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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面對跟自己在床上滾了一夜的小男人,她是真心要懺悔啦!
嗚,就知道做人不能太鐵齒,說什麼她天生缺乏母愛,
擇偶必要條件三十歲以上,她才不想跟小弟弟談戀愛!
結果,老天爺就派個年輕有為小帥哥來考驗她了──
兩人見面第一眼,就互相「電」得劈哩啪啦、火光四射,
他是她這法醫的新任助理,上司交代她得好好照顧他,
要教他工作盡快上手、要帶他去吃頓好料的算洗塵,
還要她把他帶回家,給他「家」的感覺,
哪知這傢伙竟放話要追她,他們才認識一日未滿耶!
接下來看他把魔手伸入她的生活,
填滿她的冰箱、餵飽她的胃,連她的小衣小褲都洗得白刷刷,
奉送養眼有練過的背給她流口水,以及讓人回味無窮的香吻,
害她實在凍抹條的對他酒後亂性了??她一定酒沒醒還在暈,
要不怎麼一邊後悔,一邊跟他說:「我們結婚好不好?」
楔子
知名飯店三十八樓——
著名的求婚桌前,一對男女面對面的坐著,生疏薄淡的笑容裡,不時透出皮裡陽秋的況味。
「練小姐,你、你好漂亮,簡直像畫裡的仙女。」男人搔抓略顯稀疏的前額,喜不自勝的望著眼前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世美人。
「啥,畫裡的仙女?」一口檸檬水梗住喉嚨,不上不下,當場嗆得身穿黑色平口緞面窄版洋裝的練姬樁瞠目結舌。
別過頭去,厭惡的翻了記白眼——哪門子惡爛的八股詞彙,這男人分明是聊齋故事看太多。他怎麼不乾脆說,她是躲在畫裡的女鬼或是狐仙算了?
「聽說練小姐是T大醫學院跳級的高材生?很少有女孩子像你這麼聰明的,如果將來我們兩個人能結為連理的話,那一定很符合優生學!呵呵……」咯吱咯吱的傻笑聲中,男人沾沾自喜的作起郎才女貌的春秋大夢。
等等,她沒聽錯吧,優生學?
光那不足一百七的身高就是最大敗筆了,他老兄還敢如此大言不慚優生學,練姬樁嚴重懷疑,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優、生、學?
還有,什麼叫做很少有女孩子這麼聰明的?這男人分明有潛藏的沙文主義因子,省省他的春秋大夢吧,白癡才會想要跟他結為連理啦!
不及格的相親對象,不及格的對話內容,練姬樁面對不忍卒睹的相親宴,躁動的思緒幾乎要不受控制的抽離,稍個恍神,她的腦海中已經不由自主的浮掠一抹穿著皮衣外套的帥氣身影……
總是習慣性的抿住唇,任由嘴邊的弧度牽動他的喜怒哀樂,深邃的目光熱烈如火,偶爾拉下鼻樑上雅痞風格的黑框眼鏡,竟是對她露出可恨的揶揄訕笑,叫人不禁又氣又惱。
在練姬樁的印象裡,那男人毋需多餘的言語,只消一抹注視,就足以叫人怦然心動。
卜通、卜通……光是想,她彷彿感覺被豢養在心口的那頭小鹿,又莫名碰撞了起來。
唉,思及此,她不禁感歎,眼前這一桌之隔的相親對象,如果有楊耐冬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下一秒,練姬樁心中警鈴大響——
該死,她沒事想起楊耐冬那個傢伙做什麼?一切都結束了,從現在起,充其量他只是她的一位同事,她的生命自此嚴禁有楊耐冬這號人物,而她得盡快從離經叛道的歧路上,把自己拉回來才是。
說服自己後,她連忙正色斂容,飛快的把楊耐冬的名字跟身影徹底的從腦中抹去。
「聽說你已經是位醫生,醫院裡應該有不少趣事發生吧?可以說說你平時的工作內容嗎?」男人露出諂媚的笑容。
姣好的面容微微挑眉,練姬樁透出詭異的笑容,「你確定,你真的想聽我的工作內容?那可是非常枯燥的,一般人可能會被嚇到。」好心提醒。
男人挺起單薄的胸膛,自負一笑,「我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不是見血就會昏倒的小女生。」
哦,他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不是小女生。練姬樁意味深長的在心裡低笑。
問題是,到底是誰跟他說,女生看見血就會昏倒?倘若如此,全天下的女孩子每個月不就平均得昏倒四至七天?
她沉吟須臾,忽地,瞥見服務人員正端捧著熱騰騰的主餐上桌,慧黠的她腦中靈光一閃——
「好啊,不介意的話,我們邊吃邊說吧!」一改先前的疏離,她嫣然一笑。
香氣逼人的牛排一上桌,練姬樁慢條斯理的操起手邊的刀叉,旋即正色道:「我並不是在什麼教學醫院工作,也不在私人診所裡看診,事實上,我是在一家隸屬於民間機構的法醫研究所裡擔任法醫工作,解剖遺體、傾聽死者的聲音,就是我平常的工作內容。」
「啥,法醫!解剖遺體」原本還不斷迸出愛心的眼睛,突然瞪得像牛鈴。
「沒錯。剛剛來赴約前,我正在解剖一具泡水浮屍。」緊握刀叉,她興致高昂的說:「你知道嗎,那簡直是一塌糊塗,泡水泡太久了,整個屍體腫脹變形不說,還發出很強烈的屍臭味,即便我配戴著層層裝備,整個解剖室裡,屍體的惡臭味還是濃烈得嗆人。」
假裝沒看見對方漸漸蒼白的表情,練姬樁繼續眉飛色舞的滔滔不絕。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不管屍體的情況有多糟,我還是一如往常的像這樣拿起解剖手術刀,一刀劃開屍體——」
說話的同時,她手上的刀叉順勢切過瓷盤上那塊熱騰騰的牛排。
「通常第一刀就夠讓人瞧的了,腐惡的氣味會突然鋪天蓋地的竄出,然後緊緊的附著在衣物上、呼吸的每一口空氣裡,讓人怎麼也擺脫不掉。你一定很難想像那有多驚人,但是我可以說,那味道絕對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叫人作嘔。
「總之,剖開屍體之後,仔細查看內臟受損狀況是件重要的工作,因為那將有助於死因的掌握。很幸運,今天這具屍體的內臟還沒有很嚴重的損壞,至於顏色……我想,就跟這塊牛排差不多吧!」
說時遲那時快,她已經順利切下肉塊,神色自若的往自己嘴裡送去,優雅的品嚐享受那鮮嫩的口感。
活靈活現的口述解剖,彷彿那具浮屍就橫亙在兩人面前的餐桌上,沒等練姬樁說完整個解剖流程,方纔還笑容可掬,以為自己招到好運的男人,突然一手掩住嘴巴,臉色慘白。
「惡,別、別再說了……」
顧不得禮儀,他面無血色的撇下美麗佳人,像只夾著尾巴的戰敗犬,既狼狽又迅速的消失在餐廳的入口處。
望著抱頭鼠竄的背影,練姬樁還沒來得及竊喜,驀然,一記突兀的笑聲竄入她耳內,機伶的她連忙壓下笑意別過頭來,瞪大眼睛梭巡整個餐廳。
忽地——
僅僅一個窄小走道之隔的隔壁座位上,擁有足以摧毀全天下女人自信心的絕美臉蛋,正與她兩兩相望。
楊耐冬高舉手中的香檳酒杯,向她致意。叫人氣結的可恨揶揄,果然又如預期的出現在他嘴邊。
他怎麼會在這裡?
臉色微慍的練姬樁,不可置信的瞪住眼前那神色從容自若的傢伙。
還來不及消化這令她措手不及的震驚,只見楊耐冬推開椅子,瀟灑的拎起酒杯,踏著沉篤的步伐緩緩朝她走來,一步、兩步……
如臨大敵,練姬樁屏住呼吸,胸口的小鹿已經失控,像是奔竄的牛,劇烈的踩過她的心靈,帶來宛若地震般的浩劫。
止不住臉龐的燒灼,她忍不住在心裡低咒一聲,這、這該死的男人!
第一章
聆聽.法醫研究所
拎著工作箱,練姬樁方從一樁命案現場回到辦公室,尾隨在後的還有她的夥伴連裕芬。
台灣的醫學院所每年培育了一批又一批准備投身醫界的精英,偏偏專業法醫人員卻面臨嚴重缺乏的窘境。
別看這蕞爾小島,每天發生的事故不勝枚舉,光靠法務部旗下的法醫研究所以及各地方法院檢察署的法醫師,完全無法消化這些龐大的工作量,更遑論要和國際法醫協會,還有其他相關機構的交流互惠,根本是分身乏術。
她所服務的「聆聽.法醫研究所」,就是因應這樣人員不足的情況而成立的。
由民間財團法人機構每年固定提撥資金,委以國內法醫界首席顧問來主持指揮,一方面負責承接法務部法醫研究所轉介過來的案子,另一方面則以非政治化立場,順利跟國際法醫協會維持友誼橋樑,以利交流。
雖然這棟建築老舊得幾乎快不敷使用,但卻是專業法醫的另一個新巢。
「姬樁,我真不懂,原本相愛的人,怎麼會對另一方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回想方纔的情殺命案現場,在辦公室裡擔任檢驗工作並兼任助理的連裕芬,不免感慨的說道。
「勉強來的愛,本來就變數多,何況還是差了近二十歲的女大男小。」素來冷靜的練姬樁如是回答。
「現在的姊弟戀不是已經很氾濫了嗎?」
「那是被媒體過分渲染的假象,不能接受的大有人在。」
「那你呢?你能接受姊弟戀嗎?」
「當然不行。我對弟弟沒興趣,那種需要被寵愛的小男生,我向來是敬謝不敏。我不否認我天生就是缺乏母性,所以我比較欣賞有肩膀的成熟男人。」練姬樁斬釘截鐵的回答。
「哦,姬樁,小心一點,做人太鐵齒可是會受到懲罰的,當心哪天老天爺真的安排你愛上一個小男人,屆時看你怎麼辦?」連裕芬揶揄道。
「不可能,老天爺休想用這種方式懲罰到我,三十歲以上的男人,才有可能是我注目的目標。」她自信道。
連裕芬忍不住好奇的問:「為什麼非得三十歲以上?你那麼年輕,三十歲的男人對你來說太老了啦!別忘了,三歲就是一個代溝。」
「就當我是少年老成,思想早慧嘍!」她自嘲的笑。
「三十歲以上真的比較好嗎?可是你不覺得三十歲以上的男人根本就是學壞了,連在愛情裡也特別的老奸巨猾。」
連裕芬無心的問題,卻讓練姬樁心中滑過一抹苦澀。
沒錯,確實是學壞了,儘管他們成熟又事業有成,也特別知道如何寵愛女人。
那些男人壞就壞在對愛情很幼稚、很貪婪,像個小娃兒似的無法取捨,喜歡的就想要霸佔,一個不夠,還要兩個、三個來填補。
照理說,她是對這些成熟的男人失望的,可是卻也沒有轉而愛上年輕的男孩,因為她深信,三十歲以上的男人都無法專情了,三十歲以下的男孩又怎麼可能專一?年輕的他們,可是對這世界有著更多的渴望跟追求,包括異性。
既然男人都不可期待,男孩,她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她曾經陷在那種窘境裡無法自拔,不過,也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她,對愛情的要求只會更苛刻。
「姬樁,怎麼不說話了?」
抽離失落,打起精神,「那不重要,晚點再聊吧,眼前堆積如山的工作,還有我們兩個忙的呢!」
假裝問題不存在,兩人一前一後,沉篤的走在冗長的走廊上。
行經辦公室門口的販賣機時,練姬樁一時疏忽了前方路況,被突然出現的一雙腿狠狠的絆了腳步。
「啊!」她本能的發出驚呼。
猛地踉蹌幾步後,措手不及的身子失去重心的一陣搖晃……
「姬樁!」連裕芬想要拉住她,無奈手中拎著太多東西根本愛莫能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往前撲去。
「小心——」
千鈞一髮之際,結實的手臂從販賣機旁的座位上橫出,及時攔腰抱住她。
毫無預警,一股清爽的香皂味道竄進練姬樁的呼吸裡,衝擊了她的思緒。她驚魂未定的依靠著那只有力的手臂,直到陌生的男嗓音在她恍惚的意識中響起。
「抱歉,我沒注意到你,你還好吧?」
清爽的氣息、溫煦的嗓音接二連三的擊碎了她的理智,她別過頭,循聲看去——
咖啡色的皮質外套裡,淺駝色毛衣包裹著白襯衫,沒有拘謹領帶的蹤跡,往上看去,頸子上充滿陽剛的喉結分外明顯。
視線再接續向上,健康的膚色,襯托得一口潔白好牙格外亮眼突出,那是一張擁有足以摧毀全天下女人自信的絕美臉蛋,鑿刻有型的五官,清篤澄澈的目光,看似散亂的髮型,其實充滿了細節的流線。
在她瞬也不瞬的注視下,對方正好拉起了身子,讓她得以粗估他的身高……少說也有一百八十公分。
超完美!這樣的臉孔,這樣的高度,還有那叫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衣著品味,不把他扔上伸展台,實在可惜了。
然而當練姬樁又二度看清了那張臉孔,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她所有的欣賞。
太年輕了,這男人……不,以她的標準來說,他根本只能算是男孩,離成熟男人的三十歲還有好一段距離。
偏偏……真該死,這傢伙有一雙超級電眼,深邃得像座無底潭淵,隨時都能勾引著意志薄弱的人心,放下所有防備的走進去,然後就此淪陷臣服。
淪陷臣服?不,她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淪陷臣服?這不過是一次意外的巧遇,如果真就此淪陷,根本有違她素來自傲的冷靜理智。
「姬樁,你還好吧?」連裕芬擠進兩人之間,關切的問。
倉皇的收回了目光,「我沒事。」拒絕自己跌入眼前的危險深潭。
練姬樁抓回身子的重心,伸手推開對方的手臂,拉開距離問:「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你是報社記者?想要來挖掘關於解剖結果的第一手資料?」
她出於本能的拋出連番問題,眸底也跟著升上防備的冷漠色彩。
楊耐冬靜靜的注視著那雙眼眸。
她有著東方人獨有的輕盈纖瘦,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攔腰抱起她。他們貼近的瞬間,淡淡的馨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不甚強烈,卻足以糾纏住呼吸的眷戀,只是……
消失得好快,方纔還恍惚無助的眸子,突然變得銳利冰冷,楊耐冬感到意外,不解怎麼有人可以如此迅速的收拾轉變自己的心情?
「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麼記者,我在等這辦公室裡的人。」他朝緊閉的門扉指了指,伸出的食指上,還戴著一枚造型前衛的銀質戒指。
等人?她並不認識他,理所當然,他等的人自然不會是她。
練姬樁轉了轉思緒,心想,可能是某個同事的友人吧?只是他來得真不是時候,今天大家都不在,忙著去各個地方判讀死因。
他的目光太熱烈,叫人渾身不自在。練姬樁從沒有這麼艱困的去抗拒一個人的注視。
在敗陣下來前,她趕緊迴避並掩飾的說:「你等的人只怕一時半刻還回不來,很抱歉,那裡頭是禁地,恕不招待。」
接過連裕芬手中的鑰匙,她迅速的打開老舊的銅鎖,推門走進辦公室。只有她知道,轉身的剎那,她逃得心虛。
回到自己信任的國度後,練姬樁一如往常般轉身,欲向尾隨在後的助理交代接下來的待辦事項,目光卻反常的眷戀起那抹熱烈,忍不住朝杵在門外陌生的他瞥去一眼——
未料,再度與他清篤的雙瞳四目交會的瞬間,好不容易平靜的胸口,似乎有異物再次衝撞著,強烈得讓她不得不蠻橫的逼自己收回視線。
危險!那個傢伙絕對是個危險分子。
「姬樁,怎麼了?」連裕芬不解的望著恍惚的她。
她趕緊斂下眸子,拍拍發燙的臉,佯裝鎮定的說:「裕芬,你先去準備一下,待會屍體送來,請交代他們妥善放置,別又扔了就走。另外,趕快安排解剖的時間行程……」
「嗯,我知道。」連裕芬放下手邊的東西,不疑有他的走出辦公室。
偷吁了一口氣,練姬樁暫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順手抽起被胡亂堆放在桌上的傳真。
「請問,你是這裡的法醫——練姬樁?」以為該要消失的人,竟不請自來的走進了辦公室。
這是法醫辦公室,裡頭有很多牽涉刑案的重要文件資料,練姬樁心生不悅的正要斥責他的擅闖,對方手中卻亮出了她的名牌。
她低頭查看了自己的胸前,原本別著名牌的位置,現在空白一片。
糊塗鬼,連自己的名牌掉了都不知道。她從來不是這麼冒失迷糊的,對於自己這樣的反常,她顯然很不高興。
才要走上前去拿回名牌,偏巧,桌上的電話作對似的響起。
她停住腳步,露出不耐的神色。
「先接電話吧。」楊耐冬口氣溫和,不帶威脅的說。
姑且接受了他的建議,練姬樁抓過放肆吵雜的話筒,「法醫辦公室,練姬樁。」口氣不佳。
「姬樁,新助理報到沒?」粗嗄的嗓門,是練姬樁的頂頭上司,負責指揮整個研究所的首席法醫顧問——李大同,打了內線電話來。
為了規避陌生男子的注視,練姬樁索性背過身去,「除了裕芬,我沒看見有誰。」
「唔,還沒到嗎?如果沒記錯,應該是今天上午的班機啊,要不,你讓裕芬先來拿新助理的人事資料,我聯絡看看。」
「裕芬在忙,我馬上上樓去拿。」
掛了電話,練姬樁往外走去,行經楊耐冬身邊,她從他手中拿回了名牌,逕自別上胸口的位置。
「謝謝你。不過,這裡不是你可以進來的地方,倘若你要等人,外頭的椅子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不溫不火的給了忠告後,旋即捨棄老舊的電梯,轉往樓梯間奔去。
「等等,我是——」
沒來得及說出身份,練姬樁的身影已經迅速的消失在他眼前,楊耐冬只能對著遠去的背影,望而興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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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鼓作氣連跑上兩層樓,練姬樁逕自推開頂頭上司的辦公室——
「姬樁,你怎麼老學不會敲門?」座位上,頭髮花白的李大同方掛下電話的同時,一如往常的對她露出無奈卻寵溺的笑。
李大同今年六十歲了,為了能讓這個成立不易的私人法醫機構繼續維持運作,他堅守在這個位置上,拚了老命的繼續努力奔走。
「你知道我要來的,不是嗎?」一改方纔的冰冷,她莞爾說:「東西快拿來,樓下還有事情要忙。」
「別急,先坐著等一下,我跟他聯絡過了,人馬上就到——你的新夥伴。」
「唔,還真大牌。」噘起嘴,不耐的嘀咕。
只有在李大同面前,練姬樁才會暫且放下她的孤傲防備,顯露出她潛藏在骨子裡的真實。
李大同從堆積如山的資料夾裡找出一份文件,交給她。
「等別人我是不知道,等他,絕對值得。」
練姬樁孩子氣的給了他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丫頭,聽我說,這小子是我透過美國法醫協會找到的,堪稱是法醫界萬中選一的天才,跟你一樣都是一路跳級完成學業。你知道田納西州的人體農場吧?他曾經在那裡待過,豐富的檢驗知識及實務經驗絕對不容小覷。
「他的恩師是我的老朋友——維吉尼亞州的首席法醫,我可是不惜千里跑到美國千拜萬托,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放人的。」
「老爹,別說得這麼誇張好不好?既然這個老外這麼優秀,他怎麼會願意到台灣這個法醫界的窮鄉僻壤來工作?而且還只是當個檢驗員兼助理。」四下無人的時候,她總是無禮的喊恩師李大同一聲老爹。
比起美國,台灣的法醫制度根本有著明顯的不足,況且這職務跟薪資也挺叫人委屈的,不是嗎?
「這就算是一種緣分跟巧合了。哦,忘了跟你說,他不是老外,而是第二代的美籍華人,我一看到他的名字,就覺得他應該要來跟你認識、認識。」
「名字?這是哪門子的理由?」老人的想法是不是都比較回歸童真?練姬樁不得不做如此思考。逕自翻閱起手中這份英文人事資料,「唔,這個?EricYang?的年紀比我還小欸。」
「嗯,是小你一歲半,不過,聰明才智可一點都不輸你,年紀輕輕的他老早就把博士學位放進口袋裡了。」李大同笑了笑,「姬樁,你的名字是山茶花的別名對吧?」
「是啊。」意興闌珊的應著,因為她一點都不愛這種關聯。
沒人規定女孩子的名字就一定得跟花朵扯上關係,但是取名字的父親大人卻如此八股的堅持。
算了,叫練姬樁總比被叫練茶花好聽,抗爭多年失敗,她只好默許了這種關聯繼續存在。
「他的中文名字叫耐冬,跟你一樣都是茶花的別名,你說,這是不是一種難得的緣分跟巧合?」
練姬樁還沒來得及反駁李大同的謬論,緊閉的辦公室大門響起兩聲緊湊的敲擊,單薄的門順勢被推開。
「喏,總算來了。」李大同起身,「耐冬,快來,我跟你介紹,這就是練姬樁法醫,她的夥伴裕芬因為私人生涯規畫因素,這一季工作結束後,就要前往英國,邀請你來,是希望借重你的專業,在檢驗工作上給予我們更多的幫助。」他熱情的伸手招著楊耐冬。
「李顧問,您客氣了。」
練姬樁錯愕的轉身看向正和老爹對話的傢伙,完全不敢相信來人就是他。
楊耐冬走到他們面前,「你好,我是楊耐冬。」大方的伸出友誼的手,目光凜凜的望住臉上寫滿錯愕的她,「真巧,原來我們的名字都跟山茶花有關。」嘴邊露出幾不可見的揶揄。
「怎麼會是你?你沒說你是新來的助理……」
「那是因為你一直沒給我機會說。」拉大笑容的弧度,他主動拉起她的手,緊緊的握住。
「你們見過面了?」李大同問。
他嘴邊的那抹短促的揶揄,看在練姬樁眼裡,顯得分外刺眼。
「剛剛算是不小心見過了。」她抗拒的抽回了手,沒好氣的說。
「對了姬樁,因為耐冬是初次到台灣來,我臨時來不及幫他安排住處,既然你們是合作的夥伴,身為前輩的你就請善盡責任,負責幫他安頓下來。」
「為什麼?」她瞪大眼睛,頭皮一陣發麻。
「我記得你是一個人住在郊區吧?那個房子太大了,說實在的,你一個人住在那兒冷清又危險。你們年齡相近,應該很有話聊,我看,就讓耐冬暫時住到那裡去吧,你屆時再跟會計申請費用補助就好。」
誰說年齡相近就有話聊?
沒讓練姬樁提出抗議,李大同已經套上大衣、拎起公事包,淡淡撂下一句,「我出去開會,耐冬就交給你照顧了,記得帶他去吃頓好吃的哦!」
照顧?為什麼她得照顧這個人?難不成老天就是要懲罰她練姬樁天生缺乏母愛,硬是塞給她一個年紀比她小的男生來照顧不成?
「等等,老爹——」
砰,門應聲關上,只留下初次見面的兩人。
「他走了。」一旁的楊耐冬淡淡的說。
練姬樁猛然回過頭去,用壓抑暴怒的不耐煩口吻回答,「我知道。」
然而下一秒,目光對上了那雙深邃的眼,她發現自己竟然毫無招架餘地的失足跌入,隨時就要溺斃在他的注視裡。
卜通、卜通……一股叫人無法忽視的電流,從他眸裡迸出,漸漸的,快要麻痺她整個理智。
她的反應,楊耐冬都看在眼裡。
「一切就麻煩你了。」他毫不掩飾嘴邊的那抹玩味。
倉卒的回過神來,練姬樁狠狠的白他一眼,遂而在心裡嘀咕,「的確是麻煩!」
老爹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對年輕的男孩很抗拒,他非但在工作上給她找了個這樣的夥伴,還在私人生活裡強行塞了進來要她照顧。
可偏偏裕芬下一季的離職已經確定,除非將來她想要把自己累死,要不就只能乖乖收下這個楊耐冬了。
想到日後不管工作或者私人生活,都得天天面對這個擁有魅力電眼的年輕弟弟,練姬樁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抓過人事資料,她刻意避開他充滿魔力的眸子,心有不甘的說:「下來吧!希望在裕芬離開前,你能對工作盡快上手。」
被歸類為麻煩的楊耐冬,不以為意的聳了聳眉,當做是納下了她的不友善。
第二章
鬼咧,誰要照顧他——
一不做二不休,她把楊耐冬丟給了連裕芬,讓裕芬去領著他熟悉整個法醫研究所的工作流程,順便當做是進行第一階段的職務交接,然後她則是可以順理成章的暫時迴避和他任何可能的接觸。
「裕芬,他是楊耐冬,新來的同事,交給你了。」
「唔,他不是剛剛坐在門口那位……」
「是,沒錯。」練姬樁想也不想的答,止住連裕芬再次提醒她差點被絆倒的事實,「顧問要我們好好照顧這個美國來的小、朋、友。」她故意加強語氣說。
「噗!小朋友……」
素來機伶的連裕芬依稀嗅到空氣裡的那股不尋常,看看練姬樁臉上的僵硬,又看看楊耐冬自若的神情,聰明的不點破兩人之間的緊繃。
「那好吧,楊、小、朋、友,我們就先來認識這兒的新環境吧!」
「是,大、姊、姊。」楊耐冬不忘從善如流的回答。
離去前,挑眉的目光冷不防的投向練姬樁,算是對她的刻意貶損回以小小的抗議。
什麼挑釁的目光?他竟然喊她大姊姊!可惡,是誰准許他了?
她蹙眉怔瞪著那抹遠去的背影,被他臨去前嘴邊那抹若有似無的揶揄冷笑惹惱了心情。
「老爹也真是糊塗,竟然找來這種可恨的傢伙!」她抓過檢驗報告,難掩激動的嚷。
咒罵幾句後,她索性把那個新來的小伙子甩到思緒的千里之外,決定利用這短暫的寧靜,盡快完成手邊的工作。
可偏偏事與願違,整個下午,練姬樁的冷靜,幾乎被那熱烈的目光給瞅亂了。
然而這還不算什麼,下班時間一到,真正窘迫的情況才要開始。
「我家老公來接我了,明天見嘍!」連裕芬告別彆扭的兩人,趕緊鑽進路旁等候的車子,遠離戰事揚長而去。
直到車子已經遠遠的駛出兩人的視線範圍,他們還一左一右的杵在原地。
沒了辦公室的護庇,生疏陌生的彼此又少了裕芬的潤滑,他們之間就好像兩個大小不一的齒輪,格格不入的排斥著對方。
練姬樁率先走向停車格的車子,楊耐冬靜默的尾隨跟上。
相較於此刻兩人之間彆扭的沉默,練姬樁知道連裕芬跟他處得不錯。
整個下午,辦公室裡都可以隱約聽到他們夾雜在對話裡的笑聲,即便是在她進行屍體解剖後,在飄散著屍體惡臭的空間裡幫忙收集檢體、化驗的過程中,他們的對話依然輕鬆愜意的,叫人幾乎要誤以為這是一件充滿歡樂趣味的工作。
偏偏,現在不是裕芬跟他單獨坐在這窄小的車廂裡,而是她。
永無止境的靜默,就快要吞噬掉兩人。
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確定她臉上的口紅沒有畫出唇線,眼線沒有玷污她臉上的肌膚,照他這種看法,她還真的要懷疑,他那不斷在她身上打轉的熱烈目光,是不是因為她頭上多長了兩隻角呢!
「你還要這樣盯著我看多久?」駕駛座上的練姬樁忍不住打破沉默問。
「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嗎?」
「什麼東西為什麼?」沒頭沒腦的,她不懂他究竟想問什麼。
下午,楊耐冬從連裕芬口中得知,她因為即將在婚後陪同新婚夫婿前往英國進修,是以不得不辭去法醫研究所的工作,兩人的話題就這麼東扯西聊的扯上了練姬樁,心直口快的連裕芬便順口說起,練姬樁對於白天發生的那樁情殺案所短暫提及的愛情觀。
「裕芬說,感情世界裡,你排斥年紀小的男人。」
事實上,楊耐冬中午在辦公室外等到打盹時,她和連裕芬談論男人話題的音量響亮得叫人無法忽視,如夢初醒的他才會在椅子上因為更換僵硬的姿勢,伸出了腿,然後不小心絆倒了她。
當時,她的慷慨陳辭,可是在他的記憶裡留下深刻的一段——
我不否認我天生就是缺乏母性,所以我比較欣賞有肩膀的成熟男人……
直到現在,他彷彿還可以聽見她說話時的自信、決然。
練姬樁不禁皺眉。什麼時候開始,裕芬竟然變得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了?不過是閒暇時隨口聊天的內容,也掏心挖肺的拿出來跟他說
「我以為我把你交給裕芬,是為了讓你早點熟悉你的工作內容。」
「她只是順口提及一些關於你的事情,好讓我能盡快習慣你的工作模式,縮短我們的磨合期,因為她希望我能早點發揮作用,當個稱職的夥伴。」
「包括瞭解我的愛情觀嗎?」
「當然,任何觀點的掌握,都會加強我對你的熟識,即便是分屬私人領域的愛情觀。」
「那裕芬有沒有提醒你,我會是個很苛刻的人,你最好多加小心。」
「沒有,也許她忘了。嘿,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為什麼?」楊耐冬並不允許這種技巧性的閃躲。
「純粹是個人在擇偶條件上的喜好。」
「你有偏見。」
「什麼偏見?」練姬樁不以為然的看他一眼。
「姊弟戀。就我的認知,年紀小並不代表心智就不成熟,年紀小的一方也未必就是需要別人的照顧,平心而論,在愛情裡,年齡充其量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條件,重點是兩顆心是不是真的相愛。」
「哦,是嗎?可我不也說了,純粹是個人擇偶條件上的喜好,這跟工作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你根本毋需探究原因。」
她才不想聽什麼年齡和心智未必成正比的長篇大論。
「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討厭小男人僅限於愛情,工作上我不會因為你年紀比我小就故意刁難你,畢竟這飯碗靠的是專業,不是年紀。」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是對我的存在有著抗拒?」他側過身子,自信篤定的看向駕駛座上的她。
楊耐冬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一針見血的戳進了練姬樁的心,當場震懾得她啞口無言。
她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找回理智,然後飛快的思索著該如何應變。
沒錯,她確實是在抗拒著,抗拒著他的存在。
練姬樁不得不承認,擁有得天獨厚、俊逸外貌的他,的確很有叫人心動的本錢,相對的,那也是一種可怕的潛在危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才第一天見面的人,竟會讓自己產生那麼強烈的慌亂感,在他面前,她甚至覺得自己是手足無措的,活像個無知的懷春少女,叫她分秒都迫切的想要從他面前逃離,可偏偏老爹竟還希望她去照顧這個人,不僅在工作上,還包括了生活。
她無法容忍反常的自己,更討厭無法掌控的失序。
再者,他的眼神太過深刻,彷彿他的每一次注視,都要把人解剖透析了似的,叫人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練姬樁老半天沒吭聲。
「被我說中了?」
不滿偽裝被揭穿,狠睨了他一眼,找回理智的她狀似不在意的挑了眉,故做鎮定的說:「是你太過敏感了。」間接否認了他的指控。
不過很顯然的,楊耐冬並不接受她的說詞,他扯動嘴角,隱約露出揶揄。
「我可以解讀為,你現在的抗拒,是為了抵擋未來有任何可能,喜歡上年齡比你小的我,而做的努力嗎?」
紅綠燈前,突然一個煞車,練姬樁面有慍色的別過臉去,「你在胡說什麼?為什麼我就是在抗拒、在抵擋?還有,你憑什麼以為未來我就一定會愚蠢的喜歡上你?提醒你,聰明是件好事,但自大就未必了。」她大為光火。
礙於人情被迫收容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她已經夠不悅了,竟然還要被這不知感激的笨蛋如此評論著,要不是老爹有交代,她還真想一腳把這個楊耐冬踹出車子,儘管這傢伙有著一百分的容貌,更是她未來在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夥伴。
「哦,那還真可惜,因為我還挺喜歡你的。」楊耐冬十分坦率的說,沒有迂迂迴回,遮遮掩掩,「我很認真的在思考,或許從這一秒鐘開始,追求你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不該設限的。」
追求——他在說啥鬼話?
就算她心臟再強韌,聽到一個初初見面,而且年紀還小她一歲半的異性對她這麼說,她當下還真有點承受不了這種震驚。
「等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練姬樁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像是在胡說八道嗎?」
他對她的第一眼印象其實挺不錯的,雖然有點冷淡,但是,她的自信給人一種強烈的吸引,還有她潛藏在眸底的抗拒,反而更像是一種強力的引誘,誘使他不得不靠近、瞭解。
再者,他們名字的巧合,不也可以算是一種緣分嗎?
總之,楊耐冬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女人,很欣賞。
「小朋友,我想,今天的工作量應該還不至於把人搞瘋,你最好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來為你的不當言詞解套。」
「不當言詞?承認自己對你有好感,是不當言詞?」他頓覺莞爾。
「你太逾矩了。」此刻的練姬樁活像是道德重整委員會的監委。
似乎,一個人年紀越大,不坦率的毛病也就越嚴重,這種毛病在東方人身上最是顯而易見,儘管練姬樁才虛長他一歲半,可看在楊耐冬眼裡,她要強又不坦率的病症竟出奇的嚴重。
「我們才第一天見面,我真不知道你對我的好感是從哪裡生出來的。」
相較於她的暴跳如雷,楊耐冬輕鬆的彷彿只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狀況不錯。
「沒有人規定對一個人的好感得在幾次接觸後才能發生,那很可能在第一次、第一眼、第一秒鐘,就開始發生了。」
呿,這輩子最叫練姬樁不以為然的,就是一見鍾情。
她該厭惡至極的,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異性喜歡,一直是她很抗拒的,可是,斥責的話卻在觸及他熱烈的雙瞳後,竟然虛榮的說不出來。
她彷彿有些竊喜,只是心裡的那個根深蒂固的關卡一時間仍無法克服。
不!她發啥瘋,她不會是把他隨口說出的喜歡當真了吧?
練姬樁,你給我醒過來!她在心裡呼喚自己的理智。
「對了,據我所瞭解,你不過虛長了我一歲半,我們之間的差距,其實沒你想像中的大。不過,倘若你堅持的話,我還是會尊稱你一聲姊姊的。」
去他該死的姊姊,誰希罕啊——
「楊耐冬,如果你今天晚上還想要在我那兒住下,如果我們未來還想要和平共處,我會建議你忘記剛剛說的話。」
忽地,她歪頭思索須臾,「不,也許你今天晚上不一定得在我家安頓下來,飯店的大床應該會比較適合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你別落枕。」練姬樁心中盈滿惡念的說。
家,是她私人的庇護所,就算是她的朋友,都未必能夠輕易的踩入她所親手建構的私人空間,為什麼初來乍到的他可以被如此特別對待?
何況,他還惹毛了她,她根本犯不著委屈自己假裝親切、好客。
楊耐冬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拒絕,然而看著她惡作劇的得意神情,他就是存心作對糾纏。
「很抱歉,我必須拒絕。飯店裡冰冷的床會讓我嚴重失眠,我也不想你的祈禱成真,你該知道那種痛苦將會直接影響我接下來的工作表現。當初李顧問曾經應允給我妥善的安置,有一張舒適的床、安穩的棲身之所,是我該堅持索求的基本對待,不是嗎?」他像個無賴的笑望著她。
「所以呢?」聽到他搪塞的借口,練姬樁惱火的問。
「如果我是你,我會馬上把車子開回家去,然後把我這個燙手山芋妥善安頓好,餵我一頓山珍海味,讓我睡場舒服的覺,畢竟,李顧問已經親手把我托付予你。至於明天,你想要怎麼狠狠的奴役我這個冥頑不靈的傢伙,那就另當別論了。」
該說他不知死活,還是自信心過度膨脹?他以為她不敢嗎?奴役一個自大狂。要不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她早宰了他了。
「不過……」
「請問,你這個冥頑不靈的傢伙還有什麼高見?」練姬樁強忍火氣。
「我們可不可以先去吃點東西?老實說,我肚子餓了,非常。」他突然可憐兮兮的望著她,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完全喪失了威脅,「就算要一個人去死,基於人道,也該讓他先填飽肚子。」
練姬樁驀然一愣。
方纔還充滿威脅的傢伙,這一秒卻變成了一個等待救援的小男孩,充滿攻擊的目光,不帶一絲武力的凝望著她,叫人心軟著是不是要將他納入羽翼,小心翼翼的保護著。
尖銳的心,突然被他的可憐削減了鋒利,原本還覺得乖張的氣氛,因為他的一句嚷餓而頓時消弭了不少。
然而一察覺到自己的心被他的熱烈所融化了,她又趕緊別開視線,偽裝強悍——
「行,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先帶你去吃晚餐,安頓好你這傢伙,然後明天再開始奴役你。我要是你,我會從現在起就為自己的將來多多祈禱。」齜牙咧嘴。
練姬樁熟練的操控著手中的方向盤,車身轉而往左手邊的巷道駛入,用流暢的姿態掩飾自己的心慌。
「謝謝。」楊耐冬感激道。
他眼裡有著一閃而逝的火苗,只是練姬樁還沒來得及捕捉什麼,他眸裡的異樣神色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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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上了手煞車的同時,楊耐冬的臉孔出其不意的湊了上來。
「喝——」驚呼,練姬樁本能的往後貼去,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你該死的到底在做什麼?」她低斥。
「忘了問你。」
「你還想要問什麼該死的問題?」她得徹底別過視線,才能夠躲開他的注視,可是,他的呼吸卻無可避免的拂上了她的臉龐,惹出她的戰慄。
「三十歲的男人,真的比較成熟嗎?在你眼底,三十歲以下的男人,尤其是比你年幼的異性,你當真的都視若無睹嗎?」
愀然變色,「對——對!對!對!這樣你滿意了嗎?現在,我們可不可以下車了?」這傢伙真有逼瘋人的本事。
她的激動看在他眼裡,引發了不少樂趣,只見他笑了笑,曲起手指揉揉鼻子,終於滿意的轉身打開車門下車。
太過刻意的回答,潛意識裡大多有警告自己之嫌,練姬樁一定不知道,她的反應讓他更加肯定對她的揣測。
他越來越喜歡她那種欲蓋彌彰的慌亂、堅持說服自己的刻意,那彷彿是在對他說,相愛的勝算,遠比他們自己想像的還高。
按下了遙控鎖,練姬樁腳步慷慨激昂的往前走去,目標鎖定前方那家質感良好的歐風餐廳。
夠照顧他了吧!平常她可沒對自己這麼慷慨。
她正要握上餐廳的銅質把手,誰知楊耐冬卻不吭一聲的轉而往前方的巷子張望。
「小、朋、友,是這裡!」她嘲諷的喊。
他搖搖頭,「等哪天你要跟我約會,我們再到這種講究氣氛的餐廳吧,今天我想要吃那個。」他伸出手指指向藏匿在巷子裡的麵攤。
「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永遠都吃不到了!」
交往?虧他說得出口。
楊耐冬不理會她的憤怒,逕自往巷子裡走去,莫可奈何,練姬樁只好像個老媽子似的跟上。
走近了麵攤旁的有限座位,她冷眼看著臉上寫滿期待的楊耐冬,「你確定你要吃這個?」
「嗯。你先坐啊,別客氣。」他張望著壓克力招牌上的菜單,雀躍不掩。
誰在跟他客氣來著?這自以為是的笨蛋。翻了一記白眼,練姬樁悻悻然的坐上了搖晃的克難椅子。
「老闆,我要這個、這個、這個……」楊耐冬飛快的指著上頭的文字點餐。
「好,稍坐一下,馬上來。」
楊耐冬走回座位,開心的坐在練姬樁身旁。
「真幸運,第一天就可以體驗這種飲食文化,在美國的時候,我就發過誓,如果有機會到台灣來,我一定要來嘗嘗台灣路邊小攤販的味道。」
一碟小菜搶先上桌,淋著特調的醬汁,勾引著楊耐冬迫不及待的去品嚐。
「你是多久沒回台灣了?」練姬樁望著他對食物飢渴的模樣,忍不住問。
從食物裡抬起頭,「第一次!我從小住在美國,華裔美籍第二代,算是大家口中的ABC,這是我第一次到台灣來。」
「那你點了這麼多東西,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以前在美國聽人家說過,應該不會太難吃才是,要不大家也不會漂洋過海了還這麼爭相傳頌。」
好個樂天知命的小朋友!練姬樁苦笑。
「好端端的,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工作?就我所知,以你的專業,在美國會有更好的工作跟待遇等著你,來這裡,你不覺得委屈嗎?」
「委屈?我覺得這是個超級難得的機會。台灣,我一直苦無機會可以來看看,正好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李顧問,他透露台灣這裡有這樣的人員需求,我想,如果這次不來,以後恐怕更不會有機會來了。」
「你的中文倒是說得很道地,沒有丁點老外的腔調。」
「我可是下過苦心學的,為了學會說中文,小時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揍。」他突然指著粉腸旁的大量姜絲,「這是什麼?可以吃嗎?」
「姜絲,拌著粉腸吃,可以去腥提味。」
楊耐冬二話不說,夾了一塊粉腸拌著少許姜絲,就往嘴裡送。
他鼓著嘴,十分認真的體會這種特別的滋味。
不知怎的,明明是很平常的食物,可是一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練姬樁感覺自己的味蕾也忍不住甦醒了起來。
「有很多常年在美國生活的人,不大能接受這種小吃攤的食物。」
「或許吧,不過,我老早以前,就從許多台灣留學生口中,知道這種家鄉美味,始終很期待。嗯,真的好吃!」他驚為天人的盛讚不休。
她被他認真的模樣惹笑了,「你很妙欸!不過就是一些尋常小吃,被你渲染得好像什麼世紀大美味似的。」貝齒十分可愛的扣著唇瓣。
楊耐冬側過臉凝望著她。
眼前的練姬樁的的確確是一位迷人的女性,儘管脾氣反覆無常,可是卻讓他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女孩子生氣的模樣,也是一種動人的引線,會叫人爆炸似的想要去愛一回。
而此刻這抹難得的笑容,使得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柔和溫暖,兩道彎月矇矓動人,不斷的勾引著他向前。
楊耐冬深深的為她那瞬息萬變的性子著迷,想要追求她的念頭,隨著雙眼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鐘,他的心裡就更加確定。
須臾,他迅雷不及的湊上前去,練姬樁的笑容瞬間僵住,雙瞳頓時瞪大。
啾!
很微妙的聲音,在他的唇碰上了她之後,只讓他們兩人聽見。
他稍稍退開,露出滿意的笑容。
下一秒,練姬樁眨了眨乾澀的眼睛,震驚,整個爆發開來——
「楊耐冬,我要殺了你,是誰准你吻我的!」像是炸彈被點燃了,她火冒三丈的咒罵,吼聲傳遍這方圓百里。
他還笑著,得意又可恨的笑著……
練姬樁根本不願去回想他們是怎麼離開那個小吃攤的,也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安然的踏進家門口,但是,她可以記得很清楚的就是,楊耐冬臉上的五爪紅印,是她扎扎實實賞過去的。
!那麼清脆的一巴掌,當時她自己都傻眼了。
她從來沒有這麼歇斯底里的失控過,更遑論是呼人巴掌,但是她的確貨真價實的把那記巴掌賞給了楊耐冬。
然而下一秒鐘,她就懦弱的後悔了,尤其發現他們身旁還有無數雙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看著。
她以為他會惱羞成怒,然後對她予以反擊。她像個壯士般閉上眼睛,獻上自己的臉,等待他回擊的巴掌……
孰料,老半天過去了,他卻紳士的什麼也沒做。
等不到預料中的回擊,練姬樁趕緊睜開眼睛,他只是不發一語的用那雙熱烈的目光望著她。
「楊、楊耐冬……」她有點愧疚,但是還有更多的嗔惱。
接下來的空白,練姬樁想不起來,也不願去想。
她不知道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了多久,悶氣從一開始的高漲到現在的不安,驀地,她想隔壁的客房裡,有個被她冷落的異鄉客。
什麼都沒發生過,把才纔的那些都當做是一場夢!
練姬樁花了點時間來說服了自己後,起身打開一旁的原木壁櫥,將一床被子搬了出來。
憤怒後的嚴肅表情她做不出來,若無其事的開心表情她也做不出來,她只好把自己放空,面無表情的抱著棉被走向隔壁的客房。
「楊耐冬,這床被子給你。」
推開了虛掩的門,下一秒,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她,又再度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
她瞠目結舌的瞪著前方——
楊耐冬背對著她,正逐一褪下身上的衣物,那練姬樁以為會是勁瘦的身子,竟出乎意外的壯碩。
寬挺的肩膀,細窄的腰臀,結實修長的腿,背上的脊,像是被某人的手指納過似的,不深也不淺的筆直,沒入了腰際緊繃的黑色布料裡。
只要輕輕的動作,就帶動了肌肉的美麗,她還來不及細數眼前賞心悅目的肌肉線條,楊耐冬已經覺察的側過身來。
相較於她的震懾,他似乎一點也不以為忤,神色自若的迎視她,「什麼事?」
「我、我……這被子是要給你的。」她的聲音微微的發顫,臉頰無端的發燙,像是燎原般的止不住熱度。
「謝謝。」他落落大方的接過了手。
把東西往他懷裡塞去後,練姬樁的目光又不知所措胡亂的飄移,須臾,意識到自己的逾矩,她趕緊低下頭,撂下一句——
「晚安!」旋即倉皇的奪門而出,逃著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楊耐冬瞬也不瞬的望著逃開的背影,下一秒,他低頭看看自己健勁的體態,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真高興她對他的身體露出眷戀的眸采,這讓一個男人心裡的小小驕傲頓時被滿足,不錯嘛,原來他也是有吸引她的地方。
很簡單,只要她願意接受他的追求,他倒是很樂意把自己獻給她。
這廂,一關上門,練姬樁就虛弱的癱軟了腿。
奔走不休的腦子,不斷的重複方纔的畫面……陽剛的身影,壯碩的體態,還有那被黑色布料緊緊包裹的臀。
「天啊!練姬樁,你這個心口不一的女人,竟然垂涎起年輕的軀體!」
這一夜,是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她不只一次的回憶著眼睛所看到的陽剛身形,她不只一次的懷念那發生在他們雙唇之間微弱的聲響,她甚至不只一次的感到懊惱——因為沒能及時感受他柔軟雙唇的溫度。
她,以著空前的速度——在淪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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