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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百姓復仇

  再說曾敢,眼見李信麾下士卒緩緩向前,直奔韃子而去,頓覺熱血沸騰。此前他只見到過大明官軍被韃子攆的到處都是,何曾見過敢于主動攻擊的明軍?如果當初駐守在自家縣城的官軍沒有棄城而逃,如果過路北上的明軍能夠幫一把手,自己和這闔縣的百姓也不至于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正躊躇間一名李信身邊的軍卒奔到他身邊,將一塊木牌遞上。

  「這是俺們教習叫俺送來的。」

  曾敢一直納悶,這些人為何喊李信教習,但大敵當前也不及細想,接過木牌,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六個紅色大字。

  「組織百姓助威」

  六個大字讓曾敢豁然開朗,此時此地已經聚集了不下万人的百姓,如果組織起來跟在李將軍身后以壯聲威,韃子們沒准就嚇得不戰而逃。

  「父老鄉親們,請聽曾敢一言……」

  曾敢一旦說話,在這些本鄉本土人面前似乎有著不小的分量,李信從旁觀察得出這個結論之后,才令他幫忙協調百姓。此時,李信已經打算速戰速決,時間拖下去,對他們只會越來越不利,万一附近有韃子的軍隊聞訊趕來,自己辛辛苦苦才取得的優勢將蕩然無存,甚至能否全身而退都在兩可之說,就更別提帶走這些可憐的大明百姓了。

  事實證明,李信的揣測是對的,曾敢沒有讓他失望。百姓們歷來都有從眾心里,万事都需要一個挑頭之人,曾敢做了這個挑頭人之后,先是他身邊那些熟識的,連日來共同受罪的几百人跟著呼喊,率先站在了李信火槍右隊的身后,隨之一同前進。一邊前進,口中還隨曾敢嘶聲喊著:

  「殺韃子,報血仇!」

  六個字一經喊出,聞者無不熱血沸騰,試問在場的百姓哪個不是和韃子都結著血海深仇?這種情緒一旦出現,就像瘟疫一樣在民眾中間擴散開來。

  「殺韃子,報血仇!」

  喊殺之聲竟是一浪高過一浪,從百口同聲到千口同聲,直至万口同聲,有如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一浪蓋過一浪。不過眨眼之間,整個河谷都沸騰了。

  連火槍右隊的軍卒都深受感染不自覺的跟著四聲怒吼。

  「殺韃子,報血仇!」

  隨著聲浪陣陣,火槍右隊一步一步向前推進,韃子甲兵似乎因此備受壓力,騷動的范圍也更大了。始終游蕩在外圍的騎兵則試圖維持秩序,但很快就被卷入其中不得脫身。

  韃子們終于陣腳大亂。

  李信仍舊一步步數著,九十步,一百步,一百一十步……五十步,數到五十步時李信吹響了口中鳴笛,各哨官立即喝令本哨軍卒止步,找齊隊伍,重新排成三列橫隊。

  火槍右隊亂哄哄一片之時,李信沒等他們排成三列,而是直接命掌旗軍卒揮動令旗,全体立定,開火!

  火槍兵們放棄重整隊形,按照流程壓火繩,舉槍,瞄准,隊長鳴笛,扣動扳機…….數百顆彈丸夾著百姓的嘶吼悉數射入了韃子陣之中。

  與此同時,濃烈的硝煙在戰場上彌漫開來,遮蔽了一切人與物。

  李信拔出腰間雁翎刀,振臂一呼:「收槍,抽刀!跟我衝!」

  這一回李信不是跟在隊伍后面數著步數,而是率先衝了出去,張石頭覺得不妥,想攔住李信,卻是晚了一步。李信身為一軍之主可不能出現任何閃失,一旦有個意外好歹,后果將不堪設想。

  百姓們也不甘落后跟著一擁而上,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如曾敢一般赤手空拳,竟也都爭先恐后,有些人甚至衝到了火槍右隊的前方。

  一時間,整個戰場上分不清誰是軍,誰是民。此情此景讓李信想到了一個詞語,全民皆兵!

  百姓們可以是任人宰殺的小綿羊,但也可以是圍攻獵物的群狼,關鍵在于他們是否有著一個堅定的心念,正如此時的百姓在心中在行動中呼喊著復仇。

  親人的慘死,連日來遭遇到非人的虐待,在李信給了他們一個合適的突破口之后,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來。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的爆發了!

  火槍右隊仍舊有條不紊的一步步向前推進,但百姓們則不然,他們嫌官軍走的太慢,一個個躍了過去。不知何時,他們的手上已經多了鋤頭、砍刀、斧頭、甚至是木棒,總之一切可以用來擊打的物什都被利用了起來。

  區區三百人的火槍右隊轉瞬間就淹沒在了人潮之中,如一葉輕舟般隨浪擺動……

  韃子甲兵本就士氣跌入了谷底,又自家亂了起來,面對排山倒海般呼嘯而來的明朝百姓,竟然不知是該抵抗還是立馬逃走。他們完全被驚呆了,一個時辰前還被驅趕著如牛馬般的明朝百姓們,此刻竟然如狼似虎的扑向了曾驅趕他們的人,身份上的突然轉換讓很多人都轉不過這個彎子,行動上就慢了許多。

  如此一耽擱,想再撤退出河谷卻是來不及了。暴怒的百姓們終于如猛烈的潮水一樣拍卷過來。砍刀、斧子、鋤頭與手持利刃的甲兵對抗絲毫部落下風!

  終歸是人多占據了絕對優勢,殺紅眼的百姓們從四面八方衝殺過來,韃子甲兵毫無還手之力。最先倒霉的便是站在最邊緣的甲兵,即便個人再勇武,終究雙全難敵四手,各式武器招呼上去,立時便被砸到在地,血肉模糊。

  然后便是一場沒有任何戰术陣型,沒有任何指揮套路的混戰,韃子甲兵們開始還能憑著利器招架几下,但隨著混戰的展開,連鋼刀都劈卷了刃,剛剛格開一把鋤頭,一柄斧子就已經沒有任何征兆的砍在身上……

  一個時辰之后,太陽徹底沒入遠處的地平線,北風卷過,雪片又呼呼啦啦的隨之落了下來。暴怒的百姓們終于平靜下來,河谷中血流成河,但終究是再沒一個韃子能夠活著站在此間。

  近千韃子被悉數砍殺而死,全軍覆沒,同樣百姓們殺敵一千亦自損二千,甚至有可能更多,每具韃子屍体旁邊都至少躺著一具或是兩具百姓屍体。

  曾敢在這場暴動式的戰斗中活了下來,此戰他親手斃掉了兩個韃子,殷虹的鮮血染透了他的單衣,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雙手還在不停的顫抖。大勝之后,沒有意料中的歡呼,也沒有全殲韃子的喜悅。

  戰場之上,竟然斷續傳開了哽咽與哭泣。

  李信將曾敢叫到身邊,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誰知曾敢卻大搖其頭。「万万不可,將軍若是離開,這數万百姓豈不是剛脫離虎口,又要墮入狼窩嗎?」

  數万百姓集中在一起目標過于巨大,今日全殲韃子固然有巧合的成分,也因了這些人都是二韃子士氣不壯,而此前的行動又擾亂了他們的軍心。倘若有韃子聞訊趕來,這麼多的老弱病殘聚集在一起,簡直就是一群活動的靶子任人砍殺。

  見李信沒說話,他又進一步說道:「李將軍,今日百姓們的勇武大伙都歷歷在目,何不將這些人收編成軍,抗擊韃子!」

  曾敢的想法是好的,但百姓畢竟不是統一招募訓練的軍隊,匆忙的嘯聚一起不過是烏合之眾,最終與韃子遇上,也是徒增傷亡。

  「曾兄弟,百姓們畢竟是憑借一時熱血才全殲了這些韃子,你看看這些韃子屍首之側,究竟有多少大明百姓?」

  曾敢默然,百姓死傷數倍于韃子,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占據人數與士氣的優勢才打成如此慘勝的一個局面,如果遇到真韃子能否取勝還真有可能是個未知數。

  李信則趁熱打鐵:「百姓們自由了,便應馬上遠離戰場,除了軍卒們的必須補充物資,其余財貨你們盡可取之。」

  韃子搶掠的財貨之中的確有不少棉衣,這倒省了他不少麻煩。

  「必須連夜就走,不能耽擱,向西南方而去,韃子兵鋒應該還沒抵達那里。曾敢,你要領著百姓們翻過太行山去山西。山西地勢復雜,韃子斷不會去的。只有到了那里,才算真正安全了。你可明白?」

  曾敢一雙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直到李信問他,才反應過來。

  「將軍當真不打算收編這些百姓抗擊韃子?」

  李信嘆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收編了他們就等于害了他們。」

  說罷,李信又一指三五一群圍坐在火堆旁的人們,孩子在輕聲的啜泣,老人們在唉聲嘆氣,有受傷的青壯在痛苦的**。

  「他們需要保護,如果我把青壯都帶走,這些人該如何處置?曾敢,你要知道,殺韃子不是我輩的目的,讓百姓衣食無憂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曾敢又一次默然。

  李信從曾敢眸子中讀出了某些讓他不安的內容,但也只是一閃而逝,因為曾敢很快就不再堅持,答應李信帶著百姓們去山西。

  高陽軍眾人收集到足夠的棉衣和糧食后決定立即向東推進,去河間府,那里有大明朝廷囤積的糧倉,多爾袞必然會從此處調糧,李信決定去那里,伺機再給韃子狠狠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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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千總求救

  一旦決定了要走,李信片刻也不耽擱,立即便著手命張石頭去搜集所需要的物資,清點出足夠武裝左右兩隊的棉衣,與供給所有人七天的口糧。

  與此同時,百姓們亦清點細軟,搜集一切所需之物,但很快便有人因為爭搶而鬧將起來,曾敢徒勞的喊著,卻沒有半點用處,百姓們哪里還有半點同仇敵愾的樣子,連爭搶一件衣服都要打的面紅耳赤。李信看了大感頭疼,如果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別說一個時辰之內出發,恐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出這河谷。

  韃子運送財貨的大車足有上百輛,獨輪車則不計其數,李信突然覺得讓百姓們分了這些東西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正思慮間,突然一聲慘叫刺破了河谷的黑夜。

  「殺人了,殺人了!」

  百姓們經過此前一戰見了血,絕大多數人身上都帶了戾氣,因為爭搶財貨鬧出人命也不奇怪。李信輕嘆一聲,回望一眼,卻見麾下騎兵左隊黑沉沉的立于原地,陸九就在他身后,冷眼旁觀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陸九,別看熱鬧了,將百姓們轟走,多余的物資全部燒掉。」

  陸九不屑的道:「十三哥管他們作甚,咱們在此地耽擱的時間太久,該撤了!」他雖然嘴硬,但身体卻已經行動起來,一催戰馬率先衝了過去,左隊騎手們則緊隨其后,也跟了過去。

  陸九的處置方法極為簡單,一刀結果了那因為搶奪財產而傷人性命的家伙,然后命騎兵將圍觀的人群驅離。最后一聲呼哨,所有左隊的騎手們便瞬間分散開來,開始放火。

  百姓們被陸九霸道的行徑驚的敢怒不敢言,本來還在苦勸人們不要為財貨傷了和氣的曾敢滿面怒容的來找李信。

  「李將軍是如何約束部下的?殺人防火豈非强盜行徑?」

  陸九正跟在他身后,低低冷笑。

  「你這書呆子恐怕還不知道吧,咱當兵之前就是名震保定府的馬賊,如果不像强盜那還像什麼?」

  隨即又是一陣怪笑,看的曾敢直皺眉頭。

  陸九長的高大粗獷,身上的確有很重的江湖氣息,曾敢絲毫不懷疑這廝曾經做過馬賊,但看那李將軍還算有禮有節,當是朝廷的武官,總該要站出來說一句話吧。于是他又衝李信道:

  「李將軍,看你的好部下,還是不是大明的軍官了?濫殺百姓,火燒財貨,難道你就不怕朝廷治你個縱兵擾民之罪嗎?」

  話說的極不客氣,李信雖未在意,但陸九卻不干了。

  「書呆子,你還有件事不知道吧?俺十三哥,對,就是你口中的李將軍,俺做馬賊那陣就是俺的頭領。如今,朝廷狗官陷害俺十三哥,俺們這就要反出大明朝,回太行山逍遙快活去呢。」

  曾敢倒吸一口冷氣,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信,原來這廝也是招安的馬賊,自己豬油蒙了心麼,竟與强盜理論。與陸九所料恰恰相反,他在曾敢眼里看到的不是驚恐與畏懼,而是一種深深的不屑與鄙視。

  曾敢的神態變化都落入了李信眼里,這曾敢雖然是個愣頭青,但也有几分膽色,知道自己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之后,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更加無禮起來。今日他遇到的如果是原本那個「李信」,卻不知下場會是如何呢。

  「曾兄弟,你也聽到了,本將麾下都曾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發起怒來便是我這參將也管不住的。如果你還在這磨磨蹭蹭,我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李信覺得自己很郁悶,如何事情就這麼擰巴呢!本來是自己救了這些百姓,如今卻好像是自己欠他們一般,還有這個曾敢,的確也有一腔熱血,但在他心底里似乎對武人也懷著深深的偏見,從他對待自己與軍卒們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簡直就是翻版的周瑾。

  周瑾雖然處處放著自己,但好歹還識得大局,不在小事上犯糊涂,甚至在很多具体的事務上還不遺余力的幫助自己,此人可謂是公私分明的典范。

  但眼前的曾敢就不同了,許是年紀還小,凡是主觀意識非常濃厚,很多事情完全憑借一己的喜好而作為。往好聽里說這是工作積極有熱情,往難聽里說,這就是公私不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果不其然,李信話音一落,曾敢憤怒了。

  「好你個李……」本想直呼起名,但話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沒請教人家姓甚名誰,依稀記得他曾自報過姓名,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李賊!虧我還要帶著百姓投奔于你,如今看來我曾敢是瞎了狗眼,你若還像回去當賊,我曾敢也攔不住,但若想殺我百姓,除非先在我身上踏過去!」

  真是蹬鼻子上臉,給几斤顏色就敢開染坊。李信臉色一變,冷笑道:「陸九何在,將這無知小儿捆了。」

  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巨響震動河谷,本來還糾纏在一起爭搶財貨的百姓瞬間亂了起來,爭相准備逃命,擁擠推搡,相互踩踏一時間鬼哭狼嚎,甚囂塵上。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緊,難道是韃子大炮?

  張石頭則衝李信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

  「軍卒們不小心點了一車火藥,不是韃子來了!」

  本來還想痛罵一番的曾敢沒想到李信當場翻臉,也顧不得再罵李信,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便撒腿開溜。

  李信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黃口小子,張石頭弄出的動靜還當真是時候,再晚一點自己說不定真將那貨捆起來,暴打一頓。這樣也好,讓他斷了百姓跟自己去與韃子死磕的念想,安安穩穩的將百姓們帶去山西,等將來戰事結束了,再返回家鄉。

  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石頭兄,財貨都點著了?」

  陸九沉著臉問張石頭。

  張石頭點點頭,又搖搖頭。

  「還剩了兩車寶貝,俺沒舍得點!」

  李信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財貨寶貝,韃子一來,什麼都保不住,能保住命才是真格的。卻聽張石頭解釋道:「整整兩車火藥,咱們離了高陽,這東西得來不易,石頭想 ……」

  火藥?李信一陣狂喜,張石頭真沒說錯,的確是寶貝,而且是金銀珠寶都比不上的寶貝。有了火藥,他們的火槍就有了補給,就難連續不斷的作戰。

  「好,很好!這輛車火藥一定要注意好防火,千万不能被濺上火星子。」

  陸九則在一旁指著遠處的曾敢。

  「十三哥快看,他們要走!」

  李信循著陸九所指望去,果真,張石頭點著這一大車火藥產生的距離爆炸讓他們清醒了,清楚了此時此刻他們所處的險境。

  「走了就好,咱們也該走了!」

  「何必救他們?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陸九恨恨的吐了一口大濃痰。

  向東離開河谷直奔出數里,李信回頭望去,仍能看到衝天的火光。由于有了這兩大車火藥,雖然由四匹駑馬牽拉,仍舊拖慢了整個隊伍的行軍速度。

  前方不遠便是鐵燈盞巡檢司,李信揣測,想必駐守在那里的韃子一定也發現了這火光。經過傍晚一戰,人馬都需要休息,現在物資也補充的夠齊全,再去招惹巡檢司就得不償失了。但為了安全起見,左右兩隊仍舊拉開距離,前后呼應,以備不測。

  夜越來越黑,雪也越來越大,一步之外就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

  「這種鬼天氣,韃子肯定不會出來。十三哥,咱們趕緊落腳歇息歇息,再這麼走下去,人能受的了,馬也要廢了!」

  古代戰場人比馬金貴,能吃的好糧都要緊著戰馬,陸九此番話也是心疼這些戰馬。李信又何嘗不知,但此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又是一馬平川,附近縣城津要又都在韃子的控制之中,此時就地休息那真是自蹈死路。

  這一走便是半夜光景,大雪已經快沒到膝蓋,戰馬行進開始變得異常艱難。可又怕暴露行蹤不敢使用火把,加之大雪沒有月亮,大伙分不清東西南北,只好憑著直覺一路向前,卻不知一路能走到哪里。

  「快看!前邊有火光!」

  打頭陣的是陸九的左隊,他們率先發現,在濃黑如墨的夜色中,前方竟若隱若現搖曳著几點燈火之光。

  原本于黑夜中行進的的人們見到火光,應是件極為值得興奮的事,但大伙的心境卻是忐忑不安的。

  有燈火的地方必然就有人居住,張石頭和陸九一起來到李信身旁商量著對策。他們希望去偵查一番,万一是大明百姓的村庄,也好借宿一宿。

  正商議間,左隊的騎兵擒來一人,到了李信與陸張三人跟前,將之狠狠貫在地上。

  「抓了個探子!」

  那被摔在地上之人看清擒他之人都是漢人后,高聲抗辯:「咱可不是韃子密探,兄弟們是何人統屬?我乃大明大同鎮總兵麾下千總!」

  陸九嘿嘿笑了。

  「不過才是個千總,這是俺們參將,還不快來拜見!」

  陸九本是戲耍那人,豈料那人卻悲滄伏地。

  「參將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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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總兵王朴

  「都督?不要急,慢慢說,你家都督究竟是誰?」

  那千總這才直起身子,語帶悲戚的回答:「小人王十五,實不相瞞,我家都督正是當今大同鎮總兵姓王諱朴!」

  王朴?身為資深明史愛好者的李信自然聽過這個王朴的名頭,但正與此前所遇的山西總兵虎大威截然相反,此人名聲極為不堪。在任京營總兵的之時便貪圖錢財為流賊賄賂所買通,導致原本被死死圍住的張李之輩逃出生天,死灰復燃。

  后來,八鎮總兵齊赴遼東在洪承疇麾下參加寧願大戰,王朴與吳三桂帶頭逃跑,引發數万明軍爭相逃跑,自相踐踏,不戰而潰。最終,被崇禎當做唯一的替罪羊處死,慘淡收場。

  基于以上的認知,王朴現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啊,要死也得等到几年以后才會被崇禎皇帝明正典刑而死,怎麼那千總卻如喪考妣一般?

  「傳令,全軍停止前進!」

  李信令隊伍停止行軍,遇到這個王十五以后,他覺得前方敵情不明,應當謹慎小心一些才是。然后才對那自稱王十五的千總說道:

  「不要急,你且將前因后果細細道來!」

  如果此人所述身份屬實,以明朝此時的風氣,這個叫王十五的十有**便是王朴的家丁。也只有家丁才會如此緊張家主的安危,而向外人求救。若是一般屬下,恐怕此刻早就逃得沒了蹤影。

  「小人是從獻縣一路跟了過來的,盧大人的兵馬一路南下,我家都督在獻縣被韃子團團圍住,突圍不成,不想被,被韃子擄了去……」那叫王十五的千總說到此處情緒開始變得激動,「小人僥幸逃得一命,一路尾隨韃子到了這肅寧,我家都督如今就在前邊的肅寧城中,還請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一夜風雪迷失了道路,竟然誤打誤撞到了肅寧。肅寧是河間府西邊的一個縣,是通往保定府的必由之路。聽聞肅寧也落入韃子之手,李信一陣唏噓,雖然早知道河間府已經差不多被韃子掃蕩的干干淨淨,但聽王十五親口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李信原本極力阻止的歷史車輪,仍舊滾滾向前碾壓,除了在高陽城外出現一點偏差,堅守至今沒有按照原本的歷史陷落,其余仍舊在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前進。不對,還有一點出現了偏差,就是這個王朴。如果按照前世的記憶,王朴並沒有跟盧象升進入直隸南部,應該與監軍高啟潛勾搭連環呢。如今竟然力戰被俘,還真有點匪夷所思。

  但話說回來,李信不可能就憑一個人空口白牙的說上几句,就斷定王朴一定在肅寧城中。亂世之中,各方較力,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誰又能保證這自稱王朴家丁的王十五就穩妥靠譜了?

  「王十五是吧?」

  「正是小人!」

  由于怕暴露行藏,是以在暗夜中也不能舉火,但李信隔著夜色的阻隔似乎都感受到了馬下之人目光的灼熱感,那一定是充滿了絕望與期望。若說此人是在演戲,那他晚生四百年一定可以拿奧斯卡影帝。

  「口說無憑,你如何證明王朴便在肅寧城中,又如何證明你便是那王朴的家丁?」

  「這,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大人明鑒!」

  王十五眼見李信懷疑自己的身份語氣便帶了几分急躁。

  「大人若不信,請派人隨小人來,小人在肅寧城牆下發現一處狗洞,可容一人爬過。在遇到大人之前,小人已經冒險進去過几次。這才發現,城中的韃子並不多,不過几百人而已,且基本都是二韃子……」

  那王十五雖然說的越來越離譜,但李信在直覺上還是確信他所言基本屬實,但陸九和張石頭卻全不這麼認為。

  「教習,小心為上,前邊既然是韃子占據的縣城,咱們應該避開才是上策!」

  「十三哥,依陸九說,這人就是韃子放出來的奸細,世上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城牆底下竟然還有狗洞?」

  陸張兩人在這支隊伍里身份不低,王十五看得出來,眼見這兩個人都認為他是奸細,也急了,剛要出言反駁,卻聽李信道:「都別爭了,天亮還早,不如就派個膽子大的人,跟他去探一探路。」

  王十五這才轉憂為喜。

  「大人,咱們前方不足一里處便是肅寧城牆,城牆下邊便是狗洞所在。」

  李信大驚,他万万沒想到,黑夜之下行軍竟然離肅寧城如此近還未發覺,万一真撞上韃子斥候,后果將不堪設想。陸九見李信一再堅持,便在隊伍中喚過一個人來,並囑咐道:

  「快去快回,一定要小心!」

  那軍卒點點頭,與那王十五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與此同時,李信急令所有人后撤二里,自己只帶著陸九和十几個騎手,于原地等候。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王十五與那軍卒一前一后跑了回來。

  陸九急忙上前,「如何?」

  那軍卒搓著手,咂舌道:「看清楚了,是盜洞!」

  「盜洞?」

  「對,盜洞!」

  李信看著兩人對話,感覺有點跟不上節奏,「你是說盜墓的盜洞?」

  那軍卒咧嘴笑道:「正如十三哥所言,是盜墓的盜洞!」他看李信面露驚訝,便跟著解釋:「估摸著城牆下方正是墓室的頂部,那伙人能把城牆的夯土地基掏空也著實不簡單。」

  陸九奇道:「難道以你之能還挖不通嗎?可知是何人之墓?」一連兩個問題連珠炮一般。李信將之打斷,「盜墓的事以后再說,那盜洞可是通著城內城外?」

  「正是,盜洞緊窄的很,就算身体瘦小之人想爬過去也吃力的緊!先是直向下有兩丈,然后才轉為平緩,由城牆底部進入城內,出口也是直直向上兩丈,爬上去還著實廢了不少力氣。」

  「可曾進入城中?」

  「回十三哥話,進去了,城中百姓十室九空,韃子城防外緊內松。只是咱這几百人想通過盜洞攻入城內,恐怕得行不通。」

  李信腦中靈光乍現,不管那王十五所言是否真假,眼前倒有一個機會。

  「陸九,去找十几條麻布袋來!」

  此前他嗯在韃子劫掠的財貨中搜集了不少麻布袋,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自是為了破城!」

  李信親自帶著人來到那裝滿了火藥的兩輛大車前,一聲令下。

  「裝吧!都裝上!」

  很快他們便裝滿了整整十三袋火藥,麻布袋被撐起來,都是一人粗細。

  「陸九,你親自帶人下去,用這些麻布袋將盜洞底部封死。」

  李信如此安排,讓陸九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隱隱覺察出李信要做的事是什麼,但又帶著深深的懷疑,如此做就能破城?其實李信也不敢保證能否成功,但有這個給韃子捅刀子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的,不管這個王十五所言真假,他都要炸上一炸。現在唯一不能保證的便是這十几袋子火藥燃燒后產生的能力能否足夠將夯土筑就的城牆炸開。

  大隊人馬都靜候在距離肅寧城三里之外,李信著陸九親自挑了十几個身材瘦小又有力氣的馬賊,一人背上一袋火藥,跟著此前探路的軍卒便往肅寧城下而去。臨走時交代張石頭,一旦聽見肅寧城下的爆炸聲,便要帶著全部人馬衝鋒。

  張石頭不明所以,但李信來不及多解釋,只是反復叮囑,只要聽見爆炸聲便一定要衝到正前方的肅寧城下。

  王十五則被留在了原地,交給張石頭看官,為了以防万一,李信當然不可能帶著一個不確定因素去城下。這個計划離了李信還真就沒有第二個人能代替他,因為別人不懂這爆炸的原理。

  一行人小心翼翼到了城下,那軍卒引著眾人到去看,在一處衝著城牆的坡面底下隱藏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洞口,若不是事先知情,恐怕就算在上邊路過也很難發現,這里竟然有一個盜洞的洞口。

  李信又令人裝了几袋子土,此時雖然雪大,但是地面並沒有凍實成,一人粗細的麻布袋連泥帶石塊裝的滿滿登登。然后令那探過路的軍卒推著裝滿泥土的麻布袋下去,將之堵在城內出口的通道處,由于盜洞狹窄,想在底下走一個來回非常之慢。但好在盜洞橫穿過城牆底部的一段,每隔不遠便被挖出了一個比較大的空間,正好可容下一個人轉身,下去之人才不至于被困處而回不來。

  僅僅兩個來回,那探路軍卒便被累的不成樣子,然后便換另一個人推著裝滿火藥的麻布袋下去,如此反復三次便再換一人。如此反反復復直到天將放亮,城上竟然沒有一個韃子注意到有十几個人已經在城下忙活了半夜。

  十几個麻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全部被埋入城牆之下的洞內,李信是最后一個下去的,收尾工作只能由他來做,火藥麻布袋並沒有填滿橫穿城牆底部的盜洞。李信將最后一袋火藥撕開,緊貼著已經碼好的麻布袋口灑下厚厚的一層。一邊撒在底下一邊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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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攻陷肅寧

  火把被扔了下去,扑閃兩下便滾到了地洞深出。李信怕不保險,又點著了兩只火把扔了下去,然后便撒開腿,有多快跑多快。

  城牆上的巡夜清軍終于發現了下面的異動,但天色仍舊漆黑一片,影影綽綽只能看見有東西在移動,但又不能確定究竟發生了何種情況。是以隨著呼喝,一頓亂箭射了下來。

  李信突然聽到城上在呼喝,一顆心髒緊張的几乎要跳出胸腔,腳下又加了把力氣。由于沒有爆破經驗,城牆下放的火藥量很大,威力究竟有多大,他也沒有底,為今之計便是有多遠跑多遠,躲開可能的爆炸范圍。

  守城的韃子衝下邊喊了几句之后,見沒了動靜,以為是野狗,伸開雙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這才抱著肩膀繼續巡夜。后半夜還在城上巡邏的自然都是些二韃子,而二韃子做事也自然不會盡心盡力,更何況韃子兵鋒正盛,誰又敢在這個時候來觸霉頭攻打城池,再說肅寧不過彈丸小城,一沒有糧倉二不是要地,打來作甚?

  此前,李信早就令陸九帶著人退倒一里開外,同時又傳信張石頭,帶著大隊人馬與陸九會和。距離城牆三里終究還是太遠,即便急速奔跑至少也要一刻鐘,万一城牆被炸開,大好的時機豈不是在路上錯過了。

  急速奔跑的同時,李信在心里默數著時間,可爆炸聲並沒有如預料般響起,隨著時間越來越長,擔憂也越聚越深。難道地洞中氧氣含量不夠,火把在落地之前便已經熄滅了?

  各種想法在李信腦中竄了出來,但事已至此,回去查看是万万不能的。這種以為啞火又突然爆炸的例子不在少數,如果沒有成功爆炸,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等待機會,再點一次。二是放棄攻打肅寧的想法,離開此地。

  天眼看就要放亮,再想尋著機會去點火,恐怕也要等到天黑,而這整整一個白天保不齊又會發生什麼變數。李信腳下生風,腦中卻在做各種假設,他只覺得大地突然間震動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半夜的功夫沒有白費,火藥終究還是被引燃了。

  李信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卻見前方城牆處騰起了一團碩大的火光,瞬間之后又逐漸暗淡下去。但這一剎的亮如白晝已經足夠使他分辨出城牆的狀況。

  肅寧城牆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拱起了一段,中間是一道几人寬的口子,與拱起那段城牆相對的另一側卻沉了下去。

  大功告成!

  與此同時,張石頭按照約定,帶著火槍右隊衝了上來。身為作戰騎兵的陸九則帶著本隊人馬跟在后邊,緩緩向前推進。火藥爆炸產生的巨大爆炸之聲如驚雷一般,城上休息的軍官還以為是冬日打雷,衣衫不整的衝出屋子,得了巡夜甲士的報告,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西段城牆裂開了一個口子。

  城牆不可能自己裂開,唯一的可能便是有明軍在附近,可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呢?

  李信沒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一里之地,全速疾馳不過片刻功夫就可以抵達城下,早就嚴陣以待的火槍手們一擁入城,張石頭率先向西門殺去。

  古代城池的一切防御准備都是針對城外,一旦被城內人鑽了空子,想防得住城門卻是不易。再者,張石頭又是突然襲擊,原本西門下值守的甲士便不多,門內守著几個正昏昏欲睡的家伙,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被火槍右隊的士兵手起刀落,砍了個肢体分離,慘不忍睹。

  城外陸九沒有順著炸開的豁口進城,而是直奔城門,剛剛抵達城門之下,兩扇厚重的木門隨著吱呀一聲,緩緩的被打開了。

  霎時間,火光透過城門洞射了出來,張石頭的火槍右隊齊齊舉著火把,將整個西城門照的的如同白晝。

  李信見到西門被打開,心中大喜,他知道今夜的行動已經成功了一半。

  「石頭,你帶右隊將其余三座城門的韃子掃蕩干淨。」回頭又看向陸九。「陸九,你帶左隊進城,切不可讓韃子主將跑了。」

  接下來的戰斗,讓李信麾下左右兩隊大有一拳揮空的感覺,張石頭帶著人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掃平了其余三座城門的守軍,二韃子們几乎望風而降,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只有北城門處遇到了一點抵抗,卻被他們近距離用火槍一頓狂轟,打了個屁滾尿流。

  陸九遇到的情形也大致如此,所到之處抵抗甚微。只有在攻打縣衙的時候遇到了抵死的反抗,但陸九的左隊人多勢眾,又帶著破城的威勢,縣衙大門很快就被攻破。

  騎手們一擁而入才發現,負責守衛縣衙的韃子甲士僅僅有几十人,這些人多數因為殊死抵抗最后都被亂刀砍死,有幸存下來的一張嘴卻是哇啦哇啦的滿語。

  最終讓李信大失所望的是,他們只在城中活捉到一名佐領。並且這名佐領便是這肅寧城官銜最大的韃子,手下滿漢韃子甲士加在一起只有几百人。其中二韃子基本都是新降的明軍,真正的韃子才不過几十人。

  眼前情形讓李信哭笑不得,韃子也當真托大,几百人就敢大搖大擺的守城,若不是今夜湊巧强攻,還真讓他們唬住了。

  當天完全放亮之時,李信已經控制住了整個肅寧城,李信這才注意到城中的百姓已經十不存一,很多高門大宅都是一片狼藉,人去屋空。不用說,都是被韃子當做財貨擄走,這些人恐怕有生之年都再難回到家中了吧。

  當城中的局面被控制住以后,李信立即召集陸九和張石頭商量對策。陸九建議在城中先躲上几日,待休整一陣再做他想。張石頭也點頭稱是,這兩人難得的意見一致。但李信卻將這兩個人的想法全部否決了。

  「這肅寧不宜久留,你們左右兩隊輪班休息,天黑便上路。」

  兩個人極力苦勸李信留下。李信則駁斥道:「河間與真定云集著韃子兩大主力,肅寧又在津要上,每天隨時都會有韃子大軍過境,一旦被堵在城中,咱們可是要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

  兩個人聽了李信一席話之后也明白,這區區几百人守不住肅寧,但又心有不甘。

  正好那王十五一臉沮喪的來找李信,「將軍,可見著俺家都督了?小人尋遍肅寧城也沒見著半個影子!」

  李信緊張了一夜倒把這個王朴給忘了。于是轉頭問張石頭:「可見著王總兵了?」

  張石頭搖頭,那王十五見李信這也沒發現王朴,更是沮喪。

  李信心中一動,說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在你不主意之時,王總兵已經被轉移了?剛才審那韃子佐領,卻是交代昨天入夜之前,城中的軍隊已經悉數北上。不會去了河間吧?」

  王十五聽了李信的假設,先是搖頭然后又是點頭。

  「有道理,反正肅寧尋不到都督,小人這便去河間看看,將軍大恩王十五來日必報!」

  陸九和張石頭本以為這個王十五沒准還得求自家將軍去河間救他家都督,卻沒料到,此人竟然閉口不提。

  李信也不挽留,只是名命人給他備下了棉衣和路上食用的干糧,任其自取。陸九帶著全隊人馬先行休息,張石頭的右隊則負責上午的城防與巡邏。

  解決此間之事,李信放心不下城上的情況,便帶著張石頭直奔西段城牆的缺口處,此處城牆還是要做些修補,以防万一。他剛集合了几十人准備動手,就見一名騎手疾馳而來。

  「報!稟報教習,南邊來了韃子,人馬財貨,瞅著規模不小!」

  李信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今恐怕想走也來不及了吧,沒准等著他們的又是一場惡仗。

  「距離肅寧還有多遠?」

  李信開始后悔,一方面由于時間倉促,另一方面也是戰斗經驗不足,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派出斥候于周邊進行警戒,否則就能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南邊開闊,瞅著也就三五里的樣子。」

  李信點頭沉思。

  「知道了,你去左隊通知陸九,全体集合准備撤出肅寧。」

  一旁的張石頭突然問道:「俘虜的韃子如何處置?」

  「二韃子放了,真韃子全部梟首!要快!」

  李信想也不想便下了決定,留著真韃子肯定是禍害,二韃子畢竟是大明百姓,何況再投降清軍也是反復無常的貨色,不足為懼。他突然喚住了正准備去處置俘虜的張石頭。

  「且慢,先去把孔有德和那兩個二韃子帶來。」

  張石頭不解,為何此時還要找孔有德。

  對于韃子他更是恨之入骨。

  「那些真韃子還殺不殺?」

  「一個不留!」

  不消片刻功夫,孔有德被帶了過來,僅僅一夜功夫這位恭順王似乎老了許多,臉上的胡子也打了綹,渾身散發著一種極為頹唐的氣息。

  李信心道,這貨狡猾的像狐狸,堅韌如豺狼,擺出這個德行是給誰看呢!而后又是一嘆,從來不好賭的自己如今也要賭上一把了,而堵住就是他李信與這六百將士們的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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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岳托入坑

  揚武大將軍岳托憂心忡忡,昨日驚聞多爾袞大營被明軍焚毀,肅親王豪格等一干將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出于對后路的擔憂,他決定離開真定前線,親自趕赴河間坐鎮,直到保定府的形勢明朗再行南下。

  身為右翼軍統率的岳托自然不能大搖大擺打著揚武大將軍的旗號奔赴河間,明軍統天下勤王兵馬的盧象升被擊潰于真定向南逃竄,大清甲兵再加一把勁就可以直入進山東。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鬧出了這麼一檔子變故,以岳托對多爾袞的了解,此人斷不可能出現如此錯誤,明朝的將軍們掰著手指頭數也沒有一個能攻破多爾袞大營的人。

  在保定府究竟發生了什麼?

  岳托這次北上是與押運財貨的隊伍一起離開真定府,如此低調自是為了掩人耳目,怕動了軍心。又由于隊伍中盡是人畜財貨,所以行進速度十分之慢,走了一夜才到肅寧。

  前方就是肅寧縣城,這種押運財貨的隊伍不比行軍,可以几晝夜人馬不歇。經過一天一夜的舟車勞頓,如果再不休息,人畜可能就會受不住而出現傷亡。

  前導的騎兵剛剛來到肅寧城門下,便有人喝問。

  「來者何人?」

  那前導騎兵乃是岳托衛士,自然不會說岳托在此。

  「從真定府來,岳托大將軍麾下,押運財貨的隊伍,請速開城門。」

  城上的人沒了動靜,半晌之后,才衝下面喊道:「城中狹小,一下子容不下這許多人,還請諸位將軍們先行進城。」

  岳托的衛士對此並無異議,數万人畜這小小的肅寧縣城還真就裝不下。

  「如此有勞!」

  那衛士像城上打個禮撥馬便回去像岳托復命。

  依岳托的意思他不想進城,只讓那些佐領們進去歇息半日即可,但身為大將軍的主帥不進城,又有誰敢率先進城去享受?是以,隊伍便在城外耽擱住了。

  岳托一看這種情形也罷,便都不進城,只需著那城中的主將送來一些急需之物便可。打發走衛士他便下了馬在一輛大車前倚坐下來,准備小憩一會。

  「是否令城中守將前來拜見大將軍?」

  問話之人身著布甲,顯然是一名軍官。

  「不必,我此番北上河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岳托疲憊的搖頭。

  「大將軍,肅寧城來人了,見是不見?」

  是那衛士的聲音。岳托不耐煩的擺手,「不是說了麼,不見!」

  「來人是恭順王!」

  「誰?」

  岳托雙目倏地睜開,又問了一聲:「你說是誰來了?」

  「恭順王孔有德?」

  怎麼是他?岳托大感奇怪,肅寧是右翼軍攻陷的,也是右翼軍的人負責防守。恭順王孔有德是多爾袞的得力干將,乃是左翼軍的人,他出現在此地絕非尋常?

  「著他來見本王!」

  正好,可以親自向多爾袞的這個心腹了解一下那邊被火燒大營的具体情形,究竟是否如探子說的那般嚴重。但那衛士剛走卻又被岳托喚住。

  「且慢!我先不見他。」

  隨即又一指身旁的布甲將軍,「瑪濟克,你去見見恭順王,看他如何說!」

  瑪濟克心領神會,隨那衛士去了前軍,遠遠便瞧見了三人三騎,為首一人正是恭順王孔有德。在盛京時他曾與孔有德有過几面之緣,自是認得此人。

  「恭順王如何也在肅寧?」

  他雖然只是一名佐領,但仍舊沒把這個漢人的恭順王放在眼里,言辭之間便少了寒暄與客套,說起話來也是直來直去。

  孔有德嘿嘿一笑:「追擊明軍至此,正逢南人攻擊肅寧,守將戰死,在下撿了現成的便宜。」

  孔有德也認得此人,這個瑪濟克的爹是個蒙古人,皇太極將自己的姐姐嫁給了他爹,按輩分這人應是皇太極的外甥。此人和他爹都是皇太極的心腹,此番他跟隨揚武大將軍岳托南下應是有歷練他的意思,只是如何押運上糧草人畜了?

  「貝子爺既然到了此處,不如先進城歇歇腳,洗個熱水澡,喝上晚熱湯去去寒,再睡個好覺,明日再走也不遲!」

  這一記馬屁瑪濟克受下了,他現在距離受封貝子還差著十万八千里,但虛榮心作祟,孔有德故意吹捧,便也坦然受之。不過進城之說,卻言辭閃爍。

  「這……這恐怕不合適,日子定的緊,耽誤不得一日。」

  孔有德眯著眼睛,瑪濟克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雖然口中拒絕,但心里應是千肯万肯的,之所以言不由衷恐怕另有隱情。難道還有更大的人物在此?孔有德愈發覺得自己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以瑪濟克的身份,干這種糙活已經是不能再低的低就,順理成章便應該是這伙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武官。但如今他想進城,卻不又敢進城,足以證明頭上有人在約束著他。而他又是皇親國戚,管皇太極還能叫一聲舅舅呢,能畏懼的人自是少之又少。

  在右翼軍中恐怕只有兩個人能管束得了他,一個人是揚武大將軍岳托,另一個人便是副帥貝子杜度。岳托身為八大貝勒之首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又受封為揚武大將軍,在大清朝廷中是極有分量的人物。杜度此人也不簡單,他是努爾哈赤的長孫,父親是努爾哈赤長子儲英。不過他雖然血統高貴,實際地位卻並不高,一直受到諸大貝勒的排擠,但多年來一路靠軍功也博了個貝子的封爵。

  整個右翼軍中能讓瑪濟克如此忌憚的非此二人莫屬,也就是說,這押送財貨的隊伍中,有著他們中的一位!可話說回來,這也是極不符合常理的。一個瑪濟克在這隊伍中便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在加上一個大帥或者副帥,簡直是匪夷所思。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孔有德當然想不到岳托是因為擔心保定戰事才准備回河間坐鎮的,在岳托看來多爾袞的中軍大營能遭受如此重創,明軍規模與戰斗力必然是極為强悍的,形勢很可能會開始變得惡劣,當未雨綢繆才是。但他哪知道,這其實只是李信從內部掀起的一次小小叛亂而已,根本就無關外邊局勢。

  這個判斷讓孔有德精神一陣緊張,岳托和杜度都不是小角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打發走。但隨即又隱隱覺得這是個機會,不如將其誑進城,然后……

  瑪濟克是受了岳托之命來了解多爾袞內情的,不願意多做廢話,便開始詢問明軍襲擊中軍大營的具体情況。孔有德也正想在此多停留一會,好尋著機會去探究一番是哪個大人物在這里。他便撿著無關緊要的一些消息說給瑪濟克聽。

  剛剛來見城外清軍主將的時候,孔有德心中是打著鼓的,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在清軍大營中失蹤的消息是否傳到了岳托大軍中。但和瑪濟克一番攀談之后,他便放心了。想必多爾袞顧忌臉面,即便通知了岳托恐怕也是含糊之辭,這就給了自己機會。

  瑪濟克神秘兮兮小聲問道:「聽說,肅親王也,也遇害了?」

  孔有德搖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是營中機密,万不可外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瑪濟克的表情很不自然,本來他是不相信豪格生不見人死不見人的消息的,一直認為這只是別有用心的人在散部的謠言,但經過多人口中都證實這很可能是真的。不由得讓他一陣傷心,他自幼與豪格關系親近,自然不願見其出事。

  「軍中可曾大亂?」

  「好在拜音圖固山額真與圖爾格固山額真帶著主力去了河間,受損的不過是營盤與一部分新附的漢軍旗,沒有大礙。」

  「睿王可好?」

  「自是毫發無損!」

  從孔有德的描述中看,關于左翼軍大部分消息都屬謠言,局勢尚在大清軍的掌控之中,如此一來岳托當將軍未必就非得回河間府。

  看著低頭沉思的瑪濟克,孔有德笑道:「貝子爺,何不先隨俺回城舒坦一番,城中早已備下酒菜……」

  瑪濟克打斷了孔有德的邀請。

  「恭順王且先回城,有事自會去通知于你!」

  孔有德再想找借口打探瑪濟克口風,卻是被其斷然攆走,他只好晦氣的搖搖頭,瑪濟克喜怒無常還真抓不到他的軟肋。他背后的大人物究竟是岳托還是杜度呢?

  就在孔有德上馬准備回城之際,瑪濟克突然問道:「恭順王如何只有三人三騎出城,豈不寒酸?」

  孔有德笑道:「俺粗人一個,來見自家兄弟,要甚排場了!」說罷又一拱手。

  「有德這就回城,如有需要,但請吩咐便是!」

  瑪濟克冷冷點頭,便回去向岳托復命。

  再說孔有德,打馬回城之時,后背衣服已經被冷汗打的透濕,說不緊張那是假的,所幸對手是瑪濟克這種黃口小子,應付起來也算容易。

  回到肅寧,孔有德便將自己所見所聞以及揣測一並告訴了李信。

  他不由得佩服起李信的膽量和急智來。首先,能放手信任他孔有德便是不易,換做自己坐了李信的位置,也未必敢盡信。再者,這招以假亂真說不定再能逮到一條清軍大魚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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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再起波瀾

  孔有德的猜測很有道理,但李信前世的見識對此沒有任何幫助,他隱約意識到這種奇怪的行為與自己在高陽城外的所作所為相關。隱藏在城外那支運送財貨隊伍中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李信轉念又一想,如果有心算無心可不可能進一步擴大戰果?如果再干掉一個大人物,清軍是不是可能就要崩潰了?包括手中的豪格,如果利用好了也絕不緊緊是一個俘虜那麼簡單的事。恭順王孔有德的倒戈便是典型,只不過豪格畢竟是滿人,又是皇太極長子,讓他背棄八旗族人,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總是出乎人的預料,瑪濟克派人進城傳話,令他在城中選出几十匹好馬送去營地,大軍准備開拔。

  孔有德孔有德想再次出城一探究竟,卻被李信攔下。畢竟他直覺瑪濟克背后的那個大人物不簡單,至少是不輸于多爾袞的人物,先是不進城,然后又突然改變計划繼續行軍,如此種種都說明這是一個極為謹慎而又狡猾的人。如果在他面前表現的過了,沒准就會弄巧成拙。

  相信不久之后,他們便會得知孔有德于高陽失蹤的消息,肅寧也不是就留之地。

  時間過午,李信尋城時,竟然發現浩浩蕩蕩的財貨隊伍仍舊在城外,並沒有如此前所說開拔離開肅寧,他直覺此事並不簡單。于是連命孔有德以勞軍之名出去打探。

  孔有德到了那財貨隊伍中才得知,走的不過是几十騎馬上甲士,大隊的人畜由于多日勞累已經到了極限,必須再洗歇息一夜,恢復些元氣才能繼續上路。

  然后他又深入打聽具体的細節。負責接待他的軍官隨時滿人但對孔有德這個恭順王倒是友好的很。

  「具体詳情不得而知,但據說是豬籠河那邊的河谷里發現了大量我大清八旗甲士的屍体。」說到此處,手在嘴邊那軍官壓低了聲音道:「還有件事不要聲張,據說是先于咱們走的一批人畜財貨被明軍劫了。將軍們判斷,在河間府與保定府之間一定有一股實力不弱的明軍。」

  聽到此處,孔有德算是徹底明白了,原來瑪濟克和那什麼人物馬不停蹄的先行離開十有**和昨日下午的豬籠河河谷一戰有關。

  孔有德回到城中,又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與李信講了。李信拍腿叫好。

  「真是天賜良機,咱們如何能錯過!」

  「自是不能!」

  孔有德笑著附和。

  「如此還要勞動孔兄去城外一趟,以勞軍的名義,將韃子的頭頭腦腦都請進城中,尤其是那些真韃子,最好也一個不落的全部拉近城中。」

  「將軍明鑒,咱們只需備好酒菜,等他們入翁便可!」

  孔有德隨口便將李信想要說的話接了出來,當真是心思玲瓏。

  看著孔有德遠去的背影,陸九不知何時進了廳中,不無擔心的道:「十三哥,此人未必和咱們是一條心,不可不防啊!」

  李信倒不擔心孔有德此時會做倒戈一擊的蠢事,此人雖然不忠不義,反復無常,但也不是沒有規律可循,他做事唯一的准則便是保住自己並伺機發展。因此,只要清晰的把握了孔有德行事的脈絡,就可以預計其如何行事。

  目前為止,孔有德除了與自己發展並沒有第二條更好的路。首先,出賣自己向韃子邀功,這個可能不是沒有,但卻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干掉豪格滅口。豪格知道他叛清以后的一切詳細行動,而自己掌握了豪格就等于掐住了孔有德的七寸,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其次,孔有德還可以趁機逃跑,離開肅寧,離開李信的高陽軍。這種可能性也極低,第一,孔有德身邊沒有一兵一卒,他又是大明的叛臣,在大明朝的地盤上了落了單哪又能有好果子吃?

  陸九來找李信乃是有急事商議,這肅寧城中當真有不少他們急需的軍用物資,比如戰馬,比如箭矢和火藥。原本由馬賊組成的騎兵左隊,沒有經過系統的火槍訓練,自然在選擇遠程武器上傾向于他們慣用的弓箭。不過這些物資如何調配他並不擔心,而是另有要事。

  事情是是這樣的,左營軍卒進城之后很多人都趁機在滿城無主空屋中搜掠財物,這其中有一名軍卒,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霉,竟然發現了一名隱藏于一處宅院中的女子,這貨也是坐牢久了,多日未近女色,見左右無人,便將其給糟蹋了。事后,他提褲子走人,留下那啼哭不止的女子。

  原本這件事人不知鬼不覺,尋常女子遇到這種情況礙于臉面就算打斷了牙齒也要往肚子里咽。可該著那貨倒霉,這女子偏偏就是個不同尋常的剛烈之人。

  初進城時,李信曾約法數章,一連定了几個斬首的底線,其中便有這淫**女一條。並且在主要街道上張榜安民,以使城中幸存的百姓不要敵視剛剛進城的高陽軍。

  正巧那女子所在院外便貼了一張,她又識得字。便去找城中管事的軍官為自己伸冤,好巧不巧他找到的軍官又是張石頭,這張石頭早就看不過馬賊們私下里搜掠民財的舉動,但礙于他們都是教習李信的舊部,是以才一直隱忍。誰知竟干下了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看著梨花帶雨的女子,他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他之所以如此篤定,乃是右營就那300個人,整整一上午都在城上守著,沒半個離開過。

  按照原本的計划,右營應在城上一半警戒,城中一半巡邏。但出了城外的岔子,陸九的左隊也不用休息了,正好都在城中警戒,于是張石頭的右隊便都上了城。

  張石頭便問那女子,如果讓他指認,能否還認得那**她的賊人。女子自是咬牙切齒的回應,那人化成灰都會認得。

  于是,張石頭便領著那女子挨個去認人,首先先是自己的火槍右隊,做事自然要憑實證,即便自己心中有了定數,也得先讓那女子認一遍,一圈三百個認下來果真不在其中。

  然后張石頭便領著那女子去街上挨個尋陸九的左隊巡邏兵認人,偏偏也是巧上加巧,剛上了主街不足百步,那女子便指著一名騎在馬上的絡腮胡子大漢,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張石頭當即令人將那漢子抓了起來,送到城下臨時作為禁閉室的一間民宅關押。張石頭的火槍右隊承襲下來了很多當初做民壯時李信制定的紀律與習慣。

  自從到進了肅寧城,這關押違反紀律軍卒的禁閉室便被開辟了出來。張石頭並沒有擅自處置軍卒的權力,此事最終還得要李信定奪。

  當屬下將此事報與陸九時,他勃然大怒,張石頭不打招呼竟敢動自己的人,但隨即又冷靜了下來。張石頭在他印象里絕不是那種沒有把握便敢輕易行事的人,他敢抓自己的人,那就證明他有足夠的證據,事實上陸九心里也默認了,這種事自己的部下做的出來。而淫**女這一條正觸了李信定下的几個殺其中之一。開始他認為李信不過是逢場作戲,但看眼下情形張石頭竟似要玩真格的,非殺了自己那手下不可。他自己拿不了主意,便來尋李信說情。

  李信聽陸九講述了個大概,先是哭笑不得,但隨即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發生了這種事,無論他李信如何做都不會盡善盡美。或者換個說法,不管他如何做都要失去一部分人心。但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支軍隊必須要有他的信念,因為只有這心念才是支撐他們戰勝困難和敵人最强大的武器。

  他的高陽軍最缺的便是這信念二字,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戰。但這種說法也不全對,他們也還是有為之戰斗的目標的,這600人中多數人都是為了他李信才聚到一起。而這種簡單的從屬關系又是極為脆弱的。說的誅心一點,當他李信沒有對這種忠誠付以足夠的回報時,他們為之戰斗的支撐便會產生裂痕,甚至轟然倒塌。

  如今李信正面臨著這種尷尬境地。他究竟應不應該為了所謂的原則與法,而犧牲追隨自己的部下,去為那陌生的女子出這一口惡氣?

  李信不由得暗恨,真是事越亂越多。

  「兄弟們做了這麼久的牢,實在不易,十三哥,就放過他這一回吧。」

  陸九目光殷切,開口求情。李信覺得應該先聽聽張石頭如何說,于是派人去城上請張石頭。

  就在這個空擋,孔有德急吼吼趕了縣衙。

  「回來了,回來了!」

  陸九揶揄他道:「孔兄好生有趣,俺與十三哥都見的著,何必自家通報自家。」

  孔有德喘勻了氣才道:「我說的是瑪濟克,是瑪濟克的馬隊又回來了,他們根本就沒走!」

  李信與陸九俱是一愣,如此一來,之前定下的計划豈不是要泡湯?愣怔間,張石頭大踏步進了縣衙,身后還跟了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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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高陽軍規

  「嗚嗚嗚……」

  綿長的號角之聲自城外遙遙傳來,

  「哪里在吹角?」孔有德一愣,隨即又失聲道:「是城外清軍,這是在准備戰斗!」

  緊跟著便是隆隆的戰鼓之聲,驚得的廳中眾人都面面相覷。李信看了一眼帶著女人來討說法的張石頭,又瞧向那楚楚可憐的女子,好言道:「你的冤屈自會給你一個交代,此時形勢急迫,還請姑娘稍安勿躁!」

  那女子本是滿懷希望而來,見李信如此說一腔希望頓時落空,竟是一陣長長的冷笑。

  在看到女子的冷笑時,李信一陣慚愧,自己絕不是包庇部下,但戰事緊急他寧願那犯下惡行的家伙死于戰場之上。

  張石頭突的激動起來:「教習,若不為這女子伸冤,咱民壯老營的人心怕是要散了!」

  孔有德在一邊看的莫名其妙,心道我這才出去多大功夫,怎麼就鬧了這麼一出戲!

  看著眼前這個在一瞬間變得激動異常,面紅耳赤的漢子李信突然意識到自己哪里犯了錯誤,民壯老營多是被韃子禍害而家破人亡之人,這女子的遭遇如何令他們不感同身受,而自己只想著如何才能平衡各方想法,殊不知,這種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城外戰鼓隆隆,城內高陽軍因為一次偶然事件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李信此時的心情是十分糾結的,自己這兩員部下不論陸九或是張石頭,都不是省油的燈,從來都沒讓他省心過,很多時候自己只要稍微不堅定一點,就會被他們的態度所左右。這種在前世帶來的左右逢源的想法,竟然讓他變得苦惱之極。

  也罷,當斷則斷,但他卻不願自己的兄弟白白死去。

  「你們都跟我來,我這就給你們一個合理的交代!」

  「教習!」

  「十三哥!」

  張石頭與陸九兩人同時出聲,所蘊含的情感卻各不相同。

  李信一陣冷笑:「輕重緩急,你們兩個總該分得清,如今大敵便在枕邊酣睡,如今城外出現異動,又敵情不明,迷們這是在給高陽軍掘墓嗎?都且跟我來,這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張石頭愣住了,他執意為那女子伸冤,終究是心里有個解不開的疙瘩。旁人都傳他媳婦是被韃子擄走的,可那不堪慘烈的一幕至今扔在噩夢中閃現,多少次午夜驚醒,他深為自己的無能與弱小而自愧。

  自從加入高陽軍以后,張石頭便發誓,不容這慘劇再一次發生,直至見著這女子,他那根脆弱的神經便在此被挑動了起來,但多虧李信出言提醒,自己追究此事不是不對,但生死存亡的關頭孰輕孰重,還要有待商榷了。

  「小姐,還請跟了來,教習說會給你一個交代,便不會食言!」

  那女子並沒有因為張石頭為其申冤,便會對他回以好顏色,輕瞟了他一眼,緊隨而去。張石頭吃了一白眼,略顯尷尬,無可奈何的搖頭,便也跟了上去。

  肅寧城是個小縣城方圓也不過十里,從縣衙來到西城門下不過片刻功夫,一行人走在主街上時便迎面撞見了前來報信的軍卒。

  「報!韃子出兵了?」

  「韃子攻城了?」

  陸九搶先問道。

  「不是攻城,而是有人在攻擊韃子!」

  這個答案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城外居然還有明軍。

  「快!上城!」

  隨即又吩咐張石頭,「去將那犯事的軍卒一並提來!」

  兩件事都不能耽誤,既然答應了給所有人一個合理的交代,那他也只有做出自己的選擇。待登上城頭,向遠處望去,只見原本一片雪白的城外,被大軍與人畜隊伍踐踏的到處都是泥濘的黑白相間之色。

  由西向東一只人數眾多的隊伍,如蝗蟲過境一般衝擊著清軍的隊伍。而清軍由于甲兵數量不多,又要保護財貨,自然則排出了標准的防守陣型,雖然表面上看清軍似乎占了劣勢,但他們秩序整齊,絲毫不見亂象。反觀攻擊一方,則毫無章法可言,僅是沒有差別沒有層次的一擁而上,雖然人多勢眾,但真正接觸敵人的卻只有前面一線,而絕大多數人都擁擠于后面,毫無作為。

  一旦前方崩潰,必然會與后方擁堵的人群產生衝突,后果將不堪設想,只可惜他們不知道,凶險正如影隨形一般,悄然而至。

  經過連日來的冷兵器大戰,李信對此時的排兵布陣也算有所了解,僅憑眼前情形判斷,這伙攻擊清軍隊伍的人絕不會是明軍,至少應該是民壯一類的臨時招募武裝。

  「教習,人帶來了!」

  張石頭喘著粗氣,將那五花大綁的漢子親自提到了城牆之上。

  那女子顯然被城下大戰的場景驚呆了,一個女子自然從未見過大軍激戰的場景。但哪一方人多,哪一方人少還是分辨的清的。只見她喃喃著:「韃子要敗了嗎?大仇得報了嗎?」

  可話音還未落,便見原本處于優勢的攻擊一方,突然出現了騷亂,前方攻擊的人馬開始毫無頭緒的亂竄。

  李信心中一嘆,果如自己所料,但清軍人少,至多也就是將他們擊潰驅散而已,應不會趕盡殺絕。他有一種預感,這支清軍還是少惹為妙,原本以為那神秘人物已經先一步走了,卻不料僅僅是打了個回馬槍,又殺了回來。

  也是這伙「明軍」倒霉,若是指揮之人稍微平庸一點,誰勝誰負還真就未可知。

  張石頭在一旁為那女子解釋著:「敗得不是韃子,是攻擊韃子的民軍!」

  他顯然也看出來這伙人無論從裝束還是戰术上都不是大明朝廷的官軍,

  「不可能,不可能…… 」

  那女子只是喃喃,竟似乎絕望一般。

  「十三哥救俺!」

  那漢子上城之時被堵了嘴,嗚嗚無法出聲,陸九瞧不下去上前將堵嘴的破布抽了出來,那漢子便是一聲疾呼。

  李信的目光由城外收回,又逐漸變冷,直視著那漢子。

  「可知你身犯何罪?」

  「……」

  那漢子一陣語塞,其實自入城以來,李信發布了几條簡單的約法,都是違者殺頭,卻獨獨沒有對私吞錢財一項,也算是在此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人又何嘗不知。

  「你我皆有父母兄弟姐妹,既然入了我高陽軍,就要為百姓守一方家園,看看你們都干了些什麼?搶錢,搶糧,搶女人!這麼做跟强盜,跟馬賊還有什麼區別?」

  李信說道此處長嘆一聲,他終究還是下了決心。

  「現在我們是高陽軍,不管大明朝廷對我們如何,是否承認我們,我們嘯聚成軍都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驅逐韃虜,保我百姓。而今,大家似乎還很懷念從前做馬賊的日子,如果有誰不認同我高陽軍的宗旨,那麼請站出來回太行山去,我李信絕不阻攔!」說罷李信將目光轉向陸九。

  「陸九!」

  陸九此前一直勸李信返回太行山,卻沒料到李信會在這個當口如此表明態度,十三哥變了,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十三哥,但不論如何變,他陸九都是從前的陸九。

  「十三哥在哪俺陸九就在哪,十三哥做高陽軍,俺陸九就做高陽軍!」

  左營的馬賊們陸續被集合到城下,聽到城上一番對話,自然是一陣騷亂,他們從未對自己的將來做過打算,只是憑借著江湖義氣與求生的本能而嘯聚一起。如今十三哥李信的表態,讓他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便有人在城下表態:「從今往后再沒有馬賊李十六,只有高陽軍老卒李十六……」

  有了帶頭之人,左營的人紛紛也隨著表態從今以后只安心的做高陽軍,竟沒有一人出列打算會太行山繼續做馬賊。

  一時間城下呼喝高陽軍之聲,如洪鐘,如響鼓。

  李信大覺人心可用,陸九則一揮手,抽出腰間雁翎刀,狠狠插入城牆夯土的縫隙之中,手腕較勁用力一擰,刀身應聲而斷。

  「從今往后,誰再犯了高陽軍規,有如此刀!」

  大伙齊聲應諾,口號震天。

  「殺韃子,保百姓!」

  那捆在地上的漢子,早已面如土灰,他已經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反倒不再求饒。

  「十三哥,俺觸犯了軍規,甘願領死!」隨即又轉身對城下的左營兄弟嘶聲道:「今日俺以身試法,先走一步,二十年后,咱們再做兄弟!」

  言畢便扑向陸九擰斷的那半截插在地面上雁翎刀刀身,眼看刀身入胸大好性命便沒了,說時遲,那時快,李信飛起一腳,將那漢子踹了開去。

  「如何急著想死?觸犯軍規自當明正典刑。」

  那漢子愕然,不明白李信因何要救自己。陸九張石頭等人也糊涂了,此人領死一切圓滿結束,李信這是要出什麼么蛾子?

  李信看向那女子,好言問道:「小姐家人,可是都被韃子擄走?」

  女子潸然淚下,一雙如水的眸子閃過一絲憂傷,但隨即便被濃烈的仇恨所取代,咬牙切齒。「,爹爹,弟弟……都被擄走了,只剩下了……此仇不共戴天」

  一番軟語娓娓道來,聞者無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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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李信發難

  李信又一指那漢子對女子說道:「我若罰他去陣前殺韃子,后力戰而死,你可能接受!」

  這番話一出口,陸九頓覺眼眶濕潤,十三哥沒有變,還是那個十三哥,還念著兄弟們的舊情,給了他一個最体面的死法。他們這些人自打做馬賊起起就等于將一顆大好頭顱別在了褲腰帶上,沒准哪天便卵蛋朝天,見了閻王。但時人崇尚勇武,久而久之,死在馬背上也就成了馬賊最為榮耀的死法。

  若是先前李信如此說,那女子定然認為是在做戲,但剛才一番變故看在眼里,對李信等人的敵視也輕了許多。雖然自己恨不得此人立即被處死,但一想到家人不共戴天的仇恨,自身的痛楚反倒輕了許多,于是默默點頭。

  突然有人在城下叫城,「速速請恭順王來見,揚武大將軍令箭在此,令肅寧城守軍出城協助大將軍殲敵!」

  李信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那神秘之人終于現身了,便是岳托。對于岳托此人,李信前世的記憶里了解並不多,但有一點卻記得十分清楚,那就是這次入寇中原,他再沒能回去盛京,而是死在了這里。至于如何死的,具体何時死去,史料語焉不詳。據記載就連皇太極也是在多爾袞請功的奏折上沒見到岳托的名字,詢問之下才知道,岳托已經在大戰中病故。

  看來岳托不但擊潰了外邊襲擾的民軍,而且還打算將這些人趕盡殺絕。

  孔有德在城上與那傳令之人一番虛與委蛇之后翻回頭來詢問李信。

  「如何,咱們去是不去?」

  「自然要去,我親領陸九左隊與你同去。」

  張石頭和陸九都反對李信親自前往,因為此去吉凶未卜,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但李信有他必須親自前去的理由,岳托此人決計不簡單,想在他面前蒙混過關極為不易,如果僅僅陸九是隨孔有德去,万一出了什麼紕漏可就功虧一簣了。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岳托此番令他們前去是要斬殺民軍的,他李信的高陽軍如何能真的去配合清軍的行動?到時難免還要見機行事。

  ……

  清軍隊伍中,揚武大將軍岳托原本打算輕裝簡從直奔河間,爭取今日便趕到河間府城,但走到半路遇到几名潰兵,細細詢問之下竟是先一批押運隊伍的護軍……

  「唏律律」一聲馬嘶將岳托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現實,他之所以急著去河間府還有另一個重因素。據報,明軍高啟潛部已經由河間府南部北上,似乎已經放棄了與盧象升遙相呼應的策略。

  但如此一來,河間府城便會大受威脅,原本北部有多爾袞坐鎮,他不甚擔憂后路,但隨著多爾袞遭襲的噩耗傳來,讓他不由得對這位小叔叔能否護住自己的后路產生了一絲懷疑。

  多重因素之下,他才決定親自北上,河間府除了左翼軍之外,自己的右翼軍還留守了一万人馬,以備不時之需,只要輕車簡從北上,便可輕易將此種潛在的危機化解。

  至于南邊與盧象升的戰斗,盧部人不過5000,又失去了高啟潛這個不盡心的后援,加之師老兵疲,以杜度之能就算無法全殲其部,取勝應當還是綽綽有余的。

  是瑪濟克,他胯下戰馬還在打著響鼻。

  「大將軍,瑪濟克前來復命!」

  「如何?」

  「一切均按大將軍計划!」

  「如此甚好,肅寧城中可出兵了?」

  話音未落,便有軍卒傳信。

  「稟報大將軍,恭順王孔有德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越多目光轉寒,吩咐那軍卒。

  「傳令下去,恭順王不必來見本帥,帶所部兵馬直插南人側翼,迂回到其后路,配合大部人馬追殺便可。」

  隨即又喚住那軍卒「等等!」轉身對瑪濟克道:「畢竟是恭順王,還是由你去通傳吧!」

  孔有德接到這個命令之后大感為難,岳托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他,又該如何是好。別看孔有德掛著一個王爵,但在八旗制度下他這個恭順王連屁都不是,八旗權貴呵斥之下連還手的勇氣和資格都沒有。他無奈的衝李信一擺手,也算是為自己這恭順王遭人鄙視自我解嘲。

  李信哪有閑心理會孔有德被羞辱,他更擔心的是如何才能阻止岳托追擊民軍。

  李信于馬上手搭涼棚,極目向遠處望去,但見清軍騎兵分為左右兩路掩殺,已然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民軍都是步卒,在騎兵面前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就連逃命都顯得力不從心。

  清軍騎兵不過千余人的規模,而民軍則浩浩蕩蕩接近万人,李信真不知道是該佩服民軍的勇氣還是贊嘆清軍的戰斗力。這場戰斗有沒有自己這支有生力量的加入,清軍都妥妥的穩操勝券。

  想到此處,李信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既然有沒有肅寧城中的援軍,岳托都能夠取得勝利,那他為何還要派人向肅寧城中請援呢?

  莫不是他已經懷疑了孔有德?

  卻見瑪濟克似笑非笑,「恭順王想抗命麼?」他見孔有德猶猶豫豫心中已是不快,正准備出言教訓他一番,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孔有德身后,瞳孔猛然收縮,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李信從懷中掏出手持火銃,扣動扳機遂石發火,隨著「嘭」的一聲,一股白煙從槍尾噴了出來,一槍正中瑪濟克面門。此時,李信距離瑪濟克約有十米距離,一槍命中不得不說是走了狗屎運,這種沒有膛線的短管槍,射成短,准頭差,竟然能一擊命中,和后世中五百万的几率也不遑多讓了。

  瑪濟克的臉上頓時鮮血橫流,几乎栽于馬下,但好在自小馬上功夫扎實,在劇痛不能自已之下,催馬向斜前方衝擊,絕塵而去。

  開過一槍之后,手持火銃連燒火棍都不如,揣進懷中,抽出腰間雁翎刀高喝道:「孔有德,陸九此時不殺進去,還等待何時?」

  所有人都沒料到李信能在此時發動突襲,在短暫的愣怔之后,陸九如夢方醒,亦抽出腰間雁翎刀高喝:「衝進去,活捉岳托!」

  左隊騎兵紛紛緊隨高喝,催馬向瑪濟克來時的方向突進。

  孔有德反應過來之后,更是決絕,抽刀便將離自己一步之隔的八旗甲士給砍了。霎時間,一顆拖著根老鼠尾巴的頭顱,噴濺著暗紅色的鮮血,滾落在地。

  由于事起突然,誰都沒料到恭順王竟然反了,李信勢如破竹,在他的驟起發難之下清軍守衛几盡沒有還手之力。

  李信之所以如此急迫的發動突襲,也是一念之間的事,在想到孔有德有可能已經暴露的這種可能之后,他不及細想便爆起偷襲了瑪濟克,因為只有出其不意,或許才能打亂岳托沒准早就為自己這几百人編織好的大網。

  李信這突然襲擊,正出乎岳托意料之外,等他得知孔有德突施偷襲之后,連連冷笑,果不其然,虧得本王還念及舊情,想給他一個機會,怎奈自作孽不可活。

  「甲士列陣,活捉叛將孔有德!」

  岳托一聲令下,他身邊僅有的几十護衛將其團團護住,卻是不主動發動攻擊,因為他們最主要的任務便是保護主帥的安危,而不是進攻。

  由于瑪濟克面部受到重創落荒而逃,其余負責警戒的步軍甲士陷入無人指揮的癱瘓狀態,這更給了李信機會,一路之上簡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孔有德遠遠的便認出了被護在當中的岳托,喊道:「前邊那個穿布甲的便是岳托,殺了他韃子就完蛋了!」

  聞聽此言,陸九雙目赤紅揮開雁翎刀,便直衝岳托而去。

  大隊的騎兵在外攻擊南人民軍,遠水解不了近渴,而身邊的步軍甲士有限,岳托眼見形勢不可逆轉斷然下令撤退,不再與之糾纏。

  可岳托想走又如何容易,李信與陸九像狗皮膏藥一般,緊緊的貼在其身后,万幸陸九的騎兵騎射功夫不行,雖然也裝備有騎弓,但和八旗勁旅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岳托撤退的路線乃是向北,並未向朝西方衝擊的騎兵靠攏,他所慮乃是怕李信的騎兵將自己的騎兵由后方衝垮,再與明軍前后夾擊,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而向北去則不一樣,一來可以直奔河間府城,而來可以將李信的騎兵引開去,為自己的騎兵全殲南人民軍爭取足夠的時間。當然,此時岳托並不知道李信是這支軍隊的首腦,還一直以為追擊自己的人都是孔有德的部下。

  同時,岳托一邊北逃一邊令人喊話,勸孔有德迷途知返,他便不追究此前一切事宜,只要他放下武器重新歸順大清,以前的事都可以一筆勾銷。

  換做旁人或許心動,但孔有德何許人也,豈會為對方的花言巧語所蒙蔽?滿人和漢人一樣,陰謀詭計,撕毀承諾哪一樣都靠實際情況來說話的。如果他天真的以為岳托之言可信那才是見鬼了。

  李信一心要擊殺岳托,一連追出去數十里地,只因他心中存著一個莫大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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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再遇曾敢

  如今,距離歷史上盧象升的死期越來越近,多爾袞作為清軍主帥被糾纏在高陽,而副帥岳托便是唯一一個能夠統領大軍殲滅盧象升的統帥。但如果現在將岳托擊殺,那情形又大不相同。清軍作為前鋒的右翼軍必然會面臨大亂,至少也要靜觀其變,以此可為盧象升贏得一定的時間。

  李信在前世每每讀到這一段歷史,胸中都被氣憤與遺憾所充斥,氣憤楊嗣昌構陷忠良,氣憤高啟潛見死不救,氣憤崇禎任用奸佞。如今他想要救回盧象升,改變這一段讓他遺憾了一遍又一遍的歷史。

  顛簸的馬背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恨沒帶張石頭的火槍隊前來追擊,如果是火槍應該可以將之擊殺吧,但隨即他又否定了這種不切合實際的想法。此時的火槍還遠不是扣動一下扳機就可以發射的武器,每次發射都要重復十几道工序才能在此擊發,並且火槍的准頭奇差,這種追擊情形之下,還不如騎弓來的實在。

  李信胯下戰馬几盡脫力,但他仍舊狠命用鞭子抽打,催促戰馬加速。很快孔有德發現了李信的異常,跟在后邊喊著:「李將軍莫追了,再追就到河間了!」

  肅寧到河間不過50里地,現在恐怕已然在河間府城的地界之內,李信立即驚醒,再追下去他們這些人很可能就會遇到河間府城的清軍。

  于是狠狠一勒馬韁,戰馬長出一口氣「唏律律」一聲停了下來。岳托在十几個護衛簇擁下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內。

  「現在該如何?」

  陸九也從追擊的快感中恢復過來,立即也亦是到此處局勢並不樂觀。

  「回肅寧!連夜撤走!」

  盡管戰馬已經精疲力竭,李信一刻也不敢耽擱,岳托回到河間府城之后一定會調大軍來追剿他們,而肅寧城外也有清軍,還有等待解救的百姓,城中還有等候他們的張石頭等人,這個時候万万不可以意氣用事。

  此刻殺不了岳托,盧象升也不能一時便死了,可若是輕身冒險,將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這些兄弟可就立時便有了殺身之禍。

  簡單清點了一下人馬,李信又馬不停蹄的帶著人往肅寧趕,追擊岳托的時候總閑走的不夠快,如今回去一樣是歸心似箭,生怕走的慢了肅寧再出現不可掌控的變故。

  盡管著急,李信在回程的時候還是選擇了繞路,由于河間府城在肅寧的東北方向,所以他繞到了肅寧的東側才繼續前進,如此做也是預防万一,如果迎面正撞上肅寧撤往河間的清軍那豈不是死路一條?

  所幸一路無事,平安抵達肅寧。當到達城下時,已經過了午后,東城門守城的軍卒見到東方呼呼啦啦來了一票騎兵,嚇得不輕,但見到是李信所帶領的騎兵作對之后這才送了一口氣,放他們進城。

  李信一進城,張石頭得著信便趕忙來見他。

  這一段時間城外打的不可開交,上万的民軍被上前韃子騎兵圈住,然后就是毫無差別的砍殺射殺,簡直是單方的屠殺。失去了銳氣的民軍几乎放棄了任何抵抗任由韃子蹂躪。

  通過張石頭的描述,李信基本可以確認,這伙人恐怕就是嘯聚在一起的流民,不過他們敢以卵擊石,不得不說勇氣可嘉,但有勇氣也不是這種打法。實力相當時自然可以面對面較量,但以若擊强時便應該使用一切手段伺機而動,再攻擊敵人弱點,而不是如此一味的猛打猛衝的蠻干,到頭來沒殺得了几個韃子,還白白死傷了大批的百姓

  李信馬不停蹄直奔西城,他放心不下城外的戰況,更放心不下那成千上万的百姓。

  「撿重點說,說結果!」

  張石頭終于不再啰嗦。

  「清還在與民軍糾纏中,只怕稍后他們便來攻城……」

  「肅寧不能在呆下去了,我帶著左隊出去解救百姓,石頭你組織人馬。齊整之后立即出西城增援。」

  說這話的功夫,李信、陸九孔有德便到了北門下。張石頭對城門里的軍卒大手一揮:「開城!」

  衝出西城門之后,李信才發現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這里已經成了人間的煉獄,到處是殘肢斷臂,哭泣聲,喊殺聲,痛苦的**聲。盡管韃子兵走的走戰斗的戰斗,被穿成一串的百姓仍舊沒几個人敢于逃跑,逃跑的下場將十分慘烈。曾經有人試圖逃跑,被抓回來以后,男人被砍去手腳直接丟到野外自生自滅,女人則被輪.奸之后仍舊難逃一死的厄運。

  有了這種震懾,誰還敢逃走,誰還敢冒著被**致死的危險離開這里呢?留在這里雖然將要給韃子為奴為婢,但至少還能有口飯吃,還有命在。

  大明的百姓太過逆來順受,太過沒有血性。李信不知道韃子懲處逃人之法的殘酷,只覺得這些百姓們在沒有韃子兵看守的情形之下都不敢逃跑,實在令他大失所望。這樣唯唯諾諾毫無血型可言的一群人,如何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國家危難,匹夫有責,在這里完全就是一句屁話。

  當然,李信清楚,大明朝廷好與壞,關這些百姓何干呢?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有地種,有飯吃,有婆娘和孩子,便夫復何求。這便是大明百姓們畢生的追求。

  再遠處,清軍還在屠殺泄憤,就算屠殺毫無還手之力的數万人,也絕對是個力氣活,一個個累的精疲力盡。白茫茫的雪地已經被染成通紅一片。李信狠催胯下戰馬,清軍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支衝過來的騎兵,但他們似乎並不想與之對陣,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脫離了民軍,然后集結遠遠的遁去。

  一番動作行云流水,撤的干淨漂亮,無懈可擊,充分展示了清軍的訓練水准。李信自知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夠占著便宜,是以留下來查看民軍的傷亡情況。

  李信突然聽到有人在喊:

  「李將軍,是李將軍救了咱們,是李將軍救了咱們!咱們得救了!」

  李信莫名其妙,直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人在一位少年的攙扶下來到面前時,他才驚道:「曾敢?」

  沒錯,眼前受傷頗重之人正是曾敢!

  「我不是讓你帶著百姓們去太行山躲避韃子兵鋒嗎?」

  曾敢十分虛弱,仍舊一本正經的駁斥道:「李將軍此言差矣,正所謂國家危難,匹夫有責。更何況曾敢還有功名在身的人,自當為朝廷,為皇帝陛下分憂。」

  李信聽了這話就差點衝上去扇他來那個大嘴巴。還為朝廷,為皇帝陛下分憂,分憂個屁啊。你這一分憂,成千上万的百姓都給你陪葬了,你怎麼就跟著一塊沒死了呢!

  許是覺得這麼多百姓都因他而死,曾敢連自己都覺得這辯解是多麼的蒼白,畢竟那近万條几個時辰前還鮮活的生命此刻都以化成了滿地的殘肢斷臂,終于强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悔不聽李將軍之言,曾敢對不起百姓們……」

  李信最終還是忍下了抽他一頓的衝動,話一出口也從責備變成了安慰。

  「你且安心養傷,這滿地都是我大明忠魂,想必他們在天之靈也會保佑大明官軍早一天將韃子趕出長城!」

  李信放眼看去,原本數万百姓,如今十不存一,滿地屍体流出的血水,將厚厚的白雪染得通紅,一直紅到雪地下的泥土之中。活著的人目光中也充滿了驚恐與絕望,在這些幸存者臉上找不到一點那種絕處逢生的喜悅。

  李信轉身命陸九去解救那些被穿成一串串的百姓,至于牲口和財貨細軟,處置方法比照昨夜,不能拿走的全部燒毀。

  過了好一陣,曾敢終于止住哭聲,斷斷續續向李信講述了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肅寧城下,又是如何選擇攻擊韃子押運財貨大軍的。

  原來,李信走后曾敢並不甘心就此逃往太行山避難,手中掌握著數万人,如果不趁此機會建功立業豈不是白白來這世上走一遭?因此,他並沒有聽從李信的建議,而是雄心勃勃的准備組建一支勤王大軍。曾敢很開通,實行自願原則,願意留下來參軍的雙手歡迎,不願意留下來的,可以任君離去。

  最終,還是有万余百姓留了下來。

  曾敢簡單的將這万余人編隊之后,便和剛剛任命的一干心腹商議該去何處。最終有人提議,不如跟著李信,看他去哪里,到時候万余大軍突然出現,讓他知道知道,大伙不是吃素的。

  但是大伙人困馬乏,曾敢就定下了一個直接導致今日慘敗的決定,先派出人跟蹤李信的隊伍,然后所有人在河谷就地休息,待天明再去追趕李信。

  直到早上,曾敢開始組織這万余人准備開拔,但奈何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組織結構,命令的傳達與執行效率低下的十分可怕。就在大伙亂哄哄一片的時候,韃子騎兵出現了!

  而最先發現韃子的竟是一名貪玩的孩子,指著河谷上的坡地天真爛漫的道:「看坡上,有大馬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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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王朴現身

  騎大馬的不一定都是好人,如果這個孩子有幸成人,想必這一幕將會讓他銘記終身。僅僅几十騎韃子兵便敢直衝入河谷,橫衝直撞,隨之寒光乍閃,馬刀出鞘,不及躲避的人被砍了個肢殘臂折,鮮血四濺。

  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人們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但好在這伙韃子騎兵來去匆匆,他們僅僅蜻蜓點水般的在人群中衝了一下,便返回河谷之上的坡頂,打馬消失在東方。

  這個小小的插曲在雄心壯志的曾敢心頭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預感,但緊接著昨晚派去跟蹤李信的人趕了回來,並帶來了一則讓大伙興奮不已的消息。

  李信帶著人攻陷了肅寧城。

  這讓曾敢原本重挫的信心猛然又提升了一大截,既然李信帶著几百人都能打下縣城,自己手握上万人,又有何懼?剛才不過是被韃子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如果擺開了陣勢,真刀真槍的干上一架,誰贏誰輸還未可知呢。

  在這種毫無理由根據的自信心催使下,曾敢帶著人終于趕到肅寧城下,但他卻驚訝的發現了一支長長的不見首尾的隊伍。對于此曾敢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押運財貨人畜的隊伍。

  自己曾受過的苦,自然是感同身受,曾敢沒有半分猶豫,大軍不做任何停留的直衝過去……

  最后落得如此下場是曾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幸存的百姓哪里還願意在這屍山血海中多停留片刻,一旦緩過來之后都紛紛逃離此地,不過眨眼功夫便走的干干淨淨。曾敢一時間万念俱灰,長閉雙目,淚水汩汩流下。李信雖然痛恨他為了建功立業的驅使而使近万百姓無辜慘死,但畢竟是出于想為這個天下做點事情的初衷。不忍心見他如此消沉下去,便想激他一激。

  「曾小兄,你倘若如此便死了一顆拳拳心,便是連我這武人都瞧你不起!」

  曾敢雙目依然緊閉,似乎一切都于他無干,李信見他沒有反應繼續道:「不如隨我去一同殺韃子,你每殺一人,這滿地忠魂便瞑目一人!等何時夠了一万之數,就可以功德圓滿,豈不好?」

  曾敢突然有了反應,愣愣的看著李信。

  「我害了這麼多人,你,你還敢收留我?你就不怕我在害了你?」

  李信笑道:「只有犯過錯誤的人,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是聰明人,我相信!」

  曾敢呆滯麻木的眸子里終于起了波瀾,繼之便是驚濤駭浪,一把抓住李信雙手激動而又懇切的說道:「承蒙將軍不棄,曾敢願入高陽軍,敢不效死!」

  看著眼前這個由万念俱灰轉而又慷慨激昂的年輕人,李信知道他的一腔熱血又回來了,這時代的讀書人身上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這一腔熱血所散發的光輝足以掩蓋任何缺陷。

  「但有言在先,入我軍中只能從軍卒做起,你本是有功名之人,可能受的了這苦?」

  李信不缺少什麼文人做謀士,也不需要做樣子敬重讀書人以此籠絡龐大的知識分子團体。他需要的人才很簡單,就是能夠踏踏實實做實事的人。而那些滿口聖賢,張嘴道學,閉口義理,實事半點不做,整天拿著大帽子壓人的大文士,他絕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曾敢身上有這種人的影子,一樣招李信討厭,所以他決定讓其走軍卒做起。

  「如何受不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聽曾敢又要長篇大論,李信連忙擺手。

  「得得得,你能受得了最好,從今往后你就是我李信的親兵,第一個親兵!好好干,以后人馬多了,你就是我的親兵隊長!」

  說罷,李信拍了拍曾敢的肩膀,但總覺得好像還漏了點什麼。

  「對了,你是有功名的人,不知是秀才還是舉人?」

  提起功名,這是曾敢自信與驕傲的源頭,他得意的回道:「秀才!」

  李信哈哈大笑:「原來才是個秀才,那你牛個什麼勁?連舉人都不是!窮酸秀才,窮酸秀才就說的是你們這一群人。」

  原本洋洋自得的曾敢被李信一頓嘲笑,一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他如何能去解釋,這個秀才得來是如何的不易,那些沉浸在考場中的人們,有多少人直到頭發花白才得了個秀才功名。並且得了秀才便可見官不跪 ,其身份地位是你一個武人奮斗終生恐怕也難以企及的。

  李信何嘗不知道這些,他就是想將曾敢身上這些不合時宜傲氣打掉,讓他變得接地氣,然后踏踏實實給他做親兵。話說,秀才老爺給丘八做親兵,有明一代,他李信應該是蠍子粑粑——獨一份了!

  等李信笑完,曾敢的臉色也從豬肝色慢慢恢復正常,然后期期艾艾的道:「李將軍,既然我入了高陽軍,是,是否也該發下兵器?」

  曾敢雖然也曾指揮「千軍万馬」但他那時向往的是諸葛亮一般,羽扇綸巾,揮斥方遒,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根本不屑配上一柄武人才用的雁翎刀。身為讀書人的他是要佩劍的,但劍這種東西到了明代,實用性几乎已經喪失殆盡,想在戰場上找到一柄還當真不容易,是以便一直赤手空拳。

  但現在不同了,既然做了最普通的軍卒,便得有一把趁手的家伙,李信命人取來一把雁翎刀交給曾敢。正打算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卻見陸九神神秘秘的趕了回來。

  陸九厭惡的瞅了一眼曾敢,隨即便將李信拉倒一邊,低聲道:「十三哥,在俘虜中發現了一個重要人物!」

  「哦?是誰?」

  李信並未多想,除了岳托,豪格這一類,他已經想不出能剛讓他震撼的重要人物了,還值得陸九如此神神秘秘。

  「王朴!」

  「誰?」

  當王朴兩個字從陸九嘴里吐出的時候,李信並未在意,但此話在他腦中轉了一圈之后,頓時驚醒,王朴不就是那王十五拼了老命也要救下的大同鎮總兵王朴嗎?

  隨即李信又壓低聲音問道:「確實可信嗎?」

  「**不離十,陸九親自詢問了一番,所答大致與那王十五描述不差。」

  「帶他來見我。不,還是我去見他吧!」

  倒不是說李信顧及王朴總兵的身份,才去見他。而是此時此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也該清點人馬盡速離開此地,岳托逃回河間之后必然會派並前來追剿于他,肅寧已經很不安全,現在得有多遠便走多遠。

  沿途只見一片紛亂,逃難的百姓散往四面八方,張石頭已經領著右隊的火槍兵出了肅寧城,正領著人四處放火,帶不走的財貨,寧可燒掉也不能被韃子掠走。

  李信隨著陸九來到一處臨時圈起的僻靜之地,只見一個胡子拉碴,衣衫破爛的中年人正端坐于地面之上閉目養神。這就是堂堂的大同鎮總兵王朴?

  「李信參見大帥!」

  明末時人會以大帥稱呼鎮總兵,李信此前與人閑聊時曾得知這個關節,所以便稱王朴為大帥。

  王朴雙眼突然睜開,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使布滿污垢的臉上氣質為之一變。只見他連忙起身,在將起未起之時踉蹌了一下,以手拄地才算穩穩的起來,這應是身体虛弱之故。

  「王朴謝過兄弟救命之恩。」言罷一揖深深到地。

  李信連忙閃到一邊,以雙手將王朴托起,他沒料到這王朴不但沒有架子,禮數還頗為周到。只聽王朴繼續又問:

  「還沒請教兄弟高姓大名!」

  李信不怕別人對他傲慢無禮,偏偏怕人對他客客氣氣,即便對歷史上的王朴種種惡行極為不齒,對他印象極差,但人家和顏悅色,又頗為知禮的結交,他總不好沒來由的便翻臉不認人吧。

  「姓李名信!」

  「好,與秦時名將齊名,好名字!不知李兄所屬何軍?歸和人統轄?」

  王朴一口一個兄弟叫得李信好生不自在,以往在高陽城中,最客氣的稱呼也無外是叫他一聲小兄,更多的時候是被那些老爺們呼來喝去,如今王朴如此折節,可讓他極不適應。

  關于王朴的這個問題,李信認為沒必要隱瞞,編個謊言說自己是高陽軍參將,也要分對象是誰,人家堂堂鎮總兵一眼便可識穿這種小把戲。

  「實不相瞞,李信所率領的乃是高陽孫閣部募集的民壯!」

  但李信還是將孫承宗抬了出來,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順,不至于被人家當成流賊。因為在這亂世,如果不是官府的兵,又沒有關防印信,私自成軍那就是造反的節奏。但抬出孫承宗就不一樣了,有了這位三朝老臣托底,任誰都不敢輕言。

  王朴聽說是孫承宗果真態度便更不一般了,一連說了三個好。

  「李兄年輕有為,又有勇有謀,果真不簡單,厲害,厲害!」

  王朴一直打哈哈,也不說實質問題。李信忍了半天,終究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不知大帥有何計划?岳托當會發兵肅寧,此地已經不宜久留。」

  誰知那王朴並沒有回答李信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李兄不如入我大同鎮,做真正的大明官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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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岳托定計

  陸九從旁嗤笑:「王總兵您現在沒有一兵一卒,連自身都難保,拿空口白牙許給俺十三哥,替你去賣命麼?」

  王朴面色不改,反而笑道:「這位兄弟說的好,我王朴現在就有空口白牙,但卻不是讓你們賣命,而是精誠合作,各取所需!」

  兩個人一番對話落在李信耳中,更是云山霧罩,他在思索王朴所謂的合作從何談起。自從見到此人之后,與原本的歷史印象竟然反差甚大,史書上的王朴完全就是一個臉譜化的人物,貪財,膽小,無能,可以說一切形容蠢貨的詞彙用在他身上都不為過。但見到本尊之后,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王朴或許貪財,卻絕不膽小,也絕不無能。這個身陷囹圄,兵馬盡失的落架總兵將來可能面臨皇帝最殘酷的懲罰,卻依舊面不改色的謀求復起,單憑這一身氣場,就足以證明此人不是庸碌之輩。

  但有一條,李信卻是知道,古人最看重的便是一個忠字,自己雖然與孫承宗沒有從屬關系,但他的身上早就已經深深的打上了孫承宗的烙印。如果他此時改換門庭投入王朴麾下,無異于背主求榮,試問天下之大,還能有他李信立足之地麼?

  李信相信,王朴既然敢如此提議,便一定有著他不為人知的手段,能在明末官場上屹立不倒,並且節節高升的人物,他或許貪婪,或許卑鄙,或許殘暴,但卻沒有一個是庸碌無能的蠢貨。

  「王大帥言重了,李信不過是一介草民,得孫閣部青眼才做了這高陽軍的教習,如今大帥有所圖划盡管吩咐便是!」

  就衝著王朴的這份氣場李信也不願在言語上輕慢了他,不過卻是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幫忙可以,投效你王朴那是万万不能的。

  「孫閣老慧眼如炬,他老人家看重的人自然不會差,本帥也不勉强,不過當下卻真有一份天大的功勞送予李兄。」

  「李信洗耳恭聽!」

  「李兄可知宣大總督,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是何人?」

  「盧部堂大名,天下誰人不知?」

  「目下你我最合適的去處便是他那里。」

  說到此處,王朴換了一個舒服點姿勢,席地坐下,他還是虛弱的連久站都稍顯吃力。又長嘆一聲。

  「盧部堂也甚是不易,雖然名義上總督天下兵馬,但重權卻握于楊閣部之手,高監軍更樂得從中作梗,按兵不動。獨木難支卻撐到今日,誰人看了不心生悲哀,但今時今日盧部堂卻真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王朴雖然領兵作戰的本事一般,但自問看人還從未失手過。以李兄之能,隨我以大同鎮的名義去為這位盧部堂雪中送炭,必然能夠置之死地而后生,驅除韃虜,聞達聖聽。」

  李信聽到王朴自詡看人從未失手,不禁暗自腹誹,當初你便沒看出張李之輩是詐降麼,就那麼心安理得的收受了賄賂銀子。但一轉念,看透又如何?銀子收下,張李敢反再打便是,說到底他們根本沒將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終至養虎為患。

  就實而論,王朴的這個計划還真有可取之處。不過,對李信而言這並不是最佳的選擇,如果單單只想聞達于崇禎皇帝御案之前,他手中便有現成的一樁大功。

  但這張底牌卻是不能輕易揭破的。

  李信笑而不語,久久沒有動靜。王朴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這年輕的民壯教習,看著他的神情,似乎另有主意,自己一直以為能穩穩的掌控兩人之間博弈的主動權,誰知此人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他這是走投無路万不得已才想去燒盧象升這冷灶,于他看來這是下策,但對于那些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一個在職的總督天下勤王兵馬還抵不過一個過氣的前閣部麼?換做旁人恐怕早就對他感激涕零,急不可耐了。

  但以王朴對李信的動作表情變化的觀察,此人竟然半點都不曾動心。除非此人是那種城府極深的老奸巨猾之徒,否則總是有跡可循,可他連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沒尋到。

  「王大帥且將養好身体,李信保證讓您看場好戲!要比去尋那盧部堂還要精彩!」

  誘導不成,王朴並沒有放棄。

  「也好,本帥便坐看李兄唱戲,若何時想通了再來找本帥不遲!」

  ……

  河間府城,原本大明官署的正廳當中一盆炭火正燃的劈啪作響,岳托斜倚在仆從專門為他抬來的臥榻之上,臥榻之側則是他手下的將軍。

  「肅寧那股明軍余孽須盡快剿除,這個李信究竟是何來路?孔有德叛我大清,也必須予以嚴懲,以震懾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咳,咳……」

  岳托突然沒命的咳嗽了起來,原本在真定時便身感風寒,路上並沒有大礙,可自打返回河間后竟然愈來愈重了,許是路上顛簸,又遇到那股明軍追殺受了驚嚇所致。

  「瑪濟克願為大將軍分憂!」

  瑪濟克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在肅寧城外被李信一槍打中面門,可憐大好的英朗面容被打塌了鼻子,此仇不報,不共戴天。也正因此,岳托不認為他是最合適的領兵人選。

  倒是瑪濟克身邊一名白淨面皮的將軍開口了,「二賊皆是由高陽城中放出,鰲拜難辭其咎,自當率軍前往,大將軍不必憂慮。」

  岳托點點頭,鰲拜此人的能力他是知曉的,由他去雖然有牛刀殺雞的嫌疑,但盡快蕩平后路,才能避免更多的財貨損失,如今已經有整整兩隊財貨被劫走燒毀,此事万万耽擱不得。

  「撥給你兩千人馬,一千騎兵,一千步卒,盡快去吧!」

  鰲拜擺手道:「何須兩千,五百騎兵,五百步卒足以!」

  瑪濟克對于自己被岳托和鰲拜無視十分不滿,但又想禽獸宰了那毀他容貌的南蠻奴,是以又出言求岳托。

  「大將軍,不如瑪濟克給鰲拜章京做副手如何?」

  岳托耐不住瑪濟克軟磨硬泡,忍不住又沒命的咳嗽起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止住。

  「鰲拜正好也缺個扶手,不如就讓瑪濟克跟了去。」

  議完此事,岳托話鋒一轉,又將話題轉移到多爾袞身上。

  「明朝高啟潛部已經北上,只可惜路徑不明,他未來河間府,沒准便奔保定府去了,睿王那里可曾有異動?」

  鰲拜嘆了口氣。

  「自從軍營變亂睿王已經隔絕了鰲拜的一切消息途徑,軍議也被排除在外,具体細節不甚清楚,但總歸是沒有特殊的狀況。」

  「這就好,高啟潛部盡是關寧鐵騎,戰斗力不輸于我大清甲兵,小心才是上策……咳咳……」岳托又是一陣沒命的咳嗽。「我這就休書一封,提醒于他。」

  雖然兩人一直暗中較勁,但岳托在大局上並不犯糊涂,不會干自相傾軋便宜敵人的蠢事。

  岳托話鋒再次轉回肅寧。

  「這李信,屢屢敢于以弱擊强,力挽狂瀾……咳咳……此人不除,將來必是我大清禍患!」

  鰲拜神色間流露出不以為然,眸子里又閃現出一抹興奮之色。他不以為然的是李信此子他也見過,並沒有太過出眾的地方,所賴者不過是淫巧奇技與那天上掉餡餅一般的運氣,興奮的是終于可以與之堂堂對戰,一雪前恥。

  鰲拜的神色岳托自然瞧在眼里,他知道勸說誠然無益,也不啰嗦。

  「撥你兩千兵馬,攻下肅寧,瑪濟克為前鋒……」

  既然岳托執意多撥付兵馬與自己,鰲拜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于是起身肅容道:「三日之內提李信孔有德人頭來見大將軍!」

  ……

  肅寧城西豬籠河河谷,李信撤出肅寧城后便帶著人暫避于此。天色漸晚,斥候帶回了清軍重占肅寧城的消息,並且清軍人馬不多,粗略估計不足千人。果如李信所料,不過一日功夫,岳托便派了人來,動作不可謂不快。

  更讓李信驚訝的是,這次統兵的主將居然是被他開槍打傷的瑪濟克,這貨生命力頑强,被一槍擊中面門都不得死。

  放眼河谷,白茫茫一片,又隱約透著斑斑暗紅,那是鏖戰之后留下的血跡,如今已經被大雪逐漸覆蓋。這回跟著李信前來的還有一部分沒有離去的難民,李信曾苦勸他們抓緊逃命去,豈料這些人竟認准了跟著李信才更安全。李信也不好用强,只能任由他們跟著,但卻嚴令這些人不得私自外出,一切行動必須由他來統一調度指揮。

  太陽西斜,西風漸冷,陸九隨李信巡視。

  「咱們既然要攻城,又何必放棄肅寧?」

  李信不答反問:「去高陽聯絡的人可曾派妥了?」

  「下午時便已經上路,一共三波六人,當不會出錯!」

  「好,你可知為何放棄肅寧而后再攻城?逃跑不是目的,咱們之所以在這保定與河間游走,還不是為了牽制韃子,消滅其有生力量?所以,咱們走后,韃子必然以為我高陽軍不會再回來,當然會放松警惕,此時你我出現。」

  說到此處李信一頓笑著問陸九。

  「想不想看看那瑪濟克看到你我出現在城中是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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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鰲拜之死

  是夜,陰云密布,天色如墨。肅寧城西門,敵樓風燈隨風搖曳,守城的韃子無精打采,他們急行軍一整天到了肅寧,本以為等著他們的將是一場大戰,誰知到了肅寧才發現竟是空城一座,入城之后搶無可搶,奸無可奸,這又熬夜看城門,是以弄的滿腹的牢騷。

  其中一個軍卒睡眼惺忪的來到城牆邊向外小解,一陣嘩嘩之聲過后,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腦中頓時清醒不少,側耳傾聽似有踩雪的聲音。

  「咦,快來聽聽,下邊是不是有人!」

  其他人才懶得理他,原地側耳聽了一陣,除了呼呼刮過的風聲,什麼都沒有。

  「能有什麼問題,那些南滿奴吃了雄心豹子膽,還敢回來!」

  在他們的意識里,明軍既然都跑了,再回來送死那不是傻麼,他們有那個膽量麼?

  另一人則長長打了個哈欠,又撐了個懶腰,說起了是非:「咱們瑪濟克大人這回算是把鰲拜的風頭搶盡了,原本定下明日出兵,不想咱們瑪濟克大人來了個先斬后奏,率先出兵。」

  「鰲拜這回要暴跳如雷嘍!」

  先前解手的軍卒始終覺得城下有聲音,止住大伙說話。

  「你們聽,真的有人!」

  果真,「咯吱,咯吱……」的踩雪之聲,顯得格外刺耳。

  几個人臉色巨變,其中一人慌道:「莫不是南蠻奴的冤魂?別嚇我啊。」

  解手那人罵道:「瞅你那熊樣,怕個鳥,下邊是人,不是鬼,快敲鐘示警!」

  但卻為時已晚,几名韃子軍卒只覺得腳下不穩,仿佛大地都顫抖了起來,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一陣巨響。

  ……

  肅寧縣衙后院,屋子里仍舊亮著燈,一陣鶯歌燕語自屋內傳來,瑪濟克脫離了各種上官的束縛,終于自己做主一把,搜羅了整座縣城,終于在倚翠樓弄來了几個環肥燕瘦的女子,可以好好的享受一回。

  瑪濟克袒露著上身,懷里一邊一個摟著兩名女子,一雙大手不老實的在女子豐腴的腰身上來回游走,弄的她們花枝亂顫。突的,地面猛然震動了一下,緊接著便是一陣悶雷般的爆響。

  其中一名女子嚇的驚叫起來,瑪濟克十分敗興的呵斥那女子住嘴,側耳傾聽了一下,仿佛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不就是打了個雷麼?叫什麼叫?敗了爺的興,把你全扔進軍營去,賞給那些甲士們快活!」

  誰都沒想到眼前這位韃子軍官臉色變的如此之快,几聲呵斥嚇的女子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更別提歌舞助興了。正敗興間,門外有軍卒通報。

  「將……將軍……不……好了……,明軍進城了!」

  瑪濟克徹底憤怒了,自己想快活一下,怎麼就這麼多人給他添堵。起身一把拽開房門,飛起一腳將那軍卒踢飛,罵道:「來你娘的來,明軍敢來,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

  再說,就算明軍來了,這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就能連半點動靜都沒有的進了城?

  想到這里,瑪濟克突然愣住了,可不是半點都沒有啊,剛剛可是一聲悶響,連大地都在跟著顫動了。莫不是,莫不是這就是明軍進城的預兆?

  不過片刻功夫,喊殺聲突然便響了起來,大批的軍卒甲士撤進縣衙大院,將門頂好,似乎在准備做最后的抵抗。瑪濟克這才意識到,明軍真的進城了。

  一名佐領驚魂未定,見到瑪濟克嘶聲道:「將軍,城西城牆塌了一大片,明軍偷襲進城……」

  「什麼,什麼?城牆塌了一大片?這怎麼可能?」

  就算他們有紅夷大炮,面對這夯土城牆也不能給轟塌一大片吧。

  「不要驚慌,明軍戰力低下,只要頂住這一波攻擊,便是他們死期了!」

  瑪濟克很快從最初的驚慌當中恢復了鎮定,自從在牆子嶺毀關進入中原以來,他所遇到的明軍勇則勇矣,卻很少是大清八旗甲兵的對手,更何況他這回帶來的有一半都是滿八旗的精銳。明軍所占優勢不過是出其不意,等自己控制住局面以后,反擊成功的可能性將非常之大。

  剛剛穩定下來,便聽有人驚叫:「院牆塌了,院牆塌了!」

  瑪濟克循聲望去,果不其然,這后院的院牆稀里嘩啦塌了一大片,但見火光突然衝天,無數支火把將整個夜空照的通亮。

  待塵煙落定,瑪濟克看清楚牆外情形之后不禁膽戰心驚。數百杆火槍,直直指著牆內眾人。原本火槍並不足為懼,但距離如此之近數量又如此至多,驟然開火,傷亡必然難免。

  「降者免死!」

  聲音有些嘈雜,瑪濟克沒聽清對方在喊什麼,問左右:「他們在喊什麼?」

  沒等左右回答,便聽明軍再次齊聲高喝。

  「降者免死!」

  瑪濟克這回聽清了,他憤怒了,大清八旗鐵騎何時受過明軍如此侮辱,卻沒料到這個先河竟然被自己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伸手便去腰間抽刀,卻抽了個空,低頭一看竟是剛才出來的急,不但衣服沒來得及穿上,連腰刀都還在屋里。他很想說一聲,等我回屋穿好衣服,拿了腰刀再來應戰,但明軍根本就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但聽一聲長長的鳴笛之聲,數百杆火槍齊齊發射。彈雨轟然而至,在不足二十步的距離上,擠在一起的韃子甲兵們中彈者超過半數。瑪濟克只覺得自己胸口一陣劇痛便失去了知覺。

  ……

  次日清晨,由河間府城奔往肅寧縣城的官道上,一支騎兵馬隊正飛速疾馳。一馬當先之人正是這次岳托派來絞殺李信的鰲拜,他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肅寧城頭。

  昨夜瑪濟克帶人不告而別,半夜時分傳令的軍卒又回來報信,他們已經拿下肅寧,正恭候他率軍前往呢。

  鰲拜當然不會去和瑪濟克爭搶這份功勞,就在剛剛得知瑪濟克偷偷出兵之時,便已經料定他必然會兵不血刃的拿下肅寧。明軍在肅寧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就算傻子也知道避敵鋒芒,因此他並不擔心瑪濟克會出現什麼意外。

  他所頭疼的是岳托給自己派了一個如此桀驁不馴又自以為是的副手,今后動兵還有得他心煩。

  轉眼便到肅寧北門城下,卻見城樓之上戒備森嚴,遠遠邊減城頭寒光乍閃,太陽散發出的光芒愈發强烈,映照在一片素白的雪地上,反射出的白光更是耀眼。

  早有軍卒上前通稟。

  「速速開城,鰲拜章京在此!」

  卻聽城上反問:「可有憑據?」

  喊話之人辯聲音仿佛正是那瑪濟克,還帶著嗡嗡的鼻音呢。鰲拜不禁著惱,你搶功不聽軍令,他都可以容忍,但若想騎在自家脖子上拉屎,可別怪他翻臉不認人。

  「本將便是鰲拜,瑪濟克你此刻不開城,還等待何時?」

  話音剛落,便聽城門吱呀呀開了。

  「大人請進城!」

  城上又是傳下輕飄飄一句話,鰲拜正在氣頭上一心准備進了城先給瑪濟克來個下馬威,不及細想催馬便當先衝進城去。

  肅寧是小城,並沒有沒有甕城。進了城門便是坦途大道,卻見街上空無一人,鰲拜立時便覺得不對,突聽身后鉸鏈聲響,竟是鐵閘下落,眨眼間便咣鐺一聲閘到地面上。

  肅寧城雖是小城,但卻擁有小縣城並不長見的鐵閘,所謂鐵閘便是由拇指粗細的貼條打造而成的柵欄門,平日里由絞盤絞動鐵鏈,掛于城上,危機時刻便可松開鐵鏈鐵閘落下以保護城門。

  鰲拜所部便被一分為二,立時便亂了起來,城外清軍不清楚狀況紛紛朝城上喝罵。其實緊隨鰲拜進城的不過十几騎,他立即預感到巨大的危險已經降臨。但再想有所動作時卻晚了。

  四周突然衝出了數不清的軍卒,堵住了鰲拜的去路,城上突然傳來斷喝,一陣恍惚的鰲拜沒聽清,抬頭望去,但見數十支黑洞洞的火槍正指著自己。

  鳴笛聲長長響起,火槍砰砰之聲立時此起彼伏,白色硝煙轉瞬間彌漫城頭。

  瞬息之間,鰲拜覺得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他終于聽清了城上所喊之言。

  「鰲拜受死!」

  緊接著是鑽心的劇痛,臉上、胸口、肩膀、無一處幸免。

  鰲拜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整個人搖搖欲墜,視線終于在一片模糊中翻滾著不知跌入何處,剩下的只有一片無盡的黑暗。

  眨眼間,跟隨鰲拜入城的清軍便被斬殺殆盡。與此同時城外的清軍也沒好到哪里去,城上明軍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兩門小鐵炮,衝著城下砰砰一頓亂放。

  散鉛彈與碎石瓦片呼嘯而去,所過之處盡皆糜爛,戰馬騎手死傷不計。城外清軍終于徹底換亂,主將慘死,原本是瑪濟克把守的城池不知何時,主人竟換成了明軍。盡管他們有千余人,卻早已士氣喪盡,有人不甘心試圖向城上射箭,換來的卻是更為猛烈的大炮散彈。

  清軍在多重不利因素下,終于紛紛奪路而逃。直至奔出里許去,鐵炮仍在隆隆作響,仿佛在為他們送行一般,亦或是說為他們敲響了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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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岳托中計

  河間府城,衙署屋外北風呼號,大雪紛飛,屋內炭火盆正旺燒的滿室生春,但倚靠在榻上半闔著眼的岳托卻將被子裹的更緊了,這寒熱病似乎日漸厲害。

  「咳咳……咳……」

  探子來隔著屋門從外邊稟報:「稟大將軍,肅寧派人送來了禮物。」

  岳托半闔著的眼睛終于睜了開來,肅寧送來的禮物?這沒頭沒腦的事,應該不是鰲拜的杰作,十有**是那瑪濟克所為。看來是平日里驕縱慣了,此戰過后,定當好生管束一番,如此下去長此以往,這些人總有庇護不了他時候。

  「呈上來吧!」

  聲音有氣無力,但外邊似乎已經聽清了岳托所言,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寒風夾著雪片卷進屋中,那軍卒邁進屋中之后連忙將門關好。炭火盆似乎著的更旺了,忽明忽暗的紅色火苗嘶嘶吐著熱氣。

  軍卒手捧長盤其上托了三只木盒,將其小心翼翼的至于几案之上。

  岳托瞟了一眼,但覺三只木盒能裝甚東西,這瑪濟克整日介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禁也有些好奇,這究竟是什麼禮物。揮袖一拂。

  「打開!」

  軍卒小心翼翼用鑰匙打開了木盒上的銅鎖,隨著哢吧一聲銅鎖跌落于木盤之上,左側的盒蓋被緩緩打開。

  「啊!」

  緊隨著是一聲驚呼,盒蓋應聲跌落在地上,那軍卒被驚的連連后退數步。

  「鰲……鰲拜章京!」

  木盒很深,岳托由于倚靠于榻上看不清里邊 究竟裝了些啥,便問那失態的軍卒。

  「究竟是何物?」

  岳托此話出口的同時,已經意識到裡面所裝的大概是何物,那軍卒結結巴巴的道:「是…..是鰲拜……章京的頭……頭顱。」

  軍卒斷續說完,岳托也已經騰地從榻上起身,探頭望去,果見一顆滿是血污的人頭,瞪著一雙無神的大眼,不是鰲拜還能是誰?岳托只覺得一陣無力,連忙扶住了几案,探出右手一指第二個木盒。

  「將那只……也打開。」

  岳托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打開木盒的話說出口,他已經隱約猜出裡面裝的是什麼,但在親眼所見之前,又不願承認。木盒打開,果見又是一顆人頭,塌掉的鼻梁仍舊紅腫不堪。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跌倒在地。

  「快來人,大將軍暈倒了!」

  軍卒一邊漢人,又忙去扶岳托,慌亂中將兩只木盒打翻在地,兩顆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正巧門外執勤的軍卒聽聞屋內呼喊,轉了進來就被眼前兩顆頭顱下的滿身冷汗,仔細辨認竟是鰲拜與瑪濟克。

  眾人一番忙活,岳托好歹醒了過來,明軍究竟出了何等人物,能連壞他兩員大將的性命。

  「這個李信當真小瞧于他了!」岳托伏在踏上喘息稍定,便看到了那第三只木盒,指著他吼道:

  「打開,打開!」

  軍卒哪敢怠慢,生怕再刺激著大將軍,連忙將第三只木盒打開。

  「咦?」

  隨著軍卒發出一聲驚異之聲,岳托不耐的問道:「又是何物?」

  「回大將軍話,是空的!」

  「空的?」

  「有張字條!」

  軍卒從盒內拾起一張白紙寫就的字條。岳托認得漢字,將之接到手中展展了開來,注視良久,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卻見那字條上赫然寫著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正是岳托的漢名,底下還有一行蠅頭小楷,「在河間等我」,落款李信。意思顯而易見,這第三只盒子就是裝你岳托人頭的。

  岳托憤怒的將那字條撕了個粉碎,突然便出一口鮮血,然后竟覺得整個人都輕松多了,糾纏自己數日的寒熱病似乎也消退了不少。于是從榻上一躍而起。

  「背馬,整軍……」

  一句話沒說完便卡了殼,憋了良久,岳托終于將整個身子軟了下來。

  「筆墨紙硯伺候!」

  屋中氣氛冷的几乎快凝固了,軍卒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趕忙將筆墨紙硯備好。岳托拾起筆片刻之間便寫成一封信。

  「立即送往高陽,交與睿王。」

  岳托又攤開一張紙,准備寫第二封信,誰知眼睛竟然一陣刺痛,伸手去揉,只覺火辣辣的難以忍受,再揉……睜開眼睛竟是一片模糊……視線逐漸轉暗……

  ……

  肅寧縣衙,大伙都圍聚在衙署中炭火盆前,雙手探在一片火光之上,試圖使身上在暖和一些。

  「李將軍怎麼如此篤定那岳托會撕掉那紙條?」

  說話的是李信的貼身親兵曾敢,陸九一拍他腦袋,笑道:

  「笨啊,你看到有人寫信罵你,不撕掉難道還裱起來掛在牆上?」

  眾人一陣哄笑,曾敢怒目而視卻不敢與其動手,他知道兩個自己捆在一起都不是那馬賊的對手。

  李信能想到這條毒計還多虧了前世喜愛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其中有個田歸農的人欲暗害一個叫苗人鳳的人,用的便是這招。不過這條毒計的難點卻在毒藥上,難民中跟著他的便一個原本是藥店的老板,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詢問是否能有這樣一種毒藥,粉末狀,可以燒壞人体最脆弱的眼睛,豈料那人一口應下,聲稱能配出此藥。

  圈外還有一個人大馬金刀的坐在衙署中的椅子上,並不去湊熱鬧烤火,聽到議論紛紛便插道:「李兄下一步該如何做?」

  此人正是王朴,李信這一套組合拳將他看的目不暇接,自問自己也沒這般創意,僅僅圍繞一個肅寧便連斬韃子兩員大將,那個什麼揚武大將軍估計這會沒被氣死也得折騰掉半條命了。

  「還得等等!」

  「等什麼?」

  「高陽來信!」

  依照大伙設想,此番折騰夠了那岳托,何不趁熱打鐵,將他也誆了出來一並干掉。李信卻並不如大伙想象的那麼樂觀,首先岳托不是瑪濟克之徒,他能做到一軍之統帥便必有過人之處,想要算計于他便要將方方面面的計算周全了,否則万一打虎不成反被虎吃,那可就悲劇了。

  李信突然起身來到王朴面前,似笑非笑道:「王大帥可知高監軍到了何處?」

  王朴面色一僵,但又以令人難以察覺的速度轉瞬消失,繼之以疑惑。

  「到了何處?」

  「蠡縣!」

  「李兄的意思,我們莫不是去投靠高監軍?」

  在時人看來這也是一條不錯的路,但李信卻沒有半點想去投靠他的想法,他甚至還像將這個高監軍當一回槍使。

  「說起這高監軍,還要有勞王大帥親自去一趟蠡縣。」

  王朴眉頭微皺,在全軍戰沒之前,他與此人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既不靠的太近,也不離的太遠。因為紫禁城那位爺最是多疑,自己乃是邊鎮總兵,結交內臣一旦落下口實,一旦那位喜怒無常的爺發起彪來,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不過這高監軍醋意太大,他見王朴搞兩面三刀,便得著機會陰了他一把,這才使這堂堂大同鎮總兵,落得個兵敗被俘的下場。

  當然,此時朝廷還不知道王朴被俘的消息,盧象升給崇禎的奏報上只說王朴全軍戰沒,生死不知。這一點王朴此時尚不知情。

  所以,他如今雖然拿著總兵的架子,但畢竟是寄人籬下,李信但有所請,又不能拒絕,只好硬著頭皮應下。

  李信的計划很簡單,四個字,驅虎吞狼。目標便是河間府城。首先,多爾袞的大軍都被調去圍攻高陽,一個彈丸小城竟然吸引了几乎半個左翼軍的精銳,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此戰之后,高陽很可能便會因此而名揚天下。

  而岳托由于先是大將被斬,很可能雙目還暫時性失明,大軍士氣必然低落,而高啟潛麾下乃是大明朝最為精銳的關寧鐵騎,一旦圍城,勝率擋在九成以上。更何況他還有無意中掌握的摧毀城牆的法門。

  由此,河間一旦被拿下,身在高陽的多爾袞獨木難支,遠在真定的杜度更是孤軍深入,屆時形勢一片大好,高啟潛憑借著克復河間,便可得這驅逐韃虜的首功,李信想不出此人有任何理由拒絕。

  但明朝末年這個時代外臣多能人,內臣多蠢貨。外臣是憑借多年的官場廝殺而存活下來的,而內臣則不同,他們憑借的僅僅是皇帝的寵信而已,這個高啟潛便是如此,崇禎皇帝對此人的依賴已經直逼天啟對九千歲的依賴了。几乎每次大軍出征,都是這貨監軍。每次監軍這貨都得折騰出點么蛾子,殺良冒功,排擠同僚,陷害功臣,哪一樣干的都是奸佞小 人的標准勾當。

  李信不敢保證此人是否腦袋讓驢踢過,進而拒絕他的提議。他猜測高啟潛此番北上蠡縣,很可能是聽說了多爾袞大營遭襲損失慘重的消息,想借此機會渾水摸魚撈一票。但高啟潛自己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多爾袞的對手,貿然出手肯能會死的很難看,沒准還得將大明朝最后的精銳,關寧鐵騎給敗光了。

  李信便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給他指條可以立功的明路,實則是為了給高陽解圍。他很清楚,如此下去,高陽撐不了多久,必須有外力配合孫承宗才行。

  而這個傳達之人便是王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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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偏向虎山

  高陽城頭一片死寂,城牆斑駁殘破,只有那猩紅色明軍戰旗隨風獵獵。城外則是朔風如刀,大地蒼茫一片。城北三里外的清軍大營,一騎疾馳而至,中軍大帳內睿親王多爾袞攤開信箋,粗略瞧上几眼后臉色微微一變,抬頭看向那報信的軍卒。

  「鰲拜與那瑪濟克當真都被那叫李信的殺了?」

  「正是那蠻奴!」

  那軍卒欲言又止,多爾袞看在眼里,知道他定然還有內情沒有全說。

  「還有何事?一並報來。」

  「這……這……」

  多爾袞見他吞吞吐吐不禁惱怒,冷冷的哼了一聲。那軍卒被嚇的一個激靈,連忙匍跪于地。

  「大將軍,大將軍他眼睛瞎了……」

  聽完那軍卒匪夷所思的描述之后,多爾袞不由得扼腕痛惜,痛惜沒有將那李信留住,這廝簡直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鬼才。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也只有等高陽戰事結束再去會會那李信,順便將其收入囊中。竟似對兩員大將的慘死毫不在意。

  「回去抱于你家將軍,讓他多多注意身体,好生養病,高啟潛跳梁小丑,不足為慮!」

  打發走岳托派來的報訊軍卒,多爾袞還是皺起了眉頭,看眼下這個形勢,高陽城撐不住几天了,自己三万大軍被一個小小的高陽纏住了這麼多時日,已經讓他很失顏面,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趁火打劫,多爾袞暗暗冷笑,管教你有來無回。

  其實也沒什麼打緊的,只要他圍住高陽不破,但有明軍想來吃上兩口便宜,那便來個將計就計,圍城打援,這正是大清八旗鐵騎的拿手好戲。

  ……

  肅寧通往蠡縣的官道上,大同鎮總兵王朴帶著一隊人馬正迎著北風向西前行。

  「可惜了那鰲拜與瑪濟克的人頭,你只不知道,這兩個人頭可能換你一身榮華富貴啊。」

  王朴一身明光鎧,正是原本孔有德的裝束,這廝自打豬籠河谷一役后打死也不再穿這物什,寧可選防護力差很多的鱗片札甲。這回去見高啟潛自然要將王朴弄的高大上一些,這身明光鎧正好便給了他穿,王朴也樂得如此。

  李信笑而不語,他手中有比這更震撼百倍的王牌,還在乎這兩只小貓小蝦,更何況,將這兩顆人頭送去河間,為的便是激怒岳托,使其失去保持克制的理由。因為如此大將被敵軍宵小斬殺,他身為一軍統帥,若是在弱小的敵人面前還畏首畏尾,這仗也就不用打了,一定失近了軍心。

  所以,他是給岳托送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岳托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的打,這就將他逼向自己為其謀划好的不歸路。剩下便看高啟潛那廝是否給力,如此時輕取河間,必然一擊成功。

  行至蠡縣城外三里之處,李信命全軍停止前進。自己這近千人馬是給王朴壯聲威的,可不是進城去送死的,城中情況尚未可知。高啟潛又不是善男信女,隨時將自己這些人馬吞了也都是極有可能的,由不得李信不小心。

  于是著人單騎獨自前去通報,不多時那軍卒折了回來。

  「城中放下話來只讓王大帥一人進城。」

  李信愕然,這高啟潛是在玩什麼把戲?同為明軍竟至于如此防范。王朴心知肚明,高啟潛在聽說自己還活著,並帶著一路人馬翩然而至的時候,內心將是多麼驚訝與恐懼,只是他內心究竟是驚訝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便不好說了。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不管何等奸佞之徒,一旦做了虧心事,都會變的極為膽小。

  因為他王朴與這高啟潛在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自然對他此時此刻的心境感同身受。

  「看來也只好單人獨騎闖一闖這蠡縣。」

  李信看著王朴背影消失在遠處,心里泛起了嘀咕,卻不知結果如何。他突然一揮手,

  「傳令,后撤三里待命!」

  數百騎兵開始回卷,散出去的探馬卻急吼吼回報。

  「稟教習,前方來了一群人,身份不明。」

  李信詫異,在此間活動的大股人群,除了清軍就是明軍,百姓們已經逃的差不多了,能是誰呢?

  親兵曾敢眼尖,指著遠處嚷道:「快看,是鄉親們!」

  李信舉目望去,果真像是,但卻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那曾敢又是如何便知道是鄉親們呢?看著興奮無比的曾敢,李信突然明白了,定是這貨在背后攛掇百姓們跟著他走。心中暗罵,這貨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改天得狠狠教訓他一番。

  等隊伍進了,果然是那些沒有散去的百姓。其中一人衝著李信抱拳行禮。

  「李將軍,俺們來的這些人都是沒了家的孤家寡人,個個身子骨都壯的像牛,只求將軍能收留俺們,為家人復仇。」

  李信仔細看了眼這些人,果真都是一水的青壯。曾敢則在一旁幫腔:

  「將軍,如今正是用人之時,多個人咱們也多份力量!」

  李信不是不想擴軍,而是實在有著難言之隱,擴軍最大的瓶頸在于后勤補給,說白了就是糧食。自己原本這近千人馬都已經面臨斷糧的局面,瞅著眼前這些青壯們,沒有兩千也有一千,他上哪去弄如此多的糧食來養活這些人?

  他們不是流寇,不能走到一地便劫掠一地,以供給軍隊。

  再者,他們都是未經過訓練的百姓,甚至連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就這麼讓他們去上陣殺敵無異于送死,如此白白犧牲掉這麼多性命,他李信又于心何忍?

  但看到百姓們期待的目光,李信覺得自己不能再對他們敷衍了事,于是斷然拒絕:「胡鬧,都回去護著鄉親老幼,比來軍中送死强得多。」

  李信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你們現在折返回去還來得及,都回去吧,等將來攆走了韃子,你們還得留著有用之身重建家園。」

  「李將軍是瞧不上俺們吧?嫌棄俺們拖你后腿!」

  李信嘆息,如果此時他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別說是兩千百姓,便是兩万百姓他也照收不誤,而且是多多益善。但現在情勢不同,他帶著手下人是在韃子各大軍的夾縫中奔命,一夜間便轉進百里……

  正僵持間,一人一騎突然疾馳而來,正是王朴。

  李信也顧不上和百姓白扯,直本王朴而去。

  「如何?」

  「盡人事聽天命!」

  王朴長嘆一聲,隨即又加緊道:「咱們快走,晚了就怕來不及……」

  李信大驚,「這是為何?難道……」

  「正是,高啟潛很可能會將你我截留于軍中,此時不走,就怕他探知了虛實……」

  說話間,王朴瞧見了 亂哄哄一片的百姓。

  「何時來了這許多百姓?」

  隨即便極為不滿的對李信道:「還與他們和顏悅色作甚,轟了開去,趕緊走,似你這般哄孩子,百姓一個個都敢蹬鼻子上臉!」

  李信一嘆:「百姓們敢于捐軀,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既然高啟潛不肯接受我送他的這份大禮,咱們也該改弦易張。」

  說罷,來到亂哄哄一片的百姓面前。

  「都靜一靜!」

  「都別吵吵了,李將軍有話要說,都聽李將軍怎麼說……」

  百姓們很快都安靜了下來。

  「既然你們執意要跟著我李信,那麼眼前便有一樁殺頭的大買賣,你們敢做嗎?」

  「大買賣?」

  百姓們俱是一愣,怎麼說的跟强盜干活一般?但也僅僅是一愣,隨即千口同聲:

  「敢!敢!敢!」

  「很好!」

  王朴已經徹底跟不上李信的節奏,剛才還在極力拒絕,怎麼如今竟然一口答應了?百姓們不是軍卒,在沒有軍官和老卒約束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這種險象環生的局勢里,他與李信的認識還是一致的,那就是實行精兵政策,少而强悍,打完就跑,最好是一夜間可以轉進百里的騎兵。

  而李信此前執行的正是這一策略,如今說改弦易張就改弦易張嗎?王朴此時的身家性命都著落在李信身上,如果就這樣灰溜溜的逃回京城,崇禎爺沒准一怒就砍了他的腦袋,最好的結局也是將自己一擼到底。但跟著李信便還有翻盤的希望,說白了就是借李信這只雞來下自己的蛋。

  他李信一沒官職,二沒人脈,又是武人,若果真異軍突起,必然會成為朝中大佬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與自己合作才是他最佳的選擇,有自己這尊落架的大樹,可以為他卸去多少敵視的目光呢。

  李信能猜到王朴肯屈尊留下來,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但卻沒料到自己的前路卻並不如他預想的那麼美好 ,甚至是充滿了荊棘。

  不過眼下,他卻雄心勃勃。

  「王大帥且看好戲,李信這回要三進肅寧!」

  「肅寧?」

  還回肅寧?王朴目瞪口呆,李信的膽子可真大,你就不怕一腳踢在鐵板上,反被人家吃掉嗎?

  高啟潛不上道,放著戰斗力超强的關寧鐵騎窩在蠡縣不肯出兵,只有親自動手。這兩千百姓正當其時,便是雪中送來的木炭!李信當然不是又同意了百姓們參軍,而是另有安排。衝鋒陷陣的事,有他這600高陽軍足矣。

  李信冷笑一聲。

  「韃子必然會出重兵取肅寧,肯定會認為咱們已經逃得遠了,但咱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來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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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舉火開炮

  當時間進入崇禎十一年的腊月,整個黃河以北已是千里腥膻,兵連禍結,戰火蔓延至每一個角落,只有大明京師像一跟柱石般堅定而又孤獨的插在一片驚濤駭浪之中。而這根柱石的掌舵人,大明當今皇帝朱由檢正面色陰沉的端坐于奉天殿之中。

  朱由檢的目光從殿下文武百官臉上逐一掃過,他已經問了三遍,竟沒有一人能給他答復,哪怕是不滿意的答復也沒有。太祖傳下的江山到了十六代,已經折騰成這個鳥樣,他倍感無力,甚至有一絲恨意。

  恨老天不公,如果他是漢靈帝、晉惠帝這樣的昏聵無能之輩也就罷了,自從即位以來自己兢兢業業,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與懈怠。可到頭來大明江山反倒更加風雨飄搖,天災不斷,北虜肆虐。每每午夜夢回,忍不住垂淚痛哭,大明江山便要亡于他朱由檢 之手嗎?不甘心那!

  不知是哪位大臣實在憋不住咳嗽了一聲,這才將他的思緒拉回奉天殿。面對一群整日屍位素餐的群臣,他覺得自己已經無計可施。大臣殺了一批,貶了一批,可仍舊不能震懾這些蠅營狗苟醉心于私利的大臣。

  這時他甚至有點想念溫体仁了,不管如何,他在任時,總會給自己拿出一個辦法。同時,朱由檢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瞟向了內閣首輔劉宇亮。

  劉宇亮本低著頭雙目盯著手中笏板似老僧入定,但一陣透骨的寒意使他再無法强自鎮定,出于多年朝會養成的直覺,他能感受到皇帝那冰冷的目光。

  自打溫体仁罷相以來,沒一個人能在這內閣首輔的位置上超過半年,短短几個月便慘遭罷黜。劉宇亮六月進內閣首輔到現在剛好半年。一陣强烈的,不詳的預感涌了上來。

  汗水自鬢間滴滴淌下,冰冷的目光仍在劉宇亮身上如刀如劍般沒有移開。他終于忍受不住,踏出一步。

  「臣有本啟奏!」

  說出這句話以后,劉宇亮突覺罩在身周的冰冷似乎也消失于無形。

  朱由檢長舒口氣,首輔終歸還是站出來了。

  「卿家可有對策?」

  劉宇亮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這個動作極為不雅,算是君前失儀,但只要他能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朱由檢都可以原諒。

  「臣,臣,臣自請軍前督察兵事。」

  崇禎沒想到劉宇亮憋了半天就是這麼一個主意,但仍就喜出望外,只要臣下敢于用命,這大明就亡不了。當即手拍龍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好,即日起由劉卿家總督天下兵馬!盧象升怯戰懼戰,貽誤戰機,致使直隸戰事日漸糜爛,將他革了吧!」

  盧象升連戰皆敗,朱由檢早就想換掉他,劉宇亮坐論兵事之時也還算頭頭是道,今日自請督師,所幸就用它代替盧象升吧。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竟是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楊嗣昌。

  「万歲,大戰之中臨陣換將,恐傷軍心士氣,還請万歲三思!」

  與此同時禮部左侍郎薛國觀亦站出來反對。

  朱由檢原本豪氣万丈,認為首輔督師總會為這亂局,帶來一絲光明吧,但卻沒想到他在兵事上最為倚重的楊嗣昌竟然跳出來反對,氣道:「朕問計之時,一個個都裝啞巴,有人站出肯為朕分憂,爾等又連不迭的反對,都,都是和居心?」

  朱由檢雖然專斷,但在兵事上卻極為倚重楊嗣昌,別人反對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楊嗣昌提出反對意見就由不得他不重視。

  但看到楊,薛二人一副義正言辭的神態,就是一陣心煩,便想早點了結此事。

  「就依楊卿所言,盧象升留任,劉卿仍舊代朕南下督察軍事!」

  言畢,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太監。小太監激靈的很,立即便明白了皇上第的意思,一甩手中拂塵,上前一步,尖聲喊道:「退朝!」

  小太監喊畢,百官們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今日的早朝終于混過去了。

  朱由檢在群臣山呼万歲聲中離開奉天殿,劉宇亮一抹臉上汗水,心里卻泛起了無限凄涼,早間來時還心情大好,此刻卻得了個視察軍事的差事,出了北京城,這天下還有安寧地方嗎?自己還有命回來嗎?

  他在殿上之時,脫口督查軍事也是被崇禎逼急了,如今木已成舟,想后悔也來不及了。

  「劉相留步!」

  劉宇亮不用回頭也聽出了喚他之人是誰,回頭拱手。

  「適才殿上還多虧楊相出手相救,否則……」

  后半截話劉宇亮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讓他吟詩作賦,寫寫文章那沒的說,就算紙上談兵都能頭頭是道,但真真讓他去統兵,那可真真是趕鴨子上架。

  楊嗣昌一擺手,「你我皆是為了朝廷,皇帝一時意氣之言自當勸阻。」隨即又肅容道:「劉相此去可有定計?」

  劉宇亮正抓瞎,對于兵事他一竅不通,如何能有什麼定計。

  「還請楊相教我!」

  此時當然顧不上什麼臉面問題,再說,楊嗣昌知兵是在皇帝面前都掛了號的,自己向他求教絕沒什麼可丟人的。

  「嗣昌有一言相送。」

  「楊相但講!」

  「這一路之上,多走,多聽,多看。」

  聽了這六個字,劉宇亮心領神會,不過是讓他當聾子耳朵,什麼都不做,去走一圈回來即可,這也算和他心意。

  「楊相,宇亮還有一事請教。」

  楊嗣昌笑道:「可是南下路線?」

  劉宇亮赧顏一笑,點點頭,算是承認。

  「如今韃子大軍多云集于保定、河間一線。盧建斗現在恐怕已經過了冀州,想攆上他唯有東西兩路,劉相任選其一即可!」

  他有點摸不清楊嗣昌的路數,但也不願多想,出了紫禁城,一陣北風刮來,激的劉宇亮打了一個寒顫,頓生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

  ......

  河間府衙署中,岳托仍舊病怏怏的倚靠在榻上,火盆子里的木炭很久沒換,已經開始變的灰白,屋子里也逐漸轉涼。經過隨行郎中的精心診治,岳托的眼睛已經有所好轉,可以閱讀書信,但卻須將紙張緊挨在臉上逐字去看。

  郎中看了他的傷情,都說南人歹毒、陰險,岳托卻知道,是自己大意,中了人家的詭計。不管陰謀陽謀,只要能打擊敵人便是可用之謀。

  他到真想親自會會這個南人。此時,他已經得知肅親王豪格失蹤的消息。據內部傳言,豪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十有**便是被那李信擄了去,此時便在高陽城中。奈何多爾袞封鎖消息,他對更深入的內情也不甚了解,但此事既然能傳出來,就未必是空穴來風。

  而且他還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多爾袞原本是打算收降此人,卻不料反被算計。就連多爾袞這麼精明的人都著了他的道,自己大意中計,終究是不冤的。但岳托卻以為,兵者詭道,也是分情境的,如今自己擺開上万大軍,去搜羅這不足千人的明朝殘軍,便任他有千般本事,也難以抵擋!除非此人逃走,那就另當別論。

  岳托直覺李信不會逃走,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要與自己死磕。

  「來人!」

  門外執勤的軍卒聽到動靜,開門進屋。

  「大將軍可有吩咐?」

  「去問問,肅寧回來人沒有。」

  那軍卒答道:「正要稟報,肅寧派回的信使剛剛到了!」

  「如何不早些彙報?快著他來見我。」

  軍卒遭到訓斥,卻不好反駁,明明是你不許任何人沒有命令不許進來,就連炭火盆子都是沒有命令不許進來的換的。但大將軍眼傷嚴重,情緒反復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回帶兵前去肅寧的是鰲拜生前的一個手下阿克濟阿,是在高陽城營嘯之后與鰲拜被多爾袞一並攆至河間的。仍舊是兩千兵馬,岳托為了穩妥起見,又多給他撥了一千人,湊足三千之數。

  此人曾與李信數度交手,應該是軍中最了解李信的軍官,岳托派他去便是出于此點,況且以常理揣度,李信既然殺了鰲拜和瑪濟克必然能料定自己會大肆報復,因此留在肅寧的可能性實則極低。

  加上阿克濟阿是拜音圖的從弟,在軍中也算小有名氣的后起之秀,只要穩妥發揮,當不會出現紕漏。

  信使被帶進屋中,軍卒又趁機將炭火盆里換了新炭,火重新旺了起來,屋子里又漸漸起了融融暖意。

  岳托身側的幕僚接過信箋,逐一念了出來。

  意思大致是,已經兵不血刃的占領了肅寧,正派出人馬在四周搜索李信的行蹤,並且已經控制了真定南部通往河間的要道,后勤隊伍可以放心通行,不日由深州一帶的押運隊伍便可通過。

  聽了彙報,岳托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又陷入沉思,不知從何時起那六百明朝殘軍竟然隱隱成了扎在他岳托心頭的毒刺,不揪出此人消滅掉竟寢食難安。

  岳托閉上眼睛,整個河間、保定、真定一帶的地圖在腦海中閃過,他試圖一一尋找著李信可能出現的地方。

  ……

  是夜,百姓們黑壓壓隨著李信趕到肅寧城南門外。

  白日里為了躲避韃子搜索,他們繞過鐵燈盞巡檢司,進入真定府境內,又從南邊繞回肅寧,這一番耽擱,到了肅寧城外便已經是后半夜。

  李信命人將早前隱藏在城外的鐵炮拖了出來,炮口正對肅寧南門。

  「舉火!」

  數千人同時點燃火把,于黑暗中綿延數里,遠遠瞧去,聲勢逼人。

  「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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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三朝老臣

  肅寧南門,鐵炮隆隆,火光綿延數里,這陣勢可嚇壞了守城的二韃子,連忙飛奔城內去向佐領阿克濟阿報信。沒等報信的軍卒趕到,阿克濟阿就已經頂盔掛甲穿戴整齊,收拾停當,上馬出了衙署大門。

  自從鰲拜章京死后,阿克濟阿收起了輕視明軍,尤其是李信的想法。一切都小心翼翼,謹小慎微。鰲拜慘死那天,他只是一步之隔便被關在城外,眼睜睜看著這位對自己照顧有加的亦兄亦長的驍將被亂槍射死。

  聽說明軍自南門而來,阿克濟阿頗感意外。隨著報信軍卒匆匆登上南門敵樓,但見綿延數里的火光,看的他心頭一陣突突亂跳。瞅著規模竟是上万人還不止,哪里來了這麼多明軍,幸虧來肅寧時大將軍多撥了一千人馬與自己。

  若是以前的阿克濟阿定然不會將明軍放在眼里,便是此時提刀出城攻擊明軍也不在話下。但吃虧的次數太多了,總該長點記性,所以,他猶豫了,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出城攻擊明軍,而是思索三千人守城是否足夠。並且應立即派人向大將軍報信,肅寧出現大規模明軍。

  就在阿克濟阿緊張的安排守城事宜之時,親兵曾敢不無擔心的在向李信發問。

  「將軍,万一韃子攻出城來可如何是好?」

  李信安排人遍地插滿了火把,使得他們這四千多人看起來就有上万人的規模。但万一韃子出城迎敵,那可就什麼都露餡了。百姓們雖然人多,但都不是訓練有素的軍卒,根本沒法和韃子作戰。

  曾敢對李信的膽大包天簡直難以置信。誰知李信卻冷笑數聲。

  「鰲拜瑪濟克一死,我高陽軍擺出如此陣勢,還有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出城應戰?」

  曾敢吐了吐舌頭,感情你這是明知道人家不敢出來,才擺開車馬玩這麼大的陣仗,可話說回來了,到底也只能是嚇唬嚇唬人家而已,難不成還真要驅使百姓去填命攻城?

  「可咱們如此做又有什麼意義?」

  「万一,我是說万一韃子真的出來怎麼辦……」

  李信被曾敢問的不耐煩,從馬背上解下一個麻布包裹扔在他面前。

  「里邊是鉛彈、皮紙和火藥罐子,按照之前教你的法子卷出200的量來!」

  「黑燈瞎火的能不能少卷點……」

  「再聒噪就卷400」

  曾敢有著很强的求知欲,如何使用火槍,如何准備彈藥,一樣不落的都學了個遍,每每都纏著李信問東問西。把李信弄的不勝其煩。

  但李信還是挺同情他的,自打受了刺激,決心親手殺滿一万個韃子贖罪,便放下一切讀書人的矜持,甘心情願與武人為伍。只是這貨整天四書五經,之乎者也的都快讀書讀傻了。原來覺得他還有几分血性,可自打做了自己親兵接觸下來之后,發現完全不是之前想的那麼回事,這貨完完全全就是個一根筋的中二少年。以前那些舉動基本上都是在他熱血上腦的情況下干出來的,可偏偏就有人配合他,最后才害的上万人失去了性命。

  好在他遇見了李信,否則這會沒准就引咎自戮了。

  火把也點了,鐵炮也放了,吶喊聲也響徹夜空,李信十分滿意今夜行動的效果,估計守城的軍將應該被唬的不輕。折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李信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大手一揮。

  「撤軍!」

  城外火把盡滅,亂哄哄的足足有半個多時辰才撤了個干干淨淨。

  城下明軍的舉動將阿克濟阿看糊涂了,這大半夜的呼呼啦啦弄的動靜不小,折騰完了這就撤麼?是不是好歹也得攻一下城意思意思吧!

  撤就撤吧,明軍不攻城更好,自己只要保證這肅寧城不失,就對得起鰲拜章京在天之靈了。雖然明軍撤走,阿克濟阿仍舊不敢有絲毫放松,万一這是明軍的緩兵之計,再殺個回馬槍呢。

  如此,一直守到天亮明軍再沒回來。于是又派出探馬、偵騎,方圓十几里竟是一丁點明軍的蹤跡也沒發現,這可是奇怪了。原本他打算天明之后便派人向河間府岳托報信求援,但事有蹊蹺,他決定先緩一緩。

  誰知過了半夜,城外又一次數里舉火,鐵炮隆隆,而且這一次是真格的有炮彈轟到敵樓之上,木質的房檐都塌了大半邊。

  阿克濟阿盯著城外「數万大軍」開始天人交戰,大清鐵騎何時被南蠻奴圍在城里嚇的不敢出城過,向來都是大清八旗鐵騎圍著南蠻奴一陣猛打。若在平時,單為了這臉面也應該拼了。

  可正當阿克濟阿下定決心准備出城的時候,腦中另一個聲音卻在嘲笑他,忘了以前吃過的虧,受過的傷嗎?一念及此,腹部的傷口竟又隱隱作痛了,這傷口最近雖不似開始那麼疼的難耐,但卻仍舊沒有愈合,還時不時的流出些膿水來。

  城內傳出雞鳴,天將破曉。

  也罷!阿克濟阿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

  京師,內閣首輔劉宇亮府邸,一乘二人抬的小轎停在了側門外,轎簾掀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側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邊閃出一名仆從,衝那胖子道:「怎麼才來?閣老已經等你多時了。」

  那胖子立即陪著笑臉:「轎夫走的慢,您多擔待!」

  然后伸袖一遮,遞上一角銀子,塞入那仆從手中。那仆從見了銀子則立即換上了另一副態度,隨口說著一些隱秘,「快隨我來吧,昨夜宮中來了旨意。讓閣老今日一早陛辭……」

  那胖子聽到這里,心思卻已經亂了,劉閣老不是說到了正月才走的麼,如何今日便走,兩万兩銀子豈不是打了水漂?那可是借來的款子,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都是這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把錢要回來,那是万万不能的,否則傳揚出去,自己還怎麼在官場上混,可如果不要回來,這事儿又沒辦成,又拿什麼去還人家?

  懷著一路忐忑,胖子來到劉宇亮家的會客廳,一路上所見盡是劉家仆從前前后后,忙著打包物什,看在那胖子眼里卻是別有一番蕭索滋味。

  劉宇亮此時紫袍冠帶早已穿戴齊整,一見那胖子進屋,便開門見山。

  「玄年,昨夜皇上下旨,令老夫今天就陛辭,昨儿商議的事可能有些難辦了。」

  那胖子字玄年,姓熊,名開元。曾任吏科給事中,當年因受周瑞豹考選事件牽連,被貶為山西按察司照磨,曾走周延儒的路子希望調回京城,豈料被周當場羞辱,自此便與周結下了仇,數年之間都蹉跎于山西。

  熊開元與劉宇亮此前交集頗多,自打劉宇亮當上首輔之后,便又動了調回京城的心思。私自來到京城后,東拼西湊了兩万兩銀子,便來走劉的門路。

  那天來劉府時,劉宇亮盛情之至,弄的他感激涕零,以為這劉閣老甚念舊情,當場就命人將銀子卸在他家。

  誰知,出了劉家卻得知了一個如同五雷轟頂的消息,劉宇亮早在上午朝會時便向皇上請准出京督察軍情。氣的熊開元跳腳暗罵,劉宇亮真不是個東西,明知道自己要走還黑他兩万兩銀子。于是當天便去找劉宇亮理論,劉宇亮則好言撫慰,請他放心,收了銀子斷沒有不辦事的道理。

  熊開元無奈之下只有選擇相信劉宇亮,誰知這才過了一日,劉宇亮竟然就要出京……

  「唔……」

  熊開元不好發作,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搭茬,只是唔了一聲,他想看看這劉宇亮究竟如何向他交代。

  「說難辦,也好辦,眼下便有個大好的機會,只看你有沒有這膽量。」

  聽劉宇亮的語氣,竟是此事還有轉機,熊開元大喜。

  「閣老就別賣關子了,只要能讓開元調回京城,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肯的。」

  劉宇亮嘿嘿一樂。

  「皇上委老夫督察天下兵馬事,即將南下,如今帳下還缺個中軍司馬,不知玄年有意否?將來回京,別說一個給事中,便是一部的侍郎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中軍司馬是負責中軍錢糧的一個差事,若在天啟朝以前,這絕對是個美不堪言的美差,可如今這今天下兵連禍結,總督、巡撫每年不得死上几個,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錢糧官。自己敢做,也得有命去當啊!熊開元越想越生氣,心裡面將劉宇亮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可卻是無可奈何。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認命,劉宇亮吞了他兩万兩銀子,自己老老實實回山西去當他的按察司照磨。二是,賭一把,跟他去當這個錢糧官,不成功則成仁。

  也罷!

  熊開元狠狠一拍大腿,決定已下!

  ……

  鐘鼓齊鳴聲中,大明皇帝朱由檢早朝群臣,昨夜間南邊送來一則戰報,帶來了絕好的消息。

  據說韃子偽王多爾袞在高陽城下吃了大虧,好家伙,一個小小的高陽便牽制了韃子數万大軍。更據說,有數名韃子大將被斬殺。這些信息情報雖然不盡不實,但只要有三成是真的,那也是此番韃子入寇以來最令人振奮鼓舞的消息。

  諸多情報彙集在一起,讓朱由檢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與高陽息息相關的人,那就是三朝老臣孫承宗。

  一個想法在朱由檢的腦中跳了出來。

  注:按察司照磨,翻譯一下就相當于現在省檢察院里管檔案的一個股級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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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廷議彈劾

  早朝鼓聲一過,文武百官按照各自品牒序列徐徐進入奉天殿,三跪九叩大禮,山呼万歲,一番流程走完才分列殿中。劉宇亮身為內閣首輔自然身居群臣首位。

  這是劉宇亮出京之前最后一次參加朝會,朝會完畢按照慣例會被皇帝私下召見,奏對完畢便可以去內閣交接,走馬上任他這軍情督察事。這些事情都是已經定下的 ,雖然前途未卜,但朝會時的心情還是較為輕松的。

  連日來朝會都是針對如何應對韃子做各種議論,終于定下了由首輔督查軍情這個折衷的方案,群臣滿意,皇帝也滿意。在 朱由檢眼里,大臣們最大的問題便是不敢用命,這才是導致朝廷的政令被推諉而效率低下的根本原因。所以他即位后,有相當大的精力都是用在思考如何能保證大臣不謀私利上。天下勤王兵馬由盧象升統領,朝中又有楊嗣昌這樣的大戰略家坐鎮,朱由檢想不出除了不敢用命這個理由外,還呢有其他的原因。

  所以,劉宇亮南下勢在必行,他朝會上自請出京督查軍事,使得朱由檢茅塞頓開。不過,今日朝會他還有更重要的決定要宣布。

  朱由檢令太監宣讀昨夜的軍報。尖厲而刺耳的聲音在奉天殿中回蕩,文武百官們豎著耳朵生怕遺漏了什麼,防止奏對時出了差錯。但聽完之后頓覺匪夷所思,高陽城一個地方上的 小縣城,是如何拖住多爾袞左翼軍主力如此之久的?

  很多人第一反應,這很可能是有人謊報軍功,但轉念一想,高陽彈丸小城,一沒有朝廷朝廷大臣在此,二沒有大軍在側。謊報軍功與否,能拖住韃子大軍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朱由檢環視殿中文武百官,問道:「諸位臣工,都說說,你們都有何想法。」

  皇帝話音方落,大臣們一陣竊竊私語。

  楊嗣昌出班奏道:「賞功罰過,按成例去辦即可!」

  大臣們聽到楊嗣昌如此建議,立即紛紛附和。朱由檢不滿的看了一眼楊嗣昌,這份軍報他昨夜第一時間便命人抄送到楊府,並且在朱批中加以暗示,怎麼今日卻如此不開?

  「臣亦有本奏!」

  出班之人是大理寺左少卿范復粹。朱由檢示意他暢所欲言。

  「臣認為,高陽一戰雖然尚未取得實質戰果,但拖住多爾袞數万大軍連日難發,為駐地勤王兵馬北上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實乃北虜入寇以來難得一次大勝,朝廷應當予以表彰,並且昭告天下!有功者重賞,有能力者提拔!」

  朱由檢大為點頭,深以為然。范復粹這番進言簡直就是為自己接下來的安排鋪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這個小老頭真是越來越招人喜歡了。敢進言勸諫的人朝堂之上有很多多,但既敢進言勸諫又能体察聖意的人可就鳳毛麟角了。

  「范大人此言不妥!」

  出班發言者是禮部左侍郎薛國觀,他上前一步,對御座上的朱由檢行了一禮。

  「啟奏万歲,臣認為范大人所言不妥……」

  薛國觀自說自話,似乎完全沒主意朱由檢的逐漸冷下來的臉色。

  范復粹反問道:「敢問薛大人有何不妥?」

  「整件事不過僅僅是一封沒有切實證據的軍報,如果朝廷據此便定下賞功升遷,万一將來有不實之處,朝廷又該如何處置?」

  還真如薛國觀所說,群臣只不過是受到了皇帝的誘導才先入為主的認為此事定然不虛,可一旦有人挑明了其中的隱憂大家便又恍然大悟,紛紛符合此說極有道理。范復粹句句是站在朝廷公心的 出發點,薛國觀指出其中的隱憂,是以他並不惱怒,而是用探討的口吻詢問。

  「再敢問,依薛大人之見,朝廷該如何處置這封軍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似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待塵埃落地,賞功罰過又有何妨?若功勞實實在在,誰又能給抹殺了 ?」

  朝廷原本也是有此成例的,薛國觀如此建議大也無可厚非。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卻在百官中傳來。

  「薛大人如此,只怕是有私心吧!」

  這一句話如同踩到了薛國觀的尾巴一般,也顧不上君前失儀霍的轉過身,搜尋那個說他私心之人。這也由不得薛國觀不動怒,皇帝的喜好身為閣臣的他自是極為了解,最是痛恨臣下有私心,這人如此說等于是往他身上潑髒水,捅刀子。

  薛國觀的目光終于鎖定在一個相貌奇丑的老頭子臉上,一臉的麻癩看的他好似吃了蒼蠅一般。他難受不是因為此人長的奇丑,而是因為此人的身份特殊。

  這個糟老頭子正是當今大明天子朱由檢的老師禮部右侍郎張四知。

  只見張四知干咳了一聲,緩緩出班道:「薛相的心思能瞞得了万歲,卻瞞不過老朽。」

  「你 ,你把話說明白了!」

  張四知一陣冷笑。

  「首輔劉大人即將出京,薛相身為次輔自然水漲船高!」

  「哼,這與軍報何干?」

  薛國觀拂袖斥道。

  豈料張四知几步來到丹墀之上,衝著御座之上的朱由檢伏地叩拜。

  「臣彈劾薛國觀,以權謀私,視家國公器為儿戲!」

  朱由檢在御座之上被弄的哭笑不得,原本正商議軍國大事,怎麼又搞成談何扯皮了,這議題今儿跑的有點遠,身為朝議的主持人,他覺得有必要將朝議拉回正題。

  「張師傅快快請起,如此何來,今日只議軍國,彈劾一事改日再議。」

  朱由檢趕緊在御座上虛扶一下,請張四知起身。

  誰知這張四知竟然匍匐不起,「万歲不准臣所請,臣就在這丹墀之上長跪不起。」朱由檢只好命小太監下階去扶張四知起來。

  朱由檢最重誠孝,張四知是他的老師盡管有著各種毛病,但只要無關大局,他都任其折騰,如今只是在殿上與同僚鬧意氣,他如何能申斥?

  薛國觀被張四知氣的渾身顫抖,他在几年前任春闈考官之時曾黜了一份卷子,那卷子的主人正是張四知的小儿子,自此兩家算是結了仇,卻沒料到他竟然在這個當口來給自己下絆子。

  「你 ,你莫血口噴人!」

  張四知在小太監的攙扶下爬起身來,又深深彎下腰去向御座上的皇帝也是弟子還禮,然后在轉身昂起頭,抬高了聲調。

  「高陽軍事是假?老朽看你公心是假才真。」張四知咽了口唾沫,繼續道:「高陽城中坐鎮的乃是,三朝元老,先帝的老師孫稚繩。老夫此前便聽說,孫閣老他數月前便毀家紓難,變賣了所有家財修筑高陽城牆,招募民壯。此事你可知曉?」

  「倒是第一次聽說!」

  薛國觀准備工作做的不夠,對于孫承宗在高陽的作為並不甚了解,但聽張四知說出來,心中亦是驚訝,孫承宗竟忠烈如斯。

  「關錦防線你可知曉?」

  「滿朝文武誰人不知?」

  張四知不無得意的冷笑。

  「孫閣老能把那關錦防線守得滴水不漏,就不能用那高陽城拖住韃子大軍嗎 ?如果沒有高陽城拖住韃子,恐怕遭受劫掠的省份就不止直隸一家,山東、河南、南直隸,都將直面韃子兵鋒。你怕万歲重新啟用孫閣老,又忌憚孫閣老之能,擔心自己進階首輔之路又多了一道障礙,竟然污蔑這赫赫功勞是子虛烏有,你說 ,你不是私心又是什麼?」

  薛國觀聽到張四知問關錦防線便已經意識到不妙,見他如此類比已經氣的渾身顫抖,關錦防線和高陽城那能是一回事嗎?遼東關外那是有朝廷的銀子來支持,又有聲威赫赫的關寧鐵騎配合才有如此成績。高陽城有什麼?孫承宗毀家紓難,他孫家渾身是鐵又能打几根釘子?高陽城更是低矮殘破,還沒有一兵一卒,新招募的民壯能起多少作用也更值得商榷。

  但這些道理自己明白,卻不能公之于眾,如果距此辯解否定孫承宗就正好落了張四知彈劾他謀私的口實。

  至此,薛國觀有口難辯,只有伏地向朱由檢請罪喊冤。

  「請万歲為老臣做主,張四知他血口噴人,我薛國觀敢于御前發誓,若有半點私心,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朱由檢面色已經很難看了 ,但仍舊好言相勸,國家危難之時讓諸位臣工精誠團結,並沒有追究張四知對薛國觀的指責。這些對薛國觀的指責,群臣看在眼里,心中都有杆秤,到底是不是血口噴人,都有數的緊。

  薛國觀老淚縱橫千恩万謝從地上爬起來,回歸序列,但心底里卻一片冰涼,他知道,自己今生都無緣首輔之位了,看向張四知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怨毒。

  眼見紛爭落地,皇帝的意思又十分明顯,楊嗣昌站出來打圓場收拾殘局。

  「万歲,高陽大功,朝廷重視也是理所應當,但戰時通訊不暢,不如派重臣攜聖旨親去一趟,有則重賞,無則勉勵。」

  朱由檢不由的點頭,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正眯著眼睛看戲的首輔劉宇亮聽楊嗣昌如此建議,頓時覺得氣氛不妙,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注:丹墀,指宮殿赤色台階和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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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聲東擊西

  果真,朱由檢開口了。

  「重臣代朕前往實在太好不過,此事不如便由劉卿一並代勞。」

  劉宇亮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皇帝口中的劉卿指的就是自己。他一抬眼見到皇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連忙穩住心神。

  「臣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劉宇亮心里明鏡似的,無論如何,這差事終歸都將落在自己頭上,畏首畏尾也是死,大義凜然也是死,何不死他個風風光光,流芳百世。

  朱由檢點點頭,不愧是當朝首輔,如果在場的大臣能有劉宇亮一半用命,大明江山何至于此。傷神的問題不便在奉天殿想的太深入,對于敢于做事的臣子,他從來都不吝惜獎賞,他甚至已經決定了劉宇亮回來之后的封賞規格。

  「不過是去趟高陽,又不是一去不返,劉卿且去,朕就在這紫禁城中待爾凱旋!」

  「臣謝主隆恩!」

  劉宇亮一雙干涸的老眼濕潤了,是感動也是傷懷,只怕是此去經年,后會無期呢 !

  殿中大臣都很清楚,孫承宗的起復已經近在眼前,這朝中爭斗恐怕又要風起云涌了。楊嗣昌、薛國觀、張四知、劉宇亮、周延儒,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再加上一個不論文韜武略,還是資歷都遠勝其他人的孫承宗,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一個不小心站錯了隊,那就是万劫不復啊。

  接下來應該議的就是對孫承宗的封賞規格,楊嗣昌主動奏對。

  「直隸形勢復雜,敵我犬牙交錯,為便宜行事,臣建議委孫承宗署理保定、真定、河間三府軍事。」

  朱由檢搖頭,大臣們紛紛愕然,先前他們還覺得楊嗣昌議的這個臨時差遣未免太小家子氣。難道皇帝壓根就沒想啟用孫承宗,是大家伙會錯了意?

  正猶疑間,朱由檢給出了答案。

  「孫卿三朝元老,漢則孔明,唐則裴度。豈能用之三府?朕意已決,授東閣大學士,領兵部尚書銜,經略直隸、山西、山東三省軍事。」

  ……

  肅寧城外,經過半夜的折騰又恢復了平靜,明軍放了半夜的炮,竟然又沒攻城,繼續派探馬出城偵查,仍舊沒發現半點明軍去向何處的跡象。

  到了半夜,阿克濟阿立于城頭之上,單等明軍再來襲擾。果不其然,黑暗中一炮竟似響雷。

  「哪里響雷?」

  阿克濟阿在南門守著,這炮聲卻不是在南門外傳來的。過不多時,有二韃子一路小跑過來。

  「佐領大人,明軍在西門放炮!」

  「走,去西城看看!」

  阿克濟阿帶著軍卒從城上奔往西門,但見西城外火光閃爍,燈火之色與前兩晚想比弱了不少。

  「佐領,咱們總這麼躲在城內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派兵出城試探一下!」

  阿克濟阿思索了片刻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可,明軍便是想引我們出城迎戰,如此才好趁機奪取城池!大將軍援軍轉瞬機制,何必急在一時」

  此前几次肅寧的失守都極為蹊蹺,大片夯土城牆坍塌,據說每次都伴隨驚天的響雷。具体如何卻是沒人親眼見過,阿克濟阿也曾仔細的查看了裂開的夯土城牆,廢墟上有著濃烈的火藥味,據他擦側應是被炸開的 ,但是火藥的威力真能大倒可以將城牆炸開嗎?如果大清八旗鐵騎也學會了這種技术,寧錦那些城堡豈不是唾手可得?

  出于謹慎,他用粘土將裂縫填平之后,重點派了人看守這一段城牆,万一明軍半夜又把城牆搞塌掉,那可就危險了。

  城外李信盯著燈火搖曳的肅寧城頭,臉上泛起詭異的笑容。

  「報!岳托大軍已經,已經出了河間城」

  一騎疾馳而來的探馬不及將氣喘勻,便迫不及待的將軍情報予李信。李信聽后一擊雙掌。

  「好!等的就是這一刻。收兵!」

  「曾敢何在?」

  「末將在!」

  曾敢身穿著向李信軟磨硬泡來的鱗片札甲,雙手環抱唱喏,似模似樣。

  有軍卒揶揄道:「你一個親兵,末什麼將?」

  曾敢放下讀書人的架子以后便和李信麾下的軍卒混成一片,平日里嬉笑打罵成了常事,僅僅几日再看曾敢,哪里還像是個 自幼飽讀詩書的秀才?

  李信瞪了一眼那插嘴的軍卒,沉聲對曾敢囑咐道:「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帶上百姓,出肅寧向東去獻縣。記住了,一旦遭遇韃子大軍,不可戀戰,全体化整為零,往滄州直奔大海。」

  曾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那,又如何與將軍彙合?」

  李信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他左臂。

  「你還真想當這丘八嗎 ?你飽讀詩書,自然不能空負了這一身的本事,將來會有更有意義的事等著你、至于何時再見,便是你我的緣分了!」

  曾敢不想走,但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帶著百姓們向東,關乎李信整個布局的成敗,唯有如此,他堅定的點點頭,眼前竟騰起一層霧氣。李信目送數千百姓在黑暗中絕塵而去,一陣悵然。

  「走,隨我去河間!」

  ……

  河間府,深夜至此,衙署廳中仍舊燈火通明,岳托的眼疾嚴重影響了他的工作效率。他趴在在地圖上,仔細辨認著山川位置,傍晚間剛剛派出去的6000八旗步卒此刻八成已經到了肅寧。

  肅寧附近出現上万的大軍,算來算去,除了高啟潛的關寧鐵騎便沒有別人,所以他還是相當重視的.目前他所需要做的便是用這八千人加上肅寧城中的三千人牢牢的吸引住高啟潛的關寧鐵騎,然后多爾袞從側后突襲,再一舉將其干掉。如此一來,直隸的僵局將就此被打開。

  大清鐵騎被這個小小的高陽和這支小小的殘軍拖的太久了,必須快刀斬亂麻。

  突然,外邊傳來急報!

  「報大將軍,斥候發現一支明軍約5000人的規模,由肅寧直奔獻縣而去。」

  岳托臉色大變眉毛一挑,他敏銳的意識到,明軍開始行動了。但他們派出一支人馬去獻縣作甚。獻縣雖是由武邑通往河間的要道,但也只留了不足千人,如今明軍動作如此之大,是想將杜度率領的右翼軍主力與后方隔絕麼?

  想到此處,岳托再也坐不住。如今他眼疾在身自然不適合親自領兵,只好將留守河間的副將派了出去,領兵五千直殺奔獻縣。

  有幕僚不無擔心的勸他,「大將軍,將精銳金屬派出,河間一旦有個閃失……」

  幕僚的話點到即止,便不在深入,岳托何嘗不知如此做的冒險,但行軍打仗也如算术一般,只要將這塊地盤上的兵力通通計算一遍,愈是准確,便可用最少的兵力取得最大的成果。

  明軍在肅寧、獻縣兩地展開根本就沒可能再派出足夠威脅河間府城的軍隊,更何況河間府城城高池深,千把人根本就不夠看的。

  直到晚間,軍報再次由南方傳回。

  「大將軍,獻縣軍報。」

  岳托令幕僚替他念軍報上的內容,聽罷臉色驟然間巨變。由肅寧攻擊獻縣的數千明軍,竟然在大軍開到獻縣之時作鳥獸散了。獻縣守將捉了几個活口,審訊之下才知,這几千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明軍,而是徹頭徹尾的明朝百姓。

  「中計也!」

  岳托一口鮮血噴將出來,人事不省。

  同時,府城之內只覺一陣地動山搖,衙署里的韃子們驚慌失措,先是大將軍突然吐血昏迷,然后是天將怪兆。但他們卻不知道,這哪里是什麼天將怪兆。

  河間府城西北角的城牆被炸出三人多寬的口子,一伙騎兵疾馳至此,紛紛由這口子進入城內。

  一馬當先之人正是李信。身側是騎兵左隊隊官陸九。

  「陸九你這活干得漂亮!」

  陸九嘿嘿笑道:「十三哥這一招鮮可以吃遍天下了,但凡是這夯土城牆,咱高陽軍准保都能給炸塌了!」

  原來,早在定計之前,陸九帶了十几個人就被派來執行這項秘密任務,基本上每次都是后半夜三更天行動,雞叫一遍就收工。連日來加倍小心翼翼,竟也沒被韃子發現。

  「走,去縣衙,咱們會一會這 大貝勒岳托!」

  其實,岳托的來頭遠勝于鰲拜,並且一點都不低于豪格。他乃是四大貝勒之首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善謀善戰,是愛新覺羅家族少有的因功被封為親王的第三代人物。只是因為性格耿直,向來不被皇太極所喜愛,因此屢屢獲咎,直至王爵被削,但其后又因功獲封貝勒。

  歷史上的岳托如果不是此次入寇病死濟南,將來皇太極死后,滿清上層的格局未必便是后來的多爾袞一家獨大。

  再說河間城中,已經徹底亂套,大將軍暈厥,明軍進城,主力大軍悉數派了出去,留守城內的多是二韃子,軍心極易受挫。鬧騰了一陣,韃子們基本上便都陷于無人指揮各自為戰的尷尬境地。李信將馬一分為二,一路掃蕩城中韃子,一路直奔衙署。

  衙署正廳中,岳托長長喊了一聲痛,清醒過來。眼前一片模糊,卻是滿耳的驚慌失措之聲。

  「來人,來人!」

  一連喊了數聲,明明聽見有腳步聲,卻沒人回應,岳托不禁心中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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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岳托之死

  岳托只聽得數聲冷笑,聲音陌生的讓他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來者何人?」

  伴隨著倉皇的嘈雜之聲,岳托意識到事態已經不可遏制的惡化了,心中有了判斷,反而不似剛剛蘇醒時那般驚愕,緩緩坐回榻上,將身子挺直,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茫然盯著前方。

  「高陽李信!」

  岳托長嘆一聲,終于與那明朝殘軍的將軍見面了,但他卻無論如何想不到是在此種情境之下。

  「可惜岳托雙目已盲,不能記住爾等面目,將來化作厲鬼,再….再與爾……爾等……」

  竟是聲氣越來越小,頭一歪再沒了動靜。

  王朴跟在李信身后見到了這讓他終身難忘的一幕,多少年來清軍對明軍已經成了噩夢一般的存在,几乎達到了談之色變的程度,別說一個偽王,便是普通佐領也能攆的他們屁滾尿流。

  他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確定這不是做夢,如今竟然生擒了一名親王,這得是多麼大的功勞。但見岳托沒了動靜,頓時覺得不妙,几步上前拉了一把,整個身子突的向后仰躺于榻上。罩在身上的貂皮大氅散了開來,只見岳托前心正插著一柄匕首,殷虹的鮮血染透了白色的中衣,獨獨一雙眼睛仍舊空洞無神的盯著屋頂。

  「怎,怎麼死了?」

  王朴甚覺可惜,后悔在剛剛進屋時沒有注意到岳托的異樣。

  這岳托終是受不了被俘的恥辱自盡身亡,也算是一代豪杰,李信伸出右手在岳托臉上一拂,本想合上他的眼睛,誰知竟是不能,。

  陸九帶著人在廳中一頓搜索,只聽有軍卒驚叫了一聲。

  「在這里!」

  大伙圍過來一看,竟是此前送來的鰲拜與瑪濟克的人頭。仍舊裝在木匣中,供在几案之上。

  一股異味扑鼻而來,兩顆頭顱顯然已經過了防腐處理,面部顯得詭異而又可怖。

  李信霍的轉身。

  「陸九,將岳托人頭割了,出城北上。」

  河間絕不是久留之地,李信先殺鰲拜再殺岳托,等韃子反應過來,必然會瘋狂的報復,這千把人真是不夠看的。所以他要北上,韃子總不能為了追殺而放棄南侵而大舉向北追擊自己一伙殘軍吧。

  按照王朴的意思是將河間府城一把火燒了,什麼都不留給韃子。但李信沒有同意,韃子早晚要撤出關外,河間終究要回到大明手中,這都是百姓們百年累積而成的財富,決不能就如此付之一炬。

  ……

  肅寧,這一夜明軍沒有再來,韃子們並沒有安穩的睡個好覺,誰知道明軍是不是有意使其放松,再突然出現加快節奏攻城呢!阿克濟阿几乎是整晚衣甲不卸,守在城上,為的就是怕明軍突然攻城。

  直至天將破曉明軍還未出現,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一夜總算熬過去了,連日來被那明軍弄出許多動靜,連佐領阿克濟阿都被搞得已經有些神經兮兮,不敢出城應戰。

  但阿克濟阿卻並沒有因此輕松,反而更加不安,明軍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很快,答案揭曉。

  「報,大將軍援兵已到城外。」

  隨之,撒出去的探馬亦回報。

  「報,向東去的明軍在獻縣遇到大將軍援兵,已經作鳥獸散。」

  散了?這怎麼可能?這伙明軍可是在肅寧城下耀武揚威了几個晚上,將自己逼在城中不敢動作。他心中一動,問道:「大將軍派來援兵大約几何?」

  「總有六千之數。」

  阿克濟阿突然色變,「不好,河間危矣!」他急吼吼衝下城去,口中連不迭下著命令。

  「留下一千甲兵守城,其余人都跟我回河間,現在,立刻准備,半個時辰后出發。」

  隨即,又對身邊軍卒道:「帶路,去城外援兵駐地。」

  他對河間城中的大軍人馬了如指掌,派了6000來肅寧,又派了3000去獻縣,河間府城內基本上就已經空了。獻縣的明軍作鳥獸散這一點極不尋常,詳情一時無法得知,但隱隱覺得這未必便不是聲東擊西之計。

  此時,城外的援兵由于沒有遭遇明軍,而選擇就地駐留,等候進一步的行動。

  阿克濟阿急三火四,帶著隨身的甲兵疾馳而至,不顧駐地甲兵阻攔,喝道:「我乃阿克濟阿,有緊急軍情,快帶我去見你們主將!」

  阿克濟阿在清軍中的知名度不算低,韃子們多少都見過或是聽過此人,又見他急吼吼一副火燎眉毛的樣子,不敢耽擱立即引著他去見領軍副將。見到那副將后,阿克濟阿將心中的各種揣測與判斷一並講了出來。

  那副將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沉吟了半晌,大將軍有令,讓我等進擊明軍,便應是有了充分完全的算計。不如先派探馬,回河間探一探究竟?

  阿克濟阿終究還是貴公子脾性,一言不和便落了臉子,「迂腐,等探子一個往返回來,万一河間有變,什麼都來不及了!」

  那副將原本也只是出于對其兄拜音圖的敬重而耐著性子接待了這個貴公子,如今見他出言不遜,也立即冷了臉。

  「沒有大將軍令,恕難從命!本將軍務繁忙,將軍請自便!」

  說罷便帶著人揚長而去,不再理會阿克濟阿。

  阿克濟阿暴怒,卻無計可施。

  終于一狠心,決定自己帶著2000人回河間。

  一路疾馳,終于可以隱隱見到河間城頭的時候,但見一片平和,並沒有大戰跡象,一顆心才算安穩了下來,難道是自己揣測錯了?

  可奔至城下之后,他已落地的心又緊緊的揪了起來,但見城門四敞大開各色人等或急吼吼向外逃竄,或趁機鑽進城去,一顆心逐漸沉入谷底。

  終歸還是來晚了。

  ……

  河間府城北二十里,一處無名小鎮,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難民,亦有很多是隨著李信的高陽軍由河間城中逃出的百姓。整個鎮口亂哄哄一片,李信的帶著人馬與難民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就地休整。

  陸九看著陰沉沉的天色,滿臉的擔憂。

  「瞅著天又要下雪,十三哥,咱們得盡快找個落腳之地,總這麼四處流竄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李信並沒有回答陸九的問題,而是瞅著北方地平線,一雙眸子忽明忽暗的閃爍著,抬手一指前方。

  「前面便是任丘地界,咱們天黑便走。」

  據陸九所知任丘是沒有城牆的,韃子未必便派兵留守,此處還當真是個歇腳的好地方,可接下來去哪呢?

  李信仿佛看穿了陸九的心思一般,呵呵笑道:「養精蓄銳,養好精神,硬仗,惡仗還在后面。」

  聽李信如此說,陸九眼睛一亮,「十三哥可是有了目標?」

  只見李信一字一頓的說道:「保定府城!」

  兩個人緩緩的便已經接近了百姓們聚集的邊緣地帶,這處小鎮的難民似與別處不同,一路所見逃難的百姓們,皆是攜家帶口哭天喊地,一片悲戚之色。

  而此處則大不相同,閑漢三五聚在一起,吆喝連連,甚至還有的人支起了小攤子,販賣隨身攜帶的物什,真是奇怪。

  「這位兄弟,貧僧看你骨骼清奇,並非凡人,將來必成大業!」

  兩人愕然轉頭,竟是一位滿身污垢的大和尚,頭頂由于許久未刮,也長出了寸把長的頭發,但香疤依然隱隱可見。

  陸九問道:「大和尚在和誰說話?」

  「自然是與將軍說話!」

  「大和尚可是要化緣?」

  陸九終歸是凡人,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可仍舊敬畏鬼神,雖然覺得這大和尚甚是奇怪,也不好冒然給以顏色。

  誰知那大和尚雙掌合十,口中念念。

  「施主,你我再次相見也是有緣之人!」

  說罷抬頭,眼睛卻是盯著李信,臉上泛著油膩的笑意,隨即又重復了一句。

  「將軍,貧僧看你骨骼清奇,並非凡人,將來必成大業!」

  李信差點就脫口問他,有沒有秘籍一類的東西要賣,這里可是明朝,連穿越這麼不科學的事都發生了,沒准還真就有什麼吸星大法,獨孤九劍一類的秘籍。

  可大和尚的回答顯然讓他的這種小期望落空了。

  「山野小僧介休,數月前在終南山但見天象突變,紫微不顯,角、房、尾、箕諸星皆暗,唯北方斗星忽明忽暗,如今天下亂世降至,將有不世出的英雄,重整這山河。介休此番下山便是為了尋訪此人而來。」

  一番云山霧罩說的陸九心頭突突直跳,古人重讖語,相信天象。這陸九自然也不例外,他聽這大和尚說的如此懸怪,目光頻頻盯著李信,莫不是他口中所言這不世出的英雄就是十三哥?

  「大和尚你說清楚點,別整日介滿嘴不著邊際,你說 ,這不世出的英雄是不是俺十三哥?」

  那自稱介休的邋遢和尚,雙手合十,高念了一聲法號,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李信冷眼旁觀,不知這大和尚是打的什麼算盤,他前世便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即便連穿越這麼不科學的事都發生了,他還是堅信世上無神。這個介休如此做作必然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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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首輔南下

  邋遢和尚將故弄玄虛發揮的淋漓盡致,一張油膩的大臉始終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盈盈笑意。陸九已經從最初的厭惡、驚訝、質疑轉變為了五体投地般的折服。他的每一句解釋都恰到好處,又永遠不會將話說透,總是留給你遐想的余地。

  李信都不由得佩服起這個叫介休的邋遢和尚,如果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明朝人,恐怕也很難經受得住這一番故弄玄虛的誘惑吧。什麼天下大亂,不世出的英雄,都是狗屁。自己有著后世五年的見識,還是先知呢。想到這里,他心念一轉,一個邪惡的念頭涌上了上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何不陪他玩玩。

  附近人多耳雜,李信拉住那介休和尚胳膊道:「大和尚,咱們借一步說話!」

  介休欣然允諾,緊了緊肩上的乾坤袋,一伸右手,唱到:「施主先請!」

  李信也不客氣,率先向鎮外走去,「大和尚你說咱們曾經見過?」

  如果按照這個時代的人出于對出家人的尊敬,應他叫一聲「法師」或者「大師」,但李信本就心存戲虐,又覺得這和尚無事獻殷勤肯定沒安好心,所以對他並不客氣。那邋遢和尚介休也似聽不出李信口中的輕佻之意,依舊神色如常。

  走了十几步,遠離開吵雜的人群,李信停住腳步。

  「有一事想請教大和尚!」

  「施主但講!」

  李信緊緊盯著介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大明江山春秋還有几何?」

  陸九被這句話嚇的一哆嗦,心道,難道十三哥自己也有此意?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李信。

  那介休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又于瞬間消失,這當然沒能逃過李信的眼睛,由此更加斷定此人心中有鬼。卻聽他黯然道:

  「總超不過兩手之數!」

  「當今皇帝呢?」

  「亦不超過次數!」

  介休兩個問題回答完,面色平靜的就像在說阿貓阿狗一般,尋常百姓若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語,連捂耳朵都來不及,豈會如此從容鎮定,若說他心中沒鬼那才是見鬼了。這貨難道是專門勸人造反的專業戶?

  而且讓李信感到意外和震驚的是,這兩個問題他都回答的**不離十,現在是崇禎十一年,如果按照原本的軌跡,還有六年李自成就將攻陷北京城,崇禎皇帝煤山自盡。他說這兩手之數,將這個數字的區間縮小成了五到十,拋開神怪之說,此人對時局的估算也驚人的准確。

  正待詳細詢問,卻不料那介休已然轉頭離去,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話:「施主既然決心北上,何必在此踟躕,他日有緣必將再會!」

  李信愣住了,這貨居然連他的心思的猜到了,簡直是妖孽。

  剛想攔住他一問究竟。

  卻見几個閑漢突然拽住了介休,不懷好意的道:「大和尚袋子里可有吃的?」

  介休警覺的一把將乾坤袋抱緊。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其中一個閑漢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大伙看看,那袋子滿滿登登,大和尚不老實,兄弟們說怎麼辦?」

  「還聒噪個屁,搶吧!」

  那閑漢不再廢話,伸手就拽介休的乾坤袋,豈料介休死死抓住不放手。閑漢惱怒一腳將他踢到在地,喝道:

  「松手!」

  「不松!」

  「不松是吧,兄弟們給我一起揍!」

  鼻青臉腫紅的介休喊道:「我跟你們拼了……」

  陸九見狀便要上前去幫那邋遢和尚介休解圍。

  「大師被几個無賴纏上了,俺去……」

  卻被李信一把攔住,「先看看再說!」

  這貨一登場就將自己包裝的低調奢華有內涵,也讓他出出洋相,看他有什麼辦法脫身。

  百姓瞧見出了亂子,紛紛圍了過來瞧熱鬧,還有閑不夠亂的成心起哄。李信和陸九抱著膀子在路邊也一道看起了熱鬧。

  介休終于不敵几個閑漢,乾坤袋被搶了過去。那閑漢揪住乾坤袋兩角,正要一把將袋子撕碎,只覺得后腦劇痛,緊接著乾坤袋被人搶走,剛要暴怒,脖頸間又是一涼,一柄雁翎刀架在了肩上。

  鼻息間衝著刀身上的血腥味,那閑漢只覺得胯間隱隱發熱。

  「給大師賠禮!」

  陸九激昂乾坤袋扔到介休身前,又沉聲命令那閑漢。

  閑漢許是嚇的呆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陸九手腕用力,鋒利的雁翎刀便在他脖頸間划破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匍跪在介休身前。

  「大師饒命啊,大師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您就當小人是個屁,把小人放了吧……」

  介休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撿起自己的乾坤袋,在肩上背好,最后狠狠踢了那閑漢兩腳算是解氣。末了還來了一句。

  「出家人不和你這潑皮一般見識!」

  陸九兩眼一瞪,喝道:「還不快滾!」

  几個閑漢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跑了,陸九是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身上帶著殺氣,尋常人見了這陣勢,嚇得再不敢靠近。

  李信這時才走過來,揶揄道:

  「大和尚,可算得今日這血光之災?」

  言下之意,你連自己眼前的小小厄運都算不出來,又有什麼本事去算一國的國運。

  介休臉色漲紅,陸九上來解圍,「大師看看可丟了什麼物什?」

  「多管閑事,你不來貧僧也快把几個潑皮解決了!」

  介休白了陸九一眼,轉身便走,出去沒几步,腳下突然絆了個跟頭扑倒在地,那=肩上乾坤袋上的繩子竟然斷了,裡面物什立即撒了滿地,淨是些瓶瓶罐罐,期間還散落著几個饅頭。

  陸九愕然!遠遠瞧熱鬧的百姓,則忍不住嗤笑起來。

  介休低著頭也不說話,草草散落在地上的將東西裝進乾坤袋,頭也不回的跑了。

  李信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這和尚說之前他們見過,便問陸九。

  「陸九,咱們見過這貨嗎?」

  陸九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搖搖頭。

  ……

  月亮高高掛起,映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一支千人隊伍正在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

  「閣老高明,咱們走了這武清霸州一線果真沒遇著几個韃子。前邊過了任丘就可以轉向直奔高陽。」

  這一行人正是當今內閣首輔劉宇亮與熊開元。

  劉宇亮一聽到高陽就頭疼的直皺眉,據說從河間到高陽,多爾袞和岳托的數万大軍都集結在這一代狹長的地域里,如今一頭撞進去,生死未卜。

  「唉,這也是趕鴨子上架,主憂臣死,老夫身為內閣首輔不為聖上分憂,誰還來為聖上分憂?」

  與之並駕卻蠻了半個馬頭的胖子正是熊開元,他不以為然的道:「閣老所言自是在理,您一片赤誠之心,卑職看在眼里,感佩于心,普天下敢于親身犯險的內閣首輔,除了您還能有誰?」

  一番肉麻之極的話說出來,入了劉宇亮的耳朵,讓他渾身通透,舒服極了。不過熊開元話鋒一轉。

  「但內閣首輔豈是用來衝鋒陷陣的?如此還要將軍們作甚?卑下曾私下里和同僚提及過此事,大家都認為此事定然有鬼?」

  熊開元的話立即引起了劉宇亮的關注。

  「有鬼?」

  「對,這是有人在暗中使絆子!想把閣老攆出京城去!」

  劉宇亮聽到熊開元是這種解釋,嘆了口氣。

  「玄年那,你是沒在那奉天殿上,這事怨不得別人,聖上當時逼急了,如果當時老夫不出來……」

  劉宇亮又是一聲嘆息。

  「聖上震怒之下,老夫輕者烏紗不保,重者降罪戍邊。」

  也是情緒激動之下,他竟說出了在官場多少年也不曾吐過半個字的內心真實感受。

  熊開元並沒有因為劉宇亮的敞開心扉而大有知己之感,反而心中腹誹。

  「罷官也好,戍邊也罷,好歹還有命在,如今自討苦吃,可能要連性命都搭進去了呢。你願意送命也就罷了,還來坑老子,要不是為了那而万兩銀子,老子何至于此啊!」

  熊開元在暗自腹誹劉宇亮為了官不要命,就沒想想,他自己不也是為了錢不要命了嗎?

  「閣老身在局中啊,此事您只看到了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呢?」

  「此話怎樣?」

  「閣老請想,您如果出京誰受益最大?如果您一去不回誰又受益最大?退一万步,假如您沒主動出京而被聖上降罪,誰的受益又最大?」

  劉宇亮暗自沉思。將朝中重臣慮了一遍,滿足這個條件的人不超過三個。

  一是楊嗣昌,二是薛國觀,三是張四知。張四知與其頗有交情,其人又不善于朋黨,憑借皇帝撐腰不可一世,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楊嗣昌和薛國觀,這兩個人都脫不開嫌疑,自己倒台了,他倆上位的機會就非常之大。

  熊開元繼續拋出讓劉宇亮氣憤不已的信息。

  「楊嗣昌曾在那日朝會前一晚,匆匆入宮,這一點當夜的當值大臣曾經目睹,在宮中待了不下兩個時辰,直至夜深才出宮,楊嗣昌究竟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麼?為什麼第二天聖上就當殿發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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