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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內憂外患

  陸九此人是他穿越前「李信」的同鄉兄弟,因此,為嚴明軍紀李信第一個拿此人開刀。不過這在馬賊眼里看來,哪里還能算作懲罰,跑步而已,能比得了抽鞭子,打軍棍來的狠?

  天剛擦黑,魯之藩便遣人來請李信。李信微覺意外,這個魯典史向來都不拿架子的,今天怎麼還端上了?剛要將他打發了,那前來請他的皂隸卻道:「李教習還請跟卑下出門,典史大人在縣衙!」

  原來是這樣,李信先打發了皂隸:「好,你先走一步,我隨后就到。」

  那皂隸再不多言便出門而去。

  來到縣衙時,天已經徹底黑透,縣衙門口有高陽軍士兵在巡邏,見了李信都紛紛行禮。恰巧今夜當值的是張石頭,李信詫異的道:「不是給你們老營的人馬放假三日嗎?如何今天便巡夜了?」

  「典史又發了軍令,所有人的假期全部取消,折算成軍餉,兄弟們樂意還來不及呢!」

  進了縣衙,魯之藩在衙署后院的偏房已經等候多時,之所以選擇縣衙作為談話地點,是有他的考慮的。此處自行政中心挪往縣庫已經門可羅雀,完全不比軍營人多耳雜,是個極為安靜的談話之所。不過就在剛剛他打消了與李信做一次長談的想法,派去河間府肅寧縣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完全沒有虎總兵過境的消息。

  肅寧乃是由高陽入河間府的必經之地,如果虎大威當真過境高陽去河間府,肅寧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那李信所描述的戰斗過程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李信推門而入,「典史大人夜間喚李信來可有吩咐?」

  「教習准備練騎兵?」

  魯之藩開門見山,便只提李信組織馬賊欲建騎兵的事。

  「還想向典史大人討几匹馬才成。」

  魯之藩向來對他的要求來者不拒,豈料聽李信說完,遲疑了半晌才道:

  「高陽城中馬匹有不少,但都是拉貨的駑馬,上不了戰場的。你先報個數目上來,只能著人去外縣采購!」

  聽到魯之藩如此回答,李信的心涼了半截,去外縣采購若是半月前還行得通,如今韃子大軍南下,眼看著交通就要斷絕,外出采購根本就行不通了。只聽魯之藩又道:

  「可以先當步兵練著,危急時刻好能頂上去。」

  李信有些沮喪,便問起魯之藩連夜叫他來的緣由。

  「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本官取消了老營的假期,今天剛剛得到消息,有韃子大舉南下的跡象,高陽城的戰備已經提高了一個等級。」

  這種戰備級別的划分也是李信提出來的主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物力浪費,衙署可以根據當天的情報而部署當日高陽城城防的戰備級別。共有特、上、中、下四等,此前鰲拜來襲,高陽城一度提到特等戰備,隨即發現鰲拜所部只是一支千余人的隊伍,所以又降到了上等。如今又提高,便是恢復了特等的戰備水平,也就是說此時此刻高陽城中所有的軍事力量,准軍事力量都已經被調動了起來。

  出了高陽縣衙,李信突然產生了一種失控感,自從返回高陽城以后,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經脫離了掌控。就像這次提升戰備等級,所有的軍士調動他身為負責日常作訓的教習竟然一無所知。還有那個周瑾,平日里像個跟屁蟲一般,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今天竟然反常的一整日都沒有出現。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不過,李信這些擔心很快被另一個更大的噩耗所取代。第二天,天一亮便有老營的士兵跌跌撞撞跑來報信。

  「大,大事不好了,城外黑壓壓的全是韃子」

  「鰲拜攻城了?」

  李信下意識的還以為是鰲拜又發動攻城,那軍士則連連擺手。

  「不,不只鰲拜,還有更多人,從北邊來的……」

  來的好快,李信心里一陣驚呼,難道是多爾袞到了?僅僅兩天時間,韃子兵鋒便直抵高陽城了。

  「怕什麼怕,城外的地雷是白埋的嗎?韃子敢攻城就送他們去見閻王。」

  自從見識了韃子驅趕百姓排雷的場面后,高陽城內的決策者們曾對是否再在城外鋪設地雷展開了一場極為激烈的爭論。最后由孫承宗一錘定音,地雷該埋還得埋,難道指望韃子會大發善心嗎?所以城牆的山字型里几天的功夫就被埋滿了地雷,其中還出現了一段意外插曲,一名埋設地雷的民夫因為弄亂了記號,誤踩地雷而重傷。

  事實也果如李信所料,等李信登上北城敵樓時,排山倒海的韃子兵齊齊衝了過來,聲勢之壯前所未有,連高陽軍老營的士兵們心里都打起了鼓。

  不過很快高陽城頭上的軍民們士氣又重新高漲了起來,韃子衝進了雷區,即便聲勢如排山倒海也架不住地雷的狂炸,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再踏出几步,會踩中這種可以爆炸的地面.在未知的恐懼面前,韃子如海浪拍到沙灘上一般,開始向回卷去。

  韃子軍陣后方,諸將領眾星捧月般擁著一名身著布甲的年輕將軍,一張類似蒙古人大餅子臉的頜下長滿了鋼針般的胡須,根根向四周發散。一雙細長的眼睛眯縫著,似在思考著一個極為棘手的難題。

  他沒看到立于自己身后的一位白淨面皮的將軍嘴角勾起一抹頗耐人尋味的笑容,並且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那年輕將軍隨即對身旁人道:「南人心思倒是巧妙,這武器威力很大嘛,堪比紅夷大炮,咱們旗人應該盡快搞過來,不能落后了。」隨即又似漫不經心的補充了一句,對身后一名少年和顏悅色道:

  「漢軍旗的戰力還有待提高啊,不能一個衝鋒就退回來,多鐸回頭你勤督促著點。」

  「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再繼續下去也是徒增漢軍旗的傷亡,有此一戰也算對高陽守軍有了初步的了解。連鰲拜章京這等勇武都被擋在了城下,咱們又怎麼可能一蹴而就。」

  這位年輕將軍正是左路軍領兵大將睿親王多爾袞,高陽城里的花樣他有所耳聞,今日一見還真有些門道,看來想拿下這座彈丸縣城還要付出點代價了。如果沒有這些花樣,他敢打包票,兩日之內必然破城。

  多爾袞這回算是輕兵突進,只帶了一万人,主力大軍一部三万人趕往河間與右路軍岳托會和,准備圍殲盧象升,至于那個名動遼東的孫承宗他是要親自會會的,如果能抓活的那便再好不過。可看眼下情況,他顯然低估了那個城里玩花樣的人,初時那南人說此人了得,他只當是吹噓,如今看來所言非虛,有必要重新調整對高陽的攻略計划了。

  思考的同時,多爾袞步入專門為他准備的中軍大帳,由包衣奴才伺候著脫了布甲,又命人去研磨,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支狼毫,飽飽的吸滿了墨汁,在攤開的紙上筆走龍蛇,又加蓋了隨身的璽印。

  寫罷又命人去喚來多鐸。

  「十五弟,你膂力過人,將這封信給為兄射進那高陽城中去!」

  多鐸忍瞟了眼紙上的內容忍不住道:「十四哥何必多此一舉,南人豈會相信?」

  「為兄就是想讓南人知道,這個人本王要定了!

  多鐸剛出了大帳便有包衣奴才通稟:「恭順王求見!」

  多爾袞正了正衣冠,所謂正衣冠不過是整理了一下布甲襯里衣服上的褶皺,滿人無帽只有腦后拖著一根鼠尾大小粗細的辮子。身為八旗權貴的年青一代,他是少有的漢人文化推崇者。所以,對有能力的漢人也極為尊重,而且不輪文武,只要有一技之長均想為我所用。在這一點上,倒是很有些乃兄皇太極的影子。

  等求見之人進到帳內,多爾袞已經立于大帳正中擺出一副迎接他的架勢了。恭順王見狀頓時感激涕零,主子起身迎接奴才那是何等的恩典,趕忙緊走几步單腿打了個千,「奴才孔有德見過睿王殿下!」

  多爾袞將孔有德扶起,一字一頓問道:「今日城下之戰,恭順王如何看?」

  孔有德曾為登萊巡撫孫元化部將,而孫元化又是明廷的西洋火炮專家,所以當孔有德投降滿清后很快就因為善使火炮而得到重用。

  「回殿下,今日南人使用火器奴才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果能弄來一個瞧瞧,仿制應該不難!」

  孔有德在這位和顏悅色的年輕親王面前總有種如履薄冰之感,不敢扯謊只好實話實說。多爾袞眼里果然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但隨即又道:「弄來一個不成問題,說不定本王還能將造這物什的人請來呢!」

  入夜,高陽城頭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晝,白日間韃子被地雷炸的人仰馬翻,極大的鼓舞了軍民們的守城信心。典史魯之藩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站在北城的敵樓之上,憂心忡忡的看著黑暗中隱約可見的韃子軍營。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魯之藩下意識的一低頭,一杆羽箭疾射而過,正釘在身后的窗欞上。這讓他身邊的軍士們一陣緊張,紛紛勸其下樓。魯之藩自然不能因此而下樓躲避,如此不但會傷了守城軍兵的士氣,更會使自己 落下膽小的話柄。

  「典史大人,箭上有書信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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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李信通敵

  信是多爾袞寫給孫承宗的,但卻講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多爾袞自述,在關外的時候丟了一個奴隸,而這個奴隸又是他手下的能工巧匠,讓他難過了好長時間。直到此番南下會獵,才得知他的逃奴竟然在高陽做了教習。所以,提出的要求也很簡單,只要孫承宗能將逃奴交還給他,他多爾袞可以保證不再攻擊高陽城。

  魯之藩看罷連連苦笑,這算怎麼回事嘛?羞辱?玩笑?一把將信揉成了團拋向黑洞洞的城牆下。

  就在魯之藩將多爾袞的信揉成紙團,拋向牆下的時候,李信正躺在屋中床榻上,無所事事的望著簡陋的屋頂。身為此前歷次戰斗的直接指揮者與參與者,他被徹底的隔離了。到了此時此刻就算李信反應再遲鈍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被高陽城的頭頭腦腦們列為了不受歡迎的人士。

  張石頭推門進來,此時他已經成為高陽軍中的一名把總。

  「教習,俺想不通,典史為何不讓你指揮俺們了?」

  李信表情卻極為平靜,絲毫沒有受到排擠之后的憤怒與焦慮。

  「教習你倒是說句話啊,典史大人也太不公道了,那個打敗仗的鄭參將倒是騎在咱們兄弟頭上了!」

  「石頭休得胡言,鄭參將乃是為朝廷力戰而敗的,他是大明的英雄,絕不可出言羞辱!」

  張石頭不以為然的回道:「那教習還是俺們高陽的英雄呢,怎麼就如此對待?不行,俺得找人去評里去,典史不給主持公道,俺就去找孫閣老!」

  「石頭不要胡鬧了,我相信典史會分清事情黑白的,這中間也許有什麼誤會。為今之計是要戮力同心守好這高陽,我個人暫時受點委屈算不得什麼。」

  李信好說歹說才將張石頭勸走,既然不讓參與指揮,了解下軍情總該可以吧。于是他出了門,一個人便往南城門而去,整個高陽城防,南城牆是唯一一個沒有改造完的方向,也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可上了正街,離南城還有百步距離的時候,便聽一陣吆喝,竄出一群人將他圍了起來。

  「什麼人?」

  「城牆重地不得亂闖!」

  原來是巡夜的軍卒,看著臉生,對方也沒有認出自己的意思,李信自己解釋著,可能是最近招募的民壯太多一共沒見過几面,認不出來也不見怪。

  「我是教習李信,准備去南城查探一番!」

  那為首的小校沒聽他自報家門還好,一聽說是李信,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

  「原來你就是那奸細,怎麼,想趁亂出城去給奴酋送信嗎?來呀,給我捆了,交給縣令大人發落!」

  李信見這些人不像是開玩笑,竭力掙扎道:「兄弟們是不是誤會了?我怎麼會為韃子送信呢?」

  小校一陣冷笑:「典史早就有令,此番守城你不必參與,如今你無視軍令,私闖軍營重地又是何居心?別廢話了,跟我走吧!」

  李信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又豈能受他一個外來的小校呼來喝去,趁其不備抽出那小校腰間雁翎刀橫在他脖子上,厲聲喝道:「都他娘的給我老實點,誰在撒野小心老子手中的刀不長眼!都給我滾蛋!」

  几個軍卒見頭目被劫持,一時間你看我,我瞅你不知該如何是好。李信手腕加了把勁,鋒利的刀刃切入小校的脖頸,鮮血頓時流了出來,在火把映照下格外滲人。

  「還不滾蛋?」

  軍卒們看到見血了,不再猶豫撒開腿一溜煙的便跑的沒了蹤影。李信動了真怒,他終于認出來,這名小校和那几名軍卒是縣令雷覺民此番帶回來的護兵,平日里耀武揚威,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他都睜一眼閉一眼當做沒看見,如今竟騎在他李信頭上拉屎,這叫他如何能忍?

  那小校見手下都逃了,氣焰頓時小了不少,可還兀自嘴硬:「你逃不掉的,趕快放了爺爺!」

  李信冷笑數聲,松開雁翎刀右腳用力蹬在那小校屁股上,只見他整個人向前飛了出去,然后一個狗啃屎趴在了青石路面上,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嚎。

  「今天暫且放過你,以后再不開眼,別怪我李信手下無情!」

  說罷,李信將雁翎刀甩到那小校面前,直插入地,隨后又作勢彈了彈身上塵土,甩下滿臉血污的小校直奔南門而去。李信剛到南門腳下,正待登城,卻聽列隊跑步的聲音自遠而近,聽節奏速度竟是不慢。

  果真,一列右手持雁翎刀左手高舉火把的高陽軍士兵不消片刻功夫便出現在里李信面前,帶隊而來的正是高陽縣教諭周瑾。

  「李信,你當真要造反不成?」

  周瑾疾言厲色,李信最后踹趴下那小校的一幕恰巧就落入到他眼中,原本白天他便主張戰時當行非常之舉,不論清白與否先將此人控制起來以防万一,等韃子退去后再行徹查,沒有問題自然皆大歡喜,有問題當新帳老賬一起算,一個秋后處決都算便宜的,千刀万剮的磔刑怕是免不了。

  火把將南門下的馬道照的燈火通明,李信從未見過周瑾如此怒容作態,當他有什麼誤會。

  「周大人言重,几個兵痞耀武揚威,李信教訓他們一下罷了!」

  周瑾豈肯聽他解釋,對左右喝道:「綁了!帶回城西縣庫!」

  高陽軍的士兵們有几個不認識身為教習的李信?這個平日里耍筆杆子的教諭如今令他們去抓李教習,很多人腦子里都轉不過這個彎,動作上就變得遲緩。周瑾見軍卒沒有動靜,心道:這李信在軍中倒有些威望,只可惜是馬賊出身,從賊者從來反復不定,趨利避害,如不看緊了難保惹出什麼大禍來。是以厲聲喝道:「怎麼?你們要同他一起造反嗎?」

  這頂帽子扣得太大,誰能承擔得了造反的罪名,几名高陽軍軍卒衝李信道罪。

  「小的們有令在身,教習得罪了!」

  然后便一窩蜂的扭住李信,用拇指粗的麻繩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李信心里一片冰涼,在以往的認知里,這個周瑾雖然處處節制他,但那是出于朝廷公心,自然不與其一般見識。可今日這周瑾的行為著實反常,就好像非至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不可。再聯想到魯之藩的態度,他隱隱覺得,一定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誤會存在。

  想到這一層李信反而不再掙扎了,周瑾將自己綁去縣庫大營,必是去見魯之藩,想必這位典史大人一定會秉持公心為自己主持一個公道,退一万步講,即便魯典史也誤會了,不還有孫承宗呢嗎!

  但事態似乎並沒有朝李信所期望的方向去發展,或者說是他完全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性。

  李信被教諭逮捕的消息不知如何便不脛而走,以張石頭為首的一干老營人馬自然不忿周瑾抓了他們的教習,那種共同經歷過血戰所建立起來的信任不是旁人几句話就能夠瓦解的,几百人將周瑾圍住,讓他給個說法。

  「抓人要有證據,無憑無據的就抓俺們教習,豈不是讓將是寒心!」

  「對,姓周的你今天如果不給俺們個說法,這勞什子把總老子不干了!」

  說話的是張石頭,有他挑頭,大伙紛紛表示,周瑾要麼拿出李信通敵的證據,要麼立刻放人。周瑾氣急敗壞,是哪個嘴巴比老娘們的褲腰帶還松,將原本只應有他們几個人知曉的事情,傳的盡人皆知,他只覺得自己和這群兵痞說不通清理,奈何被圍在中央又無法脫身,一時間急的滿頭大汗。

  李信自是不會再為他說話,他也希望周瑾要麼拿出自己的罪證,要麼趕緊將自己放了,如今城外韃子大兵壓境,高陽城里卻在搞窩里斗,這都是什麼事啊,難怪歷史上南明數次取得對北方清軍的優勢,最終都以慘敗收場,還不是內斗鬧得。

  眼看著局勢越來越混亂,大有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趨勢,典史魯之藩來了,到底是總覽縣城大小事務的典史,積威之下大伙竟漸漸靜了下來。魯之藩埋怨的看了眼周瑾,這個周瑾就是器局太小不識大体,難道他就沒料到自己的舉動几乎要造成了兵變麼?如今城外大敵壓境,他竟還只想著什麼寧枉勿縱,真是迂腐!

  魯之藩衝在場四圈拱手作了個揖,「諸位,如今大敵壓境,魯某請有職責在身的立即返回崗位,魯某一定會給李教習,給諸位一個合理的交代!」

  「典史大人此言差矣,一個交代要多復雜嗎?大人若有李教習通敵的證據現在就拿出來,如若沒有就立即放人,讓教習還帶著俺們打韃子!兄弟們說是不是?」

  軍卒們轟然應諾!

  魯之藩認得這個挑頭的人叫張石頭,是高陽軍數一數二的刺頭,當初李信出任教習的時候此人還給過他難看,如今怎的竟如此擁戴他了?這李信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只可惜……魯之藩覺得自己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他本就不相信李信通敵,但在疑點面前,也只能選擇謹慎從事,畢竟李信由馬賊到高陽軍教習的轉換不過才一個月時間,他的忠誠沒有得到過切實的考驗。所以,他想等徹查清楚了再還李信一個清白,誰知周瑾竟如此毛躁……

  現如今的局面一旦處置不好,隨時都會爆發兵變。

  「李信通敵的證據在此!」

  不知哪里冒出一句話將所有人驚的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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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反出高陽

  說話的人正是縣令雷覺民。

  雷縣令一舉手中信箋,「這是奴酋寫給李信的親筆信,早間被奸細混進難民中帶進城來,好在高陽命不該絕,被本官的護兵發覺。」

  「一張紙而已,俺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偽造的?」

  被出言頂撞,雷縣令竟然少有的沒有動怒。

  「這一點魯典史與周教諭可以作證!」

  魯之藩真想大聲質問雷縣令,早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又是怎麼決定的,那些證據能直接指證李信通敵嗎?如今他和周瑾兩個人一通亂來,這件事再也捂不住,被翻到台面上來,現在真真是覆水難收。李信能理解自己壓下此事的苦衷嗎?

  李信能否因此生了嫌隙而產生二心?

  事到如今,魯之藩能選擇的未必是真相,卻一定是信任,所以他的天平倒向了共事多年的同僚!于是他鄭重的點點頭。周瑾自然是連不迭的說這封信箋千真万確。

  老營的軍卒們沉默了,他們畢竟是淳朴的鄉民,縣太老爺原本就是天一般的存在,只因與李信曾有過同生共死的信任這才聚眾要討個公道,可如今縣衙里三個位高權重的官吏都說此事是真的,他們原本堅定李信不會通敵的心防開始動搖了,崩塌了。

  「這里還有李信通敵的罪證!」

  剛才挨了李信一腳的小校由李信的屋子里走了出來,手中同樣舉著一封信箋,交給雷縣令。

  「剛剛搜出來的,請大人過目!」

  雷縣令接過信箋看了几眼,又從懷中抽出一張紙,是張揉皺了又被攤平的紙,衝著高陽軍老營的軍卒喊道:「此前在北城當值的軍卒可能還記得,韃子曾射了一箭入城,這張紙便是隨箭一同射進來的。你們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嗎?這李信……」雷縣令一指李信,厲聲道:「他乃是奴酋多爾袞的包衣奴才,是個逃奴,如今奴酋以高陽滿城的百姓相要挾……」

  李信氣的的七竅生煙,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什麼時候又成了多爾袞的包衣奴才,他想辯解卻被人塞了團東西到嘴里。

  眾人中又是一陣騷動,雷縣令拿出的證據實在太過震撼人心,老營的軍卒們一時間也分不清真假了。

  「剮了奸細……」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人群又沸騰了!

  魯之藩苦笑,韃子射進城中的信分明是信口雌黃。但那些通敵的信箋又確有其事,一樁樁一件件還真有些搞不懂。他見老營軍卒的態度出現了轉變,知道一場兵變危機總算是化險為夷,立即抓住這個機會向周瑾使了眼色,還是雷縣令腦筋轉的快,又向那小校一使眼色。

  小校心領神會揪著李信便進了身后屋子,雷縣令也跟在后邊進了屋子。

  雷縣令拿出李信口中的布團,又命令那小校去門外守著,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不許進來。

  「李信那李信,沒想到吧,一月時間你繞了個大圈子,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本官想,你應該明白,像你這種通敵的奸細都會在陣前斬了祭旗,本官也相信會有人建議使用磔刑的!」

  說到磔刑兩個字的時候,雷縣令故意加重了語氣,然后便緊緊盯著李信,他試圖在李信的眼睛里找到些許恐懼。李信當然清楚什麼是磔刑,千刀万剮,僅名字都讓人不寒而栗。不過,他更在意的是究竟誰在幕后要把他推倒如今這步田地。

  李信盯著雷縣令一字一頓道:「是你陷害我?」

  豈料那雷縣令並沒有如李信預料般得意洋洋的承認,而是一臉的可惜。

  「你還真看得起本官,本官要收拾你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雷縣令話沒講完便一頭栽倒在地,竟是剛才的小校將其一拳擊昏。這番變故看的李信目瞪口呆,那小校則道:

  「我知道你很好奇,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想活命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不把事情說清楚,休想我配合你!」

  李信冷冷的回道,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張無形的陰謀之網里,在生與死兩邊選擇,由不得自己不按照幕后之人謀划好的道路前進。但他不想糊里糊涂的就這麼走下去,至少要清楚幕后之人處心積慮謀划自己究竟有何打算。

  那小校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到了現在也不妨直接告訴你,我乃是大清睿親王多爾袞殿下的包衣奴才,我家主子仰慕先生已久,希望先生出城一會!」

  李信只覺得好笑極了,自己竟然成了滿清韃子口中的先生,成了籠絡的對象,自己何德何能勞動一個堂堂的親王如此大費周章,再說自己不過一介無名小卒,他多爾袞又是如何得知的?

  「好!我又當如何信你,你又能助我出城?」

  小校神秘一笑:「你只能選擇相信我,至于如何出城自然要著落在這雷縣令身上,你只需假扮我,劫了他去南城,一旦出了城門,自然有人會在城外接應先生!」說罷便要將雷縣令弄醒。

  李信眼中充滿了諷刺,諷刺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他李信滿腔熱血一心一意為了高陽,到頭來換回的就是如此一個結局嗎?同袍的不信任,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這些都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難過。

  僅僅一瞬間,李信眸子便再次變得堅定,一把攔住那小校。

  「想不想聽聽我的建議?」

  那小校神色間滿是真誠,全不同此前飛揚跋扈的模樣。

  「願聞先生其詳!」

  「隔壁院子里有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李某人振臂一揮,他們當可助我反出高陽城,但我卻有言在先,出城是一回事,見不見你家主子便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大好!出了城見與不見自然全憑先生」

  那小校眼睛一亮,似乎對李信肯定會見多爾袞充滿了信心。隨即神色之間閃過一抹惋惜,「可惜沒能與主子約好,否則里應外合,這高陽城豈不是輕松的便拿下了。」

  李信再瞧地上死豬般的雷縣令,這貨八成也是多爾袞的奸細,如此一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便都想通了,早該想到這一節才是,自己被人有心算無心,當真是小瞧了古人。

  雷縣令與那小校既然是里外勾結,小校又何必擊昏了他,演戲給自己看嗎?李信壓制著心頭怒火,看似心有不甘,「你就不怕我把你們的勾當告訴魯典史?」

  小校哈哈大笑。

  「典史大人相信你多些,還是相信這蠢貨多些,你心中肯定已經有了答案!」隨即又贊了句:「先生當真心思玲瓏。」這一句有些意味深長,莫名其妙。

  小校正想進一步探討該如何反出高陽城的細節,一名軍卒探頭進來,「快著點,那典史遣人來了!」小校反應也快一腳便踢醒了雷縣令,又衝李信使了個眼色。

  雷縣令起身揉了揉后腦腫起的大包,神色迷惘,自己這是怎麼了?直覺有人襲擊了自己,卻又沒有聲張,而是以干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來人是老營的軍卒,直接將李信關進原來縣庫后院新建起的一座禁閉室中。李信被反綁雙手趴在滿地茅草上,心中無限感慨,卻聽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李信兄弟,魯某也沒想到事態會如斯發展……」

  是魯之藩,話到一半竟似難以再說下去。李信則冷冷回道:「只求魯大人看在李信這一個月苦勞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

  窗外再無動靜,李信雙手雙腿被綁整個身子陷在茅草堆里,任何行動都因為難以著力而困難的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身子翻了過來,再看木欄窗子外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迷迷糊糊間,李信只聽得有人再喚自己,睜開眼來竟然是同鄉陸九,身邊還跟著那小校。

  「十三哥,官軍對咱不仁,也別怪咱兄弟不義,不如就反了他娘的,」

  那小校則道:「險些誤了事,還好那典史將處置先生兄弟的事宜交給了雷縣令,兄弟這才得著機會。事不宜遲,要趕在被發現之前抵達南門,到那時任誰都攔不住你我!」

  說話間,陸九已經拿刀割斷了李信身上繩索,李信再不遲疑,帶著人直奔南門而去。剛走沒多遠,突見縣庫方向竄起了火苗。一旁陸九呵呵笑道:「這是兄弟們為十三哥出口惡氣!」

  李信皺著眉,低聲斥道:「胡鬧!燒了百姓可如何是好?」

  「十三哥為百姓做的事還少嗎?到如今又有誰念著十三哥的好了?」

  前邊突然奔過一隊高陽軍士卒,那小校迎了上去。

  「奉縣令大人,送這些人去民夫營地!兄弟們這是去哪?」

  「縣庫有火警,我等去救火!」

  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說完便帶著士卒急急奔縣庫方向而去。

  火警也是李信提出的概念,事先也針對不同的假設火警做過多種預案,並多次演習,此番反應迅速,足見此前的數次演習之功。

  火警一起,城中多數不在當值的軍卒都被調動起來,李信身為火警演習的制定人對此深為了解,陸九無意間放的火竟然為他們的出逃打開了方便之門。

  一行人到了南門,城下已經被火把映的通明,早有嚴陣以待的火槍手排成了三列橫隊,數百支火槍正面目猙獰的等著他們。小校一咬牙,剛要過去寒暄。

  誰知火槍橫隊竟然下了收槍的指令,為首的軍官赫然便是張石頭。

  「開城,縣令大人的護兵要出城執行特別任務!」

  張石頭的命令讓那小校驚訝不已,李信讓陸九等人繞過橫隊魚貫出城,自己則墜在隊伍最后,臨出城門,只聽身后一個哽咽的聲音傳來。

  「教習保重!」

  李信身子一振,轉了過來,火槍手們一個個面色凝重。

  「兄弟們,后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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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攻守易位

  出了高陽城南門,直奔出十里地,一行人才止住腳步,那小校長吁口氣,「如今先生出了囚籠,當真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你們如此處心積慮陰謀構陷于我,還是斷了我能隨你去見多爾袞的念頭吧!此番一遇雖非良晤,但念在你我各為其主,咱們就此別過,希望后會無期!」

  李信冷然回絕了小校的邀請。

  豈料話音未落,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先生莫要動怒,非如此不能請來先生,多爾袞這廂給先生賠罪了!」

  隨之火把陡然驟舉,頓時將四周映照的如同白晝。李信見到一名身著長衫的青年男子正對著自己一揖到地,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多爾袞?待那男子起身抬頭,李信看清其面貌則差點笑出聲來,后世電視劇里多爾袞都是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可眼前這人到生的似鰲拜的影視形象一般,一張大餅子臉,頜下連鬢都是鋼針一般向外呈發散狀的胡須。

  多爾袞的實際形象和印象中的反差也太大了,隨即李信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如此盯著別人看是一種極不禮貌的行為。但隨之一個念頭在膽邊升起,多爾袞就在眼前,如果將其一擊殺掉,這個對改變明清格局有著重大作用的歷史人物消失,滿清恐怕未必會順利的入主中原吧,甚至反被明朝吞滅也未可知。

  不過,李信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且不說自己擊殺了多爾袞后能否全身而退,以多爾袞之謀,接近自己之時如何能不做万全的安排?他回望身后若隱若現的點點燈火,那是高陽城頭風燈,這一日來的經歷竟似做夢一般,他一心為之努力的高陽城竟拋棄了他!

  「先生不必傷懷,南人疑先生之志,本王卻知先生始終如一。若不嫌棄,本王會待先生如多鐸!」

  多爾袞一指身側盔甲整齊的多鐸。多鐸手扶刀柄,整張臉隱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滿身發散著刺人的氣息,其身后則是層層疊疊的帶甲勇士。

  李信笑道:「李信還有選擇嗎?」

  「如何沒有,先生從那里來,再回那里去便是,本王絕不會阻攔!」

  多爾袞似笑非笑,指著遠處影影綽綽的高陽城頭。

  李信仰天長嘆:「殿下,李信有一不情之請!」

  「但講便是!」

  「李信不忍與高陽為敵,還請成全!」

  「還當是什麼,本王答應你便是!走,隨本王回營,壓驚的酒宴早就備好,只等先生就席!」

  多爾袞既想收服李信,便想讓此人見識到自己的過人之處,讓此人看看自己是如何破掉其精心打造的高陽城。李信有此一請,當即便答應下來。

  到了清軍大營,李信眼前一亮,但見形制井然,然后便被引入一頂超大帳篷,果真是備滿了豐盛的酒菜。多爾袞特地叫來了恭順王孔有德,作陪的還有先前一直隨護在多爾袞左右的多鐸,只是滿身的盔甲卸去,面無表情的坐于几案之后。

  孔有德則左右逢源,一杯杯的與李信灌酒。觥籌交錯間,李信不勝酒力趴在桌上鼾聲大作。

  「兄弟,兄弟,來來,再干一杯!」

  李信鼾聲震天,任孔有德如何叫喚也沒了反應。孔有德又推了几把,還沒反應,便衝多爾袞笑道:「還當他多英雄了得!」

  多爾袞從一旁侍立奴才手中接過大氅,輕輕來到李信身后,為其披上。

  「此人乍受打擊,酒入愁腸,如何不醉?去將他的兄弟喚來,扶回帳去歇息吧!」

  孔有德陪酒的使命算是勝利完成,出去找人來料理李信。一直在多爾袞身后一言不發的多鐸突然冷冷道:「此人何能,值得十四哥如此禮遇?依多鐸之見還不如孔有德之流有用。」

  多爾袞淡然一笑:「說了你多少次,看人不能只瞧表面,孔有德除了會造造大炮,左右逢源,一腔蠻力還會什麼?」

  「你可知此人向孫承宗進言時說了些什麼?早在咱們大軍還在通州時,他就斷言咱們此番必會大舉南下打草谷,還提出了三點守城之策。漢人中能人比比皆是,能提出此三策又能身体力行的則鳳毛麟角,便是比起范先生也不遑多讓」

  「果如十四哥所言,你我兄弟還真要好好籠絡一番,只怕漢人死腦筋,一根筋挺到底,誰知他是不是真心?」

  多鐸彎子轉的很快,所言也不假,漢人講求華夷大防,這一層天然的壁壘,阻礙了多少漢人能為大清所用。多爾袞一雙眸子里罕有的射出點點寒光。

  「不為大清所用,就只能讓他去地府,為南朝列祖列宗盡忠去吧!」

  「十四哥明鑒!」

  多鐸大為贊同。

  不多時,陸九被領了進來,將李信扶走。

  李信的帳篷被特地多爾袞安排在緊鄰自己大帳的位置,以示禮遇。陸九將人事不省的李信置于榻上,恨恨抱怨道:「喝死算了!韃子的酒好喝嗎?」

  突然一雙大手抓住了陸九衣領,陸九愕然,再看李信,一雙眼睛緊盯著他,哪里還有半分醉意。

  「十,十三哥……」

  陸九眼睛里流露出一絲驚異,一絲欣喜,他終于明白,十三哥是在裝醉麻痹韃子。李信制止了陸九繼續出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投靠韃子,你當十三哥豬油蒙了心麼?千万要謹言慎行,不得魯莽,莫壞了大事!」

  「嘿!俺說吧,投韃子這麼不靠譜的事十三哥是做不錯來的。俺這就去告訴趙麻子他們……」

  陸九同樣壓低了聲調,但一顆心已經歡喜的亂顫。諸位兄弟寧可回去落草,也不願給韃子當牛做馬,但為形勢所迫不得已才都來了韃子大營。

  「慢著,這事你知我知,絕不可再對第三個人說起,回去一定要把兄弟們安撫好,別捅出什麼簍子來。」

  剛剛穿越在牢中時,陸九這同鄉漢子便對他言聽計從,任教習時他顧慮到影響問題,對昔日那些服苦役修城牆的響馬兄弟們沒有半分關照,卻沒想到剛剛要有改善又將他們帶到九死一生的境地。

  這是個善惡不分的時代,別看這些九尺漢子一個個都是道上響當當的賊寇,但卻未必是惡人。那些官軍差役雖然頂著官家身份,卻未必都是好人。

  至少,眼前的這些漢子都是真性情,只要他這個十三哥一句話,便敢水里來火里去。所以 ,他不僅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還要安全的將這些人一個不少的帶到他理想中光明大道上去。

  思來想去間,便又轉移到多爾袞身上。這個多爾袞雖然愛才,但器局比起乃兄皇太極卻要小了許多,也難怪后來他死后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但此人與皇太極一樣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極端的自信。

  自信是一個人的優點,也是柄雙刃劍,既能讓一個人功成名就,也可以讓一個人身敗名裂。多爾袞自信他將威逼利誘的招數使出來,由不得自己不束手就擒,李信便讓他以為自己計謀得逞,讓其充分領略收服一頭野馬的成就感。

  李信不否認多爾袞謀略過人,其略施小計自己便被逼的反出高陽城。果真再堅固的堡壘,內部也是脆弱易破的。

  次日,天還沒亮多爾袞就著人來請李信,待李信趕至中軍大帳時,包括多爾袞在內所有滿漢將領均已經盔甲整齊。多爾袞等的就是李信,上前一把拉住他殷殷笑道:「走,咱們去前敵觀戰,先生可知本王准備如何破你這高陽城?」

  「李信洗耳恭聽!」

  笑容繼續在多爾袞臉上綻開,他似乎早就料到李信一定不服自己有能破了高陽的辦法。實際上,他苦思一夜也沒想出來,究竟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價來攻下這座被武裝到牙齒的彈丸小城。四面圍城可以,卻不能四面攻城,一是兵力所限,四面攻城損失過大,不如專攻一面。二是不給敵人留下活路,反而會激起他們的死中求活之心,按照南人的說法叫「圍三闕一」。

  高陽城的花樣並沒有多復雜,這種改造的好處,明眼人一眼就會看的透。因此尚未來得及改造的南城便成了多爾袞此番攻擊的重點位置。

  連夜砍伐木頭打造而成的樓車,其下數百人隨時整裝待發。十門鐵炮整齊的擺放在轅門前,專職炮隊的恭順王孔有德帶著麾下漢軍亦是收拾停當,齊齊的在鐵炮后站了一溜。漢軍與八旗甲兵則列陣于在往轅門里,牛角嗚嗚吹響,整個隊伍在瞬間行動起來,緩緩直朝高陽南門而去,所過之處卷起團團黃塵。

  韃子主力的聲威果真不同,李信隨多爾袞到高陽南門之下時,清軍士兵已經發動了對南城牆的第一波攻擊。李信眯眼看著,如所料不差,這第一波攻擊恐怕會被層層的地雷所嚇阻。果不其然,地雷的爆破之聲此起彼伏傳了過來,因為爆炸所掀起的黃塵將整個南門外籠罩的几乎不見天日。

  衝在排頭的兵士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火器,紛紛后退,后方的督戰隊則亮出手中大刀,凡有逃跑回來的,毫不留情刀刀見血。李信訝然,清軍缺少兵員,如何會如此殘暴治軍?待仔細觀看,才發現些端倪,衝在最前方的很多人還穿著明軍罩甲,想來是此前戰敗被俘的明軍吧。

  多爾袞到和鰲拜面對地雷陣應對手段竟然都是以大明的血肉之軀填命排雷,難怪有老話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清軍用這種血肉之軀鋪路,一步步透過雷區,終于抵達城牆下。

  與此同時,樓車云梯開始緩緩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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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暗諷豪格

  看著清軍節節推進,李信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荒謬之感。一夜之間陣營易位,原本自己應是在對面城牆上思考著該如何抵擋韃子攻城才是,而不是現在這般如參觀一樣,看著自己親手設計的城防工事被一步步破壞。

  隨著清軍的推進,戰鼓聲的節奏逐漸加快,黃塵逐漸散去,樓車已經推到城牆下,云梯也已經搭上牆体,士兵們鑽進樓車,爬上云梯。高陽城上卻還沒有反應,李信只覺得自己手中捏著一把汗,濕漉漉的。

  多爾袞注意到了李信緊張的表情,笑道:「先生莫急,攻城才剛剛開始!」

  隨著多爾袞話音還未落下,只見一台樓車頂部被炸的粉碎,隨即高高的車体整個傾覆,頂部的清軍士兵如下餃子一般跌落。這一幕像是在為多爾袞剛才的話做注腳一般。緊接著,樓車上、云梯上、行進的甲士隊伍里各處都會不時的爆炸。

  有眼尖的八旗將軍終于看出了一點端倪,竟然發現高陽城牆上在向外拋出一個個黑漆漆圓滾滾的鐵疙瘩,而這種鐵疙瘩有時會在空中,有時會在地面產生劇烈的爆炸。

  順著別人所指,多爾袞也隱隱約約看到了這種威力恐怖的鐵疙瘩,他轉頭看向李信。

  「先生可知這是何物?」

  「此物名為開花雷!」

  原本自己只是向城中制造地雷的鐵工說過几句手榴彈的原理,此中關鍵在延時引信。后來因為戰事頻發便耽擱了,一直到自己被逼反出高陽城也沒有結果,誰知他們竟然造了出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創造力果然不可小覷。

  「先生可否造出几個開花雷?」隨即多爾袞又補充了一句。「不拿來對付高陽便是!」

  「有何不可!殿下只需找來鐵工,李信口述于他便是!」

  多爾袞滿意的點點頭,仿佛剛才的開花雷插曲並沒有影響他的興致,戰斗還處于膠著狀態,接下來高陽城上沒有選擇打排槍,而是在使用傳統的守城方式進行短促的反擊,有几次竟然被清軍的几名八旗甲兵登上了城牆,八旗甲兵的戰斗力絕不是吹噓出來的,几十個高陽軍士兵圍著他們仍被打的死傷慘重,最后硬是憑著人多填命,才將那几個八旗甲兵斃于城頭。

  距離高陽城南城牆太遠,李信看不清究竟是誰在指揮南城之戰,但卻明顯能感覺到此人應是極富防守經驗的,高陽軍僅在關鍵時刻進行短促而猛烈的反擊,如此一來不但極大的保存了士兵体力,以應付長久不知何時結束的守城戰,同時,還以此種突然加快攻擊速度的方式亦打亂了清軍的進攻節奏。

  很快,多爾袞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轉頭又對李信道:「城中還有精通守城的將軍?」

  李信又一五一十的將鄭西堯如何避難高陽,又如何在豬籠河口激戰全軍覆沒詳細的講述了一遍,這種無關大局的事件和人,他沒有必要撒謊,一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可以充分換取多爾袞的信任。

  其實他心中是有一個疑問的,當初據報是有一隊規模不小的清軍騎兵北上的,但如何又在南方遭遇了騎兵?但提出來之后,多爾袞也不甚了解,看來此事乃由鰲拜一手操辦。

  清軍的進攻節奏很快進入低谷,一早累積的士氣已經被高陽軍的秘密武器,與短促的反擊打法磨的干干淨淨。

  隨著鳴金之聲急促而又響亮的回蕩于高陽戰場上空,清軍士兵開始有條不紊的撤退,直至全部返回營壘。

  多爾袞很快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計划,這次會議左路軍几乎所有的頭面人物都到齊了。李信也被招來列席,當然只是在眾人之后加了把椅子,但這已經是格外的隆恩了。並由此前高陽城中的臥底小校陪同。在小校的私下里一一介紹下,李信終于弄清楚了,這是自己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和如此多的名人端坐一堂。做在多爾袞右手邊的是肅親王豪格,也是三十歲上下,依照李信對歷史的了解,這貨應該與多爾袞不合,說不定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左手邊則是多羅貝勒阿巴泰,此人為努爾哈赤第七子,因出身低微,沒有强有力的母族作為后援,在奴酋諸子中地位較低,一直受到其他人的排擠和敵視。

  肅親王豪格右手邊坐著一位中年將軍,據小校介紹此人是拜音圖,乃努爾哈赤的侄子,鑲黃旗固山額真,是豪格的左膀右臂。李信對此人有點印象,只是在歷史上也不甚出名。他既然是努爾哈赤的侄子,想必地位不低。接著在阿巴泰左手邊的是圖爾格,鑲白旗固山額真,李信作為資深明史愛好者對此人搜腸刮肚也沒有印象,但能做到固山額真肯定也不簡單,想來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權貴。

  最后那小校指著拜音圖右手邊二十歲上下白淨面皮的將軍道:「這位便是圍了高陽城十數天之久的鰲拜章京,和先生您是舊相識了!」

  小校竟然不合時宜的與李信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在李信觀察鰲拜的同時,鰲拜敏銳的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一雙眸子閃了過來,正與李信對視上。鰲拜似乎知道李信的來歷,但在諸多親王貝勒面前哪里能輪到他放肆,對視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聆聽大伙議事。

  會議的前半段很枯燥,大致是在總結明軍與清軍之間的戰术優勢和劣勢,又該如何應對。但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肅親王豪格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高陽不過彈丸小城,留下五千人早晚可破,此時我軍人馬最主要任務當是劫掠直隸,直扑山東!」

  豪格話畢,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以及章京鰲拜都紛紛表示同意,都認為繼續在高陽城下耽誤時間得不償失,尤其是鰲拜更站起來以自己為例現身說法。

  「上千甲士被捆在高陽這彈丸小城下近十天,人吃馬嚼消耗很大,即使攻破城池又如何?高陽本不是重鎮,又沒有多少錢糧,就是一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嘭」的一聲,多鐸重重拍了几岸一下。

  「怎麼,鰲拜章京是怕自家儿郎死傷太多而懼戰,或者根本不是高陽城里南人的對手,怕吃了敗仗?」

  鰲拜受了擠兌也不動怒,「若說一日前的高陽城或許還用的到我鰲拜,今日有十五貝勒一人便足矣!」

  見兩人爭執起來,豪格咳嗽一聲,勸道:「鰲拜,不可妄言,講話是要有根據的!」

  豪格話音剛落,李信便知道不妙心中暗罵,這豪格可真猥瑣,打著勸解的幌子添油加醋,竟然將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果不其然,鰲拜一指坐在角落中的李信。

  「因為此人已在我們手中,高陽軍的總教習!」

  眾人這才仔細瞧這個坐在角落中不起眼的漢人,豪格更是興趣濃厚,用手指磕著几案問道,左手指點著李信嗤笑道:「如今還不是爭破頭做咱八旗的包衣?」說著上下打量李信几眼,神情倒似極為輕浮,與之前沉坐案前判若兩人。「還以為有三頭六臂,也是一個鼻子倆眼睛嘛!」

  李信見豪格如此作態,故意給自己難看,情知他是衝著多爾袞去的,目的是讓多爾袞難堪。豪格啊豪格,難怪你后來敗給了多爾袞,為泄私憤便羞辱臣下,豈是明主所為?想到此處,李信眼中竟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同情之色,心中一動,脫口道:「肅王殿下,鄂爾泰托我給你帶個話,叫你早些救他出來。並且,還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誰?」

  豪格一時間摸不清頭緒。

  「鄂爾泰,那拉氏。」

  李信一字一頓。豪格突然暴起,吼道:「鰲拜!我交給你的人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鰲拜被豪格嚇得一哆嗦,原本想先將鄂爾泰被俘一事壓下去,等將人救了出來再向豪格交代,誰想竟被那該殺的奴才捅了出來,鰲拜再看向李信時,目光里已經透出了淡淡的殺機!

  在座有几位貝勒憋不住已經笑出聲來,豪格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血一般,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豪格一走,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也跟著起身告退,只剩下鰲拜站在那,愣了半晌,也恨恨的離去。一時間,兩黃旗和正藍旗的顯貴們都了個七七八八,多鐸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痛快!痛快!李先生四兩撥千斤,果真非凡人也!」

  多鐸再看李信的目光也隨之友善了許多,「卻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豪格懼內的典故?」

  這事在滿州八旗上層几乎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但于外人卻不足道也。

  「因為李信生俘了豪格側福晉之胞弟鄂爾泰!」

  由于鰲拜刻意壓制了鄂爾泰被俘的消息,大多數人都當他去做了前鋒游騎,誰想此刻他卻正在高陽大牢中受罪!倏忽間,包括鑲白旗固山額真圖爾格在內的几名顯貴投向李信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看重。

  滿人最重能力,鄂爾泰雖然囂張跋扈惹人厭煩,但卻不得不承認他有著極為矯健的身手和戰場直覺,隨阿巴泰、豪格等人東征西討,均是是戰功累累。

  據說此子與拜音圖家的從弟阿克濟阿不太對付,卻不知阿克濟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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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發現秘密

  有了這段折辱豪格的插曲,多爾袞集團中的几名顯貴顯然對李信增添了几分好感,加之又落了個有勇有謀的名聲,自此再沒人小看于他。李信竟因禍得福,初步獲得了他們的接納。

  不過,讓李信犯愁的事很快就來了,多爾袞交給了他一個十分棘手的任務,那便是命他盡快造出開花雷。清軍的辦事效率很高效,當天下午就找來了几名老鐵工。

  韃子需要開花雷的用途李信心知肚明,是准備屠殺大明百姓的,但打不造就無法繼續取得多爾袞的信任。最終李信相出了一個折衷的主意,在引信的設計上偷工減料。比如高陽城開花雷的引信是鐵輪遂石發火裝置,腊封防潮不怕雨水。此刻他便使用火繩引火,紙卷封藥,不做任何防潮措施。

  如此一來技术含量降低了,開花雷的使用效率也就變的極低。一是火繩引火引信增加了故障率與事故率,或啞彈,或提前爆炸。二是沒有腊封防潮,一旦遇到陰雨天氣,所有開花雷的引信基本上都處于失效狀態,而使得開花雷毫無用處,使得開花雷的使用受到很大局限。

  這些鐵工都是隨軍專門打造鐵器的,造几顆鐵疙瘩不過多半個時辰的光景,如今清軍配了炮隊,火繩以及火藥更是尋常之物,是以在晚飯之前,李信便將鐵工打造好的五顆鐵疙瘩全部改造成開花雷。每顆三到五斤不等。

  多爾袞聽說開花彈已經造好,連飯都顧不上吃,立刻召集多鐸、孔有德等几個心腹來到大營后的訓練場,只見五個鐵疙瘩被一字排開。孔有德身為清軍資深火器專家,煞有其事的上下把玩了一番。

  「這東西便是開花雷?」

  「正是!」

  孔有德大感失望,每顆開花雷按三斤算,需要多大的膂力才能將此雷扔至對于投擲手相對安全的距離啊?不過用于城上防守就不存在這種問題了,所以他很快就給這種武器定了性質,屬于防守型武器,對進攻意義不大!

  多爾袞聽了孔有德的分析后也有點意興闌珊,如果此物可以由人隨意拋擲,對步兵而言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進攻利器,但如今從鐵疙瘩的大小與重量來看,將其隨身攜帶作為步兵進攻性武器是不可能的了。

  看到几個人面有失望,多鐸突然開口插道:「可否用床弩改裝成拋射開花彈的工具?」

  這個想法很有創意,但孔有德卻道:「十五貝勒此言差矣,何必還用床弩拋射,與之相比,火炮不是更加便宜和方便?」

  的確是這個道理,制造床弩的鹿筋以及皮革非几個月的鞣制工序不能完成,成本極高,並且成型的弓弦又怕水,怕潮,怕火燒,哪里有鐵炮來的方便皮實。

  多爾袞看著無門開花炮突然道:「不如試炸一番,看看此物威力如何。」

  這東西無非就是大號的爆竹,李信命几個鐵工將開花雷一字排開,接好引信將火繩拉至安全距離后的土坡,然后用火把引燃。片刻之后,震耳欲聾的爆響一連炸了五次,直將多爾袞震得雙耳嗡嗡作響,孔有德和多鐸也沒好到哪去。只有李信和几個鐵工事先有了准備,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再看一字排開開花雷的那處地方,竟被五枚開花彈炸出了一個橢圓形的大坑。威力之震撼,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振,這麼好的武器如果不能用于進攻真是可惜了。

  多爾袞突然道:「如果換個思路去想,我們可不可找出這種開花雷的弱點,然后針對弱點來制定與南人作戰的計划呢?」

  其中一個鐵工心直口快,手里拿出一支半成品的引信。「這引信便是弱點!」

  多爾袞接過印信上下瞧了一番,孔有德卻明白了:「引信受不得潮,一旦受潮整只雷就算廢了!」

  「若將開花彈中的引信與火藥事先裝好再以油紙封堵防潮呢?」

  「還是不行,顆粒狀火藥久置后會結塊,倒是就會成為啞雷!」

  李信否定了多爾袞的建議,不得不說多爾袞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人,為了制止眾人的群策群力李信覺得有必要轉移開他們的視線。

  「這種開花雷也是火器,是火器就怕水,只要在雨天或是雨雪天氣下發動對防守一方的攻擊,對方便束手無策了,一者雨雪天氣引信受潮,啞火率極大。二者,大雨之下試問還有火繩能夠點的著嗎?」

  當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多鐸毫不吝嗇的贊道:「先生果真高見!」

  多爾袞對李信的建議十分滿意,或許攻克高陽,他需要的只是一點點雨水。

  當夜陸九來見李信說從那小校口中聽到風聲,多爾袞准備讓隨李信來的這200多人抬漢軍旗。連日來,李信一直處于多爾袞的半監視之中,周邊接觸者多為滿人,唯一的漢人便是那小校,是以對消息閉塞的很。相反李信帶來的馬賊待遇則完全不同,在漢軍營中擁有較為自由的活動范圍。

  「此事有几分可信!」

  陸九伸出兩根手指,大拇指和食指。

  「連漢軍旗的衣服都發下來了,一水的正黃色。」

  這是個利好的信號,只要取得他們的信任在趁機殺了多爾袞,到時候便大功告成。

  「十三哥咱們何時行動?在待上几日,只怕兄弟們都舍不得這漢軍旗的差事,做了真韃子!」

  李信一愣,抓著陸九衣襟壓低聲音道:「切記不可大肆聲張?」

  「有十三哥交代俺哪里敢隨便說,知曉此事的都是咱村的老兄弟,不過話說回來,大伙都不願在韃子這久留,都盼著十三哥有朝一日帶著大伙反出韃子營呢!」

  不怪李信對馬賊缺乏信任,他穿越以后一直便被關在牢中,與大多數馬賊接觸甚少,只有陸九几個親近的才有著同志加戰友般的信任。隨即低聲對陸九道:「今天交個底給你,我所謀划的乃是多爾袞項上人頭,他是我們大明將來的勁敵!」

  陸九從小殺人防火慣了,天不怕地不怕,一聽到要殺人,而且殺的人還是奴酋,就控制不住滿臉的興奮,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大濃痰。用蚊子般的聲音硬擠出了一句話:「他娘的,憋了一年多,終于可以干票大的!」

  「看到我帳外掛的木牌了嗎?今日以后只要沒掛就千万別來,看到木牌無論如何也要來見我!」

  看著陸九歡天喜地的離去,李信陷入了沉思:多爾袞雖然放松了對自己的警惕,但以自己對他的估計,此人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領兵的,他很有可能將任命陸九出任佐領,將來很長時間自己都將會是他身邊出謀划策的謀士,若真相上位,或許只有他坐了金龍寶座才有機會吧,但自己又豈會等到那時?

  李信連日來有很長時間去觀察過多爾袞守衛的活動規律,雖然軍營外部戒備森嚴,但內部卻是外緊內松。多爾袞的護衛與其說保護主子安全,不如說是針對豪格做了重點防備。由此可見兩個人積怨甚深,連同在一個軍營內也不放心,生怕對方使絆子。但這種程度的猜忌還不至于成為一個可以利用的漏洞。

  直到一天晚上,李信泄了一夜肚子,三更時分他又出去蹲了好一陣子,那時候軍營沒廁所都是隨意拉完了事。李信為了順便探一探多爾袞大帳附近的情況,就順勢蹲在了多爾袞大帳的后身。豈料卻被他聽見一絲嬌吟之聲,開始李信還以為自己禁欲太久產生了幻覺,緊接著卻又是一聲,這一聲叫的李信心中癢癢。

  李信克制住了划破帳篷一窺究竟的念頭,因為如此做是極為危險的,一旦到了白天被清軍護兵發現,自己將是頭號嫌疑犯。即便無法探清帳內情形,李信也明白,多爾袞在帳中藏了女人。而清軍軍營中軍紀是極為嚴格的,不論是誰嚴禁帶女人入軍營,多爾袞既然做這等見不得人的事就必然不想被太多不相干的人知曉。

  這是一個讓他興奮不已的發現。

  果然,平日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護兵不見了,卻不知都躲到了哪里去

  李信興奮的整宿都沒睡好,弄得第二天無精打采。多爾袞還認為李信生病,特准其回帳休息以示恩寵。殊不知此時的李信正卯足了勁給他下絆子呢!

  接下來李信發現了規律,這回卻不是三更,而是四更。每次都是四更開始五更頭結束。而這期間整整一個半時辰侍衛護兵都回了本帳,這可真是天賜良機。

  定下主意,李信在自己帳外掛了木牌,陸九果然連夜潛了進來。

  「十三哥,韃子封俺做了漢軍佐領,帶著三百多人!」

  「樂不思蜀了?」

  「哥哥再拖延個三天五日,兄弟還真想做這真韃子算了,每日里肉管夠,發錢,發衣服,還給咱官當。都說咱是大明百姓,大明朝也沒對咱這麼好過啊。大明朝都給了咱啥?如果不是韃子來了,咱們早就都是亂墳崗子里任野狗吃飽管夠的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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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相漸現

  「還有十三哥,你為大明做的事最多,到頭來看那些狗官是怎麼回報你的,猜忌你,還要殺你!」

  李信低低一陣冷笑:「你當孫閣部老糊涂了嗎?任那些宵小胡鬧?」

  「不是糊涂了,還是……」陸九感覺有點跟不上李信的思路。「難道是?」

  李信打斷了陸九的揣測,正色道:「已經找到了多爾袞的漏洞,明日便動手,咱們終于可以有機會殺上一條血路衝出去!」

  聽到終于要動手了,陸九滿眼珠子都洋溢著興奮之色,但興奮維持了沒有一盞茶的功夫便冷了下來。

  「殺個把人容易,逃出去卻沒那麼容易。十三哥,咱們如何脫身?」

  「這才將你叫了來商量,你可注意到韃子養馬的馬廄?」

  「如何注意不到,俺們那一營人就扎在馬廄后身,整天聞馬糞味,十三哥你聞聞俺這身上都帶著馬糞味。」

  其實這許多天來,李信每次閑逛都不是閑逛,隨時隨地都在記錄著清軍軍營中各處關鍵位置。比如這馬廄,馬廄位于整個大營的偏北部位置,再往北是漢軍營,也就是陸九的駐所。而從馬廄到中軍大帳之間卻是一塊空曠的小校場,沒有任何阻擋物。

  李信剛想進入正題,卻聽外邊嘩啦一聲,嚇得陸九一矮身就鑽到床底下去了,陸九來時李信帳篷里是熄了燈的,李信躺在榻上靜靜聽著外邊的動靜。可聽了半天,既沒有腳步聲過來,也沒有腳步聲遠去。唯一的解釋便是適才的聲音制造者還停留在原地。李信暗暗懊悔,連日來都太順利,一時間大意了,本該找個合適的借口讓陸九公開過來,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偷偷摸摸。

  如果當真有巡營的士兵進來搜人,一旦發現陸九在此,便是密室陰謀的大罪,一切都得前功盡棄。等待的時刻煎熬万分,仿佛一切都靜止了,李信屏住呼吸靜等著命運的裁決,他終于体會到了不可知給人帶來的恐懼是何等的深入骨髓,這比直面危險要更艱難百倍、千倍。

  終于,腳步聲再次響起,卻不是向帳中來,而是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可李信還是不敢動,同時又制止了准備從床底下爬出來的陸九。他仍舊不敢動,誰知道外邊一共有几個人,如果是一個以上,此時亂動豈不是中正人下懷。

  此時此刻,在帳外鬼鬼祟祟的人絕不會是偶然路過,或是無心之人。一者,清軍軍營軍紀甚嚴,敲了一更鼓之后是絕對不允許隨意走動的,再者李信軍帳緊挨多爾袞大帳,哪個敢跑到此處來放肆撒野。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帳外還是一片寂靜,李信終于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示意陸九從床底下鑽出來。

  「讓外邊那狗日的嚇個半死,第一次殺人也沒這般緊張刺激過。」

  陸九倚靠在床沿,小聲嘀咕著

  「十三哥趕緊將事交代了,俺這就回去,否則你這多待一會,隨時有要命的可能啊!」

  李信不再啰嗦,低聲描述著。

  「不知為何,那多爾袞每到四更天便會在帳中幽會一女子……」

  「什麼,女人?那多爾袞看著一副實誠樣貌,怎麼也背地里干這等勾當?」

  陸九當然也知道軍營中禁止帶女人的消息,這風聲若是傳到盛京皇太極耳中,就算他是親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如咱們將他的丑事接出來,弄不死他,惡心惡心他也能出口惡氣!」隨即又搖頭否定了之前的說法。

  「不行,他不死還能有咱們好果子才吃嗎?不得追殺咱們到天涯海角!十三哥你說怎麼辦,九弟就如何辦!」

  李信一陣冷笑,如果僅僅是惡心他一下,自己的付出和收獲豈不是不成比例?掉腦袋的風險豈不是白冒了?

  「明日此時,你需要准時過來,然后與哥哥合力擊殺多爾袞,再帶走人頭。」說著李信從床底下摳出一大一小兩個包裹,都用油紙層層包著。李信先將小包裹交給陸九。「這是開花雷引信。」又將大包裹遞給他。「這是火藥。在高陽時,你做過地雷,開花雷與之工序一樣,你回去將火藥裝進陶罐,做成兩個簡易地雷。然后埋到馬廄中。」

  陸九不再廢話而是仔細聽著李信交代的一樁樁一件件,生怕漏聽了一個字,他知道這可是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万万馬虎不得。

  「十三哥是想用驚馬制造混亂,然后咱們再趁亂溜走?」

  李信的一雙眸子在黑暗中閃爍著跳動的神采,「不但要制造驚馬,咱們還要劫了馬廄,告訴兄弟們,事先准備好封堵馬耳的布條,每人兩匹馬,能不能成功便全靠戰馬了!」

  李信又叮囑道:「記住了,先來殺多爾袞,再回馬廄劫馬,然后引爆開花雷,千万不要錯了順序,否則一步錯步步錯。」

  在千叮嚀万囑咐中陸九離開了李信的軍帳,徑自回了所屬漢軍旗。一進了自己的軍帳,早有几個老兄弟候在那里。

  「如何?十三哥究竟走是不走?」

  陸九嘆息一聲:「十三哥顯是被韃子拿住了痛腳,也沒給個准話……」

  「那咱們就在這安心的做上二韃子了?」

  說到此處立即有人吵吵起來。

  「褚四你不要命俺們還要命,把你那調門放下點來……」

  眼看几個老兄弟要吵了起來,陸九不耐煩的擺擺手:「都別鬧了,俺到有個主意。」

  聽說陸九有主意,几雙眼睛立時都看向了他。只聽陸九不緊不慢的道:「莫如明日夜便劫了十三哥反出韃子營!」

  「大好!老子早就瞧那些韃子不順眼了,臨走可要好好送他們一份大禮。」

  隨之几個人都拍手贊成,陸九又將李信的計划原原本本交代一番,大伙各自確定了自己的任務便紛紛散去。

  眼見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陸九長舒一口氣,和衣躺在榻上瞪著黑洞洞的帳頂。他有種感覺,自從做了高陽縣的大牢以來,李信便好似變了一個人,不但說話行事透著陌生和怪異,就連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都懷著深深地不信任。就比如說,如今這反出韃子營的計划,擱以往斷然不會如此遮掩。

  陸九又嘆了口氣,所幸十三哥還信任他,自己也只好相處如此折衷權宜的法子,既不讓老兄弟們知道李信的心思,又讓計划順利實施。

  次日一早,按照清軍規矩,沒有戰事便要出操,几個老兄弟聚在陸九身旁,告知他該准備的都已經准備停當,只等夜間時間一到便動手。時間在焦急又緊張的等待中一點點磨蹭著,陸九少有的煩躁起來,別看他一副粗豪大漢模樣,實則粗中有細。

  眼下這所清軍大營是多爾袞的老巢,造反不難,但能否全身而退還在兩可之說,他只能保佑關鍵時刻別出什麼紕漏和岔子。

  但世事往往事與願違,越擔心什麼,就來什麼。過了正午,陸九所在的漢軍旗來了一位稀客。

  竟是恭順王孔有德。

  眾馬賊見是孔有德,都面面相覷,陸九心中也打起了鼓,這廝莫不是發現了什麼端倪吧?

  陸九身為佐領與之恭順王身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但都是漢軍降人,在政治地位上反倒沒有多少差距。兩個人先是一番寒暄,陸九將其讓進了自己的主帳,又吩咐人燒上熱水,端來私藏的肉食。

  軍營中不許尋常軍士飲酒,但對吃食管束並不嚴厲,陸九以此來招待這位不速之客也在情理之中。

  陸九弄不明白孔有德來意,几番刺探,他都顧左右而言他。一番耽擱直到太陽西斜這位恭順王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這可急壞了眾馬賊。

  天過三更,李信左等右等,陸九都沒按時趕來,一種不詳的預感就像今晚天上陰云密布般愈演愈烈,莫不是出了紕漏?隨著時間的推移,李信越來越煩躁不安。

  陸九是守信之人,此時沒來很大可能便是被意外絆住,或者最壞的可能是已經暴露。想到此處,李信不由心揪起來,如果陸九真的出了意外,被清兵發現,那麼此番計划將功虧一簣,僅憑自己一個人孤掌難鳴又能成什麼事。

  煩躁與熱血同時涌上腦袋,李信發覺自打穿越以來,自己比以往更加易感情用事,這或許是受原本的「李信」影響吧。不過,此時他根本沒工夫研究原本的李信究竟是個什麼個性,兩條艱難的路正擺在他面前等待選擇。

  一條是按兵不動,但陸九的暴露會招致多爾袞猜忌甚至懲罰,等于變相的慢性等死,雖能保住暫時的安全,卻難再有作為。另一條是不論陸九來與否,自己單槍匹馬按照原計划行動,風險大回報也同樣大,有心算無心刺殺多爾袞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只要多爾袞死便等于成功一半,到時候再伺機溜走,即便被捉身死,也不枉了來明朝一遭。

  几經思量,李信摸了摸多爾袞賞賜的通行令牌,隨即抽出一直放在榻下的雁翎刀,此刀多爾袞為了以示誠意,才允許他保留。

  李信不再猶豫,推開帳門,一腳踏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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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發動突襲

  李信剛出軍帳,迎面正撞上一人,本以為是陸九,但定睛一看卻是個韃子。此人李信認得,曾在慶功宴上有過一面之緣,乃是拜音圖從弟阿克濟阿。

  此人與李信是老對手了,曾在戰場上數度交手,但阿克濟阿每次几乎都是無功而返,所以對此他閉口不談,別人也不提起。李信自然不知個中因由,只是覺得此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異,卻沒料到今日欲行大事之時撞了個正著。

  阿克濟阿滿臉的不可置信,很顯然他也沒料到李信會衝出來,但是李信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雁翎刀連刀帶鞘砸向阿克濟阿腦際。

  以阿克濟阿的伸手,李信這種手法絕不是他的對手,但偏偏在這關鍵時刻,左腹的槍傷處傳來一陣劇痛,動作跟著遲緩,雁翎刀重重的砸中了他的腦袋,整個人連聲都沒出一下便癱倒在地。

  真是越急越有人添亂,李信找來繩索將他捆了,又用破布堵了嘴扔進自己帳中,又觀察了片刻,確定沒有人發現這番變故,才又重新出了軍帳,躡手躡腳來到多爾袞的大帳之側,果見四周無人值守,于是側臉將耳朵緊貼著軍帳探聽裡面動靜,入耳的是嬌喘連連的女子**之聲。

  李信冷笑,這多爾袞也是怪癖,非要等到后半夜才折騰,卻不知自己死到臨頭了。李信再不猶豫,轉到軍帳正門處,抬起右腿奮力一腳踹向帳門。這一腳使盡了全力,帳門應聲跌落。嬌吟隨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驚呼。

  映入李信眼中的是一塊漆畫屏風,他片刻也不敢耽擱,衝進帳去繞過屏風,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榻上一名不著寸縷的女子慌忙用小手抓著錦被遮在身前,但半截雪白香肩與一雙修長光滑的大腿仍舊裸露在外,汗津津的鬢角間沾著几縷亂發。**的男子半坐榻上欲起身,李信手快一步,雁翎刀直架在男子脖頸之上。

  「別動!刀劍無眼!」

  李信聳動了下鼻子,帳內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淫靡氣息,這讓他很不適應。除次之外更讓他凌亂的是,被自己逼住的男子壓根就不是多爾袞,而是肅親王豪格!

  這是什麼節奏,侄子偷嬸子嗎?但轉念一想,當時滿人還沒接受儒家正統教育,人倫觀念很淡,偷個嬸子也不算見怪吧!但李信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論什麼社會,搶了別人的女人都是對對方的侮辱與挑釁,豪格身為皇太極長子,睡了多爾袞的女人肯定是個超級大丑聞!

  再看堂堂大清肅親王豪格袒身露体,神情慌張,都沒注意到李信來的如此蹊蹺。

  「你,你想怎樣?」

  「肅王殿下,您這是?」

  李信只問了一半,豪格便搶過話頭。

  「李信,只要你對此事守口如瓶,本王保證你榮華富貴。不,明儿就給你抬旗,正黃旗還是鑲黃旗隨你挑……」

  豪格信誓旦旦做著保證,李信卻失望之極,如此一來多爾袞就算殺不成了,一個能左右未來中國之走向的重要人物就此與死亡失之交臂,該死的賊老天還要保他一陣。

  也罷,能殺掉肅親王豪格也算不賠,干掉他以后趕緊跑路才是正題!畢竟這里是龍潭虎穴,万一不小心被人發覺就算插翅也難逃掉。

  在疊聲賭咒發誓中,李信手腕發力准備一刀將豪格人頭砍下一了百了。卻聽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帳門口響起,「十三哥?」隨之雜亂的腳步聲由外而內。

  進來之人正是陸九,身邊還跟著褚四與一個李信叫不上名的馬賊。

  看到陸九出現,李信心中狂喜,另一個想法在他腦中蹦了出來。

  「都妥當了?如何來晚了?」

  「別提了,孔有德那斯耽誤的。十三哥放心,已經都解決掉了,咱們得快走,遲則生變!」

  兩個人一問一答,豪格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李信應該不是來捉奸的,而是另有所圖,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便驚得他一身冷汗。

  陸九同時注意到了李信控制住的人不是多爾袞。

  「十三哥,怎麼是豪格?」

  又看了看榻上驚魂未定,玉体半裸的女子似乎也明白了眼前奸夫**的勾當。

  「你,你們要造反不成?」

  豪格顫聲質問。

  李信沒有功夫搭理他,疾聲命陸九將豪格捆了,又讓褚四將其抗在肩上跟著一同出帳。

  臨出帳,陸九翻身回去,舉刀便要將那女子剁了,李信卻出言阻止:「她是無辜的,捆上,堵上嘴便可!」

  「十三哥何時如此婦人之仁了,一個韃子女人而已!」

  嘴上雖如此說,但依舊放了那女子一命。

  几個人剛穿過校場,正有一隊巡夜的兵卒過來,李信暗道不好,想躲已經來不及。正准備拼死一搏,誰知道那隊巡夜兵卒竟轉了個彎,向別處去了。李信不及多想,跟著陸九來到漢軍旗所在營帳區。

  李信剛進了佐領軍帳,便引起帳中一陣極為克制的小范圍歡呼,他趕緊令大家噤聲。

  立即有人來請示:「十三哥,這二韃子如何處理?」

  只見孔有德被捆在帳中一角,兀自奮力掙扎著,瞪著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李信,似乎有話要說。

  陸九留著他原本是防備在危急時刻可以用作要挾之用,但現在大伙准備就緒,此人便失去了作用。

  「還用問,殺了便是,這些二韃子千刀万剮也不過!」

  李信卻伸手攔住了,正准備下手的馬賊。

  「且慢,留他還有用處!」

  孔有德聽到陸九要殺自己時,本已万念俱灰,沒想到一世英名竟然栽在几個無名馬賊手中,但李信一句話又給他帶來了生的希望,掙扎的更加厲害。

  李信這不是又動了惻隱之心,因為他在見到孔有德的瞬間又想到了一個主意。于是,親自為其去綁,又將他讓到凳子上坐定,然后回對陸九頭道:

  「讓褚四把人抗進來!」

  待褚四將一副赤條條的軀体摔在帳中之時,驚魂未定的孔有德立即像坐在燒紅的烙鐵上一般跳了起來,指著那人結結巴巴。

  「肅,肅王……怎,怎麼……」

  竟緊張的語不成句。

  平素里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豪格何曾受過此等侮辱,等看清面前端坐之人是堂堂大清的恭順王時,羞辱和恐懼立即便被憤怒所掩蓋。平日里狗一樣搖尾乞憐的家伙竟然和那些南人大搖大擺的坐在一起。

  「孔有德你這兩面三刀的老狗,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如此對待本王,要造反不成?你盛京的老婆孩子還要不要了?識相就趕緊放了本王,本王看在你懸崖勒馬的份上,會網開一面。」

  豪格本就不是貪生怕死,多年身居高位養成的自尊,決不允許他在奴才跟前求饒乞憐,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種色厲內荏的回擊。

  面對一連串的變故,一向狡猾多智的孔有德在初時的震驚與惶恐之后很快恢復了鎮定。該天殺的李信,如此陷害他,是强行將自己綁在他的戰車上啊,讓肅親王看到自己端坐帳中,便是存心使豪格心生誤會,斷了自己的后路,自此后自己百口莫辯。

  他在心里將李信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卻露出一個讓人討厭之極的諂笑。

  「肅王殿下莫怪,奴才也是身不由己,您還是配合一下,也省得多受罪!」

  豪格橫眉立目正要破口大罵,陸九哪能再給他機會,將一團破布堵到他嘴中,然后將豪格整個人塞到麻布袋之中。孔有德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虧他還妄想將這一營漢軍爭取到自己的陣營里來。哪成想獵人變獵物,自己不但嘀咕了這些漢人對李信的忠心,而且更嘀咕了李信本人的膽量和能力。

  他敢打大清皇帝長子的主意,就等于永遠徹底的與大清決裂。如今,大清與大明都容不下此人,此人究竟是否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孔有德深深的后悔卷入其中,此番木已成舟,可憐那盛京享受了沒几年的嬌妻美妾,此后就要成為別人府上的奴才了。但孔有德有一本自己的帳,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保全了這大好頭顱,往后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至于眼下情形,李信若想安然出營必然是有求于己,需要自己助其一臂之力,自己不如順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再度勢而動。

  「不知諸位意欲何為?但講便是,有德敢不從命!」

  孔有德如此配合,倒省了一番口舌,不管此人是和居心,只要肯配合一切都好說。

  「孔兄得罪了,帶我們去炮營!」

  孔有德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一攤雙手。

  「炮營與此間隔著几個旗營,一旦暴露……」

  話音沒落,外邊有馬賊進帳:「一切就緒!」

  陸九一揮手,示意可以發動。那人轉身出去一陣長長的呼哨,隨之便聽到一陣爆響之聲,緊隨其后的便是戰馬嘶鳴與鐵蹄叩地之聲,還有驚呼參雜期間。

  眨眼間便聽外邊亂成一片,李信笑道:「孔兄,現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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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炮擊清營

  時間回溯到李信進入陸九軍帳之前,阿克濟阿于黑暗中掙脫了捆住自己的麻繩。他之所以半夜來到李信的帳外是想尋個機會報復一下這位南朝降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即便多爾袞追究,誰又能為了個降人二臣來難為自己。如此一連來了兩次,始終沒尋到機會,卻沒料這回竟被擊昏捆了起來。

  此事太過丟人,阿克濟阿本不欲聲張,途徑多爾袞軍帳時,卻發現帳門洞開,屋內燈火搖曳。這激起了他的警覺之心,來到門邊喚了几聲,沒人回應,便覺不妙,進屋就看到了玉体橫陳在榻上昏死過去的半裸女子。

  出大事了!

  這是阿克濟阿見此情景之后的第一反應,多爾袞不在軍帳之中,又去了哪里?再看地面上凌亂的散落著帳中原本擺放整齊的器具,他腦中靈光乍現,將這一切都與李信聯系到了一起。

  今夜這個南朝降人的行為很反常,打昏自己也就罷了,竟然違反軍令半夜出帳久久不歸。阿克濟阿再聯想到此處的情景,狠狠一拍大腿,難道這南人將多爾袞綁走了?

  如果猜測是屬實,那對于大清軍便是彌天大禍。阿克濟阿不敢再想下去,轉身拔腿就跑,踏出帳門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軟滾了出去。但他顧不得這許多,必須趕快通知鰲拜章京,這所大營的警戒大部分由鰲拜所部人馬負責,万一真出了大事,他們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多爾袞大帳是整個軍營的中心,所有的將軍顯貴軍帳都以此為中心安扎,鰲拜的軍帳距此也不遠,阿克濟阿連滾帶爬衝到其帳外不過片刻功夫。

  與多爾袞處不同,鰲拜帳外警戒森嚴,還沒等靠近便被巡夜的士卒攔住。阿克濟阿哪里還顧得上禮數,焦急的對左右道:「出大事了,十万火急,快帶我去見鰲拜章京!」

  巡夜的軍卒自然認得阿克濟阿是鰲拜的心腹,便不再阻攔,同時來到帳中通稟。

  鰲拜在睡夢中被叫醒,立時便有種不詳的預感,穿戴衣甲的同時命人將阿克濟阿叫了進來。

  「大禍啊!睿王殿下可能遭了那個南朝降人李信的毒手?」

  此言一出鰲拜大驚,急讓阿克濟阿說明到底發生了何事。阿克濟阿便隱去了自己去找麻煩反被打昏捆起來的關節。而是將李信帳中無人,多爾袞帳中一片凌亂,還躺著個不知死活的女子這一樁樁、一幕幕描述了一遍。

  聽了阿克濟阿簡單的描述,鰲拜反倒松了口氣。

  「睿王殿下連夜去了河間,並不在軍營之中,因為走的倉促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

  但說到一半,鰲拜又擔憂的道:「那南人的行跡的確可疑,無奈其甚得睿王殿下看重,之前你我也不好多做置喙。如今他既然敢違反軍令,正好可以嚴懲,以儆效尤!」

  阿克濟阿聽說多爾袞並不在軍中,大禍消失于無形,臉色又是一變,立刻又神氣活現,完全不似剛才如喪考妣。

  「阿克濟阿請命,全營搜捕李信!」

  鰲拜點點頭表示同意,又揮手示意他出去,立即行動。

  然后又將他的副將招至帳中,肅容命令:「吹角,列陣!去將漢軍旗陸九佐領擒來,所部人馬全部繳械!」

  與阿克濟阿不同,李信無緣無故的失蹤,他不會簡單的認為此子僅僅會連夜逃走,尤其他還有300由高陽帶出來的馬賊親信。俗話說打蛇七寸,陸九此前是李信的心腹,想要遏制住李信,只要控制住陸九一切潛在的危機便可化解。

  說罷拿起桌上狼毫龍飛鳳舞的寫了兩道手令,喚來貼身的甲士。

  「將本將這道手令送到恭順王大營去,要親手交與恭順王,不得延誤。」

  「這一道去拿去通知各營主將,不得命令不得貿然動作,全部原地待命!」

  鰲拜最大的擔心便是營嘯,所以第一道手令便是嚴令各營人馬擅自行動。而且也深知大炮的重要性,關鍵時刻炮營必須万無一失。

  鰲拜雖然面色如常,實則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越來越看不透李信此人的深淺,多爾袞絕不會輕易便會給人恩遇,如此禮遇,即便范先生隨軍出征也不過如此,足見此人定有過人之處。再往更深一層去想,自己此前在高陽城下無寸進之功,沒准都是此人之故。

  想及此處,鰲拜再也沉不住氣,親自帶著帶甲勇士直扑漢軍旗陸九營地而去。剛走到半路便聽到火器爆炸之聲,隨之是又是驚馬,上千匹戰馬受驚,軍營內一人高的寨牆如何當得住?一瞬之間騷亂便發散開去。

  鰲拜眉頭緊鎖,立即命令帶甲勇士改變行進方向,又直扑孔有德火器營而去。當時清軍所有火器都集中在孔有德部營中,夜間火器爆炸,人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孔有德部出了問題,鰲拜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孔有德心中懊悔不迭也于事無補,事已至此他不再借口敷衍。李信引爆火器便等于將所有人都推向了牆角,只剩面前叛亂一條路可走,不拼一下就得被清軍擊潰消滅,拼一下還有活著出去的希望。

  「諸位爺打的什麼注意,有德知道,要行動就得快。此時趁亂摸回火器營,一旦事成,清軍必然大亂,肯定不會再顧及咱們,到時咱們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孔有德沒說完,李信已經率先出帳,他只好緊隨其后,當整個人重新暴露在黑夜之下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原本漆黑不見五指的軍營,被數百只火把照的通亮,人人騎馬,戰刀出鞘。

  「這,這……」

  李信冷然道:「孔兄上馬,咱們一路殺奔火器營,今日開始便反出韃子營!」

  事態發展果如李信所料,騷亂來的太過突然,300馬賊掃過之處几乎沒有遇到半點像樣的抵抗,直扑火器營。

  不過李信意料之外的是,300馬賊衝擊火器營之時,竟然遇到了抵抗,營中羽箭如雨般射出。李信大駭之下,領著人由火器營之側繞過。

  李信還有個發現,從未騎過馬的自己竟然有著如此高超的騎技,對胯下戰馬操控自如,或許是原本「李信」殘存的一些信息在起作用吧。

  陸九緊催戰馬,喊道:「十三哥,韃子有准備,怎麼辦?」

  再看孔有德則連不迭擺手,表示自己對火器營中發生的變故毫不知情。

  「走,去校場!我自有計較!」

  清軍軍營本就不大,馬賊不做停留如狂風卷過,眨眼的功夫便奔至校場。李信一指校場邊緣,一處陰影。

  「去將那苫布掀掉!」

  隨著苫布嘩啦啦被拉開,一門鐵炮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這?」

  孔有德驚喜交加,這李信何時在校場藏了一尊鐵炮,自己如何不知。其實,這是前天做試驗時由火器營中領出的口徑最小的一門鐵炮,主要是為了試驗鐵炮發射開花彈。李信故意尋了個借口,沒有按照規矩在入夜之前送回營去,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孔兄,剩下的便交給你了!」

  李信雖然懂得如何制造這些武器的原理,但操作大炮比起這些慣用火器的老軍卒們,則是一張徹徹底底的白紙。孔有德當然不敢耽擱,自己如今騎虎難下,想要逃命,唯一的出路便是把清軍大營攪亂,攪個天翻地覆才有大伙渾水摸魚的機會。

  只見他熟練的推動炮身,將炮口對准了原本是自己統轄的火器營。隨即,親自動手清理炮膛,裝藥,送彈,壓實,一氣呵成。最后又用一些奇形怪狀的尺狀工具瞄了几下。

  「諸位,閃開點!」

  孔有德厲聲提醒,與此同時火把伸向炮尾處插著的引信。

  「轟!」

  大炮驟響,開花炮彈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白亮的弧線,砸向火器營。

  眾人捂著耳朵卻沒聽到意料中驚天動地的爆響,與衝天大火。

  孔有德衝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勁搓搓雙手。

  「娘的,再來!」

  古時大炮的瞄准系統極為原始,准確度也極低。第一發炮彈的彈著點通常都會用作后續炮彈修正彈道的參照物。因此,沒有射中目標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孔有德准備第二發開花彈的時候,陸九指著火器營方向。

  「十三哥快看,韃子衝過來了!」

  李信定睛看去,火器營果真營門洞開一隊清軍甲士從裡面衝了出來。李信的目光又從眾馬賊臉上一一掃過,這是他第一此領著馬賊們作戰,但卻有種說不清的熟悉之感扑面而來。

  馬賊們雖然神情緊張,但與民壯們的驚恐不同,眼里卻多了一絲從容赴死的決絕。這種決絕既不是為了國家和民族,也不是為了大明朝廷,而是他們從做馬賊開始刀口舔血那天便已經做好的准備。

  李信万万沒料到,本應是烏合之眾的馬賊,士氣竟如此之高,即便身臨絕境也沒有喪失戰斗意志。

  「抽刀,迎敵,擋住韃子!」

  所有希望都在孔有德操控的鐵炮身上,決不能讓清軍靠近一步。

  形勢万分危急,一貫自詡見慣大風大浪的孔有德腦門上也冒了汗,在敵營內部玩火這還是頭一次,万一再擊不中,他還有機會發射第三發了嗎?

  火把再次按向炮尾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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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衝出清營

  衝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劇烈的爆響震得人在瞬間失去了聽力,馬賊們胯下戰馬盡管耳朵里塞了浸滿水的布條,仍舊不安的刨著后蹄,打著響鼻。

  孔有德最后一炮開花彈終于准確無誤的擊中了火器營中存放火藥的庫房,火器營瞬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此前衝出來准備攻擊馬賊的一隊清軍甲士僥幸得以幸免,但在極為震撼的爆炸之后竟也失去了戰斗意志,開始徐徐后撤。

  隨著火器營的大爆炸,鰲拜之前一切維系軍營穩定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首先崩潰的便是緊鄰火器營的几個漢軍旗營盤,由于受到爆炸波及,死傷很是慘重,很多物資以及帳篷都被點著,燃燒起來。漢軍士兵驚慌失措之下哪里還顧及其他,不得擅自離開駐地的命令早被拋到九霄云外,爭相逃竄。

  騷亂就像瘟疫一樣,不可遏制的擴散開去,緊跟著滿八旗軍營也因為受到崩潰漢軍的衝擊,開始出現了大規模的騷亂。

  孔有德扔掉火把,來到李信面前抹了一把臉上汗水。

  「大功告成,李先生還請速速撤離。」

  他此時仍舊隨著多爾袞稱李信為先生,這回他親手炮轟了火器營,算是徹底與清軍決裂,只有先抱著李信這根大腿逃出去再做計較。

  李信于馬上一揮手中雁翎刀直指大營之西。眾馬賊打馬加速,便朝西方衝去。孔有德則臉色一變,大營西側乃是軍資重地,所有的糧草都集中于此,李信這是要干什麼?

  僅僅愣神的片刻功夫,孔有德便被甩在了后面,在混亂中落單是極為危險的,万一被清軍抓住,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急迫之下只好硬著頭皮打馬追去。

  李信此去營西的確准備火燒清軍糧草,這原本不在計划之中,原本只是想擾亂清營后再趁亂逃走,但孔有德那一炮引發的效果太過震撼,清軍營嘯是他始料不及的,如果不趁此機會擴大戰果豈不可惜?

  清軍大營外層寨牆雖然高大,但內部隔開各營的柵牆卻相對低矮,並且相對容易被拆除和破壞掉。李信一干人等因為各營間寨牆的阻隔,馬速並不快,但騷亂的漢軍幫了他們的大忙。

  由于大爆炸是在東側,絕大多數營嘯的士兵都向西而去,于是所過之處很多柵牆都被破壞殆盡。馬賊們就混在兵潮中隨之向西推進。

  漢軍旗人馬數倍于滿八旗兵,滿兵生怕被卷入亂軍之中,因此絕大多數的滿八旗營盤都緊閉營門,守在柵牆內,只要營嘯的漢軍不來衝擊,也不會主動出擊,是以真正在維持秩序,追繳叛軍的,只有鰲拜麾下的甲兵。這就更給了李信機會。

  再說鰲拜,大爆炸時他就在火器營中,馬賊造反果真不出他所料,來火器營防守也算及時,但他万万沒料到火器營外居然還有大炮。

  看著身邊的殘肢斷臂以及鼻頭聳動間濃烈的皮肉焦糊氣息,鰲拜欲哭無淚,事態如何就發展到了這步田地?軍營中的几大貝勒和固山額真都隨多爾袞去了河間,只有一個豪格還生死不明,如今能擔起這危局的只有他鰲拜!想及此處,他很快就從震撼與慌亂中恢復了平靜,漢軍營嘯已經不可避免,現在所能做的便是穩住滿八旗,使危害減至最小。

  很快,鰲拜身邊便聚集了數百帶甲勇士,這些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勇士。

  「報!馬賊劫了馬混在營嘯的漢軍中向西去了!」

  此番損失極為慘重,鰲拜對那李信自是恨得咬牙切齒,待聽得軍報臉色驟變。西營位置存放著供給大營所有士兵的糧食,這廝朝營西去,絕不會是巧合,肯定在打那些物資的主意。

  此時,軍營中到處都是大火,黑夜也被映的如同白晝,鰲拜舉目看去,果見几百馬上騎士散在漢軍人潮中向西涌動。中間隔著數不清的營嘯士兵,自己手中這點人如何才能追上去,阻止他們?

  最終,鰲拜絕望的發現,無論如何也來不及阻止馬賊們的行動,除非有奇跡出現。但鰲拜絕不是輕言放棄之人,多年養成的戰斗素養與戰場直覺,使他決定退而求其次。

  「胳膊腿都齊全的,跟我來!」

  營嘯漢軍最前沿的亂兵終于抵達西營的輜重重地,此處有精銳甲士把守,衝擊的浪潮隨著忌憚之心為之一滯。李信見勢振臂一呼:「兄弟們,營嘯論罪當死,燒了韃子糧草,咱們反出去!」

  話音未落立即得到齊聲響應,「對!燒糧草,得活命!」這是他手下的馬賊,不明真相的亂兵很快便也跟著隨聲附和。

  「燒糧!活命!」

  呼喊聲此起彼伏,很快便響透整個清軍大營。

  亂兵如潮水般擠垮了攔在面前的柵牆,蜂擁而入,李信等馬賊則趁勢集結,也隨之而入。

  把守輜重營的雖是八旗精銳甲士,但在營嘯亂兵面前人單勢孤,几乎一接觸便被淹沒在滾滾人流之中。有了亂兵的幫忙,大火很快燃燒起來,再無法阻擋。數万擔糧食即將付之一炬,亂兵們沒有停留,而是繼續衝擊柵牆,輜重營在整個大營的最西側,只要翻過最外層的柵牆,他們便自由了。

  很快寨牆缺口打開,人潮又蜂擁而出,爭先恐后。

  但李信卻沒急于出營,而是領著馬賊們在輜重營里繞起了圈子。最終在一處存放物資的簡易木棚前停了下來。

  「將門砸開,里邊鐵甲一人一套。」

  李信平素在清軍營中沒少做情報搜集,此前曾跟隨多鐸來過輜重營,無意間得知此間存放著鎧甲武器。因此,此番來輜重營放火,不如索性再帶走個几百副鐵甲,便宜不撿白不撿,過了這個村以后很難說還能不能遇著這個店。

  實際上,下馬搶奪物資是極為冒險的行為。但李信算准了亂兵肆虐短時間內不會平復,清軍的鎮壓滿八旗不可能來得如此快。多爾袞此番的確帶來不少好東西,除了多數是鐵質的鱗片札甲,還有几副做工精致的明光鎧。陸九捧了一副明光鎧來給李信,被李信嚴詞拒絕。

  「李信治軍,上下同心,如今危難時刻如何能獨享此物?我穿這鱗甲足以!」

  李信一彈已經穿戴了一半的鱗片札甲,這種鱗片札甲是一種半身甲,穿戴極為方便,綁好几處關鍵綁繩,便算完畢。不消片刻功夫,李信再次翻身上馬。

  「不要貪多,都上馬!」

  此時充分暴露出馬賊的本性,有了錢財可搶,性命都可以拋諸腦后。上馬的命令下達后,能夠上馬備戰的馬賊僅百余人。多數人仍在搶東西,這其中就包括孔有德。

  孔有德笑李信作態,明光鎧作為防護效果最佳的鎧甲,能防住絕大多數的箭矢,放著如此好甲不穿豈不是可惜?明光鎧穿戴復雜,但難不倒孔有德,此前他曾無數次穿過此種鎧甲,因此這一回也是輕車熟路。

  亂兵已經在外側柵牆上打開了多處缺口,但亂兵太多又毫無秩序,所以都擠在缺口處寸步難行。一些落在后邊的人如沒頭蒼蠅般向南北兩側亂竄。在李信的一再催促下,絕大多數人都已經上馬,呈兩列縱隊狀向外側柵牆奔去。還在僥幸磨蹭的人見到大隊已經開拔也慌了神,上馬追去,孔有德便在這最后一波人中。

  李信和陸九來到寨牆邊,兩個人頓馬原地轉了一圈,又將從輜重庫房中揀出的繩索鉤子一端栓在馬鞍具上,將帶鉤子的一端則在空中打了個旋拋向柵牆。隨著金屬叩擊柵牆之聲,李信與陸九將繩索收緊,打馬向東。戰馬吃疼,四蹄刨開,竄了出去。只見柵牆晃了几晃便轟然倒下一大片。

  馬賊中暴起一陣歡呼之聲。

  「所有人上馬,衝出去!」

  李信最后一次下令,說罷不再停留,率先衝了出去。柵牆外是一處寬約五步的壕溝,李信抖韁,戰馬一躍而過。馬賊都是在馬背上廝殺過來的漢子,騎术都相當了得,一道小小的壕溝自然難不倒他們,紛紛一躍而過,連孔有德都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

  李信正松了一口氣,卻見之前逃出的亂兵又奔了回來,口中呼號亂喊,仔細分辨,待聽清呼喊內容臉色不由一變。

  亂兵們所呼喊的是鰲拜正在前方領兵堵截逃竄而出的漢軍士卒。

  但李信隨即便釋然,清軍大營中的戰馬均已受驚,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恢復戰斗狀態,所以鰲拜領的人只可能是步兵,自己這些人全是騎兵,又如何怕他了?

  于是一揮手,「向北衝擊,避開清軍!」

  鰲拜這廝縱然狡猾,帶著人在大營外繞到營西,但又能乃李信何?

  馬賊們紛紛打馬加速,馬隊逐漸沒入黑暗之中。陸九跟在李信身側,突然奇道:「十三哥你聽,是不是有火槍的聲音!」

  雖然馬速正在加快,耳畔生風,仍舊隱隱的聽到了火槍齊射的聲音,于馬背之上回頭望去,果真是火槍齊射爆出的光焰。此地能使用火槍齊射的,除了高陽城中高陽軍再別無他人。且憑聲音判斷,火槍齊射時的整齊程度明顯一次不如一次,應是逐漸落了下風並出現混亂導致的。

  「陸九傳令,轉向,衝擊韃子側翼。」

  陸九卻抗命道:「高陽軍與咱哪還有瓜葛,救他作甚?」

  李信不容置疑的冷然道:「你我皆為漢人,如何忍見同胞遭戮?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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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組建新軍

  營嘯的潰兵在軍營中有著驚人的破壞力,可一旦進入野戰戰場便會成為砧板上魚肉。因此,沒等與鰲拜所率的帶甲勇士接觸便徹底崩潰。

  營中滿八旗甲兵近万,但多爾袞不在,能指揮動他們的只有豪格,如今豪格又生死不明,鰲拜縱有千般能力,所能指揮的帶甲步兵也僅限于自己的千余部下。就這千余部下又在大爆炸中損失慘重,加上准備倉促,能湊滿500之數已經實為不易。但鰲拜的甲兵畢竟是滿八旗中少有的精銳,即便人數不足千,仍舊有著無可比擬的威懾力。

  只是八旗漢軍了解鰲拜甲兵的戰斗力强悍,高陽軍可不了解,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于是,倒霉的鰲拜甲兵硬生生受了從后方偷襲而來的高陽軍一次近距離排槍齊射。

  這讓鰲拜火冒三丈,因為過于托大,加之倉促應戰,很多原有建制都被打亂,指揮上便不如以往靈活,竟沒有在軍陣后方設置斥候。于一片亂哄哄中,居然被南人軍隊摸到眼皮子底下都沒發現。

  鰲拜所領甲兵均是每人一弓一刀,近可肉搏,遠可拋射羽箭。

  古代冷兵器軍隊對陣,一般都是縱深淺而橫列大,基本原則就是組成的橫排相對愈長,戰斗時接觸面積愈大,如此可最大限度的提高士兵利用率,而不是將其浪費在大縱深的陣列之后。

  鰲拜此時擺的就是淺縱深,大橫列的戰斗陣型。

  一聲令下之后,所有甲兵轉向身后,抽箭彎弓,便是一輪齊射,嗖嗖破空之聲,威勢絲毫不弱于高陽軍的火槍齊射。

  雙方開始了高陽之戰以來第一次火槍與弓箭對陣而射的奇怪情形,誰都不主動衝鋒。鰲拜之所以趨于保守而沒有選擇衝鋒,實在是因為敵情不明,不敢貿然出擊,今夜危機四伏,万一撞上大股高陽軍,后果不堪設想。期間,鰲拜試圖派遣斥候摸清與之對陣的高陽軍規模大小,可惜火槍發射數輪之后,濃烈的硝煙彌漫在整個戰場上空,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偵查。

  几輪互射之后,煙霧中高陽軍火槍的射擊頻率越來越低,槍響也越來越參差不齊,這一細節清晰的落入鰲拜耳中。依常理,此時此刻誰能沉住氣,誰就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不過,鰲拜一貫的自信在此時充分顯露出來,立即決然下令甲兵抽刀衝鋒。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馬蹄叩地之聲急促的傳來,聞聲辨位,鰲拜立即確定這是從己方的側后襲來。

  這股騎兵是敵非友的可能性極大,軍中戰馬几乎全部受驚,能出戰的几乎全是步兵,所以這股人馬有很大可能是李信所率領的馬賊。由此,鰲拜經十几輪齊射所積累下的優勢,几乎在一瞬之間蕩然無存,並且面臨著步騎兩面夾擊,甚至全軍覆沒的危險局面。

  鰲拜的直覺沒錯,由其側后方襲來的騎兵正是李信率領的馬賊。

  馬賊們沒有騎射的本事,只能仗著每人一身的鐵鱗札甲,准備硬生生的直接衝擊韃子軍陣。火光映照下,李信隱隱可以分辨,韃子軍陣的縱深很淺,當可一衝而過,如此當可打亂韃子軍陣,如果對面高陽軍再能夠完美配合,于此時衝鋒,定可一擊潰敵。

  但李信驚訝的發現,那些原本正在向前衝擊的八旗甲兵突然划出了一道弧線,然后急速轉向,朝軍營方向而去。

  「十三哥咱們追是不追?」

  狂亂的馬蹄聲中,陸九在李信身側吼道。

  「見好就收,對方主將是鰲拜,一不小心咱們就可能被他咬住不放,那時便遭了。」

  眾馬賊紛紛收住戰馬,此時硝煙中的高陽軍也展開了衝鋒,等衝出煙霧才發覺面前竟是一隊滿身鐵甲的騎兵,驟然間均是一愣。為首之人看清一馬當先的李信,頓時眼睛一亮。

  「是教習嗎?俺是石頭啊!」

  這隊高陽軍正是張石頭所率領的高陽軍老營。

  「石頭,你怎麼來了?」

  張石頭見是李信,欣喜万分,剛才几乎全軍完敗的沮喪一掃而空。

  「是孫閣部,他老人家發覺韃子軍營生變,密令石頭前來接應教習。」

  「如今,典史和教諭他們都在高陽城頭觀戰,教習您的冤屈也該一掃而空,跟俺們回城吧!」

  一旁陸九罵道:「典史老儿忠奸不明是個糊涂官,俺十三哥再回去早晚得讓那哭喪臉教諭和那陰險縣令看了腦袋。」又對李信道:「十三哥咱們不如去太行山落草,那里朝廷大軍鞭長莫及,咱兄弟快意恩仇是何等快活!」

  張石頭語塞,只是一個勁請求李信回高陽。

  李信則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對張石頭說道:「石頭,你且回城稟告閣部,李信絕不會放棄高陽,但李信在城外的作用要遠大于在城中。」

  張石頭對于李信的這個決定似乎並不驚訝,而是拱手道:「孫閣部臨來時曾交代,如教習您不肯回成,著俺們兄弟便跟著您。」說罷,回頭一指那几百高陽軍士卒,「俺們來時就已經做好了不回城的打算,這些兄弟家中親人都讓韃子禍害干淨了,如今無牽無掛,正好跟了教習殺韃子!」

  張石頭擰頭又是一聲大喊:「你們說,現在教習在此,咱們該如何?」

  「隨教習殺韃子!」

  「隨教習殺韃子!」

  李信喟然一嘆,自來到這大明末世,所見大明官僚唯有孫承宗一人相信自己,重用自己。只可惜他不是皇帝,一介退休閣臣能做到如此,也算仁至義盡了。另外,這孫承宗也真是老謀深算,連自己不會返回高陽都算到了, 崇禎因為權力之爭而棄用如此棟梁,大明焉得不亡!

  與此同時,燈火搖曳的高陽城頭。典史魯之藩滿眼興奮的看著遠處衝天的火光,雖然由于清軍大營安扎在反斜面而看不清楚具体狀況,但也可以想見其間之慘烈。站在魯典史身側的是教諭周瑾,他除了興奮與欣喜外,眼中還多了斯迷惑。

  「韃子軍營如何一夜之間糜爛如斯?究竟發生了什麼?」

  「依小將判斷,韃子營大亂,一定與那李信相關!」

  說話之人正是五軍營參將鄭西堯,此時的他一身錚亮鐵甲,極是威風,依稀還能看到一些京營驍將的風采。如今鄭西堯被委托統領全城軍卒進行防御作戰,前次攻防戰韃子並沒有占了便宜去,甚至還吃了點小虧,高陽城巍然不動。由此,典史魯之藩更加倚重于他。

  魯之藩猶疑的嘆道:「難道當初咱們抓他錯了……」

  周瑾的面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陰沉冷厲。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李信有著通敵的重大嫌疑,將其控制也是為了全城百姓安全計。后來此子帶著馬賊反出高陽,不就證明咱們的猜測沒錯嗎?如此桀驁不馴,如何能讓朝廷放心?」

  這一番話的確不無道理,魯之藩默然不語,李信帶領馬賊反出高陽是真,桀驁不馴,不服調遣也是真。朝廷歷來以文御武,就是為了防止這些粗鄙武將擁兵自重,他以一介區區教習煽動兵變,便是有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魯之藩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終于還是吐出口來。

  「若攪動韃子營大亂的果真是李信,咱們該如何處置他?」

  周瑾面無表情的答道:「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可准其待罪立功,繼續出任高陽軍教習,不過這指揮之權卻只能由鄭將軍代勞了!」在他看來,不追究其罪責已經是格外開恩,如今還准其待罪立功,那便是隆恩浩蕩了!

  高陽城頭上几個頭頭腦腦正在商量如何處置李信的時候,李信已經下定了不回高陽的決定,他之前說留在城外更有作為的空間,此言不虛,但其實在內心當中還另有計較。

  李信知道,經過之前反出高陽的舉動,他已經徹底失去了高陽文官的信任,就算帶著一個碩大的功勞回去,他一樣會被牢牢的控制起來,不得施展。只有老辣如孫承宗看透了此中關節。

  清軍大營的大火越燒越旺,李信不敢多做耽擱,帶著所有馬步軍列陣向南衝出十余里才停住腳步。

  馬賊們搶馬時按照昔日習慣是一人雙馬,甚至是三馬,于是李信命人將馬分于高陽軍老營的軍卒。此番來的高陽軍足有400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會騎馬,而且馬匹也不夠所有人騎乘,最終只好優先選出馬戶出身,以及會騎馬的軍卒,余下人等遣回高陽復命。

  盡管被篩選掉的士卒一再懇求,李信也沒有將他們留下,此后戰斗九死一生,如果不會騎馬又如何在愈來愈險惡的直隸戰場生存?

  最終,李信帶著由高陽軍老營和馬賊組成的600新騎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色放亮,多爾袞帶著中軍由河間返回高陽城外的軍營,當他見到眼前滿地狼藉的場景時,愣怔在原地久久沒有發聲。當他得知這一切與李信有關時,大有吐血衝動,自己如此恩遇有加,並處處以示信任的一個人竟然鐵了心的要與大清為敵。

  但充斥滿多爾袞內心的不是强烈的挫敗感,而是一種莫名的亢奮,如愛馬者得遇良駒,只是這良駒頗為暴烈,想要收服還需假以時日。可當鰲拜一一稟告軍營損失時,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火藥炸沒了是小事,可上万人的軍糧被付之一炬絕不是小事,這直接導致上万大軍面臨斷糧的危險境地。

  並且大量的滿八旗不但不能用于攻城,還要分兵看守那些營嘯過后心思浮動的漢軍,恐怕在援軍到來之前再無法組織進攻高陽的攻勢。河間一戰獲勝帶來的喜悅還沒過夜,就被眼前的爛攤子攪得一絲不剩。

  多爾袞發覺鰲拜欲言又止,于是問道:「有話但講,還能有更糟糕的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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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新軍定計

  「肅王殿下生死不明,據阿克濟阿講,已經被賊子李信擄走了!」

  鰲拜簡單復述了一遍阿克濟阿的經歷,多爾袞默然聽完后,語帶疲憊的囑咐:「此事千万保密,不得對任何人泄露。」隨即又揮揮手,示意鰲拜可以退下。

  拜音圖等人俱被他留在了河間,准備進行南侵攻勢,趁機殲滅盧象升的兵馬。但李信鬧營之后的影響實在太過嚴重,軍心在一夜之間散掉,不論滿漢軍卒都是人心惶惶。

  此時,岳托、杜度右路軍前鋒已經逼近武邑、衡水、冀州一線,而左路軍大部則分布在保定府與真定府西北,想要在短時間內集中起來難上加難,多爾袞能調回的只有河間府負責搶掠押送財貨人畜的圖爾格部一万人馬。就在昨天晚間,他剛剛授權圖爾格全權處理河間各行軍事宜。

  圖爾格身為鑲白旗固山額真,乃是多爾袞的親信之一,之所以調回圖爾格而將拜音圖留在河間,也是不願這些兩黃旗的驍將們回來給他添亂。

  多爾袞判斷,既然李信詐降成功攪亂大清軍營,又擄走了肅親王豪格,有如此塌天之功,必然會返回高陽領賞。所以,當務之急是攻克高陽,搶出豪格,拖延久了難免生變。

  不消片刻,使者帶著多爾袞令箭出了大營,打馬直向東方的河間而去。

  打發走使者后,多爾袞接連几道軍令發下去,昨夜營嘯漢軍不論軍官士卒,一律免罪既往不咎,一個時辰之內列陣攻城,由多鐸統一指揮大舉進攻北城。原留守大營所有滿八旗軍卒統一由鞏阿岱指揮,强攻西城。鞏阿岱是努爾哈赤的侄子,拜音圖的弟弟,但卻與乃兄政治態度截然相反,一心支持多爾袞。多爾袞自己則親自指揮中軍攻擊南城。

  營嘯之后,漢軍士卒所慮者無非是將被問何罪,多爾袞一道免罪命令發下,原本一顆顆懸在半空的心紛紛落地。在接到立即攻城的命令之后也就處之泰然,紛紛列陣等待進一步的命令。但無論如何,經過一夜混亂的滿漢軍卒士氣低落是不容爭議的事實,鰲拜曾試圖勸阻多爾袞强行攻城,但多爾袞壓根就沒給他近身的機會。

  一道軍令下來,鰲拜被褫奪一切差遣,待罪留任,以堪后效。攻城沒有他的份,他的任務仍舊是留守軍營,收拾殘局,防止騷亂。

  一個時辰之后,清軍浩浩蕩蕩開赴戰場。万余漢軍聲勢浩大的直扑高陽城北,七千滿八旗甲兵則由鞏阿岱率領下進擊高陽西城,五千中軍護擁著多爾袞奔襲高陽南城。

  圍三闕一之勢就此展開,吹角嗚嗚長鳴,戰鼓咚咚作響,在營嘯中幸存的樓車云梯被推了出來,跟在隊伍后頭,緩緩向高陽城推進。

  突然,風云驟變,爆豆般的雨點隨著乍起的北風傾盆而下,泥土道路一經雨水立時變得泥濘不堪,行軍變得艱難。奴才為多爾袞撐起了大傘,多爾袞一把推開,抹了把臉上不斷淌下的雨水,試圖使視線更加清晰,但手剛一挪開,雨水便又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下如此大的雨!」

  農歷十一月,擱在往年大雪都下了好几場,河水也早該封凍。今年可好,遲遲不下雪不說,還接連下起了雨。思慮間,有軍卒前來報信。

  「稟王爺,十五貝勒和鞏阿岱大人派人來問,天將大雨,是否還按計划攻城?」

  多爾袞縱聲笑道:「你去告訴他們的人,這場大雨是老天助我大清攻下高陽的及時雨,不要在聒噪,繼續攻城!」

  那軍卒一愣,王爺莫不是受了刺激,心智不正常?大雨傾盆,作戰遲緩,分明不宜攻城,怎麼能說是一場及時雨?但他還是起身去原話轉告多鐸與鞏阿岱派來的人。

  多爾袞當然不是受了刺激失心瘋,高陽軍能固守住高陽,全憑火器厲害,他的大軍也著實在火器上吃了不少大虧。但今日大雨,火器必然失效,雖然士氣與效率都會受到影響,但那些由民壯短時間訓練而成的高陽守軍多是接受火器訓練,而疏于常規的守城訓練,如此消長之下,反倒是大清軍隊占了便宜,只要容他的八旗精甲攻城城頭,對付那些民壯組成的高陽軍還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高陽城下風云突變,大雨傾盆,向南百余里的博野蠡縣一帶則是艷陽高照。李信帶著600騎兵狂飆至此均已精疲力竭,出了高陽李信與眾馬賊對地形極為生疏,陸九建議,大伙向西去太行山,被李信嚴詞拒絕。

  「你我縱使不為大明朝廷,就能人心看韃子霍亂我中華?我李信有言在先,不願與我共擊韃子的,絕不阻攔,分發費用另謀高就。若願留下來,還望大家戮力同心!」

  陸九訕笑:「十三哥說笑,十三哥到哪里俺陸九就跟到哪里!」

  李信沒有原本「李信」的記憶,不清楚陸九因何如此無條件的追隨于他。但據陸九自己只言片語,還是能尋得一絲痕跡,這陸九尚在年幼之時,父母親戚紛紛死于瘟疫,只好整日間游蕩鄉里,若不是李信央求父母收留了他,恐怕早就成為塵土之下的一具白骨。

  陸九感恩,當年聚眾盜搶成了響馬之后,亦是鞍前馬后,倒是忠義實足。

  「教習,適才途徑蠡縣縣城,城頭飄的是韃子旗幟,依石頭之見,咱們應繼續向南,前邊不遠便是鐵燈盞巡檢司,巡檢司一般會存放些物資以備官府緝盜之用,咱們不如去那里尋尋。」

  張石頭是本地人,對高陽以及臨縣方圓百里都了如指掌。

  一句話將李信由沉思中拉回現實,他看著眼前這面帶憨直的漢子,不過月余時間,已經由一名閑漢成長為一名頗為合格的軍隊指揮者,不由一陣唏噓。

  巡檢司在明清時期是縣級以下與里甲制並行的職能部門,除設于關津之外,還在私開礦業之所、商賈輻輳之地、民族交錯等地方設置,管制人口流動,協理當地治安,更多時候是對衛所制難以幅及地域的補充。初時僅有治軍之權,后來逐漸又被賦予行政之權。

  鐵燈盞巡檢司在蠡縣東南,位于保定、河間、真定三府交界之處,屬重要關津,無論南北或是東西都是必由之地。韃子既然占了蠡縣,恐怕這個頗為重要的巡檢司也難以幸免。

  但鐵燈盞畢竟不是縣城關隘,韃子即便將之攻下,能留多少人防守還在兩可之說。

  李信將手下這600騎兵分為兩隊,一為左隊,由原本的馬賊組成,陸九人任隊長。另一則為右隊,由高陽軍老營骨干組成,張石頭為隊長。現如今這兩人儼然都是他的得力下屬。尤其這張石頭,進步之快令人稱奇,但美中不足的是見地有余而變通不足。比如這鐵燈盞該如何去,便與陸九兩人爭的面紅耳赤。

  他認為鐵燈盞如有韃子百人以上把守,便應當放棄此地,再往別處去尋物資,万一驚動韃子大軍來追剿就會得不償失。

  氣的陸九直罵張石頭是沒膽鬼。

  李信揮手示意兩人安靜,將自己的計划與打算說與他們聽。

  「咱們不去高陽城斷不是為了逃避清軍打擊而四處逃竄,昨夜燒了清軍上万擔軍糧,高陽城外的清軍很快就會斷糧。多爾袞吃了如此大的虧自然不會灰溜溜的撤走,必然會從別處調集軍糧,重整大軍,不計代價的强攻高陽。如此一來高陽的境地可謂九死一生。所以,咱們應在外圍打擊清軍,以減輕高陽守軍的壓力。」

  陸九一攤手:「咱們只有600人,還是東拼西湊成的,如何對抗韃子精銳大軍?」說到此處他突然頓住,眼睛驟然一亮。「難道是偷襲韃子糧道?」

  李信贊道:「正是,韃子不會將這600人放在眼里,咱們便可趁著他們輕敵的心理,將這直隸韃子軍攪個天翻地覆。」

  突然,一陣吵嚷之聲,打斷了三個人的思路。

  「我要見你們頭領,你們逃出來我孔有德也是有功的,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

  左隊軍卒寸步不離孔有德左右,但對他還算客氣。

  「孔將軍,俺們如此做也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孔有德一身亮閃閃的明光鎧,若不明真相的人見到,還以為此人是這隊人馬的主將。看著凶神惡煞般的馬賊,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只好訕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邊麻布袋不停晃動,惹得他一陣心煩,抬腳惡狠狠拽了兩下,一陣殺豬般的慘哼隨之響起。孔有德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頓時發白,騰地從地上竄了起來。

  這兩腳踹的不是別人,正是大清肅親王豪格。

  孔有德竄起來之后立刻想到了目下情形,自己已經反出清軍大營,不再受他們節制,還怕個鳥!這肅親王豪格平日里趾高氣昂,頤指氣使,沒想到也有今天。他本就是土匪出身天不怕地不怕,一旦失去了原有的節制,連皇帝都敢拉下馬,更何況一個落架的肅親王!于是又狠狠的朝麻布袋踹了兩腳!

  殺豬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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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審問豪格

  恭順王抬腳痛踹肅親王,這出好戲讓李信忍俊不禁,也給這抗擊韃子的生死之路上帶來了一點放松的元素。之前只顧著注意戰場形勢,倒把這奇貨可居的豪格給忘了。

  陸九似乎看透了李信的想法,上前解開麻布袋緊扎的封口,雙手提住袋子底部,用力向上一抖,一個赤身裸体的漢子便滾落在砂石路面之上。鋒利的石子立時划破了養尊處優的皮膚,鮮血由細小的傷口處滲出,疼的他嗚嗚直叫。

  再看肅親王豪格哪里還有半分親王的架勢,由于身上一絲不掛,本能的將頭埋在胸前,不敢去瞧正注視著他的眾人。李信實在瞧不過去,好歹也是敵方主將,如此羞辱還是過分了,于是讓張石頭找來一件破袍子給豪格披上。

  李信又屏退眾人,只留下陸、張、孔三人,他打算親自審問豪格關于清軍的戰略計划。

  「肅王殿下,你受委屈了!」

  豪格一夜之間連續遭辱,如何能忍下這口惡氣,聽李信與自己搭訕,反倒激起了的自尊與傲氣,冷冷的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啊!狗奴才干什麼?」

  孔有德一腳狠狠踢在豪格屁股之上,將他氣的七竅生煙,平日里搖尾乞憐自己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下的狗奴才,此時竟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頭領問你話呢,別端著親王的架子了,到了現在你就是囚徒、犯人。乖乖的回答問題,省得受那皮肉之苦!」

  說罷又是一腳,將剛剛直起身子的豪格踹了個狗啃泥,然后轉頭衝李信笑道:「李頭領有話盡管問,這些狗韃子不能給好臉色了,有德自有辦法撬開他的嘴。」

  孔有德此時已經不叫李信先生,而是理所當然的按照馬賊中的稱呼稱其為頭領。

  李信淡然一笑,這孔有德也算牆頭草隨風倒到極致了。惡人自有惡人磨,豪格敢跟自己嘴硬,就讓他嘗嘗自己昔日奴才的苦頭吧。是以,任憑孔有德羞辱豪格,他也不出言阻止。

  「肅王殿下,只要你如實回答李信的問題,我保證他們不會再為難你!」

  豪格仍舊回之一聲冷哼,孔有德則適時的揪起他腦后那金錢鼠尾,罵道:「沒聽懂嗎?」

  豪格是典型的北方大漢,身材魁梧,怎奈手腳被捆,只得任由孔有德擺布,心里卻是腸子都悔青了,如果他昨夜忍住了衝動之苦,也便不會有今日之辱了。

  「李信本王……」

  話到一半,一張蒲扇大小的手掌狠狠抽在豪格臉上,隨著清脆的一聲,也將他的后半截話打回了肚子里。

  「做階下囚就得有階下囚的覺悟,這是大明朝的地盤,你那親王算不得數。」

  豪格冷不丁狠狠的突出一口帶血的濃痰,正噴在孔有德臉上。

  「狗奴才,當初便應該剮了你!」

  縱使嘴硬,豪格還是去掉了王爺的自稱,好漢不吃眼前虧,為了句話而身受侮辱,這筆賬划不來。但他還是繼續了剛才被打回肚子里的話題。

  「李,李頭領,你我不妨做個交易,只要放我回去,條件任你提!」

  李信冷笑。

  「好!為了表示誠意,請肅王殿下先回答李信一個問題!」

  孔有德抹去臉上帶血的濃痰,再沒有折辱豪格,有些事情點到即止便可,他如此羞辱豪格可不是單純而變態的只為了使他難堪,而是在向李信表明一種態度,既然自己已經反出清軍大營,那就是徹底與之決裂,他把豪格羞辱的如此悲慘,還能指望清軍繞過他麼?自然沒了反而復降的后路。

  如此一來,李信當不會將自己作為三心兩意,后腦生反骨的叛將給殺掉。其實孔有德想多了,即便他不如此做作,以李信的性格依舊會留他一條性命,而不趕盡殺絕。

  「清軍下一步做何打算,還請肅王如實相告!」

  孔有德心道,這哪里是審訊,倒像是在請教問題,不過他更清楚,李信能如此悠哉的提問,與自己這惡人不無關系。

  豪格略一思考便將他所知道的一些計划和盤托出,一是他害怕再受折辱,二是即便說出來,他李信區區600人又能翻起多大的風浪,阻止大清鐵騎南下。

  「多爾袞去河間府就是協調各部人馬,打算調集重兵,圍剿一直交纏不休的盧象升,此時如所料不差,前鋒當已經到了真定府的武邑一帶!昨夜這才被你鑽了空子,倘若多爾袞、拜音圖等俱在,此刻身為階下囚的恐怕就是你們了!」

  李信承認豪格所言不虛,現在想來,昨夜的冒險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存在,如果不是那些謀主悍將都去了河間,自己想把偌大的一個軍營攪個天翻地覆還真未必能夠成功。除此之外,讓他心驚的是清軍行動竟迅速如斯,在他印象里攻打河間之戰也才沒有几日光景,一番波折下來,大明軍隊竟敗的如此徹底,居然讓清軍長驅直入進逼到了真定府南部。

  自打穿越以來,在高陽修城牆時,他曾惡補了一陣明朝北方的地理。盡管當代的地圖畫的極為幼稚,但大致地域還是看得明白。真定府自山西中部橫貫整個直隸,將直隸一分為二,其向南是順德、廣平、大名三府。巨鹿縣便在順德府的東北部,盧象升就是在此處戰沒身死,蒙受不白之冤。

  如今清軍前鋒已經直抵武邑,距離巨鹿不過百余里,難道任憑自己如何努力,歷史的車輪還是會無情的按照原本的軌跡向前一路碾壓嗎?想到這里,李信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對于兩世為人的他來講,始終沒有將自己徹底融入這個時代,在這里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屬于自己的家園。他唯一的牽掛就是希望歷史上的遺憾不再重演,他想要改變明末悲慘的運勢,保住這歷史上最后一個漢家王朝。

  可是到目前為止,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沒有阻止滿清韃子南侵的鐵蹄,高陽城一度似乎穩操勝券,盧象升似乎也不必戰死。但繞了一個大圈子之后,李信突然發現自己力量渺小的可憐,即便改造了高陽城的城牆,抓了皇太極的長子豪格,那又如何?

  清軍因此就不强攻高陽了嗎?不追殺盧象升了嗎?不劫掠直隸山東的大明百姓了嗎?

  當然,也不排除豪格驚怒之下信口雌黃,故意誇大清軍的戰果,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只有做好最壞的打算才能從容的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孔兄,豪格就交給你看管了,一定要好生招待。」隨即喚來兩名左營軍卒。「你們兩個從現在開始聽從孔兄調度,明白了嗎?」

  兩名左營軍卒轟然應諾。

  豪格見李信不再理會自己,又急又怒道:「李信你要食言嗎?」

  李信淡然一笑:「我又沒說何時放你,押下去!」

  孔有德見李信並不排斥自己,知道這條命算是保住了。他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每天面臨的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從毛文龍到孫元化,又到皇太極,降叛數次,最終多數與其並肩戰斗的人都死光光,他能保住一條老命靠的不光是運氣,這聽風使舵的本事才是關鍵。

  其實,孔有德實在冤枉的很,原本在清廷那里做恭順王,不管是不是奴才,好歹也是個王爺,總比在大明朝當每地位讓人瞧不起的丘八强多了。皇太極又是個極為重視人才的人,只要有一技之長,只要能為他所用,皇太極從不吝嗇賞賜他權力與地位。孔有德一度打算就如此為滿清拼命到死,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個叫李信的馬賊,一夜之間又將自己打回原型,重新過上了疲于奔命的日子。

  他想過趁亂離開李信的隊伍,但如今不管大明朝還是滿清都容不下自己,被哪一方抓住都難免死路一條,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李信這里算是最安全的,便暫且棲身于此。

  李信之所以不殺孔有德一是他性格使然,二是此人精通火器的制造與操控,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孔有德不鬧的過分,便留下他又有何妨!

  將孔有德打發了,李信又將陸九與張石頭招至身邊。

  「現在天色尚早,我已經派了人前去鐵燈盞偵查,只等摸清了情況,天黑下來便開始行動,你們兩個召集本部人馬,原地休息,養精蓄銳。」

  張石頭本是不贊同貿然偷襲鐵燈盞巡檢司,但李信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他便不再提出異議,剛想應諾,別聽李信道:「石頭,你的右營還有多少彈丸火藥?」

  「昨夜一戰耗費不多,總還夠打個百十次。」

  李信點頭道:「太好了,如此你的右營仍舊作為步兵使用,騎馬快速奔至戰斗位置,下馬作戰!陸九的左營則作為輕騎,襲擾側翼,配合你作戰!」

  李信如此安排張石頭的左營,大致暗合了后世的摩托化步兵作戰之道,乘坐交通工具快速機動到戰斗位置,與敵交戰,從而彌補了步兵機動能力差的弱點。

  陸張二人拱手應諾,轉身離去。他們停留的位置地處偏僻,是一處廢棄的林中礦場,鮮有人煙,只等養精蓄銳便殺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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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高陽之戰

  李信在蠡縣養精蓄銳,而往北百里的高陽卻在暴風驟雨中,進行著一場空前絕后的大戰。戰斗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北城城牆下堆滿了韃子的漢軍屍体,由于溫度在持續下降,冰冷的雨水中開始夾雜著雪片,落在地面上與血水混成暗紅的一片。全身鐵甲的多鐸一雙眼睛隱藏在頭盔的陰影之下,漢軍士卒在各營佐領的督促之下,頂著漫天雨雪繼續衝擊著山字型城牆。

  高陽城頭的抵抗十分激烈,即便在這種雨雪天氣下,火槍失效,經改造后的高陽城牆失去了大部分的功效,高陽軍仍舊爆發出了驚人的戰斗意志。與北城相較,西城的戰斗則更為慘烈,鞏阿岱為麾下滿八旗軍卒配備了不少樓車云梯,雖然雨雪突至,道路泥濘但多爾袞鐵了心要强攻高陽,他也顧不得心疼軍卒性命而再保存實力了。

  經過一夜營嘯的滿兵仍舊保持了相當的士氣,不斷通過云梯攀上城頭,一度將高陽軍打的手忙腳亂,但高陽軍總能在最關鍵時刻憑著驚人的韌性將他們擊退。鞏阿岱對此並不急躁,因為他知道真正的戰場不在北城也不在西城,而是在南城。他之所以將進攻節奏推進的如此之快,不過是為了吸引消耗高陽城中的后備力量,為南城真正的主攻爭取更多的優勢。

  多爾袞為此連自己的大旆都挪到了西城,以誤導高陽守軍他們的主攻方向是在西城。

  事實上高陽城中從韃子攻城開始就一直存著關于城外敵軍主攻方向的爭論。魯之藩開始認為清軍的主攻方向一定是南方,但隨著戰事的推進,西北兩方的壓力絲毫不亞于城南,而尤其以城西攻勢最為猛烈,數段城牆几次易手。而讓他更為確認城西就是清軍主攻方向的是,半個時辰前多爾袞的大旆在西城的清軍中豎起。

  五軍營參將鄭西堯的判斷歷程大致與魯之藩相同,主張將大部分的生力軍應用在西城。

  而一直保留沒有使用的殺手锏開花雷,也被從倉庫中一筐筐的提了出來,這些武器的制造材料隨著韃子圍城,得來愈發不易,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時不能使用,如今城西壓力太大,城牆几度易手,几乎已經到了非使用不可的地步。

  與此同時,大批的后備軍被從各處城牆調往城西,加入戰斗。

  周瑾自知不通兵事,尤其是在那次擅自令民壯出城的慘敗之后,很少再對如何用兵多加置喙。而縣令雷覺民亦是對城防工作忽冷忽熱,漠不關心。但卻有一個人提出了不同意見,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由于清兵强攻高陽,攻勢極為猛烈,高陽軍大有招架不住的態勢。坐鎮城中的孫承宗令二子孫鉁集結所有家丁,又出錢在城中另募丁壯,湊齊500之數,一並交與典史魯之藩統一調配。

  于是一向善計的孫鉁便被臨時抓差成了這一隊丁壯的指揮者,這個不同的意見正是孫鉁提出的。

  「魯典史,鄭將軍,孫鉁認為韃子强攻城西與城北,不過是為城南的主攻吸引我高陽軍火力。我們將主要力量投放于西城,恐怕不妥,畢竟南城沒有進行過改造……」

  孫鉁向來謹言慎行,但那是獨善其身,如今高陽危如累卵,不論當講的還是不當講的,只要對高陽有益,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鄭西堯屬于客軍主將署理高陽軍務,而典史魯之藩在兵士上又的確有些見地,因此絕大多數情形之下,他都對魯之藩的意見表示擁護,這一次也不例外。但由于自己的身份尷尬,他又不好對孫鉁的說法第一個提出反對。

  魯之藩自然不認同孫鉁的說辭,西城戰斗之慘烈絕不是佯攻,城下層層疊疊堆積的屍体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真韃子。正因為這種慘烈才轉變了他先前城西僅是佯攻的看法。而孫鉁並沒有參與西城之戰,想當然的認為南城才是主攻也並不奇怪。

  「二公子,兵事決策在獨斷而不賴眾謀,之藩主意已定,勿須多言!」

  西城戰事越發吃緊,魯之藩沒有功夫和孫鉁一介書生爭論,因此言語間極為霸道,也非常不客氣。但都是公心謀國,孫鉁自然識得大体,不再與其爭執。

  周瑾卻突然開口了:「二公子之言也不無道理,孤注一擲未免太過冒險,不如折衷一下,生力軍可調,但開花彈可先不使用,以防万一。」

  高陽城外北風愈發强烈,大雨夾雪也逐漸開始變成漫天鵝毛般的雪片夾著淋漓雨滴,斜斜的砸向地面。遍野橫屍慢慢被大雪覆蓋,只顯露出淡淡的白色輪廓。戰場的慘烈不再那麼觸目驚心,卻寒氣逼人,無論攻方還是守方,都開始變得有氣無力。

  不論城西、城北與城南,所有的清軍也開始只見吶喊而漸少登城。

  位于城南將旗之下的多爾袞等的就是這一刻,抖開布甲上凝結的冰碴,大手一揮,身邊的掌旗軍卒便開始揮動手中令旗,隨即戰鼓隆隆驟響,沉悶的戰場上竟然再次爆出震天的殺聲,多爾袞一直隱忍不發的生力軍出動了。

  前戲做足,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場,這場大雨雖然令戰斗變的艱難,卻實實在在幫了多爾袞的大忙,高陽軍善使火器,如今大雨斷其雙臂,真刀真槍的對戰,八旗子弟放眼這天下還真罕有敵手。

  這股呼號狂奔的清軍踏著滿地的白雪與殘肢斷臂直衝到牆下,攀著云梯如螞蟻般附牆而上。高陽城上守軍几乎到了强弩之末,清軍一鼓作氣氣便登上城頭,隨之是更為慘烈的肉搏之戰。而高陽軍在危急時刻似乎也爆發出了驚人的耐力,最終還是將拼死將登上城頭的清軍趕了下去。

  戰鼓隆隆如冬日驚雷,伴隨漫天雨雪,數不清的韃子又如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的涌向高陽城。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爆炸之聲竟此起彼伏傳了開來。由于雨雪的阻隔能見度極低,多爾袞分辨不輕究竟是何處傳來爆炸,精神不由得為之一緊。

  隱隱約約可見佇立在高陽城牆外的樓車轟然倒下,爆炸之聲仍在陸續傳來,最終報信的軍卒終于帶來了令多爾袞難以置信的消息。高陽城頭在扔開花雷,登城攻勢受阻,損失慘重,几輛樓車全部報廢。

  樓車與云梯是登城的主要器械,沒了這兩樣東西,難道還能填土攻城嗎?如今的天氣不適合不說,倉促之間又如何准備?多爾袞似突然醒悟,開花彈?如今這天氣連雨帶雪,什麼火器還能正常使用?這明顯與常識不符,但偏偏又是事實!

  多爾袞一陣冷笑,好個李信,竟又騙了本王一次。只可惜大明朝重文輕武,注定這樣的人才不可能得到崇禎那老儿的重用,你逃回高陽等于自投死路。

  隨著開花彈的使用,高陽之戰勝利的天平逐漸傾斜向高陽軍,清軍最后一波生力軍的士氣也逐漸損失殆盡。多爾袞長嘆一聲,情知今日攻城已然失敗。

  片刻之后,金鐵之聲響徹整個戰場上空,雪夾雨也終于變作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精疲力竭的清軍如退潮般離開高陽城,倒卷回營。

  此戰失敗出乎多爾袞預料之外,終究還是諸多不利因素疊加在一起,假如沒有營嘯大大影響了軍中士氣,假如早知道高陽守軍在大雨天氣下也可以使用開花雷等火器……但事實沒有假設,多爾袞能做的只有整軍再戰。

  他還有真正的殺手锏沒有使出,那就是河間府圖爾格正星夜趕回的万余大軍。只要圖爾格趕回來,高陽守軍在今日一戰早已元氣大傷,看孫承宗李信還拿什麼來抵擋大清的鐵騎!

  百里之外的李信並不知道慘烈高陽戰況,隨著太陽西斜,天空竟然飄起了雪片,几乎在一瞬間便演化成漫天大雪。崇禎十一年遲來的大雪隱藏了李信這600人的痕跡,誰也不知道,在蠡縣境內還有一支今后將影響整個直隸、山東戰場形勢的騎兵存在。

  當然,這一點連李信自己都不敢肯定。大雪突降使得他不得不提前了進擊鐵燈盞巡檢司的計划,此時所有人身上只著單衣,大雪一下,轉天溫度就可能降到零度以下,解決這些人的棉衣竟然也成了當務之急。

  李信終于体會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句話的真正意義,更佩服后世那支在沒有任何后勤保證的情況下,能夠轉戰万里的紅色軍隊。如今,他們面臨的情況也是如此,附近各大縣城几乎全部落入韃子之手,沒有棉衣,沒有糧食,一切都需要親自去搶。

  「去鐵燈盞的斥候還沒有信嗎?」

  李信能清晰的透過身上單衣感受到罩在外面鐵甲的冰涼,陸九亦是凍的哆哆嗦嗦。

  「該不是出了意外?」

  派出去的是高陽本地人,曾來過蠡縣,也到過鐵燈盞,迷路的可能性不大,但現在大雪彌漫,几乎伸手不見五指,能否迷失道路就不好說了。張石頭搓著手,認為斥候迷路的可能性不大!

  「不等了,召集人馬,現在就出發!」

  注:大旆:又叫旄旆,只有身份高貴統率全軍的統帥才會擁有。大旆也往往會成為兩軍對壘時,敵軍的主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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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大明官軍

  出發的命令一經傳達,所有人都行動起來,左右兩營由于組成成分不同,風格也大為迥異。左隊是以馬賊為班底組建,雷厲風行,卻失于散漫。右隊是高陽軍老營的民壯,以强調紀律見長,比起跳脫的左隊又略顯死板。

  崇禎十一年的第一場大雪大有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趨勢,不過一個時辰光景,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沒過腳面。如果按照這種速度下上一夜,恐怕會深可及膝,到時候行軍都將十分困難。

  李信急于出發正是基于此點判斷。

  在左右二營准備整軍出發的空擋,李信找到了孔有德,由于他在清軍中征戰多年,對清軍的行為習慣極為了解,所以他想了解一些,關于清軍把守這種小型津要的部署慣例。

  孔有德自是將所知和盤托出,他也沒有必要隱瞞,畢竟自己的安危已經綁在了李信這架戰車之上。雖然他恨李信毀了自己的大好基業,由堂堂王爺變成了疲于奔命的賊寇,但現實便是如此,在沒有足夠力量之前,蟄伏才是上上之選。

  例如鐵燈盞這種地方,通常會留下几十個韃子兵再輔助以百人或是更多的漢軍,一可監視明朝內部的動向情報,二可保證各部人馬之間的信息通暢。

  聽到孔有德的判斷,李信對這次突襲鐵燈盞巡檢司的行動還是充滿了信心的,現在擺在他面前最大的敵人竟不是韃子,而是大雪彌漫的賊老天。

  再看軍卒們,將身上僅有的干糧,一點點喂給了戰馬,寧可自己餓著肚子。左隊馬賊出身,愛護對戰馬更甚于自己。右隊雖是民壯但亦有很多人是馬戶出身,自幼養馬自然也知道戰馬的重要性。只有讓戰馬吃飽了,它們才有力氣在戰場上馳騁。

  李信的目光透過鵝毛大雪織成的簾幕在軍卒們身上一一掃過,彈盡糧絕也不過如此,此戰沒有退路,只許勝而不許敗。

  左右兩營隨李信轉出樹林,便是一馬平川的開闊地,奈何積雪甚深,能見度又非常低,盡管李信一顆心髒能急出火來,行軍速度仍舊慢的難以接受。

  由于天氣與路況極為復雜,几十騎被遠遠的撒了出去探路,以避免大隊人馬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與韃子軍迎面撞上。張石頭緊催了几下戰馬,與李信並駕齊驅。

  「教習,前邊該是楊村一段的豬籠河,過了河便是鐵燈盞巡檢司的地盤,只不知水位如何,過不過得去。」

  張石頭身為高陽本地馬戶,對相距百里的蠡縣地形顯然也十分了解,能在大雪漫天的情形下還能辨別出方位實屬不易。他繼續說道:「保險起見,咱們不如沿豬籠河逆流而上,豬籠河沿岸村子很多,不如找一個落腳,待雪停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還是堅持之前謹慎從事的想法。

  「張隊長此言差矣,兵貴行險,須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韃子也會認為這鬼天氣下,不會有人偷襲,咱們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大有出其不意,一擊必勝的機會。」

  說話之人用力抖落身上雪片,露出曾明瓦亮的明光鎧,正是孔有德。

  李信對二人所言不置可否,但平心而論,孔有德的話更合他意。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由遠及近,隨之而來的是陣陣呼哨,李信的心髒陡然一緊,這是約定好的信號,如此呼號便是遭遇大股韃子的示警。

  陸九跟著也是一聲呼哨,左隊騎兵加速往右翼馳去,與右營保持了約二十步距離,兩營遙遙相望,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

  戰馬若隱若現在雪幕中,依稀可見四蹄刨地,几乎是不顧一切的沒命疾馳,騎手則隱約俯身于馬背之上。片刻功夫,便疾馳至馬信身前,騎手狠勒馬韁,戰馬吃勁后蹄踏地,前蹄高高騰起,唏律律一陣怪叫。那騎手再也堅持不住,竟一個跟頭跌落在地。

  「胡二狗是你?」

  張石頭驚訝的發現騎手竟是此前派去偵查鐵燈盞巡檢司的斥候胡二狗。李信也認出此人,連忙下馬將其扶起,但見他面色蒼白,身体一片冰涼,顯然是凍餓之下,又急急趕路才至于此。

  「教,教習,前邊,前邊河口有,有韃子,很多,很多……」

  說到半路頭一歪昏死過去,李信連忙將他放平在地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折騰了半晌發現其身下竟是一片殷虹。張石頭趕忙將胡二狗翻過來,才看到胡二狗后背心之處插著一根折斷的箭杆,沒入肉中不知深淺。

  「石頭,安排兩個人留下照顧二狗,行軍耽誤不得,此戰之后再回來尋他們!」

  「教習!二狗他怕是不行了!何苦再搭上兩個兄弟……」

  的確,胡二狗一箭中在背心,且不說野外缺醫少藥難以救治,單是這箭杆想取出來就難于登天,弄不好就得出血不止而死。

  李信一擺手。

  「不要說了,你們信任我李信,跟著我李信殺韃子,我李信便不能放棄任何一個人!」

  張石頭不再言語,安排兩個人留下照顧身受重傷的胡二狗,其余人馬放緩速度繼續前進。韃子可能就在前方不遠,李信在想胡二狗的話,很多究竟是多少?胡二狗又是如何受傷的?他究竟有沒有抵達鐵燈盞巡檢司的駐地?又是如何遭遇的韃子?一個個問號在李信腦中騰起。

  很快,撒出去的散騎陸續返回,帶來的消息則解答了李信的一部分疑問。河口的確在過兵,成群的人馬蜿蜒迤邐拖成了長長的一隊,竟是不見首尾,過了河又沿河岸向北而去,應是怕雪大迷失了方向。

  其實,半里外便是那河口,由于風雪所至,他們直到了跟前才發現,豬籠河近在眼前。所幸李信他們是由西向東而來,而豬籠河是由南向北而去,才沒與那長不見頭的韃子隊伍迎面撞上。

  也更多虧了眼前這地形。

  豬籠河西岸半里外實則是塊山包,李信所部人馬正是在這山包西部,正好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李信帶著張石頭隨那散騎登上山包頂部,于鵝毛大雪中舉目瞭望,一帶黑水將茫茫一片雪白的大地分成兩片,影影綽綽中一支不見首尾的隊伍正橫亙其上。看規模,沒有五万也有三万,甚至更多。

  李信一陣后怕,如果不是提前發現,一旦沒頭沒腦的撞上后果不堪設想。再如果不是天降大雪,這麼一直規模龐大的行軍隊伍中一定有著為數不少的騎兵,自己的600多人必然會被發現,恐怕將很難逃脫他們的追擊。

  「咦!」

  張石頭突然疑惑的一指那隊伍。

  「教習看那里,可有些奇怪?」

  李信循著張石頭手指看去。果真,隱約可見隊伍中竟有牛車,再定睛細看,似乎很多人都推車獨輪小車,而這些車上又都高高聳起,好像載滿了貨物。

  只可惜能見度實在太差,距離又遠,想看個真切卻是不能。

  「教習快看!」

  張石頭一聲疾呼,只見長長的人馬中似是出現了騷亂,几十個人突然脫離隊伍,向山包方向奔來,李信與張石頭不自覺的向后撥馬,防止被人發現。

  不過讓李信目瞪口呆的是,那几十人僅僅瞬間便扑倒一片,后邊有人在作勢呼喝,竟好似在開弓放箭。

  什麼情況,難道韃子鬧了內訌,起了兵變?

  張石頭眼尖,指著几個僥幸沒有倒下的人對李信道:「那人好像不是韃子,是,是咱漢人!」

  明末清初的滿人發式與后世清宮戲里的刮掉前額頭發,腦際中間的頭發向后結成麻花粗的辮子不同,男子整個頭部的頭發几乎全部刮掉,只在后腦處留下一塊銅錢大小的頭發,然后結成老鼠尾巴粗細的發辮,即是所謂的銅錢鼠尾。因此,是不是韃子極易辨認,仔細看那几個沒命向前奔逃之人,頭上蓄發,顯然是大明百姓。

  一瞬之間,李信明白了,這哪里是什麼韃子大軍,分明是韃子劫掠的人畜財貨隊伍。很快,逃掉的几十人被射殺的僅僅不到十人,但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他們並沒有放棄逃命亦或是跪地求饒,反而更加不顧一切的奔向山包,仿佛翻過這山包便會徹底自由一般。

  雪還在下,沒有絲毫減小的跡象,張石頭不忍再看別過頭去。他很清楚,他們怎麼可能跑的過韃子的羽箭,被一一射殺只是遲早。

  李信將手指放入口中長長的呼哨了一聲,然后抽出腰間雁翎刀一只山包下。

  「張石頭聽令,右隊所有人下馬,火槍上彈,列陣坡頂之后十五步。」

  張石頭猛然間一怔,再看不遠處的陸九左隊,聽到呼哨之后,加速直奔坡頂而來。

  「教習万万不可貿然進擊……」

  「你我既然打著大明官軍旗號,就要保得大明百姓,否則怎麼對的起這身后戰旗!」

  李信打斷了他的話!

  張石頭不禁瞧了一眼身后隊伍中隨風雪飄揚的猩紅戰旗,一陣熱血涌上心頭,他只覺得全身都要沸騰了。

  教習李信竟然要在敵情不明的情形下强行去救這些手無寸鐵的大明百姓,他不再阻攔,也沒有絲毫懼怕之意。長久以來,別說是民壯,就連官軍都聞韃子而色變,爭相逃命,不顧一切,任百姓被蹂躪,否則他的老娘和剛過門的媳婦,又如何會遭了韃子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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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列陣迎敵

  難民距離山包頂部越來越近,從河口的隊伍中奔出十几個光頭韃子兵則緊隨其后,在追上來的同時,還有節奏的的彎弓射箭。每一輪齊射,難民就倒下兩三人。

  陸九的騎兵還在側翼迂回,難民卻已經剩下最后三個還在拼命的向前狂奔,眼見后邊的韃子又在抽箭,這一輪齊射下去,恐怕就沒有人能活著來到山包頂部了。僅僅是一遲疑的功夫,十几根羽箭拋射而下,又有一人中箭倒地 。

  也許是受了驚嚇,跑在最前邊的人竟然一個跟頭摔倒在地,瘦小的身軀在布滿起伏的山坡上朝下滾了過去,跟在他身后的漢子則停下腳步伸手去扶他,許是向下滾動的力道太大,那漢子竟也跟著摔倒一齊向下滾去。直滾出去五步開外才停住,但這一耽擱的功夫,韃子兵更近,再想跑恐怕就難了。

  但見他們將騎弓放回背上的弓囊之中,抽出寒光閃閃的腰刀,腳下發力直追了上來。

  眼見最后這兩人就要被韃子亂刀砍死,李信再也看不下去,抽出腰間雁翎刀,雙腿使勁一夾馬腹,催馬便衝了出去。身側的張石頭先是一愣,然后也抽出雁翎刀催馬緊隨其后。引領兩人上山的散騎眼見主將都衝了出去,自己再沒有躲在后邊裝慫的道理,是以一咬牙也跟著打馬上前。

  三人三馬突然從三包一側出現疾馳而下,將那十几個提刀上山追殺難民的韃子兵驚的一愣,他們万沒想到,在此處竟然還有人敢與之對戰。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口中呼喝,加速衝了上來。他們見僅僅三人三騎,更是放心大膽的追殺上來。

  李信當然不會傻到單人獨騎衝擊十几個人的韃子兵,他衝下來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救下那兩個將死的難民。不過片刻功夫,胯下戰馬便衝至兩人身前,李信彎腰伸出左手,一把揪住那相對瘦小的身体,腕子用力便將其提到了馬上,橫放于馬鞍之上。與此同時,催動戰馬,但見戰馬立即在山坡上划了一道悠長的弧線向南衝去,待脫離一箭之地后又返回山坡之上。

  跟在李信身后的張石頭也有樣學樣,將那頗為健壯的漢子救下也跟著向南划出一道弧線,才返回到坡頂之上。至于那散騎,完全只是跟在兩人身后疾馳了一圈,那也嚇得他滿頭大汗。

  十几個韃子眼見獵物被三人三騎救走,又抽出弓箭准備遠程射殺,大地突然間顫抖了起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何時,只見數百騎兵突然出現在山包頂部,然后又一擁而下,馬蹄叩地聲勢之大,震得人心驚膽寒。

  這隊騎兵正是陸九的左營,按照常理,300騎兵無論如何也達不到這種聲勢,但他們勝在出現的突然性,給了那十几個韃子無可比擬的震懾。

  片刻功夫,人馬俱至,十几個人竟呆在當場几乎沒半點還手之力,任憑强大的終極力將他們撞飛,撞的骨斷筋折。

  直到此時,河口處的大隊清軍才意識到他們遭遇到了明軍騎兵,上百甲兵立即展開戰斗陣型。

  劫掠而來的百姓一個挨一個被麻繩穿串般捆的結結實實,只要一個人有所動做,串連的几個人都得跟著一起動,想跑更是難上加難。看到有人截擊清軍,興奮與欣喜在人群中暗暗醞釀涌動。

  陸九自然不會讓自己的騎兵左營去衝擊列陣而來的韃子甲兵,而是繞了一個圈子之后返回山包頂部,斜插到已經排成三列橫隊的右營左翼。

  600人馬全部埋伏在山包的反斜面之上,山坡下的清軍仰頭望去,看不到一個明朝士兵,小心翼翼的向前推進,卻沒有射來一支羽箭。

  張石頭一臉的戒備,緊盯著山坡頂部。

  「教習,咱們暴露了,該怎麼辦,打還是不打?」

  李信既然選擇了主動暴露就万万沒有逃走的道理,不但要打,還要讓韃子知道疼。

  「自然要打,只等韃子衝了下來便開火!」

  「一旦打起來,鐵燈盞巡檢司怕是偷襲不成……」

  李信笑道:「石頭你真該好好看看那長長的清軍隊伍里都是什麼,不正是咱們需要的棉衣和糧食嗎?何必舍近求遠!」

  在發現這支清軍隊伍押運的都是人畜財貨后,李信便有了趁火打劫的想法,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押送的清軍究竟有多少人馬,步兵几何,騎兵几何。

  他知道,只要自己將陸九的騎兵在對面山坡上晃一圈,清軍必然會追擊而來,將其消滅而后快否則如何能保證漫長押運道路上平安無事?

  但列陣而來的清軍甲兵規模並不大,不過300人上下,是以張石頭並不甚緊張。他擔憂的是這300人之后的大股清軍,該如何對付?万一被對方圍殲豈不是得不償失?

  李信的判斷卻正好與張石頭相反,無論是前世在史料中了解,還是據他的觀察,清軍在押運人畜財貨時通常有兩種方式,一是依附于大軍緊隨其后,如此雖然安全,卻會拖累大軍的前進速度。二是僅派遣少量精銳負責押運,如此以來既不會扯大軍的后腿,又能獨立行動。

  而在清軍控制范圍內沒有大規模明朝軍隊的前提下,清軍通常會選擇第二種方案。如果真如此,這支看似龐大的隊伍中真正的戰斗部隊不會超過1000人。

  李信正是吃准了這一點,才會搶先行動。

  而山包另一側的清軍亦是信心百倍,絲毫沒把明軍可能的埋伏放在眼里。自打破關入塞以來,几乎百戰百勝,明軍在他們面前如土雞瓦狗一般,久而久之一種天然的自信油然而生,到了此時此地,隨便一個佐領帶著几百人就敢和追著以千計,以万計的明軍隊伍滿地跑。

  清軍爬坡的速度似乎遠比想象中要慢了許多,張石頭對李信因何將右營設置于反斜面頗為不解。

  「教習,將橫隊列陣于坡頂之上,居高臨下豈不是更好?」

  李信呵呵一笑,這種布陣方法可不是他首創,當年率領英俊戰勝拿破侖的惠靈頓便在與法軍縱隊對戰時,經常將英軍的線列步兵置于山坡的反斜面之上。

  使用此種戰术一來不會將自身隊伍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下,使敵人在接觸之前,很難摸清楚自己的底細,以達到戰术上的突然性。二來可以避開敵軍大炮的射程,從而盡量減少大炮給橫隊士兵造成的傷亡,此點應用于當下便是可以盡可量避開清軍的弓箭拋射。最后一點將橫隊布置在反斜面上還可以從容應對對方散兵的衝擊,在古代冷兵器戰爭中,還沒有散兵的概念,自是可以忽略不計。

  但只要有了前兩點,便給了李信足夠取勝的客觀條件。

  突然,斥候示警,急促的呼哨音從右翼傳來,竟是有騎兵從己方橫隊的右翼突襲而來,規模不大也足有百人之數。清軍百戰精銳,當然不會僅僅派出一隊步兵,便坐看己方戰場取勝,偷襲敵軍側翼不但可以打擊對方士氣,還能夠給對方的戰斗陣型,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相當的混亂。如此,正面推進的布軍甲兵再如洪流一般碾過,當可一戰獲勝。

  但負責指揮的清軍佐領顯然低估了山坡對面這支明軍的戰斗力,亦或是說低估了這支明軍指揮者的指揮能力。

  李信對此毫不驚慌,令軍卒揮動令旗,指示陸九的左營從橫隊前方向己方橫隊右翼靠攏,阻止清軍騎兵的騎射,同時下令右營三列橫隊向后退十步。

  軍令一下,兩軍步騎兵馬立刻動了起來。但右營在運動時立即便暴露了他們在訓練上的不足。三列橫隊對于原地的轉向,起立和臥倒算是爛熟于心,但一旦運動起來,隊形便立即走樣,三列橫隊頓時便混成了一列亂哄哄的橫隊,直到全營停止前進,從新整隊,三列橫隊才又像模像樣的出現。

  而想訓練出合格的橫隊,能夠在戰場上進行機動也不至于失去陣型,非半年以上的苦練不可,高陽民壯不過才進行了月余時間的短暫集中訓練,能夠將隊列排好,已經實屬不易。

  李信此時下令后撤,一是考慮到韃子騎兵的突然出現,如果站在原地必然會成為對方騎弓的靶子。反之,在己方騎兵由陣前掠過之時,橫隊突然向后撤至十步距離,對韃子騎兵的行進路線將造成極大困擾,在極快的衝擊速度之下,想再轉向容易,但卻不能忽略左營騎兵對其造成的威脅,如此一來,攻擊路線便會出現偏差,對橫隊的威脅將大大減弱,最終形成一種左右為難的態勢。

  而騎兵在陣前掠過,還可以擋住橫隊后撤時因為混亂而出現的漏洞和空擋。就算韃子步軍甲兵突然出現在山包頂上,后撤中的橫隊也會得到足夠的掩護與支援。

  韃子騎兵果真中途轉向,並沒有與陸九的左隊騎兵交手,而是向橫隊右翼的外側划過了一道弧線,如蜻蜓點水一般向南馳去。

  雙方騎兵的兵鋒相互抵消,真正能決定戰場勝負的,則僅剩下雙方步兵。

  恢復秩序的三列橫隊在各哨官的命令下舉槍瞄向前方,只等韃子出現,隊長一聲令下后,便將上百顆復仇的鉛彈打入韃子軍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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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打劫清軍

  清軍的步軍甲兵並沒有如想象中一般直接爬上坡頂,再居高臨下的衝擊火槍橫隊,軍卒們舉著數斤重的火槍,連胳膊都酸了,也沒見著半個韃子從坡頂上冒頭。

  而剛才那百余騎韃子在沒占到便宜之后,並不强行與左隊騎兵交手,竟又遠遠的繞到火槍橫隊后翼,試圖尋找破綻伺機進攻,同時還打著偵查一番的主意,看看這些明軍是否還有伏兵。但不論如何運動,他們始終與陸九的左隊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陸九仗著人多數度准備直接衝擊,但任憑他如何衝撞始終都無法近身。

  陸九在猛衝的關口不但沒傷到韃子分毫,反而被對方騎弓連番齊射了兩輪。所幸騎手們個個有半身的鱗片札甲保護,才沒造成傷亡。

  即便如此,陸九也再不敢猛打猛衝,只是遠遠的離開一箭之地,伴隨監視。

  一時之間,騎兵交著不下,步兵的所謂對峙則是連對方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李信只覺得這股清軍就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明明近在眼前,可偏偏卻不接戰。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雙方如此僵持不下,隨著時間拖延的越久,不詳的預感便愈發强烈。

  很顯然,韃子並不急于交戰,似乎只要在這處山包的坡地上把他們拖住就算大功告成,原本之前的咄咄逼人,現在也開始變得狡猾多變。

  山包之上的几個斥候都被韃子一一用弓箭射殺,李信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沒有再派人上去,也就此失去了韃子步軍甲兵的動向。

  李信對此感到壓力倍增,原本以靜制動的戰术意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對方逆轉,自己反而被牽制在此不得動彈。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風險也就越大,必須想辦法改變這種極為不利的局面。

  猶豫踟躕間,有人給李信提了個意見。

  「李頭領,何必在此守株待兔,別忘了咱們也是騎兵呢!」

  說話之人一身閃亮的明光鎧,正是孔有德.李信一直局限于步兵橫隊思考問題,卻忘了右隊每人一匹的戰馬,也算半個騎兵呢。

  「孔兄當真一言驚醒夢中人。」

  「所有人背槍上馬,隨我衝擊那河口。」

  右隊軍卒每人一柄削尖了的木杆,釘在地上便為栓馬樁,300匹戰馬就被拴在他們身后十步之內。一聲令下之后橫隊徹底被打亂,所有人都直奔自己的戰馬而去。

  李信也正要上馬,卻覺得衣襟一緊,原來是剛才救的那瘦小難民抓住了自己半身鐵甲的下擺,眸子里透著恐懼,透過滿面的泥垢細細看去,竟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年約十五上下,不由得心頭一軟。

  「你在此處等我,殺完韃子便來尋你!」

  那少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兩行眼淚倒是潰堤而落。

  「少爺莫哭,官軍都是慫包軟蛋,有俺曾七護著您,來一個韃子俺就殺一個韃子,來一雙韃子俺就殺一雙韃子!」

  那叫曽七的漢子正是另一個幸存者,聽他言語應是這孩子的家仆!而這少年也應該是福貴人家的少爺,想到此處李信不勝唏噓,如果不是韃子入寇,這少年想必還天真無邪的享受著他無憂無慮的生活,念念私塾,游山玩水,泡泡丫鬟。只可惜這一切如今都成了夢幻泡影,家破人亡,財產盡失,即便躲過這一劫,也再走不回他原先的生活軌道上了,他今后又該如何生活?

  只見那少年聽了曾七那漢子的話后,抹了一把眼淚,重重點了兩下頭,示意自己不哭,又伸出滿是泥污的手比划了兩下。李信不知他要表示什麼,卻看出來這少年應當是個啞巴。

  一陣無力之感涌上李信心頭,自己護得他們一時也護不了他們一世,于是飛身上馬,呼哨一聲,打馬便衝了出去,不是向正對他們的山包頂部,而是向北朝左側疾馳。

  右隊火槍手們也紛紛上馬緊隨李信而去。

  那少年盡管强作鎮定,仍舊掩飾不住內心的惶恐,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他頭頂。

  「嘿嘿!你這娃娃生的倒是白淨,不如給俺孔有德做書童得了!保你今后衣食無憂,如何?」古時富貴人家男子的書童不僅是伺候主人起居的童仆,還有排解帷帳寂寞的任務。只因埋頭苦讀詩書期間不能近女色,有些人便專門挑那清秀的童子做這書童,當真讀書解悶兩不誤。

  孔有德言語輕佻,不懷好意,本就是出身大戶的主仆二人如何聽不出其中濃濃的非禮惡意!

  曾七趕緊一把將那少年拉到自己身后,滿臉敵意的看著孔有德,擺出一副隨時要拼命的架勢。孔有德自討了個沒趣,哈哈笑道:「何必當真,不過是和你家少爺開了個玩笑而已。」這才上馬去攆李信左隊的大隊人馬。

  眨眼間,人喊馬嘶的列陣之地便走的僅剩主仆二人。那少年盯著孔有德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一身華麗的明光鎧即便隔著老遠也分辨的清清楚楚。

  「少爺咱們趕緊走吧,瞧那姓孔的將軍不像好人,他的這些手下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孔有德一身明光鎧在全是半身鱗片札甲的左右隊軍卒中當真鶴立雞群,連李信、陸九、張石頭等人也都是普通的士兵裝束,曾七誤會他是主將也難怪。

  誰知那少年卻搖搖頭,右手拉住曾七,左手擺了兩下,堅定的站在原地。

  再說李信,帶著整個右隊縱馬疾馳,向北馳出整整一里開外,然后轉向向東,直插沿著豬籠河往北而去的人畜財貨隊伍。

  李信這一番動作大大超出韃子的預想,原本與右隊對峙的步軍甲兵一時間摸不到頭腦,等反應過來時,李信已經帶著右隊出現在北面近兩里開外的豬籠河邊。

  直到衝進押運隊伍中,李信才明白韃子因何與其對峙不發,這支押運隊伍中的韃子兵,別說過千,就是湊夠八百人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李信心中冷笑,清軍還真是托大,當我中國無人嗎?

  事實還真就如此,如果不是李信出現在此地,這支押運隊伍恐怕將毫無意外的安全抵達目的地。

  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漢人被栓奴隸一般用繩子穿成一串,像趕牲口一樣往前攆著。

  「陸九,分出百人,割斷百姓身上的繩索,要快!其余人等負責警戒」

  他們衝擊的這一段隊伍恰巧沒有清軍,或是間或有几個,見到大股騎兵趕到也都躲了起來,這正給了李信機會,放走被擄的百姓,分掉搶掠的財貨。多爾袞知道了會很生氣吧,李信不誤惡趣味的想著!多爾袞此人並不如他刻意表現出來那麼大器、睿智,通過在高陽城外清軍大營中几日的接觸,他深感此人並不是如所見般表里如一。

  「謝將軍救命之恩……」

  「將軍恩同再造……」

  各種謝恩之聲不絕于耳,李信趕緊高喝一聲:「都別啰嗦了,韃子大軍就在附近,現在不跑更待何時?車中貨物你們自取之,盡快逃命去吧!」

  剛才還紛紛磕頭謝恩的難民們聽了李信的話,如同遇見了獵物的獵人,紛紛奔到大車跟前,大包小裹的裝起了財物細軟。

  「快看,韃子殺過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果真一隊約300人的步軍甲兵由河對岸殺了過來,豬籠河上游,冬天水淺,深不過膝,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過了河。分財物的百姓們見韃子殺了過來,心生恐懼,再也顧不得搶東西,紛紛撒腿就跑,畢竟再多的錢也沒有性命來的金貴。

  派出去為百姓割繩子的軍卒,一路向北已經走出去了約半里多地,再想招回來已經來不及,能組織抵抗的只有眼前這200人。怎奈百姓此處亂衝亂撞,橫隊剛一排成便被衝的七零八落,張石頭氣的破口大罵也無濟于事,又不能對百姓們動武。

  李信驚恐的發現,此時整個右隊已經陷入一種無組織狀態,根本無法組成有效的戰斗陣型。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過了豬籠河的韃子步軍甲兵衝入胡亂的百姓人群中,見人就砍,見人就殺。

  右隊軍卒混雜在四處逃竄的百姓人群中,試圖努力保持陣型,但仍舊經不住百姓們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韃子也從漫無目的的砍殺轉變為將右隊軍卒作為了攻擊的首選目標,但此時此刻右隊已經被逃難的百姓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是李信陸九一側,偏靠北方,約百十人。另一部則有几十人被隔在偏南方的位置。而韃子的主攻目標正是被隔絕在南方的那一部分右隊軍卒。

  李信起初並不清楚韃子因何不來攻擊將旗下的自己,卻去攻擊那几十右隊兵。待目光掃過與其困在一起的孔有德時,這才恍然,正是孔有德一身曾明瓦亮,華麗無比的明光鎧吸引了韃子的兵鋒。

  孔有德在砍了兩個韃子甲士之后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韃子攻擊的目標。他很快便想明白,是這身明光鎧招來的禍患,但后悔也晚了,此時脫下明光鎧只能讓他死的更快。不過讓他更加惶恐的是,身邊的右隊軍卒根本不管他死活,只是一心朝李信靠攏。他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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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民心可用

  孔有德腸子都悔青了,如果給他一次可以選擇的機會,他絕對不會穿這件要了老命的明光鎧。但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此時韃子已經認定這個穿著锃亮鎧甲的將領就是明軍主將,而且能穿明光鎧的將領官銜一定不低,砍了他的頭去領賞,要遠勝過那些小蝦小蟹的人頭。

  韃子甲兵爭相恐后涌向孔有德所在的方向,右隊的火槍兵則拼命的向李信一方靠攏。但有亂民這個更為龐大的群体在四散奔逃,擁堵之下竟是誰想前進半步,難比登天。

  孔有德原本也想跟著右隊的火槍兵向李信的方向靠攏,但奈何擠了半天也沒挪動几步,還中了几下韃子冷箭,虧得明光鎧厚實,一一擋了開去,否則此時有沒有命在還在兩可之說。左顧右盼之間,孔有德突然發現大多數人擠向李信那方向的同時,自己身后竟然閃開了几絲空隙,保命要緊,便使出了吃奶的勁頭將馬撥了過來,一鞭子狠狠抽下去,戰馬吃疼,長長嘶鳴一聲,四蹄一通亂刨便竄了出去。

  正好一個韃子甲兵繞到他身后准備攻其不備,也該著那甲兵倒霉,孔有德戰馬前蹄躍起,落地時正踢在那他胸口。那韃子頓時口鼻噴血,整個人像破敗的棉絮一般飛了出去,砸落在一名急于逃跑的難民身上。倒霉的難民被突然飛來的屍体砸了一個暈頭轉向,一跟頭栽倒在地,被淋了滿身的鮮血,驚得手腳亂刨,連滾帶爬的逃了開去。

  這駭人的一幕幫了孔有德的大忙,擋在他戰馬前的難民都自覺的閃開一條路,生怕自己步了那韃子甲兵的后塵。如此正好,孔有德狠狠夾住馬腹,戰馬蹬開四蹄,一溜煙的竄了出去。

  韃子甲兵豈會如此輕易的便放走明軍主將,到嘴的肥肉決不能讓他輕易飛掉,大多數韃子甲兵放棄了與右隊火槍兵糾纏,紛紛去追孔有德。

  李信就在不遠處,瞧見這一幕頓覺好笑之極,孔有德本以為明光鎧厚重結實,哪料到竟差點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韃子兵力分散,短時間內很難聚在一起,對他的威脅並不是很大,或戰或走都有很大的選擇空間。

  「教習,趁著韃子大亂咱們抓緊撤吧,在遲點那山坡上的韃子追了下來,想走都難了!」

  不用去看,李信都知道說話的是張石頭,想起張石頭他也覺得有些好笑,現在的張石頭哪還有半點當初那刺頭的樣子,活脫脫一個畏首畏尾的沒膽鬼。

  當然,這只是李信在心中調侃的玩笑之話,張石頭變得如此謹慎是有他的原因的,事實上一支隊伍里有這樣一個將領未必便是壞事。但李信不能聽他的,如果現在便撤走,此戰豈不是毫無意義?如此多大明百姓,再任韃子抓走?

  韃子雖然勇悍,但很顯然,這支押運隊伍則勇悍有余而變通不夠,自己這左右兩營率先露面,直到現在衝擊這龐大的人畜財貨隊伍,可謂是漏洞百出,他們不但沒有效及時的進行應對,反而追著孔有德不放。如此讓人啼笑皆非,也就該他們倒霉。

  李信立即招呼所有聚在身邊的火槍手。

  「所有人出槍,槍口衝天,火繩點火!」

  擠做一團的火槍兵聽到命令便條件反射一般,按照口令進行動作,嫻熟無比,不過眨眼的功夫,數百只火槍齊齊指向了天空。

  「開火!」

  霎時間,數百聲火槍爆發的爆響之聲彙聚在一起,伴隨著驟然騰起的團團白煙,所有人都是一怔,整個戰場竟瞬間安靜了下來。

  「父老鄉親們請聽在下一言,我乃是大明高陽軍選鋒營參將李信,大軍距此不足百里,請各位不要驚慌,服從指揮,我保證所有人都能夠安然脫險!」

  大伙面面相覷,短暫的沉默之下突然有人亢聲喊道:「朝廷可是重新啟用孫閣老了?」

  高陽有個三朝重臣孫承宗,方圓百里人人皆知,李信自稱高陽軍參將,百姓們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他了。李信點頭應是,他如此抬出一個莫須有的官家身份,又順水推舟謊稱孫承宗付出,為的就是穩住人心。

  果然,那個亢奮的聲音轉為激動,竟有些語無倫次。

  「皇上聖明,孫閣老復出,朝廷有望了,咱們有望了……」

  竟是喜極而泣,李信這才從人群中看到此人,不過二十歲上下,雖然衣衫襤褸,但卻掩飾不住滿身的書卷氣,應是個讀書之人。如果說李信作為一個外人,他搬出官家身份起到了安撫作用。那這個年輕人,曾與這些百姓一同被擄,共同面臨苦難而催生出的信任,則將李信這劑安撫良藥的作用放大了數倍。

  「大家都靜下來,聽李將軍安排。」

  說罷,年輕人衝李信鄭重的一拱手。

  「在下曾敢,請將軍示下!」

  有了曾敢的配合,越來越多被解放的百姓聚集到李信身旁,一個個滿眼都是炙熱的期待。

  李信大感民心可用,右手一揮,雁翎刀高高擎起,高聲喝道:「諸位想不想手刃韃子?」

  「諸位誰人不想?韃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多少人家破人亡,但憑將軍一句話,領著我等殺韃子吧!」

  這曾敢還真是個可人,有他這一句話,自己得少浪廢多少口舌,李信正是准備把這些赤手空拳的百姓們組織起來對抗那不足千余人的韃子。

  「請諸位父老先閃開一條路,讓李信麾下軍卒過去,大家只需跟在后面吶喊助威即可!」

  「李將軍也太小看我等,如此躲在后邊,人人都會,還殺什麼韃子?」

  曾敢亢聲激辯道。

  李信當然不可能說,你們跟著我李信一塊衝,一塊殺韃子。百姓們都膽小,讓他們跟韃子對著干恐怕沒這膽量,但讓他們跟在后邊搖旗吶喊助威,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既不用衝在前邊送死,還能跟在后邊看大明官軍攻擊韃子,到時候如果獲勝,還有個助陣之功,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李信在馬上搖搖拱手。

  「諸位都是大明百姓,李信即為軍人,保護大明百姓便是天職,義不容辭。有大明百姓的助威,麾下儿郎焉敢不死戰?」

  說罷,又是一揮手。

  「形勢急迫,請父老們閃開一條路,讓李信過去!」

  那叫曾敢的年輕人還像爭辯,立即有人說道:「曾公子,李將軍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你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嗎?可不要扯了后腿呦。」

  曾敢回頭一看說話之人是個和尚,一身袈裟髒的已經快看不出本色,臉上胡子拉碴,頭上由于久未收拾,半寸長的發茬野草般的拱了出來。他運了半天氣,終究還是隨大隊人馬閃到兩旁。

  李信這才帶著火槍隊衝了出去,在百姓們騰出的空地上列出了三列橫隊,與此同時,按照各哨官的口令,清理槍膛,裝藥……一氣呵成。

  看的百姓們是目瞪口呆,尤其那曾敢,何曾見過如此訓練有素的大明官軍,這和印象中簡直太大相徑庭了。百姓們倒是極為配合,在大家口口相傳之下,所有人都將火槍隊正前方閃了開來紛紛,從兩側奔向火槍隊的后方。如此,李信火槍隊身后的百姓越聚越多,眨眼功夫就集結了不下几千人,聲勢倒也嚇人的緊。

  突然有眼尖的百姓一火槍隊指前方,「看,韃子來了,好像還是個當官!」

  「射他!」

  百姓們轟然指著一名騎馬的軍官,但見他滿身鎧甲曾明瓦亮。那叫曾敢的年輕人識得此甲名為明光鎧,一般人是穿不起的。李信定睛瞧去,一馬當先之人正是前大清恭順王孔有德。

  孔有德一邊催馬,一邊聲嘶力竭的吼著:「李頭領,別開火,是俺,快救救俺!」

  李信自然不會下令開槍,活著的孔有德遠比一個死了的孔有德要有用處的多,如果不是看在這貨會操弄火器的份上,以他做了漢奸,助紂為虐等等行為,殺他一百次都不嫌多,所有火槍彈丸將他射成篩子也活該。再看孔有德身后,緊緊追擊的竟是先前與左隊糾纏的騎兵,卻不知陸九去了哪里?那些步軍甲兵應該也距此不遠了吧!

  軍卒連揮手中令旗,示意孔有德閃開射程,奈何這家伙壓根就不懂高陽軍令旗的這一套旗語,仍舊沒命的往前衝。李信靈機一動,對大伙喊道:「諸位都與我齊聲喊!」

  「閃開!」

  右隊的火槍兵與百姓們先是一愣,然后馬上反應過來李信因何如此。

  「閃開!」

  「閃開!」

  千口同聲,將孔有德震得如夢方醒,撥馬便向一側突去,那百余騎兵自是不肯轉向,朝著李信的火槍橫隊與上前大明百姓便衝了過來。

  陸九只覺得自己嗓子眼發緊,李信曾告訴他,騎兵天然便是火槍隊的克星,在戰場上遭遇騎兵必須想盡辦法避開才是,如若想取勝,必須另行組建方隊或是改良武器方可。但也都是泛泛之言,具体該如何做卻是沒說。

  但危機就在眼前,李信既然沒有下令撤退,便只好做了硬抗這韃子騎兵衝鋒的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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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殺恭順王

  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眼看韃子騎兵愈來愈近,李信示意掌旗的軍卒舉旗,令旗高高擎起,只聽百姓中有人顫抖的喊道:「快,快看,又來了一隊騎兵!」

  那叫曾敢的年輕人也墊著腳眺望過去,果不其然,這伙騎兵人數更多,氣勢更旺。李信淡然一笑,陸九果然沒讓他失望,左隊騎兵由韃子側翼殺過來,由不得他們不轉向。如果不轉向,就得硬生生受下陸九的衝擊,到時候沒准就得全軍覆沒。

  韃子果如李信所料,到距離火槍橫隊五十步遠時划了一道弧線向一旁閃去,卻不巧正撞上縱馬狂奔的孔有德。孔有德正以為逃出生天,准備長出一口大氣的時候,卻突見韃子隊伍轉向又疾奔他而來,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他娘的,怎麼和老子較上勁了!」

  嗖嗖之聲自耳畔掠過,孔有德知道,他已經在韃子一箭之內,好在身上明光鎧夠結實,韃子騎弓威力不大,想射穿了也是不易,只要別射在几處關鍵的弱點便不會有大礙。正慶幸間,突然「鐺」的一聲,他只覺得腦子一陣眩暈,似是被巨大的力量撞擊了一般,然后便覺得頭頂生風,一片冰涼,抬手摸去,竟是頭盔被韃子一箭射掉。許是固定頭盔的絲絛系的不夠結實,顛簸之下松了,才被韃子將頭盔射掉。

  頭盔一沒,隨時可能被韃子一箭穿頭,孔有德立馬慌了神,又是打馬,又是狠夾馬腹,只盼戰馬快些奔回隊伍中去。不過,孔有德顯然是自作多情了,韃子騎兵又划了一個弧線,竟轉到河邊向南而去。陸九帶著左隊騎兵突擊而至,卻不再緊追,勒馬駐足。

  想象中的戰斗沒有爆發,韃子甲兵與騎兵開始在遠處集結,並不急于進攻。陸九的左隊騎兵中扔出兩個人狠狠摔在雪地之上,兩個人身著單衣,頭皮刮的鐵青,腦后拖著一根鼠尾,分明是被俘虜的韃子。豈料,兩個韃子剛一落地便立即匍跪在地,連聲求饒。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俺,俺是漢人,不是真韃子!」

  兩個韃子一張嘴竟是熟練的漢語。

  陸九狠狠吐了一口濃痰,「娘的,又是二韃子!」

  自打他們正式與清軍決裂以來,所遇到的基本上都是二韃子,上至孔有德,下至軍卒,沒有几個是真韃子。他就不明白了,難道滿清這江山都是些二韃子給他打下來的?

  孔有德絕處逢生,因為一副明鎧差點送了性命正沒處撒氣,瞧見兩個匍匐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家伙,沒好氣的罵道:「沒卵蛋的東西,人死碗大個疤瘌,這麼怕死當初何必投了韃子!」

  這話說的百姓們大為解氣,堂堂漢人做了漢奸也就罷了,如此沒骨氣倒是人人得而唾之。那兩個二韃子聽到有人罵他,淚眼惺忪的抬頭望去,待看到孔有德時,俱是一怔,脫口道:

  「恭,恭順王?」

  聽了百姓們叫好,孔有德正准備再訓斥几句,誰知這兩個二韃子會竟認出自己,一句話便泄了自己的底。

  「你,你別胡說,什麼恭順王?」

  孔有德知道自己在民間名聲不好,這個時候千万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是以才裝傻充愣。

  「恭順王,救救俺們,你不認得俺們了?俺是……」

  兩個人隨即報上姓名,以及從前所屬,偏也巧了,竟是他從前在東江時的舊部屬。真讓孔有德好生為難,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救了等于承認自己是大漢奸,不救眼看著兩人被折磨死,又于心何忍,畢竟當年都是自己的屬下。他這邊心思糾結,有人便看出了些端倪,如那曾敢。

  「孔有德?」

  三個字一出口驚得孔有德一哆嗦,怎麼還有人知道恭順王就是他孔有德,這個王號別說在大明朝,就是在關外,普通百姓知道的也不多。此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一定不簡單。正在他兩難之間的時候,陸九冷冷的嗤笑一聲。

  「恭順王剛剛笑話旁人沒卵蛋,如何輪到自己時,這卵蛋也縮了回去?」

  陸九原來在清軍大營時就對孔有德感官極壞,如今見他首鼠兩端,不禁出言揶揄。

  孔有德當真對得起恭順王這一王號,陸九語帶譏諷,几近侮辱,但他卻呵呵笑了。

  「陸兄弟說哪里話,玩笑,玩笑!」

  他打個哈哈便想將這個話題差過去,但有人卻揪著不放。

  「你就是大漢奸孔有德?」

  李信一看,正是那個叫曾敢的年輕人,手指著孔有德一臉嚴肅的質問。此時,他覺得有必要出面說几句話,否則再繼續下去,孔有德這大漢奸沒准就得被憤怒的百姓們活撕了泄憤。

  「這是我選鋒營的俘虜,等貴營之后交給孫閣老,自有國法處置。陸九,還不將他捆了。」李信一瞪陸九,嫌他添亂,隨后又對百姓們拱手道:「諸位父老,諸位父老請稍安勿躁,韃子還在前邊虎視眈眈,戰斗還沒結束,他們隨時有可能反扑,所以請大家不要自亂了陣腳,給韃子可乘之機。」

  那叫曾敢的年輕人卻擠出人群,抬頭望著馬上的李信激動的說道:「李將軍,不如陣前斬了這大漢奸,壯我聲勢,滅韃子威風!」

  「諸位說是也不是?」

  曾敢回頭一呼,立即迎來了千口同聲的回應。

  「殺漢奸,壯我大明聲威!殺漢奸,壯我大明聲威!」

  請殺孔有德之聲此起彼伏,李信直皺眉,民心不可違,但殺孔有德又不是他所願。這不是說他不想懲處漢奸,只是此僚所掌握的技能在這個時代太過重要而又珍貴,一個死的孔有德不過是一團臭肉,而一個活著的孔有德卻能助他殺掉成千上万的韃子。可是這個道理自己清楚,別人卻未必認同。

  想到此處,李信再看那曾敢,便覺得他沒那麼可人了,這個時代的讀書人,讀書讀的腦袋都鏽死了,一根筋到底,招人愛也招人恨!

  張石頭撥開看熱鬧的百姓,來到李信跟前請示。

  「教習,韃子步軍甲兵已經重新列陣,咱們如何應對?」

  還是張石頭識大体,李信暗想,如果手下都像陸九這種憑心情行事之人,自己這隊伍也沒法帶了,看來得著機會,得弄出几套法規來約束這些散漫慣了的家伙。

  左隊身為馬賊各種陣仗司空見慣,敵眾我寡的情況時有出現,不同的人馬之間經常火並,不是這方干掉那方,就是那方干掉這方。更有甚者,還會和官軍對峙,李信這伙馬賊便是。只可惜當初一戰全軍覆沒,差點全部落了個砍頭身死的下場,直到韃子入寇才撿了一條命。

  燕趙漢子多慷慨豪邁,所以他們對賺來的這條命是懷有一種復雜心情的,反正是白撿來的命,不管如何都賺一條命,來了韃子殺上去便是,哪有那麼多顧慮。

  是以,聽張石頭如此詢問之后,左隊立即同聲喊殺,經過几次與韃子交手,他們發現韃子騎兵並沒有傳言中厲害,什麼「女真不滿万,滿万無人敵」通通都是狗屁,都是韃子自個編了嚇唬人的。

  那韃子分明是集結監視,不肯主動攻擊,但張石頭解圍正是時候,居然就成功轉移了曾敢的視線,拱手請戰。

  「曾敢雖手無縛雞之力,卻也有一顆敢死之心,願隨將軍殺韃子!」

  李信點頭,韃子是一定要殺的,但卻不能憑著頭腦發熱的一腔熱血,要審時度勢,再伺機而動方才是取勝之道。

  「曾兄!本將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于你!」

  曾敢立即肅容拱手道:「將軍折煞曾敢了,但請吩咐,敢不從命!」

  李信不再與之客套。

  「請曾兄負責將這附近散落的百姓都收攏到一起,百姓們受了太多苦,咱們一定要保他們周全,不可再落于韃子之手!」

  曾敢自小便與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讀書人一樣,有著强烈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李信一句話使他大有知己之感,為國為民自然責無旁貸。于是鄭重應諾,便領著几個相熟的人去收攏百姓。

  李信長出一口氣,孔有德則大有鳳凰涅槃般的感受,他可不傻,知道李信絕對不會違背民意來保全自己,如果當真頂不住壓力自己便會人頭落地,卻沒想到是那沒膽鬼張石頭救了自己一命。

  目光掃過張石頭身上時,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等仔細看時卻已經消失不見,隱在了人群之中。

  孔有德伸手一拍腦袋,想起了那身影正是此前李信救下的啞巴少年。一想到這個清秀少年,心中不免癢癢起來。孔有德一陣干笑,不如就把他收做書童。

  如果李信知道孔有德此時所想,肯定會送他三個字,「心真大」!剛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一轉眼就起了歪念。

  那曾敢辦事還真是一把好手,片刻功夫,整個河谷都沸騰了,韃子失利,根本顧不上長長的人畜隊伍。他便帶著人沿途宣傳李信召集大伙的口令,絕大多數人聽到有官軍保護自己,便止住了偷偷逃跑的念頭,紛紛向李信所在的方向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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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智亂韃軍

  李信突然發現,韃子列陣的步軍甲兵出現異動,其后翼的甲兵在重新整隊集結。他陡然驚醒,連忙喚來傳令軍卒。

  「速傳令陸九,左隊騎兵保護百姓,不得延誤。通知曾敢,立即暫停行動,馬上撤退。」

  韃子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李信將所有明朝百姓都救走,既然無力恢復對他們的控制,竟出此下策使出了最陰狠毒辣的招數,准備大肆屠殺掉這些大明百姓。被擄的百姓答數万之眾,長長的隊伍沿著豬籠河向南北延伸几乎看不到頭,又豈是曾敢短時間內能夠聯絡完畢的,離得稍遠點的百姓只知道前邊出了亂子,嚇得膽戰心驚。等韃子突然凶神惡煞般的出現,揮起屠刀見人就砍時,這才驚醒而爭相逃命。

  但為時已晚,他們又如何能跑得過身經百戰的韃子甲兵。片刻功夫,韃子甲兵便如割韭菜一般砍到了一片大明百姓。李信遠遠的看在眼里,奈何鞭長莫及。百姓實在太多,陸九的騎兵左隊也只能護得著左近的百姓,再遠就首尾難以相顧。

  形勢立刻又變得緊張起來,人們反倒忘了該如何處置那兩個二韃子。不過那倆二韃子可沒忘了自己隨時有可能掉腦袋。

  「將軍,前邊沒几個真韃子,都是俺們這樣的二,二韃子,您老想知道什麼,只要小人知道的知無不言。」

  其中一個二韃子開始獻媚,亦或是說想納投名狀,想讓明軍主將饒了自己總得證明一下,留下他一條命比一個死了的二韃子更有價值。孔有德此時恨不得一人一腳,將這兩個蠢貨踢死。李信的視線已經被韃子吸引了過去,這倆人卻好像生怕李信忘了他們,竟去主動招惹他,想死也不用如此猴急。

  與之相比,孔有德更擔心自己的命運,他的身份已經當眾被拆穿,保命成了頭等大事。李信到不至于殺他,否則也不會留他到現在,要防備的是左隊的隊官陸九,還有那個叫曾敢的讀書人,尤其是那讀書人,最會蠱惑人心。如果亂民們被鼓動起來,自己恐怕就得凶多吉少了。

  孔有德心虛的看向李信,目光掃過他身后,只見兩名軍卒形影不離,其中一人的馬上還墜著個看似沉重的大麻布袋。頓時計上心頭,隨即心中大定,到万不得已時說不得要在那位爺身上找補些主意了。

  不過那兩個蠢貨如此獻媚,那李信何許人也,如何能輕信?

  只見李信輕描淡寫冷冷一聲,「你們兩人如果不被活捉,恐怕也當如他們一般,屠戮我大明百姓吧?」

  「這……」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張石頭忍不住罵道:「都他娘的少裝糊涂,你們這些哪一個二韃子手上沒沾著我大明百姓的鮮血?」話到此處,他深吸一口氣,試圖使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想活命嗎?」

  李信面無表情的問道。兩個人自是連連稱是,匍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很好,既然想活命,你們就得贖罪。」李信說到此處,抬頭忘了一眼前方韃子的動靜。絕大多數的甲兵都列陣以待,几支小隊則反復在百姓們中間衝殺,白皚皚的雪地已經被淋的通紅一片,遠遠望去觸目驚心。

  「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要據實回答,否則二話沒有,便砍了你們兩個。」

  「將軍請問,小的一定句句屬實!」

  「這些年來,你們身上背了多少我大明軍民的性命?」

  ……

  兩個二韃子愣在當場,本以為他會問一些關于軍情方面的問題,哪成想問的竟是這個。兩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如果說手上沒有人命那才是騙鬼呢,弄不好惹怒了明軍主將再被一刀砍了。可若是照實說,這些年,屍山血海里滾過來,誰手上沒有個几十條人命?

  李信原本也沒想等他倆回答,又繼續說道:「姑且算你二人每人手上有一百條我大明軍民的人命。」

  倆人傻眼了,既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就算真有几十條人命也不夠一百吧,這明軍主將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孔有德也覺得納悶,李信這是要玩什麼花樣,此人平素里不苟言笑,也不像是隨便會拿人開涮的人,更何況又是大敵當前,就在胡亂揣測的當口,李信繼續說道:

  「只要你二人從對面的韃子甲兵中勸降二百之數,我李信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你們從前的罪孽便一筆勾銷,我還會保你們在我李信的隊伍中加官進爵。如何?」

  這一番話將在場諸位聽的目瞪口呆,不但孔有德,連張石頭在內,都覺得李信這個提議很不靠譜。

  「小人不過是小小的甲兵,他們又如何能聽小人的?」其中一人求饒道。

  李信冷笑:「你堂堂一個漢軍旗佐領,說出的話豈會沒有分量?」

  「這……你……」

  那二韃子結巴了半天一句話也沒嘣出來,李信又是一陣冷笑。

  「你是想說,我是如何知道你是漢軍旗佐領的吧?是這靴子出賣了你。」李信一指那韃子腿部,「雖然你身穿甲兵軍裝,但靴子卻是只有佐領才可以穿的。」其實,這也多虧了李信曾在清軍大營中住過一段時日,陸九還親自向他炫耀過漢軍旗佐領的軍裝,其中就包括不同于普通士兵的靴子。

  說罷,李信回頭大有深意的看了孔有德一眼,嚇得孔有德脖子一縮。

  李信不再理會目瞪口呆,自認大禍臨頭的兩個二韃子,而是命人從附近裝滿貨物的大車上找來几塊木板,又從百姓中找出几個會木工活的匠人,提了一些要求,几個木匠片刻功夫便做出了几支奇形怪狀的物什。

  此物一端緊窄而另一端呈發散狀逐漸擴大。

  這其實是李信仿照喇叭做出的簡易擴音器,几支簡易擴音喇叭被扔在兩個二韃子面前。

  「你們兩個一人一支端起來,大的一端衝著戰場,窄的一端對著嘴,我說一句,你們就要喊一句明白嗎?」

  李信說的沒錯,那人的確是漢軍旗佐領,一直裝傻充愣希望能蒙混過關,哪曾想竟被明軍主將一眼識破,再不敢耍花樣,只好乖乖的舉起地上那奇形怪狀的物什。

  「對面的漢軍旗兄弟們聽好了,孫閣老昨夜火燒高陽城外清軍大營,多爾袞燒死于營中,恭順王孔有德被俘,喊!」

  說道最后一個喊字,李信加重了語氣,兩個二韃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跟著復述了一遍。

  「沒吃飯麼,放開了喊,誰喊的聲音小了,我割了他舌頭。」

  李信這番話果真奏效,兩個二韃子破鑼般的嗓音在整個豬籠河谷上空回蕩。李信又將一支擴音喇叭踢到孔有德面前。

  「孔兄也配合一下吧!」

  孔有德一點廢話都沒有,俯身撿起擴音喇叭,衝李信咧嘴笑道:「李將軍,俺該如何喊?」此時此刻孔有德對李信的稱呼又換做了將軍。李信如此一番做派絕不是馬賊能夠做到的,他既然打起了大明朝廷的旗幟,想必心志必然不低,再叫頭領就不合適了。

  「孔兄多智多謀,還用我李信聒噪嗎?」

  孔有德嘿嘿一笑,有樣學樣對著那奇怪的物什放聲喊了起來。

  「我是孔有德,我是孔有德!適才馬佐領說的沒錯,多爾袞被燒死在大營里,我孔有德也做了李信將軍的俘虜,明廷大軍已經南下,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投降,另一條是趕緊滾蛋!晚了就是死路一條!」

  大雪驟然停下,天邊竟然露出了泛著紅光的太陽。

  漢軍旗佐領以上的軍官們,多多少少都識得孔有德,雙方距離不足兩百步,有眼尖的韃子仔細辨認對方那人,依稀有**分便是孔有德。

  几次三番喊話下來,韃子隊伍里似乎出現了小小的騷動,也不知是否李信的攻心策略起了作用,但那些四處屠戮大明百姓的韃子小分隊卻已經停止了殺戮,亂哄哄的聚集在一起。

  見到如此情形,李信几乎已經可以確認,對面十有**都是二韃子,這些人的士氣和紀律與真韃子比起來都相去甚遠,否則盧象升率領的大明官軍豈不是敗得太冤了!

  謊稱多爾袞死于火燒大營之中也許過于駭人聽聞,但孔有德身為恭順王竟然被活捉那也是不爭的事實。漢軍旗中認識孔有德的不少,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確認,那必然會動搖韃子甲兵的軍心。此時把孔有德拿出來臨陣現身說法的威力不啻于一門紅夷大炮。

  孔有德倒是玲瓏剔透,對于自己的被俘絲毫不覺得難為情,放開嗓子又沒完沒了的喊了一通。那倆二韃子面面相覷,再不用李信督促,也爭先恐后的喊了起來。

  韃子甲兵內部似乎真的亂了套,李信不再猶豫,立即命令掌旗軍卒:「火槍右隊前進!」

  話音未落,令旗變幻,整個右隊在各哨官的口令下緩緩動了起來,口中「喝喝」喊著號子,拴在木樁上的戰馬群則被漸漸甩在身后。火槍兵列隊前進,以前在高陽城中的時候沒少練習,但總走不過百步,三列橫排就會亂的混成一排,這次當也不例外。

  但無論如何,火槍右隊突然向前行進又在面韃子軍陣中造成了一定的騷動。

  李信默數著步數,緊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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