住Carrie。「不是說要好好談談嗎?為什麼弄成這樣?」

我原本正要爬起來,頓時又癱了下去。這女人居然把學長找來在旁邊看!

Carrie看到我的表情,又是一聳肩,「總要有人帶我過來呀,我又沒來過這�。」

可惡!可惡透頂!

學長對著我搖頭,「學妹,妳真的太過火了。」

「是她欺負我啊!」

「不要裝了,我明明看到妳先動手。」

「可是......」

「夠了,我說夠了!」他大吼,我從來沒看他這麼生氣過。「妳一定要扯破臉嗎?一定要我把話說絕嗎?好,我告訴妳,妳沒資格罵Carrie狐狸精,更沒資格說她搶妳男朋友。因為我從來沒有跟妳交往過,我、從、來、沒、有、愛、過、妳!」

他吼出這句話後,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彷彿車聲人聲全都不見了,連風聲也停了。他臉上的狂怒消失,只剩下無奈和疲倦。

「對不起。」

當這句話傳到我耳�的同時,我從地上爬起來,飛也似地跑開。

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成功,所有的付出都得不到回報,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失敗。

這是惡夢,絕對是惡夢。

誰來叫醒我!

站在街頭,眼中一片模糊,五光十色的街燈車燈,四周來來往往的人潮,彷彿全變成了猙獰的怪獸,張牙舞爪往我撲過來。我想要尖叫求救,聲帶卻緊縮著出不了聲,我想逃開,卻頭暈目眩一步也動不了。只覺得自己馬上會被生吞活剝。

手自己動了起來,一面抖個不停一面翻包包,找出手機後還差點掉在地上。

按下快速鍵,對方接聽了,背後還有人唱歌跟伴奏的聲音。

「喂,沛軒啊,什麼事?」

我張嘴掙扎了半天,終於擠出兩個字:「阿廣......」

眼淚奪眶而出。

當阿廣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蹲在台大圍牆的陰暗角落�,抱著身體縮成一團。他飛快地跑過來扶我。

「妳還好吧,有沒有怎樣?」

由於蹲太久,我全身痠軟根本站不住,直接倒在他懷中。就在那一刻,我開始嚎啕大哭。

他嚇了一大跳,輕輕地拍著我的頭和肩膀。「沒關係,沒關係,我在這�,不要緊的。」

為─什─麼──

「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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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5-1 18:43:40

第五章



也許老師並沒有騙人,她只說「你們會得到在書�永遠學不到的東西」,沒說「你們會從此幸福快樂」。

問題是:要是我根本不想學會那些東西,可不可以退貨?可不可以把我的青春要回來?

從此以後,誰敢再叫我勇敢戀愛,我絕對會扁死他。



我們坐在台大小福利社的座位上,對四周飛舞的蚊子視若無睹。我一瓶又一瓶地喝著啤酒,這玩意兒真是他X的有夠苦,不曉得為什麼那麼多人愛喝,反正我也一直喝就是了。

阿廣沒喝,默默地看著我。我們很少交談,只是我每喝完幾口就會說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他負責附和我。

「他會後悔的,絕對會後悔。」

「嗯嗯。」

「那個女人根本不適合他。」

「對啊。」

「他不知道我有多愛他。」

「我知道。」諸如此類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腦袋越來越熱,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到最後連舌頭都不聽使喚了。阿廣扶我起身,宣布我們該回家了。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把我弄到公寓門口,隱約看到有兩個像幽靈一樣的影子站在我們面前。

我聽到阿廣的聲音說:「你們怎麼來了?」

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說:「有事要跟你說。」

「等一下,我先把我室友安頓好。」

他扶我進房讓我躺在床上,回頭對兩個幽靈說:「去我房間講。」

我忽然一陣反胃,艱難地開口,「阿廣,我想吐......」

「好好,忍一下,我們去洗手間。」

他飛快地把我拖進洗手間,讓我對著馬桶吐了個痛快;再帶我回房,倒了水給我喝。

吐完後我清醒了些,終於看清那兩個幽靈原來是阿廣的死黨北七和小正,臉色都不太好看。

是怎樣,沒看過女人喝醉嗎?

阿廣拿濕毛巾輕輕擦著我的額頭,柔聲說:「妳好好休息,我馬上回來。」

他走出去關上房門,三人在門外輕聲說話,但是沒一會兒聲音就開始昇高,傳進我昏沈的腦袋�。

「我知道今天是專門為我慶祝,我中途落跑很不應該,我也不想這樣。但是你們也看到我室友那個樣子,我不能放著她不管啊。」

「應該有別人可以照顧她吧,你又不是她男朋友。」

「人家正在傷心難過,我怎麼可能講出這種絕情的話?」

「那你對小山就不絕情嗎?你知道她為這天計劃了多久嗎?你考試的時候她把所有事情都推開去陪考,然後訂包廂、喬時間、買蛋糕幫你慶祝,結果你丟下一句『我要去找我室友』轉頭就走,這樣說得過去嗎?」

「是,我錯了,我明天就去跟小山道歉,好好補償她,可以嗎?」

北七說:「你補償得了才有鬼。你到底知不知道小山喜歡你?」

「啥?」阿廣聽來非常震驚,「開什麼玩笑?」

「誰在跟你開玩笑?你前腳走出去,小山馬上就暴哭起來,我們都快嚇死了,從來沒看她這樣過。」小正聽起來餘悸猶存。

「小山有男朋友啊!」

「早就分了,我們也是今天才知道。」

「你們都不知道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但是你現在知道啦,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是說你,你喜不喜歡小山?」

「講這幹嘛?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小山就像我們的妹妹,大家好兄弟不要把事情弄複雜,誰也不能追她嗎?」

「規矩是可以變通的嘛。小山這麼喜歡你,要是為了我們的規矩害你們不能在一起,那我們還算什麼兄弟?我們實在不忍心看她傷心。」

「我對她根本沒那種感覺,就算沒有那條規矩,我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

「為什麼不可能?你跟之前那個曉婷不也是出去吃頓飯就在一起了?你跟小山這麼多年的感情,一定沒問題啦。」

「那是兩回事,OK?我沒辦法追小山。」

「為什麼?」

「感情的事哪那麼多為什麼?不行就是不行。」

「只是要你給小山機會有那麼難嗎?反正你現在又沒有女朋友。」

「拜託,我也不是隨便哪個女生都行好不好?」

「就算我們兩個拜託你也不行?」

阿廣有些不耐煩了,「我知道你們都很好心很重視朋友,但是不要拿我的人生去做好人好嗎?」

「做好人?你居然......」北七提高了聲音,隨即又按下怒氣,「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你室友?」

阿廣高聲說:「不要亂講!我只是看她心情不好,關心一下而已。畢竟是老同學啊。」

「少來這套。我看你對你前後幾個女朋友都沒對她這麼好。」

「你們想太多了。」

「那你給我個理由啊,為什麼你不能接受小山?你要是有別的對象就直說,我們不會逼你,但是你這樣不清不楚算什麼?」

「沒有理由,不行就是不行!」阿廣顯然也有些火了。

一陣沈默後,小正恨恨地說:「原來我們這些兄弟在你眼�只有這點地位而已,好,我總算知道了!」

大門用力關上後,阿廣回到房�,他顯得非常疲憊,背靠著床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臂彎�,好像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一樣。

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消沈的樣子。這也難怪,我知道這群朋友對他的重要性。我伸出手,輕輕撫摸他耳後的頭髮。

「阿廣......」

他回頭看我,笑得有些勉強。「吵到妳了?」

我搖頭,「對不起,害你跟朋友吵架。」

「不是妳的錯。」他笑得很苦澀,「真好笑,之前還在說什麼友情只要有心就一定能維持,現在牛皮就吹破了。」

我的腦袋仍在半夢半醒中,根本沒多少力氣去思索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

「你放心,我跟你的友情,永遠都不會變。」

他笑了笑,在我模糊的視野中,他的雙眼清澈得讓人想跳進去──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眼睛?──卻又帶著淡淡的心酸。

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冰涼,我想我的一定也是。

「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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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09-5-5 20:23:30

當一個人的世界破了一個洞的時候,人生就只剩下茫然。

以前我每天都迫不及待地起床,盼望著快點見到阿芳學長,幻想著他會對我說什麼話,會不會對我微笑甚至牽起我的手。

現在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起床。

我整天跟阿廣騎著機車到處晃,累了就找家漫畫店坐下來看一個下午的漫畫,再不然就擠在電腦前面拼命看「keroro軍曹」動畫,有時幾乎一整天都沒開口說話。

現在是暑假,大學指考又剛考完,滿街都是青少年,跟去年的我一樣意氣風發,盡情地歡樂。到處都聽得到笑聲吵鬧聲,但我仍覺得四周一片寂靜,靜得可怕。

好幾次我站在街頭,忽然失去方向感,忘記我人在哪�,又要往哪�去。我甚至以為我變成了遊魂,沒有人看得到我,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這時阿廣就會出現在我身邊,牽著我的手帶我離開。

還好,我心想,至少阿廣看得到我。

渾渾噩噩地過了快兩個星期,這天我們又去吃烏醋麵,我開口了。「我要寫信跟他道歉。」

「啥?」他不懂。

「我要寫信跟學長道歉請他原諒我,告訴他我已經想通了,我們從此恢復到社團學長學妹的身分。」

「妳是說真的嗎?」他不太相信。

我點頭,望著麵湯�冒出的蒸氣,「我會寫很多小說請他評論,讓他相信我。」

「然後呢?」

「然後等他跟Carrie分手,他就會想到我了。俗話不是常說『等久了就是你的』嗎?」

他歎了口氣,眼睛在說「我就知道」。

「他們一定會分手,我跟你保證,那個女人根本不適合他。我會等到那時候的,在那之前我什麼都可以忍。就算要我去跟那女人低頭也行。」

我只有這條路可走,除此之外,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前進。

學長已經成為我人生的重心,如果不去想他不去追他,我整個人都會崩塌。

如果是亞彌,一定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但阿廣卻說:「好是好,只是時機不太對。妳前幾天才跟他當街大吵,現在就說妳想開死心了,他會相信才怪。」

「那你說怎麼辦?」

「我建議妳等一個月再跟他聯絡,那時候他氣也差不多消了,比較好說話。」

話是沒錯,可是想到整整一個月不能跟學長聯絡,我就覺得呼吸困難。

「要是一個月後他變得更離不開Carrie怎麼辦?」

他笑了,「妳怎麼知道?搞不好一個月後他真的跟Carrie分手了呢。說不定他一個月沒妳的消息,反而會開始想念妳,那不是更好?」

這實在很難相信,但是我找不到話反駁他。

「那這一個月我要做什麼?」

「出去走走,散散心啊。妳不是還要寫小說請他評論?總得找靈感吧。難道妳現在寫得出來嗎?」

老實說,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純情少女被狐狸精欺負的故事,要是真寫出來只會加倍激怒學長,萬萬使不得。

「去哪�散心?」

他想了一下,「對了,去宜蘭吧。我舅舅在大里那邊有間小屋,我可以跟他借借看,我們去住幾天,還可以去爬草嶺古道,風景很好哦。」

「可是我實在沒心情去玩......」

「哎喲,心情是可以培養的嘛,接下來妳還要長期抗戰,當然要養精蓄銳呀。先消失一陣子,一個月後再容光煥發地出現在學長面前讓他跌破眼鏡,這不是很好嗎?好了,就這麼決定!來,我們來共鳴吧,kerokerokerokero......」

「白痴!」

上回酒醒後,我想到北七說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歡你室友」,心�還真的有點發慌,但是阿廣面對我的態度始終輕鬆自在,好像北七的話對他毫無影響,所以我想他們是真的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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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09-5-6 21:50:09

出了貢寮火車站,跟著指示標誌走了二十幾分鐘,沿路完全沒有樹蔭,大太陽晒得我頭昏眼花。本來就已經很不想出門了,這一來火氣更旺,每隔幾分鐘就要戳阿廣一下消氣。

就在我快把他戳成蜂窩的時候,我們到達了草嶺古道的入口。

「跌落馬橋?這名字好詭異哦。」阿廣看著橋上的刻字和旁邊的說明,「是說以前有人騎馬過橋結果摔下來。嗯,那前面搞不好還有『土匪攔路坡』,還是『蛇咬棧道』,還有『吊死鬼樹』......」

我實在受不了他的胡說八道,「我還斷頭谷哩!」

「斷頭谷就斷頭谷,反正論長相我也不輸強尼戴普。」

「少噁了!」

他大笑,腳步輕快地過了橋。我知道他在刻意逗我開心,感動歸感動,想到自己被當成施捨同情的對象,實在覺得很悲哀。

況且他自己跟死黨間的麻煩還沒解決,我總不能一直賴著他。

一進入古道,氣溫立刻變得涼爽,四周全是樹木的香味,伴著綠意滲入骨髓中,但是我體內的疲累和憤怒累積得太深,拒絕溶化。

阿廣忽然指著遠處大呼小叫起來,「沛軒,妳看妳看,有牛,牛!」

對面山凹�確實有水牛在泡水,他這一叫驚天動地,路上其他遊客都在竊笑,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好笑,我從五歲後就沒見過水牛了。

阿芳學長說過他爺爺家附近還有水田,那他應該常常看到牛吧?

要是能指給他看該有多好......

我悶聲不吭地又走了一段路,阿廣又拉住我,「妳聽!」

「到底在幹嘛,走個路拖拖拉拉的,天黑也下不了山啊!」

「噓!」他制止我。

這時我聽到,左側的樹林�有一隻鳥在叫,等它叫完,右側山坡下方也傳來一陣鳥鳴。類似的曲調,卻又有些許不同。等右邊的鳥停下,左邊又唱起來了。

「鳥叫有什麼了不起?」說是這麼說,我還是壓低聲音用氣音說話。

「不知道它們是在情歌對唱還是聊八卦?左邊那隻可能在說『我跟你說,我家那口子昨天吃錯蟲結果拉肚子欸』,右邊那隻回答:『對啊我也是說,最近都吃這個也癢吃那個也癢』......」

「白痴!」我拍他一下。

「妳的手機不是可以錄音?錄下來嘛。」

我拗不過他,拿出手機按下錄音鍵,我們兩個靜靜地站著聽鳥鳴。其他遊客經過我們身邊,也會特意壓低聲音免得打擾我們錄音。

我看著阿廣,他抬頭看樹頂,雙眼清澈明亮,嘴角含著好奇愉快的笑容。

那時我腦中忽然閃過兩個字:天使。

我知道很蠢,但是那時我真的覺得他的臉在發光,所有的塵埃都沾不上他。

住在一個屋簷下,三不五時看到他穿著拖鞋睡褲,滿臉鬍渣沒剃,頭髮亂得像稻草晃來晃去的德性,本以為我對那張俊臉已經免疫,現在才知道,早著哩。

這時我下了個決心:一定要建議韓阿廣去當電影明星,再雇我當經紀人,絕對會大賺。

我們在觀景亭休息,我終於說出一直想說的話。

「阿廣,我想......等回台北以後你就去忙你的事,不用再勉強陪我了。」

他忙著灌礦泉水,沒聽清楚,「啥?」

我深吸一口氣,「我說,你不用因為同情我就對我這麼好!你跟北七他們不是還沒搞定嗎?」

他一怔,隨即翻了個大白眼。「大姐,我要是同情妳,就會把妳拖去跟我的親朋好友相親,相到妳吐為止,才不會大老遠陪妳跑來這邊勒!背包很重妳知不知道?」

這什麼理由?

他苦笑一聲,「妳不用在意啦,就當作我出來玩順便盡義務好了。」

「什麼義務?」

「同居人義務。」

「你欠打!」我作勢要搥他,他忙著閃我,一瓶水全翻倒在自己身上。「啊!」

「厚厚,沈沛軒,妳看妳幹的好事!」

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還笑!」

「這樣比較涼嘛。」

「去妳的!」

接下來的路上,我只要看到他身上的水漬就忍不住笑,害我肚子有點痛。

看過了雄鎮蠻煙碑,虎字碑,終於來到草嶺。正如其名,四週山坡全是草,沒有一棵樹。視野很空曠,風勢也非常強勁。

阿廣說:「現在是夏天沒有芒草,聽說到了秋天整片山坡都是芒草,一定很壯觀。下次......」

我以為他會說「下次我們再來看芒草」,但他卻頓了一下,說出,「下次妳再找學長一起來吧。」

帥,我好不容易有點忘記學長的事,被他一提醒又開始鬱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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