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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6-10-31 10:17:22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章 怪物

    當年老道幫過苗不交的情分,小蚩毛糾從沒一刻忘過,穩穩地一步踏出,擋在了稽非的身前。

    擠在他們身旁的化境修士們,先前都被獨眼龍彈指殺人的氣勢所奪,現在看到又有人出頭,臉上的神態各異,或惋惜或欽佩,或興奮或恐懼,可身形卻全都不約而同的向後散開,生怕瘦子再度出手時殃及池魚。

    蚩毛糾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頭,在他身後的稽非老道呵呵低笑:「化境裏的人就是這樣,倒不是說他們沒有骨氣,不過能不出頭的時候,打死他們也不會上前一步!」

    水鏡和尚的心思比起稽非來差遠了,忍不住低聲喃喃的罵了句:「這裏上萬修士,竟然被十幾個人擋住了?一人扔一道法咒,也把他們壓成肉泥了!」

    瞎子卻搖了搖頭:「話是沒錯,可總要有個領頭的才好,對面那些人實力太強,誰也不想當出頭鳥。」

    稽非道骨仙風的微微一笑:「他們很強麼?卻不在我的眼裏......」

    幾個人說話的時候,蚩毛糾依舊和獨眼龍劍拔弩張的對峙著。

    坐在溫樂陽懷裏的娃娃明顯緊張了,全身都緊梆梆的有些僵硬。

    溫樂陽神色倒是輕鬆地很,笑著安慰娃娃:「獨眼龍差遠了,蚩毛糾想要戳瞎他的眼睛,比戳瞎自己還容易......」獨眼龍的實力,比起小兔妖善斷還不如,蚩毛糾想要殺他根本就不費事。

    蚩毛糾被溫樂陽的話給氣樂了,回頭瞪了他一眼,這是獨眼龍狠狠的罵了句什麼,懸在跟前的飛劍一振,閃電般向著蚩毛糾飛襲而至。

    小蚩毛糾目光不屑,獨眼龍的偷襲在他眼裏連慢動作的算不上,根本不理會飛劍,身形一晃繞開了飛劍,欺身而進,獨眼龍大吃了一驚,雙手連連捏動劍訣,把飛劍招了回來護在身旁,蚩毛糾圍繞著他急轉了好幾圈,好像找不到下手的時機,終於長出一口濁氣又退回到溫樂陽的身邊。

    獨眼龍哪裏肯依,再度催動飛劍想要攻殺蚩毛糾,就在這時候,從溫樂陽身後的人群裏,突然有人高聲懸念道號,天上同時出現了幾十把赤紅色的長劍,轉眼凝聚成陣,彙成一條火光蕩漾的赤練,啪的一聲悶響,正抽在獨眼龍的飛劍上,替蚩毛糾擋開了敵人的襲擊。

    化境的衆人不約而同的低呼一聲,沒想到還有人會動手,呼啦啦的閃得很遠。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滾蕩著一份蓬勃的怒氣鏗鏘響起:「出口之外,即便是龍潭虎穴,諸位提醒過後也便是仁至義盡了,你們卻一言不合便出手殺人,若說沒有什麼圖謀,真把這千萬修士都當成傻瓜了!」

    話音落處,立刻在化境中引起了一片附和。

    一個鬚髮皆白的侏儒老道大步跨出,在他身後還有二十多個年輕道人。

    溫樂陽和蚩毛糾又是詫異又是開心的對望了一眼,祁連仙宗的人也在化境裏。

    祁連仙宗雖然隱居銷金窩,沒落了兩千年,但老牌正道門宗的那份俠骨,敲一敲還是錚錚的響。

    獨眼龍沒想到化境裏還有人能擋住自己的飛劍襲殺,眼神更加戾虐了,毒蛇般瞪著侏儒老道道:「你們是誰?」

    侏儒老道卻搖了搖頭:「落魄之人還說什麼...」

    溫樂陽不等侏儒老道說完,就伸手指向獨眼龍罵道:「孤陋寡聞的小妖,連祁連仙宗的名頭都不知道!」

    說完,溫樂陽轉向侏儒老道,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後生晚輩,一切聽憑祁連仙宗諸位仙長吩咐!」他一直對這一脈弟子心懷愧疚,腦筋急轉之間,就打算把帶領上萬修士離開化境的大名聲送給他們。

    侏儒老道卻糊塗了,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這個臉像橘子皮似的中年壯漢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來曆,猶豫著還了個禮,連說不敢當。

    他們說話的功夫,蚩毛糾從溫樂陽懷裏接過來娃娃放在地上,笑呵呵的說:「剛才我揪了獨眼龍一根頭髮,你來還是我來?」

    娃娃的神色躍躍欲試,不過最後還是搖搖頭,蚩毛糾也不著急,繼續笑道:「那你看好了!」說著,把頭髮放在口中咬斷一半,一邊咀嚼著一邊無比緩慢的念誦巫咒,最後一抻脖子嚥了下去,跟著又舉起另外半根頭髮,竟從自己的眼角處緩緩地紮了進去,直到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線頭,才又慢慢的抽了出來。。。。。。

    獨眼龍祖上千萬年裏都不曾涉足修真道,他剛才也就是隨口一問,壓根就沒聽說過祁連仙宗,冷森森的目光始終在祁連弟子身上打轉。

    侏儒老道毫不示弱,目光炯炯有神,和獨眼龍對望。

    站在獨眼龍身邊的那個嬌美女子忍不住怒道:「矮子老道,你看我做什麼!」

    稽非老道開口打了個哈哈,瞪向獨眼龍,毫不客氣的罵道:「沒聽說過祁連仙宗的威名,這也難怪,當年仙長仗劍行道之時,你家的祖宗還在娘胎裏打轉!」

    獨眼龍勃然大怒,眼珠一轉狠狠的盯向稽非,正要不顧一切發動劍訣誅滅他的時候,稽非老道突然跳了起來,哈哈大笑著伸手猛拍蚩毛糾的肩膀:「他又瞪我來著……」

    話音未落,蚩毛糾把手裏那半根獨眼龍的頭髮迎風一抖!

    獨眼龍束在腦後的長髮豁然炸開,張牙舞爪的隨風而舞,一股爆烈的氣勢豁然猙獰散開!

    蚩毛糾小動作不停,把手裏的頭髮像擰麻花似的迅速扭轉,最後又是一彎,一送。

    所有人都以爲獨眼龍披頭散髮的想要發動神通,祁連弟子們也齊聲叱喝,半空裏的赤練橫斜,擺了個攻守兼備的陣勢。

    可誰也沒想到,獨眼龍那滿頭長髮根根糾纏轉眼擰成了一根烏黑油亮的大辮,隨即轉了個方向,詭異的從他的腦後彎過來,辮稍鋒銳如失,在啵的一聲輕響裏,穩穩地紮進了獨眼龍唯一的眼眶裏。

    獨眼龍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摀住眼睛長聲慘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稽非老道從一旁徹底看直了眼,溫、苗、駱三家各有絕學,可說到最詭異的最讓人毛骨悚然的,非青苗的巫蠱莫屬。

    水鏡和尚也情不自禁的抹了抹自己的腦袋,喃喃的說了句:「幸虧和尚平時都是光腦殼!」

    在場泱泱萬人,一時間全都震驚在當場,每個人的心中都只想著一件事:剛才那個醜陋的胖婆娘說了一句:再看一眼,我便戳瞎你!

    獨眼龍又看了稽非一眼。

    被戳瞎了。

    蚩毛糾把手裏的半截頭髮扔在地上,走上兩步對著一樣目瞪口呆的侏儒老道,操著和溫樂陽一模一樣的口吻,恭恭敬敬的說道:「晚生後輩,一切以祁連仙宗一衆仙長馬首是瞻。」

    侏儒老道情不自禁的說了句:「真的假的?」有些失神的目光從蚩毛糾身旁滑過,落在了水鏡和尚臉上。

    水鏡趕忙點頭:「真的,真的!」

    侏儒老道目光一轉,又望向稽非嘮叨,問水鏡:「你說什麼?」

    這時,一個挺漂亮的女孩悄無聲息的鑽到了溫樂陽等人身邊,低低的說道:「屠大家代七位彩虹尊主,拜過諸位拓斜傳人!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一聲。」

    溫樂陽愣了片刻,才明白『七位彩虹尊主』是誰,忍不住露出了個笑容,問那個女孩:「彩虹兄弟也在這裏?」

    年輕女孩挺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七位尊主不在,帶領咱們的是屠米,屠大家!」

    就在溫樂陽還在琢磨屠米是哪一位的時候,一個切金斷玉般的聲音又從人群裏響了起來:「晚生後輩謹遵祁連仙長諭令!」說話時,一個足足四百斤的胖女人遙遙晃晃的擠了出來,對著侏儒老道飄飄萬福,露出了一個油膩的笑容。

    溫樂陽恍惚間女人有些眼熟,隨即想了起來,她是世宗的高手,七個彩虹胖子之下的高級首領,當初就是他指揮著世宗的人圍攻烏鴉嶺的。。。

    溫樂陽笑了,原來化境裏的老熟人還真不少。

    屠米的特徵太明顯了,溫樂陽想記不起來都不行。

    在屠米身後,沒跟著什麼人,可隨著他的話,從人群裏豁然升起了百多件各色法寶,齊刷刷的指向了對面那十幾個封住出口的道士,與此同時從各個方向都響起了鏗鏘的斷唱:「謹遵祁連仙長法令!」

    屠米是彩虹胖子的心腹,爲人更爲精明能幹,他幾次聽到彩虹提起過青苗巫術種種匪夷所思的手段,也聽說過拓斜弟子和祁連仙宗的淵源,現在雖沒認出溫樂陽等人的真實身份,但也能認出蚩毛糾來自烏鴉嶺。

    眼下的情勢雖然還不明朗,但對面那十幾個修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場中萬人都殺了,屠米立刻走了出來,要把這份人情送給拓斜傳人。

    屠米這次來化境,事關世宗一次重大的採買,一般的小事也犯不著讓她親自出馬,帶來的人手著實不少。

    侏儒老道滿頭霧水,可也不耽誤心裏那份飄飄欲仙,小蚩毛糾和屠米兩個胖女人左右侍立,身後一衆祁連弟子手捏法訣,半空中一條赤練斬風橫斷,著實算得上威風凜凜!

    溫樂陽對著身邊那個世宗弟子笑道:「代我回複屠大家,溫樂陽、蚩毛糾承下這分情誼。」

    那個女孩雖然幹練,可也還是忍不住啊了一聲!臉上幾顆小小的雀斑都有些發亮。溫樂陽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實在太有名了,屠米能把這份人情送到她手上,此行就足夠賺了。

    獨眼龍的那十幾個同伴個個臉色陰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該再動手殺一儆百。

    而溫樂陽身後的大群修士現在都來了精神,叫罵聲越來越響亮,一件件法寶耀武揚威的盤旋,大有再不讓路立刻砸過去的架勢。

    先前站在獨眼龍身邊的那個老頭子終於發出了一陣冷笑,淡淡的掃了小蚩毛糾一眼,卻沒提給獨眼龍報仇的事情:「我家師長心懷慈悲,不忍讓你們枉送了性命,這才命我們攔住出口。」

    老頭子的聲音突然淩厲了起來:「若不信,我這便請師長撤去外面的陣法,放幾頭怪物進來給你們這群不知恩義之人看看!」說完,揚手取出一隻小小的木鈴鐺,輕輕晃了晃,隨即一揮手,帶著身邊十幾個人迅速讓開了出口。

    侏儒老道現在當了馬首,身後跟著一大群是瞻的修士,見狀嘿嘿笑了兩聲,正要邁步率先去探一探出口,蚩毛糾悄悄地伸手拉住他。老道回過頭瞪著屠米:「拉我幹啥?」

    屠米正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突然一陣悉悉索索,好像一群大蟑螂在報紙上跑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侏儒老道也不敢再冒失,一揮手亮出了自己的飛劍,與弟子們的赤練劍陣彙合在一起,同時世宗的上百件法寶也緩緩遊移而至,穩穩地散在出口。

    化境之外的異響到後來乾脆就連成了一片,彷彿湧向這裏的,不是怪物而是疊疊的海潮!

    悉悉索索的跑動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靠近,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們即將衝進來的剎那,那連片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侏儒老道卻鬚眉一震,大聲的喝道:「來了!」話音落處,數不清多少只醜陋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怪物,亂七八糟的衝進了化境。

    這些怪物的個頭還不到成年人的膝蓋,身子瘦骨嶙峋,胸膛比這老玉米也粗不了多少,六條腿子只有手指粗細,但是個個頭大如斗,沒有嘴唇只露出兩排七扭八歪的獠牙,在不斷地咬合中卡卡作響。

    稽非老道見多識廣,差點跳到溫樂陽的背上,失聲叫道:「豁虱子,果然是十萬大山裏的怪物……」

    早就蓄勢以待的修士們發了一聲叫喊,剎那裏流光溢彩,上百件的法寶蕩漾起各色神光,向著前面已經擠成一團的怪物們就轟了過去!

    法寶合擊的如雷巨響,滾成一團的「豁虱子」,被炸得分崩離析!

    修士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化境外潮水般的腳步聲豁然大熾,彷彿變成了驚濤駭浪,只聽動靜就能明白,在出口之外不知來了多少怪物,正嗷嗷嘶吼著想從進去!

    祁連仙宗自不必說,留在侏儒老道身邊的弟子都是道法精深,把赤練劍陣舞的宛如火龍。

    屠米的手下也是訓練有素,上百件法寶進退有度,一層層的轟擊抵擋著怪物。

    開始還好,屠米和侏儒老道率領的弟子就能穩穩地封住出口,可不久之後,衝進來的怪物越來越大,越來越結實,憑著世宗和祁連仙宗的手段竟已經漸漸地守不住出口了。

    稽非老道看得目不暇接,口中流水一般的給溫樂陽念叨著:「冠吼....鳴蛇...七狡...天哪,怎麼還有蠓蠓鳥!」

    終於一頭碩大的紅色吞吐著烈焰衝過了封鎖,在淒厲的長嘯中撲向化境的修士,屠米怒斥一聲,反手又亮出一柄銀色的冰叉,根根都炸碎了巨犀的腦袋。

    化境裏的修士們總算團結了些,紛紛放出了自己的寶貝來助侏儒老道和屠米,一時間小小的出口周圍,進千件法寶上下翻飛,滾滾的巨響不停地跌宕,來自十萬大山的怪物撕心裂肺的慘叫著,殘肢斷骨四處亂飛,腥臭粘稠的血液潑濺的到處都是.....

    又過了一會,越來越多的修士加入戰團,可來自出口的壓力卻絲毫不見減輕,怪物們不畏生死,更殺之不絕!

    直到此刻,先前和獨眼龍一夥的那個老頭子才面含冷笑,又揮了揮手裏的木鈴鐺,對著化境中的衆人喝道:「我便請師尊重列法陣,引走這群惡物!」說來也奇怪,在他搖響木鈴鐺之後,外面的怪物就彷彿發現了新的獵物,顧不上再衝擊化境,沒過多少工夫,化境之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本來溫樂陽這一行人早就認定了老頭子、獨眼龍等人都是孔弩兒的手下,攔住化境入口是有什麼圖謀,可水鏡和尚見到真有不少怪物,又有些吃不準,湊到溫樂陽身邊問道:「這些…是仙師的手下?」

    溫樂陽還沒說話,稽非老道就答道:「要是沒怪物來,倒還不好說,不過現在……跑不掉錯不了,他們就是孔弩兒的手下沒錯!」

    和尚卡卡的撓著頭皮,滿臉都是納悶,稽非老道撇了撇嘴巴,嫌他師弟太笨:「你掰開手指頭數數,天底下除了咱們九頂山和那個狗屁仙師這兩股勢力之外,還有誰能控制十萬大山裏的無數怪物!」

    溫樂陽苦笑著看了稽非一眼:「你還真高看咱們九頂山了。」

    外面有無數怪物,高深的修士想要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或許還可以,可要讓它們來便來,讓它們離開便離開,就是萇狸、錐子等人也做不到。

    水鏡和尚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嘴裏喃喃的念叨著:「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些孔弩兒的手下攔住出口,救下了大夥的性命……十萬大山果然是窮山惡水,竟有這麼多怪物!」

    溫樂陽也搖了搖頭,隨即望向那些孔弩兒的手下,低低的罵了句:「這幫王八蛋!」

    十萬大山裏的怪物雖然兇猛,不過早已蟄伏,不願再出山,四年前溫樂陽被旱魃帶去那裏,都沒遇到什麼危險。

    可片刻前,無數怪物想要離開大山,衝進化境。

    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裏,十萬大山震動連連,溫樂陽再笨也能想明白,野人大漢的石頭,已經無法鎮住那些引誘怪物發瘋的惡穴了。

    這件事當然是孔弩兒做的。

    老頭子此時已經率領同伴,重新擋在了化境出口之前,語氣裏充滿鄙夷:「現在諸位信了我家師長的慈悲之心?如果哪位再有疑異,我們轉頭就走!」

    嗡的一聲,上萬修士亂哄哄的議論了起來,其中大部分人已經信了老頭子的話。

    就在這時候,蚩毛糾又擡起了頭,瞪著老頭子:「我有疑異,你們走吧!」

    別人都下了一跳,唯獨溫樂陽這幾個人樂了,他們不知道孔弩兒要做什麼,他們只知道孔弩兒說東,他們就往西,孔弩兒說吃,他們就要拉……跟兩撥小朋友打仗也著實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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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21:58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一章 跋扈

    老頭子臉色鐵青,目光如電緊緊盯住了小蚩毛糾:「走無妨,不過咱們離開之前,還要與閣下了結一樁官司!」

    說著,老頭子伸手一指雙目全瞎、早已疼的昏厥過去的獨眼龍:「我師弟的這隻眼睛,總歸要你還了才好!」

    稽非老道立刻反唇相譏,隨便指了一具先前被獨眼龍殺死的化境修士:「那這些性命呢,是不是也要向你師弟討還?」

    老頭子霍然發出了一陣悲憤的大笑聲:「我師弟爲了救下化境數萬人的性命,這才不得已施展了非常手段!倒是你們,鼠目寸光在先,自以爲是在後!」老頭子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半句話之後聲音就引動風雷,在衆人頭頂滾滾激盪,彷彿有一座大山正在轟轟烈烈的崩裂炸碎。

    跟在老頭子身邊的那個美豔少婦也跟著開口,聲音依舊柔軟甜糯:「我家的諸位長輩正在外面施展大陣狙殺怪物,如果有人冒冒失失的闖出去,不僅會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還會壞了陣法,那時即便是我家的師長,也救不了諸位了。」

    化境裏的大群修士哄的一聲就亂了,再望向蚩毛糾的目光裏,已經充滿了敵意。

    少婦的這番解釋合情合理,根本無懈可擊,剛才外面的怪物大夥親眼所見,任誰都知道,要是它們就那麼無休無止的衝進來,會是個什麼份量的大禍!

    蚩毛糾一直低著頭,但是眼睛卻翻著,目光掃過周圍大群的修士,臉上儘是厭煩的神色,就算小沙的易容術足以通神,也掩飾不住他身上那股青苗的虐戾!

    侏儒老道也蹙起了雪白的雙眉,長長吸了一口氣之後,閃身站到了一旁,他身後的祁連弟子也收了半空中的赤練劍陣。

    屠米卻神色自若,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剛才擊殺怪物的時候,她就從手下那裏得知了溫樂陽的真實身份,眼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退開半步的。

    水鏡和尚又急又氣,用力搓著手心,不停地問身邊的稽非:「怎麼辦?怎麼辦?」

    稽非老道也有點六神無主,根本想不出什麼話來辯駁對方,眼看著自己這幾個人就要變成整個化境的敵人,心裏連連轉了七八個主意,卻沒有一個有用的。

    這時候,小蚩毛糾莫名其妙的笑了:「什麼怎麼辦,這又不是跪在青天大老爺的堂上打官司,說得天花亂墜又有什麼用!」

    說著,他突然動了,既沒有施展巫蠱,更沒有奮起身形,就那麼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盯著老頭子的目光陰狠如狼:「你們不肯走,就不用走了!」

    苗人執拗的是心思,陰狠的是手段,七娘山下走出來的人,從不會和人滔滔不絕的理論是非,知道老頭子是敵人,對蚩毛糾來說,足夠了!

    溫樂陽俯身抱起娃娃,回頭掃過身後的人群:「和你們無關,不動便好。」

    大胖子屠米眼神雪亮,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興奮,伸出舌頭使勁舔了舔嘴唇,嘻嘻的笑著揚手舉起一塊小小的令牌:「雲卷雲舒,天威傳令,兒郎們,你們身邊誰要是敢動一動,甭管他是瘙癢癢還是打噴嚏,都給我殺了!」

    不料蚩毛糾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分別對著溫樂陽和屠米笑了笑:「你們都不用管。」,隨後又望向娃娃:「你看好了,聽好了。」

    老頭子怒極而笑,霍然大喝了一聲:「那就殺了這個妖婦吧!」

    話音落處,在他身邊的十幾個人卻根本沒動,各自面含笑意,用看死人的目光,輕飄飄的望著蚩毛糾!可在溫樂陽的身後,從四面八方躍起了近百人,各自高聲大唱咒訣,一道道或璀璨瑰麗,或詭異幽暗的光華穿插交疊,不知道多少件普通修士連做夢都沒見過的法寶,引動著浩浩風雷,彷彿流星火雨般的向著蚩毛糾轟然擊下!

    孔弩兒這次發動了所有的手下,前面的設計按部就班的無比順利,現在封住化境出口是至關重要的一環,當然不會只派這十幾個人來完成,此刻在化境之內,足足有百餘個修爲精湛的好手。

    蚩毛糾絲毫不覺得意外,不僅沒有倉皇閃躲,反而像夜梟啼哭似的桀桀怪笑起來,赤紅的光芒流轉閃爍中,他的命火轟然閃現,數百頭火隼上下翻飛,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熔成了殷殷的血色!

    火隼命火現身的剎那,無數根黑色的籐子在毫無徵兆中沖天而起,瘋狂的搖曳揮舞,穩穩地把蚩毛糾護在中央,啪啪的悶響交疊,狠狠的抽向天瀑般潑灑而至的各色法寶。

    長籐吞吐,火隼繚繞,遠遠望去蚩毛糾彷彿變成了一頭長滿了觸角的惡獸!

    化境的修士們一齊發出了半聲驚呼,一些有見識的人嘶啞著怪叫:「巫蠱!他……是七娘山上下來的!他們是拓斜傳人!」

    蚩毛糾收斂了笑聲,語氣沈穩而莊嚴:「娃娃,你聽住,世人以爲巫蠱之術,都是靠著些頭髮指甲、布偶娃娃才能施展害人的小術,可咱們祖師爺傳下的巫蠱,卻是以念馭力,高深處,巫力便是法力,我的巫,就是這群該死之人的法!」

    說著,蚩毛糾止步、轉身,擡頭,認真看了看身後那些正拚命催動法寶,想要衝破黑籐的仙師手下們,跟著獨手捏成巫訣,緩緩地擦了擦自己的雙眼,又按了按自己的左胸。

    蚩毛糾忙活完了之後,居然對著稽非老道和溫樂陽揮了揮手:「還記得九年之前,大長老蚩水裂爲了救我性命,剜目挖心,發送絕巫麼?」

    溫樂陽和稽非一起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答應一聲『是』,冥冥之中驟然炸起了一陣彷彿千鬼齊哭,萬獸哀嗥的慘慘巫唱。

    巫唱之中,包括溫樂陽在內,在場所有修士只覺得週身一冷,隨即駭然的發現,自己的影子竟然脫離了他們的身體,無聲而急速的彙聚而成一條黑色的洪流,向著半空中那些想要攻殺小蚩毛糾的仙師後人們席捲而去!

    蚩毛糾發出了一陣慘聲大笑:「這就是蚩水裂的絕學,影子斜!他爲我而死,我卻無以爲報,唯盼望大長老靈魂此刻當看著,他最疼的娃娃,今天在用它的決絕之巫殺敵。眼中所見之人,心中所想之人,必!殺!無!赦!」

    蚩毛糾現在巫力大成,施展影子斜既不用剜心,也不用挖目,更不用以命換命,但是巫蠱威力比起大長老當年,不知要爆裂了多少倍!

    無數影子彙聚而成的巫殺,宛如黑色的閃電,再半空之中一閃而過,將近一半的敵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變成了一蓬枯骨,從天空中無力墜落,再地上摔了個紛紛碎碎。

    對面還在封鎖出口的老頭子咋見蚩毛糾的巫蠱之力,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老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顫聲吩咐著身旁的同伴:「快……快請人來,咱們誰也攔不住他啊!」

    美豔少婦和另外幾個修士,立刻搖動了手裏的木鈴鐺。

    蚩毛糾的笑聲愈發狂妄而躁動,一揮手散去了漫天巫影,拇指挑破了自己的食指,輕輕的把兩滴血花彈入了身旁的命火中:「二娘爲了我,廢了畢生修爲,蚩毛糾又哪有一天敢忘!這『金血蟄』便是娘親給我的命!」

    血花落入命火的剎那,一陣煩躁到心裏的嗡嗡聲霍然大作,當年二娘的金血蟄喚出的是無數頭拳頭大小的蜂子,可蚩毛糾此刻施展之下,只有一頭拇指肚大的金紅色小蜂。

    可這一頭小小的蜂子,速度快的就連溫樂陽的目光都難以捕捉,彷彿一道金線般,圍著那些剩下的修士們繞了幾繞......那些仙師弟子還沒來得及摔落在地,就已經變成了漫漫的一汪膿血!

    從溫樂陽等人身後跳出來的近百修士,不過一轉眼之間,就被苗不交的大龍根屠戮得一乾二淨!

    時隔將近十年,苗寨前那場慘烈到了極點的血戰又曆曆在目!溫樂陽被蚩毛糾的狂笑聲撩撥得血脈噴張,也恨不得跳出去打殺一番才痛快過癮,不過隨後想到好像沒誰爲他死了,而且家裏那些大家長施毒用毒的絕學......他也不會。

    不知道爲什麼,化境之中的仙師手下,實力雖然不俗,但是其中並沒有絕頂高手壓陣,現在蚩毛糾的巫蠱之力足以和當年的天書真人比肩,想要殺掉這些小腳色,根本就不當回事。

    絕巫、戾蠱、漫天的惻惻陰風、鬼哭狼嚎,黑色的翻天巨籐、數百頭殷紅如血的火隼......祖師爺傳下了三門本事,論威力各佔勝場,論威風......青苗都不稀得和溫駱兩家去比。

    化境中的修士,終於明白『拓斜傳人』這四個字的份量了,雷霆手段殺死百餘名修士固然可怕,可真正讓人心膽俱喪的是蚩毛糾殺人時,那份狂,那份橫,那份跋扈,那份從骨子裏迸發出來的至性囂張!沒有一個人不再偷偷的吞口水,沒有一個人的心不再怦怦的亂跳,全場氣勢,盡爲蚩毛糾一人所奪!

    距離溫樂陽不遠處有個禿頭修士,本來認識瞎子,但是先前場面緊張,一直沒顧得上打招呼,現在終於大著膽子,想要和拓斜弟子攀上點關係,提心吊膽的走上了幾步,低聲問瞎子:「你們家…來人了?」

    稽非老道有些納悶,蚩毛糾從小就聰明,雖然談不上沈穩,但是也足夠幹練了,剛才發動的巫術時說的話卻好像遺言似的,讓他們有些摸不到頭腦。

    巫籐和命火也消失在空氣裏,蚩毛糾再度邁步,向著早已經臉色蒼白的老頭子等人走去。

    老頭子猶自強硬的說:「這件事和你們拓斜弟子沒有半點幹係,我們封住出口,是爲了救下這座化境,救下化境裏上萬修士的性命,除此之外…別無惡意。」他的聲音依舊響亮,語氣也算豪邁,可無端的再次開口分辨,把不遠處的稽非水鏡都給逗笑了。

    蚩毛糾依舊是滿臉不耐煩:「既知我們是拓斜弟子,還說這些沒用的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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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6-10-31 10:24:58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二章 威風

    四年前孔弩兒指使手下在神女峰捉拿萇狸,更把溫樂陽這一群人打得苦不堪言,那是他們就算是捅了『溫、苗、駱』三個大馬蜂窩了,只要是孔弩兒的人,遇到溫樂陽或許還好些,遇到蚩毛糾就只有自認倒黴的份了。

    更何況拓斜始祖失蹤的最後線索,和孔弩兒有著莫大的關聯,錐子和孔弩兒還有著一份血海深仇。

    老頭子也的確沒什麼可說的,他和烏恆木樓一樣,在孔弩兒現在聚集的手下之中,只能算是個小腳色。自從進入化境之後,就天天閑逛,直到上次大地震,才從鐵銹先生那裏接到諭令,要他帶人封住化境出口,還不許他殺太多的人。如果實在控制不住局勢,就通知外面放些怪物進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老頭子乾脆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亮出飛劍狠狠的瞪著越來越近的小蚩毛糾。就在這時,在他們身後的化境出入口中,突然傳來了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枉費仙師對你們一片信任。」

    在神女峰上大難不死的數斗老太婆,還是那副摸樣,佝僂著身體,老臉陰戾的從外面走入了入化境。

    熱仙姑跟在老太婆身後,尖聲尖氣的勸著:「數斗老仙姑息怒,他們的差事,本來也不那麼簡單。」她的聲音火辣辣的燙,聽上去讓人覺得口乾舌燥,七竅都彷彿要冒煙。

    鐵銹先生走在最後,語氣裏有些寬容,問老頭子:「到底什麼事情,這麼惶急的找我們......」話還沒說完,鐵銹突然閉上了嘴巴,銹跡斑斑的目光陡然猙獰起來,緩緩地掃過地面上剛剛被小蚩毛糾殺死的近百具屍體。

    來的三個,都是老熟人!

    老頭子看到援兵來了霍然大喜,趕忙領著人躬身施禮,湊到三個絕頂高手跟前,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說著,伸手先指了指溫樂陽、蚩毛糾,又指著屠米和侏儒老道,最後則點向了稽非老道、水鏡和瞎子三人。

    數斗的目光隨著老頭子的手指,一一掃過衆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和鐵銹、熱仙姑對望了一眼之後,猛的擡頭瞪向了不遠處的蚩毛糾:「拓......」

    老太婆剛說了一個字,就滿臉無奈的閉上了嘴。剛剛一路逼近老頭子等人,彷彿不惜弒神也絕不肯停下半步的小蚩毛糾居然跑了。

    蚩毛糾回來的速度可比去的時候快多了,正站在溫樂陽身邊煞有介事的說:「孔弩兒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化境中的人出去的。」

    溫樂陽哭笑不得,不過還是點點頭,老頭子眼看就要攔不住大夥,三個天錐後人便現身了。心裏便確認孔弩兒的圖謀,一定和化境這幾萬條修士的性命攸關。

    蚩毛糾當然不傻,憑著他的修爲,一個天錐後人還能勉強抵敵的住,如果對方三個人一起動手,自己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數斗婆婆總算找到了蚩毛糾,身子拱著腦袋費力的擡起,看上去隨時都會摔倒似的:「想不到,咱們還找上九頂山,蜀道的小妖自己就找上門來,溫樂陽也在化境裏?」

    蚩毛糾點著頭隨手指了身邊的瞎子,瞎子身子一軟直接嚇暈了。

    數斗絲毫不以爲意,反而笑了幾聲:「你這醜婆娘有趣得很!你若告訴我溫樂陽不在這裏,我便讓你死得痛快些。」

    蚩毛糾似乎有些納悶:「就算溫樂陽在這裏,你便能打得過他?四年前他一個人可以把你們這一群天錐後人都打得落花流水。」

    數斗的聲音裏糾纏著濃濃的恨意和深深的鄙夷:「溫樂陽這個小妖,憑借的不過是幾件厲害的法寶!憑借他自己的功力,我殺他不用第二根手指!」

    熱仙姑咯咯笑道:「聽說他的怪劍毀了,他的妖山進不了化境,還剩下什麼?」說著,滿臉惋惜的搖搖頭:「要他不在化境,可就真可惜了......」她正說著,突然又閉上了嘴巴,臉上陡然升起了猙獰的神色,目光陰狠的盯住溫樂陽正在手裏把玩的蛟刺。

    蛟刺雖然蒙上了龍紋,但形制未變,戾氣依舊,熱仙姑一下這就認了出來。

    稽非老道早就豁出去了,一隻手緊緊握住娃娃,對著天錐後人哈哈大笑:「你們幾個,都跟誰學的毛病,說話只說一半?」

    數斗婆婆突然發出了一聲不知是歡呼還是怒吼的怪嘯,也不理會稽非老道,對著其他兩個同伴叫到:「這小鬼是我的!」說話之間已經揚起了森森的鬼爪,向著溫樂陽閃電般撲來!

    同時七枚泥丸淩空而現,圍住數斗婆婆電射轉圈,穩穩的護住了四周。

    三個天錐後人不知道他已經在秦嶺陰眼中脫胎換骨,自然不會不把沒了法寶依仗的溫樂陽放在心裏。

    稽非老道繼續怪笑的笑罵:「四年不見,老太婆還是那點伎倆,沒有一絲一毫的長進!」

    他說話的功夫,溫樂陽就已經縱身撲出,和數斗婆婆兩個人打成了一團,不過電光火石的一剎,鐵銹和熱仙姑就同時變色,彼此招呼了一聲,身形晃動著就要加入戰團!

    「摘星手」是天星一脈的絕學,當年在神女峰之巔老太婆就憑著一雙手拆了數千修士同時扔出的法寶,施展之下迅疾無比,狠辣異常,更與天上的星斗呼應,接引星辰靈元護在指間,藉以擊碎敵人的真元。

    可數斗婆婆沒想到甫一接戰之下,不僅沒能如想像的那樣立刻把溫樂陽拆成散骨碎肉,反而全數陷在了對方的攻勢裏,對方的每一處關節都成了攻敵的所在,剛擋下肩膀,又要躲開拳頭,還沒來得及化解那一記頭錘,又從頭頂上壓下來一個屁股……

    尤其忍無可忍的是對面那個粗魯漢子在咬不到她鼻子的時候,還會把舌頭也伸得老長,來點她的眉心!

    七枚泥丸破空流轉,助數斗一起圍攻敵人,可是無論泥丸如何咆哮轟擊,溫樂陽總能扭臀縮肩、提跨收腹,一邊和數斗閃電般的對攻,一邊在刻不容緩中避開泥丸的激射,即便是有時候無從躲避,從他身上也會升起一層厚厚的鱗皮蛟甲,穩穩地抗住星丸一擊。

    天下神通,較的無非是一個「力」字,當初溫樂陽的生死毒未能大成,錯拳發出的力量有,打在數斗這一類絕頂高手的身上人家只當是撓癢癢,可現在,數斗只要一個不小心挨上那麼幾下,這一身老骨頭就不知道要碎上幾根!

    熱仙姑和鐵銹速度極快,合身撲向戰團,真正讓他們驚心動魄的不是溫樂陽和如暴風般的錯拳,而是在他撲擊的剎那裏,竟然收起了鋒銳的蛟刺,就那麼赤手空拳的迎向數斗。

    他們兩個人剛剛一動,遽然一股陰狠而渾濁的戾氣沖天而起,一頭全是由骨頭搭起的怪龍身形一卷,已經把鐵銹先生牢牢地纏住了。

    同時一聲比鬼哭還要淒厲萬倍的慘叫聲,從冥冥中卷揚而起,直直的貫穿天地,數百頭火隼上下翻飛,小蚩毛糾手舞足蹈桀桀怪笑,從他身後陡的衝出了無數根黝黑的長籐,隨著他唱念的巫咒,鋪天蓋地的衝向了熱仙姑,黑籐之間,還藏著數不清的毒蟲、厲鬼、惡獸、甚至熱仙姑還看見了自己的師傅、爹娘和孩子。熱仙姑要琢磨一下才明白,自己還沒生養過。。。。。。

    溫樂陽對數斗,骨龍對鐵銹,蚩毛糾對熱仙姑。。。三個天錐後人,兩個拓斜弟子轉眼打成了一團,巫蠱與神通交相輝映,法訣的朗朗念唱和漫天鬼哭狼嚎、骨龍嘶吼層層糾纏,化境的出口之處,彷彿正有漫天神魔在妖嬈亂舞!

    奉命封住出口的老頭子直到此刻才堪堪明白,不久前看著自己耀武揚威半天的那兩個拓斜弟子(我總會打成拖鞋底子。。。PS:豆子說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實力,一張老臉又變得全無血色,半晌之後才清醒過來,忙不疊的大聲吼叫著:「動手,動手,快動手!」

    跟在他身邊的十幾個好手一起揮舞起法寶,雖然明知道他們這點本事沒什麼用處,可也不能就站在旁邊看著。

    老毛頭一吆喝,大胖子屠米業已放聲大喊:「雲天門,一起動手!」

    在人群裏赫赫然響起了一陣應諾之聲,數百件法寶一起放飛,現在大夥才知道,大胖子屠米一直在隱藏實力,現在聽她號令出手的修士,比著剛才殺怪物時的人最少多了三倍!

    化境邊緣徹底亂成了一團,五個絕頂高手彼此殺伐,兩撥修士互不相讓,流光溢彩轟轟雷鳴,彷彿不把天砸下來就決不罷休。

    此刻聚集在附近的化境修士,比著溫樂陽剛來的時候又要多出不少,一萬多人被嚇得四處亂跑,又捨不得不看這場做夢都想不到的驚天惡戰,退到了遠處便戰戰兢兢的止住了腳步,瞎子現在也醒了,正被一群化境修士圍著。

    先前和他套關係的那個禿頭,被眼前的滾滾惡鬥震得目瞪口呆,聲音乾澀的問瞎子:「你看……誰能贏?」

    瞎子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臉色無比篤定:「當然是我們蜀道弟子!」

    禿頭還沒說話,旁邊就有其他人忍不住插口:「恐怕……未必吧,那三個人也都是絕頂修士,現在打得旗鼓相當。」

    瞎子突然哈哈大笑,伸手指著稽非老道,滿是得意的對其他人說:「咱們這邊,還有一位烏鴉嶺上下來的高手沒動呢!」

    數斗的本事,和天書真人在伯仲之間;而溫樂陽現在即便赤手但以錯拳而論,也和萇狸、錐子等人不相上下,現在已經勝券在握。

    感受著身體裏層層流轉似乎永遠也不會枯竭的生死毒,溫樂陽心情好得無以複加,哈哈大笑對著屠米喊道:「屠大家,世宗的情分,拓斜弟子記下了,以後若有吩咐,莫敢不從!」

    屠米揚手收了自己的神通,轉頭望向溫樂陽,滿臉驚喜的問道:「當真?那就請九頂山的好手幫我們滅了正道五福!」

    溫樂陽嚇了一跳,趕忙說道:「換一個……」

    屠米哈哈大笑:「有朝一日咱們又要被五福屠滅的時候,就請溫小仙替咱們求求情吧!」

    世宗與正道五福是生死仇敵,可隨著五福背後的實力浮出水面,別的不說,就單單崑崙道的劉正、鵝羊道的三味分身,世宗根本就不是對手,現在世宗看著聲勢不小,可五福的絕頂劍仙真要哪天一高興,伸伸手就能滅了他們。

    數斗婆婆鬥得雖苦,卻還不覺得自己馬上會落敗,看溫樂陽笑呵呵的和別人聊天去了,森森的罵道:「小妖莫得意……」她的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騰出了一隻手,只以單手禦敵。

    數斗氣得心肺欲炸,厲聲怪叫:「狂妄!你自己找死!」說著咬緊牙關,催動所有的真元,向著他狂攻而至。

    溫樂陽讓出一隻手立刻就處在了下風,左支右拙顯得狼狽無比,不遠處的小蚩毛糾看的焦急無比,恨不得罵他兩句。

    不料眼看著溫樂陽被打得節節敗退,數斗婆婆在狂攻之中的身形卻突然一窒,老臉上陡然閃過了一抹蒼白!

    溫樂陽空出來的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捉住了一枚天星泥丸,手指抖動間,把泥丸捏的粉碎了,隨即溫樂陽躲過了數斗一輪狂攻,用只有老太婆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錐子是我至親之人,她見不得我有一絲的不開心,我更見不得她被人欺負!四年前你強詞奪理......」

    數斗嘶聲怒罵:「天水一脈貪生怕死,我若再見她,還要罵!」

    啪的一聲,溫樂陽捏碎了第二顆泥丸,聲音依舊很低:「無能之輩,口舌之快,我懶得和你辯什麼,看你一會像爛泥似的重傷倒地,便什麼氣都消了!」說著,突然發出了一陣快活之極的大笑:「我最想打的,就是你!」

    數斗怒嘯、怪吼、哇哇怪叫,鬼爪子舞得快快要把週遭的空氣都扯碎,卻始終沒辦法阻擋溫樂陽一顆一顆的捏碎她煉製數百年、珍若性命的法寶。

    七顆泥丸,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就全數化作齏粉,老太婆法寶被毀身受重傷,兩隻鬼爪子拼起最後的力量,狠狠的向著溫樂陽的臉抓了下去,溫樂陽毫不退讓,同樣揚起雙手,兩個人四隻手掌猛的扣在了一起,旋即啪啪的暴碎聲刺耳的響起!

    在老太婆長聲慘叫中,她的手指詭異的扭曲起來,指骨盡數被溫樂陽的絞碎,跟著被一腳重重踢翻,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溫樂陽對數斗從心裏厭惡,不再看她一眼,邁步向著熱仙姑走去。

    蚩毛糾卻在百忙之中大吼了一聲:「我的!」他望向溫樂陽的目光,就好像在護食的貓似的。

    溫樂陽嘿嘿一笑,也不廢話轉頭又走向鐵銹先生,骨蛟則呼的一聲高高飛起,隨即消失無形,把鐵銹讓了出來。

    鐵銹既不意外,也不吃驚,更沒有片刻的停留,轉身迎向了溫樂陽。

    快步行走之間,大地都在嗡嗡的顫抖著!兩個人越走越近,在一箭之地時同時暴喝了一聲,狠狠的向著對方撲出,就在兩個身影交錯的瞬間裏,轟然一聲爆響炸碎了空氣,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浩浩奔騰,向著四周席捲而去,兩個人的拳頭已經對在了一起!

    溫樂陽只覺得眼前金星亂竄,好像自己正跑著突然迎面撞上了一隻大香爐似的,嗷嗷怪叫著向後摔了下去。

    鐵銹卻只是身形一震,落在地上之後嘶啞著冷笑了一聲:「小妖狂妄,咎由自取!」說著再度邁開大步,向溫樂陽撲去。

    這下可把在遠處觀戰的瞎子急壞了,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的問稽非:「您老什麼時候出手?」

    溫樂陽向後摔出,剛勉強站穩就不得不舉拳,又和鐵銹對了一擊。

    跟著又向後摔出,鐵銹撲擊,第三拳……

    三拳之後,大夥已經快看不見溫樂陽了,鐵銹佔盡了上風,神色裏既驚喜又警惕,勝利似乎來的有些太容易,心裏自然惴惴不安,正想凝聚全力,下一拳無論如何也要把溫樂陽斃了的時候,突然一股鑽心的劇痛從自己的拳頭上狠狠襲來。

    他拳頭上的皮肉,只在一瞬間就盡數枯萎!

    黑白糾纏的脈絡正沿著手腕飛快的侵蝕而上,鐵銹這下嚇得魂飛天外,溫樂陽不緊不慢的從遠處往回跑。

    這種時候怎能少了稽非,老道哈哈大笑著,把剛才鐵銹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小妖狂妄,咎由自取啊!」

    鐵銹腳步踉蹌的後退著,拚命的和侵入身體的生死毒相抗,他調動了全身的真元,才勉強攔住劇毒的蔓延之勢,哪還有工夫在禦敵。

    溫樂陽也沒有追擊,而是一路大笑著,眉宇間的那份狂妄已經變成了窮人咋富、小人得志:「魔胎石不在,流金火靈已碎,現在你們可知道了,溫樂陽還剩下什麼?!」

    溫不草不懂什麼叫涵養,只知道在敵人面前抖一抖威風,痛!快!淋!漓!

    話音落處,溫樂陽突然九指交叉,雙手成錘,高高躍起之後擦著封鎖化境的那個老頭子身邊,狠狠一錘夯在了地面上,嘎啦啦的悶響交疊宛若山崩地裂,一片蜘蛛網班的裂紋向著四下迅速的蔓延而去,直到視線盡頭!

    骨蛟再度淩空而現,張開嘴巴發出了一聲欺淩天地的怪嘯,如神龍盤柱一般,搖頭擺尾的圍著主人緩緩打轉,黑洞洞的眼窩之中,一片猙獰!

    老頭子只覺得一瞬間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全身上下軟綿綿的就要摔在了地上,恍恍惚惚裏,卻看見溫樂陽勢若瘋魔,突然跳起來一個跟頭翻過了自己的頭頂.......

    旋即,連聲的叱喝不停的從化境入口響起。

    先是三條人影,從外面無聲的欺入化境,旋即一輪滿月和兩道入鈎殘月陰慘慘的綻放,三道絕頂神通同時發難,狠狠的和溫樂陽、骨蛟撞在了一起!

    月錐後人,滿月、上弦、下弦來了。

    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七個修士,他們雖然比不上天錐後人,但修爲也不弱於大穿山甲破土,七個人一衝進來,立刻奮不顧身的撲向蚩毛糾和熱仙姑的戰團。
引言 使用道具
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28:22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三章 瘋魔

    先前錐子取百足草、溫樂陽去黑白島,都曾經和月錐後人打過交道。滿月、上下弦三兄弟對他們,並不像其他天錐後人那樣見面就拚命,態度談不上友善,也算不上敵對,曖昧的很。兩次相見之下,不僅沒有生死相搏,甚至在黑白島還救了溫樂陽和錐子一回。、

    可這次卻不一樣了,三個月錐後人現身時,化境出口之處霍然蕩漾起天月一脈的絕頂神通,銀亮如水的月輝霍霍,催魂奪魄!

    溫樂陽手忙腳亂,把蛟刺揮舞成了陰森森的一團寒光,嘴裏卻忍不住怪叫了一句:「幹嗎不一起來!」

    前三個還沒打完,後三個又來了……

    滿月的表情也挺鬱悶:「我們也沒想到你在這裏!」口中這麼說著,不斷盤轉的手印卻毫不留情,一道道璀璨奪目的天月神通在結印之下激射而出!

    跟在月錐身後的七個修士,雖然和那些絕頂劍仙比不了,但是每一個放在修真道上,都是足以開山立碑。橫掃一方的可怕高手,七個人聯手之下,已經接下了蚩毛糾的巫殺,熱仙姑驚魂稍定,一抖身邊的灼灼火雲,身形晃動就要撲向溫樂陽。

    滿月卻惶急的招呼了一聲:「外面已經完事了,不可戀戰!」

    熱仙姑面露狂喜,望向溫樂陽的目光,就好像已經把他當成了個死人,在半空裏身形一轉,俯身抄起鐵銹和數斗,向著化境之外飛快的退去。

    越是猜不透孔弩兒的設計,溫樂陽的心裏就越沒把握,眼看著敵人要撤走,奮力催動全身的生死劇毒,高高躍起之後,在半空中閃電般轉折縱躍,彷彿一頭靈活卻決絕的燕,穿插在漫天跌宕的天月神通之間,向著熱仙姑狠狠撲去!

    骨蛟怒嘯長嘶,巨大的身體翻滾擺動,緊緊護在主人身邊,在無數爆裂的神通中轟轟穿行而過,黑洞洞的眼窩中,不知何時已經暴起了猙獰到極點的暴戾神光!

    鐵銹和數斗被熱仙姑擲向溫樂陽,臉上沒有一絲意外的神情,彷彿事情就該如此。

    鐵銹好像全忘了自己身中劇毒,狂叫了一聲:「金剛、巨靈!」跟著狠狠一掌扣中了自己的頭頂。

    天上驟然爆發起一聲金山斷裂般的鏗鏘怒響,一個方圓數里的青銅色手印赫然衝出無邊火雲,宛若一座大山似的,向著溫樂陽腦袋重重的砸了下來.

    利金一脈,凝結畢生修爲的傾力一擊,天剛巨靈。。。

    數斗婆婆重傷垂死,好像隨時都會散架的身體,在半空裏顫抖著翻轉著,張開嘴巴好像還想再怒罵兩句,卻最終哇的一聲,從口中吐出了一枚汙濁、噁心的泥丸。

    泥丸一出,本就老邁的數斗,彷彿馬上老了一千歲,不過眨眼的功夫,頭髮從花白變成全白再到枯萎斷碎,全身的皮膚轉眼枯萎全沒了一絲光澤,瞳仁渾濁的好像已經融化在眼白中,變成了渾濁的一片。

    泥丸醜陋而骯髒,似乎還帶著老太婆的胃液和濃痰,甫一現身便崩碎成千萬道塵埃,與此同時,萬盞銀星在溫樂陽身邊閃現,即便漫天熊熊燃燒的烈焰,也無法遮掩這份朦朦星光!一道道銀線在星叢之間如電穿梭,轉眼編織成一張閃爍著鋒銳光芒的大網,猛的罩向了他!老太婆乾脆斷絕了自己的生機,一枚本命泥丸,千重星幕殺陣......

    在熱仙姑,數斗和鐵銹同時發動捨命一擊的同時,三個月錐後人各自退後了一步,上弦在西,下弦站東,滿月守住中關,各自盤結手印。

    上弦:「生殺予奪!」

    下弦:「浮光掠影!」

    滿月的身體抽搐著,聲音也隨之顫抖,讓人分不清他是在哭還是在笑,可那聲怒吼,彷彿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從嗓子裏噴出來:「殺•••影啊!」

    溫樂陽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突然消失了,繼而,無邊的黑暗悄然卻快如閃電的從大地上猛的湧起,一下子把他和骨蛟盡數吞沒!

    火行,舉火燒天

    金行,金剛巨靈

    天星,星幕千重

    天月,殺影

    四支天錐後人,四支殺天神通!

    從四面八方,同時擊中了溫樂陽!無數觀戰修士最後看到的,是半空裏那條凶狠醜陋的骨龍在無數可怕的神通之下,陡然綻放出慘慘的幽冥鬼氣,身體盤轉蜷縮,把溫樂陽緊緊地護在其中……

    隨即便是一蓬足以刺瞎所有人的光華,炸碎在天地之間!一道百仞氣流捲揚而起,帶著戳碎耳鼓的嘯叫,轉眼橫掃全場!

    蚩毛糾目眥盡裂,再也顧不得和敵人糾纏,怪叫著撲起來想要去救人,雙腳剛剛離地就被那股毀天滅地的巨力重重的拋開。

    漫天塵埃,瀰漫了所有人的五感、靈識!

    稽非老道抱著娃娃,和化境裏的修士們一樣,被神通炸碎揚起的巨力推成了滾地葫蘆,亂七八糟的向後摔去,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他心裏唯一的一個念頭是:媽了個巴子!

    比起兩外兩個先前就受傷的天錐後人,熱仙姑的狀況是最好的,雖然全身功力盡散,但還沒受什麼傷,眼看著溫樂陽被連串的神通吞沒,她的眼裏閃爍著無比的興奮,散功對她才不怕,只要不死,再重的傷也沒關係,他們還有百足草,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盡數恢複。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三個天錐後人還站在原地喘息,熱仙姑、鐵銹和數斗正搖搖晃晃著從半空摔落……

    眼看著四年裏每一思之便咬牙切齒的仇人被碎屍萬段,數斗老太婆人已將死,還在半空墜落,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就在她乾枯的嘴唇剛剛挽起一個弧度,還沒來得及笑出聲音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從漫天的塵埃之中衝了出來!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渾身批血、神情猙獰••••••,嘴裏嗷嗷的不停發出嘶啞卻毫無意義的音節,彷彿一頭瘋了的獸,更像一尊宛如承天之怒的煞神!

    骨蛟被砸碎、蛟甲被焚盡、蛟刺被斬斷,可就算失去了所有的法寶,溫樂陽還有一身劇毒凝練的經脈、筋骨、血肉!

    四道神通足以毀天滅地,卻沖不垮溫樂陽這十年間爲了家人喜樂、爲了心上人平安、爲了追尋祖師爺下落、爲了保住萇狸、錐子的性命而嘗試過天下至痛、吃盡世間最苦磨練出來的一身銅皮鐵骨。

    毒身,雖未成聖,卻也不是他們這些想要捉拿萇狸、想要殺光拓斜弟子的仇人能抹殺的!數斗還沒來得及把笑容換做驚駭,就覺得腳腕一緊,被溫樂陽牢牢地抓住。數斗已經瀕死,卻被眼前這頭瘋了的怪物嚇的嘴唇顫抖,幾乎是哭著說了一聲:「饒我......」如果數斗老太婆能有哪怕半秒的時間來思考,她都絕不會求饒,甚至還會破口大罵,可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思維已經徹底停滯,取而代之的是求生本能的反應。

    半空裏血光暴現,數斗慘聲長呼,佝僂枯萎的身體被溫樂陽狠狠的從半空甩向了地面。

    轟的一聲巨響,數斗把地面砸出了一個深深地大坑,可她的半截腿子,還被溫樂陽握在手裏......溫樂陽把她掄向地面的時候,卻並未放手!

    溫樂陽扔掉了斷腿,又向著已經快要嚇瘋了、淚流滿面卻渾然不自知的鐵銹撲去。

    幾乎與此同時,叱喝聲大起,胖子鰻魚全身裹滿月輝,流星般迅猛可怕的把自己砸向了他!

    溫樂陽幻想過以後會對上孔弩兒,殺得日月無光、自己渾身浴血……可他做夢也沒想到過,自己這輩子竟然還能享受一次華山之巔、一群妖仙圍攻大鬍子的待遇。

    雖然合擊威力比起那次要差了不少,可氣勢上卻一點也不差,溫樂陽是瘋了,不過不是氣的,是嚇得……

    不過不管是被氣的還是被嚇得,但是的的確確是瘋了,眼前還有無盡光弧閃爍。耳中還有隆隆巨響跌宕,腦子裏徹底變成了一片空白。

    唯一剩下的,便只是因爲溫不草世代狠戾,而種在他骨子裏的那份你死我活:我沒死,你便不用活了!

    溫樂陽不躲不避,四肢大張狠狠的抱住了滿月,錯拳跌宕中生死毒洶湧咆哮,巨力與劇毒盡數向著對方身體狠逼了下去,滿月也調運全身真元,如驚濤駭浪般的衝擊溫樂陽的胸口,兩個人無數修士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從天上抱著,一起直挺挺的摔落在地,這才同時分開。

    兩個人好像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的爬起來……喉嚨裏一起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悶響。

    滿月雙手撫胸,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眸子裏都閃過一絲絲黑白糾纏的生死劇毒,低下頭大口吐血。

    溫樂陽卻雙手握拳,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中都擠出了血珠,把他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血人,他也嘔血,不是吐,而是仰天噴起了一口血霧!

    四道神通,溫樂陽就已經身受重傷,此刻又毫無花俏的和敵人以真元對沖,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了。

    蚩毛糾眼角都已經瞪裂,在他身邊長出的每一條長籐都發出淒銳的尖嘯,仿若怒海般撲向敵人,上弦下弦同時低吼著迎上了他。

    除了巫蠱之外,蚩毛糾也像個木偶娃娃似的,笨拙卻迅捷無比的捏動著身體,嘴裏時候發出一聲鼠齧,時而唱幾聲鴉啼,和上下弦打在了一起!所有人都知道,蚩毛糾瘋了,他是巫者,縱然蠱戲厲害,近身和絕頂劍仙拚命也討不到好處!

    剛剛從外面衝進來的七個修士根本不管眼前的慘戰,展動身形把另外三個妖仙抱起來向著化境之外撒腿就跑!

    屠米、侏儒老道這些好手的眼裏儘是無奈,他們被巨力衝擊,雖然沒受什麼傷,可真元震盪之下,一時間難以恢複戾氣,沒辦法再施展神通攔截敵人……

    一聲痛徹心扉的悶哼,蚩毛糾踉踉蹌蹌的摔開幾步,一對一他或許不怕,但是以一敵二卻無論如何也不是上下弦的對手,可就在蚩毛糾跌倒的同時,溫樂陽突然抻了抻脖子,把最後一口想要噴出的鮮血又吞回到了肚子裏,像個暈頭轉向的狗熊似的,原地轉了半圈,又搖搖晃晃的跑向了滿月胖子。

    胖子的下巴都是鮮血,看見溫樂陽又衝過來,只是哭著喊了一聲:「你不是人!」跟著步履闌珊,拔腿就跑了...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幽幽的輕歎,一個渾身都裹在白袍中的人影,從化境之外飄然而進,穩穩地攔在了溫樂陽身前:「止步,我不想你死於我手!」

    溫樂陽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完全下意識的回了一句:「去你媽的!」跟著雙手張開,一把抱住對方,錯拳、生死拳。勉勵催動,而剛剛恢複了一點心智的腦海中,卻隱隱覺得那裏有些不對勁......

    聲音有些熟悉,鼻端飄進了一抹蘭香,懷裏的身體嬌小柔軟。

    白袍人這時一聲輕歎,有著一聲沈沈的無奈,隨著她的歎息摔落在地,濺起的是一蓬不知所謂的寂靜。

    溫樂陽鬆開了她,對方的修爲,或許比不上萇狸、錐子,但絕對超過那幾位天錐後人,現在重傷之下的溫樂陽,根本沒辦法把毒力攻進她的身體,白袍人只是屏息凝立,並沒有催動真元反擊。

    白袍人對著上弦下弦兩個人叱喝了一聲:「住手!」跟著伸手在臉上一抹,對著溫樂陽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溫樂陽已經醒過來了,眼睛發直的看著白袍人,過了半晌結結巴巴的說了句:「怎麼是你?」

    一字宮,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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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33:29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四章 新月

    滿月、上下弦三人看到十九來了,不約而同的長出口氣,齊聲對著她招呼了一聲:「老大!」

    十九退開了幾步,對著溫樂陽笑了笑:「我便是新月,西北鳴沙山天月一脈的傳人,」說著,又伸手指了指另外三個月錐後人:「也算他們的老大。我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就算溫家的小孩子都知道,一直以來一字宮都對九頂山有所圖謀,不過對方始終不露惡意,溫家衆人也不願翻臉,可溫樂陽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字宮竟然就是天月一脈,十九更是天月一脈的首領,新月!

    大胖子滿月也站住了腳步,臉色灰敗到了極點,手忙腳亂的從懷裏翻出了只繡著一輪滿月的繡囊,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片百足草的葉子放入口中,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著十九苦笑:「當初老大你就不該救秦錐,拓斜後人循著線索就找上了化境。。。」

    溫樂陽腦子亂哄哄的,聽了滿月的話,幾乎是下意識的追問十九:「秦錐是你救的?」

    十九點點頭:「我救秦錐,是天經地義之事,和你們拓斜傳人沒什麼關係的。」說完,十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陡然決絕起來:「你既然在化境,就必死無疑了,孔弩兒的事情我絕不容你壞掉。你還有什麼心願,以鳴沙山天月一脈先祖之名立誓,我幫你辦到!」

    屠米踏上一步,高聲冷笑:「這裏上萬修士,你們幾個縱然修爲卓絕……」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上弦陰森森的開口截斷:「咱們幾個才沒心思跟你們打殺,只要你們一動手,我們立刻離開化境。」

    下弦接著他兄長的話說下去:「外面大陣已成,只等我們一離開,十萬大山的無數怪物就會衝進來,你們若想讓溫樂陽和十九安安靜靜的說幾句話,就都老實呆著!」

    溫樂陽再沒有一點力氣,蚩毛糾也有傷在身,對方還有一個新月、一對上下弦三個戰力無損的絕頂劍仙,勝負已分。雖然周圍還有上萬修士,可憑著他們的修爲,月錐後人想走,根本就阻攔不住。

    溫樂陽實在懶得再動腦筋,全身上下都因爲脫力而突突突的顫抖著,他明白對方肯定不會讓自己離開化境,勉強伸手指了指蚩毛糾、稽非等人,又指了指侏儒老道和屠米:「讓他們離開此處。」

    十九卻搖了搖頭:「不可能,人太多,而且帶出這裏的人,都會被我抹掉這一段時間的記憶。」

   「 蚩毛糾身懷異術、屠米和祁連掌門修爲高,我封不住他們的記憶!另外那三個人……」

    溫樂陽呵呵的笑了:「他們是稽非和水鏡,還有一個不過是個小孩子。」

    十九苦笑著:「這份易容術,著實了不起!他們三個我會帶離化境,在抹掉這幾個月的記憶之後,放他們回去。」說著,頓了片刻:「我無意與拓斜一脈結仇,可此間的事情要是被九頂山知道,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我這麼做……望你能明白!」

    蚩毛糾對十九說:「你把溫樂陽也帶走,拓斜一脈從此永感大恩!」

    十九還是搖頭:「溫樂陽要出去,拼了命也會阻撓我們,而且…帶他出去,我們也沒法交代!」

    蚩毛糾雙眼血紅,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窒悶的喘息,還想再說什麼,十九就淡淡的開口:「何必…不可能的。」說著,伸手一指稽非、水鏡和娃娃三個人,回首招呼另外三個同伴:「把他們也帶走。」

    溫樂陽又一指瞎子:「他也是個普通修士,要去九頂山幫我服了。」溫樂陽只想著胖蟲子能活命,卻沒想到我服了認主通靈,如果他死了蟲子也沒得活。

    十九痛快之極,伸手又把瞎子拉過來推給她的同伴,揮手喝令:「你們先走,我隨後跟來。」

    另外三個月錐後人帶著稽非水鏡、娃娃和瞎子轉身就走,稽非回過頭想說什麼,卻最終沒出聲,看著蚩毛糾微微點了點頭,用口型比劃兩個字:「撐住!」隨即一行人消失在化境入口。

    蚩毛糾真想回他一句:撐得住嗎?

    他們一動,化境裏的大群修士立刻也跟著動起來,就連屠米都忍不住隨著人群一起湧向出口,可誰也沒想到,先前幾個毫無停滯就離開的出口,等著屠米再衝過去的時候,竟然從外面傳來了一陣厚重無比的力量,彷彿有一座看不見、推不開更撼不動的大山,死死地阻住了化境唯一的出路。

    化境裏的修士們被古怪的力量攔住,一時間盡數嘩然,有反應快的人已經明白,有人在外面設下了禁制,只容他們自己人隨意出入。

    十九好整以暇的解釋了幾句。

    這個禁制許進不許出,剛才禁制還未能成形,所以他們派了些手下來封住出口,現在禁制列成,再不用人來把手,除了仙師弟子可以隨意出入之外,化境衆人誰也休想離開!

    說道這裏,十九笑了笑,又把目光望向溫樂陽:「如果你完好如初,或許能用你的古怪拳法打通禁制,不過現在......一會等我離開之後,十萬大山的怪物就會盡數湧進這裏,孔弩兒派人設計了四年,本來就是要把化境裏的修士拿來喂怪物。」

    十九的聲音不高,不過也不是刻意壓低聲音,周圍的修士本來就已經暴躁起來,聞言之後盡數大怒,排山倒海般的一陣怒吼之下,層層法寶升起,轉眼遮天蔽日,恨不得立刻就把十九碎屍萬段,以求洩憤。

    就在群情激奮的剎那,陡然間火隼穿梭,萬道黑色長籐妖嬈而舞,從天空鳥瞰彷彿一朵黑色的噬人花霍然綻放!蚩毛糾的聲音森嚴到了極點,幾分青苗口音,更把虐戾揚撒到了天上:「全都退開!」

    屠米也一咬牙,再度揚起了手中的令牌,叱喝道:「護住!」巨廈將傾之際,世宗弟子依舊奉命嚴明,應喝中已經把蚩毛糾等人層層護在中間,亮出法寶和其他修士對峙。

    生死攸關,屠米倒不是一味支持溫樂陽,她爲人精明,明白大家一窩蜂的動手,唯一的結果只能是逼十九逃走,跟著大難臨頭。與其如此倒不如讓溫樂陽和十九談談,說不定還能找到些生機。

    化境裏的人怒歸怒,可大都也是精明之輩,片刻後就想通了這個道理,恨恨的收起了法寶,有些性急的人則一幫一夥的再去探出口的禁制,盼著能有一線機會找出禁制的破綻。

    蚩毛糾看著外面安靜了許多,這才鬆了口氣,他的神色倒沒有太多的惶急,反而還有些納悶,望著十九問道:「你爲什麼還不走?」

    十九的笑容溫和,雖然算不上驚豔絕美,卻讓所有看著她的人,都有一份賞心悅目的舒適:「想救你們,卻又不能,心裏不是滋味,所以多留一會吧。想知道什麼,我盡數告訴你們。」

    蚩毛糾雖然不到二十,但生性豪爽,聞言哈哈的笑了:「好!落個明白死,總比做糊塗鬼強得多!我先問,剛才不就有怪物衝進來了?直接讓怪物向裏面衝不就好了,又何必還惹出這麼多麻煩。」

    果然,十九立刻就回答:「那只是附近兩座山峰的怪物,衝殺一會還行,時間長了就撐不住了;現在,外面等著開飯的是整座十萬大山所有的怪物!」

    蚩毛糾痛快無比得點點頭,揮手拍了拍溫樂陽:「該你了,你問吧!」

    溫樂陽現在都快站不住了,那還問得出來什麼,琢磨了片刻之後苦笑道:「我不問了,你要有時間就自己說說吧!」

    十九一反平日裏那份大家閨秀的雍容,伸手搔了搔後腦勺,臉上浮現起一份俏皮的痛苦:「從哪開始說呢……」

    溫樂陽也笑了:「從頭!」

    十九吐了吐舌頭,笑道:「那可說來話長了!」說完,又想了一會,這才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對孔弩兒瞭解多少,不過……月錐後人卻知道一件事:把柳相鎮壓在黑白島的孔弩兒,不是當年引領天下修士爲之效命的那個仙師!」

    說完之後,還怕溫樂陽聽不懂,又補充了句:「我的意思是,在凝練鎮妖天錐的前夕,有人冒充仙師!現在的孔弩兒,不是當年的仙師!」

    溫樂陽咦了一聲,饒有興致的挑了下眉毛。

    分身老三奪舍本尊,是機密絕頂的事情,錐子也是因爲身處在那個陰謀裏,才能知道始末。

    月錐後人當然不曉得這個秘密,卻不知道從哪看出了破綻。

    也許是因爲溫樂陽必死無疑,也許是十九真的心懷遺憾,言語之間也沒再隱藏什麼,原原本本的把天月一脈的事情說了出來。

    天月一脈之下,分新月,滿月,上下弦四個流派,其中以新月爲首。

    鳴沙山天月宗和雪頂上的天水宗一樣,功法都是陰屬,曆代門主都是女子。月宗的先祖身爲絕頂劍仙,常年追隨仙師,兩個人的關係也親密的很。

    說到這裏十九的臉紅了:「就是…特別親密的那種,其他人都不知道。」

    溫樂陽明顯來了不少精神,呵呵笑道:「明白,他們倆不是一般的親密!」

    十九也笑的賊眼忒忒……仙師率領天錐高手殺上雪頂,錐子慘遭毒手,天月門主還沒太在意,可在日後的相處中,她漸漸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可以說,當年的天月,比老三還要更熟悉他的身體,日後在單獨相處中,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以前留在老三身上的一個『記號』,消失不見了。

    溫樂陽情不自禁的泛起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本尊和老三一模一樣,老三佔了本尊的身體,天月發現身體變了,以爲人也變了,其實人還真沒變……這事複雜了。

    老三根本沒在意自己身體上的一個小小痕跡,更不會把自己的所作所爲告訴天月。天月卻以爲孔弩兒已經換人,但新的孔弩兒神通修爲比著原來更勝,她生怕流露出一絲破綻,就會引來滅門之災,既不敢試探,更不敢直言相詢。

    天月沒把這事告訴其他天錐高手,她心裏明白,這樣做的下場,就是和天水一脈一樣,被人家斬盡殺絕。

    後來天月自己被抽離元神凝練天錐,爲了保住門宗不敢反抗,可以說,八個追隨仙師的天錐高手之外,還有一個天月,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抽離元神。

    由此,月錐弟子也不像其他天錐後人那樣,甘心情願繼續等著爲仙師效命,而是圖謀這有朝一日偷走黑白島上的月錐,想辦法複活先祖。

    黑白島天錐大陣列成之後,孔弩兒隱退,從此不知所蹤,不過在他離開之前,爲了日後能隨時聯繫自己的手下,給所有的座下高手都種下了靈撰,並從此傳承。這種法術與人無礙,不過可以讓他們之間互相聯繫,也能讓仙師隨時找到他們。

    仙師的靈撰在新月身上代代傳承,月錐弟子不敢妄動,經過了不知多少代,直到三千年前,才終於想出辦法破掉了這種法術的傳承,從那時起鳴沙山天月一脈才正式消失在其他人的視線中。另外幾個天錐門宗都以爲月錐血脈斷絕,也不以爲意。

    十九說著,望向了蚩毛糾:「破解靈撰的法術,很像巫術,是先祖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機才找出的辦法。靈撰果然被破掉,不過代價是......」

    蚩毛糾剛才一直在盯著十九身上的白袍子,莫名其妙的發呆,現在才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的接口道:「代價是每一代新月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哈哈,所以你叫十九,不過十九也挺好聽,至少比十三強多了。」

    十九哈哈大笑:「十三是我姐姐!不止新月一個人,而是每一代新月門下的女娃娃都不能有名字。」

    新月的決定修爲不是單純修煉而成,而是在傳承之中血脈覺醒,不過在血脈覺醒之前,任誰都不會知道,月錐家裏那一大堆女娃子之中,誰會成爲下一個新月。

    所以家裏每一個女娃都不能有名字。

    十九是在溫樂陽探訪雪頂的時候,得以血脈覺醒,拜月傳神,得到了朔月之力的傳承,從那時其她便是月錐一門的門主了。

    對於月錐後人來說,一字宮只是一個身份的掩護,根本無意把它變成正道五福,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一字宮要追查下去就需要更多的勢力,又逢一千年前正邪惡鬥,一字宮才趁機崛起。

    十九的目光在溫樂陽和蚩毛糾之間流轉,笑道:「我們要追查的事情,就是你家拓斜師祖的下落!」

    溫樂陽突然笑了起來,軟綿綿的伸出手拍了拍蚩毛糾的肩膀:「拓斜師祖威風了!五福崛起,哪一個都和他脫不開幹係!」

    蚩毛糾也放聲大笑,那份自豪溢於言表,哥倆笑了半天才收聲,又異口同聲的問:「追查我們拓斜師祖做什麼?」十九正色回答:「因爲每一代新月,都與黑白道上被凝煉成月屬天錐的先祖有聯繫!」

    溫樂陽滿臉詫異,瞪大了眼睛。

    天月一脈的先祖雖然被凝煉成鎮妖錐,都是每逢新月血脈覺醒之際都能通過拜月傳神,和下一任新月以神識短暫溝通幾句。

    就連十九都不知道,這門奇特的本領,究竟是先祖在被凝煉成天錐前特意準備、修煉而成的,還是她們天月一脈的先天神通。

    兩千年前,拓斜曾經登上黑白島,把施巫複活錐子的事情和盤托出,盡數告訴了天音鎮魂。

    月屬天錐也是由此得知,自己複活有望,不過直到快一千年之後,新的新月血脈覺醒,月錐才有機會把這個消息傳給自己的後人,那時候拓斜早就消失了。

    就是爲了追查拓斜和他傳人的下落,一字宮才發展勢力,不久之後他們就查出了溫、苗、駱三家,可那時三脈蜀道傳人不過只是普通人罷了,根本幫不到他們。

    轉眼又是千年,直到溫樂陽煉成了溫辣子先祖的功法,在村子裏重挫一群修士,當時一字宮第一個想法就是:拓斜回來了,溫樂陽繼承了拓斜的衣缽。

    隨後溫樂陽又在峨眉山被大慈悲寺上下視爲貴賓,一字宮就更加重視了。

    說到這裏,十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鏡泊妖女潛入苗疆,想要奪取巫力,我們也得到了消息。」

    當年鏡泊莫家就是被一字宮打殘的,餘孽遁入人間,淪爲世家。

    且不論他們背後的月錐,一字宮執掌修真正道千多年,鏡泊妖女的圖謀又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們,平時懶得理睬,可絕不會讓仇人奪了整個苗疆的巫力。

    一字宮的好手本來正要趕赴苗疆剷除妖女,卻因爲溫樂陽的橫空出世而改變了主意。

    按照一字宮的想法,如果拓斜真的回來了,就絕不會看著苗疆出事,這麼好的一個試探的機會,一字宮可不捨得放過。

    溫樂陽又救下了苗疆,一字宮越來越篤定,逼親一事,說到底還是爲了尋找拓斜的下落。

    再之後溫樂陽強勢崛起,修真道風起雲湧,早就消失多年的妖仙,屍仙,劍仙連番登場,一字宮都死死地跟住溫不草這條線。

    至於十九嫁不嫁溫樂陽,一字宮無所謂,反正他是賴在溫家了,只要拓斜一露面她便能知道。

    溫樂陽聽著直搖頭:「你還不如直接問問我們呢!」十九展顔而笑,淡淡的美麗著:「那時你們就算說實話,我也不肯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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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6-10-31 10:34:32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五章 仙草

    十九在九頂山待了幾年,直到四年前華山之巔的那一場苦戰,溫樂陽、萇狸、錐子等人幾次都幾乎死定了,拓斜也始終不曾現身,她這才確認拓斜下落不明。

    蚩毛糾又開始望著她的白袍子發呆,十九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在蚩毛糾眼前晃了晃:「這衣服怎麼了?哪髒了?」說著自己也低下頭,四處在白袍子上找哪髒了。

    蚩毛糾嘿了半聲:「這身衣服眼熟的很!華山的時候,那個神神秘秘的白袍人,就是你吧?」

    十九卻撇了撇嘴巴,滿臉的不滿意:「才剛認出來?還以爲你早就發現了!那時我救了你們兩次!」

    說著十九掰開春蔥般的手指,帶著一絲得意的給他們數著:「第一次是妖仙和大鬍子拚命,最後一擊之下跌宕巨力,是我暗中施展神通,救下了幾個修爲差、卻和溫家親近的人。」

    蚩毛糾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第一次你救下的人裏,有我。」

    「第二次救下的人裏,也有你!」十九嘻嘻的笑了:「溫樂陽和妖仙被劍膽還魂的大鬍子追進了離離山,那幾門天錐弟子想要反撲,我先下山易容,再回來鎮住了場面。否則什麼大小兔妖、崑崙劉正,全都要橫死當場。」

    十九似乎有些累了,活動了活動肩膀繼續道:「那時我已經是這一輩的新月了,出手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這份情誼卻不算小,我們雖然不是同道,可集結在九頂山周圍的勢力著實不小,留下幾分人情,以後真要有什麼誤會,也算是給我們留下幾分餘地。」

    說到這了,十九的笑容漸漸暗淡:「不過,沒想到你們會在這裏,這次沒法子了。」

    蚩毛糾皺著眉頭:「怎麼不是同道,你們也要對付孔弩兒,爲什麼不和我們聯手?」

    十九卻搖搖頭:「錯了,要對付孔弩兒是你們,我們只想複活先祖!如果找不到拓斜,天下間能救活複活先祖的,便只有一個人了!」

    溫樂陽歎了口氣說:「孔弩兒!」

    十九有些無奈的點頭,「不錯,除非確定找到了先祖複活的辦法,否則孔弩兒絕不能死。所以,不能讓你們走。」

    蚩毛糾還不甘心:「就算找不到師祖的下落,我巫術精進之下,也未必幫不了你。」

    十九不等他說完就苦笑了起來:「孔弩兒就一個,死了就沒有了。可你死了,傳承了三術合一的苗不交還會不停有大巫出現……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要是你的話,你會選哪個?」

    蚩毛糾被噎得目瞪口呆。

    溫樂陽無所謂的揮揮手:「不說這些了,繼續說後面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月錐後人想盡辦法抹去身上的靈撰,是爲了行事方便,不再受孔弩兒的控制,可到了最後,終於明白想要複活先祖,只能指望拓斜歸來或者孔弩兒出手。

    四年前孔弩兒行跡重現,對於十九來說,這也是個複活先祖的機會,這才採擷了半棵百足草主動示好。至於靈撰的消失他們自有一套說辭,有百足草,又有四個絕頂高手的實力,孔弩兒的手下歡天喜地的重新接納了他們。

    溫樂陽咳了半聲:「你們不嫌折騰?」

    十九比他苦惱多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開始祖先們還以爲能憑著自己的力量成事,可後來才發現根本不可能,說到底,要麼拓斜,要麼孔弩兒,總要指望上一方。」

    十九說完了月錐弟子的往事,又把話題拉回到現在。

    那個五行妖怪本來在沈睡,突然被仙師諭令驚醒。這才出山領袖一群天錐後人,開始準備化境的事情。

    這個妖怪自己似乎也有些渾渾噩噩,只記得自己是仙師的弟子,而這次圖謀的事情關乎仙師生死,無論如何馬虎不得。

    在這四年裏,妖怪領著大群的高手,一共佈置了三座法陣。

    第一座法陣是數斗、鐵銹和熱仙姑三人在化境中施爲的,將這片天地悄無聲息的接連十萬大山。

    第二座法陣由五行妖怪主持,按照事先算好的化境方位佈置下來,製造巨震、封閉舊路,將新路開在十萬大山的腹地之中。

    溫樂陽這才明白,最後一次化境巨震,不是被十萬大山牽累,而是孔弩兒的法陣所爲。第三座法陣已經佈置完畢,但是還沒有發動,具體什麼用途十九也看不懂,只知道要有熱仙姑、數斗、鐵鏽和五行妖怪四個人合力才能催動。

    巨震之後,五行妖怪命天錐後人守在出口之外,隨時增援裏面的人,自己則進入十萬大山,去摧毀鎮壓惡穴的靈石、釋放大山裏的無數怪物。五行妖怪曆時一個月之久,剛剛才回來,十萬大山的怪物只是盡數暴躁了起來,並被妖怪的法術引向了這裏。

    說到底,孔弩兒做的就是要把化境裏無數的修士都拿來喂怪物,具體爲什麼,恐怕除了孔弩兒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

    十九暫時不管別的,要孔弩兒活下去就得完成他的設計,所以月錐傳人才現身,進入化境救了熱仙姑等三人。

    十九把所有的事情說完,眨了眨漸漸濕潤的眼睛,想要把眼淚收回去,卻一不小心弄巧成拙,淚珠兒滑出的痕跡清澈、清晰。她張開雙臂俯身抱了抱溫樂陽:「秦錐與我引你爲友,事難兩全,就此別過了。如果你們能活下來……算了,你們又怎麼可能還活著。」說到這裏,十九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站起來轉身就走!

    月輝護身,一道燦燦的弧光閃過,十九便消失在化境出口。

    大群的修士都在虎視眈眈的盯住她,可沒有一個來得及做什麼,直到她已經消失不見,才齊齊的發出了一聲驚呼,而與此同時,一聲震天價般的嘶吼聲,猛的沖天而起,十幾頭長著三眼、四足都爬滿綠色鱗片的怪象,從入口狂奔著衝進了化境!

    隨即,怪叫長嗥聲轉眼沸騰,不知多少怪物,密密麻麻的從外面衝了進來!

    一衆修士有的怒聲咒罵,有的倉皇驚呼,揮舞法寶亂七八糟的砸向怪物,封住出口。

    溫樂陽終於身子一軟,靠著蚩毛糾坐倒在地,費力的吐出一口氣:「可走了!快拿出來!」

    蚩毛糾本來正滿臉得意的笑著,聽到溫樂陽的話猛的愣住了:「你。。。你怎麼知道?」

    溫樂陽坐倒之際牽動傷口,渾身上下都撕扯的痛不欲生,臉上的肌肉都擠成了一團,不過聲音倒還算輕鬆:「苗疆第一巫者,如果沒有所圖,哪會傻得去和上下弦肉搏。」

    蚩毛糾哈哈大笑:「死不死,就看這裏有什麼了!」,翻手亮出了一個小小的繡囊,囊上赫然繡著一輪下弦月。他不惜重傷也要和敵人近身肉搏,是爲了。。。偷東西!

    蚩毛糾和上下弦拚命地時候,漫天狂籐亂舞,怪蟲翻騰,一根沒有一點殺傷力,卻能瞞過修士靈識的細籐悄無聲息的勾出了這只繡囊。另外半棵百足草被月錐後人奪走,這種可以保命的仙草,他們當然會隨身攜帶,蚩毛糾最後,拼得就是這個繡囊!

    果然,三片瑩瑩翠葉,赫然躺在繡囊之內,被一抹銀色的月輝封著藥性。

    天下間,能殺了下弦的人不少,可能讓他不知不覺遺失繡囊的,恐怕就只有蚩毛糾一個。

    蚩毛糾不再廢話伸手取出一片葉子塞進了溫樂陽嘴裏。

    溫樂陽只覺得一股清涼從口中擴散開來,隨即便是無盡的昏昏沈沈,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就昏睡了過去……

    蚩毛糾長出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屠米便已躍至他身旁,指著溫樂陽問道:「要多少時間能醒?」

    蚩毛糾搖搖頭:「不會太久,大抵幾天的功夫,具體時間卻說不好。」

    化境中的修士們此刻已經亂成了一團,嘴裏大聲叱喝著,指揮著自家法寶亂七八糟的轟向那些擠進化境的怪物們。

    侏儒老道也快步走到蚩毛糾跟前,搖著頭也不知道他在看誰:「這麼亂打不行!」

    怪物勢大,但化境的出入口卻有限,修士們所處的位置實際易守難攻,佔了地利,可上萬修士亂糟糟的各自爲政,一起揮動法寶,常常千百道神通彙集到一起,卻只殺掉一個怪物。

    隨即有不少人發現自己的神通被白白浪費,不約而同的停手,一瞬間裏封鎖入口的神通幾乎全部消失,差點又被怪物們衝進來……

    侏儒老道繼續說:「現在用一成人手,可以穩守入口半個時辰!」現在聚攏到出口附近的修士足足超過了兩萬人,其中大部分人雖然臉色倉皇,但幾乎沒有人逃走,化境深處已經被震成了一片廢墟,誰心裏都明白,一旦被怪物們突破出口,就是一馬平川,再無險可守。

    屠米的神色裏看不出一絲焦急的意思,直接說道:「分成十隊,往複輪轉而上,不過要這些人聽話,還要借重拓斜傳人的名聲。」

    可侏儒老道卻搖頭:「分成五隊,每隊兩組,一組狙敵,另一組策應。」

    屠米是一方豪強,胸中韜略縱橫,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侏儒老道的意思。

    怪物的實力參差不齊,現在看上去,用一成人手就能守住入口一小時,可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有大群強橫的怪物發起攻擊,始終用一成修士來輪換太不保險。

    屠米呵呵的笑著對侏儒老道點點頭:「雲天門下,七百修士,聽從老神仙調用。」

    侏儒老道衝著蚩毛糾還了個禮:「屠大家這麼說,著實羞煞老道了……」

    蚩毛糾剛忙跳到一旁,笑著說:「同舟共濟,彼此間沒得那麼多客氣,狙殺怪物的事情就請祁連仙長做主了,我就負責給大夥爭取點時間!」

    說完,蚩毛糾深吸了一口氣,陡然吐氣開聲,對著周圍所有人斷喝:「四天之前,溫、苗、駱三家盡起高手,會同一衆妖仙進入十萬大山,不用多少時候,便能破去賊子的法陣,還化境一個清靜!」

    蚩毛糾一開口,先給大夥畫出了一張「援兵將至」的大餅。

    修士中大都面露驚喜,剛才連番惡鬥之下,幾個絕頂劍仙都喊出了『溫樂陽』,的名字,天下修士都知道,溫樂陽是蜀道之上最出名的弟子,溫、苗、駱三家絕不會置之不理,聽了蚩毛糾的話,心裏都踏實了不少。

    蚩毛糾繼續說道:「唯盼大家同舟共濟,只消撐過這幾天,便天下太平了!」

    話音剛落,人群裏就從四面八方響起了應和聲:「仙姑不必多言,咱們聽憑調遣!」

    屠米微微一笑,現在人群裏起哄的,都是她門下弟子,不過這幾年裏拓斜傳人名聲大振,剛才蚩毛糾和溫樂陽哥倆又大顯神通,當著所有人的面連續重創絕頂劍仙,現在已經變成了大夥心裏的救命稻草,喝應的聲音越來越多,轉眼就變成了排山倒海般的轟然應諾!

    蚩毛糾哈哈大笑:「自家事自家知,我的本事當個馬頭卒還行,要做大將軍。。。別的不說,外面的怪物們做夢都會笑出了聲。」

    修士裏有不少人都笑了,更多的則是七半八舌的叫著:「仙姑不必謙讓……」

    蚩毛糾正色搖頭:「不久之前,拓斜弟子便說過,一切以祁連仙宗馬首是瞻,絕不是虛言妄語,論陣法韜略,拓斜弟子拜服祁連仙長!」說著,轉過身對著侏儒老道長身一揖:「扼守入口之事,還請仙長做主!」

    修士們大都一愣,蚩毛糾也不等別人怎麼反應,鏗鏘大喝:「生死之際,還請諸位同道戮力同心!我給大夥騰出些功夫,信得過拓斜傳人的,便請聽從仙長吩咐,待殺光了賊子,擊退了怪物,咱們在七娘山一醉方休!」

    說完,蚩毛糾仰天發出了一陣狂笑:「諸位神仙,請收了神通法寶!」話音落處,漫天火雀再度現身,啾啾厲鳴之下,喚起巫唱滾滾!化境的入口的泥土,突然被一顆顆小草掙破,不過一轉眼間,一片閃爍著妖冶綠色的樹林拔地而起,所有從外面衝進來的怪物,甫一陷入樹林,便無一例外的哀吼痛嗥!

    蚩毛糾就在大笑聲裏,踢踏著鞋子,走進了自己用全部巫力凝聚出的巫殺之林。

    鬼哭狼嚎催動著樹林不停的顫抖,沒人知道樹林裏的情形,看到的,只是一蓬蓬濃稠腥臭的鮮血,不停的破天四濺!

    蚩毛糾憑一己之力,攔住化境的入口,爲的只是給侏儒老道爭取時間!所有修士無不血脈賁張,而且侏儒老道不是化境的人,根本談不上偏心偏向,再加上世宗衆人的一力支持,在場的修士們真的沒有一個人離開。

    侏儒老道哪有空去平均實力,傳令所有修士都靜立不動,跟著好像切豆腐似的,把面前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的兩萬人分成了五隊十組……

    一會功夫之後,當第一隊,足足兩千修士齊聲吶喊著揮動法寶替下蚩毛糾的時候,蚩毛糾已經快虛脫了,躺在屠米懷裏苦笑:「我也要沈睡幾天!」他的巫力幾乎耗盡,身上的傷又不輕,與其眼睜睜的看修士和怪物打仗,倒不如吃片樹葉療傷。

    屠米嘻嘻一笑:「你逕自去療傷,我給你護法!」

    蚩毛糾二話不說,弄了片百足草葉就放進自己嘴裏……

    侏儒老道是老牌正宗的大派首領,對各種道法都頗有瞭解,兩萬修士,分成了五隊、十組,彼此往複交替,在他的喝令之下,按照法寶、符篆、劍陣、咒訣等諸般修爲神通相互輔佐,配合的越來越順暢,不久之後就已經從容了許多。

    修士們的真元有限,就算進退有度,省了不少力氣,早晚也有真元耗盡的時候。

    十萬大山裏的怪物,卻無窮無盡,殺之不絕,宛如驚濤駭浪般,片刻不停的衝擊著化境。老道和屠米心裏都明白,沒有援兵孤守絕境,怪物們衝進來,是遲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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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35:35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六章 集結

    已經四天了,從十萬大山裏衝來的怪物越來越強,早就不再是鋒牙利爪的醜陋惡獸,而是身具先天法術,只有從遠古傳說中才能見到的邪物。

    修士們都數不清替換了多少輪,幾乎所有人都神色黯淡,傷亡也漸漸多了起來。小蚩毛糾和溫樂陽還未甦醒,看上去安祥舒適,睡的一個比一個香甜。

    隨著侏儒老道一聲令下,四千修士縱躍而出,接替下上一隊同伴。

    屠米恨恨的看了看缺口,收了法寶帶著人退了下來,走到侏儒老道跟前低聲問:「照這樣下去,還能堅持多少時候?」

    侏儒老道面露苦笑:「三四天還勉強,再拖就說不好了。現在大夥已經不那麼賣力了,都想著留點實力,破城時保命。」

    屠米呸了一聲,想要怒罵,不過隨即又笑著搖搖頭:「也是人之常情吧,能像現在這樣,也算不容易了。」

    這時候,剛頂上去的修士們倏地驚呼了起來,幾天裏始終不曾停歇片刻的怪物,就好像一條突然被巨閘截斷洪流,毫無徵兆的停歇了攻勢。就那麼一轉眼間,突然就沒影了。

    所有的修士眼中,都在剎那的震愕之後,燃起了狂喜的神色,大家都是一個心思:援兵來了!

    侏儒老道的臉上也是一派驚喜,望著屠米正想說什麼,天地間就窒悶之極的響起「彭」的一聲。

    化境邊緣的空氣,無端的蕩起了一片漣漪,肉眼可見的震盪著,轉眼蔓延到整片天地。

    彭!

    彭!

    彭!

    悶響聲不停,並不急促,相反還有些緩慢,可每一聲都彷彿變成了衆人的心跳,慢的讓人窒息!化境就彷彿是一個巨大的肥皂泡,外面有什麼東西,正在一下又一下錘擊著它。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從對望的眼神中,讀出了自己的惶恐,先前那一抹驚喜早被層層疊疊的氣浪滌蕩得一乾二淨!

    侏儒老道最先恢複了清醒,揚手亮出了自己的飛劍,他一出手,祁連弟子立刻圍攏過來,天空中懸著數千法寶,但那道赤練劍陣,就像橫亙在天地間的一條傷口,最爲觸目驚心。

    老道沈聲傳令:「事出蹊蹺,未必是援兵,所有人……」他的話還沒說完,最後一聲悶響沖天而起,整片化境狠狠的跳了一跳,把修士們震的東倒西歪。

    十幾道裂痕無端端的從空氣中出現,就像被斬斷尾巴的蚯蚓,拚命的扭曲著身體,從四面八方向著化境入口蔓延而至,侏儒老道突然臉色煞白,幾乎是嘶吼著大喊:「他們要把入口弄大!」

    話音落處,冥冥之中一片怪獸嘶鳴吼叫,剛剛停歇片刻的怪物洪流,又複奔湧而至!而化境的入口,比起剛才擴大了十倍不止!而衝在最前的,全都是皮甲堅硬,身居異術的邪魔穢物!

    刑牯,有些像兔子,潔白可愛,卻長著四隻異常粗壯的蹄子,腳步聲比著野象還要夯重,每踏出一步,天空中必陷落一塊巨石;

    桀蝗,看上去和大一些的蝗蟲沒什麼區別,喜振翅歡鳴,唱聲尖銳足以震裂巨石,行動時成群結隊數以萬計,所過之處巨響轟跌,天塌地陷;

    翠染,三眼金鳥,來去如風膽小如鼠,目光卻如有實質,凡與之對望者,無論修爲高低,都會立刻發瘋……

    飛沙走石、魔光鬼影、血霧邪蹤……濃濃的腥臭如有實質,把天地猛然包裹起來,湛湛的藍天轉眼暗淡無光!到了此刻,化境中的修士終於再不能同心同德,一些膽小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慌和頹喪,轉頭逃向了化境深處。

    一人逃走,便有兩人喪膽,兩人喪膽便有四人偷偷挪動腳步……戰場上的恐懼猶如瘟疫,彈指間肆意蔓延,逃走的人越來越多,侏儒老道鬚髮怒張,飛劍引動赤練在半空盤舞,燦燦赤芒凜冽而淒厲,想要斬殺逃兵,可最終祁連劍陣還是陡轉方向,蕩起賁烈妖豔的火光,衝向了入口之處那些洶湧如潮的怪物,老道狠狠跺腳,不甘的罵到:「豎子啊,不足爲謀……」

    還沒感慨完,屠米就一把拉住了,胖女人彷彿早知如此,神色裏看不出太多的驚慌與憤怒,呵呵笑道:「道爺,出口守不住了,退吧!到化境深處,再和這群王八蛋周旋!」

    說著,屠米呼哨了一聲,世宗高手迅速聚攏,和祁連弟子彙合到一起,抱上還在沈睡的溫樂陽、蚩毛糾,一邊揮舞著法寶抵擋追兵,一邊向著化境深處逃去。

    怪物們一衝進來,就從滔天濁浪化作十幾道湍湍洪流,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所過之處血肉飛濺、修士臨死前的慘呼,震徹蒼穹!

    集結化境全部高手,泱泱數萬人之力,佔盡地利,卻也只在十萬大山的怪物面前,堅持了四天。。。。。

    就在化境入口失守的同時,九頂山溫家村也突然亂了起來,有四個人一路跌跌撞撞,狼狽不堪的從山下跑了上來,衝在最前面的那個進了村子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修行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清淨心境澈滅神劍法,自由奇妙之處。。。。。」

    化境消失後,去追蹤紅壺的錐子就趕回了九頂山,此刻正坐鎮村裏。

    不久前秦嶺、烏鴉嶺、七娘山幾乎同時遇襲,這三件事都是『孽魂版』的紅壺用他的法寶佈下陣法所爲,三個陣法同時發動,錐子一個人應付不來,最終只是解了苗、駱兩家的滅頂之災。

    而紅壺也趁亂逃走,擺脫了錐子的追蹤。

    那些趕赴兩家增援的高手,現在也都回了自己的門宗。

    錐子從屋裏一閃而出,惶急中帶著幾分欣喜,厲聲叱喝:「溫樂陽呢?」

    十九果然守諾,把稽非、水鏡、娃娃和瞎子四個人放回了九頂山,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老道的修爲稀鬆但功法自由神奇之處。殺他不難,可是要抹去他的記憶,就算孔弩兒也做不到!

    老道既然沒有失去記憶,那化境的秘密,就在也瞞不住九頂山上的人了。

    錐子把前因後果問明白,立刻追問老道:「知道他們在十萬大山何處麼?」

    且不說那個五行妖怪,單單那些天錐後人莫不是絕頂的劍仙,刻意隱藏行跡,任誰都難以在莽莽大山之中找到他們,十九做事滴水不漏,稽非等四人在醒來的時候,排成一排躺在上海的一家賓館裏,即使老道保留了記憶,想要找到天錐後人在十萬大山裏的據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時候和尚嘿嘿笑道:「和尚修煉的是音樂天蓮宗掛甲……」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錐子的眼神凍住了。

    稽非老道急忙插口:「和尚的功法有搜神奇術,一俟發動之下,沒有修士能躲得過去!」

    水鏡和尚甫一離開化境,就冒著奇險作勢掙紮,炸碎了自己的佛珠發動了搜神神通,只要他一回到十萬大山,就能找到敵人的藏身之處。

    兩個出家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說完,大伯溫吞海帶著溫九和溫十三走了過來:「一起去!」

    溫九和溫十三夜知道小太陽在外面讓人欺負了,傻叔叔腦筋不好,可當年那一句『誰要是敢欺負我們太陽,我把他腸子打出來!』,卻始終記得。

    錐子盈盈一笑,也不措辭,立刻啓程……

    普陀山佛頂峰,慕慕正失魂落魄,牽引屍煞跟著萇狸漫無目的的尋找著化境線索,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片刻後慕慕又驚又喜,對著萇狸顫聲道:「找到溫樂陽的下落了!」秦嶺龍脈陰眼,旱魃五哥面色陰戾,這一個多月他都在清理廢墟,巨震之下山勢改變,養屍地自然被毀了個一乾二淨,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讓他擔心的事情:他留在家裏的妖俑全都不翼而飛!小五正琢磨著怎樣勸阿爹消氣,旱魃卻咦了一聲,反手亮出了幾個妖仙之間用來傳訊的木鈴鐺,放在耳邊仔細傾聽,跟著一把抱起了小五:「我們走!」

    崑崙道幾千名弟子盡數獲得了真水之神,剛剛從高原返回了玉虛宮,正在忙著打掃著,突然從大殿中傳來小掌門劉正的斷喝聲:「清字輩子弟留守門宗,其餘弟子隨我起程......」

    鵝羊山上,小胖子不知道爲何撒了大潑,整整一天裏,外面的弟子都聽見阿蛋在掌門人的房間裏又哭又鬧,隱隱間還有說話聲傳出來…

    三味的聲音滿是無奈:「我怎麼收了你這個徒弟!」

    阿蛋抽抽嗒嗒的嘀咕著:「我是本尊,你是分身.......不去救人我就跟你拼了...」

    大慈悲寺裏,小結巴希聲舉著個電話,滿臉倉皇的衝進了方丈的禪房:「溫...溫、樂陽...化境,化境!」

    高原之上,讓炯大喇嘛深吸一口氣,突然吹響了骨笛...

    所有的世宗高手,全都接到彩虹諭令,一夜之間盡數啓程.......

    豬貓紅軍兄妹正坐在一起,話題當然是最近修真道上最熱門的『化境消失』之謎,紅姑婆收到了一條短信,在讀了三遍之後老太婆猛的跳了起來,皺紋裏都泛著興奮:「大熱鬧!大熱鬧!」說著手指如飛,把短信直接大片的轉發......

    小沙最近迷上了開心農場,每天裏偷菜偷的昏天黑地,這天正在非非的地裏轉悠的時候,老顧突然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氣急敗壞的問:"到底怎麼回事!山宗世宗、散修隱修、和尚老道都奔著西南去了,他們幹什麼去?"

    小沙手忙腳亂的翻出地圖,在西南方向找了半天,最後才小聲的說:「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

    有的是因爲和溫家的淵源,有的是門人弟子也消失在化境,有的是來抽熱鬧,有的則是想渾水摸魚來看看有沒有便宜可佔,可無論如何,這次天下修士都已聞風而動!這次的規模是亙古未有,比著四年那次華山大會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負責外圍的天錐後人也發現了異動,不停的把消息傳回給五行妖怪和天錐後人。

    數斗、鐵銹、熱仙姑三個人先前差點被溫樂陽打死,現在服食了百足草正在療傷,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十九也有些坐不住了,雖然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她也能猜到,事情鬧得這麼大,恐怕和她擅自放走稽非水鏡有關係。

    五行妖怪自從現身之後,就一直有些渾渾噩噩,他執行孔弩兒的命令倒是忠心耿耿,偶爾施展身手也只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可總好像沒睡醒似的,反應比著別人都慢半拍,心智也好像小孩子似的,常常弄些讓劍仙們哭笑不得的惡作劇。

    妖怪在收到消息之後,不僅沒有震怒驚慌,反而還挺高興,笑嘻嘻的對十九說:「愁個啥,光修士來了太少,最好天底下所有認得,還有有牛兒馬兒,蟲子小鳥都來找咱們,那才好玩......反正他們找不到咱!」說著,捂起了小嘴巴咕咕咕的笑了。

    十九的臉上都是苦笑,搖著頭說:「找不到自然最好,萬一找到了可就麻煩了!」

    妖怪琢磨了好半天,才愣愣的望向滿月:「麻煩什麼?」

    十九和另外三個手下,這四年裏幾乎和妖怪寸步不離,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些人裏,幾個妖仙修爲都勝過我們,劉正、三味分身也是劍仙,還有那幾個出類拔萃的拓斜弟子......」

    滿月在一旁也直撇嘴:「別說那幾個頂尖的,就是那些小角色,都要找咱們拚命,也應付不了啊!」

    妖怪更納悶了,伸出金行的手指,在木行的頭顱上卡卡的撓著,每一下都會給自己割出五條凜冽的傷痕,不過隨即又肉眼可見的癒合:「爲啥找你們拚命?」

    滿月咳了一聲:「不光找我們,也找你拚命!」

    幾個月錐後人說了半天,才總算讓妖怪明白,現在來十萬大山的無數修士中,不是來和他捉迷藏的,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來找他打架的。

    五行妖怪終於滿臉的憤怒:「我殺了他們有多少人?」

    十九比她那三個兄弟聰明些,幫忙把妖怪的話解開了:「我殺了他們!他們有多少人?」

    滿月哭笑不得:「你倒是會省事!他們的人多到數不清,更殺不光……」

    妖怪突然又笑了,開心且得意:「怕個屁!大不了咱們就往化境裏一鑽,看他們誰敢進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我遲早要鑽進去!」

    四個月錐後人都嚇了一跳,滿月的胖臉上全都是震愕:「你鑽進去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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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39:33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七章 兄弟

    五行妖怪滿眼無奈的看著滿月,好像他的問題實在有些多餘:「我鑽進去當然是爲了救師尊,諭令上就是這樣安排的!」

    滿月挑了挑眉,把大胖子向妖怪靠近了些,滿臉好奇的追問:「先不提諭令,你鑽進化境怎麼說?」

    五行妖怪沒有回答,反而問滿月:「這座化外之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滿月怎麼說也是名門之後,見識自然不凡,點著頭笑道:「化外之境雖生於天地,卻自成方圓!說白了,他就是一片獨立於世間的小天地!」

    五行妖怪點點頭,神色間帶著幾分小孩子似地得意,好像在賣弄學問:「那你們知不知道這片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是被佛家的浩然之力開拓出來的,依緣、自在、四無量,歸根結底是慈航普度,慈悲之心。」

    幾個月錐後人知道妖怪心智不全,趕忙露出一副受教的神情,一起點了點頭。

    「那這些十萬大山裏的怪物呢,個個都是殘虐之身!它們只懂得殺戮,進了化境除了殺人還是殺人!」五行妖怪伸手指著遠處正慘厲長嗥、成群結隊的消失在化境入口處的怪物們:「殘虐之身,本就戾氣凝重,再殺人、被殺,化境裏的戾氣便會越來越重,知道戾氣濃稠到化境承受的極限……」

    說到這裏,五行妖怪突然看了看左右,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耐心的提示著:「小天地、慈悲力、戾氣深重……那時會怎樣?」

    饒是十九心思深沈,在微微琢磨了片刻之後,也忍不住啊的驚叫了一聲:「孔…仙師是要引動這片小天地的…無量劫!」

    化境是慈悲之地,當戾氣深重到一定程度,慈悲之力便會反制,將其間的一切都抵擋的一乾二淨,佛家也好,玄門也罷,就算理論不同可歸根結底都是在參悟天道,當一切都到了極限、盡頭時,天道便會降下無量大劫,毀滅一切。

    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本來就是一個自成方圓的小天地,孔弩兒這次的安排,就是要引發化境裏的無量天劫。

    五行妖怪嘿嘿的笑道:「不錯,咱們這四年的辛苦爲的是化境無量劫,劫數起時我鑽進化境,便能將無量劫之力傳於師尊那裏,師尊現在正處於一場極大的劫難之中,有了這股力量相助便能脫困。」

    引發無量劫、傳力至孔弩兒。

    十九聽的頭暈目眩,她不知道孔弩兒以前三座陣法的設計,現在腦筋裏已經亂成了一團,情不自禁的追問了一句:「怎麼傳力?什麼劫難?」

    五行妖怪卻搖了搖頭:「我也都不知道。諭令中只說在化境劫數起時,我進入其間便可,還安慰我不必害怕,劫數時看上去雖然凶險,實則對我安全的很。」

    滿月苦笑著搖搖頭,問五行妖怪:「那你怎麼進入化境,跟著怪物們一起跑進去?」

    五行妖怪大樂,用力的搖著頭:「當然不是,」說著,他伸手一指不遠處早已刻畫完畢,卻還沒有施展的一幅複雜,但卻不算太龐大的陣圖:「要鐵銹、數斗、熱仙姑和我一起發動這座陣法,這法陣把我送進去。」

    這時候一向渾渾噩噩的五行妖怪突然板起了臉孔,認真的對著十九等人說:「來搗亂的人再多,進了大山也只有送死的份,我倒不怎麼擔心,不過還是要靠你們四個來護法。」

    四個月錐後人一起對著五行妖怪點頭:「月錐後人,一定保你平安......」

    不料五行妖怪卻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給我護法,是給他護法!」說著,伸手拍了拍地面,撲哧一聲,一個大頭矮子,毫無徵兆的從泥土中鑽了出來。

    大頭矮子膚色土黃,腰間挎著一隻小鼓和一面小鑼,渾身赤裸著,只是在跨上圍著一塊髒的看不出顔色的破布。

    五行妖怪哈哈大笑,指著矮子給月錐後人介紹:「他是十萬大山裏的魈兒!早年曾經受過師尊的大恩,這次也是被師祖請來助戰!本來想著沒人搗亂,就麻煩不到他,不過現在看來~~~嘿,你們只要護好他,其他的就全不用管了!」

    大頭矮子對著十九等人咧開嘴巴,做出了個怯生生的笑意,細聲細氣的說:「有勞幾位神仙了。」

    月錐後人進入大山四年,第一次和這個大頭矮子見面,矮子身上沒有太多靈元波動,那點修爲在月錐後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既然是山魈,不知不覺的遁土而行,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

    滿月一臉的稀奇,上下打量著矮子笑道:「你能應付了外面來搗亂的敵人?」

    十九和他的三個兄弟面面相覷,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大山之外,天下的修士從四面八方彙聚而至;

    大山之內,五行妖怪胸有成竹,大頭矮子客客氣氣,月錐後人莫名其妙,鐵銹、數斗和熱仙姑還在療傷,他們的一衆手下都面無表情的侍立四周;

    化境中,怪物肆虐,到處是一片血腥殺戮,法寶神通的璀璨光華和漫天慘嚎、濃血、碎肉攪在一起,湛藍的天空早就變成了醜陋的昏黃;

    而東海之外,一座被世人視爲禁忌之地的孤島,此刻烏雲密佈,風雷滾動……黑白島!

    已經化作巨廈大小的蛤蟆紅壺,正抻開四肢、肚皮緊緊貼著地面,趴在柳相跟前,嘴巴大大的撐開。

    數不清的巨大符撰,著隨風而舞,圍著紅壺團團打轉。有的符撰殷紅如血,筆劃鏗鏘力透天地;有的混沌灰暗,無論如何用力去看,也無法分辨清楚他的紋路,始終是那麼模模糊糊的一片……

    柳相已經有三個頭顱恢複了活動能力,原本還有些光禿禿的蛇皮已經披滿了巨大的鱗片,在殘陽的映照下綻放出湛湛光芒,每一次晃動都會震起萬道燦然之光,凜冽而暴戾,彷彿天神眼中爆起的滅世神光!

    此刻,三顆頭顱的動作卻只能用溫柔來形容,彼此纏繞著、蜿蜒著無聲的起伏,巨大的蛇信輕而又輕,愛憐的舔過紅壺的身體,柔柔的宛若少女的髮梢。

    六隻本應陰冷、毫無感情的蛇眼中,也流露出心疼和眷戀,一霎不霎的看著滿目痛苦的紅壺。

    紅壺的腮囊一鼓一鼓,費力的喘息著,吞吐之間發出好像破陋風箱的呻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蛤蟆終於爆發出「咕」的一聲鳴叫。

    一聲蛙唱,驚天動地!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隨著那聲鳴叫,從紅壺的周圍賁然卷揚,向著四下席捲而去,轉眼便散出了孤島,周圍的海水霍然掀起驚天海浪,憤怒的咆哮著,向著遠處摔散退讓!

    渾濁而慘敗的巨浪,彷彿被無形的大手一路推輾著,瘋狂的退著,一直消失在視線盡頭。從天空鳥瞰,這方圓千里的海面都已經變成了一座漏洞樣的大坑!

    在驚天動地的蛙鳴裏,一隻背生雙翅、四臂四足、體型差不多大小的妖蛹,猛的被紅壺從肚子裏噴出來,一路翻滾著,最終啪的一聲,摔破在堅硬的礁石上。細瓷四濺之下,一頭和妖蛹一模一樣的妖怪霍然現身!

    雙翼四臂的妖怪神色恍惚,目光渾濁,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左右四顧了片刻之後,終於看到了依舊長著嘴巴的紅壺。

    妖怪遲疑著,跪在地上對著紅壺施了一禮,聲音無比乾澀,時尖時啞:「覲見我主,侍奉我主!」

    紅壺不理,猛的又是一聲蛙鳴,第二隻妖俑被噴出,摔碎,第二頭妖怪渾身火紅,身材矮小,臉孔好像抽筋似的不停顫抖著,背後還拖著一根尖尖的尾巴,與四臂妖怪一樣,跪在地上奉紅壺爲主。

    紅壺的鳴叫聲越來越急促,黑白鳥四周的海水彷彿開了鍋一樣,一隻隻妖俑不停地吐出,砸碎,一頭頭和妖俑一摸一樣的妖怪現身,跪地……

    紅壺用自己以前收藏的仙器震塌秦嶺陰眼,同時偷走了旱魃五哥所有的妖俑,潛回黑白鳥之後,在火行、日屬、月屬三枚柳相頭的幫助下,施展太古邪術,把一隻隻妖俑變成它們生前時的大妖。

    不過這些被早熟封在妖俑之中的妖元,早已被陰屍戾氣侵蝕,現在妖物們雖然得以複活,實力比著原先損耗不少,而且靈智已喪,變成了只懂聽命卻不會思考的妖身傀儡!

    一千零三十四隻妖俑,一千零三十四頭惡妖,旱魃五哥的全部家當……

    到天海之間再度恢複平靜的時候,紅壺又變回了拳頭大小,原先黝黑的目光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暗淡,在喘息了片刻之後,勉強撐起了身體,有氣無力的對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近千頭妖怪喝令:「把剩下的幾根天錐砸碎!」

    一片應和聲中,蓬勃的妖氣沖天而起,一道道身影迅捷如電,黑白島再度爆發出連串的巨響,沒過多少工夫,七個嘹亮、詭異、陰狠、暴躁的怪嘯聲重疊在一起,宛若一把沾滿濃濃鮮血的刃,從黑白島上衝天而起,猛的割碎了蒼穹,海水好像開了鍋一樣的沸騰著,一隻隻巨大的海獸屍體從深海中層層疊疊的漂浮起來,慘慘的白色一直鋪到天邊。

    被鎮壓了千萬年,先後失去兩隻孽魂和統帥鎮魂的九頭怪物柳相,終於掙脫了桎梏!

    從來不會有表情的紅壺,此刻臉上正升騰起一股比著火山噴湧還要更猛烈、更酣暢、更奔湧的快樂!當這份足以撼動天地的喜悅,在它的臉上綻放、炸開的剎那,從他喉嚨裏爆起的卻是一聲彷彿憋悶了一億年的嚎啕大哭!

    每一個音節都毫無意義,可每一音節都都是一份濃悔、濃恨!

    兩千年前,我任性乖張,害死的確是從天地誕生起,就護著我,疼愛我,開心時對我笑,生氣時不肯對我罵的哥哥!

    兩千年裏,我幾經生死,曾經億億年的睥睨天下,橫行無忌,在落難時盡數變成了每分每秒的煎熬,沒有活路,卻求死不得!

    兩千年後,九頭柳相重見天日,而我再也回不去,七顆頭顱依舊蕩漾著燦燦天威,可這份足以踏天、陷地、滅世的榮光,縱然能奪下所有人的眼淚,卻喚不回我最想看的那個笑容!

    愛我的人,因我而死;害我的人,享盡天地間所有的驕傲;而那些無關之人,看我潦倒、看我落魄、看我生死兩難,卻拍手歡笑!

    紅壺,嚎啕,大哭!

    柳相七頭,嚎啕,大哭!

    直到這份哭聲,引來了一場狂風暴雨時,紅壺才收起了眼淚,費力的爬行著,一一從那努力伸向它、生怕它多走一步的巨蛇頭顱前走過,每過一處,都會停下,和他的兄弟蹭蹭臉頰,亙古怪物的臉上,都浮起了一份暖暖的快樂,這是他們幼時最愛的遊戲,天地世間,我們兄弟十人最孤獨?最不孤獨?

    在最後走過那只雙目緊閉,無法挪動的水性頭顱時,紅壺流連了最久,最後才擡頭,對著其他幾顆頭顱呵呵笑道:「我去,報仇,不帶你們一起!」說完,咕咕的怪叫了幾聲,千頭妖物圍攏而至,其中一頭渾身流淌著濃濃火焰的大鳥輕輕把紅壺含在嘴裏,隨即發出一聲含混的長鳴,雙翅振動間,帶著大群的妖物,轉眼衝出黑白島!

    柳相大驚,紛紛怪叫一聲,巨大的身體猛的躍起來,不料在半空中突然顫抖了起來,跟著又轟轟烈烈的摔回了孤島。它才剛剛脫困,蛇頸,蛇頭行動無礙,可巨大的身體和蛇尾還幾乎沒有知覺;千萬年的掙紮,也讓它們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即便是來自混沌的怪物,現在也虛弱不堪;而最最要命的,是失去了真魂的統御,現存的七個兄弟間,配合起來要比當年笨拙,生疏了太多。

    雖然脫困,可一時之間卻還難以行動。

    七顆頭顱之中,有人破空大罵,罵水行孽魂又在自作主張;有人再度失聲痛哭,哭老三繞不開害死老大的心結,救下其他兄弟之後,再無顔面面對他們,從此一別,無論死活,都再無相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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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39:55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八章 困鬥

    一向笑瞇瞇,喜怒不形於色的屠米,現在只剩下半張臉了。

    不久前他們剛剛被大群怪物圍困,突圍時一個不小心,一頭獾子似的玩意撲到屠米跟前撓了一下。只一下子,修爲堪比五福高手的屠米就被撕掉了半張臉,要不是侏儒老道及時催動飛劍斬殺了那個小怪物,當時痛不欲生的屠米,另外一半臉蛋子也未必保得住。

    現在跟在她身後的世宗好手,不過寥寥百餘人了,侏儒老道率領的祁連弟子也傷亡過半,正遊弋策應在大隊人馬的右翼……

    自從十萬大山中的怪物在五天之前攻了進來,化境裏的修士們就開始各自爲戰,或者說各自逃竄。

    以修爲而論,屠米和侏儒老道,無疑是化境修士中的健者,從破城那一刻起,他們便聚攏在一處,護著溫樂陽和蚩毛糾且戰且退,一路上不斷的有零散修士加入他們,也不斷有人死去,到最後剩下的還是他們這兩撥人馬……

    到處都是怪物,到處都是猶自頑抗的修士,到處都是汙血與碎屍……

    屠米他們當然不是不停的廝殺,要真是那樣,就算人數再多三倍,現在也該死光了。細細算來,這五天裏,他們只和怪物打了三場真正的硬仗,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靠著世宗各種隱形潛蹤、撤退逃跑的本事,小心翼翼的避開怪物。

    世宗在一千年裏不停被五福追殺,能傳承下來的門宗,修爲也許未必有多高,但是打遊擊的本事個個一流。就此而論,祁連弟子也的確沾了世宗的光,不過侏儒老道也投桃報李,在世宗被怪物堵住的時候不離不棄。

    剛剛突圍而出的屠米,領著手下和祁連弟子隱入了一片廢墟,這才來得及摸出一顆藥丸子,放到嘴裏剛要嚼,不料藥丸子一滾,就從失去臉頰的那邊腮幫子漏了出去,跟在她身邊的一個世宗的瘦小漢子想笑又不敢,趕忙撿起藥丸,也不嫌髒就投入了自己嘴裏,胡亂嚼碎之後又吐出來,小心翼翼的塗抹在屠米的傷口上。

    屠米居然還有心思嘿嘿笑著說了一句:「等出去,我升你做大統領!以後山西歸你管!」

    瘦小漢子愣了愣,哭表著臉回答道:「回稟屠大家,我現在就是大統領,管山西的……」

    旁邊的人都壓著聲音笑了,世宗之人怕死,但是還沒死的時候,能笑當然要笑!

    不久之後,幾條幽靈似的身影飄進了廢墟,流水價似的一個接一個對著屠米稟報:

    「西面正有大群的怪物圍過來!」

    「南面也是。」

    「東面被地震斷出了一條大壑,咱們現在的情形,至少有一半人躍不過去。」

    「北面的怪物剛剛殺了一夥子修士,現在已經散去......」

    最後探路回來的那個漢子話還沒說完,就被屠米扇了一巴掌,嘿嘿的笑罵:「你他奶奶的,下次第一個說!」

    一行人腳步比狸貓還輕,速度比鷹隼還快,從廢墟中魚貫而出,向著北方掠去,負責斷後的幾個世宗弟子潑灑了些藥粉,小心翼翼的抹去了他們剛剛留下的氣味,這才移動腳步去追同伴。

    不久之後,一片殺戮屠場就出現在大家面前,地面上的血漿濃稠的流淌著,足足有一指厚,殘肢、碎肉、被踩爆的眼珠、斷碎的牙齒、毫無光澤的法寶、被鮮血浸染的符撰......

    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腳印從血泊中四散蔓延,漸漸變淺,直至消失。

    屠米笑呵呵的提醒了一句:「小心別滑到了......」話音未落,腳下遽然爆起了一陣嘎啦啦的斷裂聲,一頭身披石甲、塊頭足有五層樓的巨怪,猛的掙碎地面跳了出來,揮舞著比小房子也毫不遜色的拳頭,重重砸向了他們。

    屠米怪叫了一聲,雙手結印,一蓬青黑色的光華陡然綻放,迎向了巨怪的拳頭,彭的一聲悶響裏,大胖子口噴鮮血,哇哇怪叫著變成了滾地葫蘆,摔倒了一旁。不過聚攏在她身旁不及反應的手下們,卻免去了滅頂之災。

    世宗弟子立刻揚聲怒斥,百多件法寶上下翻飛,向著巨怪毫不留情的斬殺而去!

    始終護在世宗弟子側翼的祁連仙宗衆人一言不發,在侏儒老道的帶領下,催動赤練劍陣殺向了攔路的怪物......

    彭彭彭的悶響交疊,浩浩蕩蕩,不知道名字的巨怪沒什麼厲害法術,但是一身石甲堅硬的難以想像,任憑上百件法寶轟擊,身體也僅僅是微微晃動,除了對祁連劍陣稍有顧忌之外,對其他的法寶根本不閃不避,兩隻巨大的拳頭潑風般的揮舞著,向著腳下的這群螞蟻亂砸一氣!

    不知是刻意爲之還是巧合,巨怪所處的位置恰恰卡在他們的逃生之路上,周圍都是因爲地震而造成的巨坑和深溝大壑,根本無法逾越或者繞路。

    侏儒老道臉色鐵青,口中叱喝連連縱身而出,在赤練和漫天法寶的掩護下,手印、符咒、法訣糾纏在一起,不停蕩起五火神雷,想要掀翻這頭攔路虎!

    巨怪被打得焦頭爛額,嗷嗷的怪叫聲分不清是怒吼還是慘嚎,可就好像長在了地面上一樣,無論如何也不肯倒退半步,就在這時候,斷後的弟子踉踉蹌蹌的跟上了大隊,嘴裏倉皇的喊著:「後面的怪物上來了!」

    屠米終於變得氣急敗壞,哇哇怪叫著,爬了幾次都滑倒在滑膩膩的血漿裏,滾了滿頭滿臉的血汙,指著攔路的巨怪尖叫著:「給我拆了它!」

    轉眼殺聲震天!

    所有的修士都紅了眼,毫無保留的催動起全身真元,拚命地揮動法寶,向著巨怪砸去,啪啪的悶響裏不知多少件法寶都被撞毀,失去法寶的世宗弟子不顧身受重創,野狼似的怒吼一聲,就憑著一身血肉之軀,狠狠的撞向連法寶都無法傷之分毫的怪物!

    自己死了,屠大家還能活,屠大家死了,所有人都得死!五福正道、天下修士都把世宗當做沒心肝的惡獸,可這份千年生死與共、代代相護的正氣,就算扔到天角盡頭,也能把烏雲洗成白色!

    身後大群的怪物,彙聚成黑壓壓的一片,隆隆的腳步聲快要把大地都踩翻了,散落在地的殘肢碎肉都被震得不停跳動,恐怕用不了片刻,這些化境之中最精銳的一支修士,就會被怪物們合圍、屠滅殆盡。

    屠米根本就不回頭看,眼前兒郎們捨生忘死的衝鋒已經讓她瞪裂了眼眶。大胖子終於在手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對著侏儒老道狂吼了一聲:「兒郎們給你帶!」話音落處,全身的骨骼辟里啪啦好像鞭炮般的響成一片,片刻後屠米從胸肺深處狠狠擠出了一聲:「天魔,解體!」

    天魔解體,和妖門的『斷妖身』一樣,是邪教好手在無力動手之下,借損壞身體換來真元發動的垂死一擊!發動後,輕則重傷,重則屍骨無存。

    啪的一聲,屠米的背後猛的綻裂開來,就好像別無形的神鞭重重擂了一下,血霧噴薄之下,屠米就像一頭憤怒到了極點的母鴨,高高的躍起來,向著巨怪一頭撞了過去!

    屠米抱了必死之心,只求自己用骨斷筋折、變成一灘稀泥稀爛的肉泥而換來的力量,能砸碎眼前這頭大山似的怪物!

    就在這個剎那裏,突然一聲厲嘯從她的身後響起,一條怒豹似的身影,裹紮著普通人永遠也無法想像的賁烈,後發而先至,從屠米身旁一閃而過,狠狠一拳轟在了巨怪的胸口上!在百多名倖存的修士眼中,隨著這一拳,時間都彷彿一下子凝固了……

    一直在張牙舞爪,彷彿永遠也不會倒下的石甲怪物,突然停滯了它的動作,巨大的拳頭一隻正舉在半空,另一隻剛剛砸上地面,猙獰的巨眼裏,閃爍著一股奇異的光彩,瞬間之後,那一抹光彩大熾,彭彭兩聲,怪物的眼珠爆碎了。

    隨即,斑駁的裂紋就像那麼毫無徵兆的突然出現,轉眼爬滿怪物的全身,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巨大的怪物就化作了一團黏糊糊的血肉,稀里嘩啦的堆到了地上。

    直到此刻的在場之人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幾乎是歇斯底里的歡呼了一聲!

    溫樂陽醒了。

    溫樂陽醒來的時候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眼看著屠米要撞死在怪物身上,立刻就撲了出去,他裹含劇毒的全力一擊,就連絕頂妖仙都受不了,更何況眼前這頭蠢物。不過在他擊殺了怪物之後,心裏才剛剛冒出了兩個字:救人......

    溫樂陽的身體在半空一轉,靈巧的像頭燕子,輕輕地拖住能把他和兩個媳婦都裝進去的大胖子屠米,無聲的落在地上。

    而與此同時,一聲還含著睡意的悶叫聲,也從修士中間傳來,旋即數百道火隼穿插飛舞,無數條巨大的黑籐破土而出,跟著就是漫天血汁潑濺,淒厲的慘嚎四溢,小蚩毛糾也醒了,他睜開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動巫法,絞殺從後而至的怪物!

    溫樂陽大喜,還捧著屠米就跳到了小蚩毛糾跟前:「醒了?」

    蚩毛糾對這個問題挺無奈的,回答了一句:「你也醒了?」

    溫樂陽了嘿嘿一笑,試著催動了一下生死毒,百足草奇效名不虛傳,他的一身重傷已經盡數痊癒,毒力也恢複如初,不過蛟甲依然散碎,蛟刺還是半截,骨蛟乾脆不知道在哪.......

    仙草的藥效只救人,不救寶貝,這套佞蛟法寶隨他同生共長,還要在他體內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暫時用不了了.

    蚩毛糾的功力不如溫樂陽,雖然在他之後服用百足草,卻和他同時醒來。

    眼前的厄難暫時消弭,屠米大難不死,半張臉醜陋無比的笑著:「你們兩個誠心的吧?早片刻我也不用天魔解體。」

    溫樂陽呵呵的笑道:「如今剛好醒來,否者晚片刻,你就再也用不了天魔解體了。」

    侏儒老道也喜上眉梢,生死邊緣之際,平添兩個絕頂高手,老道從心底樂開了花,快走幾步到了他們跟前,瞪著蚩毛糾笑道:「溫樂陽,你可醒來了!」

    蚩毛糾搓了搓手心,岔開了話:「祁連仙長,世宗兄弟,日後都是七娘山的貴賓!你們兩位….哪位受傷更重些?」

    侏儒老道目光遊移,看著溫樂陽,用一聲冷笑回答;「怪物雖然厲害,貧道的修爲倒也還應付得了,屠大家傷的可有些重了!」

    蚩毛糾點點頭,二話不說直接從繡囊裏取出了最後一片百足草葉子,小心翼翼的喂到屠米的嘴裏,侏儒老道的老臉上一片悔恨:「那個….我傷的也不輕……」

    蚩毛糾頭也不擡:「最後一片,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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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40:53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九章 鑼鼓

    「噗」的一聲,屠米居然一揚下頷,把剛剛被蚩毛糾放進嘴裏的仙草葉子吐了出來:「祁連仙長,你我一人一半?」

    葉子從她的嘴裏跳出來之後沒能飛多高,很快又落了下來,貼在了屠米那半張完好無損的臉蛋子上。

    亮晶晶的口水塗在葉子上,蒼翠欲滴,煞是好看……

    侏儒老道的腦門上跑過一串雞皮疙瘩,趕忙退後兩步:「我還能堅持,你吃,你吃。」

    屠米嘻嘻一笑,從溫樂陽的懷裏掙紮了跳了出來,靠在自己的手下身上,伸手把黏在臉上的葉子揭下來,對溫、蚩二人說道:「你們醒了,我的傷勢輕重也就沒什麼分別了,這枚仙草用在我身上浪費。」跟著不由分說,把葉子又塞回到蚩毛糾的繡囊裏。

    蚩毛糾和溫樂陽對望了一眼,身處險境,馬上就要有連串的惡戰,有一片仙草葉子防身重要的很,不過想想葉子上那層晶瑩剔透的口水……

    屠米舒心無比的長出了口氣,對著手下揮了揮手,世宗子弟精幹無比,立刻有十餘人四下散開去打探道路。這些斥候個個臉上都掛滿疲憊,但腳步健碩矯捷,轉眼消失在衆人的視線盡頭。

    溫樂陽開路、蚩毛糾斷後,一行人實力大增,再加上世宗的探子精幹,暫時不僅自保無虞,還在逃難的路上救了不少倖存的化境修士。

    到了黃昏時分,他們終於尋到了一處安靜的廢墟,方圓幾里之內都沒什麼怪物,在幾天裏都疲於奔命、早已筋疲力盡的修士們終於得以喘息片刻。

    當夜,所有的警哨都由溫樂陽和蚩毛糾兩個人來擔當,其他人全都凝神修養,運功療傷。

    直到這個時候,溫樂陽才靜下心神,把不久前的事情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十九居然是新月更讓他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罵。

    蚩毛糾呵呵的笑著:「早知道這麼厲害,當初就應該娶了!」

    溫樂陽也樂了,搖著頭岔開了話題:「在化境入口,咱倆和孔弩兒的手下混戰,一群天錐傳人都喚起神通,對我同時發難。」說著,一個個數到:「熱仙姑、數斗、鐵銹、十九,還有滿月和上下弦。」

    蚩毛糾不明白溫樂陽的意思,赧然笑到:「那時我被另外幾個小子纏住了,一時沒能幫上忙……」

    溫樂陽咳了一聲,趕忙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想問,那時滿月、上下弦在施展神通的時候,宣念的口訣你還記得不?」

    不久前那一戰,尤其是一群天錐傳人對溫樂陽發動的合力一擊,簡直亂到了極點,蚩毛糾回憶了一會才點點頭:「上下弦喊得分別是『浮光掠影』『生殺予奪』,滿月喊得…『殺影』…….」說到這裏,蚩毛糾楞了一下,片刻之後猛地跳了起來,又加重語氣重複了遍:「殺影!」

    溫樂陽重重的吸了口氣:「就是殺影!」

    溫樹林在黑白島四年,有對『大餅,銅鑼,狗』這三樣東西算是更近了一步,算出了破鑼是錐子,狗是千仞,而大餅的線索是『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和『殺影』。

    蚩毛糾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好傢夥!結果你就在化境裏被殺影神通打成了重傷……這麼算的話,大餅是月錐傳人?」

    哥倆不約而同的擡起頭,望向懸在半空的月亮,適逢月中,明月如鏡。

    蚩毛糾有些的說猶豫的問:「這月亮…像大餅?」

    溫樂陽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第二天一早,侏儒老道和屠米的精神都恢複了不少,溫樂陽和蚩毛糾用劇毒和巫蠱設下衛戌的禁制,隨後揣著用於聯絡的木鈴鐺,離開了營地。

    營地邊緣的禁制,就算有大隊怪物的侵襲,也能抵擋片刻,以溫樂陽和蚩毛糾的身法,只要別離開的太遠,盡可以趕得回來。

    傍晚時分他們才回來,在他們身後又帶回來了數百名倖存者。

    蚩毛糾和溫樂陽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他們已經探過化境出口,那裏就像一道洩洪的閘口,是怪物們的力量集結最兇猛的地方,兩個人聯手衝了三次,不僅未能成功,最後一次蚩毛糾還險些陷落。不過他也在出口的地方種下了『望眼蠱』。

    『望眼蠱』與本命蠱相連,現在化境出口的情形,隨時都會反映在蚩毛糾心裏。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起了濃濃的失望,先前四處衝殺,情形險惡到了極點,但總還有一絲指望,盼著溫樂陽和蚩毛糾;兩個絕頂好手醒來後能帶著大夥逃出生天。

    少了半邊臉,所以屠米只能露出半個笑臉:「咱們到底...有沒有援兵?」

    溫樂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們的援兵,現在已經盡數聚集在十萬大山的邊緣、萇狸、錐子、旱魃父女、溫九溫十三、慕慕和屍煞、崑崙道、鵝羊道、大慈悲寺......

    看熱鬧的、助拳的、還有來找人的,再加上這次傾巢而出的拓斜嫡系,在十萬大山的邊緣,足足彙聚了上萬修士!

    水鏡和尚正手捏法印,雙目緊閉,搜尋著敵人的下落,一衆核心高手靜靜地站立在四周耐心等待。天錐後人非同小可,又得了孔弩兒的陣法,刻意隱藏之下,只能指望水鏡發現對方的行蹤。

    轉眼大半天的功夫過去了,就在大夥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遠處陡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聲,水鏡和尚手印一變,反手接住了正呼嘯而至的佛珠,感受了片刻之後猛的睜開眼睛,哈哈笑道:「找到了!」說著伸出手,在早已準備好的大山地圖中的某處一點。

    萇狸哈哈一笑,一把拎起和尚:「走吧!」說著,晃動身形飄進了大山!一衆高手在來路上早就商議好,這次對付天錐後人,可以說是和孔弩兒手下所有的力量決戰,絕不容任性胡鬧,所有核心的高手在進山之後必須壓住步子,集體行動。

    萇狸、錐子、旱魃父女、拓斜傳人、劉正和三味分身這些絕頂高手先走一步,沿途留下記號,由老兔妖統領其餘修士,在後面緊隨,一俟遇敵便以靈通法寶傳訊。

    一時間層層諭令跌宕,彙聚在十萬大山邊緣的上萬修士盡數動身,各自催動身形,浩浩蕩蕩進入了這片自亙古起便盤踞了無數惡獸的決絕險地!

    萇狸的美,在十萬大山中無聲的流淌著。她就算壓著步子,也迅捷無比,和她同行的無一不是修爲絕頂之人轉眼已經消失在大山深處。

    大隊的修士們則亂成了一片,嗚嗚泱泱的快步而行,最精銳的大慈悲寺和崑崙弟子分別打頭和斷後,隊伍雖然散亂不堪,但是速度也著實不慢。

    十萬大山之中,只有一片靜謐,既沒有天錐後人來狙擊,也沒有怪物出現,更沒有飛鳥走獸,一衆高手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靈識始終遠遠的潑散在四周,正走著半截,水鏡和尚突然咦了一聲,滿臉都是納悶的神色,旋即破空聲再度響起,這次連著兩枚佛珠滴溜溜的打著轉,從遠處向著他飛來。

    水鏡把佛珠接在手裏,靜靜感悟片刻之後,才結結巴巴的開口:「另外,還有兩個地方,都有絕頂的高手……」

    錐子長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漸漸煩躁的心情:「十萬大山裏,除了我們、天錐後人,還藏著兩股極厲害的力量?」說完,又確定了一句:「一共……有三支身份不明的力量?」

    水鏡點點頭:「對!不過我分不清大小……總之都厲害到了極點。」

    和尚的搜神之術雖然神奇,但他的修爲實在有限,這三股力量的強橫之處,早已超出了他對修爲的認識,就好像一座大山和一座墳包,在螞蟻的眼裏都是高聳入雲的大傢夥,根本辨不出那個更高。

    錐子皺了下眉頭,凝出了一份讓人心疼的遲疑:「這三夥人裏,哪個更近些?」

    水鏡這次胸有成竹,趕忙指著他們行進的方向:「咱們正在找的那夥人,更近些!」

    幾個妖仙對望了一眼,萇狸當先邁步:「先找近的!」

    囡囡小五一直坐在旱魃的懷裏,突然插口道:「十萬大山裏還有個厲害無比的野人大漢,三夥敵人裏,會不會有他一份?」

    幾個有見識的妖仙一起點了點頭,錐子的語氣輕鬆了些:「那個野人大漢不會和咱們爲難,只要……」

    她的話還沒說完,遽然一陣叮叮咚咚的鑼鼓聲,猛的從大山深處響起!

    鑼聲急促,彷彿一群悍婦正在尖聲吵架,讓人一聽就心情煩躁到了極點;而鼓聲卻遲緩厚重,好像太古大神的腳步,每一聲都重重的踩踏了所有人的心!

    這一片彷彿連綿至天際的十萬大山,隨著鑼鼓聲一下子活了過來……

    鑼鼓聲響起的剎那,在後面統領大隊人馬的老兔妖不樂猛的站住腳步,他身旁的小兔妖善斷仰起頭,鼻端迅速的抽動著,彷彿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五大禪院的主持宣念佛偈,率領座下弟子轉眼排成護法大陣,其他的修士們也根本不用吩咐,齊刷刷的亮出護身法寶,一邊彼此招呼著多加小心,一邊警惕的巡視著四周。

    可半晌之後,依舊沒有絲毫的動靜,鑼鼓喧天,卻窒悶依舊!老兔妖的眼裏精光閃爍,又等了一會看到卻是沒有動靜,這才緩緩地揚聲喝令:「護法神通不可撤,結陣緩行!」

    龐大的隊伍再度開始移動,可任誰也沒想到,就在絕大多數人剛剛邁出一步的時候,倏然一聲轟天巨響,隊伍中央的山地,猛的塌陷了下去,一座方圓里許,足足十餘丈深的大坑!

    旋即窸窸窣窣的異響不停,從大坑中湧出了密密麻麻,好像潮水一般的鐵甲巨蟻!每一頭螞蟻,都比著小狗還大,頃刻間淹沒了近千修士,哄得一聲,所有的修士都大驚失色,忙不疊的向後退開。

    「佛陀,護法!」老兔妖嗔目怒喝,手印盤結之下毫光迸現,護法金龍自雲頂現身,蕩漾著燦燦天威,疊疊嘶吼著一頭紮進了突兀出現的巨蟻巢穴!小兔妖緊隨師傅,裹在身上的僧袍化作片片灰蝶,一陣尖聲尖氣的怪笑裏,十幾頭羅剎鬼穿梭如電,護在金龍身旁,一起鑽進了蟻穴。

    現在大坑裏的人已然無倖,這時其他的修士們才反應過來,喚起鋪天蓋地的神通,向著大坑毫不留情的砸了下去,流光溢彩、浩浩雷鳴,數不清的螞蟻在吱吱的慘叫中被神通炸碎,臭氣熏天的膿汁、殘破的斷足、碎身四處亂濺。

    修士們正殺的興起,不知是誰突然驚叫了一聲,伸手指向了四周!法寶的轟鳴遮掩了隆隆的腳步聲,無數頭怪物,赤紅了雙眼,正在鑼鼓聲的催促下,好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向著修士們奔襲而至!

    鵝羊、崑崙、大慈悲寺的弟子們進退有度,臨危不亂,可大群的散修和小門宗卻毫無章法,四下裏亂跳亂跑,轉眼整個隊伍都亂成了一個大疙瘩,萬餘名修士,其中不乏好手,無數法寶揮舞,無盡神光蕩漾,聲勢和威力都兇猛澎湃到了極點,可這麼亂哄哄的應戰,就和不久前化境之內的衆修士與怪物鏖戰的情形一樣,有時千百道神通都打在一頭怪物身上,有時卻沒有一道神通來阻截另一個方向......

    老兔妖氣急敗壞,一邊瘋狂的搖著傳訊用的木鈴鐺,向前面的絕頂高手求助,一邊大聲的指揮著幾個五福大派的弟子四處補漏。

    眼看著無盡的怪物越衝越近,修士們甚至已經能聞到怪物口中的惡臭,終於一聲聲或清朗、或憤怒、或陰狠、或毒辣的斷喝聲,宛若滾滾驚雷,從天際響起!

    「彈劍,律令,誅邪!」劉正神色莊嚴,天空陡然暗了下來,一道由萬柄神劍彙聚而成的長虹遮住了慘淡的陽光,如暴雨般向著怪物們傾斜。

    「萬鬼,回魂,死不回頭!」旱魃雙目慘綠,一蓮幽冥慘綠撕碎了空氣,數不清的陰屍喪魂從地下爬出來,和身邊的怪物撕咬、糾纏;

    「天水,瑞雪,一歲一枯榮!」錐子這次沒有喚起管用的冰錐,萬朵雪花毫無徵兆的飄散,每一頭沾上了雪花的怪物,彈指間身體中的水分就被盡數抽乾,變成一具乾枯的屍體;

    「妖!害!獨尊!」萇狸的聲音清脆而動聽,宛若仙樂,在漫天怪物的嘶吼中,悅耳的讓人想哭,而隨之蕩起的妖風卻腥臭得讓人作嘔,所過之處,怪物盡化作膿血;

    前面的妖仙和劍仙,都回來了!

    鑼鼓響起的時候,十萬大山無盡的怪物又複躁動,在前面趕路的絕頂高手片刻後就發現大隊弟子已陷入厄難,立刻返回來支援,饒是萇狸等人的速度迅捷無比,在她們馳援之前,大隊的修士也折損了千餘人!

    剛剛還示若瘋魔、浩浩蕩蕩的怪物,轉眼就被無數驚天神通,擊殺、擊散、擊潰!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只有膿血、殘肢、碎肉和粘稠的風!

    一衆絕頂高手幾乎同時出手,每一道都是毀天滅地的大神通,轉眼就穩住了陣勢,老兔妖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忙不疊的開始整頓隊伍,小兔妖幫著師傅一起,按照各個門宗和散修流派的實力,分配行軍時的任務,忙活了足足有個把個時辰,這才勉強能夠重新開始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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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43:40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零章 活路

    十九和三個同門兄弟,並肩站在大頭矮子的身後,向著十萬大山的其他地方極目遠眺,每個人的目光裏蘊藏著無法掩飾的深深震愕。

    四人受命保護這個自稱能夠退敵的大頭矮子,開始的時候月錐後人還不以爲然,不過五行妖怪的話就是仙師諭令,她們只有照辦的份。

    大頭矮子似乎有些害怕生人,從始至終都挺客氣,刻意和他們套近乎,卻生生的和月錐後人沒話找話的閑談著。直到外圍的孔弩兒手下傳回消息,萬餘名等在山外的修士,在一衆絕頂高手的帶領下,開拔進入大山的時候,大頭矮子才一躍而起,就手舞足蹈的開始敲起了自己腰間的那一套小小的銅鑼。

    銅鑼雖小,卻喧鬧驚天,跟著無數的怪物皆盡躁動!

    幾個月錐後人全都傻了眼。

    他們沒想到,眼前已經有鋪天蓋地的怪物,正彙聚成浩浩洪流衝進化境,可山裏竟然還潛伏著根本數不清的惡物。

    他們更沒想到,眼前這個毫不起眼,從沒聽說過的大頭矮子,竟然有一副用銅鑼驅動怪物傷人的本領!

    胖子滿月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十萬大山裏,究竟藏著多少孽物怪獸?」

    五行妖怪回過頭,嘿嘿的笑著:「古時大山裏的怪物曾經有兩次傾巢而出,每一次都只差一點點便摧毀凡間,數量自然不會少!同時對付萬多名修士、引發化境無量劫還應付得來。」

    滿月點點頭,悄悄地伸手指了指背對他們的大頭矮子,問五行妖怪:「這個大頭……神仙又是什麼來曆,他能指揮這無盡的怪物,那豈不是…豈不是天下無敵!」

    大頭矮子立刻回過頭,手中鑼鼓不停,對著滿月等人露出了個髒兮兮的笑容:「不是指揮,也指揮不了。天荒鑼、地老鼓只能喚起這些小東西的凶性,凶性一起,它們便會彙集到一起,追蹤、殺光進山的外人,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

    五行妖怪哈哈大笑:「足夠了!足夠了!」

    滿月吞著口水小心翼翼的追問:「我們算外人不?」

    大頭矮子誠惶誠恐的搖頭:「跟我說過話的人,都沒事!」

    幾個人正說著的時候,熱仙姑醒來了,待聽明白了大山中的情勢之後,足足的嚇了一跳,十萬大山之內兩重天地,化境之外,上萬有姓有名有字號的修天之士正一邊與怪物惡鬥一邊行軍;化境之內,數萬修士早已死的七七八八,倖存者正躲避著怪物們的狙殺……

    熱仙姑正想說什麼,突然雙眉一挑,咯咯的笑道:「是個頑皮兒!」說著陡然一伸手,幾十道熾烈的火牆淩空而現,在半空中蜿蜒盤繞,編織成了一張熊熊的火網,從她身邊猛的燒入了地面,一陣悶聲悶氣的慘嚎從泥土之下狠狠的拔出,火網再從地面中升起的時候,其中重重裹住了一頭巨大的穿山甲。

    侏儒老道被困在化境中,穿山甲破土也趕來打探消息,憑著他的修爲,根本就沒發現這裏有什麼危險,甚至在來之前,連一點異常都沒注意到,正遁地而過的時候,被熱仙姑一網擒住。

    破土路過純屬是意外,不過就算熱仙姑沒發現他,只要其他人稍動殺心,他也沒機會活著通過此處。

    破土在火網中左衝右突,連連試了幾次都沒能掙脫桎梏,在他幾乎離開地面的剎那,破土猛的怒號了一聲,全身鱗片轟然炸碎,變成千萬把陰狠鋒銳的刀子,在紮紮的刺耳摩擦聲裏終於個破了火網,白花花的身體白皙水嫩的比嬰兒還細膩,又一頭鑽進了土裏,逃命而去。

    五行妖怪根本就懶得動,就從一旁笑嘻嘻的看著,現在滿山的怪物盡數發動,他才不在乎被人發現行蹤。

    滿月、上下弦剛要動,就被十九給攔住了,熱仙姑滿臉的意外,不過依舊咯咯的笑著,:「剛剛醒來,身子還麻木得很,連這麼頭小傢夥都沒抓住。」

    說完,熱仙姑又望向十九。

    十九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的回答:「它的死活無關大局,而且~我也幾次聽說過它,算是有些緣分,放它離開,生死由命吧。」

    熱仙姑還是那副眉飛色舞的笑意:「鳴沙山上天月家的妹子,生著一副菩薩心腸呢!」

    十九舉目遙遙望向遠方,露出一個讓人嘴角發苦的笑容,聲音有些輕飄飄的:「仙師的性命是保住了,可修真道卻沒了!」

    一個乾澀嘶啞的聲音,含著說不出的怨毒,接下了十九的話:「這群逆神弒天的賊,都是自尋死路!」

    數斗醒了,目光陰狠,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卻說不出的興奮。鐵銹先生也睜開看眼睛,張開嘴巴想說什麼,卻最終歎了口氣。

    而此刻和鐵銹相反,紅壺正張大了嘴巴,狠狠地抽了口涼氣:「這他奶奶的~怎麼回事!」在它身後,千頭妖身傀儡呆呆的肅立著,目光裏沒有一絲波動就那麼呆滯的看著從四面八方咆哮狂奔,越衝越近的怪物們,紅壺咕的怪叫一聲,鏗鏘喝令手下:「殺!」

    紅壺帶著自己的傀儡大軍離開黑白島,甫一回到東土,就聽說了化境的事情,它要殺溫樂陽、要殺萇狸、要殺旱魃、要殺錐子、要殺與黑白島劍仙有關的劉正、還要殺後來得到了三味身體的人……

    仇人們都去了十萬大山,它當然也要去,不過錐子等人是從西面進山,它和傀儡手下則是從東面進山。

    紅壺來的比萇狸等人晚,但進山卻有幾天了,本想等萇狸進山之後找機會襲殺,結果蛤蟆做夢也沒有想到,仇人還沒來,怪物們來了……

    萇狸、錐子率領的隊伍正在和怪物拚殺;紅壺統御著千餘妖身傀儡也陷入了無盡的怪物之中;五行妖怪和天錐後人嚴陣以待,等待著化境無量劫的那一刻;十萬大山裏真正的高手野人大漢卻下落不明,任憑這大山裏亂得開了鍋,卻始終沒有現身。

    此刻怪物們已經傾巢而出,兵分兩路,一部分在山野間四下狂奔,嗅著外人的氣息嗜血追殺;而另一路則繼續彙聚成殺戮的潮水,源源不斷的向著化境之內衝去!

    化境裏的妖怪越來越多,既然出口失守了,陷落其間的修士也只有被屠戮的份,到現在爲止,唯一還算安全的地方,也只是世宗和祁連弟子所在的營地了。

    這幾天裏溫樂陽和蚩毛糾幾乎都沒休息片刻,不停地在營地和化境四處往返,努力的帶回一些倖存者,開始時還有些效果,每次出去三四個時辰,就能帶回來三幾百人,除此之外,他們還找到了幾個凝練丹藥或者煉製法器、符撰的店舖廢墟,房子雖然塌了,但精練的寶貝還在,雖然效力威力未見得有多神奇,但對於困頓不堪的修士們來說,無疑也是一個好消息。

    可從第二天夜裏開始,他們的收穫就越來越少,帶回來的人,一次比一次人少,傷的也越來越重。

    化境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原先那份湛湛的清透。漸漸變得昏暗渾濁,甚至黑夜白晝之分都不那麼明顯了,時不時還會有一兩聲渺渺的神唱隱約飄蕩,輕靈卻毫不慈悲。

    開始大夥還沒注意,後來還是第四天頭上,侏儒老道最先發現了異常,找到屠米低聲的討論著,兩個人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而恐懼!

    不久之後溫樂陽和蚩毛糾回來了,這次他們只帶回來了三個人,蚩毛糾的臉了難看到了極點,外面幾乎全是怪物,方圓百里之內,除了他們之外已經沒有活人了。

    現在營地裏聚集了三千多人,超過半數都有傷在身,其中還有一成瀕死之人。

    侏儒老道一見他們回來,立刻迎上來,面色凝重的看著蚩毛糾:「溫樂陽,事情恐怕麻煩的很!」戾氣瀰漫,天昏地暗,日夜不分,天神唱晚,這些都是大劫的前兆,以侏儒老道和屠米等人的見識,就算不知道孔弩兒的設計,也不難猜到化境裏將會發生什麼。

    溫樂陽大吃一驚,無量劫這個詞他可不是第一次聽說,正想再仔細的追問幾句,身邊的蚩毛糾突然發出了一陣淒厲的笑罵:「躲不下去了!這幫子狗頭鬼臉沒卵子的王八蛋來了!」

    話音剛落,一塊足足有里許方圓的土石,掛著尖銳的破空聲,從遠處一路翻轉,向著他們的營地狠狠砸來,佈置在營地周圍的巫蠱禁制隨之發動,幾根巨大的籐條迎風而長,轉眼變成桀桀狂怒的神袛罰鞭,在啪啪啪疊成一連串的巨響裏,刨土揚塵,偌大一塊巨石被生生抽碎齏粉!

    這幾天裏被溫樂陽和蚩毛糾救回到營地的修士們,全都臉色蒼白,只要還能動的人全都翻身躍起,忙不疊的舉起手裏的法寶。反觀世宗和祁連弟子,要鎮靜的多,並沒有急著跳起來,而是把受傷的同門兄弟負在背上,用衣服或者繩子緊緊紮好,有個世宗的小姑娘是屠米的心腹,二話不說背起了她,屠米肥壯小姑娘纖瘦,遠遠看去她倆跟孔雀開屏似的。

    兩個門宗的弟子迅速的帶上同伴,有的人還在笑著:「一會怪物上來,我轉身就跑,正好用你來擋一擋。」

    被固定在同伴身上的世宗或者祁連弟子則笑著回答:「嗯,你也只能逃跑,老子壓著你背上的飛劍呢,看你怎麼殺怪物!」

    那群化境裏的修士個個臉孔通紅,也忙不疊的去扶起受傷的人。

    塵囂飛揚,遮天蔽日,視線盡頭爆起的層層土龍終於變得影影綽綽,衝在第一個的怪物身高足足有十餘丈,深紫色的身體上全是石頭樣堅硬的肌肉,頭上一隻通紅的獨角,綻放著刺眼的凶光,在奔馳了一段之後,俯身又揭下一塊巨大的地面,嗷嗷嚎叫著再度向營地砸了過來。

    在它身後,黑壓壓的怪物彷彿烏雲的倒影,一眼望不到頭!

    長籐第二次發威,砸碎了怪物投擲過來的巨石,營地中的修士雖然毫髮無傷,可絕大多數人的眼裏已經升起了絕望和倉皇,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溫樂陽突然怒罵了一聲,學著遠處怪物的模樣,俯下身體不算粗壯的胳膊上肌肉虯結,猛的扣住了身前的地面,哇哇的爆叫與嘎啦啦的土石崩裂聲,一塊同樣大小的地面也被溫樂陽高高舉起、舞動、擲出!

    獨角怪神色大怒,目光裏卻滿是不屑,不躲不避,帶著身後的怪物大軍拚命的狂奔,當巨石鋪天蓋地而至的時候,頭上的赤角一挑,啪的一聲,硬生生抗碎了巨石,跟著仰天長嗥,不料它充滿戰意的狂妄嘶吼才剛剛響起,就變成了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一抹黑白糾結的灰敗顔色,剎那吞沒了它那根紅豔豔的獨角……

    土石散落處,正咆哮而至的怪物們只要擦上哪怕一枚小小的塵埃,都會在狂奔中突然一個跟頭狠狠砸在地上,轉眼氣絕身亡!

    小蚩毛糾對著營地裏的修士們揮揮手:「向東跑,我們隨後就到!」

    東面,是化境出口的方向。

    衆人都微微一愣,宛若千鬼齊哭、萬獸哀號似的巫唱轟鳴而起,卻掩不住蚩毛糾的聲音:「援兵沒見著,營地被發現了,怪物多到數不清,化境裏再沒有一寸淨土,雖然是廢話,可我還是想問問大夥,你們是想死還是想活?」

    侏儒老道瞪著眼睛回答:「當然想活!」

    蚩毛糾哈哈大笑:「想活就向著活路走,就算死,也要死在活路上!」

    一聲震裂蒼穹的長嘯,厲嘯決絕,卻在一半時變成了疊疊的狂笑,侏儒老道對著其他人一揮手,巨吼如雷般的笑道:「都跟道爺走,大不了,就死在這條活路上!」

    數千修士轟然應諾,在邁出第一步的同時,不約而同的狂叫著轉身,猛的把手裏的法寶、背上的飛劍、懷中的符撰,一起砸向了越衝越近的怪物!數千道神通在半空裏彙聚成一條驚豔到掙裂目光、賁烈到震塌奈何橋的虹,橫橫而絕絕的砸進了怪物的洪流之中……

    慘叫、汙血、鱗片、斷角、殘翅四下噴濺,一群修士這才哄堂、大笑、轉身、邁步,向著誰也不知道是死路還是活路的方向,縱躍而去!

    一道狂野的勁風從蚩毛糾身邊一掠而過,渾身生死毒奔騰洶湧,溫樂陽就像一支鋒銳之劍,一頭紮進了怪物的洪流之中,所過之處只有連天的慘叫,無論大小或者異種,只要是溫樂陽掠過的地方,強壯的怪物就像被大象一腳踢翻的泥娃娃,亂七八糟的四處翻飛,遠遠望去,溫樂陽就像一把肆意穿梭在麥子之間的鐮刀。除了拓斜之外,天下第一奇毒、天下第一堅硬的身體、天下第一詭異的錯拳!

    火光幢幢,數百道火雀這次沒有上下紛飛,而是在蚩毛糾身後彙聚成了一道妖嬈而凜冽的巨大火柱,一向無聲的命火此刻也發出了辟里啪啦燃燒聲,蚩毛糾躬身半蹲,雙目如血般赤紅,緊緊的盯著越衝越近的怪物們,嘴裏發出一聲聲悶鈍到極點的長嗥。

    終於在片刻後,天地間暴起了一聲轟然巨響,他身後的命火之柱彭的炸碎,而在他面前的地面,倏然長出了無數裂紋,仿若活了一般,在啪啪啪啪的斷裂聲裏,應聲向怪物們蔓延而去!

    不等蚩毛糾招呼,溫樂陽就裹著一身腥臭的血漿衝了回來,兄弟兩人相顧大笑,也不再停留,轉身去追趕大隊人馬。

    怪物們早已變得暴躁而瘋狂,腳步絲毫不停地衝鋒著,可當他們跑進那片長滿裂紋的土地時,突然感覺到一陣陣巨烈的疼痛,繼而他們才驚駭的發現,那些在地面蔓延的裂紋,不知何時、更不知爲何竟然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很快,他們詫異的眼神也爬滿了裂紋。。。跟著就跟瓷娃娃似的,粉粉碎碎。

    大群的怪物,終於亂了套,不過也僅僅亂了十幾分鍾,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多到足以用同伴的身體和性命,耗光敵人的所有的法術,即便強若溫樂陽和蚩毛糾,兩個最優秀的拓斜弟子聯手,也不可能徹底攔住或者擊垮這股怪物,也只不過是阻撓了一陣,給修士們騰出了一點逃跑的時間罷了。

    可這支怪物,比起現在正在化境之中四處亂竄怪物總數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自從離開營地的那一刻起,修士們便再沒有喘息的機會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化境之中的怪物雖然也殘暴、嗜血,但並不像外面的怪物那樣,調用天生異術刻意尋找修士。它們只是成群結隊四下亂闖,發現了活人才會衝過來,並沒有形成真正的合圍之勢。

    可即便如此,有溫樂陽和小蚩毛糾兩個絕頂高手壓陣,依舊會不時的被怪物衝進隊伍,甚至有一次,他們的隊尾被大群的怪物吞沒,所有陷入敵陣的修士幾乎毫不猶豫的發動了各種玉石俱焚的神通,死在活路上,雖死無憾!

    面前的怪物永遠也殺不完,探子再也沒有用了,到處都是惡獸,再派探子出去就是送飯的,衆人牢牢踩住出口的方向,每一段路都走得緩慢而吃力,方向卻始終不曾移轉,每一個人都明白,他們走在……活路上!
引言 使用道具
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46:32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一章 殺俑

    十萬大山裏的情形,比著化境內要好上許多,雖然怪物們更暴躁,更有目的的追殺,但帶隊的絕頂高手多,老兔妖這個層次的二線高手多、五福骨幹這樣的普通高手更多,而且進山前準備充分,幾個壓陣的大門宗弟子素質更比著化境裏的烏合之衆強上太多。

    大慈悲寺、崑崙道、鵝羊道和一些雖然規模小、但訓練有素的普通門宗都發動了陣法,進退有度,互相掩護著,一路上雖然也是腥風血雨,殺伐不斷,速度更慢的離譜,可一時還盡可以支持的住。

    兩個傻叔叔、慕慕和屍煞什麼都不管,就負責保護好水鏡,爲大家指引方向,向著大山深處的目的地行進。

    無數的怪物死了,又有無數的怪物圍攏而至,飛天、遁地,神出鬼沒,更多的則是奔湧而來,好像被燙紅了屁股的野牛!

    修士們,法寶、符撰、神通更沒有一刻停止傾瀉過......

    萇狸、錐子、旱魃、劉正和三味輪番上陣,始終有一個絕頂高手在前面領隊開路,其他人則散落在大隊人馬中,哪個地方一吃緊,便會有鋪天蓋地的大神通賁烈而至。

    此刻領隊的是萇狸,她的臉上早就沒了震怒,又變成了那股饒有興趣的笑意,手裏拎著自己那雙範思哲的高跟鞋,赤著白皙的雙足,好像春遊時開心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走在隊伍最前面。

    在她身旁,一層層黑色的妖刃倏然出沒,時而輕柔的好像春時軟軟的風,有時卻猛烈的彷彿大海上掀起的如山巨浪,在她身後,留下了一條由怪物膿血鋪成的泥濘之路!

    現在怪物們的攻勢稍緩,錐子有些無所事事的跟在萇狸身邊,看她屠殺怪物,自己卻沒出手,笑嘻嘻的說:「你少潑點血,髒得很。」

    萇狸一邊小心翼翼的從血沼中尋找還殘存的淨土落足,一邊回答:「不行,不讓它們死無全屍,我全身難受!」

    貓妖的語氣輕鬆愉快,和她釣魚時的笑聲沒什麼區別。

    錐子白了她一眼,岔開了話題:「鑼鼓聲古怪的很,要是不能破去,怪物就不會散。」

    萇狸搖了搖頭:「還是先找對地方再說吧,都是孔弩兒的手下,肯定聚在一起,見面之後衝過去殺了唄。」

    水鏡的搜神之術一共找到了三個地方藏著絕頂修士,他們正向著最近之處進發,可即便是靠近的地方,也讓他們足足走了三天之久。

    萇狸看膩了怪物,開始低頭研究自己的裸足,臉上笑咪咪的,似乎對自己的腳丫子很滿意,側頭對錐子說:「你把鞋子也脫了,咱倆比比?」

    跟在她身後的大小兔妖對望了一臉,滿臉的啼笑皆非,錐子卻撇了撇嘴巴,真就把鞋子脫了下來,一樣的白嫩好看……

    萇狸比了比,發現自己雖然沒輸但也沒贏,有些不耐煩的說了句:「沒勁……」

    這時劉正也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和兩個女妖並肩而行:「水鏡和尚說,快到地頭了。」跟著,小掌門的臉上浮起了少有的凝重,剛要開口,錐子就罵道:「好好說話,別裝模作樣的!」

    劉正咳了一聲,又恢複了嬉皮笑臉:「如果,我說如果,咱們能衝過怪物的陣勢。敵人的好手裏,四個月錐外加數斗、鐵銹、熱仙姑,一共七個人,另外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五行妖怪。」

    萇狸想了想才開口:「七名天錐後人,我、錐子和旱魃三個人對付起來穩操勝券。至於五行妖怪……你、三味、慕慕和兩個傻叔叔。」說著,她又搖搖頭:「那個五行妖怪,要是有大鬍子的本領,咱們便輸了!」

    這群絕頂高手一見面就會打成一團,隨同他們而來的修士人數雖然多,但都是對付怪物的主力,在妖仙劍仙的決戰裏幫不上什麼忙。

    錐子的聲音毋庸置疑:「這樣編排不好,我領著三味和拓斜弟子去對付五行妖怪,你們和旱魃去纏住七個天錐後人。」

    萇狸的俏臉上都是警惕,回頭認真的看了錐子一眼:「分別不大,你又打什麼主意?」

    錐子笑的有些得意:「別問,反正我也不會說!」跟著又把話題岔開:「照我看,咱們這次找的地方不對。」

    萇狸點了點頭,跟著又回過頭,狠狠的瞪了了水鏡一眼。

    水鏡和尚嚇得面無血色,趕忙大聲分辨:「我也分不出三個勢力,哪個更強,哪個才是孔弩兒的手下……」

    大隊人馬距離第一個目的地越來越近,按理來說敵人應該拚命催動怪物來進攻,可現在怪物的攻勢,比著先前還要弱一些,一行人說著,轉過了一道山梁,一座斜挑入天的決絕險峰,霍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而一望無際的怪物,也同時映入了,撐爆了所有修士的目光!萬餘名修士彙聚在一起,是一支軍隊,可他們跟前的怪物,確是接連天際的怒海!

    可讓所有人都略感驚奇的是,眼前那些怪物,大都背對著他們,正向著山峰絕頂猛衝......顯然,水鏡找到的第一夥厲害修士,現在也正被怪物們圍攻。

    就在這時候,旱魃五哥發出了一聲暴怒的大吼,大步從隊伍中央走了過來,所過之處凡是擋在他面前的人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撞翻,到了隊伍之首,把囡囡塞進了小掌門劉正的懷裏,陰狠的說:「你要敢放開囡囡,我就滅了崑崙道!」

    說完,也不理囡囡和其他人的詫異,邁開大步毫不猶豫的向著面前的怪物衝去!

    山嶺上,陡然揚起一陣陣昏黑的風,五哥的落足之處,一層長長地白毛旱煞迅速的向著四下裏蔓延,凡是被旱煞沾染的怪物轉眼間化作一抔枯骨。

    萇狸和錐子對望了一眼,幾乎同時對著劉正叱喝了一聲:「你來領隊!」隨即一左一右,各自迴盪神通,護在旱魃左右,助他從密密麻麻的怪物中撕開一條血路。

    可無盡的怪物之海,即便是三個絕頂妖仙聯手,也行走的異常吃力,彷彿足以塌陷天地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就在他們三個人堪堪止步,旱魃暴怒成狂之際,劉正的聲音從他們身後身後傳來:「衝殺上去,開路!」

    話音落處,所有的修士猛的催動起全部真元,原本向著四周傾瀉的神通法力霍然化作兩條足以撕裂蒼穹的怒龍,一左一右狠狠的從怪物之海撕開了一道口子,旱魃頭也不回,向著山頂越衝越快!

    錐子和萇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依舊緊緊的護衛在旱魃身旁,直到他們衝破了怪物的封鎖,一路上到山頂的時候,兩個女妖無一例外的愕然止步,除了旱魃五哥!

    在他們面前,不是天錐後人,也不是野人大漢,而是千餘隻狼狽不堪的妖怪。

    水鏡第一個找到的,不是天錐後人,而是前不久率領手下進山,準備伏擊萇狸等人的紅壺。

    旱魃五哥的身上已經炸起了森冷的氣焰,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對著同伴吼道:「到此爲止,剩下便是我的事,誰也不許插手!」

    萇狸和錐子沒多說什麼,同時催動神通,毫不留情的收割著周圍怪物的頭顱,用噴湧的鮮血,給旱魃五哥壓住了後陣。

    咕!

    一聲震天動地的蛙鳴,在絕嶺之巔響起,紅壺雙目赤紅,看著旱魃就哈哈大笑:「正恨找不到你們!」兩隻短粗前爪毫無章法的揮舞著,轉頭對自己的傀儡們嘶聲怪叫:「殺了殺了,都殺了!哈哈哈,人人死無,葬身,之地!」

    旱魃鬼爪子揚起,一把把第一個衝上來的妖俑撕扯成兩片,就在妖血潑灑的剎那裏,五哥遽然從心肺深處,爆發出了一聲陰狠而尖啞的哭聲:「妖俑是什麼?是我窮盡的千年,費勁的心機,曆盡的磨難!」

    沒人能接下他的話,身邊的戰友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擋住鋪天蓋地的怪物,讓旱魃自己殺個痛快!

    旱魃鬼爪子迴盪如風,閃電般插入了了兩個妖身傀儡的臉上,在兩聲慘叫裏,硬生生的扯掉了他們的面皮:「妖俑是什麼,是我遊走陰陽、有無窮壽數,卻不死不活的存在於天地間的理由!」

    囡囡在劉正的懷裏哇哇大哭,拚命的掙紮著想要跳下去幫阿爹,劉正臉色鐵青,任憑他小拳頭不停擂擊著自己的胸膛,默不作聲的揮舞劍陣,阻擋著潮水一般的怪物。

    旱魃的雙目赤紅,彷彿要噴出血來,身形一掠又擡腿硬生生踹透了又一頭妖怪的胸膛:「妖俑是什麼,是我念起靡續,是我用來哭,用來笑,用來喃喃唱,用來哀哀鳴的寶貝!」

    說著,旱魃的眼中寒光暴漲,望向了紅壺,怒喝聲卻突然低沈了下來,嘶啞得讓人作嘔,沈重的讓人窒息,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糾纏在每一個字之間的怨毒。

    「你偷了妖俑,就是偷了我的命!你毀了妖俑,就是毀了旱魃的天!」

    最後一個「天」字,驟然爆裂炸碎,絕嶺之上轉眼鬼氣暴漲!

    旱魃的皮膚肉眼可見的乾枯,稀疏的頭髮轉眼變白,層層怒長,直披腳踝,在讓人幾欲作嘔的冥冥鬼唱裏,數不清的幽冥鬼篆淩空顯出,山頂的狂風都被冥冥中的哀嚎糾纏成粘稠的霧,旱魃化作屍形,在森森厲嘯之中,一頭紮進了大群的妖身傀儡。

    死前是絕世高手,死後是陰戾屍王,又複活成精千年,早已喜怒不行於色的旱魃,被紅壺氣瘋了。

    紅壺本來就是瘋子,現在則更瘋狂了,一邊嘎嘎的桀笑,一邊催動著身邊所有的傀儡向著旱魃衝去。

    兩股巨大的力量轟轟碰撞,旱魃就像一塊決絕的礁石,在投入怒海的剎那裏,掀起了滔天的血浪,所有靠向他的傀儡,都在瞬間被碎屍萬段!

    能被旱魃保留下的妖俑,在死之前莫不是厲害之極的精怪,不過被屍氣侵襲千年,又被新造了身體,不僅沒有了靈智,實力也大打折扣,可即便如此,也絕不是旱魃一個人能對付的,短時間或許還能堅持,但時候稍長,旱魃必死無疑。

    錐子心裏叫了一聲苦,她事先可沒想到,第一個違反紀律、不顧大夥獨自衝鋒的居然不是萇狸。

    萇狸更是恨的直跺腳,紅壺和傀儡被無數的妖怪困住,幾乎生路斷絕,只要不是傻子都會讓它們去自相殘殺,可旱魃還是因爲那份狂怒……正恨著,貓妖突然笑了起來,以己度人,如果現在紅壺統御的,是拓斜的法身傀儡,她也得不管一切的拚命。

    就算旱魃有言在先不許別人插手,大夥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那些傀儡殺了,不過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大隊人馬之中,第一個衝上去的,竟然是兩個傻叔叔……萇狸哈哈大笑著:「咱們倒還不如兩個溫家的傻漢子了!」說話之間,漫天的妖刃斜橫,掉轉方向,衝向了傀儡的的陣勢,錐子也不再廢話,和貓妖一起催動神通,並肩撲向大群的傀儡。

    小掌門劉正連連傳令,身後萬餘名修真道的精銳怒吼連連,一半人拚命抵擋著十萬大山裏的怪物,另一半人則在三味老道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殺向了傀儡……

    十萬大山的無名險峰,轉眼變成了煉獄,變成了屠場,變成了修羅殺戮之地!無數的怪物,萬多修士,千餘妖身傀儡,一群絕頂高手,亂哄哄的打成一團,法寶與鮮血此起彼落,咒訣、慘叫、怒吼和哀鳴交織成一片!

    所有人都如瘋如狂殺紅了眼,有的人一邊催動法寶一邊嚎啕大哭,有的人殺著傀儡時狂聲大笑,有的人不停的發出毫無意義的怪叫,老兔妖開始還面有不忍,一面催動佛家神通,一面低聲念誦往生咒,到了後來殺著殺著,突然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僧袍,嗷嗷的怪嘯了起來。

    讓炯喇嘛皺起了眉頭,邁開大步走到了老兔妖的身邊,低低的宣念密宗真言,隨即雙目一挑,雷霆般的斷喝:「大師,除魔衛道生死不計,可心魔嗔怒不可動!」

    老兔妖哈哈大笑:「修行千年,能趕上一場大戰,才不枉吃過的苦,才不枉受過的寂寞!」說著,一揮手嚓的一聲,扯掉了讓炯的紅袍:「喇嘛,去他奶奶阿彌陀佛,殺吧!」

    讓炯情不自禁的答應了一聲:「好!」隨即把自己嚇了一跳……

    三味分身有本尊三分之一的修爲,當年的三味功力不遜於萇狸、錐子,現在這個分身又是武癡,本領著實了得,一柄飛劍舞得宛若血龍,伴隨著主人在怪物和妖身傀儡之間殺進殺出,老道打得開心無比,不知又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在臉上綻放出了一個燦燦的笑容,對著身邊正衝過來的怪物笑著大吼:「人間三味,喜喜上眉梢!」

    怪物們連理都不理,轟一聲撲了上來,倒是三味身邊的小掌門劉正撲哧一聲笑了:「仙長,這些怪物都沒有靈智,哪懂得笑!」

    武癡三味好一番手忙腳亂,才把自己撤出來,猶自對著劉正一瞪眼:「不試試怎麼知道!」

    這座山嶺三面是懸崖,只有一面可行,巔峰的面積不算小,可在擠下了無數修士和怪物之後,也變得擁擠不堪,從懸崖邊上,不停地有怪物被擊落,好像下雨似的,亂七八糟的墜落、摔成一灘灘肉泥......

    幾乎毫無意義的苦戰,一直打了一天一夜,才最終結束,千餘妖俑盡數被殺,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先前攻上峰頂的怪物也被肅清。

    隨著鑼鼓聲的漸漸低沈,山下的怪物暫時收斂了攻勢,不過這整整的一天裏,圍在下面的怪物,比著旱魃衝上來的時候,足足多了一倍有餘,即便站在高處,一眼望去,也看不到盡頭。修士們的傷亡也不算小,連場惡戰,也帶來了唯一的一點好處,讓大家的配合嫻熟了……

    一群絕頂高手裏,旱魃受傷最重,不過在大夥的相助之下,總算還能堅持,至少還有一戰之力,現在已經在人群裏穿梭著,瞪著一對通紅的眼珠子,四下尋找紅壺。

    萇狸拎著不知何時、更不知被誰的神通擊中,正張大大嘴深度昏厥的蛤蟆對旱魃晃了晃,笑的挺好看:「是捏死,還是用真火燒死,或者你還有什麼厲害的煉魂鬼術?」

    錐子趕忙攔住了衝來那個滿臉獰笑的老妖怪,從萇狸手中搶下了蛤蟆:「還有好多事要向他問明白,先別殺!」

    劇戰和瘋狂的殺伐,再加上妖身傀儡無一倖存,已經讓旱魃宣洩了不少怒火,深吸一口氣從屍形變回了人形,直勾勾的看了劉正一眼。

    劉正趕忙把懷裏的囡囡還給了他,笑嘻嘻的說:「我可一直沒放手,你別找咱們崑崙道的晦氣!」

    旱魃似乎是笑了笑:「多謝!」

    也許是旱魃從沒說過這兩個字,所以語調裏說不出的古怪。

    錐子跑到懸崖邊,看著周圍無邊無際的怪物,吐了吐舌頭,在大山中行軍的時候,雖然走的不快,但至少還有機動性,有機會避開大群怪物的包圍,可現在,任誰都明白,別說衝出去,就是能不能守住也是問題。

    他們所處的絕嶺地勢不錯,易守難攻,但真的打起來也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怪物之中有不少都會飛,把絕嶺的地利抵消了不少。

    不知何時旱魃抱著囡囡也走到了她的身邊,哼哼著說了句:「連累大家了。」

    錐子哈的一聲就笑了,翹起的目光滿是狡獪:「你說啥,沒聽清!」

    萇狸也笑嘻嘻的走過來:「怪物多的離譜,就算在下面也遲早被圍住,早晚的事情了!」說著伸手拍了拍旱魃的肩膀,跟著尖叫了一聲,忙不疊的把手上沾染的血汙往錐子的身上抹。

    錐子又好氣又好笑,沒搭理貓妖,回頭望向正和別人大吹剛剛惡戰時,自己有多勇猛的水鏡和尚:「下一個,距離咱們最近的勢力在哪?」

    水鏡和尚趕忙跑過來,認真的分辨了一下方向,隨即手指西北:「距離此處大約七十里……」說著半截,突然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手指頭好像被凍住了似的,直愣愣的指著遠處。

    十萬大山之中,嶺巒層疊,連綿不絕,不過大多數都沒有他們所處的這座孤峰那麼高,就在和尚手指的方向,在視線的盡頭之處,一座相若高矮,相若孤絕的山峰,決絕而獨立!

    「應該,就在那座山上……」水鏡和尚的聲音,乾巴巴的讓人難受。在山中穿行的時候視線受阻,和尚只能指出方向,上了這座山之後便是一場慘烈到極點的廝殺,直到此刻,水鏡才豁然發現,下一個目的地,竟在遠處,和他們的落腳之處遙相呼應。

    小掌門劉正皺著眉頭:「淩空而度,七十里算不得什麼,不過怪物們大都會飛,是個大麻……」他的話還沒說完,萇狸、錐子已經一躍而起,風一般的掠出!

    旱魃又跳了過來,把小五又向劉正懷裏一塞:「你要敢放開囡囡……」

    劉正滿臉的無奈,不等他說完就接下去:「你就滅了崑崙道!」

    旱魃嘿嘿的詭笑,身子晃動自後直追前面兩位同伴,就在他們三個人先後飛出無名山嶺的片刻之後,整座十萬大山中都爆出了「嗡」的一聲,無數怪物都振起雙翅,猛的縱身飛起,轉眼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向著她們衝來。

    三個妖仙齊聲叱喝,各自施展神通想要殺開血路,一時間半空中殘肢屍體落如雨下!劉正也沒有想到,自己到十萬大山是來做保姆的,眼看著無數怪物飛舞,忙不疊的大吼:「殺!」

    剛剛安靜片刻的山頂再度沸騰,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士氣正高昂的修士們再度歇斯底里的狂叫著,把手中的法寶向著半空拋去......

    受到攻擊的怪物們勃然大怒,在漫天的腥風血雨與流光溢彩中振動翅膀,轉頭攻向了山頂,幾乎與此同時,山下也再度傳來了昂昂的嘶吼,那些不會飛的孽物,也自下而上,踏碎了天地間所有的生氣,衝向了山頂......

    兩場惡戰之間,甚至停歇了不到半個小時!

    不多時,三個想要淩空而渡的妖仙都面沈如水的折返回來,怪物殺之不絕,他們甚至連十里都衝不過去。

    幾乎所有人都面露苦笑,任誰都明白,看似雄壯的修士大軍,和十萬大山中的怪物相比,不過是怒海裏的一條小船罷了。

    現在這條小船,被怪物困在了孤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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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48:31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二章 衝吧

    十萬大山之中,兩道孤峰遙遙相對,其間間隔七十里。

    東北孤峰上,上萬修士被無邊無際的怪物重重圍困,無論是大妖、劍仙還是高僧,早都失去了參悟天道時的從容和清雅,正披頭散髮、歇斯底里的苦戰,漫天血雨紛飛,遍野慘嚎淒鳴……

    西南的孤峰上,一衆孔弩兒的手下和大頭矮子,赫然坐在峰巔的巨石之上!

    在不遠處,正有無數怪物彙聚一起,浩浩蕩蕩的衝進化境。

    五行妖怪在和數斗,鐵銹,熱仙姑三個天錐傳人低聲交代最後一座法陣真元轉換的原理。化境無量劫降至,屆時便要靠他們三人催動這最後一座法陣,把五行妖怪送到化鏡之內。

    十九、滿月。上下弦四人圍坐在大頭矮子身後,他們受命保護矮子。不過敵人被遠遠的困在七十里外,絕沒一分殺出來的可能,幾個月錐好手倒顯得有些無聊。

    大頭矮子時輕時重的敲打著銅鑼。

    他的寶貝能激發怪物們的凶性,銅鑼聲急怪物如瘋如狂悍不畏死;銅鑼聲緩怪物則會露出些對死亡的恐懼,相對應修士們的攻勢也會放緩許多。

    滿月見大頭矮子又放慢了鑼鼓聲,有些不明所以:「拚命狠敲一陣,把敵人盡數滅了豈不清淨!」

    大頭矮子回過頭,對著滿月苦笑了幾聲:「哪有那麼容易,這對鑼鼓催動起來太耗心神,要是連著狠狠的敲,輕則受傷殘廢,重則暴體而死!」

    滿月哈哈一笑:「那是你真元不純,我來幫你敲幾下!」大頭矮子的修爲極低,唯獨這一對法寶厲害。

    矮子嚇了一跳,用力的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五行妖怪就從旁邊笑了起來:「除了他之外,旁人若敲一聲鑼,就會老十歲,打一聲鼓,便會老十二歲!這對法寶名叫『天荒地老』,就是扣著這個可怕的名頭!」

    滿月本來都伸手出去奪鑼鼓了,聽了妖怪的話忙不疊的又把手縮了回來,愣愣的瞪著矮子:「真的?那你......」

    矮子使勁的點頭:「旁人是如此,我要敲打的話,一聲則會老一天,要好得多了!」

    滿月這下老實了,這對鑼鼓鑰匙給他敲,用不了幾十下,自己就被抽成乾屍了。

    矮子又耐心的解釋道:「我不拚命敲,和折損壽數沒什麼關係,實在是真元難續,反正時間越長,敵人就越疲憊,拖一拖對咱們百利無害。」他當然也是壽命極長的精怪,才不會在乎『一下一天』那點壽數。

    也幸虧矮子不願拚命催動鑼鼓,萇狸等人雖然打得辛苦,但總算還能守得住。

    現在已經沒人在責怪旱魃了,如果不是身處易守難攻的孤峰,而是在山下穿行的話,傷亡恐怕至少要大出兩三倍。

    怪物多的永遠也殺不光,修士們困守孤峰已經整整一天了,周圍的怪物不僅沒有減少、退散的樣子,反而比著原來還要更多了。怪物們無時不刻不在進攻著,只不過是攻勢強與弱的差別罷了。

    火攻土掩、遁劍馭符……修士們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卻始終也無法成功突圍。

    片刻前,怪物們剛剛又在驟然急促的鑼鼓聲中發動了一輪猛攻,在丟下千萬具屍體之後,終於暫時退去,

    修士中的一群首腦又聚攏在一起。

    老兔妖不樂低聲對著其他人說:「已經有快三成的傷亡了。不過大都是修爲較低的同道。五福弟子、失蹤高手、高原修士這些大門宗,主戰之力還在。」

    小掌門劉正的道袍已經被怪物的血染成了黑紫色,渾身上下都是氤氳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要是沒辦法突圍的話,最多也就還能在堅持三五天的樣子。雖然佔了地利,但普通弟子誰也扛不住這麼無休止的打殺。」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只有萇狸,眼睛還是那麼亮晶晶的,拉了拉錐子的袖子,笑嘻嘻的小聲問道:「我剛才殺怪物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這場天大的殺戮,歸根結底,是因爲我當年跑到黑白島砸碎了你才惹出來的。」

    錐子笑著罵道:「還好意思!」

    萇狸輕輕歎了口氣:「我一時任性就惹下了無盡大禍,害死的絕頂劍仙、大妖、修士、生靈,數都數不過來……」

    錐子瞪了了她一眼:「現在後悔了吧!」不料萇狸俏皮的挑起了一根眉毛,突然跳了起來:「我爲了一句話,等過了兩千年;我爲了試他真心,得罪了所有人;我爲了自己高興,也整整禍害了天下兩千年,我怎麼會後悔!放眼天下,就連上古時的怪物、開天時的大神都算上,又有幾個能活出我這份滋味的!」

    說著,萇狸的笑了起來:「真正的逍遙,就是我無論做了什麼,都不用說對不起!這輩子就算死的再慘,我下輩子還要想辦法再玩一趟!」

    圍在她身邊的人全樂了,不遠處的讓炯大喇嘛伸出手狠狠地摩挲著頭皮,有點想不明白自己一輩子參研佛法、濟世救人,怎麼和這群妖孽混在一起了......

    這時候錐子突然愣了愣,從兜裏擰出被凍成冰坨子的瘋蛤蟆,隨手撤掉法術。

    「醒了?」

    瘋蛤蟆兩隻眼睛瞪得溜溜圓,目光裏儘是納悶的神色,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身邊的大陣仗,最後看了看漫山遍野的怪物,裂開嘴巴甕聲甕氣的問道:「咋回事?」

    萇狸第一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瘋蛤蟆醒來之後,又變回了紅壺。

    紅壺不明所以,目光來回亂轉,最後停在了旱魃身上:「你惡狠狠的瞪著我幹啥!」

    哄的一聲,所有人都笑了,錐子一邊笑著,一邊三言兩語,把溫樂陽被困化境,大夥揮兵來救卻被困住的事情,對紅壺簡單交代了一下,不過沒提它精神分裂的事。

    紅壺一路聽下來,時而氣的哇哇怪叫,時而驚的目瞪口呆,到了最後卻放聲大笑了起來,張開的大嘴幾乎都能把自己吞下去,莫名其妙的說:「土行天錐的後人,就是那個土皇帝桑哥兒,還有人記得他不?」

    其他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它的意思。四年前在華山之巔,桑哥兒出現之前就已經被天音真魂襲擊、抹掉了元神,繼而被木行孽魂附身,最終這個禍害死在了巨劍流金火鈴之下,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紅壺還在離離山裏關押著,應該並不知情才對。

    紅壺的眼神無比得意:「我吞過柳相的真魂,雖然沒能煉化了那個雜碎,但是多少也得了些他的記憶。特別是那時在他身上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就算一群高手個個心智通天,也猜不出紅壺到底想要說什麼,幾乎都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紅壺卻繼續笑道:「真魂在襲殺桑哥兒的時候,曾經得到了一份孔弩兒傳給他的陣圖!當時天音曾經看過那份陣圖,雖然沒太當回事,但也盡數記了下來,現在那副陣圖,就在我的腦子裏!」說著,紅壺伸出一隻短粗的前腿,笨拙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

    話音剛落,三個絕頂妖仙就不約而同的低呼了一聲!

    其他人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錐子笑著提醒大家:「那副陣圖,施展開來便是接引法陣!」

    在華山之巔,孔弩兒傳下的陣法,本意是要把三個決絕之地中埋葬混沌根脈的荒原接引來,結果因爲混沌錐傳人的胡鬧,把離離山和黑白島也一起引了過來。

    劉正明白了紅壺的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能還原陣圖,施展陣法,咱們就能登上荒原,不用困在此地等死!」

    說完,停頓片刻,努力平複了滿心的激動,正色的說道:「荒原莽莽萬里,比著十萬大山裏廣漠的多,那時咱們也就有了迴旋的餘地,在甩開怪物們之後,未必不能繞回來,去救溫樂陽。」

    紅壺現在送來的,說白了就是一個戰略縱深,一個和怪物們周旋的機會。

    知道不用再被困在孤峰上,囡囡的小臉儘是開心的笑容,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悶氣,小聲的嘀咕著:「幸虧醒來的是紅壺,要是孽魂......」

    她的話還沒說完,旱魃就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五哥的表情依舊猙獰,可眼神裏卻滿是慈愛,搖著頭說:「就算醒來的是孽魂,只要它記得陣法,就會告訴咱們。」

    妖仙劍仙們要離開孤峰,不是爲了逃出生天,而是爲了有機會去救溫樂陽,去毀掉孔弩兒的設計,即便現在正呱呱怪叫的是孽魂,也是一定要製造這個讓兩夥仇人拚命的機會的。

    紅壺得意忘形,不過耳朵還是很尖,掉頭望向旱魃父女:「什麼醒來的是孽魂?還有孽魂?老子吞了它!」

    錐子趕忙把話題拉了回來,攤開長絹,一邊問著紅壺,一邊把接引法陣的陣圖還原了出來。

    即便是生死之敵,在看懂了這幅陣圖之後一群妖仙也忍不住對孔弩兒的玄門陣法修爲由衷的佩服,接引陣法複雜到了極處又簡單到了極處。

    複雜的是陣法形成的原理;而簡單的是佈置催動陣法的方法。

    妖仙們只大概研究了下原理,就開始著手佈置接引陣法,要法陣成型,只需要兩個關鍵的地方:一是九枚天錐中任一門下的真元之力;二是999名玄門弟子。

    大隊修士中,有根貨真價實的水性天錐,至於玄門弟子,就是再多三倍,也能湊得齊。

    前前後後的佈置,也不過用了一個白天的功夫,錐子就帶領999名玄門弟子,默運咒訣催動陣法,沒有神光流轉,也沒有靈元波動,只在片刻之後,整個天地陡然一震,旋即恢複了平靜!

    錐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濁氣,對著同伴點點頭:「陣法無誤,過不了多久,荒原便會接引而至。」

    小掌門劉正,武癡三味,老兔妖不樂,大喇嘛讓炯等人早就已經傳令下去,一切都做好了準備,只等荒原一到,大隊人馬便會離開孤峰,在登上荒原後的諸般事宜都也做好了安排,屆時有人誘敵,有人掩護,有人策應,無論如何要保證那一群絕頂高手能殺上七十里外的孤峰!

    七十里外的孤峰之上,除了天錐傳人。大頭矮子和五行妖怪等首腦之外,還有不少低一階的先師手下,正在三三兩兩的圍坐在在一起,他們也感覺到了片刻前的天地震盪,大部分人都跳了起來,滿眼警惕的望著周圍,生怕有敵人攻上來。

    大頭矮子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還是胸有成竹的笑道:「沒人能衝過那些被撩起凶性的怪物們,放心好了,安心休養。」

    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時五行妖怪沈聲開口:「數斗、鐵銹、熱仙姑請入列大陣,化境中無量劫轉眼便至,聽我諭令啓動大陣!其他人小心戒備!」

    衆人領命,十九卻快步走到五行妖怪身前,低聲問道:「你進入化境之後呢,我們做什麼?」

    五行妖怪這才想起來,大夥的『後事』還沒交代,嘿嘿訕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發出梆梆的悶響:「陣法只要一催動,鐵銹他們三個人就算完成了仙師交代的大事,可以騰出手來助你們。」

    說著,五行妖怪抻著脖子看看遠處的孤峰,喃喃的嘀咕了句:「也沒啥可助的,你們也沒事可幹……等妖怪殺光了敵人,你們自行散去,如果仙師再有差遣,自會傳下諭令。」

    滿月也走了過來:「你進了化境,怪物們殺了敵人,之後就再沒其他的事情了?我們要想見仙師一面……」

    五行妖怪哈哈一笑,一改往日那副渾渾噩噩的神情,若有深意的看了看滿月和十九:「只要專心替仙師辦事,仙師自然會幫你們達成所願,其他的事情嘛,不用多想了!」說完之後,領著數斗等三人進入法陣,閉目屏息淡淡的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命令:「化境無量劫頃刻便至,我諭令響起時,便催動法陣!」

    化境之內,已經沒有天空了,溫樂陽擡頭望去,目光所及,只有不帶一絲光彩的灰暗,彷彿無限的高遠,又彷彿觸手可及。

    溫樂陽和蚩毛糾並肩而行,活路已經堪堪走到了盡頭,不遠處,就是化境的出口,也是怪物最洶湧、最集中的所在。

    生死劇毒,落地生根、生生不息,一群群的怪物衝上來,轉眼變成了灰白色的屍體。

    巫唱層疊、火隼放飛,長籐殺陣潑灑著血漿、地裂後流轉的腐骨沼澤大口大口的吞沒著怪物。

    可即便如此,跟在他們身後,離開營地時三千餘人,現在僅剩下一成,而還有力氣動手的,只有侏儒老道一個。

    和劇毒、巫蠱相比,侏儒老道的紅色飛劍顯得無比渺小,搏殺的怪物也根本無關大局,可就是這柄早已失去光澤的飛劍,自從離開營地之後,就沒有停歇過一分一秒!

    每一次飛劍舞動,就會有一蓬腥臭的鮮血飆濺而起……

    終於,遠處那只巨大的裂縫陷入了視線,無數怪物憑空躍入化境,繼而四處亂跑,赤紅而殺戮的眼睛,圓圓的倒影出倖存者的身影。

    蚩毛糾側過頭,對著溫樂陽笑了笑,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溫樂陽擡腿把一頭巨大的怪物,踢成了一片噴灑四濺的碎肉和汙血,後面所有沾染血霧的怪物無一例外的慘叫著一頭紮在了早已斑駁碎裂的地面上,濺起些塵埃、碎石和沈甸甸的死氣。

    溫樂陽也望向蚩毛糾,倆開嘴巴笑了。

    十一年前那個喜歡搶話、喜歡問東問西、喜歡問東問西,喜歡替二娘吹牛、挺著小胸脯滿臉驕傲的說『我是大龍根』的娃娃:

    五六年後,明明已經得了祖師的十成巫力,卻爲了聽拓斜留言,捨掉其中九成還自斷一臂的傻小子:

    不知何時憑藉一身巫蠱奇術,心狠手辣傲笑天下,一個奪盡無數氣勢,卻始終念叨著當年那份恩情的絕頂高手。

    此刻和他並肩而站,平時能言善辯,卻在也許是最後的時候,卻只會傻笑的兄弟!

    兄弟相視而笑,過了片刻之後,不知從誰的嘴裏,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衝吧!

    衝吧!

    並肩而衝。

    本應輕靈的腳步,故意踩得沈重無比,每一步都砸碎地面,揚起轟轟浩浩的煙塵;

    本應迅捷的身法,故意放的穩重而緩慢,雖然沒有了尖銳的破空聲,可卻隨之迴盪起了滾滾風雷;

    本應嘶聲吶喊、放聲狂笑的豪邁,故意被他們憋在心肺裏,任由這巨大的力量狠狠撞擊著心肝、撞擊著肺腑、撞擊著四肢百骸,終於在不久之後,那份嗆人的狠、嗆人的辣霍然炸碎成催魂奪魄的深深死寂!

    你不說話,我不哭鬧;

    你不回頭,我不止步;

    你不死,我不休,你若死,我便要這天下陪葬!

    衝。

    蚩毛糾和溫樂陽一動,在他們身後殘存的那幾百人也跟著跑了起來。

    他們的耳中早已聽不見怪物的嘶吼和天空中的隱隱雷鳴,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他們的眼裏看不見敵人,只有虛脫後的濛濛殘紅,和不遠處那兩條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他們的腦海裏,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在做什麼,踉踉蹌蹌的跟著溫樂陽和蚩毛糾,只是他們最後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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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50:50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三章 大亂

    十萬大山,兩重天地,三夥修士。

    化境之內,溫樂陽蚩毛糾,帶著最後的同伴,踩著這一生之中最血腥的步伐,就像一葉堅硬、頑強、狂妄到自不量力的鐵頭船,狠狠撞上了怪物彙聚成的驚濤駭浪。出口,就在視線之內,殺出,便能逃出性命!

    西南孤峰,五行妖怪帶著鐵銹等三人,閉目屏息,靜靜等著化境無量劫的那一刻,也許是下一秒,也許還要等十幾分鍾,不過妖怪很明白,化境大劫,就在一個時辰之內了。法陣,發動在即。

    東北孤峰,接引法陣已經成功運轉,大隊人馬嚴陣以待,只等荒原一到便離開困境。

    一衆妖仙和骨幹都站在孤峰邊緣。

    天色已晚,不知何時,也不知從哪裏飄來了一片連綿千里的墨雲,牢牢遮住了本就慘淡的星月之光。

    窒悶和潮濕沈甸甸的壓在所有人的頭頂。

    旱魃擡頭望天,淡淡的說了句:「今天晚上,恐怕有場大雨。」

    萇狸似笑非笑的接過了他的話:「不知道荒原上,會不會下雨……」她的話還沒說完,四周的空氣遽然波動震顫起來,錐子大笑著喝道:「來了!大夥準備!」

    話音落處,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黑!法陣終於把決絕之地引來了。

    而無論是一衆絕頂妖仙、劍仙,還是早已準備好踏上荒原的修士們,全部發出了一陣意外之極的驚呼!接引法陣成功施展,可破碎虛空之後,接引來與孤峰相連的地方,並不是埋藏混沌蛋的荒原。接引來的,是距離他們西南七十里外,另一座斜傾、淬烈而陡峭的孤傲山峰!

    不僅萇狸等人愕然驚呼。

    一群仙師手下、月錐後人甚至是大頭矮子、五行妖怪,也都傻眼了。

    好像是老天爺在故意開玩笑,接引法陣在發動之下,竟然將兩夥生死仇敵各自所在的孤峰連接在一起!

    妖仙和修士們,想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仙師手下們更是瞪大了眼睛,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敵人就那麼一下子,突然跑到了自己的腳下。

    一時間,原本殺聲震天,喧囂不已的十萬大山突然安靜了下來,就連怪物們也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直到片刻之後,從天空中突然炸起了一聲滾滾的悶雷,所有人這才如夢初醒,山上山下一萬多人,幾乎同時暴喝一聲:「殺!」

    旋即,無數怪物昂昂嘶吼,神通、法咒、怒罵、狂笑,轉眼煮沸了十萬大山!

    沒人還顧得上去研究法陣,在毫無準備之下突然見面的兩夥生死之敵,轉眼殺在了一起。

    五行妖怪又驚又怒,大聲喝令著手下:「攔住他們!」跟著又狠狠瞪向大頭矮子:「一個人也不許上來!此舉關係師尊性命,絕不容敵人搗亂。」

    大頭矮子不用吩咐,更顧不得自己真元難續,拼出了全身的力氣,一邊嗷嗷的怪叫,一邊砸起了震天鑼鼓。

    兩座孤峰,已經彙聚了十萬大山的所有怪物,在鑼鼓瘋狂的催促下,陡然變得雙目血紅,狠狠向著修士們撲去。

    萇狸等人都快笑瘋了,對接引法陣的疑問,早已被終於可以面對敵人的快樂滌蕩得一乾二淨。

    周圍的怪物,宛若驚濤駭浪一般,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遠遠望去,兩座上下相連的孤峰彷彿扭動了起來,下面的怪物要衝上去上面的怪物則開始俯衝,更有遮蔽了天空的怪鳥如電而至!

    老兔妖不樂雙眼赤紅,早忘了自己佛家弟子的身份,振臂喚請護法天龍,奮起聲音大吼如雷:「兒郎們,替諸位祖師爺壓住後陣!」無數修士大吼喝應,萬道法寶的神光豁然大熾,拚命抵擋住想從後面衝上來的怪物。

    與此同時,一連串的閃電從天邊一路滾來,伴隨著轟轟的悶雷,暴雨瓢潑而至。

    萇狸和錐子、旱魃一起,並肩走在最前面,一步一步,迎著好像瀑布般的怪物,逆流而上,千餘柄妖刀呼嘯盤旋,無邊的白毛旱煞蔓延,更有一道道璀璨的冰錐閃耀;

    慕慕牽引著屍煞,和兩個傻叔叔一起護在妖仙左側,他們沒什麼遠襲的法術,可所過之處,便是殘肢碎肉和鮮血噴薄;

    劉正和武癡三味兩個道士跟在萇狸等人的右側,無數飛劍在獵獵的驚鳴,無論是飛來的還是撲來的怪物,都在寒光爆起的瞬間裏碎屍萬段!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萇狸等人法術精絕,身後還有整個修真道的力量在捨命相護;天錐後人也有絕頂劍仙,更有早已發瘋了的十萬大山的怪物,助他們襲殺敵人!

    萇狸猙獰的笑著,長髮長裙上早就染滿了腥臭的血,春潮般的明皓、殺伐的妖冶、血腥的狂妄裹在一起,美得讓人不敢看不敢想。

    它是一隻毛色亮麗,卻嗜血任性的貓;嘴角還帶著獵物的鮮血,就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梳理皮毛的貓!

    錐子卻是一場雨,暴雨,殘酷的摧殘一切,滌蕩世間,而摔落那一瞬間裏濺起的泡泡,卻嬌柔的讓人心痛!

    旱魃和他倆一比,醜的讓人想哭........

    萇狸整衝殺著,突然咦了一聲,在她身邊的旱魃和錐子也不用吩咐,立即踏上了幾步,替他擋住了所有的壓力,萇狸則俯下身子,在地面上飛快的敲擊了起來,片刻之後一陣歡呼猛的從地下深處響起。隨即,白哲水嫩的大穿山甲破土,氣喘吁吁的鑽了出來。

    破土拼了一身的鱗片,從熱仙姑手下逃出了小命,不過也受傷極重,還沒逃下孤峰就動不了了,他是大穿山甲,天生有假死的本領,其他人難以發現,不過卻瞞不了和它打過不少次交道的萇狸。萇狸自己也頗感意外,沒想到穿山甲居然能藏到敵人腳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旱魃那邊虎吼連連,戰況吃緊,萇狸也顧不得破土,嘻嘻笑道:「讓後面的人護著你!」說著隨手把他往身後修士中一丟,催動身形幫旱魃解決掉了蜂擁而至的敵人。

    破土在半空裏翻著跟頭,嘴巴裏還忙不疊的大喊:「他們腳下藏著東西,大漢、猴子、還有根柱子。。。。」漫山遍野都是廝殺聲,穿山甲的話根本沒人能聽聽。。。。。。。

    萇狸等人登山的速度極快,沒有一會功夫就已經翻過了山腰,在他們身後留下了一條泥濘的鮮血之路,即便瓢潑的大雨也洗滌不淨。

    怪物雖然多,但大都被大小兔妖率領的修士們攔在了身後,每一分鍾裏,就有數以百計的修士被怪物屠殺,而萇狸等人則更進一步,摧枯般撕碎了敵人的防線、、、、、、、

    慘戰,兩座孤峰都被順著暴雨四下噴濺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十分鍾,彷彿一眨眼就過去了,此刻不用神通、不靠靈覺,十九已經能看清旱魃在獰笑時露出的牙齒。怪物們雖然悍不畏死,可最終沒能攔住一群絕頂高手,雙方也不過百米之遙了!五行妖怪目呲盡裂,卻不敢離開法陣,兩眼通紅的瞪向大頭妖怪:「還等什麼!」

    一聲嘶啞道足以撕裂所有人耳鼓的怪叫聲,從大頭矮子的嘴裏沖天而起:「出!來!啊!」

    三個字之後,矮子一口鮮血,直直噴出了身前數米……

    那一蓮鮮血還沒來得及摔碎在地面上,矮子的腳下轟然炸起無盡的碎石,一條人影在長聲厲嘯中,挾起滾滾風雷,狠狠的撲向了登頂的一衆高手!

    在十萬大山中千年如一日,搬石頭鎮壓惡穴的野人大漢,也被大頭矮子控制了,一直被藏在他們腳下的泥土中,此刻一衆高手登頂,大頭矮子幾乎拼掉了半條性命,喚出了自己的殺手鑭!

    妖刃、冰錐和白毛旱煞,全數被野人大漢震起的風雷捏碎,小掌門劉正一聲叱喝,浸淬了天畫真人元神的千萬把崑崙神劍陡轉方向,黑壓壓的把大漢包裹起來,劍鳴聲大作,萬道長劍盡數震顫,最終彙聚成一聲震天價般的大響。

    轟!

    無數斷劍、殘刃在哀哀的慘叫中向著四面八方炸碎,野人大漢雙目緊閉,表情猙獰到了極點,嗷嗷長嗥著擊潰劍陣,衝了出來!

    剛剛登上山頂的萇狸等人,在連聲叱喝中,和野人大漢轟轟烈烈的打成了一團。周圍想要進入戰團的怪物盡數被滾滾神通激盪的巨力砸成了肉醬。

    這時候五行妖怪突然哈哈怪笑:「化境之內,劫雲已至,送我進去!」

    數斗、鐵銹和熱仙姑三個人都已經急得快要咬碎牙齒,聞言霍然大喜,二話不說,立刻正身端坐,口中大聲念誦咒訣!

    一衆高手人人目眥盡裂,可無論是誰也衝不透野人大漢的封鎖。

    只有錐子,在輕輕的笑紋之間蕩漾起的依舊是那份楚楚的柔弱,可手中高高擎起的,卻是讓所有人都心膽欲碎的太古凶器:齊鳴金弓。

    溫樂陽自雞籠道將這把凶弓帶回了溫家村,這次進入十萬大山之前,錐子偷偷的帶了這把能殺人,更能殺掉自己的凶器。

    就在金弓揚起的瞬間,萇狸突然明白了,錐子爲什麼要說,五行妖怪由她來對付。

    甚至近在咫尺的旱魃和貓妖,都沒來及做出任何反應。

    輕盈的飄躍半空,錐子拉起了那柄顫顫著金色凶威的弓。

    電光火石的瞬間,卻把周圍的一切都凝固了,蜂擁而至的怪物、四下潑濺的雨水、還有所有人赤紅色的目光……遽然一道陰冷的笑重重砸碎了這片凝滯的時空,野人大漢雖然神志不清,可也感覺到了那柄金弓的可怕!他的速度徹底粉碎了所有人的目光,在錐子彎弓而起的同時,就那麼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她的身旁,擡起一腳重重的踹翻了她!

    齊鳴金弓無力的翻滾,錐子摔落在地。

    錐子咳血、苦笑,這個野人大漢的實力,比著華山之巔的大鬍子,似乎還要強上不少!而野人大漢的瘋狂撲擊,也終於讓他的身法露出了一絲破綻!錐子捨命一擊,咳血重傷,讓她身邊所有的戰友都氣炸了心肺,每一個人都發出嗷嗷的嘶吼,恨不得噴出五髒六腑,好像瘋子似的,猛地紮成了一團。

    兩個傻叔叔一左一右,捉住了野人大漢的腿,任憑對方的膝蓋撞斷了自己2467根肋骨,也不肯鬆手,錯拳之下,手腳肩旁額頭一起發動,不折斷了他的腿子誓不罷休;

    小掌門劉正和武癡三味抓住了野人的左臂、旱魃抱住了他的右臂,三個絕頂高手合力卻壓不住他的力量,被野人掄得好像風車似的上下盤旋;而貓妖已經撲到了野人大漢的後背,正露出森森的牙齒,向著他的頸子一口咬下……

    與此同時數斗老太婆突然發出了一聲夜梟似的怪叫:「大陣成形~」旋即一層璀璨的銀白色光芒猛然從他們腳下綻起。

    就在此刻,一個又甜又脆、還帶著幾分川妹子的潑辣口音突然響起:「射!」

    一聲瘆瘆屍吼,在披頭散髮的慕慕身邊,高大的屍煞高高躍起,在它的手裏,赫然拉滿的,正是那柄睥睨天下的齊鳴金弓!

    嗡!

    弓弦聲震顫天地,三道熾烈的神芒,炸碎蒼穹!

    以雞籠道普通弟子的修爲,發動這把金弓,都險些射殺了溫樂陽,更何況剛剛彎弓的,是旱魃親自替慕慕挑選的屍王。

    「上弦!」

    「下弦!」

    「滿月!」

    「朔月!」

    四個同時響起的聲音,四名月錐後人,四道同時發動的絕頂神通!

    所有的眼睛裏都是一片絢麗到極點的光彩,金弓綻出三道光影,其中一道在轟天巨響裏,被月錐後人合力化解,而十九和他三個同門則不約而同的吐出了一口鮮血,摔倒在地。

    還有兩箭,宛若流星趕月,奔襲陣法中央的五行妖怪!

    五行妖怪滿臉猙獰,猛的翻出了兩個手印,口中狂吼:「陣法訣!」

    就在那兩支神箭破空激射的瞬間,山頂中央遂然土石崩裂,一道金色的矮小身影,一根銀色的柱子並排而現,擋在了五行妖怪法陣之前。

    金色的矮小身影,是金猴子千仞。

    而銀色的柱子,赫然是不久前被十九他們從黑白島上挖走的那根月屬鎮妖天錐!

    四個月錐弟子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費盡心機冒著奇險才偷走、藏好的月屬天錐,早在一個月前,就被五行妖怪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了回來,就一直埋在最後一個陣法之下。

    金猴子自不必說,他被擒之後就被設下了禁制。囚了起來。

    一個是鎮妖天錐,凝淬月華之力,一個是金行至尊的異獸,擁有就連薩格爾大王都無法毀掉的身體,這一錐一獸,既然身爲『俘虜』。也被五行妖怪施法設置成守護陣法的最後一道屏障!刺穿天地的光芒一閃而逝,後兩隻神箭也被擋下了......

    擋住第二支神箭的,是金猴子,千仞長聲慘叫,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齊鳴金弓的一箭之威,雖無法毀掉他身體,但千仞的元神都要被撕碎、撕裂!不過他身上的禁制,也隨著這一箭被摧毀。

    擋住第三隻神箭的,是月屬天錐,本就已經斑駁龜裂的天錐,在箭光閃耀之下暴起了一陣刺人心肺的碎裂聲,被生生炸成一蓬齏粉!

    四個月錐後人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慘叫,千萬年的心機算計,還是變成了一場空!

    五行妖怪在桀桀的狂笑中,回頭對著四個目眥盡裂的月錐後人說了一句:「仙師的手段,豈是你們這幾隻螞蟻能比擬的!」語音落處,陣法中綻起的銀白色光芒陡然將他包裹起來,投向了化境的入口。

    數斗等人則彼此招呼了一聲,奮起神通,當先向著已經失魂落魄的月錐後人掩殺過去,可就在這時候,不知是誰突然歇斯底里的驚呼了一聲。

    在五行妖怪堪堪衝進化境入口的剎那裏,全身上下裹滿血漿,彷彿狂魔般的溫樂陽從化境中衝了出來!銀白色的光芒、赤紅色的血毫,就那麼毫無花哨也毫無準備的,狠狠撞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正抱在一起的溫樂陽和五行妖怪。

    化境無量劫將至時,接引法陣成形,兩座孤峰相連,絕頂高手率領大群修士攻山,大頭矮子瘋狂的敲起鑼鼓,催動怪物們剿滅敵人,在這一段時間內,山上山下所有人都心情激盪,根本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在大頭矮子拚命的鑼鼓聲裏,被催動的不僅僅是遠山的萬千怪物,就連那些原本應該衝進化境的怪物,也被盡數撩撥起凶性,轉身衝向了修士們。化境的誘惑再也不足以抵消它們嗜血的慾望……

    化境之外一團混戰,化境之內是混戰一團。正在拼出全副力氣,和小蚩毛糾一起帶著幾百名修士逃生的溫樂陽,突然覺得週身一輕,在那個瞬間裏溫樂陽真的以爲自己死了,所以一切都變得輕盈而靈動,隨即才恍然發覺,這些天以來始終不停噴湧的怪物洪流,是身後的化境天塌地陷!

    跟著,溫樂陽就撲出來,在半空裏和五行妖怪抱了個滿懷……

    接引法陣莫名其妙的把兩座孤峰連在一起;大隊的修士和妖怪廝殺苦戰;一衆妖仙劍仙與迷失神智的野人大漢糾纏廝打;齊鳴三箭分別被月錐後人、月屬天錐、金猴子擋下;小蚩毛糾正領著倖存者亂七八糟的摔出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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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54:46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四章 絕殺

    三個戰團,同時爆發!

    化境入口的邊緣,溫樂陽和五行妖怪重重相撞。

    幾年的辛苦,連串的設計,特別是最後兩座孤峰相連下爆發的惡戰,五行妖怪好不容易挨到了陣法發動,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之際,卻被溫樂陽攔住了。

    五行妖怪又驚又恐,悶吼中身體中磅礡的真元盡數爆發,毫不留情的向著溫樂陽碾壓而至!

    溫樂陽只覺得,自己好像抱住了個已經被點燃、正在爆裂開的煤氣罐,就彷彿要把自己碾碎、炸裂、撕扯得稀巴爛。

    生死毒奔騰洶湧,轉眼彙聚成浩浩毒潮!

    五行妖怪勢在必得,仙師的設計決不能落空;溫樂陽不能後退,他身後還有蚩毛糾,還有一衆與他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最終殺出生天的戰友。

    妖怪的衝擊如驚濤駭浪,溫樂陽的反撲若狂風暴雨,兩股巨大的力量轟然對撞在一起!

    數斗等人腹背受敵,而月錐傳人重傷在前,蚩毛糾則強弩之末,前中後三方八個絕頂高手,同時催動起全身真元,數道神通交彙相撞之後,轟然砸碎!

    只一擊,蚩毛糾萎頓在地,四個月錐後人傷勢更重,鮮血不受控制的從他們口中噴湧,流淌。

    數斗三人個個臉色蒼白,好像喝醉了似的,在原地轉了幾圈,最終一跌坐倒......

    孤峰之巔的邊緣,一群妖仙、劍仙和拓斜弟子正和野人大漢拚命。

    萇狸一口咬下,野人大漢在脖頸間飆起一道血箭,強壯到根本無法摧毀的身體抖了抖,隨即摔倒在地,大漢臉上那副猙獰暴戾的神情,也變作恬靜。

    可萇狸卻猛地爆發出一聲慘叫,貝齒上沾染著淋漓的鮮血,整個人在半空裏痛苦的翻了跟頭,落地時,一隻手拚命的從自己的嘴巴裏掏著什麼,所有人都大驚失色,不知道她是咬了舌頭還是被硌了牙齒。

    片刻之後,萇狸悶哼了半聲,兩根手指從自己的口中拔出了一根黑色的骨刺,在場的妖仙都是見多識廣之輩,略一思考就明白了,野人大漢就是被這根骨封住了靈脈,這才被大頭矮子的鑼鼓聲控制住了,萇狸那發瘋似的一口,不僅扯下了野人大漢的一塊皮肉,還拔掉了矮子設下的迷魂禁制。

    大頭矮子眼看大勢已去,正想轉身逃跑,淬戾的妖刃從天而至,啵的一蓮鮮血潑灑,矮子被妖刃從頭頂紮入,狠狠的釘在了地上。

    矮子一死,漫山遍野的怪物彷彿一下子被抽掉了勇氣,轉眼就四散跑了個乾淨,大群的修士歡聲雷動,瘋狂的衝向了化境入口處。

    化境入口處,溫樂陽嘶啞的悶吼一聲,兩下角力之中他吃了大虧,踉踉蹌蹌的向後摔去,就好像是個體線盡斷的木偶,口眼歪斜、身體顫抖,四肢扭曲……

    五行相繼,流轉不息。溫樂陽的生死毒雖然犀利,卻差了最後的火毒,差了這一份,便無法撼動妖怪融具五行至性,完美到極點的身體。

    五行妖怪雖然佔了上風,不過也被溫樂陽的生死毒反挫,衝向化境的勢子也被抵消了不少,他心裏惦記著孔弩兒的設計,顧不得再追殺敵人,虎吼一聲正要奮起身形再入化境,遽然連串的風雷與叱喝,從四面八方疊疊響起!

    萇狸、旱魃、劉正、三味、兩個已經肋骨折斷的傻叔叔、被野人重傷的錐子,還有失去了屍煞戰力大減的慕慕!一群絕頂高手,有的面色猙獰,有的目呲盡裂,有的嘴角淌血,在漫天暴雨中潑起一道道淋漓的水痕,從他們身上暴起的殺戮戾氣,讓天地變色!更有一座巨川般的石塔震碎蒼穹,轟然而至。

    「斷妖身」的斷喝,硬邦邦的難聽,卻熟悉的讓人想哭,陰錯陽差淩空而現,純白而囂張,純黑卻跋扈。

    數斗老太婆癱軟在地上,老臉上的皺紋都在撕扯著,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一切,天下之間,竟然會有這麼多高手、妖仙、修士、要與仙師爲敵!

    五行妖怪的眼睛都要瞪出血來,眼看著就要被無盡的神通與法寶吞沒,邃然爆發出粗糲到幾乎無聲的悶吼:

    「五行流轉,銳金!神木!天水!真火!厚土!」

    話才剛出口,一衆妖仙劍仙喚出的神通,幾乎在同時狠狠砸中了五行妖怪,大夥眼看著敵人被擊中,還沒來及鬆一口氣,地動山搖的狂猛聲壓中霍然響起了五行妖怪的字字斷喝:「銳!韌!柔!烈!重!」

    連串的悶響交疊,萇狸等人身邊,驟然變成了煉獄!

    粗大得鐵鏈淩空而現,無數檑木咆哮斜橫,暴雨凝結成的白練席捲滌蕩,無盡熔岩從石縫中噴湧而出,還有數不清的巨石,從天上如狂風驟雨般的襲來!

    魔胎石塔被鐵鏈砸的土石迸裂,歪歪斜斜的摔向大山深處,萇狸被檑木集中後背,口噴鮮血,旱魃五哥被暴雨水練生生攪碎了一隻臂膀,劉正、三味、慕慕。傻叔叔……

    煉獄般的神通,僅在一片方圓不過百米的範圍之內肆虐,一群絕頂好手卻盡數被困,轉眼幾乎人人重傷,結在一起左衝右突,始終無法脫身!

    化境入口旁暴雨依舊,轉眼把煙塵滌蕩乾淨,五行妖怪滿身骯髒,脖子既不自然的扭曲著,胸腹間還嵌著幾把妖刃和冰錐,小腹上一個巴掌大的窟窿,正汨汨的湧著血……

    以前沒人知道五行妖怪的修爲,直到此刻!妖怪硬憾了一衆高手全力催動的合擊,卻沒丟掉性命,更用了一個法術,就要殺掉一群絕頂修爲的敵人!

    妖怪根本不看自己身上的傷,更不看即將被五行天地絞殺的敵人看,就那麼森森獰笑著,大步向著化境入口走去,就在他越走越快,只差兩三步就要進入化境的時候,眼前突然一花,溫樂陽又撲上來、抱住了!

    溫樂陽那還記得什麼孔弩兒的設計,在他心思裏,只有一個念頭:你打我媳婦,你別走!

    當然,還有萇狸,錐子、旱魃……誰打了他們,溫樂陽就和誰拚命!

    一抱之下,錯拳狂攻!生死毒就像一窩早已蓄勢以待的蛇子,從溫樂陽的四肢百骸間,陰狠的撲向了敵人。

    五行妖怪也傷的極重,再度被溫樂陽抱住之後掙了幾掙也沒能甩脫敵人,眼看著化境的無量劫已至,妖怪嘶聲怒吼!

    妖怪剛受重創,溫樂陽怒火中燒,兩個同修五行、力道卻迥然相異的怪物,全都在一瞬間迸發出了所有的力量!溫樂陽的生死毒融合了土、金、木、水,妖怪的真元卻五行並舉,在第二次全力相衝之下。兩人的五行之力彼此消弭,而妖怪身具的五行真火之力,最先沖碎了生死毒的糾纏!

    溫樂陽只覺得對方的力道,宛若一把燒紅了的尖刀,狠狠紮進了自己的身體。

    就在那份炙熱到極點、已經讓他全身的鮮血、胃液、膽汁、腦漿都痛苦的沸騰而起的剎那,突然一聲清脆碎裂聲,從溫樂陽的懷中響起。

    就好像一截小小的冰淩,摔碎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繼而一陣清涼洶湧而起,轉眼瀰漫了溫樂陽的全身,不僅撲滅了無形妖怪那氣勢洶洶的真火之力,反而還將陰涼的柔水至行,逼入了妖怪的心口。

    正被困在五行天地中的錐子,突然哇的一聲,狠狠的噴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筋脈,軟倒在地,全身都痛苦的顫抖著,但那份眼神裏的笑意,卻無論如何也抹之不去!

    萇狸和錐子感情深厚,顧不得自己的重傷,急忙扶起錐子,隨即看著她的眼睛,滿是納悶的問:「笑什麼?」

    錐子斷斷續續的回答:「他一直隨身帶著,還算有良心……」

    萇狸立刻追問:「誰?帶著什麼?」

    「溫樂陽,帶著我的劍膽分身,他結婚時我送他的禮物……」

    身邊五行神通肆虐,兩個女妖卻旁若無事,笑瞇瞇的聊天,氣的旱魃、劉正等人嗷嗷怪叫,手忙腳亂的勉強幫她們擋住一次又一次的殺身大禍,溫九則一邊喊著疼,一邊湊過頭:「嘿,你倆聊啥呢……」

    妖怪的真火之力攻入溫樂陽的身體,一直被溫樂陽隨身攜帶的那一小截錐子的劍膽被火行所激,迸裂後綻放起天水之力,不過此刻,溫樂陽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妖怪已經身受重傷,真力不純,和溫樂陽的生死毒糾纏之下受創更深,好不容易就要殺掉敵人,不料自己的真火之力竟然盡數被對方毀掉……

    五行妖怪恨得心肺欲炸,在他的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了三個字『斷妖身』,想要破局,想要殺掉溫樂陽,想要完成仙師諭令,恐怕只有這換命的一擊了。

    而就在妖怪想要施展斷妖身的時候,一個充滿了怨毒、好像兩塊生鐵鏘鏘交擊的聲音,一字一頓的從妖怪的背後響起:「斷!妖!身!」

    因爲擋了棄命神箭幾乎元神散碎,但也因這一箭炸開了禁制的金猴子,千仞!

    幾乎與此同時,一個本應清越動聽,此刻卻充滿冷漠無情的聲音,也淡淡的響起:「花殘,月缺。」

    十九不知何時也站了起來,臉上還掛著兩行淚水。

    旋即,孤峰頂巔,化境旁邊,轉眼變成了一片赤紅血色!

    兩蓬裹雜著濃濃鮮血分別從十九和千仞的身上破天而起。十九雙臂盡碎,冥冥中卻炸起了一汪月色,賁烈、散碎,化作千萬道寒冷的箭,一齊沒入五行妖怪的背脊;

    千仞的胸膛綻裂出一條猙獰的裂痕,猴子卻恍若未覺,化身一道金光,重重一拳,硬生生的從妖怪的腋下擊穿!

    至水至陰,溫樂陽懷裏的冰錐分身逆襲妖怪,在千鈞一髮中不僅救下了溫樂陽的命,更讓妖怪的真元渾濁,五行不調,否則即便月錐神通和金猴子的轟擊再狠辣,也沒有辦法毀了妖怪!

    數斗、鐵銹、熱仙姑血淚噴湧,最後一點力氣喚出神通,不約而同的撲向十九,卻被滿月、上下弦兄弟三人縱聲狂笑著,以血肉之軀擋下了,光華消斂之處,依舊是血霧瀰漫......

    蚩毛糾也跳起來,喚出了個火柴頭大小的命火......

    然後火柴頭大小的命火,又喚出一根筷子粗細的黑籐......

    最後筷子粗細的黑籐很勇敢,搖搖晃晃的衝向了五行妖怪......

    最後的絕殺,讓四周猛地安靜了下來,背脊被徹底炸碎,腋下開洞直通胸膛的五行妖怪放開了溫樂陽,伸手指著近在咫尺的化境入口,張開了嘴巴似乎想說什麼,聲音卻被咕咕的血流湮滅。

    跟著,強壯的身體就那麼緩緩摔倒,輕得好像被風吹落的蒲公英,可在他接觸地面的剎那,卻好像決絕的瓷器,霍然碎得四分五裂!

    冰錐劍膽、天月神通、千仞狂擊,合力之下,本已強弩之末的五行妖怪,死了。

    妖怪一死,它喚起的五行神通也消失無形,一衆絕頂高手稀里嘩啦的摔倒在地。

    直到此刻,老兔妖,讓炯等人才率領著大隊人馬衝上來,溫樂陽經曆的每一場大戰都是如此,驚世駭俗的烈,更驚世駭俗的快!

    就在此時剛剛結束,甚至還沒人來得及說上一句話的時候,從五行妖怪已經散碎的屍體裏,突然鑽出了一個拳頭大小、渾身冒著金光的小人。

    妖怪已死,元神遁出,咿咿呀呀的怒叫著,拔腿就跑!

    溫樂陽雖然全身乏力,可眼力依舊,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看清了五行妖怪的元神樣貌,繼而大吃一驚,元神長的和妖怪差異極大,赫然就是華山之巔的那個大鬍子的模樣。

    萇狸又驚又怒,尖聲叫著:「攔下它,抓住它!」

    話音落處,咕的一聲怪叫,瘋蛤蟆紅壺威風凜凜越衆而出,張開大嘴猛地吞下了妖怪的元神。

    數斗、鐵銹、熱仙姑被擒,一衆仙師手下也被盡數屠滅,雖然修士們也是傷亡慘重,但畢竟打了場大大的勝仗。

    不過最後出現的妖怪元神,卻讓一衆高手有些摸不到頭腦。

    衆人一時也顧不上想太多,手忙腳亂的分派百足草葉子,瀕死的十九和金猴子也保住了性命。

    紅壺搖頭晃腦的笑道:「不用浪費腦筋,連孽魂都被我煉化了,這個也跑不了!過不了多少時候,我便煉化了他,到時候所有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十九的聲音,清淡的沒有一點感情:「不清楚也沒有關係,妖怪功敗垂成,孔弩兒也就死定了!」

    五行妖怪要奪化境的無量劫之力,事關孔弩兒的生死大事,現在妖怪敗了,孔弩兒也要大難臨頭了。

    溫樂陽這時才滿臉心疼的取出了錐子的劍膽分身,片刻之後又若有所思的望向十九,錐子和金猴子,皺著眉頭說:「大餅、破鑼、狗,合力殺了五行妖怪,也就等於害死了孔弩兒……」

    直到現在,溫樂陽終於恍然明白,溫樹林的預言,「大餅、破鑼、狗」真的是指月錐傳人、天水冰錐和金猴子千仞,他們三人,就是殺死孔弩兒的關鍵!

    片刻後,溫樂陽又搖了搖頭:「殺妖怪……按理說我也算有份吧…那我是啥?」

    慕慕總算又見到了溫樂陽,眼睛紅紅的抱住了他的胳膊,帶著哭腔說了句:「你是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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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0:59:56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五章 不信

    五行妖怪伏誅,一衆天錐後人或被擒或慘死,天月弟子四人只有十九保住了性命。

    失去了鼓聲的統御,漫山遍野的怪物也不再和修士們爲難,好像是退潮一般,向著四下裏亂七八糟的退散開去,也不知道它們是再度蟄伏,還是去爲禍人間了。

    無論是從外面進入十萬大山的援兵,還是化境的倖存者,都是在近乎絕境之中,突然迎接到神佛眷顧,不僅死裏逃生,更打了一個大大的勝仗,一時之間歡呼聲震扯山谷,各色法寶引動著雷鳴,好像煙花似地在暴雨中不停幻化著流光溢彩,本來詭異險惡的十萬大山,轉眼變成了燦燦仙山!

    一群絕頂高手各自服食了百足草,屏氣凝神開始療傷。

    溫樂陽和蚩毛糾哥倆受的傷不算重,只是脫力疲倦,只需要修養幾天便好,不用浪費仙草。

    大山裏暴雨依舊,費力的沖洗著一望無際的屍骸與血霧,到了天明時分,暴雨不僅沒有歇止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隱隱有了引動山洪之勢,萬里惡山都氤氳起迷離慘淡的雨霧,轟轟浩浩的水聲時遠時近,把這片天地都染上了陰戾的蕭殺之氣!

    天色昏昏沈沈,野人大漢突然一個跟頭跳了起來,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看著周圍大群的修士,溫樂陽趕忙站起,正要開口解釋事情的經過,野人猛的驚呼了一聲:「靈識!惡穴!奶奶的有人咬我?」說著伸手摸了摸後頸上被萇狸咬出的傷口,跟著也不理會衆人,更不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路狂嘯著,撒腿向大山深處跑去!

    正靠著仙草之力療傷的一衆高手全都睜開了眼睛,彼此苦笑著對望了一眼。

    妖仙劍仙汲取藥力,是靠真元運化,這個過程裏神智一直是清醒的,不用像溫樂陽那樣吃了仙草立刻就昏迷過去。

    這時候稽非老道突然怪叫了一聲,大隊人馬立刻轟的炸了窩,轉眼間萬餘件法寶並舉,千餘人捏訣唱咒,整個孤峰一下子就開了鍋。

    老道趕忙雙手亂擺:「沒有敵人,是化境……化境現形了!」

    本應隱在虛空中的化外之境,正緩緩顯出行跡,就好像一個突然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巨大而透明的肥皂泡,瑰麗而絢爛的光芒在化境外殼上流轉不息,可其間正發生的事情,卻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煉獄!

    化境之內,層層天雷密如蛛網,飛快卻彷彿永不停歇的閃耀而過,被困在裏面的怪物滿臉驚恐,張大嘴巴無聲的慘叫、哀號著,每到雷火降下,必有一蓬鮮血沖天而起,殘肢碎肉隨處可見,舉目望去滿眼儘是屍骸……有一些力量強悍的怪物,在煌煌天威之下聚攏在一起,拚命催動著自己的天生異術,或抵擋、或化解雷火,可最終還是被轟的四分五裂。

    天殺,萬物凋零!

    剛剛經曆了連串慘戰的修士們,也被這份無量之威驚得目瞪口呆。

    即便傷的極重,錐子依然對著溫樂陽柔軟的笑了,低聲給他解釋:「化境之內的無量劫,已經到了最激烈時,所以才會顯出虛空之行,等劫數盡時,化境便會收縮到極小再度消失,從此重歸混沌,沈寂億萬年後,再度幻化爲自有方圓的小天地.......」

    錐子正說著半截,突然閉上了嘴巴,揚起尖秀的下頜,雙眼眨也不眨的望向被墨雲籠罩的天空,不過片刻之後,總是那麼楚楚的目光裏,突然炸起了一份陰戾的冷:「天上,有劫雲飄至!」

    化境無量劫,只是那片小天地的自己的事情,劫雲絕不會飄到外面來。

    溫樂陽擡頭望天,果然,在無邊的烏雲中,正有一重明顯顔色更深、黑到讓人作嘔的雲,緩慢而沈重的飄過。

    武癡三味嚇了一跳,目光來回在一衆同伴中逡巡:「你們....誰要渡劫?」

    錐子卻笑了起來,一字一頓的回答:「孔弩兒!」她的笑聲淒厲而狂躁,彷彿失去了幼仔的母狼,終於嗅到了仇人的血!

    溫樂陽的腦子裏嗡嗡直響,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震撼:「孔弩兒……也在這附近?」

    五行妖怪在化境的圖謀,事關孔弩兒的生死。

    孔弩兒一輩子擺弄法陣,就是要靠陣法之力來化解天劫,這次也不例外,但最後設計落空,這個早該飛昇、卻靠著卑鄙手段硬生生留在世上千萬年的仙師,終於要迎接自己的劫雲了。

    天上那片黑得不能再黑的雲彩,十有八九是姓孔了,除非這附近還有一個要渡劫的絕頂高手。

    水鏡和尚咕嚕吞了口口水,低低的對著稽非老道說:「這劫雲……」

    飄蕩的傀儡、五行妖怪率領的仙師後人,還以爲第三個人是野人大漢。

    剛剛的惡戰太慘烈,以至誰都沒想到,野人大漢和五行妖怪在一起,在和尚的搜神之術中,是一夥人。

    錐子從沒笑的這麼開心過,更從沒這麼戾虐過,不顧身上的傷連一成都還沒恢複,努力站起來,在已經下瘋了的狂雨中,追蹤著劫雲向大山深處走去!凜冽的水箭擊在她的身上,驚起的卻是一蓬讓人心疼的驚豔!

    自從黑白島天字輩三位真人遇害之後,劉正便把錐子當做了長輩,快步趕上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如果真是孔弩兒,危險地緊......」

    如果真是孔弩兒渡劫,憑著他的本事,未必不會把附近的人一起捲入大劫中去,在遠古時就有高深修士爲求和敵人同歸於盡,在最後時刻拚命釋放真元引發天劫,最終和敵人一起被轟成齏粉的傳說。

    不料錐子一揮胳膊就甩開了劉正的手,聲音冰冷的足以切金斷玉:「不能看他死,我又何必活著!」

    溫樂陽本來也跟上去相勸,聽見錐子的決絕之語立刻轉舵:「沒錯!咱走!看看去。」

    萇狸哈哈一笑:「能看看孔弩兒被雷劈死,啥都值了!」站起來跟在錐子身後就走。

    旱魃也笑著爬起來,笑的比鬣狗還要更猥瑣、更殘忍。

    一衆妖仙劍仙,接踵站起來,臉上呲牙咧嘴的無比痛苦,眼睛卻一個比一個更明亮,互相攙扶著,彷彿隨時都會摔倒,腳底下卻絲毫不慢,追著劫雲而去。

    大群的修士們也來了精神,亂七八糟的跳起來也跟了上來,小掌門劉正被錐子甩開手,騷眉搭眼的訕笑了幾聲,又伸手攔住了大隊人馬,一片好心的勸道:「此事凶險,孔弩兒更是非同小可,且聽劉正一句肺腑之言,如果那個瘋子發難,諸位不僅幫不上忙,還會讓整個修真道都給他陪葬……」

    他的話還沒說完,散修中便有人勃然大怒:「老子追隨了這麼長時間,眼見大結局,你竟然不讓老子去看看!」(^_^這句話敬請無視)

    劉正自說自話,大隊的修士中除了他們崑崙弟子之外,其他人都假裝沒聽見,有說有笑的從他身邊浩浩蕩蕩的走過......

    劫雲一路飄蕩,引領著幾乎整座修真道上的人物,一路奔向了大山深處,有幾次天空中的烏雲實在太厚重,把劫雲隱藏了起來,便改由水鏡和尚指路,直到天色再度暗了下來,衆人轉進了一道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山坳中。

    山坳只有半個足球場大小,可一進其間,無論是絕頂妖仙,還是拓斜弟子,所有人的靈覺之中一下子變成了灰濛濛的一片。

    早有人在這裏佈下了厲害的法力,遮蔽了所有人的靈識,在山坳中,只能以目辨物,以耳測聽。

    四下裏群山環繞,暴雨彙聚成了銀色的水簾,牢牢掩住石壁的顔色,在衆人的正前方,山壁上隱隱有個洞口,不過水色太淒迷,誰都看不太清楚。

    濃重的劫雲,穩穩停在了那座山壁的上方,靜止不動。

    溫樂陽和幾個妖仙並肩站在隊首,在他們面前,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早已失去皮肉的骨骸,正在雨水的敲打下,發出卡卡的響聲,聽上去很有些空洞。錐子深吸了一口氣,正要邁步上前,溫樂陽突然伸手拉住她,絕不容置疑的把她拉到身後,跟著,不只是因爲激動,還是因爲恐懼,渾身都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有‧‧‧劇毒禁制住了這裏!」說完,用力吸了口氣,可聲音卻依舊不可抑制的抖動著:「祖師爺的‧‧‧水藍之毒!」

    話音落處,一片沈默,只有雨水答答,連成幾分催魂奪魄的寂靜。

    直到半響之後,萇狸一言不不發,就那麼彷彿要憋爆天地般的沈默著,身子卻一晃就向著前面的劇毒之地就衝去,溫樂陽氣急敗壞的一揮手,怎麼把錐子扔回去的,又怎麼把萇狸也扔回去了。

    萇狸整個人都已經丟了神魂,嬌柔的身體摔在地上,濺起了一蓬泥水,更濺起了一聲誰也聽不懂,分不清是哭是笑是哀呼是慘嚎的嘶叫!

    錐子不看其他人一眼,目光就直勾勾的瞪著那個隱隱約約的洞口,咬著牙一字一頓的低吼:「你在裏面?你是孔弩兒?」

    不久之後,一個有些發蔫、好像大病未癒的聲音,軟綿綿的響起:「淋漓,是我!」

    錐子竟然發出了嘎的一聲、好像鴨子叫似得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另一個溫樂陽似曾相識的厚重聲音,滿是納悶的問道:「說什麼呢!」兩個聲音,都從洞口中傳來。

    語音甚至剛剛傳出去,還沒來得落在地上,猛的一聲怪響,萇狸從心肺之間,恨恨狠狠,用盡了兩千年裏所有的力量,擠出了一聲足以讓天地綻裂的嘶鳴:「拓斜!」同時貓妖身上霍然綻放起獵獵妖威,一下子把漫天暴雨盡數托在半空之中!

    荒山暴雨盡數凝滯,不過兩個字之間,就積攢成一座湛湛的湖,一滴天地清清的淚,旋即四分五裂,隨著萇狸那一口殷殷慘紅的鮮血,轟轟浩浩砸碎了所有人的心!

    溫樂陽試探著身前水藍劇毒,依舊如離離山中那麼淬礪,而且毒量之大,決不是自己能承受的,毫不客氣的說,要是憑著人來趟,把所有同行的修士都扔進這小小山坳,也未必能有人衝進石洞。

    孔弩兒的笑聲有些仄仄,但聽得時間稍長,卻讓人說不出的舒暢:「山洞裏有我的法術,他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只能聽到我的話。」

    拓斜打鼓似的搶話:「沒用的,你說什麼都沒用的,除非你死,否則我便一直堵下去。」

    孔弩兒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無奈:「兩千年前,是貓妖毀了我的鎮妖大陣,壞了我的大事,又不是我害了貓妖,你堵住我兩千年沒關係,但總要講些道理,明明是我吃虧在前……」

    不等仙師說完,拓斜就笑道:「就是因爲你吃虧在前,我怕你找她報仇,所以才來堵住你。」

    所有人都想哭想喊想發瘋,其實大家都猜過,可除非親耳所聽、親眼所見,誰也不敢相信,菜罈子拓斜,竟真的把修爲通天的仙師孔弩兒,堵在這座山坳裏整整兩千年!

    孔弩兒居然歎了口氣,又好氣又好笑的對著外面的人說:「這個拓斜,執拗的很啊!」

    拓斜根本不理會外面是否有人,哈哈大笑著回答:「你是修爲通天的老妖怪,論心智,我差你千萬倍!」

    孔弩兒呵呵的笑道:「客氣了。」

    「不過,」拓斜其實一點沒客氣:「我什麼也不管,只認準一件事:殺你!殺不了你,也決不能讓你離開!你便有一百個心竅,有一千種算計,有一萬個想法,也沒一點用處。」

    孔弩兒是什麼人,甘冒奇險奪舍本尊、略施小計便借千仞的身體催發句芒靈種,玩弄天下高手於股掌之間,論心計深沈、計策周密,放眼天下也沒人能和他比得了,這兩千年他被拓斜堵在山坳石洞之中,不知用了多少辦法,卻始終沒能離開石洞半步。

    管你心智通天,我只認準一事:殺你!

    兩千年,一個聰明絕頂,一個心思執拗,就那麼較量著,直到現在。

    雖然看不見,但溫樂陽感覺,孔弩兒應該是聳了聳肩膀,滿臉的苦笑:「貓妖就在外面。」

    「不信!」孔弩兒挺耐心:「我的圖謀已敗,貓妖領著一群蝦兵蟹將殺了老二,隊伍裏應該還有你的徒子徒孫。」「不信!」

    孔弩兒樂了:「我的天劫已至,你要還堵著,可得給我陪葬。」

    「不信!」

    一群人聞言都大吃一驚,武癡三味揮起飛劍,猛的爆喝了一聲:「疾!」話音落處,神劍如浮光掠影,向著那座小石洞飛斬而去,想要提醒拓斜,外面的確有人。

    可氣勢煌煌的飛劍在飛躍劇毒禁制的時候,突然哀鳴半聲,就像一條被拋到半空的魚,掙紮扭曲著,摔落在地,轉眼也被染成了水藍之色。

    武癡三味驚呼著就摔倒在地,拓斜布下的劇毒禁制,連絕頂劍仙的法寶都無法掠過。

    別人盡數驚駭,知道孔弩兒的天劫之說確有其事,唯獨最該著急的萇狸,早就忘了身處何事,眉宇間儘是那份屬於心上人的一臉微笑。

    就連一向不理男女情懷的旱魃都急了,倒頭對著萇狸低吼:「快想辦法......」

    萇狸搖了搖頭:「就算他能看到外面,聽到外面;就算我能把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事情、說過的話告訴他,他也依舊是那兩個字:不信!」

    「這個人啊,從不肯回頭的。」說著,萇狸又笑了,從容、親切而明皓:「他們都不懂他,他認準的事情,便無更改了,孔弩兒不死他絕不會出來。」

    孔弩兒一改先前的仄仄,霍然發出了一陣大笑:「好貓妖,還是你懂這個菜罈子,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困住我兩千年!」

    拓斜鏘鏘悶吼:「少來這套,不信!」

    人人都擔心拓斜,卻只有激動過後的萇狸最鎮靜,莫名其妙的笑著,莫名其妙的說著,不管拓斜能不能聽到:「我喜歡熱鬧,兩千年後的花花世界,有趣得緊;我喜歡漂亮,兩千年後的衣服鞋子,好看得緊;我喜歡欺負人,兩千年後的絕頂高手,都憨厚得緊;我喜歡高高在上,兩千年後的徒子徒孫,也孝順得緊。」

    萇狸伸手,輕輕摀住頸上那道紅痕:「我離開了山洞時,本不怕你已死。你若死,我便陪你是了,沒什麼大不了。可十幾年裏,我卻越來越怕你已不在,因我越來越喜歡這世界,所以盼著你還活著,能陪我一起坐小山那麼大的輪船,能陪我一起去逛到處是鏡子的商場,能陪我一起嘗嘗小麥釀的啤酒......」

    說著,萇狸的眼睛亮了起來:「有個地方,有一座塔,斜了幾百年了卻不倒,我第一眼看到那座塔的時候,就忍不住歪起了脖子,當時我就在想,等找到你,一定要你替我把那塔推翻,讓它倒下,大夥就都踏實了......」

    「就是這樣,我每到一處,就會想想你在我身邊會怎樣,越想的開心,便越不捨得你死,可天下這麼大,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啊!」

    說到這裏,萇狸突然哇的一聲,哭了,這蓬淚水,就那麼毫無徵兆的噴了出來!

    只哭了一聲,萇狸便止住了眼淚。

    「我迷上了這花花世界,所以怕你已死,不是我不捨得隨你而去,而是怕讓你陪我一起快活的那份小心思,落空!」

    「有捨得,有捨不得,這便是做人的滋味麼?拜你所賜!」

    「等我隨時準備著隨你而去的時候,才總算明白了,我也是爲你才笑嘻嘻的活著,才笑嘻嘻的逍遙!」

    「你若死,我就……砸沈了小山樣的輪船,轟塌鑲滿鏡子的商場,燒盡天下的小麥,推翻那座斜塔,然後隨你而去!」

    「可現在,你沒死,我便不流淚,不胡鬧,不發瘋,不難過,我等你!」

    「等你死也等你活,等著陪你去遊曆天下,也等著給你收屍埋骨,等著爲你生十個孩子,也等著爲你披麻戴孝!」

    「知道你爲我而死,我心疼到無以複加,可即便此刻天塌了,地陷了,所有敬重我的拓斜傳人都用籐條指著我罵『你這妖女害死我家師祖』,我心裏還是有一份偷偷的得意,放眼天下,拓斜,我所愛之人,只爲我一人而死。」

    說完最後一句話,萇狸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嘴角的血跡,隨手抽出小掌門劉正的佩劍,當做鏡子來映出她那份絕倫的美,開始悉心的打扮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1:07:14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六章 爛泥

    錐子伸手,幫萇狸梳起額頭上散落下的長髮。

    萇狸盈盈一笑,指了指天上的劫雲:「他時間可不多,你有什麼想問的,就抓緊時間吧。」

    錐子還沒說話,剛剛被水藍劇毒毀了法寶的武癡三味就不顧重傷,搶著問道:「孔弩兒,不管是你,還是你那個倒黴蛋本尊,早都已修爲大成,卻賴在人間不肯渡劫飛昇,到底爲啥?」

    劫雲就在天上半空裏停滯著,不知何時便會爆發。

    孔弩兒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混沌初破,天象不正地無方圓;太古時,天災不斷洪水滔滔;遠古時,妖物肆虐鬼怪橫行……可天下間最羸弱的人,卻一代代繁衍不斷,不僅成了萬物之靈,更把這個天地經營的有滋有味!」

    武癡三味聽不明白孔弩兒的話,冷笑著插了一句:「沒飛昇之前,你也還是個人,別說的自己好像神佛一般!」

    孔弩兒絲毫不以爲意,聲音裏甚至還充滿了笑意:「著啊!就是因爲也是人,所以才會覺得自豪和有趣,所以才會想留下來,看看世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看看人們到底會活成什麼樣子!」

    幾個絕頂的妖仙劍仙對望了一眼,誰也想不到,孔弩兒不飛昇的理由居然是這麼怪異。

    孔弩兒自己卻恍然未覺,發出了一陣有些自嘲,但更充滿愜意的笑聲:「這是我那本尊的心意,他想留下來看完這齣大戲!先前我是不懂的,可後來到我成功奪舍之後,讀了他記下的天地過往,也深陷其間,呵呵,他沒能看完的戲,我倒想繼續看下去。」

    孔弩兒還意猶未盡的歎了口氣:「捨不得走喲!」

    其他人都還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拓斜的笑聲就先從石洞中傳了出來:「倒也算一份情懷。」

    孔弩兒和外面的妖仙劍仙有問有答,拓斜根本就不去分析外面是否真的來了自己人,聽到在趣的地方便隨口搭腔。

    兩個彷彿天生的對頭,在兩千年裏,在一座小小的石洞中,較力、較心、更較韌性,但是除了打殺之外,也常常會說上幾句。

    這期間固然有孔弩兒的計策、攻心,而更多的卻是兩個人在兩千年不見天日的無聊,於拓斜而言,說笑便說笑,對罵便對罵,真要趕上孔弩兒心情差勁,他甚至還會勸上兩句,但不管嘴裏說的什麼話,孔弩兒永遠也別想離開!

    「何止是情懷,更是願望!我就是希望自己能一直那麼看下去,看天地到最後,會被人們經營成什麼樣子!」孔弩兒哈哈大笑起來:「說句狂狠之言,三座大陣健在、我全盛時,搬山移海不過是舉手之勞,世人於我眼中,與螞蟻也沒什麼區別,可我就是喜歡看螞蟻!」

    說到這裏,孔弩兒的聲音陡然嘹亮,震的漫天烏雲都簌簌抖動,仙師氣派轉眼瀰漫!

    「放眼四海,力、智、法三道以我爲尊,天地於我而言,不過是片小小的院落,人是這院落中的一束野花,我則是這院落中唯一的凶獸,一切都肆意而爲,我看山不順眼,擡擡手把它轟爲平地,我看河不順眼,跺跺腳便把它沈入地心。可我唯獨就喜歡那束野花,看它生了根,發了芽,長出一片新葉,拱出一隻蓓蕾,我都說不出的開心快活,看它越開越好看,越來越燦爛,漸漸爬滿了院落各處,我便打從心眼裏激動!」

    拓斜笑的也很開心:「凶獸,野花,這個比喻有趣的很,也明白的很。」說著,頓了片刻,又笑著說了句:「誰都一樣,都是爲了自己那份願望才活的。」

    孔弩兒的聲音,突然落寞了:「就快沒得看了。」又過了片刻,孔弩兒的聲音再度恢複了先前那種對一切都不感興趣的仄仄,對著外面的人說:「你們來看我死,更是來求個明白,好吧,我便給你們個明白!」隨即,也不等別人再追問什麼,就逕自說起了當年的過往。

    前面的事情,和錐子、萇狸等人猜測的幾乎一樣,孔弩兒本尊施法,把自己的分身變成了吸斂靈元的工具,分身老大在荒原統御地蚱蜢,日夜不停的轟擊混沌巨蛋;分身老二在離離山,以身體鎮壓住紅壺,這兩個法陣中産生的洪浩巨力,都被分身傳遞給本尊,用來消弭本尊的天劫。

    老大,老二兩個分身也由此被本尊篡改了記憶,忘記了自己分身的身份。

    隨後便是柳相來找麻煩,本尊設計黑白島天錐大陣,結果被老三施展連串的計策,成功奪舍。到最後,天水一脈盡遭屠滅,九枚天錐落成,孔弩兒本尊的元神也被分成九份,煉入了天錐。

    在柳相被鎮壓之後,黑白島鎮妖大陣,也和荒原,離離山的兩座法陣一樣,開始源源不絕爲新的孔弩兒輸送靈元。

    說著,孔弩兒苦笑了起來:「本來一切都好得很,可兩千年前,出事了!」

    萇狸突然笑了一聲,俏臉上的得意,即便是漫天暴雨也沖刷不去。幾乎與此同時,拓斜師祖也在山洞裏笑了。

    「後面的事情,你來說吧,就當是說給我聽!」孔弩兒對著拓斜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卻讓他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似乎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滿腹心機,修爲深不可測的仙師,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罷了。

    「我說便我說!」拓斜繼續笑著:「萇狸那個瓜娃子啊!」

    萇狸在外面霎了霎大眼睛,急急忙忙的拉過溫樂陽:「瓜娃子是啥意思?」

    溫樂陽沒敢告訴她。兩千年前,拓斜遠赴黑白島,卻由此得知,黑白島不僅僅只有三個天字輩的劍仙,在其之上還有個修爲通天的仙師,拓斜要擔下貓妖的禍事,在真魂天音的指點下,立刻啓程趕赴離離山。

    「那時我早就打定了主意,那離離山裏的人,誰也別想活!誰想傷萇狸,我便殺了誰。」

    隨後拓斜在離離山大開殺戒,分身老二座下所有的弟子高手,被他殺了個乾乾淨淨!

    這段往事萇狸早已知曉,可此刻聽到拓斜親口所述,她還是抑制不住的開心,眉飛色舞的驕傲著。

    拓斜的聲音很厚,聽起來有些嗡嗡的發悶:「不過到了最後,見到大鬍子的時候,我卻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他的魂魄,被人動了手腳!

    拓斜一身雄渾霸道的毒力,都是三術合一而來,無論青苗的本命蠱、還是喪門的控屍術,都摻雜了操控魂魄的高深法門,那時的拓斜已經抽離自己的巫力,可眼力依舊,一眼就看出離離山中的大鬍子,元神被人施法打磨過。

    這一下拓斜大驚,不僅驚訝於天下間竟然還有這等異術,更害怕離離山的大鬍子不是真正的黑白島之主,在他背後還有更厲害的敵人,正磨刀霍霍等著向萇狸報仇。

    說到這裏,拓斜的聲音也愈發的響亮了:「離離山的大鬍子雖然厲害,可我要殺他,也未必會受傷,在山腹中,我是故意挨了他一劍,爲的使得記住他的真元力道,隨即我才催動本命毒毀掉了他的身體,逼迫他的元神出竅!」

    離離山鎮壓紅壺的,是分身老二,在法體被毀,元神重傷之下,主持魂魄逃生的,便不再是靈智,而是本能。

    本能驅使,老二的元神遁化金光,逃往了十萬大山。

    拓斜平時看起來笑瞇瞇的與世無爭,可一旦要施展,必是雷霆手段,他挨了分身老二一劍,爲的就是記下對方真元之力的行屬和特徵,以便追蹤元神。

    孔努兒笑著從旁邊搭腔:「能有你這樣一個王八蛋對頭,也算是我修來的福分了!」跟著,接下了拓斜的話繼續往下說:「當時我已知水行天錐被毀,可天水一脈,上至門主淋漓,下至掃雪的小廝都被我殺了個乾淨,我身上哪再去找一個修出至純真水元神的人來再造一根天錐?要想修補大陣,也只有從我的元神硬生生的撕裂一段,來重新煉製天錐了。」

    這種匪夷所思的法術,外面的妖仙、劍仙連想都不敢想。不過當時孔努兒在撕裂元神之後,也傷得極重,沒來得及將新的天錐凝造成形,分身老二的元魂便逃了回來。

    孔努兒不忍心看著老二就那麼魂飛魄散,更不知道後面還有個要命的煞星追蹤而至,在重傷之下,拼著耗費元神,以五行至性,替老二重塑了身體。

    和掠落師祖施巫重塑錐子一樣,分身老二在孔努兒設下的法陣中,也足足昏睡了兩千年。直到四年前才剛剛蘇醒。

    直到此刻,溫樂陽才明白,五行妖怪就是離離山裏的那個大鬍子,只不過法身被師祖毒殺之後,孔努兒又給他重塑了一副身體。

    而錐子也恍然大悟,明白了爲什麼在十萬大山鏖戰怪物的時候,接引法陣會把兩座大山連在一起。

    孔弩兒傳給天錐後人的接引法陣,接引的目標是分身所在之地!當年荒原上的分身老大還活著,而老二未醒,所以接引來的是荒原。可這次老大已死,接引來的便是老二和一群仙師手下所在的孤峰。

    孔弩兒的修爲,本來比著拓斜高出了太多,可撕裂元神重傷在前,複活老二消耗甚巨在後,又被拓斜猝然發難打了個措手不及,更被拓斜神乎其技的毒術鬧了個手忙腳亂,到最後只得退入自己以本源之力開拓成形的石洞中。

    這座石洞是孔弩兒用大修爲凝結而成的小天地,否則一般的石洞,即便是孔弩兒傷的再重,也不可能被困住。

    就是這樣,石洞在孔弩兒的主持下,拓斜攻殺不進去,可孔弩兒要時時刻刻催動真元抵擋拓斜,自然也沒機會療傷,更逃不出來。

    拓斜在衝進洞子之前,在山坳裏布下劇毒以防孔弩兒還有援兵,山坳裏那些屍骸,都是孔弩兒在黑白島大陣落成之後,收攏的心腹高手,這些人的修爲比起天錐後人只強不弱,可誰也沒能闖過禁制。

    就這樣,兩個修爲翻天的高手,一個爲了心上人,一個爲了不渡劫,在洞裏一耗就是兩千年!

    孔弩兒原本有三個陣法爲他提供靈元真力,結果萇狸毀掉了黑白島,拓斜屠滅了離離山,三者去其二,只剩下一個荒原大陣,勉強爲他消弭天劫。

    直到幾年之前,孔弩兒才勉強積攢下了一些力量,想要強突拓斜的封鎖,雖然最終沒能衝出去,不過也對外面傳出了諭令,命令一衆天錐手下緝拿貓妖,爲的就是要把萇狸的魂魄拘押到洞子裏來威脅拓斜。

    這才引出了華山之巔那一場大亂。可孔弩兒自己也沒想到,天下除了拓斜之外,竟然還有人能殺了自己的分身老大,結果一代仙師弄巧成拙,不僅沒能抓住貓妖,反而失掉了最後一座用來消弭天劫的法陣。

    荒原的陣法被破掉,但是還殘存了些陣力,給孔弩兒留下了四年多的時間,恰好分身老二也醒了過來,孔弩兒顧不得再找萇狸的麻煩,拼著傷勢加重再次傳出諭令,要五行妖怪再度統領手下,進行化境的圖謀。

    外面的一群妖仙、劍仙此刻也融會貫通,五行妖怪既然是分身老二,那孔弩兒在化境的圖謀,說到底也和荒原、離離山、黑白島一樣,孔弩兒要吸斂化境的無量劫之力,用以消弭天劫,好繼續留在人間。

    溫樂陽更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世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如果孔弩兒沒想著要對付萇狸,他的荒原大陣也不會毀掉,更不會洩露了接引陣圖,連化境這最後的機會也失去了,若如此,還不知道拓斜師祖要和他對持多久……

    除了佈置化境的陣法之外,孔弩兒還命人殺了畫城滿門。

    月錐弟子在千萬年裏,爲了抹掉身上的印記、營救師祖費盡了心機,自始至終也沒能瞞過孔弩兒,只不過月錐弟子的圖謀,在孔弩兒看來不值一提,不僅沒去管,反而笑呵呵的看著他們。

    但是華山之戰役,讓孔弩兒損兵折將,天月一脈每一代都是四個高手,孔弩兒要借重他們的實力,把他們拉回到自己的隊伍裏,就要絕了天月傳人通過其他人來複活月錐的念頭。

    孔弩兒被拓斜堵住,所有的訊息還源自兩千年前,還以爲掠落的後人中,有利害的大巫能夠還原當年掠落複活錐子的手段,這才傳令手下屠滅掠落傳人,爲的就是要十九、滿月和上下弦重新歸隊,衷心替五行妖怪做事。

    說到這裏,孔弩兒似乎有些倦了,閉上嘴巴歇息了片刻,而天上的劫雲,也漸漸裹當起層層銀線,雷劫隱隱現形了。

    沒過一會功夫,孔弩兒又開口了,呵呵的笑著:「另外我還有個好消息,我是分身奪舍本尊,本已逆天了一次,所以這次絕沒機會度過天劫。」

    錐子明豔而笑:「果然是個絕好的消息!」

    一直默不作聲,皺眉站在一旁的小掌門劉正突然踏上了半步,恨聲喝罵:「只恨這報應來得太晚!只恨你就算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也難告慰黑白島曆代劍仙的隱世護天之德!」

    孔弩兒咦了一聲,絲毫沒有生氣,反而啼笑皆非的問道:「我死我活,和我那一脈黑白島的徒子徒孫有什麼關係?」

    劉正的臉色淒厲到了極點,怒極而笑:「黑白島上,代代傳承,每一任弟子都以護天爲任,卻想不到,一輩又一輩,都做了你和你本尊這對卑鄙之徒,陰險惡人的看門狗!我師尊天書真人,德配天地,具大神通而隱遁不出,不看天下繁華,不理世間榮辱,是爲了護衛天道,不是爲了你,爲了你的野花家花,凶獸芻狗!」

    孔弩兒的聲音,比著劉正要大上許多:「他們護陣是爲了羈押柳相,和我想要留在天地間有個屁關係!我便利用了他們,可他們也確確實實是在護天護道!」

    劉正還想喝罵,剛剛張開嘴巴,孔弩兒霍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我和本尊是陰險惡人?放眼天下,千萬年就屬我們這一對惡人做的好事最甚!」孔弩兒根本不容劉正開口,一句一句不停的說下去:「荒原之上,六千地蜢如果流入人間,會有多少災禍?好,且不論那些蠻族,但說那座大陣,不斷卸掉混沌巨蛋之中的原力,那倒頭塔的陣法成形多少年,便足足將世間無量大劫拖後了多少年!」

    「離離山中,紅壺被鎮壓,蛤蟆的確不算凶狠毒辣之輩,可它天性喜歡收集寶貝,它那一肚子的奇珍異寶來自何處?有主的,主人自然被它殺了,還有些沒主的寶貝更可怕!

    那些東西,是用來激發天地靈元、鎮壓妖邪消弭巨禍的神兵天鼎,一件一件都被它吞到肚子裏,那還了得,若任它不停的吞下去,天地的氣數早晚會被傾瀉一空!」

    「黑白島上,九頭柳相,還用我再多說麼!」

    孔弩兒的笑聲越來越大:「不錯,我是惡人,可這天下最大的好事,卻是我做的,你又怎麼說!」

    「黑白島,羈押亙古惡獸柳相,讓天下太平!」

    「離離山,永鎮總也吃不飽的紅壺,讓世間氣運永駐!」

    「莽原,收攏六千蠻族,卸掉混沌根脈之力,讓天道人世多存千萬年!」

    「我讓天圓地方,我讓萬家生佛,你管我做這些到底是爲什麼,你只告訴我,我做的,是不是好事?」

    劉正的眼角都瞪裂了,憋住了悶氣的胸口彷彿都要被氣得炸裂開來,卻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孔弩兒,在重重的怒吼之後,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渾濁的血塊。

    劫雲中,飄起了一陣陣雄渾之極的天雷之聲。

    孔弩兒知道大限已至,卻沒有太多的惶恐,反而笑著問外面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開口問吧,別總糾纏在什麼好人壞人之上,無聊的緊。」

    錐子給劉正輕輕拍著後背,擡起頭淡淡的問:「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把那只盒子留給我;也不懂,流金火鈴是你辛苦煉製的法寶,爲何你棄之不用;更猜不透,你雖是奪舍之身,但明明未死,巨劍的劍膽怎麼會被封印了。」

    孔弩兒的笑聲雖輕,但卻充滿了慨歎:「淋漓淋漓,果然是我最心疼的娃娃!」

    這句話之後,孔弩兒的語氣突然飄渺了起來,不是原先的那種仄仄,也不是後來的輕狂,而是好像在說夢話,又或者是個多愁善感之人,在追憶自己的少年時光。

    「在本尊傳我黑白島陣圖之前,我從未當自己是好人,卻也不覺得自己是壞人。只知道聽命於本尊,盡心做事,助他得道成仙,可在陣圖中,我悟出了本尊會把我們的記憶抹去,悟出了老大老二的去處。

    呵呵,抹去了記憶,那我還是我麼?我捨不得自己做人的記憶,更不想像老大老二那樣做千萬年吸斂真元工具啊。」

    「可若想保住記憶,若想不變成工具,只有捨掉本尊。我看透黑白島鎮妖陣圖時,便明白了,即便我的計策成功了,從你死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原先的那個分身、那個無大惡無大善的分身了。我施法封印玉盒,留在你那裏,說穿了,那是我偷偷留給你的交代!」

    「我的的確確不曾想到,你還有機會取回、打開那只盒子。我早就知道,無論我奪舍之計成功與否,淋漓都會慘死,可我還是忍不住,要留給你一個交代,也是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流金火鈴也是如此,那劍膽識我親手封印的,我棄它不用,不是因爲嫌它威力不夠,更不是怕暴露我奪舍的身份,而是爲了......」

    劫雲之中,天雷之聲陡然高亢,而孔弩兒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嘹亮,變得激動,變得威嚴凜冽!

    「而是爲了告訴我自己,從我奪舍之日起,我便再也找不回,找不到,找不見以前的那個我啊!」

    「恨,我爲何會是他的分身!」

    「更恨,我再也看不到這天地將會怎樣!」

    話音落處,孔弩兒放聲大哭,而劫雲中豁然炸起無邊的淬礪神芒,萬道奔雷比著狂風更狂,比著暴雨更暴!睥睨天地的光,睥睨天地的響,在煌煌炸裂中告訴所有人:

    任心機若海

    任修爲比天

    任傲笑八荒

    任狂妄六合

    劫數到時,不過是……

    爛!

    泥!

    一!

    塊!

    天劫之下,石洞坍塌,孔弩兒必死無疑,可是……拓斜呢?

    溫樂陽拼著欺師滅祖,在萇狸正要縱身撲進祖師爺劇毒禁制,以求殉情的時候,一拳鑿中了她漂亮的後腦勺,把她打暈了過去。

    可就在萇狸軟到在溫樂陽懷中的剎那,從大山的東北方向,驟然爆發出了一聲震徹天地的大吼:「來晚了一步,沒看到那個混蛋是怎樣死的!」

    隨即,十萬大山,猛的震顫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1:09:18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一七章 祥瑞(大結局)

    天劫神雷,毫無懸念的轟塌了孔弩兒和拓斜師祖所在的小小石洞,可山坳中的劇毒禁制依舊,一群人都急得咬牙切齒,但誰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劫雲消散之際,暴雨依舊隆隆,而東北方那聲震裂蒼穹的暴喝,一下子又把剛剛要歸於平靜的天地砸了個粉碎!

    大地劇烈的震顫起來,在視線盡頭,一蓬灰褐色的濃烈塵煙,正翻滾捲揚,好像一條要吞噬天地的巨龍,向著山坳疾馳而來。

    一些會飛的高手,紛紛施展身法縱躍到空中,向著東北方極目遠眺,溫樂陽也被蚩毛糾喚出的長籐高高的托起。

    所有的修士都面面相覷,就算把不久前潰散四處的那些怪物再度聚攏起來,也絕不會有這般的聲勢。

    相比之下,先前的怪物大軍好像是無邊無際的螞蟻,所過之處鋪天蓋地,永遠也休想殺的乾淨;而此刻的煙塵,卻彷彿是一架足以撕裂天地的惡獸,它不爬山不渡河,因爲所過之處,山峰崩裂、土石翻飛,擋在它面前的一切都在頃刻之間化爲烏有!

    大小兔妖等首領大聲喝令弟子,幾千修士亂哄哄的,各自在師長的帶領下,登上附近的小丘,紛紛亮出法寶、擺出法陣準備迎敵。就連溫樂陽等人,也暫時撤到了一座不高的山嶺上。

    煙塵來的極快,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從視線盡頭衝到了三五里之外,而此刻,一群絕頂高手,也終於看清楚了,這遮天蔽日、連暴雨都洗滌不清的塵囂中,裹著的是大夥的老熟人!

    體形大若巨川,身披層層錦鱗,七顆頭顱盤繞宛轉,不停的伸縮吞吐,每一個頭顱上,都有一道綻爍神光巨大肉冠,威風而凜冽,囂張而狂傲!唯一讓它氣勢不足的是,另外還有兩根頸子軟綿綿的垂著,隨著它突進的勢子而無力的搖擺著。

    柳相來了!

    不久之前,瘋子紅壺在黑白島砸碎了所有的天錐,還活著七個頭顱的柳相徹底掙脫了桎梏,不過一時間還難以協調,此刻在適應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衝出了黑白島,一路趕來十萬大山,還沒進山就抓住了幾個倖存的仙師弟子,弄清楚了前面的事情,隨即見到天劫乍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的大仇人孔弩兒,竟然在渡劫。

    柳相的十四隻眼睛,沒有一絲表情,只有死亡的窒悶,根本就不去瞟一眼週遭數千名蓄勢以待的修士,只昂昂嘶吼著:「孔弩兒,漫天鬼神仙佛保佑你,還能留下些殘肢碎骸,好讓我挫骨揚灰!」

    淒厲的嘶嗥中,巨大的身體擠碎了附近的山壁,一頭紮進了那座小小的山坳。

    在場之人,柳相一個都不會放過,可在這之前,它要先去看看,孔弩兒是否真的被天劫神雷化作灰燼,即便是真的,柳相也要把這些剩下的屍骨殘渣吞入口中,咬碎、磨爛、吞下!

    被困千萬年,折損三兄弟,終於重見天日、衝到了仇人家門口之際,孔弩兒卻已渡劫,這讓柳相如何不欲瘋欲狂。

    就在柳相進入山坳,堪堪就要撲進那座已經被天雷轟擊成石礫堆的山壁剎那,萬道湛清的天水之藍陡然流轉,無邊的水色激盪而起,劇毒禁制盡數被這頭亙古惡物觸發!

    細密的啪啪聲,轉眼連成一片,從柳相的身上層層炸響,它身上的鱗片,竟然在拓斜師祖的本命劇毒之下,被拔出了一條又一條裂隙!柳相根本不曾想到過天下間還會有這樣霸道劇毒,猝不及防中身體狂躁的一跳,七顆巨大的頭顱一齊曲頸朝天,噴出了一聲憤怒到極點的怒嗥。

    與此同時,周圍數千修士不約而同的爆發出了一聲大吼:「殺!」

    佛光萬道,流離輾轉。

    密宗真言與釋家禪唱催起無盡慈悲,怒尊、護法天龍、二十八部諸天、阿羅漢阿羅剎……諸般神佛法身盡顯,大小兔妖雙目通紅,大喇嘛讓炯鏘鏘怒吼,來自高原、來自大慈悲寺、來自天下七十二座古剎、來自四海苦修的佛徒,一聲梵音,便是一道往生輪迴的殺伐咒!

    道法逍遙,七返九轉。

    三山訣、天雷訣、七星本訣;欻火咒、萬靈咒、六丁破劫咒……符撰揚撒如千林搖絮,飛劍橫斜彙聚成天瀑奔流,小掌門劉正表情猙獰,武癡三味咬牙切齒,率領著崑崙道、鵝羊道和天下道門的一衆弟子,把自己這一輩子的修行,全都砸進了那座小小的山坳!

    還有無數俗家的修煉之人,各色法寶、機關傀儡、驅獸馭禽……漫天靈元激盪,剛剛被溫樂陽砸暈的萇狸也一驚而醒,瞪著大眼睛虎視眈眈的瞪著身邊的同伴:「剛才誰打我……」

    暴雨依舊滂沱,整個天地都氤氳在一片水汽之中。

    數不清的法寶,跌宕著雄渾的真元浩力,在山坳中毫不停歇的傾瀉。層疊綻放的寶物毫光,大神通爆裂揚撒的土石泥漿,彼此糾纏著,徹底遮擋住所有人的視線,可天上的驚雷、獵獵迴盪的咒訣、梵音,卻無法遮住柳相那已經才從慘呼怒嘯漸漸變成的瘆瘆低笑!

    幾個妖仙並排站在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誰都沒有出手,直到柳相的笑聲響起,不知是誰,帶著笑意輕輕說了句:「最後一戰了。」

    是啊,最後一戰了!若勝,從此天下太平;若敗,從此天下便再與我無關!

    勝也好,敗也好,無論是哪個結果,都值得把畢生修爲,孤注一擲!

    萇狸摸著後腦勺的大包,明亮的眼神掃過身邊幾個重傷未癒的同伴,露出了一份明皓的笑:「你們誰還能打?」

    旱魃突然發生怪笑:「最後一戰,少說廢話!」話音落處,他的身體遽然乾癟了下去!

    隨即,一聲清脆爽朗的笑,一聲楚楚可憐的歎,一聲鏗鏘有力的喝,一聲詭異森然的哭,四個聲音從萇狸、錐子、金猴子和旱魃這四位妖仙的口中同時吐出,彙聚而起的卻是一樣的三個字:

    斷妖身!

    最後一戰,無關勝負,只求一個痛快,只求一個燦爛,妖仙們的念頭只有一個:這一戰,打他個天花亂墜!

    妖刃、冰錐、金影、旱煞同時席捲!遠遠望去,妖仙們所在的小山坡上,彷彿驟然化作滅世的火山,噴湧而出的,是熾烈,是火燙,是蓋世的凜凜妖豔!四道絕大的神通,彼此糾纏著,彼此撕咬著,就像一道突兀奔湧的黃泉之水,席捲柳相。

    還有一座大若山嶽的魔胎石塔,引蕩風雷,從厚厚的烏雲之中決絕奔襲,陰錯陽差冰冷而凜冽,快若流星……

    不善遠攻的一衆拓斜弟子,也在妖仙們爆發的同時,或狂笑或嘶嗥,身形爆裂的衝散了大雨、神通、法寶、空氣,衝散了所有的一切,從另一個方向衝進了山坳。

    不知是溫樂陽還是蚩毛糾,一邊狂奔著一邊哈哈大笑著唱起了那句流傳了千年、曾一度被人忘記,可現在足以壓碎每一個門宗的歌謠: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

    僧、道、俗、妖、拓斜,一個修真道,上百個門宗,幾千位高手,盡在震裂蒼穹的歌聲中出手,只爲,轟殺柳相!

    柳相笑聲,並沒低沈,反而越來越響亮,漸漸變成了迴盪在天際的滾滾雷霆!七顆頭顱倏然晃動了起來,每一顆頭顱,蕩漾起的便是每一種至性的神通、至性的囂張!

    火行頭顱迴盪萬丈烈焰,輾轉之間把第一座小丘燒成灰燼,數百修士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化爲灰燼;

    土行頭顱一竄,三座比著魔胎石塔毫不遜色的巨石從天而降,轟隆隆與石塔撞在一起,土石崩裂,炸起的碎屑最小的也如五層樓房大小,砸的下面的修士抱頭鼠竄;

    混沌頭顱張開巨口,一蓬黑白糾纏的空洞漩渦轉眼撕裂空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修士中間,方圓千米之內,所有修士都在混沌漩渦現身的剎那裏,髮膚筋肉都被硬生生的從身骨上撕扯下來,鮮血就像突然炸裂的缸子中洩出的水,彭的砸在地面上,而遇難者殘留下的骨骼,依舊屹立不倒;

    月屬頭顱舉目望向前方,一層燦燦的銀白月輝閃電般切入漫天法寶,轉眼裏,被各色法寶神通塞得滿滿的天空,就被它的目光清空了一大片;

    還有金行頭顱、日屬、星屬……

    真魂,不僅僅是統御和協調九隻頭顱,更是柳相身體中的主魂,可以隨意引動混沌原力,通過它的九顆頭顱來施展法術。溫樂陽在四年前毒殺了真魂,便讓柳相足足喪了五成的戰力。

    水行、木行兩個孽魂之死,柳相在剩下的五成戰力中又損了一成(九顆頭中的兩顆,應該是兩成,可之前又有了個五成,現在到底是少一成還是少兩成……糾結死我了~)。

    再加上剛剛脫困,力氣還遠遠沒有回複、又被拓斜師祖的本命毒所侵,一條九頭大蛇,現在連當年的兩成力氣都不足!

    可就這兩成力氣,在柳相甫一反擊之下,修士們便折損了快三千人!剩下的再也不敢停留在原地,有的轉身就跑,而更多的人都被鮮血抹紅了眼睛,高聲怒罵著催動法寶,身形輾轉縱躍,在半空裏再度催動神通。

    一頭困頓乏力、失去兩顆頭顱和真魂統御、又被天下第一奇毒所傷的亙古巨孽;整個修真道上所有能叫的上名字的高手,在周圍早已坍塌斷裂的群山之間,如風疾、如火烈、如驚濤駭浪般,亂打成一團。

    不論你死我活,都是最後一戰了!

    柳相的身形也在騰挪飛掠,可移動之間顯得笨拙無比,修士們的神通幾乎次次都不會落空,被劇毒拔裂後不再那麼結實的鱗片,終於開始隨著法寶狂轟亂炸開始散碎。

    可不過一炷香功夫的鏖戰,修士們已經傷亡過半,就連兩個傻叔叔,也不小心被柳相巨大的身軀蕩飛,遠遠的摔在一旁,哼哼唧唧的喊疼,費勁了力氣卻無法爬起來。

    溫樂陽急的目眥盡裂,他已經把自己貼在了柳相的身上,可洶湧而出的生死毒,到現在爲止也不過在掀掉些鱗片,剛剛把滑膩卻堅韌的無法想像的皮膚撕開了一道口子。

    鏖戰還在繼續著,又是十幾分鍾之後,還在拚命堅持的修士已經不足兩千人了,剩下的人,大都是五福或者世宗的高手弟子。而幾位妖仙已經不顧生死的第二次施展斷妖身!

    柳相的身體也越來越笨拙,偶爾還會響起粗重的喘息聲,不過即便是全無修爲的人,此刻也能看出,這麼打下去,修士們毫無勝算。前後不過幾十分鍾的惡戰,溫樂陽的感覺卻比著在化境怪物中衝殺幾日還要更疲倦,柳相身體的抗力極大,要不是他的錯拳足夠詭異古怪,恐怕根本不等他掀開鱗片,就先把他震死了。

    柳相的星屬頭顱終於發現了好像一根針似的紮在自己身體上的溫樂陽,轉過頭,略顯費力的掙斷了小蚩毛糾的黑籐之後,巨大的蛇信吞吐著,星屬頭顱帶著幾分殘忍,幾分饒有興趣,向著溫樂陽不快不慢的探了下來。

    突然轟的一聲爆鳴,一片碎石噴薄而起,一個矮墩墩、長髮亂鬚幾乎遮住面容的胖子,翻身跳了出來……

    躺在遠處已經動彈不得的傻叔叔溫九對著溫十三嘿嘿的笑道:「要不是個胖子,就跟孫悟空出世似的。」

    胖子的衣衫襤褸,滿身散發著焦糊惡臭,偶爾還有幾縷青煙飄渺。頭上身上都一片黝黑,如果圖塔吞忒在的話,往他身邊一站就是非洲版的胖瘦頭陀。

    好像剛剛被燒糊了的胖子破土而出,激濺的碎石讓星屬頭顱一驚,顧不得再追襲溫樂陽,巨大的腦袋一震,裹紮著腥風向著胖子電射而至!

    黑胖子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厚重到有些發悶的聲音,轟隆隆的炸響在溫樂陽耳邊:「這是什麼東西!」

    旋即又發出了一聲大笑:「柳相?」話音落處,胖子吐氣開聲,捏起肥嘟嘟的拳頭,就那麼毫無花俏的橫橫砸出,迎向那顆柳相頭顱!

    壓迫的溫樂陽眼燦金星的悶響中,兩股巨大的力量轟然相撞,一蓬肉眼可見的氣浪在蛇頭與拳頭之間,猛的綻放開來,轉眼向著四下裏席捲而去,所過之處,即便強若小蚩毛糾、小掌門劉正這些絕頂高手,都哇哇怪叫著仰天摔倒,普通的修士們更變成了滾地葫蘆,不管天上的地上的,全都翻著跟頭倒摔了出去。

    氣浪席捲的同時,一聲讓人分不清是開心是難過,只有撕裂撕裂撕裂的尖叫聲,從萇狸的口中歇斯底里的沖天而起:「拓斜!」

    天劫已散,孔弩兒必死無疑,菜罈子拓斜滿身焦糊、卻龍精虎猛的跳了出來。

    一擊之下,拓斜哇哇怪叫著,被柳相的頭顱硬生生的夯入了地面,而那顆星屬的頭顱,也在巨力的反震中笨拙而痛苦的高揚起長長的頸子,可巨力跌宕,蛇頸依舊未能卸去,反而帶動了怪物那座堪比巨川的身體,就那麼慢慢的、慢慢的,在所有人不敢置信、幾乎瞪裂了眼眶的目光中,轟轟然摔倒在地!

    溫樂陽的後腦勺,把一塊大石頭砸的四分五裂,人卻彷彿觸電似的跳了起來,還沒等跑到那片陷落拓斜的碎山石間,拓斜已經灰頭土臉,哇哇怪叫著跳了出來,剛剛轟擊怪物的右手上,每一根手指都不自然的扭曲著。

    柳相也一躍而起,昂昂怒吼,星屬頭顱卻好像喝醉似的搖頭亂晃,嘴巴裏,發出的是依依呀呀的怪唱,額頭上,一個巨大的凹陷顯得異常醒目,雙目中,也變得渾濁不堪,全沒了一星半點的神采……

    祖師爺拓斜沒聽到萇狸的嘶吼,現在也兩眼發花,柳相的七顆腦袋在他眼裏,變成了十三顆……即便如此,拓斜又舉起了左拳,哈哈大笑著:「再來一次!」

    幾乎就在同時,又一個溫樂陽熟悉的聲音,憤然大吼著從遠處傳來:「柳相,十萬……要不就是八萬年前,你曾親口答應過我,永遠不踏入十萬大山半步,你忘了麼!」

    怒吼落處,一顆又一顆並不算巨大,但蕩起的風聲足以撕裂神魂的石頭,一路呼嘯翻滾著,接踵而至,砰砰的巨響之中,雨點般的砸在柳相的頭上。

    就連『斷妖身』掀起的浩然巨力,都無法重創的柳相,竟然在這些石頭的轟砸下,濺起一蓬又一蓬鮮血,混沌惡山中的野人大漢,從遠處的一座山峰飛躍而起,在擲光神石之後,乾脆掄起了自己的平板車,狠狠的拍在了混沌頭顱的雙目之間!

    拓斜大笑,再度撲躍而起,溫樂陽、蚩毛糾和慕慕,身形如電緊緊跟在師祖身後;殘存的修士再度奮起神通,無數法寶轟砸而至;野人大漢哇哇爆嘯,神力驚人拳腳轟天;四個妖仙咬牙切齒,不顧身上猙獰的傷口、斷裂的胳膊,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山坳早已被夷爲平地,最後的慘戰如火如荼……

    自從溫樂陽走出生老病死坊,十餘年裏經曆過無數惡鬥,有的壯懷激烈、有的生死一線、有的狼狽不堪也有的讓人啼笑皆非,可若論那份慘烈、那份壯觀、那份浩浩的天威磅礡,非眼前這一戰莫屬!

    十萬大山深處,小丘轟然坍塌,巨川哀號斷裂,天地彷彿變成了一座小小的水潭,柳相便是這座小水潭中的巨鱷,拓斜和野人大漢則是兩頭凶狠的六鬚大鯰,其他人便是瘋狂的食人小魚,雙方的混戰之下,血汙渲染,巨浪滔天。

    忘了時間,沒了日月,溫樂陽的眼裏心裏、拳上腳上,只剩下了一個字:打!

    七顆柳相頭顱,被一顆一顆的打到,而每倒下一顆,即便在兩個老怪物,即便在所有的高手全力以赴之下,也會有上百修士命喪黃泉……

    這一戰,從拓斜師祖和野人大漢先後加入之後,又足足打了七天七夜,柳相的最後一顆混沌頭顱,才最終無力的哀嚎了半聲,閉上雙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的烏雲悄然散退,無盡碧空如洗,一道彩虹斜掛山巒,清清而燦燦!


倖存者甚至還沒沒來得及歡呼,突的一聲大哭嚎啕而起:「只剩了老四,我還要什麼彩虹!」話音未落,一個壯碩的胖子高高躍起,迴盪著手中一件宣花巨斧,重重向著那道彩虹擲去!

     世宗七個彩虹兄弟,此刻也只剩下勢若瘋狂的老四了。

     彩虹老四一哭,倖存之人盡數嚎啕大哭!慈悲寺五大禪院首座盡喪;崑崙道七十二劍尊只活了九個;鵝羊道除了三味和阿蛋僅剩四名弟子;讓炯大師捨身衛道……

     化境之內,數萬修士;赴援十萬大山,一共萬餘高手。

     在與惡獸斗、仙師斗、柳相鬥之後,僅僅剩下這寥寥千餘人!

     旱魃五哥靠在一塊碎石上,翻著虐戾的眼睛看看天空,若有所悟的說:「秦嶺陰眼被埋,喪鼎損毀,屍俑之地煞氣沖天,天下某處原本會有一場大劫難的,只不過沒想到,這場大難,落在了修真道上!」

     整個修真道,不論正邪、不論妖魔、不論是非不論恩怨,盡數抱成了一團,和孔弩兒、柳相玉石俱焚。

     孔弩兒已死,可柳相還活著,雖然被打得混沌原力幾乎涓滴不剩,可它的身體與天地同源,即便傷的一動不能動,衆人也還是沒辦法殺了它。

     野人大漢休息了一會,對著其他人說:「我想辦法困住它,不過每隔七十七年,便要痛打它一頓,毀掉它積攢的力氣!」說著站起來拖著巨大的九頭蛇,費力的走向了大山深處,走了幾步之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對著拓斜師祖笑道:「菜罈子,你不錯!以後每七十七年,記得來找我打柳相!」

     拓斜費力的揮揮手,剛說了一個『好』,立刻引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等他勉強恢複了喘息之後,野人大漢早就大笑著走了。

     小蚩毛糾突然想起了自己懷裏還有一片仙草,手忙腳亂的翻出來,踉踉蹌蹌的跌到拓斜身邊,不由分說那片亮晶晶得可疑的百足草塞進了祖師爺嘴裏。

     拓斜吧嗒吧嗒嘴,有些納悶的評論:「仙草葉子…怎麼有點鹹?」

     蚩毛糾可不敢告訴祖師爺,這片葉子是被屠米吐出來的,正不知道該怎麼說,稽非水鏡兩個出家人就跑過來,哥倆肩並著肩咕咚一聲跪在了拓斜跟前:「後學末進,見過師祖爺爺!」

     拓斜嚇了一跳,拼了全身的力氣跳起來,也咕咚一聲跪還了兩個出家人:「仙長、法師言重了……」

     稽非水鏡二話沒說,直接嚇暈了。

     跟下來便是祖孫相認,親人見面,訴說經年過往,這份感動和痛快,委屈與欣慰糾纏著,哭聲、笑聲、喝罵聲交疊著變成了哇哇的怪叫!

     鏖戰裏,拓斜早就認出了一衆後世弟子的功法,更抽時間狠狠的抱了抱貓妖萇狸,不過到了惡鬥結束後,萇狸、錐子、慕慕三個女人全不見了。

     拓斜和溫樂陽祖孫兩個都急眼了……

     囡囡笑嘻嘻的告訴他們:「萇狸看打完了,說見你之前要洗澡,要打扮,拉著錐子和慕慕跑去後山了。」說著,伸手指了指大山深處。

     說完,小五擡頭看看他阿爹:「在雨裏站著,不就算洗澡了麼?」

     旱魃哼了一聲:「不明白她們爲啥還沒洗夠。」

     連天苦戰,連天暴雨,拓斜師祖身上的焦糊黢黑仍然未褪,小蚩毛糾討好的用袖子給他擦臉,結果袖子倒比著原先乾淨了許多。

     溫樂陽也湊過來,問拓斜師祖:「您老…撐過了孔弩兒的天劫?」

     拓斜跳出來時身上都糊了,不用問是被孔弩兒引來的天劫擊中。

     拓斜一點沒有那自己當長輩的意思,笑著搖頭:「孔弩兒算個人物。」說完,又狠狠的罵了句:「真丨他媽的丟人了!」

     天劫起時,孔弩兒突然怪叫了一聲,猛的從山洞裏撲出來,拓斜想也不想立刻錯拳迎敵。孔弩兒卻根本不運功抵抗,任憑劇毒鑽入心肺,拓斜還沒來得及明白怎麼回事,天劫神雷陡然降下,重重的擊中了兩人。

     只一瞬間,拓斜就聞見自己的烤肉香氣了,這時才知道,孔弩兒先前說過的天劫已至確有其事。拓斜抹了抹額頭,嘿嘿笑道:「我跑到這來堵他,就沒想過活著離開,不過當時明白自己就要死了,還是嚇得我魂飛魄散!」

     不料孔弩兒只抱了他一下之後,哈哈怪笑著:「讓你也嘗嘗天劫的滋味,嚇死你個菜罈子!」說完,竟真的放開了手,在被天雷徹底轟殺之前,最後說了一句:「替我給淋漓說一聲……」

     說到這裏,拓斜放低了聲音:「當時我魂不守舍,明白孔弩兒將死,我總算能走了,又被神雷劈得渾身發麻,再加上山洞裏亂成了一團……」

     溫樂陽瞪大了眼睛:「孔弩兒想對淋漓說的話,您老沒記住?」

     拓斜趕忙搖頭:「不是沒記住,是壓根沒聽見!」

     蚩毛糾低低的囑咐另外兩個實在人:「這事咱們祖孫三個知道便好。」

     話音未落,突然從小五那邊響起了一陣咕咕怪叫,瘋蛤蟆紅壺終於煉化了分身老二的元神,威嚴低吼:「我行天下善事,你們卻與我爲敵…」小五不等它說完就趕忙用棍子把它敲暈了。

     三個女人回來了,錐子在左,慕慕在右,萇狸神情明浩,臉色卻因爲連續兩次斷妖身,顯得有些灰白,掛在唇角的笑紋顫抖著,不過片刻就把一個靡靡的笑抖成了委屈、傷心、和心花怒放!

     萇狸費力的走到拓斜身邊,坐倒、地頭、長髮倒垂,濕漉漉的黑色,涼涼的、滑滑的、柔柔的,遮住了她的螓首,也遮住了拓斜師祖圓滾滾的腦袋……

     錐子笑嘻嘻的問慕慕:「看不見了咋辦?」

     慕慕嚇了一跳,趕緊把她拉走了:「不該看的別看!」

     一衆人離開十萬大山之後便告辭散去,修真道元氣大傷,五福正道除了幾個首腦,幾乎全軍覆滅;世宗中人傷亡的更慘,此刻早沒了報仇爭雄的心思。

     十九傷得重,心神更淪喪到底,家族千萬年的圖謀落空,三個兄弟命喪惡山,沒了複活先祖的希望,一字宮在他們月錐後人的眼裏,也只是個酸苦的笑話了。

     倖存的散修依舊興高采烈,死者已矣,仇人伏誅,剩下的,還有半世逍遙!

    溫樂陽等人簇擁著拓斜,從十萬大山返回溫家村,剛到山腳下時候,溫樂陽突然站住了腳步,臉上一片說不清是驚愕還是欣喜的古怪神情,對著拓斜張開嘴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遽然一連串窒悶而暴烈的巨響,從溫家村沖天而起,旋即火光妖嬈,一蓬紅的宛若鮮血的熊熊烈焰,蕩漾著數十丈的火蛇,惡狠狠的舔向了天空!

     溫樂陽怪叫了一聲:「我服了!」話音落處,已經轉身向著山上衝了回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等溫樂陽在撲回村子的時候,整個溫家村已經亂成了一團,原先我服了做繭的那幢小房子,變成一道十個壯漢也合抱不來的粗豪火柱直衝蒼穹,空氣被暴躁的熱浪沖擊得不停顫抖,仰望之下,彷彿天空正在炙熱下層層融化。好在火柱雖然凜冽,但卻凝整有形,烈焰並沒有四下蔓延。

     村子裏到處是房倒屋塌,滿眼都是磚石瓦礫。任何不明真相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肯定會說:「這村子剛讓人給炸了……」

     溫家弟子大都沒什麼事,在巨震甫現的時候就拉住老婆抱著孩子跳窗戶跑了,個別有幾個學藝不精的只是受了些皮外傷,雖然不嚴重,但頭破血流總是免不了。

     小易的額頭上就被砸了個大包。

     瞎子滿頭滿臉都是火,正娃娃怪叫著四處亂跑,不說不做拎著水桶,潑了好幾次都潑空了……

     更讓溫樂陽摸不到頭腦的是,在距離火柱不遠的地方,一直在苗疆混飯吃的巨蛙,坐地蟾秀兒,正鼓鼓著眼睛,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幾天之前,溫家上下得知找到了拓斜師祖、溫樂陽等人即將平安歸來,無不歡欣鼓舞,唯獨瞎子愁眉不展,我服了做繭,不比普通的佛燈蟲,瞎子始終不敢用以前悟出來的辦法來幫蟲子化蝶。

     瞎子有自己的小算盤,我服了破繭這事,已經落在了他的肩上,要是溫樂陽等人不在家,自己就算不小心把蟲子給害死了,至少還有機會逃跑;要是等那群活祖宗都回來,自己一旦有個失誤就是被生吞活剝的下場。

     瞎子這才橫下一條心,在溫樂陽回來前,施展手段強行把蟲子化蝶,如果成功那就是大功一件,如果失敗就立刻逃跑……

     溫樂陽伸手強過溫不做手裏的水桶,直接倒扣在瞎子頭上,跟著忙不疊的問:「到底怎麼回事!」

     佛燈蟲是火行毒王的幼蟲,在吸斂到足夠的火行之力後,便會做繭,但幾乎沒有一兩隻蟲子能成功化蝶。這幾千年裏,不知道有多少用毒的高手,想盡了無數辦法,但是始終沒能找到讓佛燈蟲化蝶的辦法。

     其實說穿了,法子簡單的很,至火生土,佛燈蟲做繭之後,需要一位至後的土行劇毒來做引子,土毒一到,立刻就會把蝶蛹中的火毒激發而起,蝶蛹便會在爆起的火毒中涅盤重生。

     如果沒有土毒接引,火行之力便會困在繭子之內,雖然蝶蛹不會被烤成焦炭,但永遠也出不去,直到漸漸老死。

     瞎子早就請大爺爺出面,從苗疆把坐地蟾秀兒給借了過來,不過一直不敢動手,就在溫樂陽一行人行至山腳下的時候,瞎子才剛下定決心,從巨蛙的胃中取出了一點蘊含土毒的胃砂。

     瞎子捧著胃砂,還沒等撒在繭子上,剛剛靠近了小屋幾步,我服了便霍然爆發,激起了一道足以燒化巨川的烈火之柱。瞎子首當其衝,被燒了個滿頭滿臉。

     我服了吸斂的,是整整一把流金火鈴的道家真火之力,村子也在火柱爆發時的巨震中塌了一片。

     溫樂陽剛聽滿頭大泡的瞎子把事情說完,不遠處那根粗大的火柱倏地拔地而起,在衆人的頭頂百丈之處,燒起了一蓬淬礪的火紅,旋即轟然炸碎。

     賁烈的怒焰並沒有摔落地面,而是連成了漫天火雲,烈焰鋪滿了所有人的視線,就在火海之下,一隻紅得讓人雙目滴血的蝶兒,正在翩翩而舞!

     拓斜師祖沒聽過我服了的事情,仰頭看得兩眼冒光,一把抓住溫樂陽的胳膊:「你從哪抓來的這品種?快告訴我。」

     溫樂陽還沒說話,萇狸就在一旁彷彿漫不經心的嘀咕了一句:「祖師爺喜歡的東西,重重重孫兒們還要自己留著麼?」

     溫樂陽一時有點不適應,先前總是幫他搶東西的萇狸,今天突然來搶他的寶貝了……

     拓斜咳了一聲:「不能要。」說著回頭瞪了瞪萇狸。

     萇狸覺得自己受委屈了,模稜著大眼珠子轉頭去瞪溫樂陽,片刻後撲哧一聲又笑了,伸手傍住了拓斜粗壯的胳膊,滿臉的愜意……

     幾個人一說話,我服了在半空中就看到了主人,火紅的蝶翼一震,彭的一聲裏,半空的無邊火海陡然消斂無形,我服了則乾脆不再煽動翅膀,就那麼從天上,打著旋、翻著個、撒著嬌的沖溫樂陽摔了下來。

     溫樂陽哈哈大笑,伸手托住了蟲子,細看之下才發現,我服了根本沒變,就是多了一雙漂亮翅膀。

     黑豆豆似的眼睛閃了閃,我服了從溫樂陽手上翻身躍起,忽忽忽的怪叫了起來,聲音愉快而歡愉,更有十足十的底氣!

     拓斜這幾天裏已經得知溫樂陽一身毒力的來曆,呵呵笑道:「你的生死毒已經融合了土、金、水、木,身體也被劇毒重塑了經脈、骨頭、血脈和筋肉。再吸斂了火毒的話,便會重塑發皮,從此毒身成聖,功法大成,比起我來也是只強不弱。」

     溫樂陽卻呆住了,愣愣的看著祖師爺,似乎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萇狸從旁邊笑著提醒:「你身體裏本來就陰毒富裕,現在吸斂了我服了的火毒,毒身成聖,從此天下無敵!」

     「那我服了會怎樣?」溫樂陽總算回過神來。

     拓斜笑了笑,搖頭。

     我服了聞言立刻蜷縮雙翅,肚臍向上躺在溫樂陽的手心裏,擺了個予取予奪的姿勢,滿眼的心甘情願。不過一撮小小的火苗,無聲無息的從衆人的背後冒了出來,悄無聲息的燒上了拓斜師祖的褲腳。

     我服了不敢找萇狸報複,拓斜麼…是哪位高人?

     溫樂陽突然樂了起來,環目四顧,兩個如花似玉的媳婦,一個楚楚可憐的知己,四個氣急敗壞的爺爺,一個搓手跺腳的大伯,一雙鬢角花白的父母,兩個正耍木偶打架的叔叔……「天下太平,仇敵盡喪,毒身成聖之後…打誰?」

     哈的一聲,萇狸第一個跟著笑了,伸手拍了拍溫樂陽的肩膀:「不錯!」

     說完之後又馬上去看拓斜,小聲的嘀咕了句:「是吧?」

     我服了保住了小命,拓斜師祖褲子冒起了青煙……

     周圍裏喧喧嚷嚷,忙活著整理被『炸』後的土石殘骸,小蚩毛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把娃娃樂羊忘了抱來,把巫蠱封印的長命鎖之事,原原本本的對祖師爺說了一遍。

     拓斜聽到一半,眼淚就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兄弟情義,一諾千年,只要你說,我便不敢相忘!

     過了良久,拓斜才擦乾了眼淚對蚩毛糾說:「忘了,忘了,樂羊溫的苦心,都在娃娃的名字裏了,大師兄的遺命,孩子們早該忘了才對。」

     說完,頓了頓,伸手抱起娃娃:「從今以後,他是我兒子。」

     萇狸立刻一挺胸:「也是我兒子!」

     兩天後,苗家、駱家的一衆首腦也趕來九頂山,兩千多年的先祖遺命,兩千多年的各自堅持,十餘年的腥風血雨,十餘年的縱情悲歡,全融進了燉羊肉和炒雞蛋之中!

     這番歡聚之後,錐子遊戲人間,去享受那份做人的味道;萇狸和拓斜絕塵而去,不知何時就會去找那座歪歪的塔的麻煩,劍仙歸山重振門宗,妖僧回寺再悟禪機,屍仙父女重返陰眼試圖再建養屍地,溫苗駱三家新一代的內室弟子進境極快,只可惜沒有了對手。

     衆人再度重聚,已經是兩年之後了,小易不負衆望,給溫樂陽生了個小溫樂陽,這時慕慕的肚子也鼓了起了……

     好春時分,正逢小溫樂陽滿月,各路親人、朋友重返九頂山,拓斜夫婦、旱魃父女、千仞師徒、錐子、劉正、兔妖等人全都趕來了,見面之下都是一份沒完沒了的親熱,溫樂陽正忙活著招待衆人,遽然從村長大屋中響起了一聲激越而動聽的長鳴!

     溫樂陽大婚時,旱魃父女送給他做賀禮的那一對春鳥,從大屋裏滑翔而出,紅羽銀線分外豔麗,更在身體周圍披上了一層迷離而璀璨的妖暈,彷彿兩隻小小的神鳳!

     囡囡小五霍然大喜,笑著歡呼:「春鳥成精了,幻化祥瑞!」

     一對春鳥翺翔而出,不找別人,就圍著溫樂陽一個人上下翻飛,不停的打轉,張口時,便是一聲讓人聞之欲醉、週身暢快的清清天籟之音。

     稽非老道湊趣的大笑:「春鳥鍾情溫樂陽,天大的福祉就著落在他身上了,從此……」說到這裏,老道突然閉上了嘴巴。

     片刻之後,賓客中所有聽說過春鳥祥瑞這個典故的人,異口同聲的開口大笑:

     得百子啊!

     活千歲啊!

     享萬福啊!

     所有人都是喜上眉梢,唯獨小易和慕慕,聽到『得百子』三字,不約而同的大驚失色,若祥瑞靈驗,即便算上剛滿月這個,還有九十九個要生,兩人一分,一個五十,一個四十九……

     錐子笑的眉花眼笑,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兩個媳婦身上掃來掃去。

     小易抱著小溫樂陽,也一樣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錐子,低聲笑道:「要不…分你三十三個?」

     錐子愕然,過了半晌之後,那張俏俏的臉蛋居然紅了……

     小易笑的愈發得意了:「有想法?沒想法?」說著,騰出一隻手,連續比劃了兩個三:「三十三個喲!」

     一群人在村子裏歡慶說笑,誰也沒注意,一隻變體朱紅、只有拳頭大小的蛤蟆悄無聲息的爬進了村長的院子,繼而鑽進大屋。

     瘋蛤蟆只有在九頂山的時候,才是真正的紅壺,現在誰也不敢放它下山,否則不管它是變成孽魂,還是變成分身老二,大夥都受不了。

     紅壺躡手躡腳的鑽到大爺爺的藏寶床地下,看著滿眼裏密密麻麻的寶貝,霍然大喜,張開大嘴剛要吞下,突然觸發了大爺爺親手布下的禁制。

     隨著大爺爺一聲怪叫,外面的無數怪物轟的炸了窩,向著村長大屋衝去。

     紅壺大驚失色,顧不得再偷寶貝,連跑帶跳的逃到院子裏,繼而猛一用力,竄到了院牆上……

     又是熏暖時節,風動花飛,草色茫茫,青山如笑,紅壺出牆……又是一派好春光!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saorid
大公爵 | 2016-10-31 11:10:52

本感言

  小仙完本,百味雜陳。

  書是五月份開始上傳,實際是從四月開始寫的,還沒等到上架存稿就被我敗光了……

  從六月份,開始隨寫隨發。

  我明白每天多碼幾百字,一個星期下來就能存出一天的稿子,而且我也是這麼做的。

  可我一旦有了哪怕一天的存稿,我就會開始矯情最近一段的故事內容、挖的坑、埋的線,繼而興沖沖的去改大綱,那點存稿根本不夠用,我又趕忙去碼字……

  我陷在這種碼字——存稿——矯情——敗家——再碼字爭取存稿的狀態裏,天天覺得時間不夠用,整整大半年的時間。

  在昨天,我還想著怎麼寫才能盡可能的把事情交代清楚,盡快歡樂完本,但是在寫完了最後一段之後,恍然發現,這種循環往複的狀態,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毫不誇張的說,在發佈了大結局之後,那種感覺很複雜,因爲完本的輕鬆,自以爲寫了個好故事的興奮,還陷在最後一章情節裏的快樂,另外還有就是,一丁點的失落,呵呵,完本了。

  就是那種突然丟失了一種習慣的感覺……

  最後一章發佈之後,書評裏活躍了起來,我逐條看著,每一條都不知道怎麼回複,你們讓我受寵若驚,而快樂的同時,心裏的那點空落落也被放大了許多,小仙有毒,完本了。

  從今晚開始,我不用再考慮孔弩兒的陰謀,不用再想怎麼去寫萇狸的乖張,不用再琢磨錐子和小太陽之間那種曖昧的感覺,輕鬆了,也失落了。

  呵呵。

  大家應該都知道,我是個兼職寫手,白天上班,晚上碼字,再加上婚期臨近,的確有些辛苦,基本上,每天都是兩點之後睡覺,七點之前起床。

  不過,碼字對我來說,僅僅是辛苦,而絕不痛苦。

  寫故事的時候,常常會有一種從屁股直竄後腦勺的興奮,這是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的快樂。

  一個一個又一個的小毒物。

  沒有你們,我堅持不下來。

  沒有你們,我不會陷在故事裏,搞笑的時候自己呵呵傻笑,熱血的時候激動的頭髮根發硬……

  要感謝的人太多了,豬貓,五竹、隨風、橘子、千仞、小弩、小妖、小司、……太多了,多到我自己也數不清,真的數不清。

  謝謝你們。

  完本的時候,你們感謝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因爲大夥都弄錯了,真正應該道謝的是我。

  就是我,怎麼著吧……

  好吧,不提感謝,只提快樂,祝你們新春快樂,祝你們虎年大吉,祝你們身體健康,祝你們闔家歡樂!

  最後一章的名字叫做祥瑞,就是送給你們的。

  過年了,除夕時記得替豆子對家裏的老人說上一句:萬事如意,吉祥快樂。

  感覺痛快多了。

  說回小仙。

  其實要繼續寫的話,小仙完全可以再多些上十幾二十萬字,可故事進行到現在最後:

  溫樂陽放棄成聖只因爲不捨得害死蟲子

  錐子送給溫樂陽劍膽分身的良苦用心

  拓斜的『不信不信我就不信』

  萇狸的『要你替我推翻那座歪歪的塔』

  旱魃的『毀了妖俑就是毀了我的天』

  蚩毛糾的『金血蟄是娘親給我的命』

  瘋蛤蟆紅壺的『愛我的人,因我而死;害我的人,享盡天地間所有的驕傲;而那些無關之人,看我潦倒、看我落魄、看我生死兩難,卻拍手歡笑!』

  ……

  我自己覺得,真的足夠了。

  上面羅列的每一句話,都是我的驕傲。

  而最想說的人物,是孔弩兒。貫穿始終的大BOSS,竟然在最後都沒正式露面。

  這個人很複雜,陰險到極點、也至性到極點,他爲保存自己的記憶逆天奪舍、放棄無善無惡前半生;他流連人間的原因是惡獸對嬌弱野花的眷戀;他爲一己之私毫不猶豫的害死所有崇拜他、敬仰他、以他爲驕傲的人,可最終做出的卻是天大的善事……

  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也只能這樣來寫他了,歸根結底,每個人都爲了願望而活……

  不說了,總之複雜就是了。

評分

已有 2 人評分名聲 金幣 收起 理由
porn0988 + 10 樓主太有才啦!
mars520titan + 30 + 30 全文完本--加分獎勵--請繼續分享好文.

總評分: 名聲 + 40  金幣 + 30   查看全部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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