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章 介休送信

  劉宇亮此前不是沒有想過楊嗣昌會從中作梗,但此人在朝中名聲一向良好,而且各種猜測也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也就作罷,但經過熊開元一番分析之后,這顆曾被他壓下的懷疑的種子在一瞬間生根發芽結果。

  「楊相究竟還是顧大局,識大体的,這種話以后万万不可再提起。」

  雖然他口中如此說,但心中已經認定了楊嗣昌就是在幕后策划將其攆出京城的主謀。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夜的交換著對朝中大事的意見,護送他們的五軍營參將李大千催馬趕了過來,再往前走過了白洋澱就是任丘地界,再往南走遇到韃子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所以他來請示劉宇亮。

  「稟閣老,前方已經到了韃子控制地域,由于敵情不明,末將請求暫時停止行軍,派出探馬偵騎,確認方圓三十里沒有韃兵,再行前進。」

  劉宇亮手搭涼棚試圖極目遠眺,黑夜之中雖然有滿地的白雪反射著幽幽的月光,目力所及也不過几十步遠。他重新坐穩于馬背之上,探出右手一指前方。

  「任丘彈丸小城能有多少韃兵,守城尚且不足,哪里還有多余的兵力出城截擊我們?不必停留,僅派出偵騎即可。」

  其實劉宇亮的內心獨白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之所以不願意停留,是因為他覺得黑夜之中原地宿營才是最危險的,況且高陽城距離此地已經不遠,盡快的抵達高陽,減少在路上的時間,就能減小與韃子撞見的几率,因此只有盡快的向任丘方向移動才會盡最大可能的避開潛在的危險。

  參將肩負保護當朝內閣首輔的重責,自然不會受到反對之后就輕易放棄,在他看來,于夜間貿然行進實在是件極為冒失的事。是以極力勸說劉宇亮改變主意。

  「閣老,敵情不明,万一遭遇韃子,后果不堪設想。大量的韃子軍隊云集于此,只要被一個韃子發現,所有的韃子便會在短時間內得到我們的信息,到那時再想成功甩掉他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果也不堪設想,卑職請閣老三思!」

  劉宇亮自然不會同意參將李大千的要求,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繼續行軍,休在啰嗦!」

  他的口氣已經極不客氣,但副將仍在做最后的抗辯。

  「閣老,哪怕是半個時辰也行,只要證實前方是安全的沒有韃子伏兵,大軍通行才万無一失啊!」

  「你這武夫如何聽不懂話嗎?閣老已經几次下令繼續行軍,想抗命不成?」

  「末將不敢!」

  五軍營參將李大千被熊開元訓斥的面紅耳赤,堂堂三品武官被一個小小的七品中軍司馬訓斥,但朝廷以文御武的体制在,他沒有半點反抗的權力,只能默默忍下。

  「末將得令,末將告退!」

  李大千不得已,派出了比以往多兩倍的偵騎,活動的偵查范圍也要比以往更大。

  突然,夜空中傳來一陣尖厲刺耳的鳴鏑之聲,緊接著數不清的火把由遠及近拋射而至。騎馬走在最前邊的軍卒來不及閃避,硬生生受了箭雨。

  這陣突然的箭雨引起軍中一陣騷亂,但五軍營不愧是京營三大營之一,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列陣准備迎敵。但劉宇亮卻嚇傻了,他開始后悔方才的剛愎自用,如果聽從參將李大千之言,此時便不會遭遇突襲,但說什麼都晚了。他偷眼去看那熊開元,這廝竟出乎意料的鎮定,伏于馬上,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李大千指揮手下兵馬列陣。

  由于黑暗中敵情不明,不宜貿然衝擊,最合理的戰术方案就是穩住陣腳,徐徐撤走。當劉宇亮看到李大千面不改色,沉穩淡定的指揮大軍徐徐后撤時,一顆噗通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可就在劉宇亮一顆心還沒落踏實的時候,大軍側翼突然舉火,嗚嗚的號角之聲低低傳來,接著便是一片喊殺之聲,竟是衝鋒而至。

  把劉宇亮驚的目瞪口呆,熊開元在馬上一震,竟差點跌落馬下。

  李大千立即指揮右翼變陣,准備迎擊敵人的第一次衝擊。

  ……

  任丘以西三十里豬籠河畔,一支不足千人的隊伍,正集結在岸邊准備渡河。所有人默不作聲,排成數路縱隊,井然有序。為首的軍官正是李信,趁夜過河也是應有之議,在韃子兵密集的河間高陽一線,越小心才越好。

  可沒多時便有軍卒來報,抓了個韃子的奸細探子,詢問該如何處置。

  陸九想也不想便令他們砍了,但李信卻有不同的看法。韃子奸細能出現在此處,證明韃子已經將此地視為他的掌控范圍。

  「慢著,先帶來審問一下!」

  等軍卒將那奸細提了上來,陸九和李信均是大吃一驚。

  「如何是你?」

  「大師?」

  此人正是日間在無名小鎮處遇見的和尚介休。

  只見介休和尚仍舊是那一身破舊袈裟,肩上也仍舊挎著乾坤袋。一邊掙扎一邊對左右不滿的說道:「貧僧不是奸細,貧僧不是奸細!」

  不管介休是不是奸細,也算是熟人,便不用時刻扭著他,于是示意軍卒將他松開。

  「大和尚,大半夜的跟蹤我們,還說自己不是奸細?」

  介休辯道:「大路在此,你們走得,貧僧便走不得?」

  李信不耐煩了,大軍渡河正是關鍵時刻,不願再于他多做糾纏,于是擺擺手。

  「好好好,我也不多說什麼,這就將你放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豈料那介休卻不依不饒。

  「施主此言差矣,你我既然同路即是有緣,如果各走一邊豈不是辜負了這份奇緣?」

  這一番肉麻說辭將李信徹底逗笑了,你一個和尚能和我有什麼奇緣?都是男人,難不成還要搞出點基情不成?就是他肯,自己也不肯啊!

  旁邊的陸九靈機一動。

  「大師可是還在尋找那不世出的……」

  陸九正待說下去,李信狠狠的從旁邊踢了他一腳,王朴發現了此處的異常,正在向這里觀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讓他聽了去圖落人話柄。

  陸九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如何不明白李信的意思,是以話到一半便閉口不言。

  介休卻道:「貧僧與將軍是有緣人,不如便送將軍一樁大大的功勞如何?可莫要推辭呦!」

  陸九眼睛一亮,功勞不嫌多,更何況還是大師所言。白日里介休尷尬的一幕絲毫沒影響踏在陸九心中的高大形象,畢竟善算人者,不善算己。

  「大師有話但講,就別賣關子了!」

  陸九搶先說道,有功勞不要是傻子。他能感覺出李信對這個介休存在著深深的戒備與厭惡,但在他看來,這完全是李信的偏見,難道十三哥對和尚有著難言的其他原因?

  眼看大軍已經有一半渡過了豬籠河,李信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介休和尚身上。再者,聽此人口風竟似有意無意在勸自己造反,這可絕不是什麼好事,手底下不過千把人,哪有這個實力。如果這大和尚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便有首個腦袋也不夠殺啊,所以這才極力的避開他 。

  可介休像狗皮膏藥一樣又貼了上來,「施主?」

  李信雖然也算殺人不眨眼了,但終歸還是對無辜之人動不了威嚇之心,無奈之下,不耐煩的說道:「有話快說……」

  介休連忙嬉皮笑臉的道:「好,貧僧這就說,后半段話不雅,可以不說了!」

  介休咂了咂嘴。

  「廢了這半天口水,嘴干舌燥,能不能給口水喝?」

  「說不說,來人,把這和尚給我打將出去!」

  「好好,貧僧這就說。」

  介休換了一副故作神秘的表情。

  「將軍可知京師有重臣南下?」

  李信聽了心中一凜,京師派重臣南下?是何用意,但隨即他又意識到,這話出自一個游方的和尚之口實在太不尋常。

  「本將軍都不知道,大和尚又是如何得知?」

  介休嘿嘿一笑,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欠揍的表情。

  「天機不可泄露!」然后他趕在李信發作之前又趕緊接著說:「但重臣南下的確屬實。貧僧夜觀天象,此人今夜將會有血光之災,將軍隨雖貧僧去,只要能保他無事,今后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這是不是一樁大功勞啊?」

  行軍大事,豈會因為一個僧人空口白牙便做調整?如果李信聽了那和尚的話,二話不說跟著他就走,那才是得了失心瘋,想升官想傻了!

  「大師口說無憑,俺十三哥如何能信?別說俺十三哥,就是換了俺也不能憑您一句話就讓大軍跟著您走吧?」

  介休抬頭望向天空,許是急了。

  「哎,貧僧就直說了吧,白日里貧僧超度了一具韃子屍身,這是從他身上發現的書信!原本下午便要送予將軍,豈料……豈料出了點小小意外,才耽擱到現在,但總算追了上來,應是還來得及!」

  說罷,介休和尚右手伸進乾坤袋里摸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封皺巴巴還帶著血跡的書信,遞給李信。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一章 遭遇大戰

  李信接過那封皺巴巴還帶著血跡的書信,展開大致掃了一眼,文字潦草,詞句晦澀,大致意思果是交代如何設伏一事。古代由于通信閉塞,往往緊要軍情為了以防万一,都不會只派一名信使,但這封信證明不了什麼。

  眼見著所有人馬陸續渡過豬籠河,一顆懸著的心算是徹底放了下來。李信將信交還給介休。

  「此事涉及重大,為我手下這千余條性命計,也不能草率行事,大和尚好意李信心領了。咱們就此別過,有緣他日必再相會。」

  說罷,李信衝陸九使了眼色,示意他渡河。陸九自是不會違拗李信的意思,衝那和尚一笑,渡河而去。李信也隨之入河,奔向對岸。那介休急的直跳腳,卻無計可施,衝著李信的背影喊著:

  「施主,施主請在聽貧僧一言,你可看了設伏地點在哪里?哎,等等貧僧……」

  最終介休和尚也跳入冰冷的豬籠河中,涉水而過。此處豬籠河水位並不淺,最淺處也深可及腰,加之連日雨雪,水位在短時間內竟又漲了一截。水流湍急,夜色昏暗,一不小心就有被水衝走的危險,難怪李信時刻這般緊張。

  渡過這豬籠河,正北是白洋澱,往西南四十里便是高陽,往西北三十里便是安州。高陽城下重兵集結,所以李信選擇了走安州,繞過安州以后直驅清苑、安肅和容城一線。

  李信如此自有打算,一是遠離河間府,以避開韃子因為岳托以及鰲拜慘死的報復,二是韃子大軍畢竟人少,不可能逐城留下重兵把守,可以伺機攻打奪回陷落的一些縣城,如此領兵侵入多爾袞左翼軍的后方,正可以牽制其對高陽的攻勢。

  行軍路線設定的是由安州城北繞行而過,可當他們從白洋澱右岸而過時,卻遇見了衝天的火光與震耳不絕的喊殺之聲。李信陡然警醒,能在此處廝殺的定是韃子與明軍。既然讓他們遇上了便決不能視而不見。

  「陸九,速速派人前去偵查。」

  片刻功夫便有偵騎回報,果是大明官軍在與韃子激戰。但這些明軍與此前遇到的絕大多數明軍又有所不同,几乎個個鮮衣怒馬。對于這種細節,李信不及多想,帶著人奔向不遠處的一塊高地。

  此時決不能貿然加入戰團,否則很可能被白白卷亂兵之中,從而失去了突施偷襲的優勢。

  但見里許開外,火光衝天,兩支韃子人馬數目不多,卻極為活躍,呈左右犄角之勢正在圍攻中間明軍,被圍攻的明軍雖然處于劣勢,但陣型仍舊有條不紊,可見是受過正規訓練的精銳之師,其指揮者也定然是一名久歷戰陣的驍將。

  讓李信覺得奇怪的是韃子,似乎並不急于猛攻猛打,而是在有意拖延時間,這才給了中間這支明軍以喘息之機。一雙眉頭隨之緊鎖,他該從哪里下手最為合適。他不經意間瞟過站在身旁的孔有德,頓時想起來,肅寧那兩門小鐵炮有木質的輪子,所以臨走時便用駑馬隨軍拖走,這回可以派上用場了。

  李信衝孔有德一指那遠處火光搖曳的韃子軍陣。

  「孔兄,可有把握操炮打那韃子左翼?」

  孔有德在臨上這坡地之時,便已經將周圍的情況估算了個七七八八,此處距離韃子左翼不過里許,當在鐵炮衝擊范圍之內,于是點頭。

  「擋在射程之內,打中的几率也不小,但是卻不能用開花彈,殺傷力便小了許多。」

  李信當然知道,開花彈有效距離要比實彈小的多,但開炮的作用除了殺傷以外,更重要的是在聲勢上的震懾。一旦炮擊開始,韃子陣腳必然會因為軍心出現的動蕩出現混亂

  孔有德這個二韃子在關鍵時刻總能派上用場,但見他指揮著几個臨時訓練出來的炮兵,裝彈,瞄准。在進行完最后的准備工作后,所有人遠離大炮,孔有德親自持火把一一點燃引信。

  但聽轟轟之聲,附近的大地都為之震顫。

  兩門實心鉛彈全部射空,孔有德毫不沮喪,頭炮多為校正之用,加之距離又遠,打空了也不奇怪,立即命令操炮手清理炮膛,降溫澆滅火星,然后裝藥,裝彈,壓實,校正瞄准。

  兩炮雖然射空,但李信很快就發現,清軍隨之出現了異動,左右兩翼有了向后的動作,試圖與被圍的明軍保持一定距離。陸九突然插了一嘴。

  「這不等于給韃子報信,告訴他們咱們來了嗎?」

  李信搖頭,「韃子不知我方虛實,如此一來正可震懾他們不得輕舉妄動。」

  說話間,孔有德擎著火把,第二次點燃炮尾處的引信。

  轟轟兩聲,其中一炮正擊在韃子左翼軍陣之中。

  由于韃子是密集陣型,鉛彈帶著 火藥爆燃的高溫呼嘯而至,第一次落點便將兩個韃子甲兵掃的腸穿肚爛,炮彈落地之后並沒有停止,而是由地面談起繼續向前飛去,這一路又掃到了七八個韃子甲兵,被掃中者輕者肢体被削斷,重則當場斃命血肉模糊。這枚鉛彈在韃子甲兵人群中三個起落才停了下來,一炮死傷十數人。

  韃子左翼出現了一陣騷亂,但在各部軍官的約束下,很快便恢復了秩序。

  被圍困的明軍軍陣之中,一個身著長袍的胖子聞聽大炮之聲,又見炮彈落入韃子軍陣之中,頓時喜極而泣,不過一切的狂喊:「閣老咱們有救了,是咱大明的紅夷大炮!」

  這個胖子正是熊開元,劉宇亮心道,你知道紅夷大炮有多沉多大嗎?怎麼可能搬倒這里來打野戰?不過這是大明的援軍來了到的確不假。

  劉宇亮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廝殺陣仗,被嚇的已經都快麻木了,几次眼看著韃子就距離他不過十几步的距離,但最后都被明軍頂了回去,他開始深深的后悔不停李大千之言。

  再看李大千渾身浴血,几次在韃子兵鋒之前左奔右突,不由得大為感慨,真乃不可多得的勇將,此番若有機會回到京師,必然在皇帝面前為其請功,出鎮一方。隨之看向李大千的眼神也與此前不屑武人的傲慢截然不同了。

  「李將軍,可知援兵來歷?」

  這兩輪炮擊減緩了韃子的攻勢,正幫了李大千的大忙,真沒想到戰局竟會如此峰回路轉,只不知援軍來自何方,又是何人統屬?李大千臨來之時,沒少做准備,十分清楚高陽河間一線根本就沒有大明官軍,至于民壯鄉勇,他所了解的也僅僅限于高陽一地,到哪高陽此刻被多爾袞大軍圍住,應該是沒有多余的兵力出城來援救自己吧。更何況,此戰極為突然,除非是事先有所准備此案鞥及時的趕到。

  更然李大千感到奇怪的是,這支援兵居然會操炮,那便顯然不可能是民壯。他曾在神機營待過,操作大炮遠沒有外人想象那麼簡單,認為僅僅是炮口對准前方,點燃火繩便一切大吉。至少是需要高熟練度和大量實戰經驗才能達到剛才那兩輪四炮便中一的精准度。緊接著第三輪炮擊開始,又有一枚鉛彈命中韃子左翼軍陣。這更證實了李大千的猜測,如果一發命中是巧合,那兩發便絕不可能是巧合了。

  「回大人,末將不知!」

  就在劉宇亮和李大千糾結援兵到底來自何方的時候,李信也在尋找著最佳的進攻時機,現在比的就是誰更有耐心,只要韃子動作急促,便給了他最佳時機。

  李信身側的另一員大將,總兵王朴面色突然一遍,被包圍的明軍軍陣中一杆大旗若隱若現,先前他並未在意,但有几次火光突然閃亮,便將几個大字清晰的映照了出來。「督察軍事劉」

  旗子的規格,以及几個大字的內容,都讓王朴猛然一陣。

  「李兄,這明軍軍陣之中很可能有一位閣臣!」

  聽說軍陣之中可能有一位閣臣,李信也是一呆,朝廷何時派閣臣來了?腦中一頓,他又想到了介休那封帶血的書信,這之間難道真有什麼聯系嗎?隨即他又覺得難以置信,皇帝有什麼理由派一位閣臣來?既然派了一位閣臣為何僅僅只有前任護衛?

  「大帥,這,這閣臣在軍陣中可確實?」

  「李兄忘了此前本帥曾任京營總兵嗎?看旗號,這支明軍應是五軍營的參將所領,而那面旗幟卻是閣臣封疆的規制,而劉姓閣臣,如今內閣之中只有一人,那便是當今內閣首輔劉宇亮!」

  「這,不可能吧?」

  當朝首輔帶著千把人南下,反被韃子困在一個彈丸之地,如果沒有自己這撥人來,覆沒只是早晚,也太過匪夷所思了。王朴卻道:「皇上也是有病亂投醫,劉宇亮是個什麼貨色,誰人不知?讓他領兵?哼!」

  李信對劉宇亮其人也不甚了解,前世于史書之上也僅僅是知道此人名字而已,至于他有過何等事跡則一概不知。但這督察軍事的意思他還是明白的,宣大總督盧象升總督天下兵馬,如今又派來個督察軍事,看來皇帝已經逐漸失去了對盧象升的信任和耐心。

  突的,韃子陡然變陣,但聽殺聲一片,李信眉毛一挑,難道又來了軍隊?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二章 死而后生

  低沉的號角聲在黑夜中反復回蕩,李信瞳仁猛然收縮,清軍的左右兩翼竟然開始收縮,並如脫韁野馬一般開始衝擊被圍困的明軍。

  「時機倒也!陸九何在?」

  李信目光一攏,轉向山坡上跟在自己身旁的眾人。

  「陸九在!」

  「令你率本隊騎兵攻擊韃子左翼后路!」

  「張石頭何在?」

  「末將在!」

  「令你率本隊火槍兵攻擊韃子左翼側后方!」

  兩個人得了令踏著大步離開。盞茶功夫,陸九的騎兵便衝到了韃子左翼后方。清軍將領既然下令攻擊便是做好了明軍突施襲擊的准備,迎接陸九的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但好在他們身上穿的是鱗片札甲,韃子羽箭穿透札甲以后大部分的力道都已經被卸去,不會造成致命的傷害。

  陸九的騎兵是不會騎射的,他們只有靠戰馬的速度形成强大的衝擊力,來衝擊敵人軍陣,以此徹底打亂軍陣陣型。所以,這一戰,沒有任何巧可以取,他只能堂堂正正的向前衝擊。馬蹄爆響,北風呼號,隨著馬速的提升都在耳畔變得模糊,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韃子!

  與此同時,張石頭的火槍隊也在快速向前奔跑,他必須在韃子做好准備之前到達既定位置,然后列隊整隊,最后進行射擊!這個任務對他和火槍隊來說並不容易,由于他們到現在也沒學會如何列隊前進,所以向前進的時候,火槍隊是沒有任何陣型可言的,一團人 一群人亂哄哄的向前衝鋒。

  但是陸九的騎兵會張石頭提供足夠的准備時間,當時代所有的人重視騎兵衝擊要遠勝于步兵,清軍將領自然也分得清「輕重緩急」!自然將准備應付偷襲明軍的絕大部分兵力用于對抗陸九的300騎兵。

  清軍左翼的壓力也由此而逐漸增加,他們既要配合右翼攻擊被圍困的明軍,又要分心對付衝擊而來的明軍騎兵,不遠處還有一堆數百人的步兵正逐漸靠近。但清軍甲兵絲毫不見混亂,可見其將領的高明之處,以及士兵素質之高。

  騎兵們在陸九一聲呼喝之下,紛紛將手中雁翎刀伸出平舉,借著戰馬的極速划出三百道讓人膽寒的寒光。終于,戰馬壯碩的身軀一頭撞進了韃子軍陣之中,這伙韃子甲兵均為步兵,顯然他們此番都沒有應對騎兵做准備,隨身攜帶的除了弓箭便是馬刀。但仍舊沒有任何畏懼的站在原地等待騎兵的衝鋒。

  騎兵之所以可怕,便是在進入極速之后對步兵的衝擊,這種打擊對冷兵器時代的陣型是致命的。雖然陸九的騎兵是並不適合做衝擊之用的輕騎,但數百匹戰馬的聲勢依然如排山倒海,衝進了韃子軍陣之中。

  戰馬的速度在逐漸減慢,所過之處殘肢斷臂,鮮血橫飛,更有折斷了馬腿扑倒于地的戰馬。對于這些,陸九都來不及去看,因為他唯一的目標便是透陣而過,像爬犁一樣,在韃子軍陣中犁過。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張石頭目測著與韃子的距離,到了二十步的距離上他仍舊沒有停下整隊的打算,因為他十分清楚,對火槍兵而言足夠近的距離才是致勝的關鍵所在。但是韃子豈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輕易的靠近,又是一陣冰雹一般的箭雨用半空中落下。

  每一輪箭雨總有几個火槍兵倒下,每倒下一名火槍兵,張石頭的心都抽搐一下,這都是他從高陽帶出來的本土鄉親,倒下了就意味著他們從今后便要長眠于此。

  十五步,張石頭終于下令停止前進,全部列隊,整隊。亂哄哄的一群人,開始展開,逐漸排成三列橫隊。

  對面的韃子則看傻了眼,原本已經做好了准備迎接明軍步兵的衝擊,誰知道眼看就衝過來,這些家伙竟然在陣前耍起了花樣。這些韃子兵並沒有和火槍兵交過手,所以對于火槍兵的這種陣型十分陌生。

  佐領下令不許他們衝擊,他們也樂得看起了熱鬧。可隨著三列橫隊逐漸成型,明軍端起了從背上卸下的火槍,他們開始感到了死亡的威脅。

  直到火繩被點燃,被一雙雙粗糙的大手熟練的壓到火繩夾子上時,他們猜明白這伙明軍究竟要干嘛。為時已晚,隨著一聲尖厲的鳴笛之聲,數百杆火槍轟然射擊,强烈的爆響不亞于一門大炮的威勢。

  百顆彈丸迎著北風呼嘯砸向韃子,緊接著又是一輪齊射,一連三輪之后,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停頓,張石頭正指揮著火槍兵們熟練的裝彈。

  十五步的距離,三百杆火槍,几十個韃子中彈倒地,雖然人數不多,但對士氣造成的衝擊是不可挽回的。陸九的騎兵透陣而過,直奔出數里,才轉向掉頭,加速,繼續衝向韃子左翼。

  左右兩隊配合之下,韃子左翼很快便顯出出頹勢,甚至有崩潰的危險。

  連熊開元都看出了左翼韃子已經漸漸支撐不住。

  「閣老快看,韃子要挺不住了!」

  劉宇亮順著熊開元手指方向看去,果真如此。

  「李將軍,韃子左翼要崩潰了,咱們是不是也趁機向左翼衝一衝啊?」

  李大千現在哪有功夫理會劉宇亮和熊開元兩個外行,他正指揮著部下與韃子右翼打的不可開交,並且在韃子一陣狂攻猛打之下已經漸現不支,哪里還有多余的精力去與援兵合擊左翼。他現在只提著一口氣,只要韃子左翼先行被 擊潰,他便可以安枕無憂,脫離險境了。

  但終究事與願違,右翼的韃子似乎也看清楚了形勢,左翼的潰敗只是遲早,因此必須在左翼潰敗之前將明軍擊潰,所以他們加大了攻勢力度,韃子甲兵如潮水般一浪猛似一浪,衝擊著李大千勉力維持的防線。

  如此反復几次之后,李大千終于抵擋不住,五軍營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絕望的對護在陣中的劉宇亮與熊開元呼喊:「大人,頂不住了!大人,頂不住……」

  一句話沒說完,防線被衝破,韃子兵如沉淪一般攆過,再聽不見李大千的聲音。

  劉宇亮與熊開元俱是一愣,剛剛還形勢一片大好,如何片刻功夫便兵敗如山倒了?熊開元倒比劉宇亮分那英快些,「閣老咱們快些逃吧,晚了就得被韃子……」

  熊開元話到一半覺得不吉利,便沒再接下去,但劉宇亮焉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玄年那,你能走就快走,老夫這一把骨頭是跑不動了。」

  熊開元不再多說,劉宇亮的確是老的快掉渣了,快馬一旦跑氣來還不得把那一把老骨頭顛散架了?暗嘆一聲,對不住了,都這個時候了還是各自保命吧!一抖韁繩戰馬尋了個空隙便狂奔出去。

  劉宇亮目送熊開元消失在亂兵之中,心底泛起一片悲涼,他如何不想跑,可天下之大,他就算逃離了這戰場,又有哪里是他劉宇亮的容身之所?皇帝斷然不會容得下他這敗軍之臣,又想想家中子女,自己最佳的結局也就剩下這一條路了。

  他手捧崇禎皇帝欽賜的天子劍,右手緩緩移到劍柄之上,拇指扣動繃簧,寒光陡閃,一柄精美的寶劍便已擎在手中。

  「能用天子欽賜的寶劍殉節,也不枉費了我劉宇亮為官四十載。」劉宇亮遙望北方,那里正是大明京師所在,他一雙眸子中包飽著對那繁華京城的不舍,以及中伏自盡的不甘,天子劍緩緩駕到脖子上,雙眼猛然閉上,手中用力……

  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反倒是手腕子被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攥住,緊的發疼。

  劉宇亮睜開眼睛,正見到一名壯漢惡狠狠的盯著他,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是誰?」

  「高陽李信!」

  「誰?」

  許是太過嘈雜,或是劉宇亮太過緊張,只聽清了高陽二字。

  「高陽李信!」

  那漢子又重復了一句,正是李信!

  高陽李信,這四個字已經代表他得救了,不論此人是誰,自稱高陽便必然是明軍。劉宇亮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極不真實,如何就在將死之時又峰回路轉了呢?他不認識李信,卻一下子認出了李信身后馬上之人。

  「王,王總兵?」

  王朴催馬過來,「劉閣老別來無恙?此地不宜寒暄,咱們先衝將出去吧,閣老可還能騎馬?」

  劉宇亮自知得救喜出望外,又得見故人,情緒陡然興奮起來。

  「王總兵頭前帶路,劉某自能緊隨。」

  李信沉聲斷喝:「走!」

  王朴一馬當先,几名騎兵左右護持,劉宇亮緊隨其后,李信則帶著十几名騎兵斷后,一齊向外衝了出去。

  只見韃子左翼已經徹底崩潰,紛紛向右翼靠攏,李信則令掌旗軍卒傳令,結陣而守,徐徐后撤。

  劉宇亮隨著李信來到己方軍陣之后,突然驚叫道:「玄年,玄年還在韃子軍中……」說著便捶胸頓足,「這可如何是好啊!」突的又轉向王朴:「王總兵可否派些人去將他救出來?」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三章 再遇介休

  劉宇亮說完這話以后,連自己都覺得過分,人家千軍万馬之中將自己救出來就已經仁至義盡了,此刻韃子已經徹底將五軍營打散,再回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了嗎!

  王朴略顯尷尬,他哪里能命令得動李信的部下,若是平時以劉宇亮的老辣定然能覺察出王朴身份的尷尬,也能看出這支隊伍真正說的算的是李信。可他初經生死大劫,心神巨震之下對這些細節居然都忽略了。可話說回來,他這會根本就沒來得及注意到李信,一是李信穿著和普通士兵一模一樣,也是鱗片札甲。二來,此時他們並未脫險,如果韃子纏上來,想脫身也不容易,所以李信無時不刻不把精力和注意力放在戰場之上。

  一旦穩住陣腳,高陽軍穩步后撤,二韃子似乎在吃了大虧以后,后勁不足,也沒跟上來,如此徐徐后撤足足一個時辰才算脫離了戰場。又往北疾馳了一個時辰,直到天光大亮渡過一條大河才原地休息。

  這一夜的顛簸可把劉宇亮這把老骨頭累散架了,但在一群行伍丘八面前他不能失了當朝首輔的臉面和架子,是以苦苦强撐著。這時他才想起昨夜阻止自己自殺的那個軍卒。正好瞧見他席坐于地,便喚他過來。

  李信此時已經知道,這個小老頭就是當朝首輔劉宇亮,他細細打量了一下此人,也是貌不驚人,昨夜五軍營敗的那麼慘,他這個督查軍事的首輔責任不小。再說,凡是稍懂點軍事的人都不應該選擇那條路,在安州和白洋澱之間僅僅十几里的一道狹長地帶通過莫不是瘋了?

  真不知他是如何當上首輔的,崇禎用人就這兩把刷子嗎?

  「閣老喚李信何事?」

  「昨夜多虧相救,不知你想要何封賞?」

  劉宇亮架子端的非常足,其實這也不怪他,想他堂堂內閣首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擱過去那就是宰相,親自詢問一個小小的丘八想要些什麼賞賜,如此紆尊降貴,尋常人還不得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可劉宇亮失望了,他在這個小小的丘八眼里沒見到一丁點的興奮或是欣喜,這讓他大有一拳打空的感覺。

  「這都是李信的本分,原本也不求回報的,閣老好生歇息,半個時辰后大軍就要開拔了!」

  如果說先前,李信沒有流露出感激涕零的表現來,只是讓他內心地位超然,隨意賞賜底下人的優越感小小受挫的話,那李信如此硬邦邦的回答便真叫他下不來台了。

  但劉宇亮畢竟浸淫官場數十年,這點城府還是有的,僅僅是一瞬間他就將怒氣壓了下來,干咳一聲笑道:「小兄弟高義,救人而不求回報。」但緊接著他又問道:「不知小兄弟在軍中擔任何職?」

  李信如實相告:「李信僅是高陽城中孫閣老招募的民壯教習。」

  「哦!」

  李信看劉宇亮似乎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麼,便想告退,誰料那劉宇亮竟又開口詢問。

  「如此說 ,你們不是王總兵的部下,而是孫閣老招募的民壯?」

  「正是!」

  「那王總兵……」劉宇亮問到一半不知為何,竟轉了話題。

  「孫閣老練的好兵,不知此去高陽該走那條路合適?」

  李信早就將這河間保定二府的地形摸的爛熟,自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若說安全,應是由白洋澱東側南下,繞過任丘再轉向高陽,如此便可越過安州到保定一線的韃子。」

  「什麼,什麼?難道此處不是任丘?」

  劉宇亮陡然變調,顯然是被李信的話驚倒了。

  「難道閣老不知嗎?您昨夜遇襲之地乃是安州!」

  「這就奇怪了,明明走的任丘啊。」

  李信看劉宇亮這副神態不像作假,難道他們是走錯了路才來的安州?如此看來那安州以北那嚴陣以待的韃子與劉宇亮只是巧遇了,這貨還真倒霉,走錯路直接進人家的包圍圈里了。李信不禁多看了劉宇亮几眼。

  劉宇亮似乎已經恢復如常,但還是嘆了口氣。

  「五軍營全軍覆沒,不知小兄弟可否護送老夫去高陽?」

  原本李信是不打算多問的,但既然劉宇亮提起,他便順口問道:「高陽城外聚集著數万韃子步騎,危險之極,閣老去高陽作甚?」

  他沒料到劉宇亮竟然就認真的回答了他,這與之前對自己的安曼態度真是截然相反。

  「實不相瞞,老夫這回是帶著聖命來高陽的,便是千軍万馬,刀山油鍋也要闖上一闖。不知小兄弟可否願意隨老夫闖一下這刀山火海?」

  如此坦誠相告,讓李信著實感到意外,他還意外的發現,劉宇亮的一雙老眼竟然閃爍著精光,這與之前懦弱無能的表現截然相反。李信本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劉閣老,但這一番交談下來,前倨后恭也好,其所散發出的氣場也罷,都隱隱的說明,此人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這種認知使得李信李信立即收起了輕視之意。

  說實話他冒險帶隊穿越安州便是想出其不意直取保定,給多爾袞制造麻煩。可這劉宇亮既然是帶著聖命而來,那便是軍國大事,如果沒有及時趕到高陽會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劉宇亮見李信沉默不語,便向前走了一步,距離李信更近了,壓低聲道:「老夫這回是帶了聖旨來的,皇上有意重新起復孫閣老!」

  這句話真真是重磅炸彈,將李信一顆心炸活了,如果崇禎真的能再次啟用孫承宗,大明未必便沒救了,退一万步講,有這根大明柱石在內閣中,那些想在內閣中翻云覆雨的宵小們便得夾起翅膀,免得這大明先被自己人禍害完蛋了。

  「好,李信便送閣老去高陽,但該如何走,閣老要聽李信全權安排!」

  聽聞李信答應護送他去高陽,劉宇亮展顏笑道:「自是全聽小兄弟安排!」

  王朴突然打斷了兩個人,「閣老,熊大人被救回來了。」

  劉宇亮聽說熊開元沒死,騰的一下子來到王朴面前。

  「人呢?如何回來的?」

  話音剛落,便聽一個粗啞的聲音干嚎起來。

  「閣老啊,還以為見不到你了,閣老啊……」

  正是熊開元,他面上哭是真,這一路當真九死一生,這輩子也沒受過這驚嚇,遭過這罪,但心里卻在暗罵,老狐狸,明明能脫身還看著自己往絕路上走。

  劉宇亮先是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打量了熊開元,看到他全須全尾,沒受分毫傷,干涸的老眼擠出几滴眼淚。

  「還以為今生再見不到玄年啊了,沒想到啊,來,快說說,這一路上是如何脫險的。」

  不過他暗地里卻不住冷笑,你當初豈我于不顧,還不是遭報應了。

  劉宇亮拉著熊開元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這一老一少各懷鬼胎,在一旁聊起了家常。

  劉宇亮和熊開元的表演把李信看了個目瞪口呆,他隱隱能感覺到兩人的貌合神離。陸九在一旁悄悄的給他使眼色,李信心道,這陸九神秘兮兮的究竟又有什麼事?

  陸九將李信拉倒一旁,李信不解的問道:「何事?」

  「十三哥看誰來了!」

  陸九手指前方,卻是一個滿身污垢的大和尚出現在眼前。

  「介休?」

  李信真是詫異,經過一夜大戰,又向北急行軍數十里,這個介休大和尚是怎麼攆上他的,又是如何能如此准確的跟准他們的位置。

  介休高呼法號,笑道:「施主,你我當真有緣,沒想到這麼巧,竟又遇見了,不知施主要去哪里?」

  李信才不相信這是巧合,看來他此前的報信大致是沒錯的 ,的確有重臣遭遇埋伏,不過李信還是覺得這大和尚身上透著古怪,很多事情他就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樣。而李信一直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什麼未卜先知,神神怪怪的東西他一概不信。

  凡事,反常也必有其可循之處,這大和尚看來很不簡單,他接近自己肯定是另有目的。不過李信剛接下了一個大活,正頭疼如何送劉宇亮去高陽,沒工夫和他糾纏,避開他就是了。是以笑道:「大和尚你我一定不順路!」

  那介休也笑了:「施主別這麼急著下論斷嘛,何不先聽聽貧僧准備去往何處!」

  經歷了如此多的「巧合」與「先知」一向帶人冷淡的陸九已經徹底被這個大和尚所折服。

  「大師打算去何處?」

  「自然是你們去何處,貧僧便去何處了!」

  李信差點氣樂了,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胡攪蠻纏的家伙,隨口道:「我們要去涿州!」

  介休伸手抹了一把油膩的肥臉,立刻換上一副可惜之極的表情,「可惜呀,貧僧要去高陽,原以為還能同行呢!」

  一句話把李信給聽愣住了,他決定要去高陽不過是片刻之前的事,大和尚如何便得知了?李信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大和尚,你說要去哪里?」

  「當然是高陽了,如何,施主改變主意了,打算和貧僧一路嗎?」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四章 發現人頭

  李信沒想到這介休竟然也要去高陽,是巧合,還是他真的未卜先知?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帶著介休同行,這個大和尚來歷不明,又形跡可疑,帶上他就等于帶著一顆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彈!

  那陸九剛想替介休和尚求求情,只聽李信歉然道:「既然如此,你我並不順路,咱們便在此處分道揚鑣吧!」

  豈料介休並未死心,將肩上沉甸甸的乾坤袋使勁向上提了提,然后一指那劉宇亮與熊開元。

  「貧僧救了那胖子,向施主討些吃食總是可以的吧!」

  這回不但李信連陸九都不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連地痞閑漢都打不過,又如何從韃子軍中將那熊開元救出來?

  介休見眾人都是一臉的不相信,又急又惱,一指熊開元。

  「不信你們問那胖子。」

  那胖子自然是指熊開元。

  這話不假,陸九的確是親眼所見,介休與那熊開元一同尋到此處。如果沒有人引路,恐怕僅憑熊開元自己還真就未必能找到這里。

  恰好此時熊開元與劉宇亮也寒暄完了,看到李信似乎正要攆于他同來的和尚,便過來替他解圍。

  「這位大師乃是與我同來,爾等可以放行了!」

  熊開元死中得活,大難不死,心情大好,說話時的語氣比之平時輕松了不少,也客氣了許多。但聽在陸九耳朵里就全不是味道,那個什麼閣老說話也不曾如此托大,你又是哪根蔥,他本就是桀驁不馴的馬賊,天生對當官就排斥,又不懂朝廷里以文御武的那一套,一個七品小官也敢聒噪,眉毛一挑,眼皮翻向熊開元。

  「你算干啥的?放不放行輪到你說話了嗎?」

  一句話把熊開元堵得差點沒上來第二口氣,這丘八語氣當真狂妄。

  「放……」

  熊開元可不管是不是陣前戰場,當眾就想發飆,他本來就長期不得志,如今又被一個丘八當眾頂撞,如何能忍下這口氣。但暴怒之下突然瞥到劉宇亮在衝他猛使顏色,那意思他懂,示意他息事寧人。有了劉宇亮的眼神,他頓時清醒過來,連劉閣老都謹言慎行,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再看頂撞自己那人,滿臉橫肉,上面几道駭人的刀疤,袒露的左臂之上居然還有刺青,一副亡命狂徒的架勢,難道他們不是朝廷的人馬?

  這個想法一蹦出來,熊開元頓時如墮冰窟,暗道好險,如果不是劉宇亮提醒,自己又夠機靈,險些便因為意氣用事壞了性命。

  想及此處,這熊開元也當真了得,硬生生將后半截話咽了回去,抬高的聲調又陡然降了下來。

  「放不放行自然是諸位英雄說了算,這位大師的確曾救了開元一命。」然后熊開元一把將介休拽到遠離李信等人的地方,壓低聲音道:「恩公大師,實不相瞞,在下也不知這些人的底細,看著倒向亡命之徒,勸您還是不要與他們糾纏,將來您可去京城尋我,救命之恩必有重謝!」

  熊開元將自己在京城的臨時住址,以及姓名一一告知了介休,勸其盡速離去。

  豈料介休笑了,撥開熊開元,高聲念了句法號。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又何來求彙報一說。施主,他日有緣你我當還會相見,無緣,便是你遍尋這天下,也未必得見!」

  熊開元本是一片好心,對方卻不領情,急道:「你這糊涂和尚……」話還沒說完,就聽劉宇亮在喊他。「玄年,別和他聒噪了,大軍開拔,快跟上。」他一轉頭,果見所有人都已經上馬,紛紛打馬,准備啟程。

  這可把熊開元嚇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得救,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若是再落了單,可如何是好?也顧不得勸那介休了。

  「閣老等等我!」

  劉宇亮還真想著熊開元,替他向李信要了一匹馬,正等著他呢。李信當初在清軍大營劫了不少的馬,麾下很多人都是一人雙馬,撥出兩匹來給他們分乘一點都不成問題。

  介休和尚一看李信居然溜了,跟著便向前追去,「施主,施主,等等貧僧……」

  熊開元跟在劉宇亮后面催馬直追李信大隊人馬,還不忘了回頭叮囑不停追趕的介休。

  「大師得暇去京城便來尋開元,此非久留之地,還請盡速離開吧!」

  介休毫不領情,「若不是施主聒噪,何至于讓他溜了……」

  馬隊愈跑愈快,介休終歸是兩條肉腿,哪能比得過戰馬,終于被落的不見了蹤影。

  李信帶著人沿著鮑河向雄縣方向而去,雄縣在任丘以北七十里,直奔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命令各隊原地休息。他之所里又奔出這十几里地,不是為了多必那介休和尚,而是他在隱隱擔憂,既然那介休都能找到他們,如果清軍循跡而來,那又如何是好?所以,才折騰了這小半個時辰。

  突然游騎示警,前方坡地處有不明身份的人馬,二三百人的規模。這讓李信又是一驚,難道清軍來的如此之快?

  「陸九列隊,隨我殺過去瞧瞧!」

  如果對方當真是韃子兵,逃跑不如迎頭而上,率先發起攻擊來的穩妥。

  左隊騎兵雖然經過一夜廝殺已經精疲力竭,但仍舊保持了極為旺盛的士氣,呼喝著便衝前方坡地衝去。衝到近前,李信卻發現對方竟然擎著猩紅的明軍戰旗,仔細辨認,旗下軍卒皆丟盔棄甲,狼狽一片,面對呼嘯而來的他們,似要決死一戰。

  事實上,步兵在追擊的騎兵面前除了決死一戰就是引頸就戮,逃跑依舊是死路一條。

  騎兵馬隊繞了個圈子,李信高聲喝問:「對面可是明軍?統屬何人?」

  那伙眼見絕望的殘軍,見來襲的騎兵似乎不是韃子,又升起了生的希望。其中一名將軍模樣的人站出來。

  「京師五軍營,參將李大千!」

  「咦?可是護送劉閣老南下的李參將?」

  陸九在一旁追問。

  「正是,不知諸位?」

  陸九咧嘴哈哈笑道:「誤會一場,都是自己人,閣老就在我軍中,安然無恙!」

  他雖然厭惡明朝官吏,但是這個李大千昨夜在韃子面前的表現也著實令人欽佩,敵眾我寡的絕對劣勢面前,他依然能沉著冷靜的應對,實在是不可多得。

  正在后方惴惴不安的劉宇亮聽說找著了李大千,亦是欣喜不已,原以為李參將全軍覆沒以后定然也不能身免,沒料到竟然逃出重圍了。

  李信觀察李大千選的這處避難坡地果真是一處便于隱蔽的好地方,坡向南,直面不遠處的白洋澱,北部過了一片密林才是官道,尋常行軍未必會經由此處。正好,全体人馬在此休整,等恢復了体力再做打算。

  陸九和張石頭一起找到了李信,將他拽到白洋澱邊的僻靜處。「十三哥真要護送那什麼閣老去高陽?高陽城周圍五六万韃子大軍,這几百人去了,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們淹死。」陸九急吼吼的質問,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得了空,一股腦的將擔憂都說了出來。

  李信點點頭,若是尋常事,他未必會管,但朝廷既然要啟用孫承宗,這是在歷史上所不曾有過的,也許加入一名能臣、干臣,或多或少能使大明越來越糟糕的命運有那麼一絲絲的改善,說不定就能改寫韃子入主中原的命運呢!

  所以,他認為這個險值得冒,也必須冒。

  「皇上准備起復孫閣部,聖旨就在劉宇亮身上,所以我必須護送他進高陽城!」

  「什麼?這事可當真?」

  李新點頭,他曾特地要來聖旨觀看,的確是令孫承宗總督三省軍政。

  張石頭喜不自禁,他是從高陽城中出來的 ,自然對孫承宗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並且孫承宗忠心國事,又聲名顯赫,皇上起用他豈不是代表著大家很快要有好日子過了。

  古時候的百姓,心思簡單,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好官,清官身上。孫承宗的形象正符合這個青天大老爺的條件,原本張石頭是與陸九來反對李信去高陽的,聽到李信如此說也動搖了。

  李信則斬釘截鐵:

  「高陽無論如何也要去,刀山火海,也得去!」

  李信執意要去,陸九無言。

  張陸兩人散去,只留了李信一人在白洋澱邊失神,劉宇亮踱了過來,面帶神秘的詢問李信。

  「李將軍,老夫有一事相問,不知……」

  「閣老但問就是!」

  「老夫無意間瞅見有軍卒捧了三個木匣,其中一個不小心跌落,裡面竟滾出個人頭,不知?」

  李信心道,還是被發現了,這三個頭顱他原不想這麼快就拿出來,但既然被劉宇亮看到,就告知實情也是無妨。

  「閣老可知那人頭是誰?」

  「是誰?」

  劉宇亮豎起了耳朵。

  「韃子偽禮親王代善長子,岳托!」

  「什,什麼?」

  李信又重復了一遍。

  劉宇亮直覺血涌上腦,激動的踉蹌了兩步,上前拉住李信,又問了一遍:「這,這可當真?」

  「句句屬實!」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五章 狼狽為奸

  劉宇亮壓下心中狂喜,仔細詢問了斬殺岳托的前前后后,他當然不能僅憑一面之詞便完全相信,眼前這個黝黑的漢子斬殺了韃子的右翼軍統帥岳托,盡管此人很是勇猛。他沉思了片刻,又問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可有物件佐證?」

  「當然有,岳托印信可否佐證?」

  李信眼見岳托自戮之后,瞧見他大將軍的璽印就擺在几案之上,便命人將之一並帶走。他很清楚,劉宇亮問的如此詳細,應該是在懷疑此事真偽,隨口答了几句就不再多言,反正這功勞妥妥在自己手中,又何必向劉宇亮詳細彙報。

  但劉宇亮依然很是興奮,不斷的和李信商量,想要看一看這岳托究竟生的一副什麼樣子。李信耐不過他軟磨硬泡,只好帶他來到保管木匣的士兵那里。

  木匣打開,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正瞪著劉宇亮,嚇得他一哆嗦,手中捧的暖手爐掉在地上。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一邊彎腰去撿暖手爐一邊嘆息:「這韃子死不瞑目,也算是為十多年來犧牲的大明將士,出上一口惡氣。」再不敢正眼去瞧那一雙已經泛白的眼睛。

  只見刮的發青的頭皮膚色與周圍一致,顯然不是剛剛刮了濫竽充數的貨,一根老鼠尾巴粗細長短的小辮子吊在腦后,已經很是散亂。看完了人頭,等那軍卒將木匣的蓋子合上,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那種壓抑的感覺也瞬間消失。

  劉宇亮又衝著李信呵呵笑道:「不知璽印可否一觀?」

  這種擺明了不信任,查東查西的讓李信十分不爽,本想一口拒絕,但想了想又在隨身的皮兜子里將那一方璽印掏了出來,遞到劉宇亮面前。

  這實在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銅印,上面刻著彎彎曲曲的滿文,陰文縫隙間還粘著不少油墨。如果說人頭可以弄來一個隨意冒充,但這璽印卻不是尋常之物,絕不是普通之人能夠造假的了,更何況他還認得滿文,上面刻得正是揚武大將軍。

  劉宇亮點點頭將銅印交還給李信,隨即肅容道:「如此大功,當速報皇上才是,屆時李將軍你便是首功,一旦昭告天下,天下勤王大軍必然士氣大振,趕走韃子便指日可待了!」

  李信聽他說的誘惑之極,仿佛大明朝在這場韃子入寇的防御戰中即將反擊得勝一樣。但劉宇亮的說法卻讓李信怦然心動,是啊,自己來到這大明朝領兵之后,最尷尬的便是沒有一個合法的身份,想必憑借著斬殺岳托的功勞,在不濟也能弄個守備或是千總當當吧。

  但是來到這大明朝后,李信第一個便在文官手上栽了跟頭,還是在他眼中一心為公的能員干隸。可到頭來,犧牲掉自己就像犧牲掉一個阿貓阿狗一樣的容易。所以,再與文官打交道時,尤其還是在這官場中廝殺較量直登頂官場頂峰的內閣首輔,他就更得掂量掂量,劉宇亮建議他如此做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他可沒天真到以為這貨真是存著為了自己和大明江山考慮的想法。

  念頭轉了几轉之后,他認為,劉宇亮報上這樁大功對他的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甚至對他本已岌岌可危的地位,有著不可估量的鞏固作用。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何能夠拉下臉來和自己軟磨硬泡也要看岳托的人頭和大將軍印信。

  于是李信拱手應道:

  「李信但憑閣老吩咐!」

  劉宇亮喜出望外,「此事不宜遲,老夫這就起草奏捷的軍報!」

  他像變戲法一般從隨身的袋子里取出了筆墨紙硯,此時也顧不得有沒有人給他磨墨鋪紙了,全部親手而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篇墨跡淋漓的奏報就已經寫就。吹干墨跡之后遞給李信,「李將軍看看如何?」

  李信絲毫沒意識到劉宇亮的這番舉動的不妥之處,結果奏報大致掃了几眼,雖然是繁体字,但由于是寫給皇帝的奏報,因此字跡極為工整,比那印刷出來的字跡也不遑多讓。

  看罷,李信將奏報還給劉宇亮,「不知閣老屬意何人將奏報送與京師?」

  劉宇亮略一思考答復道:「中軍司馬倒是個不錯的人選,老夫這就去找他商議一下。」

  李信目送劉宇亮回了駐地,又剩他獨自一人在湖邊,忽然起了北風,棉衣外的鐵甲透來絲絲寒意。

  且說劉宇亮找來熊開元,一五一十的將李信斬殺岳托並取其人頭的事說了出來。熊開元聽罷,眼睛一亮,擊掌道:「閣老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啊!」

  「那小賊,可同意將這人頭送去京師?」

  劉宇亮欣然點頭,「自是同意!」他從懷中將剛剛寫好的奏報掏了出來,遞給熊開元。雖然兩人各懷鬼胎,但此時此刻兩人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可能在這時候犯糊涂,所以熊開元此時便是劉宇亮最得力的心腹。熊開元肯定不是他屬意的送信人選,但找他來是為了看看還有什麼缺漏。

  熊開元上下看了几眼,干笑了一聲。

  「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宇亮自是要聽他說說不同的意見。

  「別賣關子了,趕緊說!」

  熊開元將奏報的折子合上,「此事還能做到一箭雙雕,不知閣老……」

  「快說,如何一箭雙雕!」

  「閣老就沒想過,您在內閣中的地位越來越形同虛設,這都是因何而起嗎?」

  熊開元這話算是抓住他的痛腳了,內閣中有楊嗣昌和薛國觀擰在一起,他這個首輔說話有時候還不如薛國觀這個次輔好使。但又與此事何干啊?

  「閣老啊,您想,就算將這大功報上去于您也不過是點滴助力,內閣之中仍舊不能與楊薛抗衡,若是能……」

  熊開元附在劉宇亮耳邊嘀咕了好一陣,但見劉宇亮臉色數次變化,直到熊開元講完,他竟是一嘆。

  「依玄年的意思,要將他孫稚繩拉入內閣?」

  熊開元笑著點點頭,劉宇亮愣怔半晌,才雙掌一擊。

  「好一招驅虎吞狼。玄年,做這個中軍司馬當真是委屈你了!」

  兩人正商議的火熱,熊開元一眼瞥見王朴正緩步走來,于是低聲對劉宇亮道:「閣老,王朴此來必是求助……」

  果如熊開元所料,王朴來見劉宇亮正是請他在皇上面前為其求情。劉宇亮假意推辭難做,指他全軍盡沒是為喪師之罪,最輕也要削職為民,如果皇帝心情不好,下獄問斬也不是不可能。

  王朴正是知道自己前途未卜才來尋求劉宇亮的幫助,但他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几乎有一點利用價值,劉宇亮未必肯幫他,所以他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而來。聽到劉宇亮一口回絕,立時便死了心。誰知,劉宇亮竟又口風一轉。

  「王總兵目下困境雖是死局,卻也不全然是無法可解。」

  王朴本已失落之極,這句話又讓他陡然一喜,衝著劉宇亮就是一揖到地。

  「還請閣老指條明路!」

  身家性命都操于別人之手,王朴也豁出去了。劉宇亮趕緊將他扶起,「王總兵這是干什麼,不都是為朝廷出力盡忠嗎?老夫這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需要王總兵去辦,送一樣東西去京師!」

  還當是什麼刀山火海,不就是去京師麼,此處距離京師不過二三百里,快馬加鞭也不過一兩日的功夫。

  「王朴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閣老盡管吩咐。」

  他此前一直對李信禮敬有嘉,也是存了收編李信的心思,為他所用,再立新功,好折去舊罪。豈料這李信似乎並未將他這一鎮總兵放在眼里,雖然對他客客氣氣,卻是疏遠的緊。

  如今劉宇亮給了他機會自是絕不能錯過,也許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

  劉王兩人對話間,熊開元執筆寫就了一份奏報,墨跡還未干便交與劉宇亮。劉宇亮仔細看了一遍,甚覺滿意,便將奏報又交與王朴。

  「先看看吧,記下了到時該如何與万歲說!」

  王朴接過奏報,才看了一眼便心頭一跳,抬起頭來看著劉宇亮,遲疑道:「閣老這……」

  熊開元看王朴猶豫,便單刀直入:「閣老這是送你一樁大功勞,別人想要還得不到,你猶豫個甚?只要將這奏報送到御前,聖上不但會免了你喪師之罪,定然還會委以重任……」

  突的,只聽王朴哈哈大笑。

  「俺王朴豈是婆媽之徒,何時動身但憑閣老吩咐!」

  「如此,王朴先告退,也好稍作准備!」

  看著王朴他不離開的背影,熊開元有些擔心。

  「他會不會將此事告知那小賊?」

  劉宇亮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說呢?」

  兩人相視一笑。

  劉宇亮嘆息一聲,「別小瞧那領兵的教習,連老夫都瞧不清此人的路數。」

  一個小小的無品民壯教習在他這個內閣首輔當朝一品大員的面前收放自如,沒有半點拘謹,恐怕普天下除了紫禁城中那位爺,再也找不出第三個人了。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六章 將計就計

  撇開劉宇亮不說,李信一想起孫承宗即將被起復,內心便涌起一股莫名的興奮,恨不得馬上殺到高陽城中,將孫承宗請出來,好主持這黃河以北的大局。

  多爾袞在高陽城周圍陳兵數万,恐怕早就將這方圓十數里的地方控制的密不透風,想鑽空子過去談何容易?突然腦中靈光一現,被他活捉了許久的豪格一直都沒派上用場,何不將他抬了出來,誑一誑多爾袞。

  ……

  高陽城外儼然已經成了大練兵場,滿八旗、漢軍旗每日便在城下操練一番,然后徐徐攻城,又徐徐撤退。多少個日夜以來這高陽城就像釘子一般頑强的釘在這保定府的版圖上。

  多爾袞每每都想棄之不理,但又咽不下這口氣,在得知岳托進展順利的情況之下,便令左翼軍在直隸西部一直到臨近山西的廣大區域劫掠,他則率領主力由保定府移駐高陽城外,何時將此城拿下,何時罷休。

  大清軍圍了高陽城,但多沒有盡全力攻城,多爾袞判斷如果全力攻城,几日之內拿下高陽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此一來損失至少要上万人,對于這種彈丸小城來說,要承擔如此大的損失,絕對是得不償失。所以,多爾袞打算將高陽困死,直到他們挺不住或出城投降,或者被活活餓死。

  可還沒等到這一天,就出了大事。河間府傳來消息,岳托竟然被明朝的一股殘軍給活活割了腦袋,如若這個消息傳出去,對右翼軍乃至左翼軍士氣的打擊都太大了,同時對多爾袞既定的策略也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他就想不通,岳托為何會從前線回到河間,期間雖然兩人有過几次通信,但都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如今出了問題,他真不知道該懲罰誰,

  多爾袞在得知這個消息以后第一時間對此事進行了封鎖,岳托之死對外只稱是病故,同時傳令遠在武邑的杜度,令其暫代岳托之職,勿須擔心后輪,全力絞殺盧象升孤軍。

  几天前,明軍的高啟潛率關寧軍奪回了高陽南部的蠡縣,正對多爾袞虎視眈眈,多爾袞便將計就計打算來個以逸待勞,等他來高陽再收拾他。

  誰知高啟潛几次佯動之后就縮在離縣城中,在沒有了動作。原本這都不算什麼,高啟潛既然願意縮著,就讓他縮著。可岳托之死,使多爾袞下定決心,不論代價如何,高陽城必須盡速拿下。但是在全力進攻高陽之前,必須先把躲在蠡縣的高啟潛打趴下。否則万一攻城到一半的時候,這家伙來占便宜,大清軍沒准要吃虧的。

  為了做到万無一失,多爾袞將矛頭直指蠡縣。可憐高啟潛尚不知,即將大難臨到頭。

  就在這要緊的關頭,居然有人給多爾袞送來了一封公開信,對,沒錯,就是一封公開信。信是用弩箭于半夜時分勁射入清軍大營的有几十上百封之多,等多爾袞發現之時,再想阻止者公開信內容的擴散為時已晚。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封信讓多爾袞如此忌憚?信的抬頭便是公開信三個大字,其中述說肅親王豪格業已被俘虜,如果想救他的話就必須來做個交易,交易的內容呢便是清軍撤出高陽城。

  多爾袞看到公開信的落款時笑了,這種風格的作為也就是他能想的出來。多爾袞身邊的近侍見多爾袞居然還能笑出聲來,于是向那信上瞟了兩眼,只瞧見落落款是歪歪扭扭的兩個大字,李信!這廝總能給人鬧出點「驚喜」來,卻不知何時才能將其徹底收服。李信給他制造了那麼多麻煩,又是詐降,又是鬧營,多爾袞仍舊沒有將其殺之而后快的想法。

  但一提到豪格就讓多爾袞頭疼不已,他倒是希望明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送回來一具無頭屍身,也省卻了諸多麻煩。那李信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用了所謂的公開信的形式,來與他談判。弄的盡人皆知,無形中就使他陷于了被動的局面境地。若是,李信派密使來,多爾袞會毫不猶豫的將之當場斬殺,然后封鎖消息。

  但眼下的情況卻正好相反,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叫李信的明軍頭目擄走了豪格,並且漫天要價,以大清軍撤出高陽為條件相要挾。多爾袞召集諸將,駁斥這封公開信很可能是明軍用以亂我軍心的詭計,肅王究竟是否在那李信手中,還在兩可之間。因此,在明軍沒有進一步動作之前,大清軍對高陽的攻勢不能放緩,出兵高啟潛勢蜷縮的蠡縣在必行。

  盡管有拜音圖等一干大將的反對,多爾袞還是派出了多鐸親領兩千人馬直奔蠡縣做試探性攻擊,豈料那高起潛見到多鐸人馬出動,竟然連夜棄城而逃。多鐸無功而返。高啟潛占了博野,很快又挪回了蠡縣。多爾袞很快發現,這個高啟潛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想干掉他可不容易。

  但與此同時,李信又派來了信使,信使帶來了豪格在李信手中的證據,一只扳指與一只鮮血淋漓的大拇指。這信使乃是清軍的一個佐領,很不巧的是這個佐領隸屬于鑲黃旗,是以對多爾袞先天便不信任,這個證據被第一時間交給了拜音圖。

  當拜音圖將扳指連同手指拍在多爾袞的几案上時,多爾袞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睿王殿下,如今肅王的扳指和大拇指都在這,總不能是假的了,趕快想辦法營救吧,否則回去又如何向大汗交代?」

  盡管皇太極已經稱帝,但私下里拜音圖和許多滿州權貴一樣,仍舊喜歡稱其為大汗。

  「本王由始至終也沒說不救啊,只是在等一個機會,那南蠻奴傷害肅王,這是始料不及的,如今既然已經確認肅王在那蠻奴手中,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拜音圖聽多爾袞說已經定下了營救肅王豪格的計划,也顧不得拆穿多爾袞的托詞,目露期待的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多爾袞雙手背負,在中軍帳中踱著步。

  「約定地點,撤軍,放人!」

  聽罷多爾袞的計划,拜音圖目瞪口呆,這轉變也太大了,但為了救豪格他能放棄圍攻多日的高陽,這是一個很需要勇氣的決定啊。他突然覺得,最近風傳多爾袞因為與豪格素有恩怨,所以才故意讓那南蠻奴將其捉走,這種謠言也許並不靠譜。

  「睿王殿下需要拜音圖如何做,請盡管吩咐。」

  多爾袞淡然一笑,「固山額真只需靜候佳音即可!」

  次日,清軍大營外里許遠,支起了高高的杆子,上面掛著寬大的布番,斗大的漢字,抬頭亦是公開信三字。

  大致意思是,告訴李信,你提的條件我們同意,三日后便可撤軍但需要先將肅王豪格接回營中。

  很多人看了一后覺得多爾袞根本就沒有誠意,這麼苛刻的條件南蠻奴跟本就不會答應的。誰知到了晚間不知何時便有人射了一箭在那杆子上。

  南蠻奴竟然還價了,迫不及待的軍卒打開信箋,讓懂漢語的漢八旗軍卒先念一遍。

  大致意思是,聽說多爾袞要撤軍,李信很高興,但是豪格不能先交給你,必需先撤軍,再交人,而且還提出了新的條件,清軍必需撤退到豬籠河東岸,他們才會將豪格交出來。

  這城外你來我往的把戲很快就傳了開來,最先得道消息的自然是高陽城內。高陽城內經過連日大戰几乎已經到了將要崩潰的邊緣,以魯之藩為首的一眾城內官員,對城外的這段小插曲覺得不可思議。但也就是這段小插曲發生之后,韃子居然放緩了攻城的節奏。

  「難道城外真李信那賊?」

  周瑾說話還是很不客氣。

  「看風格應該是李信無疑,我建議咱們應該立即派人出城與他取得聯系,也好有個照應。」

  魯之藩則從實際情況出發提出了建議,很快這個建議就遭到了周瑾和雷覺民的反對。

  就在高陽城內意見不統一的同時,高陽南方的蠡縣縣城里,高啟潛也收到了清軍大營外正在上演的小插曲。待得知事情原委后,這個大太監直笑了半晌,他當然不相信那個什麼叫李信的能夠把人家滿清堂堂的肅親王給捉了去,但那廝肯定是抓住了多爾袞的什麼痛腳,否則多爾袞怎麼可能連攻城都顧不上了,陪他玩什麼公開信的游戲。

  高啟潛尖著嗓子嘿嘿笑道:「咱家這回算是看了場好戲,對了,那個,叫什麼來著?」

  「回公公話,叫李信。」

  一個小太監很有眼色的提醒著。

  「對,就那個李信,這名儿怎麼這麼耳熟呢?」

  「公公您真貴人多忘事,前些天,那王朴不是來了麼,護著他來的那人不就叫李信麼,公公閑那王朴煩,都沒讓那姓李的家伙進來。」

  高啟潛一拍腦門。

  「可不是,咱家差點就忘了。讓這家伙先好好攪和一陣子,咱們也消停消停。咱家不和韃子硬碰硬,一樣能挨到韃子出關!」

  「公公英明!」

  小太監趕緊獻媚。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七章 加封太師

  大明京師,連續數日的大雪終于停了,久違的太陽放射出耀眼的光輝,大臣們濟濟一片,齊列于奉天殿前,等候傳喚,抬眼望去只見晴空一片,万里無云。

  今日本無早朝,日上三竿,皇帝召見群臣極為罕見。雖然天氣絕好,艷陽高照,但百官們心里卻都蒙著一層淡淡陰霾,議論紛紛,只怕是直隸戰事又出現了變故。

  「百官入殿!」

  隨著宦官尖厲的嗓音在大殿之外回蕩,文武百官們整肅袍服,列好次序,開始緩緩入殿。

  入殿之初有膽大的大臣,偷眼觀瞧御座之上的皇帝,卻驚詫的發現他以往苦大仇深的臉上竟然掛著盈盈笑意。隨著百官山呼万歲,三拜九叩,皇帝免禮這一套程序完畢,大明天子朱由檢的面色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宦官再次唱道:「傳大同鎮總兵右都督王朴覲見!」

  位于百官之首的楊嗣昌聳聳鼻子,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襲上心頭,王朴不是隨盧象升南下追擊韃子去了嗎?又是何時到的京城?皇上為何對自己只字不提?卻不知南邊戰事如何?只求老天保佑不要再惡化了。

  大臣們各懷心思,一員身披明光鎧的壯碩將軍謔謔踏步,進了奉天殿。大臣們紛紛側目,只見那一身的甲胄,瘢痕累累,或裂開,或穿洞,隱隱還粘著暗紅色的血跡,尤其是頭盔上的一記凹痕更是明顯,瞅的大臣們一個個心驚肉跳,這得是在戰場上廝殺多少次,死中得活才能留下如此多觸目驚心的痕跡。

  「臣大同鎮總兵王朴叩見,万歲万歲万万歲!」

  王朴一身几十斤重的明光鎧,想趴在地上行三拜九叩的大禮,可想而知該有多難,他笨拙的伏在地上……御座之上的朱由檢忙半傾著身子,伸手虛扶。

  「快快起來,甲胄在身,准卿免禮!」

  王朴千恩万謝,費力的在地上爬起來。穿這身明光鎧可是他刻意為之,明光鎧上的累累傷痕正是他在軍陣之中悍不畏死拼殺的鐵證啊。

  其實,這身明光鎧是孔有德的,大部分的傷痕也是孔有德穿在身上時造成的,但是這都不重要,皇帝又不知道,大臣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皇帝就吃這一套。

  朱由檢眼圈有些濕潤,這一身帶傷的甲胄給他造成的視覺衝擊太過强烈,他孜孜不倦夢寐以求的就是臣下用命于他一同中興這大明江山。

  今日的主題不是這些,朱由檢低聲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只聽殿下的王朴已經搶先說話。

  「臣回京專為陛下賀禮!」王朴說到此處聲音一頓,又陡然提高了音調。「高陽大捷,孫閣老命人斬殺韃子副帥偽禮親王之長子岳托,鑲黃旗宿將鰲拜、奴酋姐夫索諾木杜棱長子瑪濟克,今有三子人頭,攜岳托大將軍印在此,一並獻與陛下。」

  王朴話畢,奉天殿中立即響起了一陣嗡嗡之聲,這簡直太過匪夷所思,鰲拜和那個瑪濟克也算是韃子中能數得著的將領,那岳托身份地位更不得了,如何就如此輕易的被斬殺了?此前几十年朝廷在遼東慘淡經營,只有大明的官員被俘虜被殺害,這還是頭一次擊殺身份如此之高的韃子。

  有人立即開始懷疑此事的真偽,莫不是貪功謊報?但隨即几個小宦官在殿外將三只木匣一一捧來,最后一個小宦官則手捧托盤,其上正是一方黃銅印璽。這個念頭又被立即打消,這種軍功可不是隨便能夠謊報的,万一被拆穿了那就是殺頭的大罪,誰得了失心瘋能做這等事情。

  接著王朴手捧劉宇亮奏捷的折子,「劉閣老奏折一並在此,請陛下御覽!」

  小宦官又將折子接過,交給朱由檢。朱由檢雖然已經先一步得著報訊,但此時此刻親眼目睹這些戰利品時仍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同時,也更使他堅信,起復孫承宗是個正確無比的決定。

  朱由檢詳細的詢問了王朴,高陽之戰是如何斬殺岳托等人,如今南邊形勢又如何。王朴便按照劉宇亮的授意一一到來,將這擊取三人頭顱,奪得璽印的功勞都歸功在孫承宗頭上,對李信雖有提及,卻言辭模糊,成了可有可無的配角。除了奇襲之功,王朴還是將目下高陽並不樂觀的實際情況一一報與朱由檢。

  雖然斬殺了岳托,但是韃子大軍元氣未傷,仍舊牢牢占據著戰場的主動權,高陽仍舊被多爾袞大軍圍困,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復。王朴本來便極善口舌,這一番描述,如使人身臨其境,文武百官無不被高陽的險情揪心不已。

  被這一小盆冷水潑下,朱由檢高漲的熱情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又愈發高漲的趨勢。滿面通紅的他,忘記了皇帝應有的威嚴與沉穩,聲音略顯高亢,一連串的聖旨脫口而出。

  「著即免去盧象升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由孫承宗接任,留用宣大總督聽后調遣,加封孫承宗太子太師,即日起入閣理事。」

  此言一出,舉殿嘩然。

  僅僅几天功夫孫承宗由賦閑轉而重新位列殿閣,地位甚至遠超當年。此前皇帝對孫承宗的任命是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總督三省兵馬,充其量還只是個封疆大吏。但依照皇帝剛剛的任命,現在則是以前述職務入閣,並加封太子太師,位列三公之首。已經隱隱有首輔之尊。更為難得的是,孫承宗出則為帥,入則為相,無論能力還是威望都不是其他閣臣所能比擬。

  然后便立即有人跳出來反對,這個反對者不是別人,卻是朱由檢的老師張四知。大臣們紛紛奇怪,這個平素里並不甚參與朝廷爭斗的老頭如何轉了性?

  「陛下,老臣有本啟奏!」

  「張師傅有話但講!」

  朱由檢對他的這位老師依舊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

  「臨陣換帥恐為不妥……」

  張四知才說了一半,朱由檢一擺手罕見的將他打斷:「臨陣換帥的確不妥,但也要有能者居之,張師傅不必多言,朕意已決。」張四知還想繼續爭辯,楊嗣昌又站了出來,「張相,由孫稚繩出面來掌控全局應是最合適的人選。」隨即又衝朱由檢道:「万歲,臣認為此事宜快不宜遲,且應立即昭告天下,高陽一戰擊殺韃子副帥岳托,獲其璽印。如此天下兵馬必然士氣大盛,驅走韃子指日可待!」

  朱由檢大為贊同,點點頭,的確越快越好,只有讓天下人盡快知道這次大勝,才能給天下人以信心,朝廷還是有能力痛擊韃子將其趕出長城的。

  楊嗣昌和朱由檢一唱一和,別人再也提不出强有力的反對意見,張四知咂咂嘴,什麼也沒再說出來,心里泛著嘀咕,按說孫承宗入閣受威脅最大的便是楊嗣昌,他如何又大力贊同皇帝的命令,這家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臣願領聖旨再去一趟高陽,以贖喪師之罪!」

  說話的是一身明光鎧的王朴,他認為時機成熟了,是時候讓皇帝免去自己的罪過了。朱由檢也果如他所料,「王卿何罪之有,能敢死用命者,都是朕之股肱,朕愛惜爾等還來不及,如何忍心懲處。」

  對于王朴的嘉獎朱由檢認為不宜過于豐厚,而是應徐徐提升,否則未必是對他好,反而可能害了他。所慮者,一是王朴年輕,容易驕縱,万一走了下坡路倒是他這個皇帝害了他。二是,一個武臣如果太過耀眼,必然會招致朝中那些文人宵小的嫉恨,群起而攻之,白白樹敵。

  所以,朱由檢張嘴停頓了一下,才吐出金口玉言:「著即加封王朴左都督,仍領大同鎮總兵。」

  皇帝不但沒有追究王朴的喪師之罪,反而加封了 一個左都督,雖然是做不得數的虛職,但這已經遠遠超過王朴的預期,他不顧滿身甲胄,匍跪于地,再三謝恩,直至聲音哽咽。

  王朴自是真情流露,不過卻未必全然是皇帝知遇的感動,更多的是終于脫離了罷官奪職,乃至殺頭的厄運,對此不勝唏噓。同時,他也很清楚,皇帝不是不在乎自己的罪責,而是皇帝認為自己能為他做更多的事,如果哪一天他王朴再次喪師,恐怕這位從不念舊情的皇帝會和他新帳老賬一起算。

  不但君子可欺之以方,一個想有作為的皇帝同樣也可以。

  接下來,朱由檢給了王朴三天的時間准備,准許他在京城良家子中招募三千勇士,隨他南下高陽。招募城中良家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京畿几個縣已經被韃子禍害的沒了人煙,京營又擔負著京師防務的重任,不能再削減其力量。

  王朴很清楚,這已經是皇帝格外開恩,此前几次危機,皇帝從未如此破例過。但恩寵有加並沒有讓他一顆懸著的心放輕松,新招募的士兵並不堪用,如今連訓練的時間都沒有,就得趕鴨子上架了。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八章 睿王中計

  白洋澱北邊這處坡地果真是藏身的好地方,與安州近在咫尺卻不到腳下絕難發現,快馬去高陽一夜便可奔個來回。與多爾袞公開信往來几日,討價還價,就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李信現在正操心另外一件事。豪格的左手大拇指被剁了下來,傷口有點感染。

  他正叮囑著軍卒們如何給他換藥裹傷,「這布條必須要用沸水煮半個時辰,記得嗎……裹傷的布條用久了會滋生細菌,要 記得每天一換…..」不厭其煩的叮囑,不是因為他多麼緊張在意豪格,而是這手中的奇貨可別因為大拇指上感染的傷口死掉。他現在有點后悔讓陸九剁下豪格的大拇指,隨便找個韃子的頂替不就得了嗎,但說什麼都晚了。

  看著豪格齜牙咧嘴,疼的滿臉煞白。跟在李信身后的陸九實在看不下去了,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因為點傷口娘們兮兮的,丟不丟人?」

  豪格咬著牙關,回敬道:「十指連心,只怕輪到將軍時還不如本王呢。」

  正斗嘴的功夫,一騎快馬馳回營地,「與那多爾袞送公開信的斥候回來了,十三哥你說,那韃子能同意撤軍嗎?」

  陸九顯然對此不抱希望,那得多天真的人為了救個人就把軍撤了?當年英宗皇帝被蒙古人俘虜了去,大明朝廷也沒服過軟要去換人呢!多爾袞應不是個糊涂人,做不出這檔子事來。

  只聽豪格冷冷一聲嗤笑。

  「指望多爾袞為本王撤軍?他巴不得本王早點死呢!」

  這一聲反駁帶著極大的怨氣,李信頗感意外,陸九忍不住道:「好歹他也是你十四叔,誰能巴望自己侄子死得早?」

  「不巴望我死?不巴望我死?你們以為就能那麼容易抓住我嗎?」

  豪格突然變得十分激動,嗓音因此變的高亢而尖厲。陸九譏誚他:「你若不偷你十四叔的女人何至于此?」

  「多爾袞便是算准了這點!他只是沒料到你這南蠻奴能燒了他的大營,哈……哈哈……」

  豪格表情有些癲狂,許是身份地位上突然的轉變給了他極大的刺激,壓抑多天的情緒今日終于發泄出來。歷史上,豪格和多爾袞不和李信是知道的,但多爾袞也不止于此吧,這畢竟是豪格一廂情願的想法。

  「稟教習,韃子頭要求與您會面,還要見那韃子王……」

  ……

  「十四哥果真要撤軍?」

  多鐸風塵仆仆,剛從蠡縣回來,就聽到多爾袞打算從高陽撤軍的消息,也顧不上歇息直接奔中軍大帳而來,見了多爾袞劈頭便問。

  「當然撤軍,你沒見外面大軍已經開始整肅營盤了嗎?」

  多鐸從多爾袞口中確認之后,再也忍不住一腔怒火,抬腿便將面前的几案踹翻。

  「如此撤軍,連日來死在高陽城下的甲士們又該作何想法?」

  拜音圖、譚泰、圖賴等諸將都在,眼見兩兄弟就要干起來,誰也不拉著,而是一個個低著頭告聲罪,紛紛離去。事實上,多鐸這個炮筒子也只有多爾袞能受得了,其他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眾將退出去之后並沒有走遠,而是遠遠的看著,支起耳朵聽著,這兩兄弟又要如何吵架。但許久也沒有預想中的動靜出現,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多鐸耷拉著腦袋,從中軍大帳中走了出來。大伙紛紛稱奇,多爾袞這回是用什麼方法把他這兄弟制服了呢?

  奇怪歸奇怪,撤軍的行程一點不能耽擱。

  譚泰冷眼旁觀。

  「你說這多爾袞肚子里究竟裝的什麼蟲子,真想剖開來瞧瞧,他不是最恨肅王麼?今儿如何轉了性?昨儿他去會那南蠻奴也不知究竟見著肅王沒?」

  「做好自己的本分吧,靜看他如何救回肅王。」

  拜音圖聲音發冷,多爾袞顯然對他們還是深有戒備,這次撤軍的路線圖都是由多爾袞的心腹圖爾格親自制定和執行,他們這些人到時候聽指揮就可以,完全沒有參與得份。

  這也是拜音圖覺得最不同尋常的地方,他覺得多爾袞一定有什麼事情瞞了他們。

  直到次日黎明,大軍開拔,圖爾格全權負責行軍事宜,多爾袞則與多鐸帶著五千騎兵直本北方而去。直過了安州,來到白洋澱北部的約定地點,除了白茫茫一片的蒼茫大地與枯黃的蘆葦,周圍不見半個人影。

  「十四哥,咱們不是被騙了吧?」

  多鐸警覺的看著隨風搖擺的枯黃蘆葦,仿佛裡面隨時都可能衝出伏兵來。但多爾袞的目光已經落在遠處的一處坡地之上。

  「轟……」

  原本平靜的景色被突起的炮聲打破,炮彈落在距離多爾袞不足百米的地方,向前飛馳彈射,濺起無數冰雪碎渣,在陽光下閃出數不清的光暈,竟帶著異樣的美感。

  巨響驚得戰馬四蹄亂刨,不停的打著象鼻。

  「中計了,十四哥快撤,多鐸斷后掩護!」

  豈料多爾袞卻笑道:「十五弟勿須多慮,咱們離那坡地足有三里,這段距離,便是紅衣大炮也是極限了,何況他們還拖不動紅夷大炮,剛才那一炮不過是湊巧罷了!」

  果真,接下來又是一炮像是在為多爾袞的話做注腳一般,落在了他們几十步開外。

  「多爾袞既已如約來此,先生何不如約出來相見?」

  多爾袞中氣十足,聲音直在空中回蕩。

  ……

  「那多爾袞膽子倒是夠大,若換了俺陸九恐怕早就被大炮嚇溜了。」

  李信笑道:「你知道個甚,那多爾袞精通火器,了解大炮的射程,你沒看他在炮位三里外便駐足不前了麼!」

  陸九一副恍然的神態,「十三哥快看,那多爾袞在叫你!」

  「陸九兄弟掠陣,待我去會會他!」

  說罷,李信催馬衝了出去,直衝到距離坡地一里半處停了下來,再不前進,于馬上遙遙拱手。

  「睿王殿下別來無恙!」

  多爾袞亦催快下戰馬朝李信的位置奔去,在與李信相距不過十步處勒馬停下。

  「先生讓本王想的好苦啊,那日如何不告而別?這些日夜以來本王一直虛位以待,只等先生歸來。」

  李信哈哈大笑。

  「殿下叫李信先生也太抬舉李信了。李信不過是一介大字不識的馬賊而已,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呢!」

  多爾袞亦笑道:「先生既然不肯歸來,多爾袞也不强求, 便待先生心甘情願之時再說此事。」

  「李信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殿下竟然肯為了一個豪格放棄高陽城,卻不知為何?」

  兩個人就如老友敘舊一般,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兩個人在那絮絮叨叨的拉家常,還真會以為這是久別重逢的故人。

  對于李信的問題,多爾袞神秘一笑。

  「過后你自會知曉,如今大清鐵騎已經撤離高陽,先生請將豪格交還與本王吧!」

  李信搖頭,「李信的探馬還沒回來,如何能僅聽睿王一面之詞便輕易交人,還是稍安勿躁,等等吧。」隨即又補充了一句,「睿王不如來李信處把盞言歡,也省卻了這漫長等待的無聊!」

  多爾袞笑而不語,目光撇向李信身后,遠遠的正見到豪格被人押著,跪在雪地之上,心中咯噔一下子。再往后看,雪地里隱隱的還隱藏著一隊隊人馬,只覺得哪里不對勁,卻說不清楚。

  「十三哥!十三哥!」

  是陸九的聲音,李信衝多爾袞一抱拳。

  「失陪,等探馬斥候一回來,李信便放還豪格,咱們自此兩請了!」說罷,也不等多爾袞回答,打馬便走,將多爾袞一個人呆呆的留在了原地。

  李信回到坡地后,見陸九正笑吟吟瞧著自己,問道:「可都准備好了?」

  「十三哥放心,万無一失!」

  「如此大好,現在就撤!」

  「十三哥妙計,讓多爾袞在這傻老婆等漢子吧!」

  有坡地擋著,南面清軍看不清此處情形,只見300騎兵已經准備停當,只等一聲令下便撤離此地。李信抬頭望天,天以過午。

  「如果順利,石頭應該已經護著劉宇亮那廝到了高陽城。」

  這几日往來公開信,光折損的探馬就十余人,由不得李信不擔心張石頭他們現在的境況。

  ……

  高陽城,城外清軍悉數撤走,讓魯之藩等人大為吃驚如何韃子便真的撤了?李信儿戲,那多爾袞也儿戲不成?諸位縣城里的頭頭腦腦琢磨了半夜也想不透此中關節。

  緊接著,張石頭護送當朝內閣首輔劉宇亮進入高陽城,這無疑給已經士氣低迷到谷底的高楊軍民們帶來了强烈的信心與鼓舞。原來朝廷並沒有忘了他們。當劉宇亮當眾宣讀聖旨,孫承宗起復,被委以三省總督領兵部尚書銜,所有人都沸騰了。數十個日日夜夜的拼死戰斗沒有白費,孫閣老的起復使全城軍民都看到了希望。

  可身為當事人的孫承宗卻高興不起來,皇帝任命他為三省總督,卻沒有給他一兵一卒,山西兵與大同兵追隨盧象升可能已經過了武邑與韃子右翼軍死死纏住難以脫身。直隸兵馬則盡為楊嗣昌、高起潛之徒掌控,根本難以插手。山東劉澤清部又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一個光杆總督,巧婦亦難為無米之炊。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六十九章 路轉峰回

  孫承宗此時還不知道王朴的大同軍已經全軍覆沒,而盧象升和山西總兵虎大威在巨鹿也已經岌岌可危。折騰了一天,身子骨倍感疲乏,畢竟是上了歲數,趕不上當年可以晝夜議事。但給皇上的奏疏,以及各式要傳遞給周邊軍府的公文要連夜趕出來。吱呀一聲,下人輕手躡腳的進了書房,將早已涼透還沒來得及喝的參茶換了,又提起剪刀將火苗扑扑亂跳已經老長的燭心剪掉,正准備推門出去,竟又有下人急匆匆而來。

  「老爺,劉閣老求見!」

  「哦?」

  孫承宗放下手中的筆,不但沒舒展眉頭,反而擰的更緊。劉宇亮連夜來此,必然是有要事,以前他礙于身份不能過多干預政事軍事,如今皇恩浩蕩,重擔加身,說不得大事小情都要一肩挑起來,斷沒有偷閑的躲避的道理。

  「快請,直接請到書房來,慢著……」

  孫承宗起身,他決定親自去府門前迎接這位當朝首輔,沒等他出了房門,但聽一陣笑聲伴隨與急促的腳步,已經有人進得書房之中。正是那當朝首輔劉宇亮,也不能怪劉宇亮不顧禮節,徑自進來,他是真著急啊。

  雖然韃子撤走了,可誰知道他們能不能再殺個回馬槍?到時候李信交不出人來,韃子惱羞成怒更得變本加厲。他從來不認為李信真的活捉了那奴酋長子,這簡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多爾袞願意上當,他也樂得不去拆穿。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將來很有可能出現的危機。

  他急吼吼直殺到書房來,看到孫承宗滿案子的公文,不禁肅然,此人不被皇帝待見冷落了數年,風燭殘年本該頤養天年,但家國危難之際不但毀家紓難,還沒半句怨言,當真是天下百官的楷模。身在危局之中,劉宇亮看待問題的角度和以往在朝堂想比,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閣老身子骨要緊,宇亮此來實在是十万火急,這韃子十有**轉天就得重新把這高陽圍了,閣老身為三省總督切不可再在這危局之中,趁此機會,還當盡速移鎮山東。」

  白日里,縣城各級官員太多,這種隱秘核心的事不好當眾商談,自然拖到了晚間。而且他思來想去,孫承宗這個三省總督移鎮山東是最合適的去處,因為依照目下形勢判斷,盧象升和高起潛未必就是多爾袞的對手,只要多爾袞擊敗其中之一,韃子大勢便成,甚至可以就勢橫掃山東,所以孫承宗事先移鎮山東不但安全可靠,還未雨綢繆。至于劉宇亮為何不考慮山西,山西地形復雜而多山,韃子不可能翻越太行山費力不討好的去進擊山西。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這個督察軍情得時刻跟著孫承宗這棵大樹,孫承宗安全了他也就安全了,這也是他極力勸說孫承宗離開的原因之一。

  「高陽父老豈能放棄?」

  孫承宗的反問將劉宇亮實現准備好的所有說辭都噎了回去,他能說放棄嗎?不能!可事實上,放棄才是最好的辦法。愣了半晌他牙冠一咬,豁出去了。

  「閣老身為三省總督,所憂慮的豈能是一城一地百姓?三省千万百姓哪一個不需要憂慮?孰輕孰重還請閣老慎重思量!」

  言下之意兩害相權,你孫承宗是取輕呢,還是取重?

  孫承宗依舊斷然拒絕,而且他也不認為高陽一定就守不住,高陽解圍后,外邊的信息得以入城,他得知高起潛部就在蠡縣一代,這是對多爾袞清軍絕好的牽制,高陽城軍民雖然已經困乏之極,但還是有一戰之力的。盧象升所部又在直隸南部牽制住右翼軍主力,如此拖下去,天下勤王兵馬相繼北上,對清軍是絕沒有宜處的。

  在整個戰略態勢當中,高陽城已經成為了一顆釘子牢牢的釘在保定府,將多爾袞的清軍吸引在此處,守住高陽勢在必行。對于多爾袞會去而復返這點,孫承宗與劉宇亮的想法一致,雖然他也不明白多爾袞為何會如此草率的撤軍。

  同時,孫承宗在得知高起潛領關寧軍在蠡縣的消息后,第一時間便派出信使與高起潛溝通,希望他率軍去進攻河間,如此多爾袞所部主力必然要馳援,左右應付之間,難免出現紕漏,一旦發現當可趁機取之。

  孫承宗將目下形勢一一與劉宇亮分析,闡述了守住高陽的必要性,以及高陽尚可一戰的諸多因素。劉宇亮見孫承宗依然堅持,無奈之下長嘆一聲,「也罷,宇亮便將這身家性命一並交付閣老了。」

  說罷,落寞離去。

  次日清晨,壞消息傳來,派去蠡縣的信使被高起潛趕了回來,並明確表示,孫承宗是山西、直隸、山東三省總督管不著他關寧軍,況且他有他的戰略與打算,還請他不要越權。

  劉宇亮得知此事,當時就拍了案子,他這個督察軍情可是有權督責的。孫承宗則不同意,劉宇亮用强。

  「劉相,你我都是光杆大臣,拿什麼去管人家?」

  其實還有一點,孫承宗不好明說,高起潛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對他的寵信絲毫不亞于先帝天啟對魏忠賢。高起潛不買賬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劉宇亮何等聰明,當然明白此理,說完氣話也是一陣頹然。

  高起潛不去進攻河間也沒有問題,只要他還在蠡縣,還能牽制多爾袞,那就是他最大的作用。

  ……

  高陽城外,300騎兵駐足觀望,殘破的城頭已在眼前,為首之人唏噓不已。這座他傾注了心血,又讓他心涼不已的高陽城,進還是不進。進去了還能不能出來,他的兵權會被那些文官剝奪吧。如果不進去,他又該如何做,才能對局勢有所作用。

  正猶豫間,但聽一陣喊聲。

  「施主勿進!施主勿進!」

  李信沒去看都知道此人是誰,這貨真是如影隨形啊。片刻功夫,介休大和尚上氣不接下氣的狂奔到李信軍前駐足,足足喘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可,可算追上你們了。」

  介休雙掌合十道:「施主千万不能進這高陽城,否則會有血光之災啊!」

  李信正心煩意亂,這大和尚又出來搗亂,真想將他一陣亂棍轟走,不過這百里行軍,他能跟得上也著實不簡單。

  那介休見李信不搭茬,又接口道:「施主生門當在北方,飛黃騰達,全在……」

  沒等他說完,李信便沒好氣的將其打斷,「大和尚你不好好找個廟,吃齋念佛,總在我面前晃蕩什麼?滾滾滾,再讓我看見,絕不似這般客氣了。」

  介休卻一本經的解釋道:「介休此乃入世修行,此番下山為的是苦苦尋找那有緣人。」

  李信聽他還是這番說辭氣笑了。

  「去尋你那有緣人便是,何苦總來糾纏于我?」

  豈料介休反問:「施主焉知自己便不是那有緣人?」

  「首先,你說那几點,我一條也不符合,既不是什麼不世出的英雄,也沒有能力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你說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讓介休這麼一攪合,李信反倒不再糾結是否進高陽城,轉身對陸九道:「派人進城,給孫閣部送個信,就說我李信不便進城,在城外恭候他老人家指示。」

  再翻回頭來想轟走那介休,卻是人影都不見了。

  ……

  白洋澱安州城,大片騎兵于城外駐足,多鐸氣急敗壞,本來可將計就計抓了那李信,誰料竟讓那南蠻如耍了,大軍呼嘯而過之時,又踩了不少地雷,一股邪火無處發泄。

  多爾袞依舊是那副泰山崩到面不改色的神態。

  「十五弟稍安勿躁,別忘了,咱們此番大動干戈,圖謀的可不是這里,而是那蠡縣的高起潛!」

  多鐸恨恨的恢復了以往的狠辣神態。

  「十四哥這回不又是故意放走那南蠻奴吧?」

  聽到自己被質疑,多爾袞笑道:

  「怎麼可能,豪格就算被救回來也是廢人一個,你以為大汗會讓一個做過明軍俘虜的人 繼承大位嗎?」

  多鐸恍然,卻又疑惑。

  「救回豪格更好,為何還放走他?」

  多爾袞無奈只好承認一時不慎中了李信詭計。說罷,多爾袞翻身上馬。

  「走!回高陽,那些蠻奴們的歡喜勁也該到頭了。」

  5000騎兵整軍南下,之殺奔高陽城。

  與此同時,圖爾格率領的清軍主力越過豬籠河以后立即南下肅寧,以向蠡縣迂回。等數万大軍突然出現在肅寧城下后,高起潛聽聞大軍圍城初時還不可置信,待上城觀望后嚇得痛哭失聲。

  連不迭的后悔。

  「不如聽了孫承宗那老儿的建議,去打那勞什子河間,也就不用被圍在城中了。」

  隨即陡然變色,指著軍卒們破口大罵。

  「你們都是白吃飯的嗎?大軍到了城下都沒發現?」

  眾軍官敢怒不敢言,心中腹誹,不是您老人家說,多爾袞撤軍可以安枕無憂了嘛,大家這才放松了警惕,收縮了偵騎范圍。

  卻聽一員驍將朗聲道:「義父何須擔心……」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章 梟雄國賊

  卻聽一員驍將朗聲道:「義父何須擔心……」

  但見這員驍將二十七八歲上下,一身鎖子鐵甲,劍眉朗目,雖被數万清軍圍困卻不見絲毫膽怯,一雙眸子里透著從容與淡定。

  「哎呀,吾儿快救為父!」

  鐵甲驍將目測清軍數量,沉聲道:「韃子馬步軍當有數万眾,此城守個七八日不是問題……」

  高起潛滿眼期待,急切的問:「那七八日后呢?」

  「自是待朝廷援軍解圍!」

  高起潛就差蹦高罵娘了,指望朝廷援軍還不如指望個屁,他就是援軍,朝廷有多少底子他不知道嗎?圍在這城中七八日,折磨的不成人樣,到時候想跑都跑不了。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再想招,咱家不要七八日,要現在就能脫身的招……」

  鐵甲驍將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只有現在突圍!不過……」

  「不過什麼?」

  鐵甲驍將靠近高起潛在他耳畔低語几句,似乎在勸告什麼,但高起潛腦袋搖的像撥浪鼓。鐵甲驍將最終拗不過高起潛只好長嘆一聲,「義父,如果要突圍就趁現在,此時韃子沒有布陣完畢,我軍出其不意,四門同時出陣,韃子必然難以兼顧,如此或可大舉衝出重圍?」

  「那還等甚?快去召集人馬,四門潰圍!」

  高起潛尖厲的嗓音在蠡縣城頭回蕩,鐵甲驍將拱手應諾,命人護送高起潛下城。

  圖爾格率大軍成功包圍了蠡縣,眼看包圍圈形成,只等三日后破城,豈知蠡縣突然四面城門洞開,關寧鐵騎如洪流般急涌而出,向四面八方衝去。這是什麼打法套路?圖爾格從沒見過明軍有如此毫無章法的打法,如此四面出擊,本就不多的兵力更加分散,他得到的情報是,高起潛身邊帶了一万關寧鐵騎,大約還有一万募兵,在人數上遠遠少于大清軍隊,再四面分開,等于給了大清甲兵將其各個擊破的機會。

  眼見騎兵洪流請客將至,圖爾格一陣冷笑,下令回擊,令旗在圖爾格中軍變換,清軍變陣,與蠡縣城中衝出的關寧軍糾纏到一起,一場慘烈的廝殺就此開始。

  ……

  高陽城中,劉宇亮狠狠的打了個噴嚏,由于連日奔波,突然安頓下來,身子頓感不適,竟然患了風寒。但他一刻不敢稍懈,每日都堅持來縣衙與孫承宗議事。

  孫承宗自接了聖旨,總督三省軍務后,便將縣衙開辟為臨時的辦公場所,魯之藩等原來的一干能員干隸則全力配合他。孫承宗對守城事宜不加一手干涉,仍舊交由魯之藩來統領全局,他只負責戰略計划的制定。

  今日衙署廳中的氣氛卻並不和諧,教諭周瑾提出,召回李信手中的馬賊騎兵,他們的存在本身就不合法,應該趁此機會繳了李信的兵權。作為傳統的文人,他始終對武人干權有著極深的警惕。

  「李信作為待罪之人,挑唆兵變,反出高陽,差點給高陽城帶來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僅僅收繳其兵權而不做懲罰,已經是看在他以往所立功勞的份上格外開恩了。」

  周瑾侃侃而談,他心底其實還有一個隱憂沒有明講,他相信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一個沒有任何節制的武人在亂世之中領兵,如果百戰百勝,那麼很容易就會養虎遺患而成為大明朝所容不下的藩鎮軍閥。

  魯之藩對此保持沉默,縣令雷覺民則舉雙手支持。作為高陽軍中的后起之秀,孫鉁在高陽防御戰中逐漸展露出他的軍事才華,地位與分量在高陽軍政事務中逐漸攀升。不過,他所持的是反對意見。

  「孫鉁不贊同縣令大人與教諭大人的主意,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如何能自斷臂膀?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就算李信將來會成為軍閥藩鎮那也是將來的事,如今大明江山亂成這番模樣,內有流賊肆虐,外有韃寇犯邊,往后還……」

  魯之藩適時的咳嗽了一聲,孫鉁立即覺察出自己險些失言,自從投筆從戎之后,整個人變得比以往衝動了許多,這也許和連日來廝殺疲乏,積累的浮躁與不安情緒有關。他感激的看了魯之藩一眼,繼續道:「他一個李信手中不過几百馬賊,待天下太平,日后若敢造反,帶兵剿了便是,何必如此杞人憂天?」

  周瑾冷笑數聲,反駁道:「曹操、劉裕之徒哪一個開始便是梟雄國賊?哪一個不是朝廷養虎遺患,終被虎噬?對于任何萌芽都要將之扼殺在將起未起之時。韃子何足懼?高陽彈丸小城,多爾袞數万大軍不也久攻不下嗎?這万里大明江山他韃子吞的過來嗎?崩壞他一口狼牙犬齒!」

  對于這個縣里的教諭,孫鉁始終覺得此人過于偏激狹隘,很多事情不懂得變通,又辨不清時局,常常自以為是,比如這番話,簡直是在放狗屁。

  「教諭大人此言差矣,高陽城之所以能守到今日,首先那李信功不可沒。第一,他主持改造的城牆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第二,李信在城外對清軍的一系列攻擊,牽制了他們對高陽城的攻擊,極大的減緩了高陽城所面臨的壓力。如今又護送劉閣老進高陽,試問但反意他會几次三番冒著危險與韃子周旋?」

  其實,他還有一番話不便明說,大明之禍不再關外而在腹心,肆虐河南、陝西的流賊才是大明朝最大的破壞者,與最大的敵人。此番韃子入寇在無形中幫了那些行將滅亡的流寇的大忙。

  隨著戰事的惡化,皇帝早晚會調遣洪承疇與孫傳庭的陝軍入京拱衛,到時候,張李之徒再沒有人能鉗制,這天下才要鬧翻天了呢!李信此輩雖然桀驁不馴,但骨子里卻透著几分憂國憂民的志士情懷,總比那些只知燒殺搶掠的賊寇們强上千倍百倍。到了那天下糜爛之際,說不得還要靠著李信此輩來力挽狂瀾呢!

  孫鉁猛然警醒,這些念頭是否太不切實際,大明朝怎麼會到那步田地,他很快將這些雜念從腦中驅除出去。這一瞬間的失神連周瑾說些什麼都沒聽清,只恍惚間看見他嘴巴開合,說的話卻一字沒進耳中。

  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魯之藩選擇沉默,兩不相幫,他只要能守住高陽,其他事情都可以排在后面。孫承宗亦是一言不發,沉著臉,耷拉著眼皮似乎睡著了一般。劉宇亮再也看不下去,干咳嗽了一聲,准備出面制止紛爭。其實他對李信這個人印象倒是不差,經過几日相處,從最初的輕視經歷這番進城的插曲之后逐漸發生了一些改觀,期間相處也算融洽,只可惜自己陰了他一道,兩人早晚得成仇敵,所以要在這個潛在的仇敵還掀不起風浪之前將其做掉。

  但如何將之做掉,可就要講究手法了,那周瑾就是塊木頭,削成木棍插上鐵槍頭,就是一柄上好的鐵槍。但鐵槍自己是沒有腦袋的,相出的辦法都蠢笨之極,如果真的繳了李信的兵權,對高陽城中軍民的士氣造成打擊絕對不可避免,這可不是他所樂見的。

  連日來劉宇亮通過觀察與側面了解,他發現這李信簡直就是一員福將,只要有他參與的戰斗几乎場場皆勝,他很相信運勢一說,在其看來李信是帶著運勢的。所以,他還有個更好的辦法,就是將之調離戰場,遠離戰場就沒仗可打,沒仗可打就無功可立,這不就等于斷了他的晉升之路嗎,得不到晉升,他還有什麼實力和自己斗?

  「介之所言有理,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不能讓百姓戳咱們的脊梁骨,說咱們過河拆橋。去城中打聽打聽,有誰不說那李信好的?誰想廢掉李信就是把自己推倒百姓的對立面上去。」

  劉宇亮是內閣首輔,又兼著督察軍情的差事,他這個帽子扣的大,而且所言在理,周瑾終于不再知聲。其實他對于李信在百姓中的名聲自是了然于心,但正是這好名聲他才更加的戒懼,如果此人是個貪色好財之輩反倒不足畏懼了。

  孫鉁見周瑾沒了動靜,也不好再多做發言,是以也沉默了。劉宇亮一言鎮服孫周二人,滿意的捋了下頜下山羊胡子,心下盤算著將李信支往何處,但聽衙署外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

  「報!大事不好,蠡縣被韃子大軍攻下,關寧軍潰敗,高監軍不知所蹤!」

  廳中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原本假寐的孫承宗雙眼頓時睜開,千算万算就沒算到清軍假意撤軍其實是迷惑蠡縣城中的高起潛,他們真正的目標原來是為了干掉高起潛。更沒想到這高起潛如此廢物,竟然一戰即潰。當這個念頭在腦中蹦出之時,孫承宗頓覺頓覺如墮冰窟,高起潛所率精銳一旦盡失,戰場形勢可謂是頃刻間逆轉。

  韃子兩翼大軍失去牽制,真定府南部的杜度右翼軍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南下攻擊盧象升部,而多爾袞的左翼大軍頃刻便可重返高陽……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一章 我要插隊

  朔風如刀,殘陽似血,李信佇立于高陽城外,突見一匹快馬自城中疾馳而出。馬上騎手遠遠便瞧見了李信,直奔他而來。

  「教習,孫閣老親筆手書!」

  李信由那騎手手中接過書信,抽出信箋,以雙手攤開,只瞧了數行便勃然色變。信上所言,蠡縣城已經被多爾袞大軍攻破,關寧軍全軍覆沒,高啟潛不知所蹤。依孫承宗所言,高起潛這股對穩固直隸形勢至關重要的一支軍事力量的崩潰,直接導致了直隸局勢的糜爛,相信清軍左翼軍主力將很快北上,重新圍攻高陽。而杜度右翼軍的主力也將會全力圍攻巨鹿的盧象升、虎大威所部。

  如今,孫承宗交給他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去山東給山東鎮總兵劉澤清送信,命他帶著山東軍馳援直隸。孫承宗身為山西、直隸、山東三省總督,劉澤清正規他統屬。

  見李信閱畢孫承宗手書,騎手又從懷中掏出一桶竹管,管口上打著腊封,將之交予李信。

  「閣老交代這手令一定要盡快交給劉總兵,越快越好……」

  北風陡然轉疾,呼號之聲獵獵驟起,將騎手的聲音所湮沒。李信在這種催促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力,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蕭瑟。

  那騎手即將轉身回城的一剎北風忽的變小,只聽一片蒼茫之中回蕩著他的告別指聲。

  「教習,保重!」

  張石頭的300火槍手被文官們扣在了城中,李信手中現在掌握的僅有這300馬賊騎兵,經過連番大戰其實早已不足300之數。高陽到山東超過500里,他們快馬兼程恐怕也要兩晝夜。

  李信不敢耽擱,立即叫起陸九和几個熟悉直隸到山東路徑的哨官商討路線。有人建議直接走肅寧、獻縣、阜城、景州,由德州進入山東境內。

  還有人主張,肅寧到德州這條路線太過危險,期間要經過數個韃子控制的城池,容易遭遇伏擊。万一遭遇起來出了閃失,這趟任務就算失敗。所以,應該走河間以北,向東直接殺到衛河,再由沿著衛河南下進入濟南。這條路線韃子少不說,還不會迷失方向。唯一的缺點就是路程至少多出百里。

  几經爭執李信力排眾議選擇了運河那條路線,一是穩妥安全,二是緊鄰運河,運河兩岸遍布人家,路上的補給也就不成問題。至于奪出的百十里地也是可以接受的。

  臨到最后陸九提出了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那就是豪格這個拖油瓶,以往行軍都是陸九親自監管,大小戰斗都安排專人超過四個軍卒看守,如今要長途行軍如何安排他是個問題。

  有人提議交給高陽城中的孫閣老看管,沒等李信說話,這個提議很快就被陸九否決,高陽城中的文官几次三番對李信使絆子,他對這些只知道窩里斗的家伙們已經毫無信任可言,包括那個孫閣老,如果孫承宗但凡能為李信主持一下公道,稍稍說上那麼一句話,那麼張石頭以及他的300火槍兵斷然不會被扣在城中。

  「那不如一刀宰了,只帶首級來的多方便!」

  卻聽一陣尖厲冷笑:「殺了我吧,那我就解脫了!」

  不知是誰竟將豪格綁在了附近,几個人商談的對話都被他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中。連日來豪格的情緒已經有些不對頭,時而低落哭泣,時而憤怒尖吼,弄的專門看守他的几個軍卒都極不耐煩,其中提出宰了豪格的便是其中之一的哨官。

  最終還是李信拍板。

  「帶著,陸九你親自來負責。豪格若是少了跟汗毛,我拿你是問。」

  豪格不能交出去,也不能殺了,一個活著的豪格太重要了,既是可居的奇貨,又是一樁天大的功勞,即便再不方便也要帶在身邊。

  漫長而又未知的征程開始了,李信等人是在滄州地界直抵衛河的,到了衛河以后馬不停蹄直接沿河南下途徑南皮、東光、景州,兩日一夜后終于抵達山東境內的第一站德州。

  經過吳橋時的一點發現讓李信憂心忡忡,因為在那里竟然發現了清軍的蹤跡,吳橋鎮被韃子劫掠一空,鎮子几乎成了一所死鎮。到了德州地界后,他沒有選擇進城,目前形勢復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沿途打探劉澤清進兵的消息,可一路上所問之人每一個見過官軍過境。

  那只有一種可能,劉澤清走的並不是這條路,因為此前崇禎曾下令天下兵馬勤王,其中一支便是劉澤清的山東軍。既然他沒走德州北上進入直隸,那他能走哪里呢?

  李信清楚的記得,據史料記載韃子這次入寇,劉澤清由于畏戰而在直隸山東邊境猶疑不前,一直在山東省界處徘徊。可沿著德州一路向南直到了武城也沒打聽到劉澤清大軍的消息,李信心里泛起一鎮不安,難道史料有誤,劉澤清沒在邊境?

  「阿彌陀佛!」

  聽到這聲音讓李信腦門突突直跳,大明朝怎麼這麼多和尚,在哪都能聽到有人念佛號,當然,他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那介休,這貨几次三番糾纏,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但見一個邋遢之極的大和尚飄然而至,酸臭之氣令人陣陣作嘔,一張肥膩的大臉泛著盈盈笑意。

  「施主,還說你我無緣嗎?天下之大,竟處處可遇!」

  看清眼前之人,聽到這話后,李信大有吐血衝動,我勒個去,明明是你陰魂不散纏著我,還硬說有緣。李信不經意瞥到他腳下一雙草鞋已經露出了腳趾,手上隱隱還有著反復的凍瘡。心道,這貨還真是執著,如此賣力的一路追到山東來,看來信仰的力量絕不能小覷。但轉念又一想,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法師啊。這貨的行事風格,倒像是以和尚身份為掩護,專門勸人造反的不法分子。

  「施主可有憂心之事?既然你我如此有緣,介休不妨為施主指點一下迷津!」

  李信長舒一口氣,反正也是閑著,不如就問問他,這貨雖神神叨叨,可還有些見識,剛想開口,一轉念卻道:「大和尚猜猜,李信因何憂心?」

  介休閉著眼睛裝模作勢的又是念念有詞,又是掐手指,片刻睜開眼睛,似笑非笑道:「施主可是在找一個人呢?」

  李信眉毛一挑不置可否,介休繼續道:

  「此人姓劉。」

  李信驚詫的看著大和尚介休,這貨莫不是要全猜中吧!只聽介休又道:

  「還手握重兵!」

  几句話斷續說完又重重的一點頭,似是在確認,。

  「對了,此人正是,山東鎮總兵劉澤清!」

  此言一出,李信身邊的几個心腹都徹底被介休折服了,這介休莫不是半仙在世,怎的算的如此之准,有几個人躍躍欲試,想讓他給算算自己的將來。

  「半仙大師,幫俺算算哪一年才能娶上婆娘,哪一年才能生娃,男娃。」

  「大和尚幫俺算算,俺老劉家多少輩才能出個有出息的……」

  陸九在一旁開始煞有介事的維持秩序,「都別搶挨個來,俺排第三個……」

  介休又是一陣念念有詞,裝模作樣,半晌才睜開眼睛,神情嚴肅。

  那想生娃的哨官眼見半仙大師面色不妙,以為自己娶婆娘生娃的事沒戲了,急問道:「半,半仙大師,俺這輩子是不是娶不上婆娘了?」

  只見介休伸出三根手指。那哨官不明所以,介休說道:

  「三年!」

  哨官大喜,拍著胸脯。

  「可讓嚇死了,太好了,三年就能娶上婆娘。」

  「不,三年連娃都生了……」介休隨后又補充了一句。「男娃!」

  李信苦笑,自己帶的隊伍封建迷信之風不可長,看來以后要好好進行一番唯物主義教育,他一把拽過陸九剛想說話,陸九卻嘿嘿笑道:「十三哥想算命可以,得排俺后邊。」

  李信氣道:「都閃開,我要插隊!」

  ……

  巨鹿,這個名字因1800多年前那場大戰而聞名,項羽先敗秦軍大將王離,后迫使章邯二十万秦軍投降,一戰而名動天下。而站在這當年的古戰場之上,宣大總督盧象升心底里卻泛起了訴不盡的悲涼,同僚掣肘出賣,皇帝的不信任,這些都逐漸將其逼近死角。蕭瑟的北風撩開他綿甲裙裾,隱約透出麻衣白網。

  「部堂,有軍報,杜度韃軍有異動,正在全線集結,偵騎四出,最近的已經抵達巨鹿!」

  說話的是兵部職方主事楊廷麟,此人亦是堅定的主戰派,被楊嗣昌排擠至軍前效力。

  「情報可確實?」

  「几波斥候派出去,都已經印證!」

  盧象升眉頭緊鎖,這不是個好兆頭,很可能是韃子試圖決戰的前兆,事到如今自己已退無可退,再退,退到河南去嗎?楊嗣昌已經數次指責他臨陣脫逃,皇帝几次下旨申斥。再退,恐怕朝廷革職拿問的欽差就得來了,他恍惚間看到了熊廷弼,看到了袁崇煥 ,自己是不是也要步他們的后塵呢?

  不!他決不能如此,大丈夫死則死矣,豈能受刀筆吏羞辱。

  注:麻衣白網,孝服,盧象升其時父喪未除。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二章 兩重人間

  李信耍橫,馬賊們還真不敢和他再爭,都紛紛退開,讓他來算命。見此情形,李信哭笑不得,隨口問道:「大和尚可知,那劉總兵現在何處?」

  介休一甩僧衣袍袖,虱子,臭蟲稀稀拉拉甩落一地,面有得色的道:「自然知曉!」

  眾人見狀連忙閃開,生怕這些零碎蟲子甩到自己身上。

  只見他從肩上卸下沉甸甸的乾坤袋,從裡面掏出一卷羊皮紙來,俯身鋪在地上緩緩展開,竟是一張簡單勾勒出的直隸山東兩省地圖。李信來到明朝,此時代的地圖看多了,也能認得一二。但心里卻大為稱奇,在明朝地圖絕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這貨到底是什麼來歷身份?

  介休在羊皮紙地圖上指指點點,手指落在一條河邊某處,使勁點了兩下。

  「施主在武城,那劉總兵在臨清,所距不過二三十里,當真是無緣對面不相逢啊!」

  李信順著介休的手指仔細看那叫臨清的地方,兩條大河交彙,果是個東西南北轉折的要地,劉澤清駐扎此處的可能性極大。不熟悉山東地理,這才使他抓了瞎,介休這一番指點,可不是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

  豈料那介休又道:「但有一言,不得不講,貧僧要勸施主,不必為所來之事報太大希望,劉總兵不會應施主所請的,貧僧看來不去也罷。」

  李信本來對他稍有改觀,聽他又大放厥詞,不禁冷笑:「世事豈是都能料定的?沒聽過一句話麼,事在人為!」劉澤清雖然在歷史上的名聲不好,但他不信,剖析厲害之后,他還能蠢的作壁上觀,靜看時局糜爛,因為他不出兵,山東必將成為下一個直隸,到時候又有誰來救他?

  「所有人上馬,去臨清!」

  李信不打算在理會那狗皮膏藥一般的介休,眾馬賊雖然都為那大和尚所折服,但軍令下達,便紛紛上馬准備隨時開動。

  介休一看李信又要甩開自己,急道:「施主如何不信?介休可曾斷錯過……」話到一般突然沒了聲氣,竟然扑通一聲向前栽倒。

  ……

  臨清距離武城不過几十里地,但卻是兩重世界,兩番景象。李信在地圖上所看,有兩條大河流經臨清,實際則是三條。自臨清開始由南向北入天津衛潞河的是衛河,而由北向南則是會通河,兩條大河彙集一起便是后世聞名天下的京杭大運河。第三條大河則是自西向東彙入衛河,乃是當年隋煬帝所修的永濟渠。

  由于直隸戰事突起,大批的貨船行至臨清便停住不前,大運河已經被各色船只擠得滿滿當當,當真是向前不能,向后亦不能。直隸已經打的天翻地覆,這里依舊是一副太平景象。

  戰事不知何時結束,臨清聚集的貨船一天比一天多,几乎全天下的商人都云集于此,各式攤販抓住商機,亦開始云集河岸兩邊,做起了各式買賣。人口之眾多,接踵摩肩,揮汗如雨。街市之繁華,熙熙攘攘,沸沸揚揚。

  小商販們喜笑顏開,都巴不得這直隸的戰事再拖上几日。船上貨商多是愁眉苦臉,卻也不敢輕易北上,万一有個好歹,這回便得血本無歸。更有花船仗著輕便穿梭期間,困于此地的商人們,便有了消閑之地,借酒澆愁,醉生夢死。

  破衣爛衫的馬賊騎兵們突然出現,驚奇一片混亂,但看清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之后發現是明軍,便又在瞬間恢復了熱鬧,仿佛不曾亂過一般。

  所見所聞將李信驚的目瞪口呆,他自打來到明朝,所經之地不是經歷戰火破壞,一片蕭瑟,便是窮僻之地。來到了臨清才第一次体會到明朝的繁華。直接顛覆了明末于李信民不聊生的印象。

  百姓們在看清這些乞丐般的騎兵是明軍后,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李信包括陸九等人都被這成千上万只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那介休和尚也已經醒了伏在馬背上,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李信若不是見他暈倒,將其棄之荒野于心不忍,才不會帶這來歷不明的大和尚。

  一番打聽之下,終于得到了劉澤清就駐扎在城南的消息。

  李信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奔城南的軍營而去,可到了軍營講明來意以后卻失望的被告知,劉總兵行獵去了,不知哪一日回來。好在李信有三省總督的印信公文,大營中的一員副將親自接待了他們,並將李信等人讓進來休息,只等劉澤清回來。

  除了沒見到劉澤清,那副將安排的也極是周到,酒菜紛紛端上,讓李信帶來的300騎兵敞開了吃喝,酒不夠,填酒,肉不夠,加肉。眾馬賊們自打進了高陽大牢以后,便再沒怎麼見過葷腥,就算出了高陽城也是連日惡戰行軍,吃喝都隨時斷頓,更別提酒肉管夠了。

  這一番吃喝大伙直吃的天昏地暗,李信則是淺嘗輒止,陸九亦是……

  李信心里裝著事不可能像大伙一樣沒心沒肺的胡吃海喝,他在等著劉澤清回來。但是那副將的一些做派引起了他的懷疑,他每每提出一些問題和要求,那副將總是借故離去,又匆匆返回,往往這一來一回之間便有了主意。

  眼看著天已經擦黑,李信再按捺不住,決定親自出去一探究竟。

  豈料那副將又急吼吼來了。

  「大帥回營,請特使中軍帳相見。大帥備了酒宴,親自為特使接風。」

  這大大出乎李信意料之外,劉澤清若想避而不見,為何僅僅過了一個下午就又見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帶著腊封竹筒與印信公文便隨那副將去了。

  陸九執意要跟了去,被那副將制止,李信亮那劉澤清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安撫了陸九。

  「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兄弟們!」

  陸九只好作罷,不再强求。

  副將領著李信在穿過軍營,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但見院牆屋脊規整雅致,竟是別有洞天,李信嘖嘖稱奇,這劉澤清真不是一般的會享受。副將上前提起锃亮的銅環叩門,里邊吱呀一聲,半邊門向里被打開了一條縫隙,竟是一個滿頭青絲的女子探出頭來。

  原本帶著慍怒的臉上瞧見是那副將,立即笑靨如春,半個身子探了出來。

  「你這劉權動又來作甚?還有,今日營中來的乞丐們都吃喝好了?那乞丐首領可來了?」

  李信這才看清那女子,蔥綠的背子,月白色短襖,鵝黃色的襦裙,款款婀娜,動一下便搖曳生姿。若不是李信前世見慣了美女,否則此刻他定然呆了。即便如此,連她嘴唇里吐出乞丐兩個字,都沒讓李信生出厭惡之心。

  那副將則滿臉尷尬,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的示意她。女子這才發現他身后跟著的李信,趕忙掩住口鼻,好掩住那瞅著便能感覺到的酸臭之氣,然后狠狠剜了那副將一眼,惡狠狠道:「大帥正和小姐對弈,叮囑不許外人打擾。」

  「紅袖姐姐莫再玩笑,快引我去見大帥。」

  李信這才恍然,原來這看似婀娜的女子竟是個丫鬟婢女,只不知那小姐生的何等模樣。看那女子與這副將眉來眼去,說不定兩人暗地里有一腿。還有這副將叫劉權,沒准是那劉澤清的家丁。

  兩人嘀咕了一陣,那女子又剜了副將一眼,這才正色道:「快進去吧,大帥都等著急了,下次記得麻利點。」

  副將這才引著李信進去,路過門口時,那丫鬟躲的遠遠的生怕又髒又臭的李信蹭到她身上。李信不以為意,連日大戰衣甲不卸,身上自是酸臭難聞。進得里邊,空間並不大,是個一進小院,院中生著一顆棗樹,顯出几分超凡之氣。

  李信咂舌不已,這不過是劉澤清臨時落腳的地點而已,就弄的如此有講究。如果是他駐在之地,還不知道要奢華成什麼樣子。單衝這大軍之中設個藏嬌的院子,劉澤清也不是什麼好鳥。

  歷史上記載此人還打過一些勝仗,可瞅如此做派,怕是現在連仗都打不了了,難怪他停在兩省交界的臨清便不肯走了。山東直隸,不過一省之隔,卻是人間地獄兩重天。直隸百姓慘遭蹂躪,破家人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而運河邊的臨清卻如人間天堂一般。

  好好一個大明江山,如果沒有這戰火蹂躪,還不知是個什麼樣子呢?李信是沒機會見到此前大明京畿的繁華景況了。按照歷史原本的發展軌跡,清軍殲滅盧象升部之后,便會直驅山東,德州、東昌、濟南相繼陷落,連几個藩王都被擄了去。這一片繁華景象,還能保存几日光景?

  推門進屋,只見個中年漢子一身中衣端坐炕上,連外袍都沒罩上一件,見了李信便示意副將看座。李信落座,想必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劉澤清,哪里還有半點將軍模樣?從懷中掏出腊封竹筒,遞了上去。

  「孫閣老手書調令,高起潛全軍覆沒,直隸岌岌可危,還請劉將軍盡速發兵!」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三章 溫柔殺機

  副將在劉澤清面前完全就是一副奴才做派,李信几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這個叫劉權的副將便是劉澤清的家丁,而且是心腹家丁。只見劉全麻利的將竹筒上的腊封起開,抽出里邊的羊皮紙,雙手捧給劉澤清。

  劉澤清抬手接過打開之后隨意的掃了兩眼,便放在身邊的几案之上,徐徐道:「特使連日奔波辛苦了,先別急著走,本帥特備了酒菜接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還有好戲呦!」隨即一指副將劉權,「劉權還不帶特使前去?軍營里的粗飯食怎麼能來招待特使?」然后又對李信和顏悅色的道:「本帥今日行獵累不甚跌傷了右腿,便不去湊熱鬧了,有事找劉全便是。」

  李信這才發現他右腿庫管膨脹鼓塞,應是打的夾板一類東西,心頭便是一沉,偏偏這個時候傷了腿……

  劉權立即附和:「特使請隨我來,今日特地從臨清城中叫來的花魁……」副官臉上臉上一副意味深長的笑意,看的李信好不生厭。

  「大帥!高陽危在旦夕,盧部堂獨木難支,還請大帥交待下來,何時能出兵?」

  直隸形勢眼看就不可收拾,李信哪里有心情在這尋花問柳,就算尋花問柳也必須得著劉澤清一個准話啊,豈知那劉澤清臉色驟然一變。

  「本帥乏了,有事明日再議!」

  說罷,一揮手示意副將劉權帶著李信出去。

  李信被那副將劉權連拉帶拽的請了出去,沒想到見著劉澤清還不如不見,發不發兵倒是給個痛快話啊,這樣不上不下的懸著,是什麼意思?

  「特使請隨我來吧!」

  劉權依舊是一副笑意滿臉。李信只好探他口風:「劉將軍,大帥這是?」

  劉權顯然也是個實誠人,也不直接回答,只問了李信兩個問題。

  「目下直隸和山東是不是一個水火交織,一個承平盛世?大帥腿傷未愈,換做是你能不能帶傷前去?」

  這話是什麼意思?李信眉毛一挑,這是在暗示他劉澤清根本不會發兵嗎?細看那劉權,還在自顧自侃侃而談,細一尋思,這番話未必是那劉澤清受益,但卻沒准是代表了劉澤清的真實想法和意圖。想到此處,李信只覺得心頭一片冰涼。

  兩個人轉過劉澤清所在小院,又是一座院落出現在眼前。劉權伸右臂虛讓,笑道:「特使請吧!特使的親信部下,本將已經著人都請了來,都在里邊快活呢,就不要推辭了!」

  李信本是要立即回去,和大伙商議對策,但聽副將劉權竟然將陸九他們都請了來,這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再看劉權依舊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絲毫沒有帶自己回去的意思,暗嘆一聲,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便推門進去,劉權告了聲罪,便沒有跟進來。

  屋門被推開,酒菜香氣與鶯歌燕舞立時便扑面而來。只見陸九和几個哨官不知何時都已經換上了一身干爽衣物,個個懷中都是左擁右抱,他們本就是刀口舔血的馬賊,對于女人的需求甚至要比正常人還大,若不是為了等李信前來,恐怕早就一人一個拉倒后面臥房中大加撻伐了。

  介休和尚居然也在其中,不過還算本分,沒去碰那些鶯鶯燕燕們,只顧低頭喝酒吃肉,原來還是個酒肉和尚。瞧見李信推門進屋,陸九立時起身笑道:「十三哥可見著那劉大帥了?談的如何?何時出兵?」

  一連三個問題,李信面色難看之極,陸九見他不回答便猜出個七七八八。

  「有這等人間美味艷福,俺便是那劉大帥也舍不得啊,來來來,十三哥但且就座,最漂亮的給你留著呢!至于那些煩心事,等這一夜風流快活過了再說!」

  李信任由陸九拉他在主位坐下,脂粉香氣頓時充斥鼻口之間,身旁女子果真絕色,一身鵝黃襦裙,顧盼生姿,卻是鼻翼微皺,檀口乍開。

  「將軍連日勞頓,后面已經備了熱水衣物,來,奴婢服侍您去……」

  芊指素手,拉著李信髒兮兮的衣袖便要往屏風后的屋后去,陸九滿臉淫笑,讓他快去。卻聽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唱道:「王問后主:‘頗思蜀否?’曰:‘此間樂,不思蜀。’……」

  正是大和尚介休,他將一塊啃的干干淨淨的雞腿骨扔在案上,一雙大手在污穢不堪的僧袍上左右蹭了兩下,笑道:「施主可曾記得貧僧之前所言?劉總兵斷不會應你所請,所以施主此來不但一事無成,還要流連忘返了呢!只可惜鏡花水月……」

  李信端坐主位任那女子拉他卻紋絲不動,介休所言也逐漸模糊起來,突然卸去身上的勁力,任由女子將他拽了起來,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與那介休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任黃裙女子牽走。轉過屏風之后,果真別有洞天。

  屋子氣氛陡然一變,暖氣扑面而來,四角架子上放著黃銅的炭火盆子,燒的正旺,中間是一只半人高的木質大桶,裡面顯然盛著熱湯,熱氣騰騰的。再往后則是寬大的床榻,錦被散開其上,四周白綢帳幔則隨意的卷起系著。

  轉進屋里,黃裙女子伸出芊芊素手便來解李信腰間系帶。

  「奴家侍奉將軍沐浴!」

  都說明清女人極重貞節,可眼見如斯卻比后世會所里的姑娘也絲毫不遜色。

  李信頓覺熱血上涌,自打到高陽便開始坐牢,半年多以來別說女色,便是個母的動物也沒見過几只,眼下有如此尤物極盡侍奉之情,他只覺得身下便似有一團火焰在突突亂跳,一把扯起正在為自己寬衣解帶的女子。

  女子作勢驚呼,緊接著便是別樣情趣的錦裂之聲,李信雙手用力,黃色襦裙應聲扯斷滑落,露出一雙修長的大腿,光滑瑩白的皮膚勾勒出誘人的曲線直至短衫半掩的腰間,屏風外適時的爆起一陣哄笑,女子欲拒還迎,一把被李信按在木桶邊緣……

  月上三更,刁斗之聲陣陣,李信猛然睜開眼睛,但聽有人輕喚。

  「十三哥,十三哥!」

  李信陡然坐起,身畔婀娜酮体兀自睡得沉沉,眼角下似有淚痕。

  「進來回話!」

  輕手躡腳進來一人正是陸九。

  「監視的人可還在?」

  「都撤了,看樣子沒再起疑!好險哪,如此一個銷魂之地,倒成龍潭虎穴了!還好陸九眼尖,進院子時瞧見刀光,后來趁解手的機會,竟發現這院子里埋伏著好些刀斧手!幸甚他們沒動手,十三哥咱們快溜吧,免得夜長夢多!」

  隨即陸九又否定了自己的建議。

  「兄弟們還身陷營中,咱們如何能獨自逃生?」

  李信下了床榻,一邊將早就准備好的干爽衣物往身上套一邊問道:「咱們一共來了几個人?」

  「加上介休大師算上俺和十三哥共有九人!」

  「夠了!」

  李信最后將腰間絲絛系緊,雙手一撣,于黑暗中緊盯著陸九。

  「今晚咱們干一票大買賣,你可敢跟著我干?」

  陸九天生就是個生怕不夠亂的性子,聽說有大買賣隱隱意識到李信的意圖,眼睛頓時發亮。

  「自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隨即擔心的問道:「咱們可都赤手空拳,如何……」

  李信沉聲道:「沒有兵器搶來便是,旁邊那座小院便是劉澤清容身之所,召集大伙殺將進去取他狗命!」陸九應聲出去。

  其實就在介休和尚陰陽怪氣諷刺于李信的時候,這個想法便已經在他的腦中成型,殺劉澤清,矯詔率山東軍馳援直隸。但陸九在接近他時卻悄然示意,外面有身攜武器的軍卒行蹤詭異。他不清楚劉澤清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但也清楚此人絕沒安了好心。卻不敢掉以輕心,打草驚蛇。

  榻上忽的有了動靜,聲音惺忪。

  「將軍……」

  李信轉身,揮右臂砍在其脖頸之間,女子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何事便暈了過去。事關重大,這些女子都是劉澤清的人,雖不忍濫殺無辜,卻不能讓她壞了大事!

  等李信轉出屏風來到廳中,一股血腥味扑鼻而來。

  几個夜里還鶯歌燕舞的女子,此刻竟都已血濺當場!

  「這?」

  「那女子呼喊,一急之下便失了手……」

  陸九擦拭手中匕首,全不在乎。李信黯然一嘆,揮手道:「走!」

  介休一雙眸子在黑夜中閃著興奮的光,也不問他們要干啥,就好像早已知曉一般,且對頃刻間几條人命香消玉殞,竟也似毫不在乎。

  几個人沒敢走正門,而是陸九先從院牆之側翻了出去,一番試探之下果見沒人,才招呼大伙一齊出來。只有介休身体肥大,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出去。

  劉澤清小院的院牆則極高,看來是特意加高的,但這難不倒李信這一干馬賊出身的人,几個起落便翻進院子,這回大和尚介休無論如何也翻進不去。

  李信只好交代他守在牆外,有了動靜便去正門等他們。

  翻進院子里,卻見牆邊廂房還亮著燈。陸九好奇,來到窗戶跟下,用唾液濡濕窗戶紙捅出個窟窿,貼臉向裡面瞧去。赫然是副將劉權與那叫紅袖的丫鬟在卿卿我我。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四章 殺將奪軍

  李信示意陸九勿要惹事,不要打草驚蛇,他們的首要目標是劉澤清。陸九卻拉李信來看屋內的好戲,李信趴在窗上一看,只見是那副將劉權將丫鬟紅袖按在桌上,月白短襖已經被扒下去一半,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胸脯,紅袖欲拒還迎,嗔道:

  「冤家,大帥令你去監視那些乞丐,你卻只知道折騰姑奶奶!万一大帥……唔……」

  劉權餓虎扑食一般,用一張噴著熱氣的大嘴,嘬上了丫鬟紅袖嬌艷欲滴的口舌,良久才長出一口氣。一雙手則在紅袖雪白的身子上不停游走。

  「乞丐們酒足飯飽,又折騰完了姑娘,哪有心思干別的,虧他們沒有異動,否則按大帥的意思是要……」

  說著,劉權一揮右手做了個劈砍的動作。

  那紅袖嚇得一哆嗦,趁勢將劉權推開,低頭開始整理衣服。劉權還沒過足了癮,哪里能干,上來又要抱她。紅袖求饒,「小姐有起夜的習慣,我得去伺候著,明天你再來,我等著你。」

  隨即又道:「能少害條性命,便是少折一段福……」

  裡面再說什麼李信沒去注意,心里卻是暗暗后怕,晚間那頓酒宴真是險極了。眼見那丫鬟要開門,李信示意陸九躲在門旁,另一個哨官則躡手躡腳到了他對面。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丫鬟憑借對院子的熟悉走入黑暗之中,陸九則說時遲那時快,一把用右手死死捂住紅袖的小嘴,左手則將起攬到身旁。李信怕陸九再動刀子,早就先一步跟在他身后,一掌揮下正擊中丫鬟紅袖的脖頸間,頓時便昏死過去,沒了動靜。

  屋內劉權聞聽踢踏輕細的腳步聲突然斷了,覺得有異,壓低聲音喚了几句紅袖的名字,卻沒得到回應,剛踏出房門,想去看看紅袖究竟怎麼了,只覺得后腦一鎮劇痛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几個哨官進屋尋了几條帶子將兩人捆了個結結實實,又弄了几塊女人的帕子用水濡濕,塞在二人口中。這一番動作干脆利落,連半點多余的雜音都沒發出來。可正房的燈卻亮了,嚇得李信心頭一緊,趕緊將廂房的蠟燭吹滅。

  隱隱能聽到屋中有尖細的聲音在喚紅袖的名字,半晌之后,正房的燈又行熄滅,几個人的心這才落地。

  李信默算了一下,正房有前廳和臥室,想要進入臥室,如果走正門的話需要破兩道門,不是上策。臥室院子里一側是兩扇窗戶,不如由此處破窗而入。于是對陸九手指窗戶,示意從此處進入。陸九點點頭,回首帶著手下三名哨官率先上去了。

  李信則帶人去正門,只聽劈里啪啦扑通几聲,接著是尖厲的驚叫聲,剛要踹門房門卻自內而外開了,一個袒露上身的壯漢直衝了出來,李信這一腳正踹到他襠下。

  當即便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嚎,聽到是男人聲音,跟隨李信來正門的哨官上前將其按住,揪住發髻把他的臉露出來,另一人將丫鬟房中提來的燈籠點著,照將過去。

  壯漢目光正與李信對上,驚道:「是你?」

  此人確是劉澤清無疑,李信再不遲疑,從懷中掏出事先准備的匕首,衝劉澤清脖頸間揮去。

  劉澤清哪料到李信上來便要他命,大喊:「你且慢著,要錢給……」

  匕首鋒利之極,僅僅几下劉澤清一顆斗大的頭顱便脫離了軀体。那哨官抹了一把噴濺滿身的血跡,將首級提起。

  「十三哥,咱們接下來該如何?」

  臥房內燭光亮起,卻聽陸九喊道:「十三哥快來瞧個稀奇,那劉澤清居然睡了男人!」

  劉澤清伏誅,陸九在房內聽的真切,是以並沒有急著追出來,本想將那女人先滅了口,誰知她一張嘴求饒竟是男人聲音。陸九心下大奇這才點著蠟燭一看究竟,原來那人竟是個女裝打扮的男人。

  李信也沒想到,這劉澤清還好龍陽斷袖這一口,那女裝男人瞧見李信身后哨官提著劉澤清血淋淋的首級,嚇得一口氣沒上來暈死過去。

  几個人都擠到劉澤清的正房中,由于這是劉澤清的內宅,是絕對不允許軍卒外人進入的,一旦天黑院門拴上,除了劉澤清或是那丫鬟紅袖別人是沒有權力開門的,所以眼下這樣院子還是安全的。

  陸九提議,秘密潛回軍營,尋著兄弟們殺將出去,几個哨官一一附和。李信殺劉澤清絕不是為了逃命,他要下一盤更大的棋,當即便否定了陸九逃命的想法。大伙一時間沒了主意,便都習慣性的等著李信下命令。

  「去將那副將與丫鬟提來!」

  片刻功夫,副將和丫鬟被几個哨官提到正房,副將先一步醒來,見到地上血淋淋的首級是劉澤情時,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李信蹲下身去,將副將劉權口中帕子揪出來,指著劉澤清的首級,冷然道: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有半句假話,他就是你的榜樣!」

  劉權連不迭的點頭,眼前這些凶神惡煞連天一般的大帥說殺也就殺了,他不過是個家丁,仗著大帥重新才一步步攀上副將高位,說到底還是奴才心態,一旦主子沒了,脊梁骨也就沒了。

  「特,特使,盡管問,小,小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權再也不敢托大,自稱小將。李信不再廢話。

  「山東軍駐扎在臨清有多少人?」

  「馬步軍足兩万。」

  「除劉澤清外誰還能調動人馬?」

  「沒,沒了,除了大帥……」

  李信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沒有人能在劉澤清以外主持大局這就好辦。

  「孫閣老得授天子劍,有先斬后奏之權,你可知道?」

  劉權哪里知道,他連孫承宗復出也是近一日才得到的消息,結結巴巴的回答:「小,小將不知,特使有閣老命令,盡,盡管傳達,小,小將替,替大帥領命便是。」

  他雖然脊梁不夠硬,卻也不傻,對方留著他不殺,自然是有可利用之處,自然要表明立場,說明自己會全力配合。

  「劉澤清拒不奉召討敵,孫閣老密令我等前來,他若發兵則罷,不發兵可先殺之,再取三東兵權,入直隸!」

  劉權被李信的說法驚呆了,這乞丐頭不但要殺大帥,竟還要奪了他的兵。若是一日之前他知曉此事,定然會笑李信不自量力,但今日看來竟已經成了四五分。

  「不知特使欲令小將如何配合?」

  「發總兵令,命各營參將前來開會!」

  劉權覺得開會這個詞新鮮,但依據前后語句判斷也明白它的意思,哆哆嗦嗦的問道:「然,然后呢!」

  「給陸九通行令牌,然后親寫一道手令調我那300兄弟來此。」

  ……

  次日,各營參將接到總兵急令,后宅議事。

  這事極為罕見,但劉總兵平素治軍甚嚴,即便有所疑慮誰也不敢有片刻耽擱。天大亮之后,便已經齊聚劉澤清內宅之后的院落里等候總兵的到來。

  這宅院他們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來,以往宴飲款待都是在此處,更有那銷魂的調調讓人流連忘返,有人偷向里看希望能瞟見一眼芳蹤,卻是什麼也沒瞧見。

  正議論紛紛的當口,大門洞開,副將劉權一馬當先,身后則跟著一個陌生面孔的錦袍壯漢,再往后則是個虯髯滿面的刀疤臉漢子,手捧木盤,上面蓋著黑色方巾,方巾鼓鼓的底下不知是什麼東西。

  劉權臉色煞白,面色木然的開口:「三省總督特使到此。」說罷將那錦袍壯漢讓到前面,這壯漢正是李信。李信都開印信公文,一把揭開那木盤上的黑色方巾,劉澤清血跡斑駁的人頭赫然其上。

  「劉澤清拒奉旨兵進直隸,李信奉三聲總督令將其就地正法,所部鎮兵由李信暫領,即日悉數開拔!」

  劉澤清的首級實在太具震撼力,多數參將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但還是有人敢于提出反對意見。

  「俺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總督特使,不行,必須給個說法,大帥不能白死,你們說是不是?」

  應者寥寥,這個關口沒看清事態走向誰敢輕易表態。

  一直沉默不言的劉權突然喝道:「鄭隆芳,休得對特使無禮!」

  鄭龍芳是左營參將,劉澤清的左膀右臂,原本就瞧不起家奴出身,還爬到他頭上的劉權,是以更是狂放,嗤笑道:「如何,這麼快便改換門庭了?」

  說罷几步竄到劉權面前,指著他鼻子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狗都不如,有什麼資格來與本將對話……」

  隨著一陣金鐵摩擦之聲,鮮血四散噴涌而出,鄭隆芳的首級翻滾几下滾落在地上。

  劉權滿身滿臉鮮血,猙獰道:「還有誰?還有誰?」

  軟柿子瞬間變身虎豹狼,誰能想到這個一向奴顏婢膝的劉權竟如此彪悍,一言不和便斬了鄭隆芳,后面又有總督特使坐鎮,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緊接著,院中屋子房門打開,大批全副武裝的軍卒魚貫而出,將參將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就在所有人打算倒向李信這一邊的時候,突聽院外馬蹄之聲爆響,劉權臉色驟變,仔細點驗院中參將,卻發現獨獨少了一人。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五章 爾虞我詐

  劉權猝然爆發擊殺反對李信的參將鄭隆芳,也讓李信著實吃了一驚,看來老實人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雖然外面形勢不明,但院內情況仍舊牢牢控制在李信手中,几個統兵參將態度不明,加上護兵也才几十個人,面對數百李信部下的威懾,都老老實實的不敢輕舉妄動。

  李信發現劉權神色不對,似乎極為驚恐,緊接著他退到李信身旁,小聲嘀咕:「將軍,千算万算還是落下一個最為關鍵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誰?」

  「前營參將姚文昌!」

  此人倒是沒聽說過,但見劉權頗為懼怕的樣子,想必此人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將軍,此人在大帥還活著的時候就極為囂張,從來不把底下人放在眼里,怕,怕是鎮服不住他……」

  李信勃然大笑:

  「這大明的江山還沒有大明王法鎮服不住的牛鬼蛇神,走,出去會會!」

  大多數的軍卒留下來看管院子里參將們,李信則只帶著十几個軍卒與劉權一同出門,卻見外面塵土飛揚,果真來了不少騎兵。但李信還是先聲奪人,一把揪過劉澤清的首級扔在那為首將官的眼前,冷然道:

  「劉澤清抗旨不尊,吾奉三省總督令將其格殺軍前,哪個不服便是與朝廷作對,便是造反!」

  豈知那馬上將軍翻身下馬,哈哈笑道:「特使誤會了,聽聞軍營中有變,參將們聚眾鬧事,小將帶兵前來,一切聽從特使調遣!」身后騎兵百口同聲:「聽從特使調遣!」

  這番變故驚得劉權一張嘴張的老大,半天都合不上。

  「姚,姚參將,你,你這是?」

  這將軍正是姚文昌。

  「這不是劉副將麼,劉賊對聖旨陽奉陰違,特使來代天行事,姚某自然要站在特使一邊!」

  說罷,大有深意的看了劉權一眼,神色中有不屑也有驚訝。

  李信對姚文昌的投效還是懷著深深的疑慮的,此人絕不是他表面上說的那麼簡單,既然掌握了絕對優勢還能如此旗幟鮮明的選擇站隊,說明此人應是另有所圖。

  當然,姚文昌還可以冒險將李信這些人擊殺,然后宣稱擊殺的乃是襲殺劉澤清的賊人,到時就算朝廷真想追究,當前天下大亂,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李信所防備的就是這一點可能,所以,即便姚文昌表明了立場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姚文昌似乎從李信波瀾不起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疑慮。

  「特使容稟,由小將進去向各位將軍講明態勢如何?」

  話畢,沒等李信回答,便聽院子里吵嚷之聲頓時大了起來,陸九滿臉喜色,衝李信過來。

  「十三哥,都表態了,都願意聽從調遣!」

  既然表態了就好辦,李信立即以孫承宗特使的身份召集眾將于軍營中中軍大帳,召開軍事會議。議題的主旨,便是只有一件。開拔,入直!

  李信能為了入直一事,親自斬殺劉澤清,誰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提出反對意見,但是卻在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上起了爭執。姚文昌首先站出來,毛頭直指劉權。

  「副將劉權本是劉賊家奴,靠幸進才得座副將高位,平素狗仗人勢,作威作福。且此人勾搭成奸,與劉賊姘頭婢女行苟且之事,還望特使,還山東軍一片公道與澄明!」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句句切中要害,驚得劉權指點姚文昌,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血口噴人!」

  劉權不說話還好,這一張嘴反駁,各參將們紛紛群起而攻之,什麼貪污餉銀,虛報戰功,各種腌臜爛事都被捅了出來。李信心道,劉權的人緣的確太差了,在座的參將們未必都和那姚文昌一條心,但竟然在處置劉權的事上能立場如此一致,肯定是劉權在狗仗人勢的時候將他們得罪慘了。

  一時間,群情激奮,從最初的褫奪其一切軍職,到最后演化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劉權畢竟是做慣了狗的,平素叫喚的再凶,可讓他離了主人去做那單打獨斗的虎豹,立時便原形畢露,求助的看向李信。

  眾將說的事情未必件件是真,就算有一半的水分,劉權也絕對是個人間極品,欺上瞞下,為虎作倀,貪污公帑,虛報戰功,與人通奸,哪一樁擱在明朝都是為人所不齒的大罪。

  就在所有人以為殺劉權成定局的時候,特使李信的話讓大伙頓時安靜了下來。

  「諸位聽吾一言,當此多事之秋,念在用人不易,吾建議前之事一概不論,從今天起立下規矩,再有敢犯者,定斬不饒!」

  話雖說的委婉,但誰都聽出來了,李信這是在偏袒劉權,在保他。

  劉權聞聽此言,頓時感激涕零,扑通一聲跪在李信面前,緊爬几步保住他大腿,千恩万謝。看的參將們頻頻側目,紛紛不齒。

  李信保住劉權也是不得不為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爭斗,劉澤清山東軍內部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今日便可看出,那姚文昌與劉權必然是存著深深的矛盾,劉澤清在時可以壓制住二人,可一旦他不在了,矛盾立刻激化。而他李信說好聽的是以特使身份暫領全軍,實際上若較起真來他調不動一兵一卒。

  如果再將這山東軍中原本的平衡打破,那他可真就成了聾子耳朵的擺設了,實權將盡為姚文昌所有。這貨對自己言聽計從,未必不是打著利用自己做幌子,名正言順兵不血刃的取得山東軍的控制大權。

  再說這劉權,他雖然為人欺軟怕硬,但也不是光杆副將一個,他所掌控的劉澤清親軍是山東軍中戰斗力最强的一只力量。雖然僅有不足兩千人,卻是個個以一當十的精銳,絕對不容小覷。

  李信自劉澤清死后以極為弱勢的地位來充當這平衡各方的角色,此時將劉權救下,他為了在劉澤清死后的夾縫中生存,也必然倒向李信這一方,到時有了劉權的牽制,姚文昌便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來。

  想到此處,李信不禁感慨,明軍中派系斗爭愈演愈烈,你爭我奪,內耗如此嚴重,再加上本身戰斗力就不濟,如何能打得過那如狼似虎的韃子,與蝗蟲一般的流賊?到最后,恐怕大明朝不是被流賊和韃子給滅了,倒是叫自己把自己給斗滅了。

  在原本的歷史中,他還是挺欣賞那位紫禁城中,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崇禎爺。但現在看來,大明朝敗亡,除了天災人禍外,應該再加上他這用人的「本事」。雖然他有中興大明的絕好願望,但其用為中樞之人不是爭權奪利之輩,便是蠅營狗苟之徒。周延儒、溫体仁等一干首輔,有哪一個是能輔佐君王的可用之臣?

  便如現今的楊嗣昌,本是能臣,卻因為政爭,就不顧國家大局,打擊陷害同僚,甚至以犧牲國事為代價也在所不惜。還有便是眼前這劉澤清,如此不堪的一個人物,竟然能成為一鎮總兵,官封左都督。

  姚文昌万沒想到李信竟然等擋住所有參將的壓力將劉權保下,但也不願意就此放棄。

  「劉副將罪行累累,極盡無能,忝居高位,特使如此處置,恐怕諸將不服吧?」

  李信略一思考。

  「人事任免絕非吾一特使所能專斷,需由總兵官報與朝廷,由朝廷決定任免,既然諸將認為有必要,就先暫時停止其副將職務,僅以參將職權參與軍情議事,待新任總兵官履職,再做定奪如何?」

  帳中諸將頓時安靜下來,特使的這一番表態,頗耐人尋味。只見姚文昌不再堅持,點頭應諾,眾將也紛紛應諾,挑頭的都不繼續,他們這些跟著起哄的更沒必要强出頭。倒是劉權有點傻眼,原本一顆落地的心又揪了起來,一雙眼睛里飽含著哀怨的看向李信。

  劉權此人有他性格上的弱點,但絕不是蠢貨。李信這一番話的意思他如何聽不明白,他在告訴大家伙,他不過是以特使的身份暫時代為看管山東軍,營中的派系斗爭他不參與,但是也不希望失去控制,最好就是保持原有的平衡。至于李信走了以后,大家想如何做,他絕不會再干預半個字。

  但想到李信在,自己就暫時不會有事,劉權一顆忐忑的心又安穩下來。他現在慶幸自己擊殺的是鄭隆芳,而不是這姚文昌。兩人雖然都是劉澤清的左膀右臂,但性格卻決然相反。如果當初在外邊領軍的是鄭隆芳,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將那院子夷平,然后以絕對的暴力取得山東軍事實上的控制權,而他劉權和那李信也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姚文昌雖然覬覦這山東總兵的大位,卻不是那種能豁出命來的人,想拉了李信做大旗,只沒料到這李信也不是好擺弄的角色,反讓人家占了便宜。

  心亂如麻的劉權突然想到劉澤清在位時自己的各種作威作福,不禁念起了劉澤清的好來,滿含著悔意的又看了李信一眼,如果那日自己沒有動了一時的惻隱之心……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六章 英雄相惜

  高陽城外,山呼海嘯的清軍如潮水般衝擊著高陽城已經不堪重負的城牆,一浪高似一浪的攻勢每衝擊一次,孫承宗的心便緊揪一下,清軍這次圍城后的進攻節奏明顯與此前不同,以前還是稍微受挫便現行撤退,以保存實力為主。而這一次,不但漢軍旗,連滿八旗都拼了命,几乎是不計代價的猛打猛衝。

  清軍的重點攻勢設在南城,高陽城的防守重點也在南城。這是唯一一段沒經過改造的城牆,城牆上密密麻麻搭滿了云梯。清軍在各營佐領的驅使下,沒命的向上爬,又劈里啪啦像下餃子一樣隨著支翻的云梯,跌落城下。

  有那麼几次,清軍甚至在高陽南城牆上占領了一小段城牆,城守軍卒几經努力都沒能將之奪取回來,最終是在作為最后預備隊的張石頭帶著火槍隊一陣猛轟之下才將那些登上城頭的清軍甲兵打下了城牆。

  天色轉暗,北風漸涼。金鐵敲擊之聲響徹戰場上空,清軍一天的公事終于結束,大批的甲兵猶如退潮般倒卷回營。

  城上老人一聲輕嘆,若是日頭再長一點,今日這高陽城沒准就破了!

  清軍大營,中軍帳,多爾袞召集眾將,總結今日攻城一戰的情況,商討明日又該如何攻城,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南方的杜度大軍。

  自打高起潛的關寧軍被全殲以后,直隸境內已經沒有一只軍隊能夠和大清鐵騎叫板。但損失也是慘重的,肅親王豪格被生擒活捉,右翼軍大將軍岳托被斬首,這些對士氣的打擊程度在短時間內不會有明顯的變化,但拖得久了,難保不生出變故。所以,高陽城之戰要盡快結束,南方殲滅盧象升的戰斗也要盡快打起來。

  杜度自岳托死后並沒有獨斷專行,而是希望由多爾袞統一指揮,這一次南北兩個方向的左右翼兩軍便是由多爾袞統一調度。看時間,過了今夜杜度這一仗就要打起來了,盧象升的賈庄居然擺開了陣勢,試圖拼死一戰,真是不知死活。

  攻下高陽城沒有懸念,唯一擔心的便是那南朝盧象升避敵避戰。

  多鐸提出了這個擔心。

  「盧象升如果避之不戰,恐怕杜度大軍要無功而返!」

  很多人,包括拜音圖等都點頭贊同,經過此前一戰,雖然沒救出肅親王豪格,但是多爾袞几乎沒付出多少代價就消滅了關寧鐵騎,他還是大為欣賞的,要知道在關外大清的鐵騎沒少和關寧鐵騎硬碰硬,這是一塊極難啃的骨頭,沒想到竟然在關內給徹底消滅了。

  直到此時,一直很沒存在感的阿巴泰清了清嗓子,插了句嘴。

  「這個倒不必擔心,盧象升想避戰,自有明朝君臣驅使他迎戰,這一回姓盧的南蠻已經退無可退了。」

  真的退無可退了嗎?

  楊廷麟瞅著不遠處落寞的背影,心里在念道著盧象升自言自語的話。不過,身為兵部職方主事的他此刻還沒有功夫在這徒然感傷,等著他的事太多,本該三日前運到的軍糧,竟然到了今日還遲遲未到,究竟又出了什麼變故?眼看著軍糧就要斷了,5000大軍餓的嗷嗷直叫,到時候哪里還有力氣去和韃子拼命,恐怕自己就得因為斷糧而自行崩潰。

  賈庄這個地方並沒有遭受韃子劫掠,百姓們雖然很多東去山東避難,但還是有很多人家留守,加之秋收剛過去不久,是以存糧不少,如果能在几個大戶家籌集一下,應該可解燃眉之急。

  楊廷麟嘆息几聲之后,一低頭急匆匆去了。

  不遠處的盧象升當然也不是在徒然感傷,此處地勢頗高,夕陽余暉中極目遠眺,數里開外的那片地方或許便是可堪一戰的最佳地點。

  盧象升所部多為步兵,打運動戰肯定是打不過清軍。所以最佳的方式就是選一個絕佳的地勢,結陣而戰。

  ……

  天過五更,東方已經隱隱發白,右翼軍副帥,貝勒杜度早已經穿戴整齊,大軍三更造飯,四更拔營,此刻只等將軍一聲令下便向南蠻奴聚集的賈庄發起最后攻擊。

  嗚嗚嗚——

  牛角之聲陡然驟起。

  刀槍林立一片肅殺的清軍便就此開動,前軍佐領催促前進,所有人一窩蜂似的向前衝去,接著是中軍跟在后邊緩緩前行。左右兩翼的騎兵則遠遠的從側面斜插過去。

  如此擺開陣勢,大有鯨吞前方一切敢于阻擋之障礙的氣勢。

  不過意外發生了,前軍毫無先兆的驚起一片慘叫之聲,竟是中了埋伏,明軍居然早就埋伏在了杜度設置前進路線的必經之地上。原本次第前進的陣型被瞬間打亂,這支明軍便如一只楔子狠狠的釘入了韃子前軍之中。

  這一切落入杜度眼中,雖然出乎意料,明軍居然敢決死一戰,在欽佩對方主將勇氣的同時,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以絕對劣勢的軍隊敢于對右翼軍主力發動突襲,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或是說根本沒把他杜度放在眼里呢?那就讓對方主將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價吧!

  一番命令下達,火把驟起,左右令旗几番變換,右翼的騎兵猛然加速,直插入已經泛白的黑暗之中,卻沒料到,突的一陣人仰馬嘶,竟是又中了明軍陷阱。

  杜度笑了,明軍主將果真有點意思,並不是一味送死,但這阻擋不了大清鐵騎進攻的腳步。如果滿万無人敵的大清鐵騎會被一只小小的伏兵牽制住,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果真,在經過初時的亂象之后,前軍在各營佐領的呵斥與命令下很快恢復了秩序,這股如楔子般釘入韃子前軍的明軍很快便出現了頹勢,逐漸有了被打散的趨勢。與此同時,右翼騎兵紛紛越過明軍設置的陷阱開始繼續前進,只要繞到明軍的側后方,那便是明軍的死期。

  可就在杜度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時候,黑咱之中突然亮起一片,明軍突然舉火,韃子右翼騎兵竟然衝到了明軍故意設置的包圍圈中。

  這一片突然亮起的火光著實讓杜度吃了一大驚,眉毛接連挑了好几挑!明軍求勝意志之强烈遠超他的想象,而且此番遭遇戰里的明軍和以往與之交戰的那支軍隊似乎又有很大的不同。盡管這支明軍就是那支由大明京師一路敗退下來的明軍,可今日卻爆發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出來。

  那就是決死之心。

  杜度突然產生了一種感覺,對方的主將不但有著一顆求勝之心,同時也懷著一顆決死之心。

  僅僅一瞬間,這位年輕的貝勒便想通了,于馬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大明朝啊大明朝,早晚有一天,你不是亡在流賊之手,也不是亡在我大清之手,是亡在你們的皇帝與大臣們手中。昏君佞臣,如此良將都被你們逼到了求死的境地,何其可悲也!」

  杜度雖然年輕卻絕不似其他愛新覺羅子弟那般目空一切滿身傲氣,否則皇太極也不會任用他為右翼軍副帥。体察了明軍主將的心里之后,竟然生出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意。

  「能死在我杜度之手也算你的造化!」

  他自問,能夠通過排兵布陣便看出明軍主將心思的,在大清軍中的人數不會超過一只手,而他杜度就是其中一個。

  東方魚肚白已經越來越明顯,明軍于黑暗中布置的陣型也開始若隱若現于清晨之中,明軍的優勢在一點一滴流失,勝利的天平倒向了杜度。

  杜度神色逐漸轉冷,又是一連串的命令,身邊掌旗的軍卒令旗揮舞,清軍左翼的騎兵終于出動,向明軍軍陣的右翼與后方直插過去。

  明軍規模不過万,不可能左右兩翼都護得那麼周全,此前連中埋伏,一是對方主將有心算無心,二是運氣一直在眷顧他。

  不過這回運氣不會站在明軍主將那一方了,隨著左翼騎兵的突進,杜度目光又逐漸由冷轉熱。

  ……

  由清河通往廣宗的官道上,一只由馬步軍卒組成的大軍正由東向西疾奔而去。位于中軍猩紅的戰旗上繡著几個大字,「山東總兵劉」!

  沒錯,這只大軍正是山東鎮總兵劉澤清的山東軍,不過這領軍之人已經換成了三省總督特使李信。李信身邊緊隨的是陸九,在陸九身旁的則是劉澤清的家丁兼親兵營參將劉權,他的副將被擼掉,但能保住性命和軍權一個副將的虛名倒是不在乎了。他現在可是緊緊跟隨特使李信的步伐,生怕哪天姚文昌再次發難,李信棄之與不顧。

  除了陸九與劉權以外,李信的另一側則是位僧袍邋遢之極的大和尚。大和尚抱怨著李信的各種不是,又在預言。

  「施主逆天改命的事不可多做,有一有二切不可再三而四,否則陽壽與福緣盡折,后果不堪設想啊!」

  這貨一直像蒼蠅一樣嗡嗡嗡,可這句話卻說到李信心坎里去了。大和尚正是介休,他似乎知道什麼,自己的確救了孫承宗,這回又准備去救盧象升,聽他的意思怎麼是在勸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呢?有了穿越這麼不科學的事,福緣陽壽之說也未必不可信。

  但是,李信瞬間心思澄明,什麼陽壽福緣,通通沒了又如何,這天他要逆,命也要改,老天如有不滿就讓報復來的更猛烈點吧!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七章 歷史車輪

  目標,巨鹿賈庄。即便沒有探馬斥候的准確回報,李信憑借對此戰的熟知也知道盧象升最后一戰乃是在賈庄展開,他帶著散沙一片的山東軍星夜兼程便是趕奔那里。

  兩万大軍在官道上綿延了近十里地,浩浩蕩蕩,亂亂哄哄一眼竟瞧不到盡頭。偏偏隊伍中間不知何故軍卒們聚起了堆,吆喝之聲時高時低,似乎在瞧著熱鬧。李信帶著陸九與介休和尚來到此處,分開擠成一片的軍卒,這才發現竟是十几個人***上了群架。

  李信立即令陸九帶人將這十几個已經打成血葫蘆的軍卒强行分開,細問之下才弄清楚。他們原來是右營姚文昌與總兵親軍劉權的部下。爭吵起來的理由則更為可笑,右營一名軍卒嘲笑親軍中一名長相俊秀的軍卒像娘們,言辭中意有所指,當然是在諷刺劉澤清睡了男人這件事。

  原本劉澤清好龍陽斷袖這一口被他遮掩的十分巧妙,可自那一夜之后,雖然有李信的封口令,但消息也不知如何便傳了出去,成了山東軍中盡人皆知的秘密。

  親軍營被人拿這件事來嘲笑自然臉上掛不住,便動起手來。先是兩個人掐架,接著同伍的軍卒們又來幫忙,逐漸便演化成了群架。大伙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見有好戲看自然連連起哄,是以這架愈演愈烈,幸虧李信來的及時,否則不定要引起多麼大的亂子。

  姚文昌和劉權很快便被李信叫了來,兩個人均是義憤填膺,互不相讓,互相指責。李信寒著臉,一直冷眼旁觀。直到兩個人眼見爭不出個是非曲直,便讓李信來評理。

  李信冷哼一聲,問道:「亂軍心者何罪?」

  兩個人立即面面相覷,規矩是臨行前定下的,禍亂軍心論罪當斬!但姚文昌眼珠子一轉,如何能讓李信輕易的便將人給殺了,是他慫恿部下軍卒們找劉權麻煩的,如今要是保不住這几個人的性命,以后他哪里還有威信在?

  劉權也是滿心委屈,想他已經將尾巴夾得夠緊了,那姚文昌竟然得寸進尺,欺負到頭上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極力主張殺一儆百!

  雙方眼見著又要爭執起來,李信斷喝道:「吾再問一句,亂軍心者何罪?」

  姚文昌和劉權下意識的答道:「論罪當斬!」

  「好!既然兩位將軍同意,陸九何在?」

  「末將在!」

  「將所有打群架的軍卒就地斬首,傳首示眾!」

  在一片叫屈喊冤聲中,十几顆首級在四濺的鮮紅血液中滾落在地,現場頓時鴉雀無聲,看熱鬧的軍卒們都忍不住向后退去。姚文昌與劉權則目瞪口呆。

  正是他們的回答葬送了手下軍卒的性命,其實他們早該料到,這李信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劉澤清堂堂總兵說殺就給殺了,殺几個軍卒又算得了什麼,還不跟砍瓜切菜一般?

  姚文昌瞪著眼睛,運了半天的氣,想爭辯些什麼終是忍了下去,沒再知聲。劉權則徹底老實了,就像被主人收拾了一頓的狗,夾著尾巴,在一旁沒有半點聲息。

  如果說封建軍隊是一群毫無組織紀律的烏合之眾有些過分,但用來形容明末的軍隊則是最為貼切的,李信在領著山東軍急行軍一天之后,才絕望的總結出這個論點。

  痞賴,油滑,貪婪,膽小,毫無擔當在這些職業軍人身上体現的淋漓盡致,一切試圖給予他們公平與福利的行動,都會被視為冤大頭與傻x,軍官與軍卒就像兩支拔河的隊伍,當真是你進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便進一步。

  他終于明白,當年戚繼光練兵為何拋開了朝廷的衛所與原有軍隊,而是從深山中招募山民,這些兵爺們實在是一群爛透了的無可救藥的木頭。也終于明白,他越軟弱,便越會給予那些別有用心之人越多的可乘之機,只有將自己練就一副鐵石心腸,才能在這亂世之中,尋得一席之地,才能施展深藏在內心深處的理想抱負。

  對付這樣一群地痞無賴一般的軍隊,最有效的手段反倒是强硬的震懾。

  十几顆首級落地,終于使他們收起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這閻王爺的崔命刀落在自己頭上。

  半個時辰以后,隊伍終于又開始前進,李信心急如焚,不知巨鹿的戰斗進行的如何了,還能不能趕得及?再回頭看看如烏合之眾一般的山東軍,不禁捫心自問,這樣的軍隊就算趕得及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正心事重重,劉權厚著一張臉皮來套近乎。

  「特使,前邊快到廣宗縣城了,咱們不如進城歇息半日再走,也好解一解這行軍途中的勞乏……」

  李信本想呵斥,但轉念一想,剛才斬了他的軍卒算是給予警告,但也總不能一味的打壓,大棒加甜棗才是馭人關鍵!畢竟這劉權是他用來遏制有非分之想的姚文昌的重要角色。

  「劉參將,吾且問你,親軍營之戰力還能否一戰?」

  劉權過來本就是沒事套近乎,剛剛李信眼睛都沒眨便砍了是十几個軍卒,所以想探探口風,看他最自己時不時生了什麼想法。但聽到李信如此問,眼睛頓時一亮,只有當托大事的時候才會如此問啊,看來剛才的變故並沒有影響李信對他的看法。是以大喜道:「特使放心,可堪一戰!」

  「與韃子對陣,可有几份取勝的把握?」

  劉權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這特使不但在山東軍內部凶神惡煞一般,就連那韃子他都想上去咬上一口,當真不得了。但事已至此,万沒有搖頭說不的理由。

  「劉權與麾下親軍營皆為將軍效死!」

  這話將李信說的一笑,以劉權這種性格的人,效死二字能從他口中如此輕易的說出來,那只能說明,他不是真的想效死,但有這個態度也足夠了。他現在只能指望劉權這2000親軍騎兵,姚文昌的人馬雖多卻是駁雜不堪,加之姚文昌本身便存著異心,不拖后退都已經是万幸中的万幸。

  李信滿意的點點頭,卻道:「劉參將,你不是為我李信效死,而是為朝廷為陛下效死,此戰若得戰功,李信必回如實稟報閣老,為你向皇上請功!」

  「是是是,劉權為陛下效死,為朝廷效死!」

  劉權連不迭的順著李信的口風說下去。至于請功一說劉權信也不信,李信不知道,但他知道劉權只有跟著自己一條路,否則以他家奴的身份,此事一了,恐怕連這參將都保不住了。

  陸九看著李信,對他佩服的已經是五体投地,孫承宗明明只是讓他十三個來送封信,卻沒想到,這十三哥膽子特忒大了,直接假傳總督令殺了山東總兵劉澤清,又控制了山東軍。偏偏山東軍一干將令還都吃這一套,真是想不明白了。

  看著李信的背影,陸九突然覺得十三哥越來越陌生了,自打從高陽出獄以后,那個他熟悉的十三哥已經越來越模糊。

  突然有探馬急報,「報!前方已經進入雞澤縣境內,有當地的官軍在前方攔路!」

  聽到前面到了雞澤,李信一愣,他們不是順著清河往廣宗的官道走麼,入河卻到了雞澤。大軍開拔在剛出了省界便迷失了道路,傳出去得讓人笑掉大牙,這其中有人做了手腳也未可知。

  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必須盡快弄清楚雞澤縣的狀況,然后對大軍的前進路線做出及時的調整才是最緊要的問題。

  李信決定去前方會一會攔路的雞澤官軍,剛走到一半,只聽又是一陣快馬馬蹄叩地之聲。

  「報,抓住一個自稱是兵部職方主事的人。」

  李信心頭一凜,關于盧象升陣亡的細節,他至今記憶猶新,盧象升決意死戰之后,命令兵部職方主事楊廷麟去向駐扎在雞澤的高起潛求援,結果高起潛按兵不動,坐看盧象升全軍覆沒。

  如今,高起潛的關寧軍雖然完蛋了,但歷史的車輪仍舊頑强的按照原有軌跡行進,楊廷麟還是向南求援,只是他去南方又能找誰的軍隊呢?遇見自己帶的這山東軍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李信說不定可以代替那高起潛,去賈庄將那盧象升救下?

  「快將此人帶來,不,快帶我去見他!」

  來到隊伍之首,只見一位儒衫長袍文士打扮的人站在當場,蓬頭垢面,一雙眸子卻是炯炯有神。

  李信翻身下馬。

  「可是楊主事?」

  此人正是楊廷麟,他驚詫于能在此處遇見朝廷大軍,待看清旗號方知,這竟是連日來推諉不前的山東鎮總兵劉澤清到了。楊廷麟也不客氣,披頭便問:「你家劉大帥呢?軍情緊急,請速速發兵去救盧部堂!」

  聽到盧象升此刻還在堅持,李信一顆心稍稍定下,問道:

  「盧部堂可是還在賈庄與韃子激戰?」

  「正是!」

  楊廷麟詫異,瞧此人不過是一介軍卒,如何對盧部堂在何處大戰也了如指掌?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八章 生死部堂

  當楊廷麟聽說劉澤清已經被擊殺,而且擊殺劉澤清之人正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軍卒時,不禁對李信刮目相看。上前一把拉住李信的手,「李將軍,盧部堂已經山窮水盡,快去增援吧!」

  細問之下,決戰之地果真在賈庄。李信再看身后山東軍,蜿蜒數里,亂糟糟一片。他本就不是這支大軍原本的指揮者,即便一時能以暴力手段鎮服住這些軍卒們,但想讓他們賣命卻是不能。

  轉身又問楊廷麟:「大戰何時開始的?」

  「天過五更便已經開始,如今已經近午,再晚怕是……」

  楊廷麟聲音有些哽咽,再說不下去。李信掐算時間,到現在已經打了將近六個小時,時間可不短,雞澤距離賈庄雖然不遠,卻也不近,步兵肯定不能及時趕到了,他所能仰仗的只有騎兵,劉權的2000人馬必須現在就得動起來。

  「劉參將!」

  「末將在!」

  劉權在李信面前姿態放的極低,以他堂堂副將若是知道了李信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沒有品級的民壯教習,不知又該作何感想。

  「召集親兵營,立即向賈庄方向開進!」

  劉權連聲應諾,出乎李信意料之外,這貨竟然沒有半點猶豫,這可和他的性格不大相符合。

  事實也果如李信所預料,山東軍到了雞澤以后,几乎已經很難再維系成一個整体,各營的參將為了消極應對行軍已經將隊伍拉長了近十里。能守在李信身邊的除了劉權沒有一個參將,通知大戰在即的傳令兵派了出去,他對這些人已經失望之極。

  不消片刻功夫,劉權點齊了2000親軍,到底是山東鎮總兵府最精銳的騎兵,行動還算迅速。

  李信突然發現,那介休和尚居然不知何時起弄了一杆長矛掛在馬上,更讓人忍俊不禁的是,馬鞍后還栓了兩只大白鵝。于是李信奇道:「大和尚弄這長矛來作甚?還有這大白鵝,難道出家人也殺生吃肉?」

  那介休笑道:「介休入世修行,不守那些俗規!」又一指馬鞍后的白鵝,「貧僧路上見它倆可憐,這才收留了他們!施主何時想吃,知會貧僧便是!」

  李信哭笑不得,所有道理都讓你這上下兩片嘴說了,卻聽那介休又道:「施主多慮了,大可不必擔心貧僧安危,有長矛在此,定也能殺他几個韃子來過過癮!」

  瞧瞧,這哪里還有半點出家人說話的風格,簡直和那些馬賊別無二致,聽那介休又再自作多情,不禁氣笑了,自己哪里有閑工夫擔心他這唐僧一般的家伙。

  大軍出發,雞澤在賈庄以南,李信帶人自是由南往北而去,一路風馳電掣,人馬不歇。

  可他們終究還是晚了,劉權的騎兵與韃子接觸之時,韃子正在次第撤離戰場。滿地屍体,血流成河,5000明軍就此全軍覆沒了嗎?

  李信呆呆的看著狼藉一片的戰場發愣,自己這一番努力終歸還是白費了,盧象升此時此刻在哪?應是也以身殉國了吧!楊廷麟瘋了一般在死人堆里翻找著,嘴里不停的呼喚著。

  屍体太多,天氣又冷,鮮血凝結成了厚厚的冰層,楊廷麟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來。李信清楚他這是再找盧象升,不過與楊廷麟不同,他對此已經不報任何希望。歷史繞了一個大圈,最終還是走在了自己的前邊,巨鹿賈庄一戰,盧象升全軍覆沒,想必他本人亦不能身免吧。

  劉權並沒有追出去多遠,遠遠墜在韃子后面跟了十里地之后便帶人返回,他可不敢和韃子甲兵硬碰硬。如今韃子自行撤走,他回去赴命,這簡直就是為他連身定做的流程,返回戰場遠遠的便看見李信站在屍山血海中發呆。

  就在李信愣愣出神的當口,只聽到一聲驚喜交加的呼叫。

  「部堂,部堂!快來人,找到部堂了!」

  李信這才反應過來,盧象升居然找到了,也不顧腳下牽絆,便向楊廷麟的方向奔去。只見楊廷麟從死人堆里摳出了個渾身是血身著綿甲之人,看著眼前這個几乎不成人樣的漢子,李信嘆息,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盧象升嗎?

  「如何?楊大人,盧部堂傷勢如何?」

  楊廷麟一陣手忙腳亂,抬起盧象升手腕以食指按壓試探,半晌之后又去是他鼻息,終是無奈的搖搖頭。李信原本也不報太大希望,只是沒想到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了,陡然間出現的一星半點希望就如此破滅。

  楊廷麟突然發現懷中身体的手指動了一下,本以為是幻覺,定睛細看果真還是動了。

  「快看,手還再動,部堂還沒死!」

  李信聞言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心頭狂跳,歷史這是在愚弄他?如果是,他也認了。陸九見到兩個人大呼小叫,那楊廷麟則一會哭一會笑,對此甚感奇怪,這個什麼盧部堂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來到兩人近前,俯下身去檢查此人情況,從綿甲上探下去卻是一片濕漉漉,再看其身下的那一大片血跡,頓時明白了。

  「大人,十三哥,這人沒救了。」

  楊廷麟臉上蘊著笑意,眼角的淚痕還沒干,聽陸九如此說,面色又是一番轉折。

  「如,如何沒救了?」

  陸九指著盧象升的綿甲和地上的那一灘血跡道:「這位大人一身的血都快流干淨了,還能有回天之术嗎?」

  也是當局者心亂,在擔心與驚喜交加的情緒之下竟然沒注意盧象升流了如許多的血。楊廷麟聞言趕緊將盧象升的綿甲費力的扒開,果真如陸九所說,几處刀傷深可見骨,但依李信看都不是可以失血致命的傷口,將綿甲整個褪了下來,這才發現左臂的白色中衣已經被血凝成了紫黑色,將袖子撕掉,猙獰的傷口赫然露了出來。

  李信長嘆一聲,也罷,死馬當活馬醫吧,將中衣袖子撕成了長長的布條,緊緊扎在了左臂根部,將肉和血管都勒死。這一番綁扎完畢,李信支起身子茫然的看著癱軟的盧象升,最后的一絲生命之火正在逐漸熄滅。

  「阿彌陀佛!」

  一聲法號,李信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介休來了,心中不免苦笑,這介休和尚還真沒白來,正好可以給盧象升做現場超度。當他轉頭之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大和尚,你的坐騎呢?」

  介休納悶,李信今儿是怎麼了,如何關心起一匹馬來了。

  「在那里。」說罷,一指不遠處拴著的戰馬。

  「那大白鵝可還在?」

  聽李信又問那大白鵝的下落,介休笑了。

  「施主想吃鵝了,介休這便去將最肥的那只殺了……」

  李信哪里是想吃鵝,不客氣的將其打斷。

  「殺鵝不必,大和尚將那白鵝拎來即可!」

  介休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李信的要求,去將最肥的那只白鵝拎了來。

  在介休和尚、陸九與楊廷麟驚詫的目光中,李信接過大白鵝,在翅膀根處尋了几根細長的的鵝毛,使勁一一拔了出來,疼的白鵝呱呱直叫。

  李信將白色的羽毛掂在手中,挑了最是中意的兩根,去毛削斷尾部,然后又將毛根削出了鋒利的斜切口。楊廷麟對李信的行為不可理解,几根鵝毛能救得了部堂?

  「李將軍這是?」

  只聽李信不緊不慢一字一頓的說道:「盧部堂失血過多,便給他補些血便是!」

  這一番話將一干人驚得目瞪口呆,如何補血?從來沒聽過如此聳人聽聞的救命方式。

  李信腦中閃過的靈光自然便是輸血,但以目前的條件,想安全的完成這個任務几乎不可能,首先沒有合適醫療器械,更為重要的是他沒有辦法測定血液的血型,不一致的血型混合在一起足以致人死命。但眼看著盧象升就要死掉,總不能干瞪眼什麼都不做吧?所以李信決定死馬當活馬醫治,人的血型不過才四種,即便不驗血型也總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蒙中,只能祈禱命運的眷顧了。

  關于換血的器械,他此前曾看過一些資料,講述西方最早的血液研究者曾經用鵝毛管來銜接動脈與靜脈,雖然簡陋,但也未必不能一試。

  楊廷麟最先從震驚中緩了過來。

  「那,那所補之血從何而來?」

  「需要找個身强体壯的志願者!」

  李信緩緩回答。楊廷麟雖然對志願者這個用法感到新奇,但又哪里還有心情咬文嚼字呢。他明白,所謂志願者就是找一個人自願將血補給盧象升。

  「如此便拿本官的血補吧!」

  楊廷麟想也不想就主動提出來用他的血。須知,身体發膚皆受之父母,何況血液,如何能輕許別人?在這個時代能舍身救人,更是彌足珍貴。李信鄭重的提醒他。

  「此方法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盧部堂慨然就義尚且不懼,我楊廷麟不過是獻出些許鮮血何足懼哉!」

  李信暗暗佩服此人膽氣,說實話,自打穿越以來,所見文官不是對他抱有深深的戒備之意,便是城府極深。楊廷麟卻恰恰相反,一副直脾氣,坦率的可愛。

  卻聽一旁介休和尚高念法號。

  「阿彌陀佛,几位施主不要爭了,當年佛祖曾割肉喂鷹,今日介休得此機緣可以輸血救人,實是難得……」
引言 使用道具
page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九章 雙雙未死

  介休突然要求輸用自己的血液,這讓在場的几個人都大吃一驚。楊廷麟敢于獻出自己的鮮血,那是出于憂國憂民之心與割舍不開的同僚情誼,大和尚與盧象升不過萍水相逢,甘冒生命危險去救他,所為何來?瞬息之間,李信都為自己的多疑而覺得可笑,這大和尚雖然不守各種清規戒律,但終究是懷著一顆悲憫之心。想到此,李信看向介休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敬意。

  楊廷麟最終沒爭過介休,人命關天,李信也不能容他們爭出個高下,最后便決定由介休當這個志願者,畢竟他身体要比楊廷麟强壯許多。

  戰場野外連想弄點開水進行一下簡單的消毒都成了奢望,無奈急迫之下,時間就是生命,也顧不得那許多,李信解下腰間水壺,拔出塞子,清澈的白開水傾瀉而出,將兩根加工好的鵝毛管里外衝洗一遍。

  李信先令介休和尚與盧象升並排躺下,手肘相挨在一起。然后拿起一根鵝毛管,大致瞅准了靜脈使勁扎了下去。豈料雖扎破了皮肉,卻無論如何也穿不破那血管壁,額頭之上立即生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北風一吹,身子說不出的犯冷。但李信一遍遍告訴自己心不能亂,要冷靜。

  楊廷麟從李信的面色中發覺有異,這個輸血的過程似乎遇到了難題,又看他動作停滯,急切的問道:「可是棘手?」

  李信擺擺手,突然便觸到了腰間的匕首,一個想法又冒了出來,于是「唰」的一聲將匕首從鞘中拔出,刃尖對准了那靜脈處便是又快又狠又准的一扎。傷口處頓時涌出一絲暗紅色的血液,李信長舒一口氣,暗道成了。接著將鵝毛管的尖端順著傷口直塞了進去。

  盧象升体內的血液顯然已是流失的七七八八,想象中的血如泉涌並沒有發生。李信緊接著便抬起介休右臂如法炮制,但這一回扎的卻是動脈,鋒利的刃尖剛剛刺破血管壁,一道血箭便疾射而出,噴的李信滿身滿臉都是。有了處置盧象升的經驗,李信沒有絲毫遲疑,將第二根鵝毛管順著傷口直塞入大和尚介休的右臂上的動脈之中,大股的鮮紅的血液伴隨著介休心髒的跳動,由鵝毛管中有節奏的噴涌而出。

  當李信將兩根鵝毛管對接之后,透過半透明的管壁隱約可見介休的血液在汩汩流入盧象升的体內。楊廷麟驚異的看著李信的一系列動作,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與欽佩之意,在看到兩根鵝毛管對接成功,便長長出了一口憋了許久的大氣。

  但李信卻更加緊張,將介休的動脈與靜脈對接只是第一步,其后才是險關重重,不但血型不匹配可以徹底送掉盧象升的性命,如果有異物進入血管中,此后即便活命也是后患無窮。而且他還要時刻主意大和尚介休的狀況,要保證他不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大和尚,覺得不舒服就說,不要挺著!」

  介休的面色並未出現異常,他用一種近乎好奇的目光看著原本屬于他的鮮血汩汩流入那為盧大人身体里,這種法子顛覆了以往印象中針石救人的套路,或許這將死之人還真能被救過來。

  如此想的不止介休一人,原本已經絕望的楊廷麟再次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忽的,介休揉了揉眼睛。

  「怎麼突然間犯了困,奇怪?」

  然后便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竟閉上了雙眼,呼嚕之聲頓時響起。

  李信覺得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別盧象升沒救活,又要了大和尚的命,那就得不償失了。他用事先准備好的布條死死勒住介休的右臂,然后拔出鵝毛管,又用比較干淨一點的布條將其手臂層層裹住。動脈血管的傷口比較不好處理,通常都會血流不止,在沒有手术器械的情況下,也只能先如此包扎,希望傷口能夠盡快愈合。

  介休和尚的傷口畢竟是小傷,真正讓李信擔心的是盧象升。他不是醫生,醫療常識也少的可憐,就是這鵝毛管輸血之法也是書上看來的,能不能救命不知道,反正一切做完之后就看上天的安排了。

  再看盧象升原本蒼白的臉上似乎恢復了一絲血色,楊廷麟把著盧象升的手腕子,似乎也感覺到了微弱的脈搏,喜道:「盧部堂活過來了!」可當他將手拂過盧象升額頭時,聲音卻又陡然變調!

  「如何額頭如此之燙?」

  李信也趕忙去試額頭升体溫,果真,盧象升發起了高燒。他只知道体內血型相異會引起人的死亡,卻不知道死亡前的具体症狀,這高燒究竟是不是因為輸血引起的,他心里沒有半點把握。

  但無論如何,盧象升的性命暫時有了保住的既像,雖然高燒不下,也比之前將死之時要强上了百倍千倍。

  現在的首要問題便是退燒和降溫。

  「這盧大人緣何還是不醒?」

  冷不防介休在一旁說到,原來他已經醒了。經介休提醒李信才意識到,這是個大問題,別是人搶救過來了,卻成了植物人,若真如此,自己是救他,還是在坑他,真在兩可之間了。

  天色轉暗,劉權帶著親軍騎兵趕回賈庄戰場,屍橫遍野的慘狀讓他心驚肉跳,心里暗自慶幸,幸虧來的晚,若是來的早點,與韃子撞上,一番你死我活,卻不知能否再見到明日的太陽了。

  經過一番商議,大伙決定先去賈庄南邊的平鄉縣落腳,北邊的巨鹿很可能已經落入韃子之手,下午路過平鄉之時,此地還在朝廷的控制之中,應是距離賈庄最近的安全地點。

  可大隊人馬剛走沒多遠,便從斜刺里衝出一隊人馬,殺氣騰騰,參將劉權陡然一驚,光線越來越暗,雖看不真切,也感覺得出這些人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他隨即發令變陣,准備迎敵。倉促之間,親軍騎兵們以為韃子又來了,陷入一片恐慌當中,軍陣是無論如何也組不成樣子。

  劉權又是尷尬又是氣急敗壞,原本下午追擊韃子那一出戲,使他隱隱覺得臉上有光,大帥親軍畢竟不是普通的騎兵,姚文昌那些膽小鬼,因為害怕與韃子作戰磨蹭到天黑也沒趕來,這風頭全讓他一個人出了。

  誰知臨了臨了晚節不保。瞬息之間,那股騎兵殺到近前,待看清對方不過百十騎,羞得劉權恨不得鑽到地縫里去,自己好歹也是2000精騎,讓百十殘兵嚇成這個德行,若是傳出去今后這張臉還往哪擱,特使又會怎麼看自己!

  各種念頭嘣出來,劉權熱血上腦,高聲斷喝:「儿郎們,跟俺衝啊!」

  雙腳踩馬鐙,使勁用力一夾馬腹,韁繩抖開,戰馬便騰的竄了出去。劉權身旁的親兵也緊隨其后,跟著呼喝而上。

  李信看到這股殘兵衝過來之后,開始也嚇了一跳,以為是韃子又殺了個回馬槍,那他們的處境真就危險不妙了。可定睛細瞧,對方擎著的分明是大明官軍的猩紅戰旗,只上面影影綽綽几個黑字看不真切。

  與此同時,楊廷麟發出一聲滿含著驚喜的大叫。

  「是虎總兵!」

  李信大腦飛速運轉,虎總兵,大明朝姓虎的總兵只有一人,那就是山西鎮總兵虎大威!

  果真,騎兵越來越近,夕陽余暉下,迎風獵獵的猩紅戰旗上,几個漢字也清晰起來,赫然便是「山西總兵虎」。

  李信扶額。難道虎大威也沒死,據他的記憶里,在賈庄一戰中,虎大威與盧象升紛紛戰死。他此前還特意命劉權在死人堆了翻看是否有虎大威的屍身,結果一無所獲,卻沒料到他竟然還活著。

  劉權這時也發現了這股殘兵不是韃子,及時收住戰馬,只見迎面一騎飛奔,馬上騎手單手持韁,渾身浴血。如何是單手持韁?劉權細看之下,但見他左臂處已經空空蕩蕩,竟是早被齊肘削斷!

  隔著几十步距離,楊廷麟便迫不及待的揮著雙手呼喊著虎大威。

  戰馬頃刻即至,肅殺之氣也隨之彌漫,一種莫名的壓力使得李信等人喘不過氣來。

  那為首的馬上騎手正是山西總兵虎大威,只見他單手立馬,甲胄上斑斑血跡,傷痕累累,左肘處的傷口被布片緊緊的扎著,被血染透干涸,已經發黑。頭盔陰影下的面部透著讓人發寒的冷峻,一雙眸子若隱若現的射出陣陣精光。

  他看到了楊廷麟,也看到了李信,獨獨卻沒見到盧象升,不禁慨然一嘆。

  「韃子勢眾,盧部堂他……」

  話到一半卻打住了。楊廷麟則接過來道:「虎總兵,韃子雖然凶狠勢眾,盧部堂卻沒死。」

  「此話當真?」

  虎大威眼睛里本射出灼熱的希望來。

  「千真万確,是這位特使救了盧大人!」

  楊廷麟一指身邊李信,虎大威這才仔細觀察起李信。

  「我們似乎在哪里見過?」

  李信笑道:「虎大帥好記性,高陽境內,豬籠河河谷!」

  「杜度北上了!」

  虎大威突然說了一句!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