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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明賊

【作者概要】:五味酒,17K小說網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軍事 > 歷史穿越

【內容簡介】:

  崇禎十一年,滿清叩關,流賊復燃,漢家山河即將瓦解。

  一個馬賊橫空出世,平四方,啟民智,興工商,拓海外,拯救華夏危難,崛起中華民族。

  我們無法改變歷史,但我們可以書寫歷史。

【其他作品】:《梟雄的民國》、《亂唐》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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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來乍到

  崇禎十一年十月,原本再有几天便是小雪,可今年卻透著難以言說的怪異,太陽仍舊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溫度竟不降反升,鄉老們捶胸頓足,口中念念有詞,天相異常必有妖孽,老天怎麼如此不睜眼,大明遭的災還不夠嗎!

  淮河以北的半壁山河在這反常的節氣中隱隱醞釀著一股不安和躁動,人們的恐懼似乎也不僅僅出于明年或將又是大旱。終于,塞北邊牆的烽火一路燒到京師,緊跟著南馳而去催斷肝腸的八百里加急快馬都印證了這隱憂。

  京師向南三百余里,方圓九里的高陽城已經成為爆土揚塵的工地,民夫們將手中的青磚一層層壘在夯土城牆外側。突然,工地上沸騰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在前呼后擁下,緩緩由北門里走了出來,民夫們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爭相目睹。

  在數千道各色目光中卻有一雙眸子充滿了悲憫與憂傷,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僅僅一個月后,這位大明帝師、三朝元老、關錦防線的構筑者、關寧鐵騎的締造者、袁崇煥等一干將帥的造就者將城破身亡,闔家四十余口亦全部殉國。

  「啪!」

  一聲清脆的鞭響。

  「賊響馬,偷懶嗎,孫閣老天顏也是你配看的?」

  皮鞭抽在只著一層單衣的背上,立時便是一道深可見肉的血痕,疼的他直歪嘴。他叫李信,與那些自願前來的普通民夫不同,是待罪服役的囚徒,原本這個秋后就要問斬,但建奴破關南侵,孫承宗毀家紓難重修高陽城牆,于是行刑被推遲。關押在大牢的數百囚徒也一並被征來砌牆。

  此時的李信已經接受了響馬囚徒的身份,與剛剛穿越時對國家民族强烈的憂患感相比,現在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身的安全。不過見到孫承宗的一剎那,這兩種想法的位置在瞬間顛倒了。自己絕不能空負比時人多了四百年的見識,既然來到了明末就一定要做點什麼,即使改變不了這段悲歌幽咽的歷史,也要將眼前這位孫閣部救下。

  李信一把攥住了監工高高揚起准備再次揮下的手腕,監工頓時怒極,剛剛還小綿羊一般的囚徒竟敢反抗,吃了雄心豹子膽嗎?但看到對方眸子里射出的凶光,氣焰立刻矮了下去。

  「你,你想干什麼?」

  「干什麼?揍你!」

  說罷,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監工臉上。周圍的囚徒不少亦是與李信一同打家劫舍的響馬山賊出身,都受這監工欺侮狠了,眼見有人挑頭,便一擁而上拳打腳踢。

  騷亂引起了孫承宗的注意,他久歷宦海兵戈,深知這麼多人聚集一旦鬧將起來是要出大亂子的,花白的須髯微微顫動。

  「左右,去將鬧事的首惡擒來。」

  不消片刻李信便被人五花大綁推倒孫承宗面前,任憑人推搡打罵直挺挺的站穩了身子,硬是不按照皂隸的要求下跪求饒。孫承宗冷笑,倒是一條漢子,只可惜做了為惡一方的賊子。豈料對方一張口卻將他驚呆了!

  「孫閣部,如此修牆根本就擋不住韃子兵鋒,此城在多爾袞、岳托面前撐不過三日!」

  李信制造騷亂為的就是引起孫承宗注意,然后才有希望取得與其對話的機會。說高陽城撐不過三日也不是危言聳聽,按照各種史料記載高陽城在孫承宗帶領下少則說一日便破,多則說堅守了三日。總之,農歷十一月十二便是這位孫閣部的死期。緊隨其后,十二月二十一宣大總督盧象升戰死于巨鹿,身為軍史愛好者的李信對這一點記得十分清楚。此番入寇韃兵搶掠直隸、山東二省,至此整個華北糜爛,流賊亦由此不可逆轉的坐大,大明朝的喪鐘被正式敲響。

  很快,李信被眾人的嘲笑聲拉回現實。

  「賊響馬發什麼失心瘋,有孫閣老在,高陽固若金湯。」

  「賊子莫危言,莫說在高陽,便是在關外的寧錦直面韃子兵鋒,閣老還不是守得鐵桶一般……」

  所有人心里都篤定的很,有這位功勛彪炳,聲威赫赫的孫閣老在,高陽城怎麼可能被韃子攻破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孫承宗面色冷峻,內心騰起一陣無力之感,眼前這響馬所說沒錯。據他判斷,此番韃兵兩路出擊規模空前,與以往一般志不在城高池深的京師,而是以搶掠人口財產為主,必然會在京師周邊大肆燒殺搶掠,除此之外破壞掃蕩直隸打擊朝廷士氣,一舉兩得。高陽因為有他變得樹大招風,韃子有很大可能會派重兵攻城,到時候這座牆高不過兩丈的彈丸小城又如何能擋得住?他現在破家修城牆也不過是盡人事而已。這種話雖是實話,但卻危言聳聽,影響軍心士氣,只好嚴懲以儆效尤!

  「之勃,聚眾鬧事,妖言惑眾,擾亂軍心該當何罪?」

  孫承宗並沒有與李信對話,而是對身側一位綠袍烏紗的官員問了一句。綠袍官員李信也認得,乃高陽縣雷縣令,那日便是他親自來宣布對一眾響馬的臨時赦免。

  「回閣部話,按律當斬!」

  「好,去辦吧!」

  孫承宗淡淡的回了一句轉身便要走,李信急了,掙脫執住他的皂隸,向孫承宗的方向衝去,口中還呼喊著:

  「閣部慢走,我有辦法可助大人守高陽不失!」

  再不拼命自己就沒命了,這是出乎李信意料之外的,孫承宗痛下殺手沒半分手軟,不愧是一代名臣。奮力一呼又換來了周圍人的嘲笑,孫承宗卻止住腳步,轉身直視著李信冷然道:

  「你一介馬賊,何德何能敢大言不慚能助我守高陽?」

  我比今人多了后世四百年的見識還不夠嗎?李信自己心知肚明,卻不能這麼說,否則不被人當做失心瘋才怪。從穿越到高陽大牢里開始,他無數次在想,如果換做自己是孫承宗,他該如何才能守住高陽,前世作為軍史愛好者,所了解的答案有很多種,今日或許就要派上用場了。

  雷縣令對左右斥道:「還愣著干什麼?趕緊推出去就地正法,不要讓賊子再衝撞了閣部!」今天加著千万小心陪孫承宗來視察工地,沒想到還是出了亂子。他不是平民百姓,不會一味迷信權威,對時局還是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高陽城不管怎麼修,由誰來守,沒有朝廷的外援大軍,僅憑几十個皂隸就想頂住韃子兵鋒,簡直是痴人說夢。所以,他正在謀求這位孫閣部能放他離任返京的可能。

  「且慢,老夫累了,去那邊棚子里歇歇腳,將這馬賊也一並帶上吧。」

  所謂棚子就是几根杆子支起一頂席子,底下支起七口大鍋,滿滿都是煮了粗茶梗的水,准備給民夫們解渴。有几口已經晾涼,旁邊架子上有几疊粗陶大碗,應是拿了直接在鍋里盛上便喝。工地上條件簡陋的很,沒有椅子,雜役們找來了一塊木樁算是凳子,給孫承宗坐下。

  孫承宗特意讓皂隸拿粗陶大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茶梗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贊道:「好茶,痛快!」

  燒水的雜役激動的滿臉通紅,這麼大的官能喝一口自己親自煮的茶,還連聲稱好,這輩子算沒白活。如果不是被攔在外邊,恨不得進去給孫承宗磕兩個頭,興奮之下便衝外邊人群吆喝:「閣老喝了咱煮的差,直誇好呢!」

  人群又沸騰了,當朝閣老和咱苦哈哈喝同一口鍋里的水,那是何等榮耀!只一會功夫李信攪起的亂子便被人們拋到九霄云外了。

  外邊歡聲雷動,棚子里的空氣卻帶著絲絲涼意。

  「后生,把你的守城之术說來聽聽,若不是信口雌黃,准你待罪從事!」

  言下之意,若信口雌黃還免不了脖子上那一刀。李信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咂咂嘴,裡面干的能冒出火來,擠出一臉干笑。

  「盧部堂雖然名義上總督全國勤王兵馬,實際卻受楊、高等人掣肘,此時怕是已經敗了一仗,朝廷上又戰和不定,建奴南下兵鋒已難阻擋。」

  李信沒有直接說如何守高陽,卻從局勢講起,講的又如此駭人聽聞。雷縣令聽的心驚肉跳,楊嗣昌主和他是知道的,可若說盧象升因此戰敗,他不敢相信。但時局糜爛如斯,心底里已經默信了敗仗一說。孫承宗內心的驚訝絲毫不亞于雷縣令,且不說朝廷上的人事安排和爭權奪利的蠅營狗苟之事他一介馬賊如何得知, 敢預言盧象升兵敗就更不簡單了,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囚徒應有的見識。孫承宗仔細看了眼李信,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頭發蓬亂,和囚徒們別無二致。難道你還有著不為人知的身份?

  李信直視孫承宗掃視的目光,款款道:「所以高陽城是等不到援軍的,一切只能自救。」話畢,靜靜等著孫承宗開口。他之所以說了一堆高陽之外的事,就是想看看這位一代名臣究竟是否認同自己對局勢的判斷,只有他認同了這一點,后面才有的談,有的做.

  良久,孫承宗輕出了口氣,再看李信時,目光比之前柔和了許多。這種細微的變化被雷縣令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甚至還隱隱感覺到了孫承宗目光中還帶著几分贊許。沒錯,孫承宗的確有几分贊許,能得出高陽城外無救兵這一點結論的高陽城中恐怕不會超過三個人,敢預言盧象升兵敗的則僅此一人,他孫承宗也不敢如此斷言。比起來,自己的那些子嗣后生們見識短了不是一點半點。

  「好,這高陽該如何守,老夫洗耳恭聽!」

  注:皂隸,舊時州縣衙門里的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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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定計高陽

  「守高陽,我在獄中總結了三點,可以用六個字概括總結。」

  李信前世供職的單位大小會議無數,但凡發言講話,總結出一二三四,概括几個點那是家常便飯,所以不自覺的變帶出了前世的習慣。

  「利器,遷民,管制!」

  孫承宗聽的很仔細,李信每說出兩個字便微微一點頭,待六個字聽罷卻隱隱有些失望。前兩點並無太大新意,利其器,無非是修牆,多備守城武器。遷民則是堅壁清野,勞民傷財乃是他最大的顧慮。只有這個管制,他有點不明所以。

  「老夫願聞其詳。」

  周圍的雜役和民夫們早就被清退,棚子里只有孫承宗、李信、雷縣令三人。雷縣令也聽的煞有介事,他真希望能來個不世出的人才,抵擋住韃子大軍,自己也就不用提心吊膽打著棄官跑路的念頭。原本他覺得這個馬賊也就是危言聳聽好讓孫承宗饒他一命,但几句話下來,看法卻立刻改觀了,甚至已經相信了此種說法。因為在當時朝廷內部的事無異于國家機密,豈是一個普通囚徒能夠得知的,此人不但說的頭頭是道,分析起來還鞭辟入里,甚至要勝過他們這些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半生的人。

  不過他還存著一個僥幸。

  「韃子一定會來攻取高陽嗎?」

  「不出一月,必來高陽!大人若不信,只需等盧部堂兵敗昌平的消息。屆時,多爾袞與岳托兩路韃子兵會在通州合兵,一路南侵。」

  說了半天,李信咂咂嘴只覺得嘴更干了,伸手在架子上拿起一只粗陶大碗俯身在大鍋里乘了滿滿一碗粗茶水,仰頭一飲而下。雷縣令斥道:「放肆!」

  李信放下大碗嘿嘿笑道:「閣部恕罪,小子一早至今滴水未進。」

  孫承宗一擺手。「無妨,你且細說!」

  「三點首要便是利器。」李信探手一指外邊成千的民夫道:「像這樣青磚包牆僅僅錦上添花,不會左右戰局,想必我這利器二字,大人一定會覺得尋常,還有點失望。實際上我另有主意,大人來看……」

  灶台旁堆著一捆捆柴枝,李信信手折了一截,在地上畫了起來。他首先畫了一個矩形,「這是高陽城牆。」隨后又將城牆的每邊分為三等份,沿等份分界處畫出兩條垂直于城牆邊的直線,每邊兩條共計八條,最后又在四角向外畫各出一條直線。

  這一番直線畫完,孫承宗盯著地上的圖似乎若有所思,雷縣令則不客氣的問道:「這是做何?挖河嗎?有甚用?」

  「后生可是要修牆?」

  孫承宗開口了,李信點點頭。

  「正是,每邊長十五丈,寬一丈。如此,韃子若攻城,不論攻擊哪一側都會面臨三面攻擊,我方可以發揮最大火力消滅韃子有生力量。」

  「嗯,此理與馬面牆如出一轍,后生好武略,只可惜如此規模的夯土筑牆非數月之功不可,高陽縣物力人力都捉襟見肘。」孫承宗頓了一下,隨即聲調轉高。

  「此牆若成,還需多備箭矢,否則也是無用。」

  「閣部明鑒,除了箭矢還有火槍火炮,此物可是殺敵利器。」

  孫承宗于塞北關防浸淫數年,如何能對火器陌生了,紅夷大炮的威力聲震天地,數次擊退韃子兵鋒。這人真的是馬賊嗎?連這種軍國重器都了若指掌,普通人是決然做不到的,想到此處不免對于李信的來歷出身又多了分疑惑。

  「紅夷大炮高陽彈丸小城是調不來的,小炮有几尊,后生說的火槍可是火銃?這東西也有,火藥存量也不少,無非硝、磺、木炭而已……」

  說到此處,孫承宗突然頓住了,修牆的難度太大,談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閣部可是憂慮工期來不及?小子知道一種材料叫做水泥可以代替夯土筑牆,亦不用青磚包牆。當可在一月內完成規划的城牆。」

  「軍國大事不是儿戲,你若果真有此把握,老夫便將筑牆一應事宜交你處置!敢立軍令狀否?」

  隨著談話的深入,孫承宗逐漸收起了因為對方是馬賊而產生的輕視之心,而是將李信當做可以商議國是的對象。李信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這孫閣部倒是可愛,事到臨頭還要試試自己的膽量。

  「有何不敢,若失期城陷,小子自當陣前領死!」

  李信這番表態慷慨豪邁,孫承宗恍惚又回到了在關外遼東,領兵御敵。

  「給你三日時間,將水泥弄來給老夫看,果真如你所說,筑城事宜便按你所言。」隨即又衝棚外一名中等個頭的長衫中年人示意。「二郎進來!」

  長衫中年人來到棚子里畢恭畢敬的對孫承宗行禮,「父親大人喚孩儿來可有吩咐?」

  孫承宗一指李信道:「這后生協助為父制造一種叫水泥的東西,二郎你就全力協助他吧。」說完又問道:「管制一說又作何解釋?」

  這完全是一種虛心求教的態度,孫家二公子近十年來很少見過父親有如此態度來對待一位年輕人了,況且這人還是位囚徒,是以好奇心大起,也仔細的聽著他到底能說出什麼與眾不同的東西來。

  「所謂管制就是戰時管制,主要內容有兩點。一是防奸,韃子善于派遣奸細,所以從今天起高陽城的人口流動一定要嚴格管控,以減小混進可疑人員或是內部人員被收買的几率。二是物資供應,從現在開始要做一個戰爭預案,一旦被韃子圍城,城內物資必須集中起來統一分配,從而更合理的利用有限的物資,以便長期與韃子斗爭。需要注意的是,物資包括個人私有財產!」說到最后時李信一字一頓,因為將富戶的財產集中分配等于變相的掠奪,肯定會受到很大的阻力。

  孫承宗頻頻點頭,李信說話的方式他很不習慣,但大概意思卻聽的明白,第三點是前兩點的補充與擴展,是保證持久戰斗的一個前提,至關重要。但他還有一個顧慮,那就是遷民,遷徙百姓在歷朝歷代都是一等一的難題,目前就高陽而言,將百姓遷往何處便成了首要難題。沒等他問,李信先開口了。

  「最大的難題是遷民,但只要解決方案合理,難題也會迎刃而解。」

  遷民事涉復雜,說的如此輕松怎麼看都像紙上談兵,一旁雷縣令忍不住駁斥道:「先不說安置何地,百姓財產損失,祖居老人寧可死在租屋等等不一而足,豈是……信口雌黃的……」

  李信赧然一笑:「這正是我要說的,遷民事涉復雜,非本地父母官點頭允許不可,我提個章程雷大人看看可行不。」

  這一記高帽帶的雷縣令並不舒服,若在平時說他本地父母官的威望,自是得意万分,但此刻代表的是責任,難不成由他來主持遷民,這是万万不行的,他還准備跑路呢。

  孫承宗此刻眯起了眼睛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態,侍立身側的孫家二公子也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態,雷縣令將兩人神情盡收眼底,便將過分的話收了回來。

  「首先我們要强調,遷民是臨時行為,韃子敗退以后,自當各還各家。其次,遷民期間各家損失由官府登記賠償。再次,遷居期間官府會給予救濟性補助,同時壯勞力在遷居期間有義務參與修城,官府按行情給予酬勞……」

  沒等李信說完,雷縣令的臉都快綠了,立即將其打斷:「不行,按照你這種遷法,府庫的虧空十年也堵不住,這個法子不行!」

  李信沒料到雷縣令竟然率先反對,這是出乎他預料的,雖然這麼做有些不計成本,但卻是達到目的的最佳辦法,畢竟一旦韃子來了,覆巢之下哪里還會有完卵?再看孫承宗,仍舊是眯著眼一副思考的神態。

  「怎麼不行?百姓是國家根本,一旦讓韃子掠了去,高陽人口這個虧空又是几十年能填補上的?」

  李信沒有這時代的尊卑意識,完全是一副爭論的姿態,但雷縣令卻掛不住了,一個囚徒敢如此頂撞他這個七品知縣,若不是看在孫承宗面上,早就著人亂棍轟將出去了。一張臉由綠轉紅,指點著李信氣的說不出話。

  「老夫看可行,但遷往何處還是個問題啊。」

  李信略一思索道:「這還需要知道高陽縣人口几何,方可下定論。如數量適當,在高陽城中僻出一塊地方盡起數層高小樓自可解決居住問題。」

  棚子內半晌沒人搭話,唯有一口大鍋燒的正旺,沸水咕嚕咕嚕冒著騰騰熱氣。良久,孫承宗道:「后生好見識,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雷縣令和孫家二公子算是看足了稀奇,返鄉重臣如此禮遇一個馬賊囚徒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小子姓李名信。」

  「可有字?」

  「還沒有。」

  孫承宗「唔」了一聲,他几乎可以百分百斷定這李信為隱姓埋名的某家名門之后,時人以雙名為尊,試問稍有家世之人又怎會給自家孩子起單名?這種謀國的學問除非家學,絕不會外傳于人的。若是普通人家,又試問誰能教出個有如此見識的子弟?還有一點,如此一個青年又如何淪落成馬賊乃至囚徒的?這都是一個謎。

  「二郎,帶這位李小兄去館驛,好生安排食宿。協助他盡快做出水泥,需錢要人盡管滿足。」

  忽聽外邊馬蹄聲由遠及近,雷縣令舉目望去,喜道:「是朝廷快馬,定是京師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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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危機四伏

  「一定是盧部堂大敗韃子,朝廷報捷的使者來了。」

  雷縣令有些興奮,盧象升雖是文官出身,但自統兵以來未嘗一敗,而今由他統率朝廷精兵有很大希望擊潰韃子軍隊。可那所謂報捷的使者快馬馳近,雷縣令卻失望的發現馬上之人竟如喪考妣,待由皂隸將其扶下馬,卻聽其上氣不接下氣的斷續道:「盧部堂大敗,兩路韃兵已經于通州合兵,皇上有旨,令直隸、山東、河南各部人馬立即北上勤王。」

  此話一出,就像一盆冷水般在每個人頭頂兜頭澆下,一絲得勝的幻想被無情的現實砸的粉碎。孫承宗揮揮手,示意孫家二郎帶李信先走。雷縣令情緒跌至低谷,看著孫二公子和李信的背影道:「閣部真打算用這個囚徒?」

  孫承宗原本眯縫著的眼睛突然圓睜開,語氣加重道:「自古英雄不問出處,多事之秋更該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切不可因為偏見而誤了國事啊!」

  「是是,閣部教訓的是,下官糊涂。」

  像這麼重的話,雷縣令還是第一次從這位老人口中聽說,但隨之孫承宗話鋒一轉。

  「不過盞茶功夫,那后生的話便應驗了,昌平兵敗,韃子通州合兵,時間愈發緊迫了。之勃是本縣父母官,對于遷民可有意見?」

  空氣又驟然間凝固了,這個話題是雷縣令最不願提起的,但既然孫承宗問起來他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回閣部話,恕下官直言,遷民之事万万不可,一個不小心便要失了這高陽五万口百姓的民心那!」

  說罷,雷縣令期期艾艾的看著面前老人的反應,豈料孫承宗並沒有接茬,而是捋著胡須語重心長的道:「之勃做高陽父母官也有三載了吧?待遷民事畢老夫可以為你薦書一封。」

  此言一出,雷縣令愣了,沒想到孫承宗只偏聽馬賊之言便定下遷民的決心,更沒想到孫承宗竟然在與自己做交易。他一個返鄉閣臣是否還有這個能量且不說,但卻是擺明了車馬告訴自己,只要在遷民上配合盡力,便會放自己離開高陽這個危城,自己接招還是不接招?那馬賊靠譜嗎?

  高陽是個小縣,所謂館驛其實就是未裁撤前的驛站,崇禎初年全國大規模裁撤驛站,但驛站還承擔著地方上迎來送往的任務,一旦裁掉無疑將增加地方官的負擔,所以很多小縣私下以各種名目留存下來,高陽也不例外。孫家二公子是個厚道人,雖然此前李信身份是囚徒,但父親有所吩咐,一切都按最高標准招待。

  李信住了几個月高陽大牢,對各種惡劣環境已經有了抵抗力,高陽館驛的環境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天堂了,但他顧不上想這些,剛剛被安排在上房里就迫不及待的對孫二公子提出了要求。

  「二公子,現在需要一些設備和材料,磨磨的碾子、炒鍋一口,粘土、生石灰、石膏、石炭、竹片若干。」李信掰著手指頭說著需要的東西。孫二公子則連忙攤手道:「先等等,李小兄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怕漏記了,還是筆杆子記的扎實些。」李信得父親看重,稱呼上一時叫不好,所以跟著叫了一句民間不犯忌諱的小兄。

  跟在孫二公子身旁的仆人很有眼力,聽到主人說話時便已經將隨身攜帶的小包打開,一張紙箋鋪在桌上,打開筆墨盒子干淨利落的磨起墨來。片刻功夫,孫二公子將李信索要的東西一一記下,又向李信核對了一遍才小心的吹干墨跡,仔細折好放在仆人攜帶的布包里。然后衝李信道:

  「李小兄歇息一日,明日我便親自將所需之物一一送來。」

  李信哪里能等到明日,建奴沒准哪天便殺過來了,火燒屁股的事怎麼能不緊不慢的辦!這些官二代一個個錦衣玉食慣了,凡事都講究個穩字。

  「二公子方便的話今日送來可否,反正時辰尚早李信也閑不住,韃子不等人,早一分讓閣部見到成果也早一分定計!」然后李信猛然間一拍腦袋,恍然道:「忘記請教二公子高姓大名如何稱呼了!」

  此言一出,卻見手持布包的仆人立時怒目橫眉起來。孫二公子先是一楞,繼而笑道:「敝姓孫,名鉁,表字介之。」孫鉁在孫家排行第二,今年四十有六,早年中過舉人,為人寬厚,一直在家協助母親持家,所以並未外出做官。在明代,初次見面首先就當請教名諱,即便忘了也該事后私下從旁了解,似李信這般當面劈頭就問實在是不禮貌。更何況兩人身份地位懸殊,孫鉁中過舉人是有功名的人,而李信則是囚徒一名,所以李信的這種行為簡直可以看做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冒犯。換做其他人可能就當面翻臉了,可孫鉁並不以為意,畢竟對方是個粗漢,不能過分强求禮節問題,再者父親交待下來的大事著落在此人身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李小兄說的對,是孫鉁考慮不周,大事耽擱不得。」

  「二公子等等,我和你一同去吧。」李信連衣服都沒換便要同去,孫鉁再不啰嗦,帶著他直奔縣庫去尋那几樣東西。生石灰、石炭等物都是尋常物什,縣庫里便備有不少。至于粘土城外便有磚窯,簡直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倒是磨磨的碾子官府備來沒用,只好去農家買。

  高陽縣庫是三間大屋,粗略看合起來總有上千平米的大小,只是裡面東西分放的很不科學,各種類別的東西胡亂堆放,孫鉁顯然對這些東西不是很了解,領著李信挨個看,多數東西解釋不出所以然來。

  「這些物什李小兄看看需要什麼,只需登記造冊便可任意支取。」

  隨著三間屋子走下來,李信有點應接不暇,尤其是在看到第二間大庫里一捆捆羅在一起的火槍,眼睛都直了。粗算一下總有五百上下。旁邊十几個籮筐,上邊蓋著油紙,不用想一定是火藥。

  「這批火銃原本是上回韃子入塞准備的,不過十之**都有炸膛的毛病,兵士多不敢使用,沒辦法只好堆放在庫房里。」說起火器孫鉁倒頭頭是道,看來是受孫承宗熏陶不少。

  李信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縣庫好歹是明朝的國有資產,別說孫鉁就算是孫承宗本人也沒有權利和名義動用吧,怎麼看情形孫鉁不但隨便出入,又能一言做主呢?但這話問不出口,只好一直在腦袋里徘徊。還有火銃炸膛應急的解決辦法也不是沒有,看來得找個機會給孫承宗提提意見。

  李信清楚,孫承宗對他的態度還是比較謹慎的,涉及軍備和民政的大事根本沒打算交給自己來辦,能讓自己試制水泥已經是格外的看重了,可這套守城辦法乃是環環相扣的,只要一環出了問題,恐怕就得功虧一簣。比如,城牆的改造是需要全縣人力的,不遷民僅憑縣城這千把民夫是絕對不行的,高陽之戰只能是一場全高陽人民為保衛家園而進行的戰斗,只有如此才能將高陽這個彈丸小城的戰爭潛力無限發掘出來,才能擋住清軍數万精銳。有了人還需要有合適的武器,火器的使用便又是一大問題,官府能放心讓一個馬賊來管軍嗎?但不管怎樣一定要把改造城牆這個工程先攬下來,畢竟第一步趟開往后就會好辦很多。

  這孫鉁手下人辦事也真有效率,不到一個時辰功夫各種用料備齊,李信瞅著碼在縣庫院子里的材料,擼胳膊挽袖子正准備大干一場,突然有人神色凝重的趕來將孫鉁叫走。一時間原本陪同李信來縣庫的人呼呼啦啦都走光了,只剩一個看庫的老皂隸還在。不過看他比大蝦還彎的脊背,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一籌莫展的李信看看偌大的縣庫大院一拍腦袋,何必回館驛,這里不正是上好的試驗場所嗎,旁邊庫房里要什麼有什麼,說是登記造冊,現在又誰來看著了?想到這里,李信情緒又高漲起來。但有一點得格外注意,其中一間大屋里滿滿的都是火藥,引火煆燒是万不能在院子進行的,可以在院外的一片空曠地……

  孫家大宅正廳,負責全面管家的孫鉁被叫了回來,一進屋他就感受到了扑面而來的緊迫感,孫承宗面沉似水,不似在外面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明白,一定是有壞消息了。

  「韃子過了通州,京畿几個縣城被劫掠一空,朝廷戰和不定,盧建斗吃了敗仗……全讓那后生說中了……」

  孫鉁驚訝朝廷竟然在韃子面前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過了通州到高陽不超過三百里,如此發展下去高陽還有多久就要直面韃子兵鋒了?雖然前次韃子兵也來過一次,只是在京畿攻城拔寨,來高陽也只是在縣城周邊劫掠了一圈,沒有像樣的攻城。但今次未嘗一敗的盧象升居然也敗了,不詳的預感在持續加强,靜靜聽著父親嘮叨,他知道父親急著召自己回來絕不是為了和自己絮叨朝廷吃了敗仗,

  「二郎啊,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孫鉁未曾料到父親一臉的嚴肅,開口竟是儿女情長,心里一酸,這麼多年父親一直威嚴有加,何時有過這等溫情。他知道這是指一直讓自己在家沒有放自己出去做官。但隨之不詳的預感也愈發强烈,果不其然。

  「韃子大軍已經圍了涿州……」

  孫鉁心里一顫,涿州乃是保定府門戶亦是京畿重鎮。韃子決心攻堅的唯一解釋就是他們打算大舉南下,到時候整個直隸恐怕都要……涂炭…...他不敢再想下去。

  「為父老了走不動了,你帶著母親和兄弟們去山東避一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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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轉折開始

  「儿子們與父親大人一樣,願與高陽共存亡!」

  几個字擲地有聲,孫承宗干涸的老眼有點濕潤了,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儿子寬仁有余而堅毅不足,卻沒想到還有如此剛强的一面。父子兩個都不是矯情的人,既然決定了闔家守城,便開始將話題轉換到如何守城上。

  「大郎雖然遠在山東為官,但還是為高陽父老募捐了几千兩銀子,正可以派上用場。守住高陽,這些錢杯水車薪,將咱家在保定府的產業攏一下能賣的都賣了吧!」

  孫鉁眼眶紅了,此前修牆已經變賣了不少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如今又要變賣產業,可見在父親眼中形勢危急到了何種程度。

  「那個李信水泥做的如何了?」

  該交代商議的說了個七七八八,孫承宗便想起了今日奇遇的那個年輕人。此人身上可謂是疑點重重,但他用人向來只重能力,在這家伙身上,他能感受到那種勃勃的朝氣。孫鉁便將回館驛后一番對話,以及去縣庫查看的過程詳細的描述了一遍。

  「依孩儿看,這李信對火銃比較感興趣,問了很多問題。」

  孫承宗眼皮一挑,對這玩意感興趣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造反的賊寇,另一種就是心憂天下的壯士。不過,能懂火器重要性的天下賊寇恐怕百万中無一。

  第二日正午,縣庫大院里,高陽城內的頭面人物几乎都到齊了,大家都聽說孫閣老找到了一個怪人,做出能代替夯土和牆磚修成牆的東西,都眼巴巴的等著看稀奇。不過,已經日頭過了午縣庫的黑漆大門還緊緊的關著,人們等的有點不耐煩,有好事的趴在門縫上向里偷瞧去,只見空曠的縣庫大院里立了兩根一仗見方方柱,再細看這兩根方柱又好像是木板釘成。人們弄不明白,七嘴八舌的胡亂猜測著。

  突然,大門從裡面被毫無征兆的打開,一個衣衫破爛的年輕漢子站在門廊下。

  「讓諸位久等了,請裡面來參觀吧!」

  這個年輕漢子正是李信,眾人一擁進了院子看到閣老等一干要人早就已經坐在了廊下。再看院中原來還挖了一個水池,不對,准確說是泥池,因為池子裡面滿滿都是發黑的泥漿。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水泥?這泥一樣的東西能代替夯土牆磚?眾人都紛紛表示懷疑。

  李信來到泥池前提起木桶,灌滿泥漿一桶桶灌向木板釘制成的方柱中。大家都在疑惑的當口,只見李信拿起錘子几下將另一方柱的木板几下敲開,隨著木板的剝落,一根青黑色的方柱呈現出來。

  看材質倒好像是石頭,可又覺得不像石頭。孫承宗來到近前用手摸了摸,已經可以感覺到方柱的堅硬,但似乎還不夠堅硬。

  「這便是剛才那水泥灌注而成?」他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信剛才表演的意思。

  「正是,這便是由水泥、竹筋、碎石混合凝固而成的竹筋混凝土!」

  這個時代拋開原材料的匱乏不說,冶鐵工藝也很難大規模制作鋼筋。李信前世再新聞上看過,某些單位有用竹筋代替鋼筋施工的,並且還有專家論證過這東西韌性很好,代替鋼筋也有很好的效果。所以,便將此種創新帶回到了明朝。他准備等水泥徹底達到最佳强度后,再測試他的韌性和强度。但如此直觀的展示,應該會給孫承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吧!

  「這種混凝土方便在可隨意塑形,灌注前只需用木板釘好模具,于承重處內置竹筋,待灌注完畢几日便可到達最大强度。」其實李信沒有說實話,這種水硬性水泥在凝固后想要達到最大强度是需要至多兩月時間的養護的。但這里邊的道理即便解釋了,這個時代的人也未必能懂,倒不如簡單直接來的爽快。

  雷縣令煞有其事的圍著方柱轉了一圈,還用手指使勁戳了戳,但顯然是被粗糙的表面弄疼了,呲牙咧嘴。

  「這東西能筑城?好像不是很硬嘛!」

  但話音剛落便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此泥當真奇物啊!有了這水泥几千人要數月才能夯實的土基旦夕便可筑成。」李信循聲看去,人群中擠出一位綠袍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他也認得,此人是高陽典史魯之藩。只見魯典史衝孫承宗深施一禮,興奮道:「今日真乃吉日,可喜可賀。高陽有了此物一定會守的鐵桶一般,就算城牆有破損之處,立即使用此泥澆灌修補,旦夕間又可恢復舊觀……」

  說到此處,魯典史好像想到了什麼,急切問道:「不知此物原料都是何物?」

  「粘土、生石灰、石膏……」

  還沒等李信介紹完,魯典史長舒一口氣。

  「太好了,都是尋常可見的物什。閣部、縣尊,之藩建議立刻使用此物筑牆,加高到三丈再拓寬敵樓。」

  李信卻在一旁腹誹這個大胡子典史倒是有些見識,不過就算你拓寬到四丈又有什麼用呢,韃子蟻附攻城一樣攻得破。就在大家還在等著有什麼新鮮玩意展示的時候,一個皂隸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城,城北來了大股流賊,巡檢下令關了城門……」

  流賊?不可能啊,高陽已經臨近京師,大股流賊基本都被朝廷軍隊壓制在黃河以南,怎麼可能來到高陽呢!但謠言很快就甚囂塵上,甚至有揣測是韃子扮作流賊。關于水泥的展示只好到此為止,孫承宗、雷縣令等人急匆匆到城北區查探軍情。李信也借口考察城牆實際情況也跟了去。登上城樓才發現,北邊確實黑壓壓來了一大群人,但細看之下均是攜家帶口,既不像流賊也不像韃子。

  孫承宗命人前去打探,很快便得知了這群人的來歷,竟是京畿几縣逃難過來的難民。雷縣令堅決反對放難民進城,孫承宗也感到為難,誰知難民們並不願進城,而是繼續向南逃。

  警報解除,孫承宗來到難民隊伍里拉住一個百姓,「此地沒有韃子為何還要向南?」那難民卻說:「涿州都被圍死了,保定府就是下一個涿州,到鄰省山東去心里頭才踏實。」

  原來如此,隨行几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百姓們已經對朝廷在直隸的明軍失去了信心這絕不是好兆頭。不過混在人群中的李信實在很想告訴他們,山東也不安全,韃子這次入關連山東都劫掠了一遍,甚至在濟南的藩王都給活捉了去。

  韃子的味道越來越近,城內人心比之几天前相比,開始變得惶惶然,這次遭遇流民的突發事件使得李信當天就被孫承宗任命為筑牆的總辦,所有筑牆事宜一体負責。這修牆乃是孫家出資,雷縣令又不願攬事上身,所以初時便由孫鉁負責。但從今天開始,這個位置換成了李信。

  李信也很緊張,到了現在他也不敢打包票韃子是否在一個月后攻城,誰知道自己的到來會不會讓歷史的細節起了一些變化。李信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收買全高陽縣的碾子,有多少要多少,因為碾子的數量直接決定著水泥的產量。同時下令所有城牆停止砌磚。

  還有一件事讓李信感到頭疼,就是那魯典史像膏藥一樣粘住了他,非讓他加高城牆不可。李信無奈之下便耐心的向他解說,關于改造城牆的詳細計划,以及城牆改造后的功能,再與加高城牆進行對比,讓他魯典史自己判斷孰優孰劣。

  魯典史琢磨一番之后,才心有不甘的點頭承認李信的方案更高明,但還是賴在工地上不肯走,李信也只好聽之任之。

  僅用三天時間的准備,水泥便開始進入大規模投產階段,到處都在挖粘土,收集石膏、石灰、甚至是碎瓦片等物。隨后,城牆外開始了大規模的釘做灌注城牆的模具。時人,多數人家都會些簡單的木工活,組織起來按照定好的章程,速度竟也不慢。

  縣衙的魯典史對李信左右不離,這几天時間李信也沒閑著,他通過改變各種物質的攙兌比例來控制水泥的凝結時間。很快,魯典史發現了李信改變各種材料配比的過程中的門道。

  「李總辦,為何石膏的分量始終在變化?」

  魯典史心眼里其實是存了監工的念頭,筑城乃是軍國大事,縣令不作為,他一介典史雖然不入流但也是朝廷親任的命官,所以必須要負起這個責任來。但几天下來,他便發現,這個在高陽縣大牢里關了几個月的囚徒不但沒有撈銀子的想法,工作起來跟不要命似的,經常徹夜不眠,讓他們這些拿朝廷俸祿的人都自愧不如。

  所以,最初的防備態度發生了改變,也開始在各種技术上和李信進行討論。其實魯典史所謂的討論,基本上都是他和李信一問一答,就像現在。

  「石膏的多少可以決定水泥的初凝時間。」

  「哦?還有這麼一說,水泥凝結越快不是越好嗎?如何還要多加?」

  「典史大人有所不知,水泥在拌好后,如果初凝時間過短將會很快失去可塑性,一旦此時還沒有灌注,這些水泥就浪費了。」

  「原來如此。」

  李信這几日著實被魯典史煩的夠嗆,就在剛剛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關鍵性問題,何不從這家伙身上做突破口。

  「典史大人,李信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

  盡管經過几日的接觸,魯典史還是很不適應李信在禮法上的生疏,這個人和尋常百姓不同,對于衙門官吏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但做大事不拘小節,他這一點倒是頗有古風。一直以來都是魯典史問東問西,實在沒面子的很,此刻聽說這個好像什麼都懂的家伙有問題要請教自己,便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干咳一聲。

  「盡管問來,本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注:竹筋替代鋼筋一事,老酒特地請教過搞建筑的朋友,是可行的,而且日本就在使用這種技术。至于新聞上的竹筋豆腐渣完全是水泥標號不夠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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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典史募兵

  「縣庫里的火槍為什麼不拿出來裝備民壯?這東西可要比刀槍厲害許多啊。」

  「你說的是火銃吧?」

  魯典史沒想到李信問的居然是這個,關于這批火銃他是知道的,是上次韃子入寇時由孫閣老出資購買,但炸膛太厲害沒人敢用,只好扔在庫里落灰生鏽。

  「火銃雖好,但總炸傷自己人,反倒是為敵人助陣了。」

  其實,明軍火銃經常炸膛誠然有制造質量的因素,更大的原因還是操作問題,由于明末時期明軍戰斗素質急劇下降,在使用火器的時候一味多裝藥,使得爆炸時產生的壓力遠超過槍管的抗壓能力,炸膛也就不可避免了。所以,減小炸膛的几率,在質量改進之外,更重要的是制定出一整套簡單易行的使用規范。

  「典史大人,炸膛的問題我已經解決了,要不要看看改進后的火銃如何射擊?」

  魯典史眼睛一亮,這廝鬧了半天是在獻寶,如果真的解決了炸膛問題,這些火銃便可以拿出來抵御韃子了。

  「當真解決了?李總辦又是大功一件!」

  李信的工程指揮部就設在了縣城北門里的縣庫,這几日抽空測試了几支火槍,質量遠比想象中要好。于是他在火藥上做了些改進,黑火藥顆粒化是必備的,然后經過上百次的測試,又確定了每次發射不會炸膛的裝藥量,將一次發射定量的顆粒化黑火藥用一小方皮紙包成圓柱狀,一根根碼好,使用時用嘴咬開個口子倒入槍口即可。如此一來,既固定了裝藥量,又加快了裝藥速度。

  李信從縣庫里取出火槍又變戲法似的從隨身的一個小包里取出早就包好的火藥,撕開裝藥,裝彈,用通條壓實,動作一氣呵成,嫻熟的仿佛他便是一名久經戰陣的火槍手。最后將引燃的火繩固定在火繩夾上,舉槍射擊。隨著爆響聲從槍尾一側衝出了大量白色氣体。接著,李信重復之前的動作,一口氣發射了十次。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燃燒后殘留的濃烈硫磺味,魯典史揮揮手試圖驅散環繞在身周的白煙,李信這十槍打的他心驚肉跳,生怕一不小心炸了膛,將其炸傷,他是親眼見過几個士兵民壯接連炸膛受傷的慘狀,所幸這家伙安然無恙,總算長舒一口氣。

  「典史大人,如何?」時人稱火銃,但李信總習慣叫火槍,他一臉得色的講起火槍炸膛的因素,以及相應的改進方案。

  魯典史對此還是持懷疑態度,認為李信不過是運氣好沒有遇到炸膛,但聽他一樁樁道來,似乎也有些道理。最后在李信慫恿下,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膽小之徒也壯著膽子發射了十槍,果真安然無恙,雖然背后衣裳早已被冷汗濕透,眼睛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李總辦此法果真管用。」

  「我這方法可以大幅度降低炸膛的几率,也沒說會百分百避免炸膛,畢竟每支火槍質量不一,但總歸不會大概率發生的。」

  李信一用這種方式說話魯典史就頭疼,啰里啰嗦不算還夾雜著前所未聞的詞語,但仔細聽也能明白個大概,他這是在防止話說的太滿,避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有點滑頭嘛,魯典史暗暗對李信下了一個評語。

  「典史大人我建議咱們高陽縣招募民壯成立一支專門由火槍手組成的火槍隊。」

  「火槍隊?」

  魯典史終于明白,李信繞了如此大一個圈子,這才是他要講的重點。原本李信打算的是,先將魯典史說服,再由他去說服孫承宗和雷縣令,但卻不知道自己不但找對了人,而且眼前這個人就有能力達成他的願望。

  典史一職原本只是管理緝捕、囚獄的小吏,但高陽縣是小縣,不設縣丞、主簿,便由典史兼管其職。所以魯之藩這個典史雖然不入流卻在高陽縣擁有很大的權力,大体上相當于李信前世的常務副縣長兼政府辦公室主任、公安局長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局長。再遇上個避禍唯恐不及的雷縣令,很多事只要取得本城士紳的諒解與支持,魯典史便可一言而決。

  高陽縣沒有駐軍,僅僅靠几十個皂隸維持治安,韃子入寇,京師戒嚴,不能光指望朝廷,自行組織民壯已經迫在眉睫。李信這個建議等于正中他下懷,成立一支火槍隊這個建議很超前,也很吸引他。在明軍的戰斗序列里裝備火銃的部隊一般都是配合作戰,如果成立一支專有火銃部隊豈不是成了戰斗中的主力?是以,他很想聽聽這家伙又有什麼主意。

  「火銃功能大体相當于箭矢,如無步兵配合恐怕難以獨當一面……」

  「大人所言不錯,但咱們高陽打守城戰,遠程攻擊兵種自然是主力啊!」

  魯之藩恍然大悟,情緒逐漸高漲起來。李信適時的又潑了一盆冷水,「問題是縣庫中的五百火槍數量遠遠不足,而且這五百火槍也是樣式不一……」

  「需要多少才夠?」

  李信同時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總得這個數!」

  魯之藩陷入沉默之中,所需火銃數目雖多,但只要肯去弄總能弄到,最大的難題所在卻是人。身為典史的魯之藩對高陽縣人口了然于胸,高陽縣登記在冊的百姓8274戶共49442口,其中男丁27261口 ,歷經數次大災實有之數能達到十之六七就不錯了。況且還要修牆,高陽民力豈不是用盡了?想及此處不禁冷汗淋漓,再看李信一臉的期待,目光如火,可這等機密豈是隨意泄露的。

  烈日炎炎,烤的兩個人直冒汗,李信哪里知道魯之藩的心理活動,接著提建議,「規模上可以循序漸進,先招募2000人進行基本的操作訓練,等后續的火槍到位,再另行招募。還有,第一批是作為火槍隊的主力,建議從曾遭受韃兵之禍的人家中招募,家恨國仇,打起仗來敢不用命……」

  日落西山,李信有點沮喪的蹲坐在工地高處一塊平台上,整個工地盡收眼底。絕大多數的民夫們都被組織起來用木板釘制灌注模具,原本清一色的土石施工,如今變成了鋸末橫飛的木工場地。魯之藩走的時候什麼都沒說,這讓他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自己連典史都說服不了,又拿什麼去說服孫承宗和縣令呢?更何況那縣令一貫看不上自己,去勸他肯定沒戲,看來只有抽空去說服孫承宗了。

  自從李信接任筑牆總辦之后,孫家的人就很少來,孫承宗更是再沒露面,想見他一面竟是不能。不但如此,連孫鉁都沒再露一面。只遣了一個仆從過來,說是一切要求盡管提,均由這仆從負責置辦齊備。

  與此同時,孫家老宅正廳內,孫家二公子正垂首而立聆聽父親訓示。

  「二郎啊,你怎麼看那個李信?」

  「雖然出身馬賊,但勝在心懷忠勇。」

  「那他提出的防守三策,你又怎麼看?」

  在商議時局的時候,孫承宗總不忘了考校這個儿子。

  「依孩儿看,只有筑牆可行。遷民牽涉復雜,所謂管制又奪人家產,難矣哉!」

  孫承宗捋須不語,又道:「派去調查的人可回來了?」

  「回來了,此人祖上都是馬戶,后來從了馬賊,實在沒什麼起眼的地方。」

  說到此處,孫鉁像是想起什麼來,「李信今日拉著魯典史使了一通火銃,動靜弄的還不小,連魯典史都親自放了几次。」

  那批火銃是前次韃子入寇時為防万一准備的,只是接連出現炸膛事故才不得已封存,沒想到那李信竟如此膽大,連魯之藩都跟著胡鬧,正值多事之秋,万一出現個好歹還有誰能替代他們。可孫承宗又一轉念,魯之藩素來老城,難道他們是在打這些火銃的主意?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李信再提出筑牆伊始便一同提出了購置火器。拋開火器炸膛問題不談,兵事上畢竟是朝廷敏感的禁區,以李信的身份不讓他參與進來既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這事只能由高陽縣衙門出面才順理成章,雷縣令顯然已經存了去意,根本不會出面。民壯又必須組織,誰也不能指望著几十個皂隸就能守住高陽城牆。實際上孫承宗現在的感受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什麼沒什麼,他拿什麼守城?

  憋屈的不止孫承宗一人,李信本想去求見孫承宗,名義上彙報筑城的情況,實際是想進言在高陽成立火槍隊,誰知被一句身体不適給擋了架。

  次日,天剛放亮,魯之藩急吼吼趕了來。李信正蹲在縣庫院子里吃早飯,魯之藩一把拉住他向外就走。

  「哎,哎,我說魯大人什麼事這麼急,早飯都不讓人吃了。」

  「你來看了便知。」

  李信連碗都沒來得急放下,便跟著來到院外,只見黑壓壓數百個漢子聚集在門外,數百雙眼睛都齊刷刷的盯著李信。

  「這,這,這是?」

  「昨天連夜召集的民壯,都是家里被韃子禍害過的,六百之數。現在本官正式委任你為民壯教習,按你說的策略給本官練出一支虎狼之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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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得知真相

  上次韃子入寇曾繞過各重鎮對直隸中南部進行過騷擾性搶掠,万幸為害不甚慘烈,即便如此受災者也達到了十之二三,這些人几乎家家都受過韃子禍害。魯之藩在宣布李信為這支民壯的教習之后,又宣布了另一項任命,縣教諭周瑾為監軍。同時,又公布了職權范圍,這支民壯只有典史魯之藩有權升遷調度,教習只負責日常訓練,監軍則是監察職權是否越位。

  李信苦笑,魯之藩可謂是煞費苦心啊,兩位文官死死壓住他這個沒功名的非文人教習,也算是全了明朝以文御武的傳統。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讓他練出一支可以抵御韃子的軍隊,受點委屈又如何!至此,李信除了擔任筑牆的總辦以外又兼任了民壯的教習,還有一點,他很想知道魯之藩用什麼辦法一夜之間就集齊了這六百人。

  六百人的草台班子就這樣搭了起來,縣教諭周瑾也是位中等個頭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一臉的苦大仇深。李信過去打招呼,卻被硬邦邦的頂了回來。

  「時間緊迫,閑話少敘……」

  魯之藩趕緊上來打圓場:「六百人是第一批,剩下的會依次補齊,時間的確緊迫,訓練就從今天開始吧!還有,不要耽誤了工期……」交代一番之后,借口衙門里還有事,便一溜煙的走了。身為監軍的縣教諭周瑾倒是沒走,搬了椅子坐在廊下,低頭翻起隨身帶來的書。

  民壯們基本都是本縣的庄稼漢子和馬戶,河北燕趙之地民風本就彪悍,爭狠斗勇是尋常之事,魯之藩在的時候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等他前腳一走,這幫人便頓時活躍起來。

  「嘿!那響馬,打算教爺們騎馬麼?忒沒勁,不如講几段打家劫舍的段子,給大家伙樂呵樂呵……」

  「有沒有那良家的壓寨夫人,說几段……」

  眾人一陣哄笑,紛紛叫好。周瑾實在聽不下去,狠咳嗽了几聲,但都被哄笑聲壓了下去,根本沒人聽見。李信一腦門黑線,本來臨時准備了几段激情洋溢的就職演說,眼前情況算是用不上了,民壯們顯然不買他的帳,看來還得想想辦法才成。不管怎樣,這些都是敢于站出來抵抗韃子包圍家園的壯士,不能折辱了他們。于是提高了音量喊道:「都聽好了,即刻起訓練令行禁止,所有人站定原地,沒有命令不得擅離!」

  他生怕這群桀驁不馴的漢子聽不清,又喊了几次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看李信走遠,民壯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剛才帶頭奚落李信的漢子人壯著膽子問還在廊下看書的周瑾:

  「周大人,教習都走了,俺們是不是也該散了,各回各家?」

  「張石頭,你要走便走,正好讓俺叔家的頂了你,免那兩年徭役。」

  周瑾頭也不抬回了句:「教習不是有言要令行禁止嗎,沒有命令,誰敢回家?」

  民壯們一陣氣短,又紛紛發起牢騷,卻沒人敢于離開。周瑾搖搖頭,他清楚魯之藩是用什麼法子募集的這些人,在場這些人被准許以壯代徭,也就是說只要來參加民壯便可免去當戶二年的徭役,這麼做雖然不合乎朝廷体制,但非常時期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只是事后追究起來,輕則丟官去職……至于這些民壯們,為了那兩年徭役又有誰舍得離開?

  李信離開縣庫直出了北門,先到工地上看了一圈,民夫們干活很順手,才几天功夫木頭架子就已經搭出了雛形。走了一圈之后,他發現制工精細程度遠超乎他想象,不禁感嘆,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當真不可小看。只可惜千把人明顯不夠用,照這速度,別說一個月,就是再來一個月也未必能如期完工。必須追加民夫,可不知何故孫承宗現在對他避而不見,雷縣令也指望不上。

  亂想一陣,李信還是決定先將眼下這些桀驁不馴的民壯收拾服帖了再說。于是返回縣庫,見那些民壯都里倒歪斜的散坐了滿地,似乎沒几個人散去,心頭一陣訝異,也不理會他們徑自回了屋子,鋪開筆墨紙硯,拿起毛筆歪歪扭扭的寫起了字。勾勾抹抹足足半個時辰,才滿意的將几張寫滿了簡体字的紙箋疊在一起,出門去尋周瑾。

  身為教諭的周瑾連辦公場所都搬倒了縣庫,縣里的皂隸將門房僻出一塊地方擺放了一桌一椅。李信來尋周瑾時,他正捧著書,埋頭做著筆記。

  「教諭大人,有事勞煩您!」

  周瑾哦了一聲算是回應。見對方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李信厚著臉皮將他半個時辰勾勾抹抹的成果放在桌上。

  「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是我制定的紀律要則,李信不便越俎代庖,請大人曉諭軍營民壯們知曉。」

  周瑾只是不屑與李信為伍,不代表他會推諉公事,于是停下筆拿起桌上的紙箋,看了半晌眉頭擰成一個重重的川字。李信一拍腦門,想起自己寫的是簡体字,又用不慣毛筆,大小不一跟鬼畫符似的,這哭喪臉肯定是看不懂。于是主動上前,逐條解釋一番。周瑾也不含糊,李信每解釋一條,便在紙箋上謄抄一條,全部謄抄完竟有四十一條之多。

  要則所包含的范圍很寬泛,從衣食住行到軍事訓練無一不有,甚至還有如廁都要到指定地點進行,而且處罰方式也很獨特,不同于通常軍營中的打軍棍,而是繞著縣庫大院跑圈,以十圈為基本單位,逐條疊加。對此,周瑾覺得很新鮮,這是任何兵書戰策上都沒有的,不知這粗漢是依據什麼制定的呢?如果不是這一手不堪入目的字,他還真要刮目相看了呢!

  看著周教諭那一手的蠅頭小楷,李信靈光一現,「還請大人將要則謄抄成一份告示,我張貼出去。」

  李信看著牆上貼好的紀律要則,周瑾的字寫的極具美感,不禁又是嘖嘖贊嘆,不愧是搞文化工作的。一旁看庫的老皂隸瞅著稀奇問道:「這告示上寫的啥?」

  李信一指遠處聚成堆的民壯道:「約束他們的東西。」

  老皂隸一臉的不以為然,使勁咳了聲,又吐出一口大濃痰。

  「一張紙几個字能約束了什麼?還不是典史免了他們每戶兩年的徭役管用!」

  李信莫名其妙,「什麼,你說什麼?」

  老皂隸便將他聽來的緣故一一學了出來,李信這才恍然,哪里是這些人敢于站出來抵抗韃子,保衛家園啊,鬧了半天是魯典史許了足夠的好處。

  李信陷入了沉思,對于民壯給予政策上的照顧是必須的,但絕不能成為他們加入民壯隊伍的主要因素,一支為了錢而打仗的軍隊怎麼能打勝仗?更何況還是敵眾我寡,敵人又是空前强大的滿清韃子。

  中午魯之藩送來了軍帳和充作軍糧的谷子,只見一群人聚在一堆,既沒有想象中的操演武技,也沒有進行火銃的訓練,覺得有些納悶,想找李信問個究竟,尋了一圈卻沒尋到。最后在看庫的老皂隸口中才得知,看到他心事重重的出了北門。

  這位魯典史也是急脾氣,正打算出北門去尋他,李信便領著一群破衣襤褸的人趕了回來于是,劈頭便問:「這是何故?」

  李信則道:「大人稍后便知!」然后便拉著魯之藩直奔民壯隊伍而去。

  民壯們見教習領回來一群破衣襤褸的人分明便是城外過境的難民,心里都打起了鼓,難道是要用這些無家可歸的人來取代他們嗎?很快李信的舉動就解釋了他們心里的疑惑。

  「父老兄弟們,你們知道他們是哪里人嗎?」

  「還不是北邊逃難過來的。」

  「躲韃子過來的……」

  李信點點頭伸手讓過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大聲問道:「老丈,從哪理來啊?」

  「從良鄉過來。」

  「家里都誰跟著過來的?」

  聽到李信如此問,老者的眼圈紅了,聲音開始變得哽咽。

  「只有這個六歲的小孫子,婆娘儿子都沒了……都,都讓韃子……」

  老者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李信就勢又拉過來一個半大男孩,看起來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蓬頭垢面,眼睛里充滿了不安。

  「小兄弟你從哪里來啊?」

  「從涿州過來的,就剩俺自個了……」

  原本還有些躁動的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壓的大伙喘不動氣,李信沉默了片刻,又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民壯,才開口道:「據我所知,諸位同樣都遭過韃子的禍害。如今,這幫殺千刀的又來了,不但圍了涿州,還要大舉南下,來搶奪你們的家人和財產……」李信頓了一下,突然指著早上揶揄他的壯漢道:「這位兄弟,對,就是你,你來說說,韃子都干過什麼天理難容的惡事!」

  張石頭愣住了,臉瞬間憋的通紅,牙冠咬的咯咯直響。有好事的替他說:「石頭慘那,前年韃子把他剛過門沒几天的媳婦擄走了,老娘也……」

  「胡二狗,別說了!此仇不報,俺張石頭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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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練兵初成

  殺母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李信沒想到這個看似粗豪的漢子竟有如此痛苦的經歷,民壯們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被漸漸拉回到兩年前那場痛苦的回憶里。

  「父老兄弟們,我李信不是故意揭你們的瘡疤往上面撒鹽,而是在提醒大家,韃子已經在兩百里外的涿州,這回他們會變本加厲,不但掃蕩鄉里,還要攻城拔寨。一旦涿州陷落,保定府將直面韃子兵鋒。」

  他們不是不知道韃子又來了,或許是潛意識里都存了僥幸與逃避,李信的話如大鼓重錘一般,驚的民壯們說不出話來,激動嘈雜的空氣好像瞬間又凝固了。

  「這,就是你們今天站在此間的理由!不是為了那兩年徭役,也不是為了什麼朝廷,就是為了你們自己,為了你們的家人,給死去的靈魂報仇,讓他們瞑目,保護活著的人,絕不能讓他們重蹈兩年前的慘劇!」

  空氣在繼續凝固,氣氛壓抑到了極點,縣教諭周瑾皺著眉頭驚訝的看著李信,上下掃視著,好像第一次見到他似的。魯之藩則暗贊一聲,好手段,看不出來此人還是塊帶兵的好材料,只可惜沒有出身。

  「教習,俺給你賠不是了,中午是俺不對,現在教俺們操練吧,練好了去殺韃子……」

  張石頭竟普通一聲雙膝跪地,昂著頭近似于吶喊。李信趕忙上前雙手用力扶起張石頭,「石頭兄弟折煞李信了,我和大家都是一個心思,那就是殺韃子!」

  「殺韃子!」

  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很快所有人都跟著喊了起來,片刻間吶喊聲充斥了整個北門里縣庫的上空。仿佛這已經不是一支几百人的民壯隊伍,而是一支身經百戰氣勢如虹的精兵。

  魯之藩看著激動的人群,眼睛也有些濕潤了,喃喃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

  從次日開始一連几天,縣庫外的空地上從早到晚都回蕩著一二三四的口號聲。六百口同聲,聲勢震天,連城中孫家老宅里都聽的一清二楚。

  孫承宗喚來了孫鉁問道:「二郎,外面是什麼聲音?」

  「回父親話,是李信在練兵!」

  「練兵?」

  孫鉁便將魯之藩如何招募民壯,李信又是如何激勵士氣,一五一十的講給了孫承宗聽。孫承宗聽罷嘆道:「此子真乃帶兵奇才,老夫之前有意壓制他究竟是對是錯?」

  老人拄著拐杖顫微微的來到大廳門口,挺直了脊背,試圖向北望去,奈何只能聽到透天口號聲。孫鉁則緊趕一步將一件大氅披在了老人身上,又伸出右手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孩儿只知道,李信如果真能訓練出可以和韃子一戰的銳士,對高陽對百姓是一件好事!」

  老人的脊背縮了回來,緩緩的走回廳中坐下。

  「就怕朝廷容不下他!二郎啊,你去告訴他,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他不是想要火銃麼,你去問問需要多少,老夫來想辦法!」

  孫承宗久歷中樞,朝廷對于武將的防備和不信任他清楚的很,讓一個沒有任何名分的山賊掌兵,將來追究起來罪名可大可小。

  「孩儿明白。」孫鉁應了一聲,想了一下又道:「父親不必多慮,魯典史極有分寸的,李信在名義上只是教習,民壯隊伍的調度之權握在魯典史之手,而且他還用周教諭做了監軍,將來即便有人追究,名分上也不會有問題。」

  孫承宗冷笑一聲,以他對李信能力的了解,這個教習想要奪取那民壯的指揮權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這魯之藩也很有分寸,雖然搞了個不三不四的監軍出來,到貼合朝廷的体制呢!

  孫鉁來到縣庫的時候不禁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只見民壯們排成了長長一列縱隊,手持著縣庫里嶄新的火槍,李信則口中叼著個鳴笛。隨著笛音反復,民壯們則反復做著趴下起立的動作,瞧這架勢還齊整的很。走進了才發現諾大的地面被用白灰畫出了曲折的圖形,民壯們則是在圖形的框框內按照鳴笛做著各種動作。

  李信注意到了緩緩走過來的孫鉁,心里有几分憋氣,想見孫家人的時候擠破腦袋也見不到。孫家人想來見自己倒是來去自如,隨時隨地都可以。離著很遠孫鉁就已經開始拱手。

  「沒想到李教習練兵還有一套,失敬,失敬啊!」說罷一指地面上的灰線圖形。「不知這些用白灰撒成的線有何用處呢?」

  李信笑了:「二公子謬贊了,無非是些笨法,這白灰畫出的線則是城牆改造好后的剖面圖。如今城牆還在建設中,如此做也是為了提前訓練民壯們熟悉城牆防守戰。」

  孫鉁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剖面圖,這個詞用的新穎。」再看地面上白灰的走線,果真有几分城牆的輪廓,大体上呈現出一個「山」字型。

  「二公子請看!」

  李信一擺臂,手中旗子左右揮了兩揮,就見呈一列縱隊的民壯們,開始沿著灰線小跑了起來,直到填滿整個「山「字形,接著李信口中鳴笛又響了起來。孫鉁的眼睛有點花了,一條隊伍在瞬間竟分成了兩條,分列在三豎一橫的兩側。細看之下,原來是每隔一人便離開原本的隊列,這才組成了一條新的隊伍。

  這種花樣是孫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他自問兵書戰策讀的不少,卻未記得有一本記載了此種陣法的操演。難怪父親不嫌棄他馬賊的身份如此看重。只是他還是有一點隱憂,練兵是件很耗費精力和時間的差事,督造城牆的差事會不會被耽誤了?

  他也沒忘記此行目的,「李教習訓練的可是火銃手?」

  「正是,只可惜縣庫里的火銃太少,對守住高陽遠遠不夠。」

  「需要多少?」

  「總要這個數!」

  李信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說實話,他對此報的希望並不大,6000杆火槍上哪里弄這麼多存貨去?

  孫鉁確認自己沒聽錯后倒吸一口涼氣,原本預想頂多也就再需要千把杆,誰知這廝竟然獅子大開口,自己會變戲法能變出來嗎?這几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想到父親臨來時的交代,暗嘆口氣,總歸盡力去弄吧,有多少算多少。轉念間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6000杆火銃,豈不是需要6000個民壯?

  「難道李教習准備訓練6000個火銃手?」

  李信搖頭道:「真正的火槍手有2000足矣。」

  「如此說,有兩千杆火銃不就夠了嗎?」

  李信還是搖頭。

  「火銃不能少,因為還有四千是專門的裝填手。」

  「裝填手?」

  李信一擺手將張石頭和胡二狗叫了過來,「咱們給二公子演示一下,准備實彈射擊。」

  「好嘞!」

  張石頭和胡二狗興高采烈,能在孫家二公子面前亮相的機會可不是誰都能有。

  李信此前為了驗證這種三連擊的戰法的可行性已經著民壯們開始訓練,不過數兩個人腦袋活絡學東西很快,基本上几次下來就掌握了裝填火藥以及彈丸的要領。

  三杆火槍被擺在三個人面前,鳴笛一響,三個人分別開始裝填火槍,從布包里拿出皮紙卷好的火藥桶,用牙齒咬住撕開,一小部分倒進引火的腰鍋,剩下的則全部倒入槍口,然后再將彈丸塞入槍口用通條壓實。几個人的動作一氣呵成,火槍裝填完畢后,李信從肩膀上挎著的一捆火繩里抽出繩頭點燃,夾在火繩夾上。最后舉槍瞄准射擊,射擊時的爆響以及由槍尾一側衝出的白煙,都使得場面十分震撼。

  射擊完畢后,李信接過張石頭裝填好的火槍,夾好火繩,重復射擊動作。射擊完畢后再接過胡二狗裝填好的火槍,如此循環往復,一連射了十輪。

  縣庫上空布滿了火槍發射的白煙與硫磺燃燒后濃烈的臭味,孫鉁又被震撼住了,以他對火火銃的了解,這東西只能在臨敵之前射擊一次,然后便用處不大了,剩下的還得靠步兵廝殺。究其原因還是因火銃無法進行連續有效的射擊,而李信的演示恰恰打破了他意識中火銃的傳統使用方法。

  「這種射擊方法是由三段擊演化而來,城牆受制于空間狹窄,一人射擊而其余二人專職裝填再合適不過。 」

  震撼之余,孫鉁意識到,如果城牆上站滿了這種三段擊的火銃手,火力如此强大的城池誰還能攻破?得趕快回去報與父親知曉。卻聽李信繼續道:「這種射擊陣法,還需要改造好的城牆配合才能發揮最大作用,所以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人力不夠。」

  能征調的民夫一早就都征調了,孫鉁也很為難。李信如何看不出他為難?

  「遷民,只要遷民人力難題便可迎刃而解!」

  孫鉁本就不贊同遷民,聽到李信舊事重提連連擺手搖頭:「不成,不成,遷民事涉復雜,此事孫鉁做不了主,這麼多人吃什麼,住哪里?不成,不成……」

  李信沒想到這個一貫只點頭不搖頭的好好先生竟拒絕的如此干脆。遷民解決的不僅僅是人力問題,堅壁清野的另一個目的便是避免了韃子兵鋒抵達高陽后的搶掠,避免百姓涂炭,一旦他們搶無可搶,補給線勢必會拉長,就會對他們攻城造成很大的阻礙。二公子一句話堵了回來又讓他如何甘心?語氣開始變得急躁。

  「二公子做不了主,閣部大人該做得了主,我去見他老人家!」

  就在李信和孫鉁爭執不下的當口,憑空響起了凄厲的吹角聲,兩個人的臉色俱是一變。自打上次流民過境被誤認為流寇的事件之后,孫承宗就安排了專人預警,一旦發現可疑的大股軍兵,便吹角示警。此刻連綿不絕的吹角之聲正是在向城內預警。

  可高陽城一切都在准備階段,甚至連像樣的兵都沒有,他們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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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韃子來了

  還是李信反應快,命令民壯們原地休息,又對孫鉁說道:「這韃子到的竟如此之快,必須先將城外的民夫們撤進城內。」

  「李教習所言有理,咱們分頭行動!」

  高陽修城牆的民夫基本都分布在北城和東城,兩人約定好,李信去北門,孫鉁去東門。縣庫就在北門里,所以李信攀上高陽的北門城樓不過片刻功夫,他驚訝的發現遠處揚起了一團團的煙塵,雖然離得遠,依然能確定籠罩在煙團之下的一定是騎兵。心里猛然一緊,難道真是韃子來了?

  城門外的工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窩蜂的堵在不過兩丈寬的城門口,毫無秩序的擁堵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民夫們撤入城中的進度緩慢。李信扶額后悔,當初只想著如何改造城防,卻怎麼沒弄一次防備敵襲的演習呢?這個念頭也就一瞬之間,畢竟敵襲迫在眉睫,遠處負責預警的民壯燃起的狼煙煙柱已經快散了,應是遭到了破壞。

  韃子旦夕便可抵達,加上敵情不明,城門口又又被民夫堵得死死的。一旦被韃子殺了過來,不要說這些民夫還有沒有命在,恐怕就連高陽城都得順手丟了。

  數里之外,高高騰起的一團團煙塵下不過几十騎,馬上之人的衣服都很破爛,與尋常百姓無疑,但頭皮都刮的鐵青,后腦僅僅余銅錢大小的位置留著頭發,結成了一根老鼠尾巴粗細的辮子。几乎每個人的馬鞍兩側都掛著尚在滴血的頭顱,還有的則掛著几只布囊,固定的繩子繃得緊緊的,瞅著分量不輕。

  落后頭馬一個馬位的騎士是個矮胖漢子,一張嘴竟是流利的漢語。

  「佐領大人,咱們不如一鼓作氣拿下前面的縣城,據說南朝的孫承宗住在那里。」

  那被稱作佐領的漢子滿臉絡腮胡子,細長的眼睛噴放著貪婪的光芒,嘴巴張合吐出嘰里呱啦的語言。隨即他似乎想起什麼,又用生硬的漢語喊道:「殺進高陽,擒住孫承宗,我阿克濟阿向鰲拜大人給爾等請功。」

  矮胖漢子一臉興奮,雙腿用力夾了夾馬腹,催促胯下坐騎緊走几步,以縮小和佐領大人愈發拉開的距離。

  「佐領大人這回可不能讓鄂爾泰那家伙搶了先,咱們一鼓作氣進高陽歇腳解渴去!」

  那佐領鼓著腮幫子不做聲,一力催促胯下戰馬,矮胖漢子身后有人接道:「鄂爾泰還在安州縣城里摟著姑娘做夢呢,哪有功夫跟咱搶!」

  隨即疾馳向南的馬隊爆起一陣哄笑,談笑間竟似完全不將大明官府放在眼里,仿佛他們是規模上千的精銳,完全不像僅有數十人的輕騎。

  安州縣城在高陽北四十里,唐朝以前曾是河北重鎮,但元代以后逐漸喪失了原本的地位,淪為一座彈丸小城。左路軍多爾袞麾下大將鰲拜建議,在圍涿州的同時派出大量散騎南下騷擾,擾亂明軍部署的同時也為將來大軍南下搜掠鋪路。鄂爾泰和阿克濟阿皆是這些散騎的其中一員,開始的時候,散騎們還小心翼翼,后來發現很多縣城几乎都不設防,既沒有官軍把守,當地官吏又畏懼不敢組織迎戰戰。

  散騎們一路突飛猛進,如入無人之境,繞過新城、容城過了唐河后,衝在最前邊的僅僅剩下了鄂爾泰與阿克濟阿兩人,但唐河南岸的安州縣令万沒料到韃子來的如此之快,進退失據,竟然派了几十皂隸前去迎敵,結果被打了個稀里嘩啦,在逃散回城時被鄂爾泰乘勢攻入縣城,成為了大明歷史上第一個被几十人攻陷的縣城。

  本來那几十個皂隸都是阿克濟阿部殺散的,后來讓鄂爾泰搶了勝利果實,他如何能甘心,但事實是人家先入的城,這點毋庸置疑。他一氣之下也不入城,帶著几十輕騎,直奔高陽而來。

  「魏保三是你想睡女人了吧……」

  矮胖漢子顯然也是騎术了得,回頭瞪了一眼揶揄他的人惡狠狠道:「叫俺滿名,從今以后只有多必,沒有魏保三!」

  「都別鬧了,鄂爾泰是走了狗屎運,先去附近村子掃蕩一番!」

  一馬當先的阿克濟阿制止了部下們的相互調侃,他雖然貪婪,卻十分清楚几十人拿下一個筑有城牆的縣城其實是痴人說夢,剛才那麼說不過是激勵部下的士氣,即便是南朝的縣令嚇破了膽,只要城門緊閉,只憑他們這几十個人也沒有半分破城的把握。反倒是搶人頭,搶財物才來得實惠。這不,前方就有大量的南朝百姓涌向城西的村子。

  阿克濟阿一聲令下便向高陽縣城西側的村子襲掠而去,兩條腿的人哪里能跑得過四蹄騰飛的戰馬, 逃難隊伍轉瞬間便被韃子輕騎衝擊的四分五裂,馬刀划過有如秋收時的鐮刀,收割著血淋淋的生命。韃子戰馬分散開來三五成群,左衝右突,阿克濟阿殺的痛快,胸中一口惡氣算是發泄出來,眼見還能站著的南人沒剩几個,便呼哨一聲帶人向城西的村子奔去。

  可遠處的一幕卻讓阿克濟阿改變了主意。只見從西門里魚貫涌出了手持火銃的一群漢子,穿著百姓服飾一眼便知是當地的民壯,阿克濟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那些民壯如倒臥在地上那些殘肢斷臂一樣已經是群死人。

  而李信就站在這群「死人」的最前方。 600人按照几天來一直訓練的方式排成了三列,第一排的民壯們每個人左側肩膀上都掛著一捆火繩,火qiang早就裝填完畢,火繩也已經點燃夾在了火繩夾上,只等教習一聲令下便扣動機括。

  張石頭就站在李信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他覺得兩條腿有點發抖,說不清楚心里是恐懼多一點還是興奮多一點。李信從隊伍的一側走到另一側,不斷調整著三條橫隊的位置。

  「陳十二你的火繩滅了,按程序重新點燃……周大虎向后退兩步……」

  訓練時間不過几日的民壯們初次上陣,緊張與忐忑的情緒就占了大半,隊列的行進與變化也遠沒有成型,能勉强保持固定隊列的完整就已經非常難得了。而且還有一點他十分清楚,在刺刀發明之前,火qiang手面對騎兵衝鋒几乎是沒有還手之力的,但他在韃子屠殺百姓的時候發現對方數目大概只有几十人,憑此判斷第一次的火力齊射應該可以抵消與騎兵對戰的劣勢。

  「李教習你怎麼知道韃子一定會放棄進村來攻擊咱們?」

  張石頭看著越來越近的韃子騎兵,聲音顫抖的問走近自己的李信。其實李信也不敢百分百確定韃子會來攻擊自己,但總不能看著百姓被屠戮,而無所作為吧。更何況對方只有几十人,這就給了李信決定將民壯拉出來打一次的信心,即便韃子不來攻擊自己也會提升民壯們的士氣。

  「所有人聽口令,沒有命令不許后退,不許射擊!」

  李信沒有回答張石頭,而是連聲叮囑眾人一定不要私自開火,民壯們則紛紛唱喏。馬蹄叩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李信甚至可以感受到腳底在隱隱的顫動。嗓子干的發緊,他習慣性的做了一個吞咽動作,卻發現口中竟連一絲唾液都沒有。相反,緊握火qiang的雙手早已經是冷汗淋漓。

  李信和民壯們一樣,畢竟都初上戰場,緊張是不可避免的,但他還要努力裝作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靜靜的等著韃子騎兵一步一步的靠近。

  阿克濟阿驚訝的發現那些從城門里魚貫而出的南朝民壯們並沒有如他想象中不戰而潰,也沒有如安州縣那些蠢貨們沒頭沒腦的衝上來,而是列好隊站在原地。民壯們手中的火qiang早就落在他眼里,明軍使用火器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卻從未對他們造成過實質的威脅,那些鐵銃只要發射過一次連燒火棍都不如。

  「加速!加速!一鼓作氣殺進高陽城!」

  只要殺散這些南朝民壯,說不定便可如安州縣一般,趁亂殺進城去呢!

  李信默數著韃子騎兵的距離,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即便只有几十騎,可韃子以往的兵威累積日久緊張與不安隨之在民壯隊里嗡嗡作響。六百人對陣几十人的巨大優勢,使得民壯們擁有了克服這種恐懼的勇氣,內心盡管忐忑,卻都能牢牢的站在原地。火qiang盡管顫抖,但都齊齊的指向著韃子奔來的方向。

  「教習開火吧……」

  有人頂不住强大的心里壓力,開始催促李信下令開火。

  「莫急!過了三十步也不遲,只有離得越近才能殺傷韃子越多!」

  韃子戰馬加速,三十步頃刻即至,李信扣動機括,火繩夾頂著燃著的火繩啪嗒一聲按入填滿火藥的藥鍋之中。隨之吼道:「開火!」

  霎時間,二百只火qiang同時爆響,白色硝煙頓時將六百人的三列橫隊籠罩其中。接著,第二列橫隊將已經裝填好的火qiang交給第一列橫隊,同時接過已經發射完畢的火qiang,進行裝填。第一列橫隊則將火繩重新夾在火繩夾上准備再一次射擊。

  注:明朝邁出一足為跬,邁出兩足才是步,所以其一步相當于現代兩步,大概1.5米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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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高陽初戰

  李信嘶聲吼著口令,怎奈吼叫聲、馬蹄聲已經混成了一鍋粥,他很難確定究竟有多少人聽見了自己的口令。在嘈雜與混亂中,民壯們進行了第二次齊射,開火的聲音變得參差不齊,李信估計至少有一半的火槍沒有成功發射。這充分暴露了民壯們訓練時日尚短的劣勢。

  第二次齊射后,硝煙徹底擋住了李信的視線,他不確定兩次齊射到底擊中了多少韃子,現在向前衝的還剩多少人。民壯隊伍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混亂,他們如李信一般看不到打死了多少人,還剩多少人在衝鋒,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馬蹄還在叩著大地。這種未知的恐懼如潮水般,一點點衝擊著民壯們的心理防線,士氣竟然在兩次齊射后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張石頭陷入了一種莫名的亢奮中,他接過第三列橫隊遞上來的火槍,雙手顫抖的夾好火繩,舉槍狠狠扣動機括,身畔隨之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爆響。

  「殺韃子!」

  張石頭將火槍向后一甩,卻見第二列橫隊連槍管都沒清理完畢,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混亂中透過來李信的喊聲:「所有人扔掉火槍,拔刀跟我衝!」于是他扔掉火槍,拔出腰間雁翎刀。

  「他娘的,和韃子拼了!」

  民壯們如夢方醒,紛紛扔掉手中火槍,拔刀隨著李信向前衝擊而去。

  衝在最前邊的周大虎第一個與韃子相遇,馬的速度很快,前舉的雁翎刀刀尖瞬間沒入馬腹,然后整個人都被撞飛了出去。李信就在周大虎身側不遠,目睹了他被撞飛的一幕,陸續又有兩匹戰馬撞上了民壯隊伍。但緊接著想象中的大規模短兵衝撞並沒有發生,李信直衝出了硝煙,舉目遠眺,才發現韃子輕騎竟是四散而去。

  第一次與韃子對陣就這樣稀里糊涂的結束了嗎?他這是敗了,還是勝了?李信只覺得身子一軟,雁翎刀趕忙拄在地上,這才沒一屁股倒下。直到很多天以后,他才明白韃子為何就潰散了!

  高陽城西門外的硝煙逐漸散去,李信確信韃子不會回返,這才帶著民壯們打掃戰場。一圈掃下來,則讓李信大為郁悶,只得韃子兩死一傷,戰馬屍体五匹。無論如何這一仗算是成功擊退了韃子騎兵的衝擊,李信對眾人喊道:「押著俘虜,得勝回城!」

  民壯們此時此刻方才醒悟,韃子退了!我們勝了!

  直到李信帶領民壯撤回城中,北城的民夫們還亂哄哄擠在城門口進退不是。李信暗想,看來有必要進行几次應對敵襲的演習,否則每次都亂哄哄擠在一起,被韃子殺個措手不及,高陽城就得易主。万幸的是北門外有一塊坡地阻擋,韃子並沒有發現此處的騷亂。

  韃子襲城的消息很快震動全城,孫承宗帶著家里的仆從壯丁上了城頭,典史魯之藩也集合了縣衙所有的皂隸准備誓死一戰。誰知大伙懷著滿腔悲壯上了城之后才發現,戰斗已經結束,襲城的韃子已經退了。

  「閣部,這個李信有几分膽識,總是您慧眼識珠啊!」

  魯之藩也不能免俗,面對孫承宗也拍起了馬屁。說實話,剛聽說韃子襲城的時候,他根本沒指望李信那剛召集沒几天的民壯能出城一戰,只要能守住城牆不失便是勝利。誰知李信竟然主動出城,不但趕跑了韃子還小有斬獲,這廝總能給他驚喜。

  孫承宗捋著頜下長髯,與魯之藩的欣喜不同,他想的顯然要深入。韃子均是騎兵,且數目不多,應是游騎斥候一類,通常韃子只有在大舉進攻前才會有游騎探路的舉動,這很有點山雨欲來的味道。韃子游騎雖然人數不多卻都是百戰精銳,李信能以成軍几日的民壯將其趕跑,一方面說明其有著過人的膽識與能力,另一方面應該還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他在塞外與韃子交鋒十數年,對其騎兵的戰斗力有著十分清醒的認識,曾有女真不滿万,滿万無人敵的說法。若正面對敵,便是大明邊軍也常有數百人被几十韃子兵追著跑的情況出現。而李信的民壯面對衝擊,竟然能保持陣型而不至潰散,實在難能可貴。

  「著李信來見老夫。」

  魯之藩領命剛要下城,孫承宗又道:「慢著,將死傷百姓一並清點了,一定要安撫好百姓。」

  百姓不懂兵事,不會判斷時局,只知道韃子來了,又殺了許多人,恐慌情緒的情緒恐怕難以阻止,逃民的出現也只是遲早。好在李信帶著新成軍的民壯一戰趕跑了韃子,民心一時半會還亂不到極點。思量間,李信被仆從引上了城頭。

  「李信拜見閣部!」

  孫承宗雙手攙起躬身行禮的李信,呵呵笑道:「好,好,好,練的好兵!民壯傷亡如何?」

  「全賴閣部與典史大人支持!全營600人僅周大虎一人被韃子戰馬撞傷,其余無一傷亡!」

  李信肅容回應,夕陽余暉應在臉上,棱角更加分明硬朗,與那日工棚相見,竟是判若兩人。孫承宗暗嘆了一聲,聽李信並不居功自傲,于是滿意的點點頭。

  「閣部容稟,恐怕韃子還會再來,民壯還需擴充,城牆的進度也遠遠跟不上……」

  「不要急,飯得一口口吃,問題也得一樁樁解決,老夫已經著人去山東采購火銃,民壯你去找魯典史,他自會安排。限你半月時間,給老夫練出能守這城牆的3000壯士!」

  孫承宗一副不緊不慢的神態,伸手比划著城牆,眼睛卻直盯著李信。李信聽聞孫承宗早有安排,心頭便是大喜。「閣部高瞻遠矚!」

  一記馬屁還沒落地,魯之藩几乎是連滾帶爬的又上了城頭。

  「大,大事不妙,安州縣城被韃子攻陷……」

  聞聽此言,孫承宗身子猛地一抖,上前一把抓住了魯之藩厲聲問道:「消息可屬實?」

  「安州縣丞逃了過來,從他口中得知,當不會假!」

  也難怪孫承宗失態,安州雖小可仍舊比高陽大了許多,不論是城牆的規模,城內人口均遠遠超過高陽。他万沒想到戰火這麼快就燒到了高陽縣,如果韃子來攻城,一切都尚在准備中,能守得了几天?

  魯之藩趁勢又道:「如今城外百姓人心惶惶,何不借此機會遷民城內?」他那日對李信一番說辭深有所感,今天正是說服孫承宗的大好機會。孫承宗一陣沉思,長出一口氣,似下了決心。

  「早該如此,此事你盡管去辦,老夫為你兜底。」說到此處,轉身對剛剛趕過來的孫鉁又道:「二郎,按照先前議好的數去收糧吧!」隨即目光又落在李信身上,「城牆還需要多長時間改造完畢?」

  「多則一月,少則半月!」

  李信也不隱瞞,時間無論多少都對目前的局勢沒有補益,韃子就在眼前,北城的城牆剛剛灌注,東城的模具還在建造中,現在急缺水泥與石料,奈何民夫不夠用,只能可著一樣先來。

  「人力不夠啊,我建議將全縣老幼都動員起來燒制水泥。」

  孫承宗點頭,「該當如此,具体如何調配人手你和魯典史商量……」

  李信忽然想起來還抓了個活的俘虜。

  「還有一事,此番出戰生擒韃子一名,不知該如何處理?」

  「自當殺了祭旗!」

  魯之藩脫口而出。孫承宗也贊同,「明日城牆動工便殺他激勵士氣人心吧!民壯的功勞也要一一記下,等韃子退了,老夫親自替你們向朝廷請功!」

  「老夫累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按照議定的章程辦吧,」

  孫承宗神態疲憊,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仆從攙著他緩緩下了城頭。李信看著他蒼老的背影一陣唏噓感慨,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人物,本縣的縣令去哪了?就算孫承宗是退休在家的重臣,縣令也沒理由什麼事都縮在后頭啊!

  此時,雷縣令已經化妝成民夫偷偷潛出了南門,他連數年來積攢下的金銀都放棄了,只攜帶了隨身的細軟。他深深有種不詳的預感,此番韃子破關將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慘烈的入寇。今日韃子的襲城更加印證了這種想法,想必更大規模的戰斗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再不走,恐怕過几日連走的機會都沒了,他才不想陪著高陽殉葬。

  雷縣令從先一步潛出城准備的仆從手中接過馬韁,回頭看了眼掩在太陽余暉中的高陽城門,沒有一絲留戀的打馬而去。

  阿克濟阿臉色鐵青鋼牙緊咬,雙手緊扣著馬鞍,任由驚馬四處狂竄。如果不是火器齊射的聲音太過響,驚了戰馬,說不准此刻他都已經追著明朝潰兵的腳步,一路殺進高陽城了。這可不是他毫無根據的狂妄,民壯的火器齊射雖然聲勢嚇人,但准頭奇差無比,射擊距離又過遠,兩次齊射他連人帶馬的損失一只手就能數過來。只是驚馬這一關節沒想到罷了,事到如今只能等戰馬恢復了在收集人馬報這一箭之仇。

  足足半個時辰,戰馬不支倒地,口吐白沫。阿克濟阿從地上翻身起來只覺得腹間隱隱作痛,脫掉布甲內裳,卻見左腹部已經腫了起來,一個小指粗的血窟窿赫然其上。

  阿克濟阿吐了一口氣暗道倒霉,竟被被南人火器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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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鰲拜來了

  距離高陽北四十里的安州縣城被韃子攻陷的消息很快就隨著逃難的流民傳了過來,城里城外的百姓驟然慌了起來,不是說韃子都在涿州嗎?如何一轉眼連安州縣都拿下了?很快就開始有人收拾細軟准備離開家鄉去山東避難,尤其是城外的鄉民門,沒有城牆的保護,韃子來了,他們就是一塊隨時可以取用的肥肉。

  在城西之戰后的第三天,對于韃子的恐懼已經醞釀到頂點,人們開始攜家帶口,紛紛難逃。魯典史忙的焦頭爛額,只好以縣令的名義提前頒布了遷民的政令,即便如此仍舊擋不住百姓逃難的風潮,願意入城者不足十之三四。畢竟大明官府連更大的安州都丟了,一個小小的高陽又能撐多久?

  几天下來,急的魯典史滿嘴燎泡,整個人活活瘦了一圈。李信比起魯典史情況也沒好多少,他身兼筑城與教習兩重任只恨分身乏术,民壯招募倒不缺人口,獨獨城牆改造是一大心病。雖然有了韃子襲城的警示,動員百姓們燒制水泥容易了許多,但整体工程浩大,牆体凝固后達到理想强度又需要足夠的時間,這些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但有了足夠的水泥后,北城的改造總算基本完成,剩下的都是些維護保養的收尾工作,可以將大量的人力投入到東城和西城的改造中。

  李信默默禱告,希望在韃子大舉南侵之前,高陽城的城牆改造可以順利完工。只可惜天不遂人願,韃子沒給李信多少時間。城西之戰的第七天頭上,張石頭正帶著民壯負責北城牆的巡邏,城里城外一片蕭瑟!經此前一戰洗禮,他們身上都已經隱隱透出了一絲肅殺之氣,遠處三道煙柱眨眼間衝天而起。

  「石頭哥快看,煙柱!」

  說話的是胡二狗,他的反應慢了半拍,張石頭臉色大變。

  「敲鐘,敲鐘,趕緊敲鐘!」

  李信特意在北城頭架上了一口大銅鐘,一旦有警訊便敲鐘為全城示警。胡二狗這才反應過來,招呼几個民壯奔到大銅鐘前,抱住撞鐘的木棍奮力推了下去。片刻間,洪亮的銅鐘聲在高陽上空盤旋響起。

  這鐘聲在過去七天來總共響過兩次,用李教習的話叫做演習。李信此時正在城西的工地之上,他也看見了遠處衝天而起的三道煙柱。民夫們對此並不驚慌,放下手中活計,排成長長的兩隊魚貫進城。經過此前兩次演習,他們已經熟悉了鐘響后該排隊進城的套路。

  看著有條不紊排隊進城的民夫,李信的眉頭卻緊緊鎖了起來,片刻不再停留,直奔城北,去尋典史魯之藩。上次帶民壯出戰后,李信被教諭周瑾狠狠的數落了一番,任何情況下他一個教習都沒有私調兵丁的權力,並在功勞簿上大筆一揮,重重的給他記了一大過,算是功過相抵。

  周瑾這番做作弄的李信哭笑不得,但為了避免旁生枝節只好按照周瑾定下的規矩辦事。這次敲鐘不是演習,以往演習只燃起一道煙柱,而且是在緊鄰城北的坡地上,此次三道煙柱則均來自事先所設的預警地,所以一定是敵襲。他並沒有聲張,就讓這些民夫繼續認為是演習吧,也省得亂了陣腳。

  在去城北的路上,迎面正撞見了急吼吼趕來的魯之藩。見到李信后,魯之藩一臉焦慮,連連嘆息。

  「若是再有十日功夫,城西的改造也當完成了。」他不待李信回答,繼續說道:「去調民壯上城吧!」

  魯之藩從懷中摸出一塊鐵牌交給李信,這是李信調集民壯時與教諭周瑾堪合的信物。等李信帶著新招募的2000民壯登上城頭時,負責巡邏的600民壯則早就按照演習時的套路抵達北城城牆的戰斗位置。

  「石頭哥,瞅這陣仗不像演習,倒像韃子真的來了……」

  民夫全部撤進城之后城門徹底關閉,事先裝滿土的麻布袋被一層層壘在城門內側,大量民壯新丁上城,李信、魯之藩、周瑾几個關鍵要人全部登城瞭望。向來以反應慢著稱的胡二狗也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輕聲與張石頭嘀咕著。

  「噤聲,教習來了!」

  張石頭由于表現出色此時已經被任為哨官,胡二狗則是他下屬的隊長。李信按照當時明廷的軍營編制將600民壯分編成一總共五哨,其中五人為伍,五伍為隊,五隊一百二十五人為一哨,每哨設哨官一名,五哨為一總設把總一名。新征募的2000人則編為三總,共十六哨,與600人的民壯老兵合編一營。這一營民壯名義上的主將是魯之藩,實際則由李信負責日常指揮作訓,同時他還署理兼領了600民壯的把總一職。

  李信立于敵樓之上視線越過北門外的土坡,一股灰塵與土粒構成的洪流正滾滾扑向高陽城。洪流在距離北城門外三里外的坡頂停住不再前進,塵煙散去,韃子陣容展現在城頭諸人眼中。

  最前方是衣著各異的步兵,約有千人之數,其后方則是輕裝布甲的騎兵,屬于典型的韃子騎兵。此前,李信曾向孫承宗詳細討教過這時代大炮的射程、威力等,得到的答案很讓他這位前明史愛好者失望。當前最厲害的紅夷大炮射程也不過三里左右,合1053步,根本不是后世流傳的十里。以此可以推斷,對面韃子的主將一定久歷戰場,對火炮的性能同樣了然于心。更何況高陽城內根本就沒有紅夷大炮,僅有的几門鐵炮射程也在2里之內,只不知這韃子主將是哪位?李信腦中突然靈光一現。

  「張石頭去將那叫多必的二韃子提來!」

  按照魯之藩的意思這個叫多必的韃子原本是要被斬了祭旗的,是李信一意將之留了下來,一個活著的敵軍俘虜肯定要比死了的二韃子更有利用價值,現在該是他派用場的時候了。

  這個多必正是阿克濟阿的家奴魏保三,他給自己起的滿名才叫多必。多必被提上來時上身袒露,一道道血痕已經接了痂,蓬頭垢面,嘴唇干裂,顯然沒少受罪。哪知那多必到了城頭,看到對面陳兵土坡上旗幟招展,立馬來了精氣神。

  「狗官,鰲拜大人現在親來取爾等狗命,還不放了老子討饒……唔……」

  張石頭一拳砸在多必嘴上,頓時滿嘴鮮血,連門牙都崩掉了兩顆。胡二狗不知從哪里尋來了破布塞到他嘴里,這才支吾著罵不出聲來。

  「這漢奸二韃子留著有甚用?教習是准備拿他祭旗嗎?」

  張石頭的話李信沒有聽見,他的心思都轉到對面韃子的主將身上去了,拜后世辮子戲泛濫所賜,《康熙帝國》、《鹿鼎記》等影視題材中的鰲拜已經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更號稱滿州第一巴圖魯。想及此處,李信猛的打了個噴嚏。

  ……

  「據抓來的南朝百姓講,高陽城負責指揮民壯的人是個馬賊,崇禎老儿看來是沒人可用了。」

  細長眼睛絡腮胡須的漢子說完便是一陣嘲弄的大笑,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疼的他直咧嘴,胯下的青色戰馬則四蹄亂刨,似乎對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很不滿意。那漢子拍拍馬脖子試圖讓它安靜下來,這匹大青馬顯然還沒適應他的新主人。

  「阿克濟阿,切不能小瞧了南人,別忘了你剛在那馬賊身上吃了一虧!」

  說話之人白淨面皮,一身輕裝布甲,馬鞭一指高陽城。

  「馬賊何足懼,此城中真正可怕的是孫承宗!你去傳令,驅趕明朝降兵攻城!」

  白淨面皮顯然是這些人的主將,一聲令下,原本靜止的隊伍又動了起來。清軍南下收降了不少明軍,便一律令他們編入漢軍旗作戰,而不是單純的將他們當做被掠奪的人口。漢軍旗步兵們呼喝著開始向高陽城前進,后面則跟著百十輕騎,作為督戰隊。輕騎們語態輕松,好像這不是攻城戰,而是郊游行獵一般。

  「那阿克濟阿就是草包一個,仗著是拜音圖固山額真的從弟,拉著鰲拜和咱鑲黃旗的兄弟為他公報私仇。」

  「什麼從弟,不就是拜音圖同母異父的兄弟……」

  「秦四閉嘴,拜音圖乃是先大英明汗的侄子,豈是你這奴才能嚼舌頭的!」

  挨了訓斥的韃子兵顯然是個漢人,一縮脖子笑道:「還不是鄂爾泰大人被那草包壓著,奴才心里不忿……還有鰲拜,一介章京,不巴結皇親國戚巴結誰……」

  后邊督戰隊斗嘴打哈哈,前邊的漢軍旗步兵已經抬著木頭樁子衝進城門百步距離,后面的步兵則扛著簡易的梯子緊隨其上。讓這些步兵驚訝的是高陽城的城牆透著几分古怪,原本應該呈一條直線的北城牆,竟然被攔腰修起兩面等距約四十步長高約兩丈,並且垂直于北城牆牆面的牆体,正將北城門夾在中間,形了成一個凹字形。奇怪歸奇怪,這些步兵們只負責衝鋒哪里有功夫思考其他,在他們眼中只要抬著木樁子到了城門下就算勝利一半。

  通常這種北方小縣城沒有護城河,城門也沒有石閘,只要撞爛了兩扇木質城門,此城便可輕易拿下。身為督戰隊的鄂爾泰不甘人后,衝進垂直于北城牆修建的兩面牆体凹字形中間,一種不詳的預感扑面而來,浸淫戰場多年養成的直覺嗅出一絲死亡的味道。

  鄂爾泰再看自己,前方、左側、右側都暴露在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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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再戰再勝

  漢軍旗打頭陣的步兵几乎毫無阻力的衝到城門前,几個人抬的木樁在聲聲號子下有節奏的撞擊著城門,每撞一次,便有牆灰石子扑簌簌掉落,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城門卻紋絲不動。原本千人的隊伍衝擊寬約三里的城牆可以完全展開,但到了兩面等距垂直的凹字形牆陣面前都不約而同選擇了衝向有城門的一側,也就是凹字形中間。一時間上千人都擠在了只有200步距離的兩面牆之間。

  很多騎兵督戰隊也跟著衝了進去,一馬當先的正是督戰隊佐領鄂爾泰。坡頂的鰲拜看到漢軍旗的步兵都擠到了凹字形城牆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但兩軍臨敵對壘豈有尚未接戰便半路退縮的道理?

  「鄂爾泰還是如此魯莽,督戰隊衝的這麼靠前干嘛!」

  阿克濟阿在一旁點評著他的老對頭,腹部又在隱隱作痛,那粒彈丸看來還要快些找人給取出來。鰲拜一揮將旗,厲聲喝道:「攻城!」身旁數百騎士也跟著同聲高喝。

  「攻城!攻城!」

  衝在前面的漢軍旗步兵聽到陣后的助威聲立即士氣大振,紛紛搭梯子攀城牆。

  立于高陽北門城頭之上的李信看著衝進牆陣里的韃子兵連聲冷笑,不知死活,就讓你們嘗嘗我大明火器的厲害吧。600杆火槍都部署在凹字形的兩側城牆上,擠在下面的韃子兵除了十之三四能接觸城牆進行有效攻擊,其余人都密密麻麻擠在后邊,等著向前推進。

  北城門敵樓上一面紅色三角旗搖了三搖,張石頭眼睛早就緊盯著那面傳遞信息的旗子,此刻見它動了丹田運氣吹響了叼在口中的鳴笛。不僅張石頭這一哨火槍,整整五哨600杆火槍几乎同時發射。隨之無數聲的爆響連成一片,白色硝煙立刻在城頭蔓延開去。張石頭沒有時間查看下邊到底有多少人中彈,按照操作流程他與所有的民壯一樣,都在進行著同一動作,清理槍膛,裝藥……壓火繩……短暫的停滯之后,600杆火銃再次齊射。

  與先前城門外野戰不同,由于火槍數量少,韃子人數多,李信沒有使用改進的三段擊,而是所有火槍在第一時間全部開火,以此達到最大殺傷的效果。

  第二輪齊射的間隙,已經有韃子兵爬上了城頭,但立即就被手持雁翎刀站在火槍手身后的民壯亂刀砍死。有的韃子兵則很不走運,被火槍齊射的爆響聲驚得腳滑墜地。

  火槍手的表現李信很滿意,能夠臨敵裝彈進行第二次齊射,相比上次戰斗,盡管是在城牆上並不與敵人正面交鋒也已經有了很大進步。火槍發射后的煙霧太大,很難看清下面的情況,短時間內很難看清楚韃子的受損情況,李信一揮手喝道:「鐵炮准備!」他特意在凹字形底部的位置安排了兩門鐵炮,早就料到韃子會主攻城門,接下來再讓他們嘗嘗鐵炮的滋味。

  炮手們將早就裝填好的鐵炮進行了調整,用火把引燃了炮尾的引線。

  「轟!轟!」

  兩門鐵炮一先一后噴射出數不清的鉛彈,所過之處盡皆糜爛。

  透過城頭上空彌漫的白色硝煙,城牆下的韃子漢軍旗一片混亂,兩次齊射,1200枚鉛彈只傷了不過百人,算是打亂了他們的陣腳,真正讓他們混亂的是兩門鐵炮發射的散彈,亦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炮下去几十人肢殘臂斷,血肉橫飛。加上大炮射擊時驚天震地的聲音,擠在凹字形中間的漢軍旗二韃子兵開始潰散。

  鄂爾泰撤出來的及時,並沒有受傷,但潰敗的人太多,他砍了几個潰兵后崩潰的發現,已經無法阻止潰兵逃散,只好隨著潰兵離開高陽城。

  遠處坡頂的鰲拜將一切都攬收眼底,漢軍旗僅一個回合便慘敗,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高陽城不愧有孫承宗坐鎮,能將火器運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此僚還能有誰?倒是輕視了這小小的高陽城了。對于眼前的小慘敗,他之所以能無動于衷,是因為死傷的全部是漢軍旗,這些人本來就是充當炮灰的,如今試探出了高陽城的實力深淺,才可以避免滿州八旗的勇士們不必要的傷亡。

  「退至坡后,安營扎寨,明日再戰!」

  鰲拜不愧是軍中宿將,雖然年不過三十,卻對戰場態勢的判斷冷靜的出奇。强攻不下,立即收兵再圖攻擊。

  高陽城頭一戰擊退韃子攻城兵鋒,使得城內無論官兵百姓都對守城充滿了希望,到處都洋溢著欣喜與興奮。

  「都說韃子厲害,還不是被咱高陽兩仗打的屁滾尿流。」

  「誰說不是,都說朝中有個盧尚書厲害,俺看不如咱們李教習……」

  身在敵樓上的李信卻很難高興起來,因為他心里清楚,韃子的第一次攻城是試探性攻擊,蟻附攻城的都是作為炮灰的漢軍旗,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面。鰲拜僅是韃子一支小規模的偏師,如果連他都擋不住,就更別提后邊的多爾袞了。

  眼前的局面很嚴峻,城牆工期才完成了一半,東城改造今天剛剛灌注完畢,雖然暫時無法起作用,但總歸是拖時間便可。真正的難題在西城,西城的架子剛剛搭起來,鰲拜一來,改造工程自然無法繼續,如果一直這麼耽擱下去,只怕將來面對韃子大軍,之前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民壯再戰得勝,魯之藩高興之極,這支隊伍不管怎麼說也是出自他手,個人內心的興奮不說,能守住高陽也不枉費了這麼多天數千人的努力。

  「典史大人可聽說過鰲拜?」

  「李教習可是說城外韃子主將?從未聽過。」

  「鰲拜此人號稱滿州第一巴圖魯,嗯,巴圖魯就是勇士的意思。」

  魯之藩滿臉狐疑,這怎麼可能,韃子將領一抓一大把,且不說年歲尚輕的多爾袞、阿濟格兄弟,奴酋皇太極長子豪格。當年的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阿巴泰哪個不是名噪一時?滿州第一勇士的稱號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伙吧。

  話一出口李信立即就意識到失言,鰲拜當權的時候多爾袞早就被鞭屍了,連順治都完蛋了,現在他僅是個小小的章京而已,自然沒甚名氣。連忙補救道:「我聽說此人在韃子年青一代里算是出類拔萃,千万不能小看了他。」

  「李教習此言在理,現在本官只擔心那鰲拜不走,咱們這城還怎麼修?」

  這也正是李信所擔憂的。但除了修牆還有一件事一直擱在他心底里,那就是給民壯們掙一份功勞,沒有名分甭管多大功勞,戰事結束便都是遣散了之。在高烈度的戰斗中,這支沒有精神支柱的隊伍還能堅持多久,是個問題。

  「我覺得咱們高陽的民壯是時候正名了。」

  魯之藩翻了翻眼皮。

  「正名?」

  「對,不再稱民壯……」

  「如此不合朝廷体制,地方哪有私相授名的權力!」

  李信不以為然,辯駁道:「民壯們守城打仗固然有保衛家鄉的因素,可如果能因此積功得功名,又有誰敢不用命?韃子此番入寇遷延少則三月,多則半年。誰能指望民壯能在沒有激賞措施下一直用命?」

  魯之藩不是不知道李信所言的好處,但朝廷武官那哪能夠私相授受的,須知一個把總便是七品武官,掌管一營兵馬便職同六品的千總,如果按照此例,剛剛因功被提升為把總的張石頭立刻就職同一名七品的武官。

  「好!說得好!為高陽軍定名,典史你只管去做,事后一切由老夫負責!」

  隨著洪亮而有力的聲音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推門進了底樓內,正是孫承宗。魯之藩一跺腳道:「也罷,將士們用命,不能寒了人心!不知閣部可有屬意的名號?」

  李信笑道:「剛剛閣部不是已經定了名號嗎?」

  魯之藩一拍額頭,「哎呀,都忙糊涂了,可不是說了,就叫高陽軍!」

  言歸正傳,孫承宗一把年紀顛顛跑城牆上來不是只為了給高陽軍正名,他聽過對于戰斗的描述,又親自上城來詳勘了地形,這才來找李信。

  「聽說城外的韃子主將是鰲拜?此子老夫在天啟年間便耳聞過,雖然一直名不見經傳,但當得勇謀二字!」

  別看李信說鰲拜是滿州第一巴圖魯魯之藩撇嘴不相信,可這話從孫承宗嘴里說出來就不一樣了,這位三朝老臣經略遼東多年,與韃子交手無數,自然是對韃子了如指掌。

  「老夫還是那句話,你二人放手去干,有什麼事老夫擔著,有解決不了的難題老夫來給你們解決!我老了干不動事,老臉還是可以賣賣的。」孫承宗突然話鋒一轉,悄聲道:「這件事我只說與你二人,剛剛得到報信,縣令雷覺民棄印而逃,從即刻起縣城內大小事宜典史要一肩挑起來!李信,你要在兵事上全力配合!」

  三人直說到天黑,又直說到天漸漸放亮。這一夜可以說對將來高陽可能面對的情形,做了各種的假設以及提出各種相應的應對方式。

  雞鳴三聲,初冬的朝陽從窗欞的縫隙里擠進屋中一縷金色的光輝,門突然被推開了。

  「報!韃子在城西工地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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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火燒城西

  鰲拜初戰失利,便連夜派出偵騎探查高陽城四周情況,四方偵騎回報之后他果然發現了高陽守軍的一些門道。原來北城那種古怪的城牆外包木板,內填磚石,僅僅東、北兩側完工,西城外堆放著木料無數,還有搭到一半的架子。分析到此處,鰲拜不禁笑了,看來是自己的到來打擾了他們修牆。

  隨即他喚來阿克濟阿。

  「你帶上人,去附近搜集些火油,然后把南人城西的木料燒了!」

  末了還補充一句。

  「燒不干淨別回來!」

  阿克濟阿趁夜帶著兩百輕騎直奔城西,果見西城外的木頭堆積如山,一人一把火就將木頭燒了個火光衝天。誰知高陽城內的南人不知死活,竟然衝出几百人直扑他而來。阿克濟阿一陣冷笑,同樣的招數已經沒用了,來之前他特意令所有人堵了馬耳。他按了下腹部傷口,仍在隱隱作痛,然后抽出馬刀,呼喝一聲便率先衝了過去。面對已經排成三列橫隊的南人,阿克濟阿與部下衝至距離其約五十步遠時,陡然轉向,朝左側衝去,所有人抽出背上騎弓搭箭上弦便是一輪齊射,緊接著又是第二輪。

  三列橫隊中開始有人接二連三中箭倒地,與此同時火槍開火,奈何阿克濟阿眾人馬速太快,射中者寥寥。百十輕騎如狂風一般卷過,在三列橫隊的右翼快速划了一道弧線,于是第三輪騎弓齊射以極近的距離射入橫隊之中,齊射完畢戰馬加速繞至橫隊后方又開始了第四輪,第五輪齊射。

  面對阿克濟阿的快速打擊,橫隊僅僅進行了一次火槍齊射便亂了陣腳,當這些騎兵抽出馬刀正面衝擊而來時,他們再也無法保持陣型,徹底崩潰,四散奔逃。

  城上,一雙眼睛里充滿了不可置信,不過眨眼功夫,兩次取得輝煌戰績的民壯怎麼可能就敗了?直到皂隸的聲音几次催促,才將他從震驚中喚醒。

  「教諭大人,教諭大人?」

  那皂隸見教諭有了反應焦急的請示:「要不要開城接應民壯?」

  此人正是教諭周瑾,阿克濟阿放火時他正好在西城巡查,火光衝天而起,價值上万兩的木材眼看就得被焚燒的一干二淨,事態緊急,他便令駐防西城的新募民壯出城擊敵然后救火。在周瑾看來,韃子人數不多,己方有著人數和地利上的優勢,這些民壯攜白天勝利之威即便難以取勝,趕跑他們當是綽綽有余。誰知眨眼的功夫就讓人家給打的崩潰瓦解,七零八落。

  周瑾驚怒交集,心中卻清明,如果開城門接應潰兵入城,韃子騎兵很可能就會趁勢追殺入城。他曾詳細詢問過逃難來的安州縣丞,安州縣城便是如此丟掉的。所以,決不能再讓韃子有第二次可乘之機。于是斷然否決了皂隸的提議。

  「不可開城,你們衝城下喊話,讓民壯去其他城門。還有,立即去報與魯典史知曉,韃子來西城放火燒木頭了……」

  等李信、魯之藩、孫承宗來到西城門時,火勢已經紅透了半邊天,住在城門里的百姓不明所以,聚在院落里、趴在門縫上驚恐的尋找著出事的原因,難道是韃子殺進城了?

  當魯之藩得知周瑾派民壯出城被轉瞬間擊潰損失慘重后,心痛不已,這都是他的命根子,連日來費了多大勁才練好了這民壯,周瑾這廝說弄沒就弄沒了,將來讓他拿什麼守高陽?連連責問周瑾為何行事如此魯莽。李信攔著擼胳膊挽袖子准備衝上去的魯之藩,「典史大人冷靜,事已至此還是想想該如何應對,木材付之一炬,韃子還在城下虎視眈眈。」

  周瑾啞口不言,孫承宗則看著火光中若隱若現的韃子騎兵似乎若有所思。只有衝天的火光劈啪爆響,事到如今連李信都沒有辦法了,木材被焚燒,剛才出城一戰又慘敗,民壯士氣跌倒谷底,況且夜色正濃敵情不明,出城救火是万万行不通的。現在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天亮,伺機而動。可等到天亮,城下那些價值上万兩銀子的木材就已經被燒的干干淨淨。

  眾人沉默了半晌,孫承宗突然開口道:「木材燒了可以再置辦,人死了卻不能復生,任他燒吧,安排人將成外的民壯接應回城,沒事的都回去睡覺。」他這一句話算是給今晚該如何應對定下了調子。

  兩害相權取其輕,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才是上策,在場諸人取舍之間也只有孫承宗有如此決斷。孫承宗畢竟上了年歲,李信和魯之藩好說歹說才將他勸下了城,著人護送其回家。李信盯著愈燒愈旺的火勢,情緒也跌落到谷底,這次慘敗讓他徹底看清了清軍的真正實力,無論兵員素質或是戰术素養和韃子比起來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看來以后應當盡量避免與韃子正面野戰。同時,他也清楚了第一次擊潰韃子游騎,勝利的是多麼僥幸。

  李信忽覺腦門一片冰涼,抬手摸去竟是一大片水跡,隨之臉上又是一涼,頓時心中狂喜。

  「下雨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雨頃刻間瓢潑而下,將李信、魯之藩、周瑾以及守城的民壯們澆了個通透淋漓。但所有人都任由大雨滂沱,身上濕涼一片,心里卻騰起了一團火,熱的發燙。

  魯之藩眼前一片模糊,抬手往臉上一抹,甩出一把淚水、雨水,激動的聲音都在顫抖:「天意,這是天意啊!天不亡我高陽!天助我大明!」難怪魯之藩如此激動,古人講究天人感應,現在早就過了小雪的節氣,老天遲遲不下雪,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反常的下起了瓢潑大雨,如何能教人不認為是老天在幫著高陽,幫著大明!

  再看城外,之前還火光衝天,此刻漆黑一片,竟連一絲火星都看不到。

  城下的黑暗深處,暴雨滂沱中的阿克濟阿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惱火,腹部又在隱隱作痛,他習慣性的捂住了腹部,試圖緩解一下,但畢竟是入了冬,雨水冰涼徹骨,傷口在刺激下竟比以往更加的疼痛難忍。

  回到軍營時阿克濟阿已經成了一只落湯雞,恨恨的與鰲拜訴說當時情形,如何放火,又如何擊潰南人民壯,南人又是如何束手無策,可恨一場大雨竟然逆轉了原本屬于他阿克濟阿的勝局!

  野戰獲勝原本就在鰲拜意料之中,匆匆組織的民壯怎麼可能是從屍山血海了殺出來的滿州八旗精銳的對手呢?燒掉木料則更不在話下,獨獨料想不到的是,老天竟然在關鍵時刻拉了南人一把。看著與自己小了几歲,一臉恨恨不已的阿克濟阿。心道,如果不是看在乃兄拜音圖的面子上,或許我鰲拜真不該為了你這小子趟渾水。拜音圖對他有救命和提攜之恩,所以才會在几日間就召集了上千散落在涿州以南的游騎部眾。

  當然,阿克濟阿的請求只是此事的引子,真正吸引鰲拜的是高陽城中的孫承宗,如果能將此人擒獲,大汗必定會龍顏大悅。皇太極此時已經稱帝,但很多人仍舊喜歡在私下里稱皇太極為大汗。

  「不必懊惱,老天幫的了南人一時,幫不了他們一世,來日天晴,繼續燒光他們。」隨即又一臉關切的道:「趕緊去換身干爽衣服省得著涼!」

  鰲拜一連三天僅是騷擾性的對高陽城進行了試探性的攻擊,雙方看似變得膠著不下。私下里鰲拜沒閑著,派出漢軍旗在高陽縣方圓几十里范圍內大肆搜掠財物、人口、牲畜。但几路搜掠的隊伍回營后帶來的消息都讓他陣陣氣短。漢軍旗所過村庄似乎已經先一步被人劫掠一空,財物人口寥寥無几,牲畜連毛都沒見著半根。

  種種跡象彙集在一起,鰲拜明白了,南人這是堅壁清野,做的倒是絕。他連連冷笑,南人皇帝當真有眼無珠,有如此巨擘閑置在家生霉,腐爛。朝堂上啟用的淨是那些醉心權謀,一心謀私的宵小。只可惜高陽彈丸小城,如何抵擋得了大清洪流鐵騎,孫承宗啊孫承宗,縱然你有過人的戰略謀划,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注定你會走向失敗!

  斥候來報:「南人出城了,有民夫,還有士兵。」

  「哦?」

  鰲拜來了興趣,他們這是在作死嗎?他帶著部下來到坡頂向城西觀望。果真,一群民夫們開始整理三天前被焚燒過的木材,在民夫外圍則排著高陽城民壯典型的三排橫隊。在他看來,這種橫隊于八旗騎兵面前几乎一無是處,機動力差不說,縱深又很小,既沒有能力對付騎射,又耐不住騎兵衝鋒。南人該不會認為用這種橫隊就能抵擋八旗騎兵吧?這可不像是孫承宗的風格!

  又觀察了一陣,鰲拜發現這些民夫整理完木材后竟然開始施工了,當真旁若無人。

  「阿克濟阿,帶人去衝一下。」

  話音落地卻並沒有人應聲過來,鰲拜這才想起,阿克濟阿那日淋雨受了風寒。

  「阿克濟阿病倒在床,鄂爾泰願代他出戰!」

  鄂爾泰帶著百十騎兵狂奔出營,阿克濟阿這蠢貨,連老天都難為他,那些南人如今都成了他的盤中餐,功勞唾手可得。想及此處,鄂爾泰使勁夾了夾馬腹,騎兵馬隊奔襲至橫隊兩百步開外時,發現南人早就舉了槍瞄向前方,似乎一早在等著他們入彀。鄂爾泰輕蔑一笑,偏不給你們這些南人開火的機會,呼哨一聲,騎兵馬隊向橫隊右翼划了一道長長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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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秘密武器

  側翼襲擾騎射本就是滿人的看家本領,鄂爾泰也不例外,這一套早就爛熟于心。百人馬隊在鄂爾泰的呼號之下抽弓搭箭,只等一聲令下便射出第一輪箭雨。

  在他們眼里這些缺乏戰斗經驗且又笨拙的的民壯步兵,就是一個個由肉做成的靶子,這些人反應遲緩的簡直令人發指,面對側翼几乎已經完全暴露的情形,竟然連半點應對的跡象都沒有。是他們的指揮官太蠢,還是民壯們笨到無法指揮?這和那日攻城時所表現出來的戰斗素養,簡直是判若天地。

  隨即,鄂爾泰恍然。早就聽聞南人善于守城,而拙于野戰,只是沒想到竟然懸殊到如此境地。

  看到自己的對手是眼前這個德行,鄂爾泰一陣冷笑,阿克濟阿几次敗在這群豬一般的蠢貨手中,真是給旗人丟臉哪,虧他還好意思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愛新覺羅家的人,自己若是拜音圖早就將這個連累家族聲譽的人逐出門牆了。當然,這些想法在鄂爾泰腦中僅僅是一閃而過。民壯橫隊的側翼與后方已經近在眼前,此時不下令攻擊又更待何時?

  「所有人准備!」

  鄂爾泰第一個將早已搭在弓弦上的羽箭用力向后拉滿,騎弓立刻便由弓弦牽引成了滿月。然后手臂繃緊的肌肉驟然放松,羽箭「咻」的一聲伴隨著馬蹄踏地離弦而去,箭雨陡然爆起。隨之而來的不是南人中箭后的慘叫,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鄂爾泰第一反應是南人大炮,隨后只覺左臉一涼,抬手摸去竟然是熱乎乎濕漉漉的一片鮮血,

  爆炸聲接二連三,鄂爾泰緊扣馬鞍,生怕馬驚之后將自己掀翻在地。顯然,他這個種擔心是多余的,馬根本就沒有機會受驚了,劇烈的爆炸炸折了戰馬的前腿,數百斤的戰馬轟然倒地,向前翻滾,鄂爾泰左腳卡在馬蹬中,被龐大的戰馬帶著翻滾向前,他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被摔的散了架。

  跟在鄂爾泰身后的馬隊頓時也陷入了恐慌與混亂,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巨大而又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驚了戰馬,四處驚竄。隨之而來的是工地上爆出了陣陣叫好之聲,民夫們在拍手叫好,似是在歡送狼狽逃竄的韃子騎兵。

  鄂爾泰命很大,在驚馬亂踢之下竟然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他費了吃奶的力氣終于擺脫了卡住左腳的馬鐙,爬起身來,顧不得查看身上是否少了零件,拔腿便跑,不料腳下一軟整個身子向前扑倒,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山坡上的鰲拜將西城外那慘烈的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他與鄂爾泰等人相比,對此有著不同的認知。鄂爾泰與他的馬隊都認為這是南人的大炮,而鰲拜卻清清楚楚的看見,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炮,爆炸似乎是在地底下衝出來的。他雖然從十几歲就開始上陣廝殺,大小仗打了沒有上千也有几百,卻從未見過如今日這般怪異的事件。

  這又是什麼秘密武器?鰲拜此刻覺得自己還是輕視了孫承宗這位大明朝的善守之臣。區區千把人就來攻擊有他坐鎮的城池,雖然是彈丸小城,是不是有些過于孟浪了呢!

  清軍的攻擊因為高陽城出現的秘密武器而不得不終止,鰲拜召集了几名安然逃回軍營的士兵仔細詢問了當時的情形,種種描述彙集在一起,他敏銳的覺察出,這種秘密武器顯然是自地下而出,並且由踩踏觸發。

  「地雷?好名字!李教**是能給本官驚喜!」

  魯之藩在城西的打鐵鋪子里看著地上擺著一溜已經打好的鐵疙瘩,仔細看鐵疙瘩表面有著凹凸不平紋路,中間還是空心的。他的目光中滿是興奮,有了這東西韃子再想靠近城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試想面對未知的無時不刻不存在的,踩中地雷而死亡的命運,有誰能無所畏懼的一直向前衝鋒呢?

  所以,魯之藩的興奮不但是因為看到了他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地雷這種武器對敵人無時不刻不存在的心理威懾力。

  「此物雖好,可原材料畢竟不如水泥那般隨處可見,燧石以及作為主要原料的鐵都非常稀缺!」

  木頭架子上擺放著半成品的地雷,魯之藩隨手捧起一顆抽出作為引信的竹管,只見竹管通体都被蠟封住,隨即又轉身看向李信。

  「這便是引信?」

  李信點頭道:「正是!」

  「燧石不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嗎?」

  「當然可以,陶罐,實罐可以替代這鐵疙瘩,燧石卻是沒有更加容易得到的東西來替代!」

  李信前世作為狂熱的軍史愛好者,自然從各種論壇帖子中知道了不止一種引信的制作方法,只有燧石是在明朝時代取得最為容易的材料。並且,使用燧石作為引信的核心原理也很簡單,大体與后世的燧石火機相當。在竹管中固定一粒燧石,放入硫粉以及適量的黑火藥,再將一截只有竹筒一半長度的簧片探入到竹筒底部,最后再將一根表面加工出銼紋的鐵棍緊貼著燧石半放入其中,頂在簧片之上,使之能夠承載一定的壓力,從而防止誤操作。一旦引信被觸發,表面布滿銼紋的鐵棍向里運動與燧石摩擦而產生火花,從而引燃極易燃燒的硫粉。

  原理不難,但在實際操作中卻遇到了不少之前僅憑理論忽視的問題。最大一點便是泥土潮濕,很容易導致引信受潮而失效。最后還是老鐵工提出了用蠟封來防潮,才解決了這一難題。

  李信的話讓魯之藩大失所望,嘆口氣又道:「事關高陽生死,不管難度多大,都得克服,本官這就回去動員全城百姓捐鐵捐物。」隨即又衝老鐵工抱拳一禮。「這里就拜托老漢全力施為,總要在韃子下次攻城前造出盡可能多的地雷。」

  老鐵工一雙渾濁的老眼閃爍著激動。「大人都說這高陽城生死著落在老漢身上,老漢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把這物什打夠了數!」

  第二天,韃子並沒有再次攻城,其軍營里也出奇的平靜。魯之藩趁此機會帶著人連夜在城西工地外側大范圍鋪設地雷,他果真勸服了全城的富戶,將家中鐵器陶器、瓷器紛紛的捐了出來。有多少鋪多少。城西的城牆改造事關高陽生死,只好不計成本的造雷,埋雷。一連三天,竟然埋了大約有數千顆之多。這回魯之藩算是心中有了些底氣,一人一顆雷也炸死那些狗韃子了。

  于是從第三天開始,大批的民壯開始出城施工。此前韃子防火燒了一些木料,但火著的時間比較短,所以損失並不大。除去表面碳化的一些木料,大多數都完好無損,大伙干勁十足,水泥石料灌注的進度竟比預期提前搞的七七八八了。與此同時,每天輪流派出一支千人隊在西城外操練,既保護民夫,同時又給民夫們以信心。

  又是一連三天高陽城都平安無事,城外的韃子安靜的有點過分。李信開始狐疑,鰲拜此人絕不是無勇無謀之輩,一連三天按兵不動,絕不會是懼怕,或者束手無策,他下一步棋究竟要怎麼走呢?李信對此一無所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內心中如吊桶般七上八下,這種忐忑的感覺愈發强烈。

  就在李信疑慮重重的時候,孫承宗遣二子孫鉁來見他,並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明日縣衙准備正式給民壯授名,家父特地令孫某來征詢李小兄可有其他意見。」

  這果真是個好消息,一旦民壯有了正式的名分,戰死受傷的撫恤都會有相應的制度跟進,由此也可以為他們省去一份后顧之憂。

  李信此前曾詳細了解了一下明代的兵制。在明朝早期衛所制的軍戶是軍隊兵員的主要來源,但嘉靖以后衛所制漸趨瓦解,又開始采用募兵制。衛所制與募兵制最根本的區別並不在于它招兵的方式,而是在于地位。有明一代武人地位低下,衛所制下的軍戶乃是世襲,雖不是賤籍,但地位低下卻堪比賤籍,尋常良家子弟如何願意入籍參軍?

  但募兵制不同,兵員不入軍籍來去自由,這就為良家子從軍大開了方便之門。即便大戰之后無法因功得官,大不了繼續回家種地。正是有了基于以上的兩點認識,李信才提出了讓這支民壯隊伍正式改組為高陽軍的建議。

  「閣部可有了章程?」

  李信先是見禮,然后不答反問,這件事關乎的問題太多,非有分量有擔當的人不能一肩挑起來,恰恰孫承宗這兩點都符合。

  「自是按朝廷体制一一落實,其他的只等大戰之后再向朝廷報備!」

  不愧是孫承宗,好大魄力,李信心中暗贊。所謂報備無非是向朝廷請准將臨時的差遣轉為正式,可不要小瞧了這數千民壯的規模,一旦按照朝廷的体制計算下來,正七品的把總,正六品的千總等等武官也有十數人。

  忽然有皂隸急急趕來報信:「李教習,典史大人請您去西城。」

  李信眉毛一挑,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可是敵襲?」

  皂隸語氣遲疑。

  「像也不像,教習去了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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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高陽再挫

  李信登上高陽西城門敵樓,只見自西向東一條黑線愈來愈近,仔細看竟是拖家帶口的難民,足有千人之數,頓時臉色大變。

  「立即阻止他們靠近高陽!」

  教諭周瑾站在魯之藩身側亦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先李信一步到了城樓。周瑾由于輕率令民壯出兵被殲一事曾提出引咎請辭,但高陽正是用人之際,縣令又棄官而逃,魯之藩堅決不同意,孫承宗也主張令其戴罪立功,李信更是從專業角度分析,無論是誰當夜在西門執勤,遇到那種情況一樣會下令出城,而韃子騎兵的戰斗力之强悍有目共睹,有了第一次吃虧的教訓,由誰指揮都難免吃敗仗。

  所有人都在為周瑾留在高陽教諭和民壯監軍的位置鋪設台階,周瑾堅辭几次之后便同意暫且留任,待高陽戰事結束再向朝廷請罪。不過李信的主動示好並沒有換來周瑾的回應,相反他對待李信的態度比以往更加惡劣。李信組織難民靠近高陽城的言語立即引來他的斥責:「胡鬧!百姓無家可歸哪有驅趕的道理!此乃民政,教習請勿越俎代庖!」

  李信耐心的解釋道:「教諭明察,咱們發現了難民,城外的韃子也一定發現了他們,城中是否能養活這許多人且不說,一旦開城唯恐韃子趁亂而入。還有最要命的一點,万一韃子驅趕難民衝擊地雷陣……」

  話音未落魯、周二人驟然色變。魯之藩此前僅僅是出于擔心難民安全的考慮,卻沒料到李信竟然想的如此深入。細一思量,的確有此種可能……

  几個人商量對策的功夫,難民隊伍距離高陽城更近了。對面的情況也能瞧的更清楚,但真實情況還是讓李信心驚肉跳,在難民隊伍后面竟然墜著為數不少的騎兵,更為扎眼的是高高擎起的三角黃龍旗。

  「韃,韃子……」

  魯之藩也看到了難民隊伍后的韃子騎兵,沒想到竟是最壞的情況,魯之藩只覺得自己如万丈深淵旁一腳踏空,無力感充斥著全身。再看周瑾已經面色如土,顯然也亂了方寸。

  「李教習,可,可有對策?」

  兩個人異口同聲。李信直咧嘴,他能有什麼辦法?清軍這几日按兵不動,他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鰲拜這貨一定是憋著想主意。答案在此刻揭曉,事實證明日后鰲拜能成為掌控大清朝廷的權臣悍將,絕非浪得虛名,只一招便高下立現。

  李信默不作聲,魯之藩雙手一攤,周瑾則色急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我大明百姓被驅趕進地雷陣嗎?」

  還能怎麼辦,出城把百姓攆回去嗎?這根本就不現實。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還可以一試。李信將城上的民壯都集中到一起,令他們齊聲下城外難民喊話,讓難民朝兩側跑,西門已經堵死無法打開,可以在北門或者南門進城。

  數百人齊聲高喝陣勢果真不同,聲音洪亮而渾厚,可有多少難民百姓能聽見,又有多少聽見的可以照做就很難說了。上千難民被清軍如趕牲口一般攆著,走的稍慢點便被一陣亂箭射死。人們生怕走的慢了丟了性命,是以都不要命的向前衝著,誰都不敢人后,因為落后就等于死。

  可百姓們卻不知道,衝在最前邊也等于死,而且要死的更加慘不忍睹。衝在第一位的壯漢已經可以看清高陽城頭站著的人,他們再衝自己大聲呼喊,可太緊張了根本就聽不清城上在喊些什麼,也許是喊自己快些跑,他們好開成放自己進去。腳下加快了步伐,卻不料一陣氣浪將他掀翻在地,緊接著伴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是腿部鑽心的劇痛。他蒙了,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低頭看去,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齊膝斷掉,而斷掉的哪部分則不翼而飛,只剩下慘白的腿骨支在外邊,格外滲人。

  從那壯漢開始,爆炸接二連三,越來越多的百姓被炸的血肉模糊。更悲劇的是,百姓們還以為是城上在向他們開炮,咒罵聲,慘嚎聲不絕于耳。人潮開始退卻,韃子騎兵則搭箭張弓,箭簇暴雨般進人群,便是一群人倒下。大明百姓如潮水撞上堤岸又往高陽城方向卷回。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證明,喊話根本無效,沒人能聽得見,即使聽得見又有誰能跑的了?瞬息間,城下已經成了人間的修羅地獄,李信不忍再看,扭過頭去,韃子何其歹毒竟以無辜的百姓作為他們攻城的踏腳石。戰爭時代人命賤如螻蟻,此前僅從書本上看到,如今親眼所見,切身的感受到這種几乎難以承受的壓力讓李信如鯁在喉。

  城下,屠殺在進行,或許有一半的百姓是被他們親手一顆顆埋下的地雷所害,但這不是一道非此即彼選擇題,可以輕松的做出選擇,然后總有一個正確的答案在前邊等著。

  「典史大人,不如李信帶民壯老營出城,能救下一個算一個!」

  魯之藩內心矛盾煎熬,出城營救難民百姓,很可能就會被裹挾進亂民中,沒等和韃子接戰就得被百姓衝擊亂了陣型,即便可以陣型完整的與韃子接觸,野戰之中又有几分把握取勝?可如果不加理會,試問又如何忍心看到人寰慘劇的接連發生?

  「李教習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魯之藩不問取勝,只問李信可否保全民壯,是希望他盡量保持克制,不要把辛辛苦苦帶出來的民壯毀于一戰,這些可都是高陽賴以守城的精銳!李信如何能不明白?

  等李信帶著民壯老營出城列隊之時已經有百姓難民衝破地雷陣抵達城牆下,民壯齊聲高喊,讓幸存的百姓奔向橫隊兩側。這回他們總算聽的清,也開始往兩側聚集。

  民壯老營在城門前半里許的位置列開了三列橫隊,三門小鐵炮被置于木質的炮車之上,推至橫隊前方,黑洞洞炮口直指前方。張石頭手握火槍,雙目中噴吐的除了怒火還是怒火,韃子惡行喚醒了被他壓制在內心深處一直不願面對的回憶,只恨不能立即衝上去與韃子拼個你死我活。但韃子騎兵並沒有縱馬衝陣,而是又朝殘余的難民百姓中射了几輪劍雨便緩緩退去。

  至此,千余百姓被韃子用箭雨驅趕為其掃雷,能抵達高陽城下的不過十之二三,這其中又有半數人人帶傷。僅僅半個時辰,上至魯之藩下至普通民壯,几日來由地雷陣所催生出的自信徹底土崩瓦解。

  西下的太陽將戰場涂的一片血紅,蒼黃的大地蕭瑟一片,枯枝敗草間若隱若現著倒斃的屍体,食腐的野鳥盤旋于上空,啞鳴連連。李信帶著人將數百屍体草草掩埋,由于擔心韃子偷襲,距離高陽城太遠的則只好暫時放在原地,引來了不少野狗野鳥。

  臨撤入城中的一刻,李信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清理過的戰場。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力量的渺小,以一隅抵抗擁有全局優勢的韃子是何等的力不從心,剛剛穿越時爆棚的信心是何等的無知無畏,鰲拜區區千把偏師散騎他們都束手無策,一旦對方大軍到來,全力攻城之下又該如何應對?

  鰲拜手中捏著一封信,是睿親王、皇太極親封的「奉命大將軍」多爾袞寫給他的親筆信。信中所言,涉及各種策略與戰术都在他意料之中,唯獨卻提到了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人,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便將心思轉移到高陽城的城防上,高陽的防守的確嚴密而周全,擁有很强的防守攻擊力,經過第一次漢軍旗的攻城試探,他明白自己這几個人絕不適合强攻。

  越過邊牆進入大明朝腹地這不是第一次,清軍一直以來奉行重要關隘强行攻破,彈丸小城則打得下就打,打不下搶一番周遭就撤的戰略。不過睿親王多爾袞這回入塞顯然與此前所執行的策略相悖,除了南朝京師几乎每城必克,每克一城則必毀其城,擄其民,如此一來不但漢軍旗損失頗大,就連八旗甲兵同樣存在不小的傷亡。

  再者人畜俘虜隊伍越聚越多,他們在后勤安全上投入的兵力愈發多,而應對明軍主力時,兵力則越來越少。他對此頗有微詞,更對其信中催促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攻陷高陽的指令不以為然。

  八旗甲兵乃是大清柱石精銳,豈能用于消耗戰?即便是漢軍旗的使用也不能一味的狂攻猛打。所以,他對高陽一戰不克后,采取的策略僅僅是不斷騷擾,逮著機會便狠狠咬上一口。今日下午驅趕南人百姓排雷已經讓他們自食了自己種下的苦果,想必將沉重打擊了南人的守城信心。不過這還不夠,他還要落井下石,讓這些南人徹底斷了守城的念想。

  「來人,阿克濟阿可以下床了吧,讓他帶人去燒城西的木料,連帶沒有完工的城牆,能毀多少便毀多少。今夜星斗滿天,不當會再有大雨,告訴他燒不光就別回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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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援兵新敗

  城西外燃起了熊熊大火,燒的李信心頭一頓亂顫,他明白定是韃子趁夜燒了木料。李信抬頭望天,今夜星朗月明,老天也還能再降下一場暴雨來幫他們嗎?那些木料可都是為改造南城而准備的,如果燒光了讓他去哪里在弄如此多的木料?

  魯之藩曾試圖組織民壯出城救火,但韃子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一旦靠近火場便是一頓箭雨砸下來,几次反復后火勢終于不可遏止。衝天的大火直燒到天明,魯之藩痛心疾首之下竟然急怒攻心暈了過去,皂隸們慌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噴涼水,這才總算醒了過來。

  万幸的是城西外灌注的水泥石料已經凝結,並且具備了一定强度,韃子雖然燒了其外層作為模具的木板,卻沒能毀掉裡面的牆体。一番折騰下來,高陽城眾人終于一籌莫展,面對城外韃子的挑釁束手無策。

  万般無奈之下,高陽城只好由積極防守轉為消極防御。按照傳統的守城方式,挨近城牆附近的房屋被拆毀,防止有可能因為戰事引起的大火蔓延城內,再次就是大量滾木雷石被大量搬運上牆体,好做最后的防御之用。

  難民被安排進了早前為城外遷民所集中建造的營地,營地內均是擠擠挨挨的用水泥石料和木板混建而成數層小樓,居住條件的確不好,但總比在成為做了韃子的劍下之鬼要好。不過,這一日卻鬧出了亂子,原本計划于兩日前便應該采購進城的糧食沒有按時抵達。城中的糧食供應一下子緊張起來,加之與韃子在城外激戰連續慘敗,恐慌的情緒開始在擠了數万人的小城中逐漸蔓延。

  最先出問題的便是這難民營,本該每口成年男丁分配的每日半斤小米沒有按時下發,最后多虧孫承宗在城中大戶那里借來了糧食,才算勉强將這次騷亂平息下去。同時,魯之藩按照李信的建議實行戰時管制,將整個城內划分成數個軍管區,每個管區安排了民壯專門負責治安,一切日常出行均需向管區報備,夜間更是禁止一切活動。很快,一切似乎都恢復如常,但各種不安情緒卻在暗處涌動著,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准備瞅准機會跳出來狠狠的咬上一口。

  城外的鰲拜似乎不急于攻城,只是靜待時機。或許他十分清楚,即使再堅固的堡壘,也很難抗住內部出現層出不窮的問題。現在擺在魯之藩李信等人面前的問題便是如此。

  這日黃昏,高陽城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支車馬隊伍竟然自東向西平安抵達東城門外,令人驚訝的是隊伍的領頭人竟然是之前棄官潛逃的縣令雷覺民。但無論如何他回來了,帶著一千石糧食,兩百個護兵回來了。據說是從河間府借來的糧食。

  一千石糧食來的真如雪中送炭,解了城內斷糧的燃眉之急,但如今城內人口急劇增多,這些糧食顯然經不起消耗。最終雷縣令沒被追究擅離職守的罪責,人們都很好奇是什麼促使這個逃官敢于親身犯險借了千石糧食回來,但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在雷縣令返回高陽的當天深夜,一名明軍探馬連夜叫城,並且帶來了一個讓城中所有人振奮無比的消息,京師五軍營右掖參將率2000兵馬由河南北上勤王,不日將過境高陽。

  魯之藩大喜,京營是戰斗力僅次于邊軍的大明官軍,加之連年剿匪戰斗力有增無減如果真能過境高陽,高陽民壯與這2000京師選鋒里應外合未必不能趕跑韃子。但卻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前去與之聯絡,魯之藩總覽縣城事務,由他去肯定不合適,教諭周瑾性格孤傲又不通兵事,顯然更不合適。最后,孫家二公子孫鉁主動請纓,由他代表孫承宗去求援。

  「五軍營雖已經過了博野和蠡縣的邊界,但路上已經很不太平,二公子一個人去不行,不如由李教習護送。」魯之藩擔心孫鉁的安慰,畢竟是孫承宗的二公子,他又沒有官府的身份職責,出了意外沒法對孫承宗交代。

  求援的事一確定下來李信便連夜准備,選出100原本馬戶出身的民壯,編成一支馬隊用來護送孫鉁。可到了天亮事情又出現了反復,一群潰兵由南面疾馳而來,其中個個渾身帶血,為首一員主將模樣的漢子自稱便是五軍營參將鄭西堯。

  守城的民壯不敢貿然將這些人放進成,但又不敢怠慢,一溜煙的跑去通知典史大人。魯之藩聽說五軍營已經成了潰兵,並且就在城下求助,夜間的一腔歡喜立時似被澆了一盆冷水。如何援兵一夜之間就成了潰兵?于是隨著民壯急急上了南城,向城下看去,果真是一片殘兵敗將。

  魯之藩也不羅嗦,直接衝下邊的人喊道:「城下可是五軍營的鄭將軍?」

  為首的主將脖子上纏了塊布,吊著左臂,顯是受了傷。

  「正是小將!」

  「將軍受苦了,但眼下韃子襲城,形勢復雜,本官指責所在,還請將軍自證身份,馬上便開門請將軍入城。」

  那主將一怔,隨即苦笑道:「印信倒是隨身攜帶,可作數否?」然后便朝腰間布袋摸去,誰知卻摸了個空,許是激戰中掉了。只好衝城上兩手一攤。

  「實在不巧印信許是在昨夜的戰斗中遺失了。」

  「那沒辦法了,本官只能為將軍投下飲水飯食和藥品……」

  言下之意城門卻是不能開,也不能怪魯之藩不通情理,如今形勢如此危急,沒憑沒據的誰知道這些人什麼來路,万一是韃子詐城該如何辦?

  誰知那參將一拍腦門,衝城上拱手道:「大人,孫閣部可是在高陽城中?當年小將所在五軍營輪換遼東,還蒙閣部親自訓話,有過一面之緣,想必他老人家該有印象!」

  既然參將提出孫承宗或許能為他證明身份,那就好辦多了,立即派民壯去請孫承宗。孫承宗已經還鄉多年,當年在他麾下的都是巡撫、總兵一級的人物,魯之藩沒打算他能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區區參將有印象,誰料孫承宗偏偏就對這個鄭西堯有印象,並且一眼就認出了他。

  事到如今便好辦了,魯之藩立即命人開城門放鄭西堯入城。孫承宗問起鄭西堯因何落得這般田地,鄭西堯面有愧色,低頭嘆道:「末將原本想過了豬籠河往任丘去,由文安、霸州回京,不想就在渡河這不上不下的當口遭韃子偷襲,才落得慘敗……」

  孫承宗一捋頜下花白的長髯:「韃子能半渡而擊,想必早就盯上了你,有心算無心,敗了也不冤。只是可知道韃子主將是誰?」

  「看旗號應是鑲黃旗的甲兵,似是叫鰲拜。」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鰲拜不是在城北扎營呢麼,如何又跑去了蠡縣伏擊鄭西堯?這也不能怪高陽縣情報信息的閉塞,不管李信、魯之藩、亦或是周瑾都是初經戰陣的新丁,能在清軍宿將面前將高陽縣城守住就已經十分難得了。至于孫承宗雖然督遼多年,但他明白自己的所長所短,一個出色的戰略制定者,未必就精通戰术,所以他在高陽城的守御上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都是任由魯之藩、李信等人折騰。

  孫承宗看鄭西堯吊著左臂,得了個空便語帶關切的詢問:「手臂的傷如何?」

  「勞閣部掛心,脫臼而已,已經好了,只是還有些不自如!」

  「那就好,那就好!」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瑾冷不丁插了一句。

  「鄭參將不如留下來指揮高陽軍如何?」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周瑾說的不是民壯而是高陽軍,難道他是打算讓這個京營的參將來負責指揮由民壯編組的高陽軍?

  「高陽軍?」

  鄭西堯不明所以,魯之藩立即便明白了周瑾的意圖,鄭西堯的使命本是北上勤王,但如今僅余數百殘兵敗將,勤王一事自是難以成行,留下來幫助他們守高陽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他畢竟是朝廷有品級的參將,又從軍多年有著豐富的指揮經驗,成為高陽軍的將官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順著周瑾的意思詳細解釋了一番。

  孫承宗捋著頜下花白的長髯仔細聽著卻不置可否。

  這時孫鉁急匆匆趕了來,向在場諸位告了個罪,便徑直到孫承宗身側耳語了几句。老人聽罷,右手重重一拍桌面。

  「好,大郎倒是利索。」

  隨即目光一斂,掃視了一圈眾人。

  「高陽軍今日便誓師成軍,主官由典史署理,鄭參將畢竟是京營的軍官不宜任用此職,協助指揮即可。」然后直視著鄭西堯發問:「鄭參將意下如何?」

  「末將敢不從命!」

  孫承宗哈哈大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突然霍的一下從椅子上起身,「不愧是我大明儿郎,典史去將李教習尋來,現在老夫有件大事要交予爾等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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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遭遇埋伏

  孫承宗提到李信,大伙才想起高陽軍這位功不可沒的總教習。只聽衙門正廳外一把爽朗的聲音傳了進來。

  「不勞諸位,李信來也!」

  來人正是李信,孫承宗半耷拉的眼皮猛然睜開,顫微微來到門口伸出右手把住李信左臂,拉著他並肩步入廳中。這個舉動讓眾人大為驚訝,孫承宗何等身份如此禮遇一個武夫,絕不是尋常舉動。

  孫承宗一指鄭西堯。

  「這位便是五軍營右掖的鄭參將,來的正好,可以協助典史指揮高陽軍。」

  鄭西堯初來乍到,並不清楚李信的底細,但見孫承宗如此禮遇于他,也應該是個人物,是以姿態放的很低。

  「鄭某不才,還望李教習多多指教!」

  他不清楚李信的官階品級,跟著大伙稱其為教**沒有錯。李信自打來這高陽城被人輕視慣了,鄭西堯如此低姿卻大大出乎其意料。在他印象里,京營出身的將官因為是天子親兵必然驕橫跋扈,不想卻如此低調。

  「鄭將軍折煞李信了,鄭將軍身經百戰,李信還要多像鄭將軍求教才是!」

  李信趕緊還禮,他在來之前已經聽人說了五軍營慘敗的事,仔細打量了這鄭西堯一眼,暗自嘀咕,卻不知此人水平如何?只要不是草包,高陽城得此助力,必然如虎添翼。

  「別只顧著客套了,眼下有件頂頂要緊的事需要即刻解決。」

  孫承宗打斷了兩人的寒暄,魯之藩心急脫口問道:「究竟是何事?」

  「大郎在山東籌措了一批火器就要運抵高陽了,隨行還有几千石糧食!」

  魯之藩一拍大腿,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高陽几千民壯缺的就是火器,他在李信的耳濡目染之下,對火器報以了極大的期望。孫承宗隨即給魯之藩潑了一盆冷水。

  「進了直隸境內卻不安全,韃子隨時有可能發現運送的隊伍,目前情況緊急,高陽必須派出人手前去接應,大家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一起議議。」

  「事不宜遲,咱們即刻便派出高陽軍前去接應!」魯之藩急急道。

  「如此大張旗鼓,万一被韃子發覺了如何辦?」

  孫承宗身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孫鉁提出了反對意見,這的確是個問題,城外的韃子首領鰲拜嗅覺靈敏的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如果被他發現万一給捷足先登了,高陽城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何不聲東擊西?」

  李信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事先派出一支人馬,將城外韃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然后在悄悄派出接應隊伍出城,如此一來當可瞞過鰲拜那廝。

  話音未落,鄭西堯連聲贊同:「此計甚妙,鄭某願為高陽當這吸引韃子的誘餌!」

  魯之藩有點遲疑,畢竟人家是客軍,剛來就讓他們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計,妥當嗎?鄭西堯像是看穿了魯之藩的想法一般,粗糙的大手一揮灑然笑道:「典史大人勿憂,可是怕鄭某做不來嗎?」

  見鄭西堯如此直白,魯之藩也不再矯情,當即點頭應允,這接應的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李信頭上。說來,如此分派 還真是再合適不過。

  鄭西堯的五軍營殘軍皆是騎兵,來去如風,引了韃子去才能全身而退。李信的高陽軍老營則是步兵火槍手,適合運送隊伍的防守任務,並且這火槍手的戰术古怪,除了他別人還真指揮不來。

  几句話的功夫就確定了兩人的任務。經過大半日的休整,傍晚時分,鄭西堯帶著自己几百親信出了東門,浩浩蕩蕩的繞了個圈子向北而去。

  這沒能瞞得了鰲拜的探子,很快一支規模不小的馬隊出東城門向北而去的消息便送到了鰲拜帳中。鰲拜一時間猜不透這支騎兵的意圖,但殲滅南人有生力量的機會不可錯過,不管這些南人想玩什麼花樣,他都有戰勝這些人的絕對把握!

  不到半個時辰阿克濟阿帶著五百甲兵騎士絕塵而去。阿克濟阿就像一頭聞到了血腥的餓狼,目光中布滿了貪婪與殘暴!不過隨著戰馬有節奏的奔騰,腹間傷口開始陣陣作痛,伸手使勁按了一下,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這小小的傷口已經折磨了他很久,傷口愈疼心中愈是憤恨不已,這回逮著南人俘虜定要狠狠的出上這口惡氣。

  時間過了凌晨,高陽城南門吱呀一聲悄悄的打開,一溜步兵肩上扛著火槍,腰間掛著雁翎刀,魚貫出了城,悄無聲息的向南而去。這正是李信帶領的600高陽軍老營,大伙第一次出城執行作戰任務,既緊張又興奮。

  「石頭哥,再遇到韃子給俺也繳一副鐵甲吧!」

  說話的是胡二狗,上次與韃子交火,張石頭在為數不多的甲兵屍体上扒了一副鐵甲,穿在身上別提有多威風。

  「就你這肚子,想找一副合身的怕是不容易呢!」

  張石頭的話引來一陣低低的哄笑,他又戲謔的瞟了一眼胡二狗的大肚囊,板著臉訓斥道:

  「都閉嘴,保持安靜!」

  尋找運送隊伍比想象中容易了許多,在孫家仆從的向導下,天亮沒多久便在豬籠河邊找到了他們。看到几十輛大車組成的隊伍一半在河東,一半在河西,李信的心先涼了半截。這隊伍的目標也太的大了,一旦遭遇敵襲,自己帶來的600人能保護的過來嗎?

  豬籠河是條直隸境內從西南流向東北的大河,由孟良河、磁河、沙河三條支流在祁州境內彙聚而成,流經一百余里最后注入白洋澱。這條大河春夏水漲,秋冬則水位下降。高陽境內這一段水位高漲時寬有百余步,但目前正值初冬,水位下降的厲害,河寬也僅剩二十余步,水位最深處還不及腰,淺的地方才沒過膝蓋。

  所以,運送物資的車隊過河沒有任何難度,這段河灣又位于一處半山坳,遠處雖是一馬平川卻一眼看不到這段河谷里的情形。李信不由得暗贊,看來孫鉁這人還真是心思縝密,想必這段河谷也是有意選擇的渡河點吧。李信一邊觀察著地形一邊在想,如果鄭西堯在此處過河,水深才沒膝蓋而已,五軍營就算戰斗力再不濟,也不至于敗成那個德行吧!

  豬籠河東岸十几步遠的山包上有一片小樹林,突然林子里呼呼啦啦驚起了一群野鳥,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不是怕什麼來什麼吧?谷口留下的哨兵一溜煙跑了回來。

  「稟教習,西邊來了韃子,是騎兵,至少500人!」

  聽了哨兵的彙報,李信大有吐血的衝動。自己手里只有六百人,和韃子在的兵力在數據上對比是勢均力敵,可實際戰斗力卻不是這麼算的。老營這些人雖然在高陽軍中算是訓練有素,但與韃子兵的戰斗素養比起來根本就不再一個數量級上。不過,李信也在納悶,韃子是有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怎麼來的時機把握如此精准?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韃子騎兵頃刻即至,既要保住貨物,還不能敗給這些混賬王八蛋,李信頓時感到壓力山大。但也顧不得那許多,成與敗總要去試了才知道。

  「敵襲!敵襲!別管貨物了,都撤到河東岸去!」

  「上山包,上山包!進林子!」

  几聲呼喝出去,車隊的民夫們慌了神紛紛按照李信所喊之言,朝山包的林子里奔去。老營的兵士們也呈三列縱隊魚貫過河,奔向山包。這處山包簡直是一塊抵抗騎兵的絕佳地形。有坡度,有林子,可以有效遏止騎兵的衝擊,並且火槍的發射距離還可以完全覆蓋河東河西兩岸,即便無法肉搏也盡可能保證貨物的安全。

  不過,等李信和他的老營列陣山包的坡面並且隱蔽好后,來自山包頂部斥候的信息讓他一陣窒息,豬籠河東岸河谷外十几里遠處揚起了大股煙塵,想必也是一支規模不小的人馬,是敵是友暫且不明。

  他只能默默祈禱身后那支身份不明的隊伍是友非敵。

  不消片刻功夫,韃子騎兵衝下河谷,為首之人正是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的同母異父弟阿克濟阿,河谷內的景象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迷茫。滿河谷都是散落的運貨大車,獨獨不見一個人影,待目光掃過東岸的樹林山包,阿克濟阿嘴角勾起了一陣冷笑,以為躲進林子里就拿你們這些南人沒轍了嗎?

  「都聽好了,把這些大車都給我放火燒了,一輛不留!」

  下令完畢,阿克濟阿覺得有點可惜,這些大車里除了糧食便是火器,燒了實在浪費,但鰲拜章京臨來時如此交代,必然有他的道理,況且軍令絕不可違背,拒不執行軍令被下獄的貝子親王都不在少數,自己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佐領是沒有那底氣抗命不尊的。

  在豬籠河東岸林子里隱蔽的李信眼見韃子紛紛燃起了火把,頓時感到不妙,韃子竟然不行搶,而是選擇了就地燒毀,這一招何其狠毒啊,不給自己翻盤的任何機會啊。

  也顧不得許多了,李信果斷下達了第一輪火槍齊射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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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山西總兵

  火槍齊射如果不形成連續不斷的彈雨,殺傷力是極為有限的,僅僅一輪齊射在聲音和心里上對敵人造成的震懾,其實遠大于實際的殺傷力。李信這回齊射也是如此,況且雙方的距離在五十步開外,在這種距離上阿克濟阿上百騎兵里只倒下了几個人。

  李信心有憂慮的注視著河對岸的韃子騎兵,按照原本的計划,他帶著高陽軍老營來這只是做接應工作,韃子的目光應當被鄭西堯的五軍營吸引。即便事前的准備工作做的如此充分,計策仍舊被韃子識破,看來是自己小看了鰲拜那貨。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放棄貨物保存實力,帶著人逃回高陽。第二,為保護貨物和這些韃子拼死一戰,不成功則成仁。

  隨著各種想法主意在李信大腦中飛速閃過,李信帶來的600高陽軍開始了第二輪齊射。阿克濟阿的騎兵顯然被激怒了,呼喝几聲便擺開了隨時准備衝擊過河的陣型。

  看到韃子騎兵的舉動,李信的心髒頓時就是一縮,韃子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騎兵原本就是步兵的天然克星,況且他們又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根本不是高陽軍這些由民壯剛剛成軍的新丁所能比的。同時李信覺得頭頂還懸著一柄利劍,那就是豬籠河東岸,他們所在山包后方疾馳而來的一股騎兵。

  如果這些人也是韃子,那麼他這次帶出來的600人以及這些押運貨物的民夫兵丁將沒一個能活著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李信現在唯一所能憑借的便是寬有二十步,深可及膝的豬籠河,以及山包坡地上的這片樹林。很快韃子開始行動了,原本彙集在一起的騎兵先后分成兩隊,只見第一隊戰馬先后奔到河邊,紛紛抬手射箭。第二隊則繞出河邊的谷底,在坡頂再次轉身,作勢欲往下衝。

  阿克濟阿的指揮嫻熟無比,完全不似前兩次無功而返的樣子。看到韃子如此做派,李信瞳孔猛的收縮,他明白韃子騎兵分成兩隊,一隊在河邊持騎弓輪射以便作為掩護,另一隊繞回坡頂,則不是撤退,而是做强行衝鋒的准備,一段下坡完全可以給戰馬帶來足夠的速度,去衝擊河對岸的高陽軍。

  「把鐵炮推到前邊來,一旦韃子過河就轟他娘的!」

  李信臨來之前像魯之藩要了一門鐵炮。這可是好東西,守城的利器,身為統攬守城全局的典史,魯之藩自然不願給,万一有韃子趁這個當來偷襲,城里少了一門炮便少了一份挺住的機會。

  600高陽軍此刻當真是陷入了生死關頭,命懸一線。張石頭從山包上奔了下來,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緊張的問李信:「后邊的山坡的騎兵繞到咱們左翼去了,該如何應對?」

  李信所在的山包存在于河谷之中,山包左側則是河谷外位于豬籠河東岸的一處高地。只要占據了那里,整個戰場將盡收眼底,也就等于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

  真是陋屋偏逢連夜雨,形勢似乎已經壞到不能再壞。

  「小心戒備,今日成敗在此一戰!」

  此時的李信已經下定了死戰的決心!逃跑?不是不能跑,但誰見過步兵能跑過騎兵的?出了這個小河谷,外邊一馬平川,別說几百潰兵,便是上千的規模,也不夠韃子追殺的啊!可恨自己一腔熱血竟然要白白的灑在這片無名谷地了嗎?

  話音剛落,便有馬嘶與叫罵聲傳來。大伙循聲望去,竟是那股身份不明的騎兵已經抵達整個戰場的制高點。

  李信定睛細看,煙塵環繞之下赫然是大明官軍的紅衣罩甲騎士,一面猩紅的戰旗上赫然寫著個斗大的虎字。霎時間,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李信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一面紅色戰旗激動的熱血沸騰。他終于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在前世身為資深明史以及軍史愛好者的李信對于這個時代的一些名將名臣如數家珍,虎姓作為中國姓氏並不常見,能有資格把自己姓氏寫到戰旗上至少也是總兵級別的人物。

  難道是他?看到殷虹的虎字戰旗,一個人的名字從李信腦袋中跳了出來

  李信身旁的張石頭待看清后邊來的是明軍,激動的就差流出淚來,生死線上走了一圈,如何能教人無動于衷?

  「教習快看,韃子逃了!」

  很快就有眼尖的軍士,發現河對岸負責射箭的韃子開始向遠離河岸的谷口退去,在山坡頂部,原本准備衝擊的騎兵也緩緩的向后退去。顯然,這些韃子騎兵並不打算硬碰硬。

  高陽軍几乎在瞬間開始歡聲雷動。

  「明軍威武!明軍万歲!」

  各種口號衝天響起。一場危機竟然就這樣化解了。那股明軍騎兵中很快衝出一名小校,快馬加鞭來到李信和他的高陽軍所埋伏的山坡前高聲喊道:「還請貴方主將出來一見,我家總兵有請!」

  高陽軍都是些民壯出身,雖然爭狠斗勇一個比一個狠,但見了真正的官立馬就慫了,連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張石頭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所有人都看著李信,都指望著他。

  李信閃了出來,衝那騎馬小校拱手一揖。

  「在下李信區區不才,是高陽城中孫閣部募兵的教習!」說到此處提高了調門,「不知貴方總兵可是山西虎總兵?」

  那小校聽說李信只是個軍中教習,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蔑視,但言語中依舊很客氣。

  「正是我家虎總兵,請李教習移步!」

  小校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李信的眼睛,心里暗嘆,這個時代的人極為重視出身與地位,自己這教習終歸還是入不了人家法眼。看來這伙騎兵應是虎大威不假,卻不知他因何到了這里?

  虎大威人並不如其名一般威猛,精瘦的漢子,虯髯滿面,黝黑的皮膚,獨獨一雙眼睛迸射著灼人的精光。只見他遠遠便裂開嘴笑了:「憑几百人就敢與數百韃子騎兵對陣,有這份膽魄的人咱大明朝一雙手就數過來了!」 不等李信答話,又繼續笑道:「如所料不錯,你們當時高陽城中的民壯吧?」

  李信驚詫的看了虎大威一眼,此人果真是有勇有謀,僅僅憑著蛛絲馬跡就可以判斷出自己這伙人的身份。想到此處人已經來到虎大威馬前,于是抱拳一禮。

  「在下李信乃高陽民軍教習,謝過虎將軍救命之恩!」

  虎大威並沒有下馬,顯然他並不打算和李信盤桓多久,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目光中含著毫不掩飾的欣賞。李信感覺自己第一次見到明朝的掌兵大將便被韃子打的如此灰頭土臉,有些顏面掃地的意思。但他卻不知道,在虎大威眼里,他李信不但沒有灰頭土臉,而且還很不一般。與韃子兵力相當,還敢于迎頭還擊,並且能穩住陣型沒有潰散,別說是民壯,便是遼東的邊軍恐怕能做到的也不多。

  他一時間起了愛才之念。

  所以,以他堂堂總兵之尊才特意著人叫了這伙民壯的主將來,有些話好叮囑于他。虎大威拿馬鞭柄磕了磕馬靴道:「涿州落入賊手,盧部堂已經移師河間,保定府如今直面韃子兵鋒,高陽城恐怕旦夕不保,回去勸城里人轉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番話聽的李信心驚肉跳,他万万沒料到韃子的攻勢竟然如此猛烈,看來這批火槍和糧食必須馬上運回城中才是。虎大威言盡于此,心里裝著盧象升交給他的任務,馬靴使勁磕了磕馬腹,戰馬唏律律竄了出去,身邊士卒也緊隨其后,整支隊伍如脫兔般又動了起來。

  「小兄弟,回去稟告孫閣老,韃子勢大,當避實就虛才是!你保重了!」

  直到虎大威帶著人遠遠的消失在地平線處,李信才緩過來,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馬上離開!等他再尋那些運送貨物的民夫時,才發現已經逃的一干二淨,只有几十個護送的帶甲軍士哆哆嗦嗦的藏在林子里沒跟著一並逃了。

  這些人都是地方上的衛所兵,說是兵其實與農民無異,戰斗力早就不是明朝初年時的模樣,之所以沒跟著一並逃了,還是出于對軍法的畏懼,丟了軍糧軍械,就算回去自己獲罪到沒什麼大不了,連累了家人才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

  李信還以為這些人到底是朝廷的軍士,多少有著對職責的忠誠。虎大威以及他手下騎兵的出現,大大提升了這個朝廷官軍在他心中的印象,連帶著這些爛透的衛所兵都跟著沾了光。

  誰知這些家伙沒等李信張嘴便齊刷刷在跪了一溜,求李信放過他們。費了一番口舌才算明白,原來這些人求李信給他們出一個文書,回去好有個交代,證明自己不是逃兵。

  李信當即笑道:「荒郊野外哪里有紙筆,你們且回去,來日若需要證明,你們往高陽城尋我李信便可!」

  几十個衛所兵千恩万謝踏上了回返的行程,這一路由山東到直隸,且不說遇到韃子大軍,便是土匪山賊也沒少了,能堅持到此地都已經相當不容易,因此李信並不打算難為這些人。

  接下來便是盡快將這些物資平安押送回高陽城,大家對此都疑慮重重,誰能保證韃子不再半路再行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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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敵將臨

  看著河谷里韃子丟下的几具屍体,李信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何必一定要原路返回,不如沿著虎大威一路過來的路線北上,然后再渡河折返高陽,如此一來即便韃子想在半路上再次埋伏自己,恐怕也難以料定押運隊伍的准確行蹤吧!

  于是,李信一行人趕著馱馬大車緩緩的沿著豬籠河東岸向北迤邐而去。一路上李信提心吊膽,因為他知道如此番情形,一旦遇上韃子肯定凶多吉少。

  原本計划著走上三十里便渡河返回高陽,誰知越往北去水位越深,李信數次著人去試探均深可及胸,這種深度人過去尚且困難,更別提馱馬大車。李信只好沿著豬籠河繼續向北去。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到天黑也沒找到合適的河段渡河,600高陽軍一天一夜沒得著休息,此時已經累的精疲力竭,擺在李信面前有兩條路,一是原地休息,待天明再繼續趕路。二是一鼓作氣找到合適的渡河點,連夜回高陽城。

  李信選了第二條路,不但連夜行軍,連火把都不敢打,因為茫茫黑夜中點著火把行軍無疑是在告訴韃子自己的行蹤。馱馬大車隊伍在黑暗中磕磕絆絆,終于找到了一處深不及腰的河段,黑暗中隊伍爆出一陣低低的歡呼聲。與此同時,李信卻緊張到了極點,這處河段雖然可以渡過,但水終究沒過腰,人起其中行動極為不便,一旦有人趁勢掩殺過來,恐怕……

  好在今夜是個晴天,半個月亮懸掛在天邊,雖然無精打采但微弱的光芒卻足夠高陽軍眾人過河之用。張石頭帶著几個人打前站,第一個抵達豬籠河西岸。李信墜在過河隊伍最后壓陣,只聽到對岸傳來一陣驚呼,心里不由得一陣發緊。不是又有韃子吧?這些韃子難道都是半仙附体,能掐會算?連他們准備在哪里渡河都知道?

  不過,張石頭卻讓人帶回了一個不是壞消息的壞消息,之所以說它不是壞消息,韃子並沒有埋伏在西岸。說他是壞消息,張石頭在西岸發現了大批明軍屍体,期間還散落著倒斃的戰馬,顯然是騎兵。

  一陣夜風刮過,帶起了陣陣血腥味,李信眉頭緊鎖,微弱的月光下滿地殘肢斷臂滿地觸目驚心,看來這里不久前剛剛發生了一場惡戰。

  很多士兵都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場景,滿地的血肉模糊似乎一眼都望不到頭,上了岸后鼻腔里一直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有人終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哇哇的吐了起來,一旦有人開了這個頭,士兵們一個跟著一個嘔吐起來。

  「發現個活的,教習快來看!」

  李信快步過去,能活下來的都不容易,希望他受傷不重,能挺得住。剛走几步,就聽張石頭又是一陣驚呼。

  「鄭將軍!怎麼是你?」

  李信納悶,鄭將軍?哪個鄭將軍,兩步並作三步來到張石頭身前,只見他扶著一人,一張血污變形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慘白,這不是五軍營的鄭西堯嗎!他,他怎麼在這里?又是如何被全殲了?發現鄭西堯是李信万万沒想到的,他的大腦在瞬間好像短路了,被各種訊息和猜測攪得心神不寧。

  「快拿水來!」

  鄭西堯眼皮半開被張石頭架在身上,可身体卻像沒骨頭一樣耷拉著,人到了這種地步最缺的就是水。李信接過士兵遞上來的睡袋,對著干裂的嘴唇灑了一些,鄭西堯立即有了反應,伸出舌頭貪婪的舔著。于是李信將水嘴放在他嘴邊,抬起水袋試探性的往他嘴里關了几下,結果還是倒多了,把鄭西堯嗆得直咳嗽。

  不過,這一下子倒好像把鄭西堯嗆活了,耷拉的眼皮完全睜開,一雙眼珠似乎也恢復了神采,盯著李信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是誰救了他。

  「李,李教習如何是你?」

  在鄭西堯的記憶里,李信是去城南的方向接應物資貨物,他是往北,兩個人南轅北轍,理論上根本不可能碰面。想到此處,鄭西堯一陣黯然,「莫非這是陰間?難道,你也……」

  李信看到鄭西堯醒了,頭腦也還清醒,大致為他檢查了一下,雖然一身血污,竟奇跡般的沒有致命傷,甚至連大點的傷口都沒有,看來應是累的脫了力。

  「這哪里是什麼陰間,分明是人間,鄭將軍你大難不死啊!」

  張石頭在旁邊搭腔。

  李信見他沒有大礙,便放下心來。鄭西堯兀自不信。

  「莫要誆我,你去了南邊,如何能出現在這里?」

  「一言難盡……」

  李信長嘆一聲,簡明扼要的講述了一下此前的情況,然后又問道:

  「鄭將軍可是遇到了韃子騎兵?」

  一戰全軍覆沒,這段回憶顯然對鄭西堯是痛苦之極的,他閉上眼睛,緩緩的回憶著。

  原來,鄭西堯一路北上之初的確發現一股韃子騎兵在跟蹤他們。但約莫跟了多半個時辰便不見了,他正准備回頭去看看情況,卻有另一股騎兵由后方殺到,頓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路打一路跑,到了這豬籠河邊終于精疲力竭,倒地不支。

  李信也是一陣黯然,几百個大好儿郎,一天前還生龍活虎的,此刻卻已經成了滿地殘肢斷臂。他知道,別看鄭西堯說的簡單,這一路跑一路打,定然是極為慘烈的。一個念頭在李信腦中騰起,于是問道:

  「可看清那些韃子騎兵是哪一旗的?鑲黃旗?」

  「不像,瞅著是鑲白旗的……」

  原本只是猜測,經鄭西堯口中證實以后,李信這才確定應是多爾袞來了。多爾袞是鑲白旗旗主,鑲白旗的甲兵就相當于他自家的子弟兵,無關緊要的小仗不會輕易派出來的,一旦出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准備南下了!看來虎大威所言果真不假。高陽城准備好了嗎?能擋住清軍大舉進攻嗎?他不會做僥幸之想,孫承宗在明廷影響力超凡,俘虜或是殺死他,對明廷的打擊都是極為嚴重的,多爾袞不可能放棄這種機會,

  天將放亮時,李信終于帶著車隊返回高陽城,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總算有驚無險的完成了。全城上下一片歡聲雷動,不論是孫承宗、魯之藩、亦或是周瑾都不禁喜笑顏開。待聽到鄭西堯部人馬全軍覆沒,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當中。

  但無論如何,此番出城的最初目的達到了,高陽城有了指望。魯之藩拉著李信的手格外激動。

  「教習辛苦了,城中已經為你擺好了慶功宴,走,喝他個一醉方休去……」

  對于李信能夠成功突破韃子的圍堵返回高陽城,周瑾之前是持懷疑態度的,一是懷疑此人能不能半路逃走,二是覺得他沒有這個能力。如今人貨平安歸來,不由得刮目三分了。

  遇到虎大威一事,李信並沒有告訴魯之藩也沒有透露給周瑾,這盆冷水還是晚些澆的好。但是,他私下里找了孫承宗,將路上遇見虎大威,以及虎大威的警告前前后后都說了出來。

  孫承宗捋著頜下花白的長髯久久不言,虎大威是軍中宿將,出于九邊之一的榆林鎮,身經百戰,且有勇有謀,他對局勢的判斷即便沒有百分百,也是**不離十。

  「可看著盧部人馬了?」

  「沒有,虎總兵帶的人也不多,不過几百人而已!」

  虎大威身為山西總兵,麾下士卒不在少數,怎麼只帶了這麼少的人出來?如此急急忙忙又是去做什麼?保定府的局勢當真糜爛到不可收拾了?

  一個個念頭在孫承宗腦中閃過,最后他得出一個結論,高陽將馬上面對韃子兵鋒!

  「韃子主力要來了,你怕不怕?」

  「怕有何用?該來的總要來,盡力而為便是!」

  孫承宗雙眼盯著李信,心里卻在品評著,這個年輕人哪有半點馬賊模樣,他如何能看的如此輕松?支持他的精神支柱又是什麼?朝廷命官守土有責,本地父老守護家鄉更是責無旁貸。而李信呢,不僅什麼都不是,還是個秋后待決的馬賊,怎麼就能與高陽共存亡的如此堅定呢?

  他最終也沒從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發現一絲端倪,如果說開始的獻策以及賣力是為了本能的求活,他能夠理解。如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就實而論,他對高陽能守住多長時間,信心並不充足。別看這個把月來折騰的歡暢無比,能有多大作用他是持保留態度的,但做點事情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强的多。所以他一早就抱定了與高陽共存亡之心。但到最后還是起了愛才之念,不忍心這年輕人與自己一同殉葬,想放他一馬。

  豈料李信就像看不出他想說什麼一般竟然談論起了守城的一些策略問題,高陽城小,且城牆高度又矮,但勝在之前的改造已經完成十之七八,有了這種工事,北城、東城、西城將會成為韃子的夢魘,整個高陽最讓人擔憂的是南城。南城的改造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繼續下去,大部分的木料被阿克濟阿一把火燒個精光,況且大軍就要壓境而來,此時應該把更多的人力投入到現在已有設施上更為妥帖。

  孫承宗決定直說:「該做的你都已經做了,並且做的很好,高陽百姓是不會忘記的,如今若想離去,老夫不會阻攔!」

  意思很明顯,還你自由,可以走了,我不會阻攔。豈料李信正色道:「韃子之患並非肘腋,試問閣部,若數年后天下腥膻千里,李信又該躲到哪里去?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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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意外陡起

  孫承宗愣住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節奏,在所有人的意識里,韃子此番入寇無非是和以前一樣屬于打草谷的性質,搶一票就走。可李信話里話外到有一些,這大明江山遲早要落入滿清韃子手中的意思。孫承宗一時間默然不語,以他的眼光做出這種判斷不難,但終究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很多糟心事眼不見心不煩,這些年來大明江山就像一艘風雨飄搖中滿是孔洞的破船,越修越破,水越修進的越多,到了今天怕是已經積重難返。他一生都在為大明朝廷盡忠,自然會在潛意識中回避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廳中靜的滲人,仆人端著茶水本想進來,一看孫承宗面沉似水,空氣都仿佛要凝固了一般,嚇得又縮了回去。李信的話就像一柄重錘,孫承宗便如那昏昏入睡的老人乍聞金鼓般驟然驚醒。

  與此同時,高陽縣縣衙正廳中,一身綠袍的縣令雷覺民召集來了如今縣衙里炙手可熱的兩個人物。雷縣令的目光從兩個下屬的臉上一一掃過,現在自己的大部分權力已經被這二人分走,他已經徹底淪為了圖章工具,不過今日找他們兩人來可不是為了奪權,還有一件頂頂重要的大事。他從袖中抽出一份紙箋,放在案上。

  「今日典史曾開門放流民進城否?」

  魯之藩不明其意,點頭道:「確放了五百人進城,城內新建的樓舍還有大量空位,放一些進來對高陽城無損,請大人放心!」

  「嗯」

  聽完魯之藩的話,雷縣令點點頭不置可否,而是將案上的信箋推倒了魯之藩一側。

  「典史看看這封書信吧!」

  魯之藩莫名其妙,拿起案上信箋,看了兩行不禁臉色一變,接著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兩邊才將信箋按在桌上,盯著雷縣令道。

  「這信大人從何得來?」

  「本官護兵由今日放進城的難民身上搜出!事關高陽安危,還請兩位拿個主意!」

  兩個人這番話將周瑾弄糊涂了,起身從魯之藩手中接過信箋,才看了一眼便大驚失色。

  「這還得了,得馬上采取措施!」

  魯之藩則有些猶豫,「此子雖然孟浪,但到底是有功于高陽百姓的,還應慎重對待為好!」

  周瑾騰的站了起來,將手中信箋「啪」的一聲拍在案上,「還怎麼慎重?韃子大兵壓境,一個不小心,咱們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復!」

  「總要先審一審這送信之人,不能但憑一張紙便自毀長城吧!」

  「送信的人要審,對此子也必須立即采取措施,以防万一……」

  「不妥……」

  几句話的功夫,兩個人便爭的面紅耳赤,雷縣令則端坐在主位上,眯著眼睛似在看戲一般。

  「兩位且住,依本官看,魯典史的意見較為妥當,李信畢竟是有功于高陽百姓的,今日又押運著貨物衝破層層封鎖,安然返回高陽,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便去抓人,怕寒了人心那!」

  既然縣令發話,周瑾也不好再堅持,一拱手道:「全憑縣令安排!」

  雷縣令卻笑道:「本官剛剛返回高陽,很多事都不甚了解,不如由典史徹查此事,如何?」

  周瑾沒意見,雖然兩人有爭執,但那是出于公心,他對魯之藩的人品與擔當還是有著充分的信任。這個建議也正中魯之藩下懷,只有自己親自將這個事攬下來,盡快還李信一個清白,至少此刻他不相信李信會勾結韃子。

  離開縣衙,魯之藩親自去了大牢提審那送信的奸細,豈料那人嘴緊的很,几十鞭子下去,仍舊一口咬定信不是他的。

  魯之藩想不通了,此人並沒有斷發,那就是地道的漢人,可因何為了韃子竟敢連命都不要了?

  看著血淋淋的奸細,魯之藩大感無力,審訊奸細不是他的强項,該怎麼才能讓他開口呢?

  「魏三,識相點就趕緊招了吧,免得禍及家人。」一旁皂隸累的滿身臭汗,惡狠狠的威脅道。

  魯之藩突然一拍腦門,怎的就鑽了牛角尖,既然是難民肯定會有親戚鄉鄰或是熟識的人,不如從此處入手,先查探一番。于是魯之藩急吼吼去了難民營,將今日放進來的513人統統集合,用了將近一個下午的時間摸排之后,他大失所望。這批難民基本都來自新城縣的大村落,鄰里之間都有一定的了解,可所有的人竟然都不認識這個叫魏三的家伙,也說不清此人來歷,難道他真是混進難民隊伍中的奸細?

  可如果那信上所言是真的,李信又是如何與韃子勾結上的呢?又有什麼理由勾結呢?魯之藩終于覺得事態嚴重,自己難下決斷,于是又急急的趕去了孫家老宅,請孫承宗替他拿個主意。

  孫承宗聽完魯之藩的講述,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手捋著頜下花白長髯。

  「僅有一封信,又無確實證據,奸細又拒不招供。典史,按照常理該如何辦啊?」

  「如是捕風捉影,不理會便是,可現在是非常之時,任何事都未必是空穴來風,但如果對他采取了强制措施,万一判斷失誤又如何能對得起高陽百姓?」

  「既然如此,一動不如一靜,暗中監視便可。」

  魯之藩瞬間豁然開朗,對啊,如果李信是韃子奸細,必然會有所動作,只要有了動作不就證據確鑿了嗎?如果他果真沒鬼,也不至于寒了人心。但接下來孫承宗的一句話,又讓他大為不安。

  「今日老夫越俎代庖了一回,准他去大牢里提那等候秋決的馬賊同黨,此事雷縣令是知曉的。這些人從小便在馬背上長大,是上好的騎兵苗子,放出來假以時日亦是一支虎賁,只沒料到又出了這檔子事。」

  天哪,這李信膽子倒是越來越大,竟敢提出如此不可思議的過分要求,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孫承宗竟然就同意了。那些馬賊為禍保定十几個州縣已久,官府一直他們沒有辦法。直到去年山西總兵王忠進擊流賊,摟草打兔子將這些馬賊抓獲的,如今說放就放出來,誰知道放出的是虎還是狼呢!

  身為典史,魯之藩還掌管著高陽縣的大牢,自然知道這批馬賊的數目,加起來超過兩百人,讓他怎麼監視?對于李信,將近一個月相處下來,他自問還是有所了解,但他可沒有把握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馬賊出來以后能否管住自己不殺人放火。魯之藩不由得埋怨的偷瞧了孫承宗一眼,心道:孫閣老啊孫閣老你是給我解決了一個難題,可又給我拋出一個更大的難題。

  魯之藩悶悶不樂的回到城西高陽軍駐地,這里原來是縣庫所有物資的存放地,當初李信看此處寬敞,調運物資方便所以選為臨時練兵的場所。直到今天,則成了正式的兵營,為了方便聯絡連魯之藩和周瑾都將此處作為了日常的辦公地點。臨進院子,他瞟了一眼校場上列隊的軍士,只見几列橫隊站的歪歪扭扭,几處為三列又有几處為四列。搖頭暗嘆,兵員素質越來越差了,隊列站不直需要訓練,可好好的三列橫隊給站成了四列就太說不過去了。不過,他仔細一看卻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哪里是新招募的民壯,分明是大牢里關押的那些馬賊啊!琢磨了一陣,魯之藩決定以緊急受訓為由,從駐守各門的高陽軍中各抽出200人回來監視,可細想想又不妥,倘若真個有問題,那如此做不就是打草驚蛇了嗎!思來想去,他最終決定等晚上找李信好好聊聊,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魯之藩本不是多疑的人,但今日的事的確透著古怪,李信為何不通過自己而是去通過那個跑路過的雷縣令釋放他那些馬賊舊部呢?並且更不可思議的是那雷縣令竟然也同意了。

  李信看著場上歪歪扭扭的隊伍,心潮澎湃。他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隊伍,馬賊雖然紀律渙散,但卻與他立場最近,訓練好了當真會如臂使指。而民壯雖然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自己卻只是個教習,他們更傾向于聽命于擁有官身的魯之藩和周瑾。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這些馬賊們都是騎兵上好的苗子,而高陽城需要一支騎兵,作為出城應對突發事件的機動力量。

  一陣吆喝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十三哥,俺們這算不算被朝廷招安了啊?」

  「既然招安了,也發俺們一身大紅罩甲,威風威風……」

  「隊列練好了,這些都會有的!」

  李信穿越醒來后便已經在大牢中,慢慢才發現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事實,他竟然是一伙馬賊的小頭目,並且要秋后處決。他為此曾沮喪了好一陣,直到孫承宗毀家紓難修成牆,這才給了他大展拳腳的機會。尤其是這次遇到虎大威,大明朝真正的騎兵留給李信的印象太過深刻。步兵在沒有騎兵的支援配合的情況下,很難完全發揮出自己的戰斗力。由此,他萌生了組建一支騎兵的想法。

  「陸九,就你蹦跶的歡,還要不要紀律了,為嚴明軍紀,罰你繞校場跑二十圈。」

  那叫陸九的漢子滿臉不在乎,擺了個這很容易的表情便跑了起來,不過跑起來以后他才發現,自己這近一年多坐牢的緣故,体能已經大不如前,僅僅十圈下來便有些支撐不住,但礙于面子只好咬牙死撐著。看熱鬧的其余馬賊則幸災樂禍的起著轟,李信苦笑,這哪里還像軍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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