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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孫二公子

  朱由檢顯然体察到了文華殿中這種微妙的氣氛,心下一片煩亂,誰知殿外又是一陣騷亂,于是心情更壞。紫禁城內規矩甚嚴,誰敢無狀放肆,只有他親許了的報訊軍卒可策馬直驅午門,所有人不得阻攔。此刻做惶急狀,又能是什麼好消息了?

  果真,外邊執勤的太監高喊道:「万歲,城外軍報!」

  朱由檢無力的揮揮手,高時明忙不迭開門將殿外誠惶誠恐的軍卒領了進來。

  軍卒進了殿門不再前進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嗵嗵嗵就是三個響頭,「稟万歲,城,城外來了援軍,韃子退,退了……」這軍卒顯然不懂得那些覲見皇帝三拜九叩大禮,一副粗豪軍漢做派。

  別看朱由檢對大臣們頗為刻薄,對這些行伍之人到寬容的緊,君前失儀也不過一笑了之,只不過今儿一日三驚,實在讓他有些吃不消了。

  「爾上前來,再說一遍!」

  那軍卒倒也爽直實誠,跪在地上向前蹭去,直到丹墀之下才停住。

  「城外援軍已到,韃兵退了!」

  朱由檢一臉的不可置信,直隸還有多少大明官軍,他心中有數,是誰能憑空變出一支足以威懾韃子的大軍來?

  「領軍者何人?」

  「看旗號是總督天下勤王兵馬孫,應是孫閣老無疑!」

  此前李信也曾打著各路總督的旗號,將韃子好一陣唬,如今又來了孫閣老,這回卻不知是真是假!

  那軍卒像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奉上。

  「援軍派人送上手書一封在此,万歲過目!」

  高時明責怪的看了那軍卒一眼,有手書如何不早些拿出來,但皇帝在前,又哪里輪得到他出言訓斥,接過了軍卒捧的手書,放在朱由檢御案之上。

  朱由檢才翻看了一眼便喜上眉梢,熟悉的字跡躍然入目,不是孫承宗還有何人?真真想不到,力挽狂瀾者還是這位三朝元老,心中立時大定。

  皇帝這一番表情變化落在高時明眼里,立即明白那軍卒所言**不離十。皇帝雖然自持喜怒不形于色,但性格因素使然,朱由檢性格稍顯浮躁,加之高時明跟隨其多年,終日揣度聖意,朱由檢一言一行所代表的心境都會在高時明心里有個大致相應的判斷。見到皇帝喜上眉梢,高時明胸中懸著的一口氣終于泄了出來。

  他不知道孫承宗如何變出了數万大軍能嚇退韃子,但眼前的局勢卻對他更為有利了。楊嗣昌親自上城督戰,壞事便做好事,想必他的地位在皇帝心中將更上層樓,而自己的建言之功也妥妥的跑不了。

  只是如此一來,最大的風頭讓那孫承宗出盡了,還有那本應背黑鍋當替罪羊的李信似乎也因禍成福。這回想再阻止皇帝對他進行封賞恐怕已是不能。其實李信封賞與否本與高時明無關,但曹化淳借著李信咸魚翻身那就大大的有關了,打壓李信就等于打掉曹化淳復起的根基。

  一日之間心情几度起落,大明天子朱由檢反而不如初時興奮,但孫承宗的力挽狂瀾是不是意味著大明中興有望呢?他的心思寬展開去,自然不知道近侍高時明心中瞬息之間已經轉了好一番心思。

  「韃兵從何處退走?是潰退還是有序的撤離?孫閣老又從何處來?」

  心情好起來,朱由檢便耐心詢問戰場形勢?

  那軍卒連忙又磕頭回道:「看樣子不像潰退,奔通州方向而去,安定門外我大明軍隊似是受創不小,几乎被透陣而過,孫閣老則由昌平方向而來」

  高時明聞聽軍卒所報之后立即進言。

  「万歲,韃子不敵,我大明應乘勝追擊才是!」

  一直不發表意見的薛國觀這時竟然出聲了。

  「不如便責那李信率軍追擊,依臣所見這倒是一員虎將!」

  朱由檢擺手道:「韃子分明是有序撤退,追擊也得不到好處。」想了想又道:「但也不能讓他們如此便大搖大擺的離開京師,命孫閣老尾隨追擊,不可浪戰!」

  高時明胸中長舒口氣,只要孫承宗不進京面聖,他就有時間布局安排,將之拖得一刻算一刻吧。

  ……

  文華殿中君臣各懷心思,安定城門之上提督京營戎政方正化與內閣大學士楊嗣昌也沒好到那里去。但韃子總歸是退了,楊嗣昌卻隱隱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以韃子的實力,怎麼可能讓一支烏合之眾牽制了數日之久,即便是被牽制久了,在大明援兵到來之時也不該如此痛快的便撤吧?

  與此同時,軍陣之中的李信也大感奇怪,他本都做好了拼死一戰的心理准備,但韃子就如此突然的退了,甚至有一部分透陣而過,竟然也沒繼續拓展勝果。果然,探馬帶回了振奮人心的消息,孫閣老帶兵進京了!

  所有人都沸騰了!不管是保定府難民還是靜海難民都陷入了難以抑制的激動之中,生死關頭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為這不真實的勝利感到慶幸,就連劉權都熱淚盈眶,沒想到竟能堅持到韃子撤兵。

  只有李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事情反常即為妖,可究竟妖在哪里他想破了腦袋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再去想,不如盡情享受這眼前的勝利。

  很快城上吊筐墜下使者,是宮中的太監,有旨意讓李信帶著麾下有功之兵將進京面聖。大伙頓時又群情激昂,皇帝如此安排,封賞是肯定少不了的。

  李信有了獻俘那次經歷,心里早就對封賞不做奢望,大不了帶著陸九離開此地,亂世降至,去哪里不能闖出一片,為何要在這烏煙瘴氣的朝廷里陪著一群各懷私利蠅營狗苟的家伙們玩耍!

  有了這種想法,李信先前患得患失之心立時消失無蹤,心態也淡然起來,既然皇帝召見,不如便去見見。但其他人卻不同,在這個君權至上的年代,哪怕能得見皇帝一面,便是折壽十年也是值得的,封賞什麼的反倒是次要了。

  但那太監接下來一句話卻讓諸位軍將的心又提了起來,只給李信五個名額,也就是他只能帶五個人進城面聖。至于帶誰去,不帶誰去,就好好好斟酌一番了。這讓李信大感為難,有功之人遠不止五人,要麼你就都別見,要麼你就指名,如此搞,帶誰去不帶誰去,准保要惹出些風波來。

  事情果如李信所料,最先找到李信的是曾敢,只見他身后還帶著兩個人。

  「這位是蠡縣舉人謝公時。」曾敢指著左邊的老頭道:「肅寧一戰,他僅剩的兩個儿子全部戰死,請李將軍無論如何也要帶上他。還有這位……」曾敢又拉過另一人。「這位是……」

  最后曾敢表示:「曾敢可以不去,也一定要帶上他們,他倆人為了大明寧可破家人亡,如今有機會面聖,便是死亦足夠!」

  兩人紛紛表態:「但得見天顏,死也瞑目!」

  不但曾敢,靜海難民也推舉出代表來,希望入城面聖,連劉權都帶著几個部下來說項,弄的李信一個頭兩個大。該帶誰,不該帶誰,几方之間互不相讓,繼而甚至爭吵起來。

  李信甚感無奈,此時强大的外部壓力已經消失,他的說話的力度也開始大打折扣,更何況也不能因為這種內部矛盾翻臉不認人,但好說好商又沒人理會,最后值得拂袖離開,眼不見為淨,反正此戰過后朝廷也不會讓他這沒有半點功名在身的前任馬賊掌管這數万人,大伙愛鬧就任由他們鬧去吧。

  這時,他發現陸九即開爭執的人群跟了出來,心道:這貨莫不是也來說項的吧,依他的脾性應不會出口求人吧。

  「十三哥,這甚鳥朝廷,不如咱兄弟趁亂走吧,回山里逍遙快活。」

  陸九不傻,他隱隱能感覺出朝廷有人在給李信私底里下絆子使壞。況且上次進京他是跟著的,朝廷是如何對待李信的也全看在他眼里,白白演了一把戲,封賞且不說,就連半點慰問都沒有,大伙好歹也出生入死,一路殺到了京師,連半句好話都換不來嗎?當真是齒冷之極。

  李信沒料到,陸九竟也已經起了求去之心,將其拉倒一旁壓低聲音問道:「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兄弟們的意思?」

  陸九嘿嘿笑道:「三百兄弟,生死同心!」

  李信剛想再說話,探馬狂奔過來。

  「將軍,軍陣之外有人自稱孫閣老二公子,要見您!」

  李信心下一陣激動,孫承宗究竟有沒有活下來,亦或是那些人也假托了孫承宗之名?此人自稱孫鉁他非見不可。

  軍陣北側,上百騎兵擁著一名長袍中年人,李信放眼望去,果是那高陽城中好脾氣的二公子。數月前一幕幕回映在腦中,不禁黯然。

  「李教習別來無恙!」孫鉁隔著老遠便拱手招呼!

  李信奔馬馳近,只見一身黑袍孫鉁瘦了許多,面色黝黑,棱角越發分明,一雙眸子堅定而充滿了滄桑!哪里還有半點貴公子的雍容與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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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前倨后恭

  北京城外忽的飄起漫天鵝毛雪片,一個時辰前還喊殺聲震天的戰場,此時竟是一片寂靜,李信看到孫鉁出現,高興的同時,心底里也泛起一絲隱隱的不安。

  期期艾艾的問道:「二公子從何處來?閣老可安好?」

  孫鉁拱手笑道:「承蒙李教習掛念,家嚴一切安好,只是軍旅勞頓,明顯清減了。」說到最后一個字時似有似無的長出一口氣,透著一種難以言表的惆悵。

  李信自是不知,高陽城破當日,只有孫鉁護著已存了殉國之心的孫承宗衝出韃子重圍,而城中的高家四十余口人則全部殉難,連日來其中艱辛與內心煎熬不足為外人道。

  「二公子招李信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在高陽城中之時,這孫鉁留給李信的印象不錯,身為貴公子卻沒有任何架子,又能埋下身子做些實事,他曾私下里腹誹孫承宗,將其一直留在家里實乃暴殄天物,如今出山領軍果然可以獨當一面,。

  「聖上有旨意,令家嚴領兵追擊韃子,可實際上的情況估計與教習一般無二,這煌煌大軍都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卻不知閣老的兵是?」

  孫鉁苦笑:「這還多虧了教習斬殺劉澤清率山東軍入直隸,兄與家嚴一路南奔正撞上留在順德府的這些山東軍,劉澤清帶的好兵,個頂個的貪生怕死,直殺了几個參將才徹底將他們鎮服住。」

  李信暗暗心驚,別看孫鉁說的輕描淡寫,以他和孫承宗不過都是些敗軍之將相,能在手握兵權的大將手中將隊伍搶到手,直如火中取栗,還真沒看出來,這孫鉁倒是殺伐決斷。

  「不知閣老需要李信做什麼?」

  孫鉁肅容道:「奏凱獻俘一事家嚴已全部知曉,托孫鉁給教習帶句話,一定要在京師等家嚴回來,公道自在人心!」

  李信心頭巨震,孫承宗竟然連自己內心的想法都猜中了十之七八,可這樣烏煙瘴氣的朝廷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孫鉁接著又拱手道:「國事艱難,委屈李兄了!」

  李信在孫鉁口中由李教習變成李兄,雖然只是几個字不同了,但其中的含義卻讓李信大為感動。

  「如此,李信等閣老便是!」

  孫鉁棱角分明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燦爛,「有李兄這句話,孫鉁便可回去向家嚴復命了。」說罷又是一抱拳:「戰事緊急,咱們就此別過吧!」

  李信望著馬隊疾馳遠去,沒有漫天的揚塵,只有似是無盡的雪片隨著北風紛紛揚揚,將大地上的全部都掩蓋在了迷茫的一片白色之下。

  這場大雪直下了三天三夜,就在百姓們糧食即將耗盡的時刻,雪停了,京師封閉了數月之久的城門終于在沒腰深的大雪中,隆隆開啟。

  北京城中送來了急需的糧食,也送來了皇帝的旨意。李信入京面聖,另有封賞,所部所有人馬即行交割與京營,由提督方正化一体統率!

  一場大雪竟然改變了一些事情,原本的五個覲見皇帝的名額不知所蹤,大伙也不再提及此事,對于李信則是有人艷羨,有人惋惜,有人憤憤不平。

  這三天的時間里,李信本是有機會離開的,但那日孫鉁的一番談話使他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這個結果也在他意料之中。

  陸九憤憤不平,仍舊想勸說李信離開京師。李信則勸道:「兄弟們今后入了京營,便都有了官身,也算有了一個好歸宿,李信夫復何求?兄弟們何苦再回去做馬賊?只要咱們都在這大明軍中,早晚有一天咱們兄弟還會再聚首的!」

  任憑陸九如何反復勸說,李信只是不肯,陸九無奈之下長嘆一聲只好不再相勸。若是三日前,李信會毫不猶豫的帶著兄弟們離開,回去做他們的馬賊。但三日大雪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思考,兄弟們之所以肯跟著他李信是相信他能帶著大家打出一個光明的未來,可帶著他們重新落草,又何來光明可言?

  留在軍中則可掌握更多的資源,待亂世徹底到來之時才有更多的資本自保,亦或是逐鹿天下。

  這是李信的內心活動,當然不能明說與陸九。很快京營便來了人接收,讓李信沒想到的,竟然是京營提督方正化親自前來。

  方正化很是熱情,讓李信頗感意外,但出于內心深處對太監的某些偏見,讓他一時之間很難適應這種熱情。

  「李將軍少年英雄了得,曹公沒少提起。那日在城上所見李將軍用兵,方某也是佩服之至。」

  李信趕緊回禮笑道:「提督謬贊,李信不過憑借一時僥幸。」

  方正化似老友般隨意拍了拍李信右臂,「請放心,李將軍嫡系部下想要在京營中謀個什麼位置,請盡管開口。曹公曾言……」一口一個曹公,李信如何不明白方正化其中的意思,只是說的如此露骨手法卻落了下乘。對于方正化的示好,李信不置可否,方正化卻全當他默許,欣然受之一般,將大小事宜大包大攬。

  這讓李信有些摸不清頭腦,即便是曹化淳與他有著千絲万縷的關系,也沒必要如此抬舉吧?不過,讓李信驚訝不已的還在后邊,進城之后,滿街的大雪几乎使整個北京城的交通癱瘓,好在几條主街已經由五城兵馬司的人清理出來,還是可以走馬的。他准備按照規矩去兵部報備,誰知半路上卻遇到了內閣次輔薛國觀,他在奏凱獻俘典禮上見過此人,印象卻並不深刻。

  但對史書上記載的薛國觀還是有些印象的,他曾當過崇禎朝的內閣首輔,現在既然還當著次輔,那就是說他還沒迎來人生官場的頂峰,只是頂峰之后便意味著万丈深淵。諸多關于薛國觀的記載,其中令李信最深刻的一句便是「帝徒以私憤殺之,贓又懸坐,人頗有冤之者。」

  李信看著滿臉笑意的薛國觀,心中唏噓,也是可官場可憐之人啊!爭來斗去一輩子,何苦丟了性命!薛國觀哪能想得到,就是眼前這丘八正在憐憫自己。

  「李將軍這是要去何處啊?」

  堂堂次輔主動與一個武人打招呼當得是屈尊降貴了,與方正化這種幸進之臣不同,人家可是正儿八經十年苦讀中了進士,在大明官場中大浪淘沙剩下的精英,能如此放低姿態,如何不讓李信吃驚。

  李信趕忙躬身大禮,「李信見過閣老,奉旨入京聽用,正要去兵部報備。」

  薛國觀哈哈一笑,「還道何事,這種 事不一定要親自前去,一只公文而已。」隨即轉頭對隨從的一名青袍官員說了几句,那官員連連點頭,便打馬一溜煙的去了。

  由于戰事的緣故,為了增加效率,京師所有在朝的官員,公事往來全部騎馬,而放棄乘轎,這薛國觀等人也不例外。

  李信再三謝過薛國觀,薛國觀則大手一揚。

  「這算不得什麼大事,李將軍為國效死,京城百官有目共睹,當得特事特辦!」

  隨即薛國觀便借口還有急事,帶著人急匆匆走了。李信苦笑搖頭,與上一次入城,這番與當朝次輔偶遇,當真讓李信有冰火兩重天之感。

  方正化雖然是提督京營戎政,但究竟本差是司禮監秉筆,又兼著東廠提督,他的態度代表了一派人的態度。而薛國觀是禮部侍郎又是內閣大學士當朝次輔,雖然山水不顯,在朝中必然也有著自己的班底。今儿,看這兩伙人的態度,分明是在拉攏自己,究竟這大雪封門這三日間發生了什麼,讓這些大人物能對他一個馬賊出身的丘八紆尊降貴?

  李信自是想破了頭也沒半點頭緒,旨意是要求他明日進宮面聖,今儿才到晌午,無處可去之下,便只好直奔先前入城時棲身的台基廠。

  台基廠這片地方多是提供給宮城匠人的臨時住地,當初李信被安排在此地也是朝中有人故意為之,他倒不以為意,此處在天子腳下,到哪里都方便的緊,明日一早出門走不上几步便可到紫禁城。若是放在后世,這里的地可都是寸土寸金,這種獨門小院又豈是尋常人住得起的?多住一日還賺了呢!

  台基廠外的積雪基本也被清掃干淨,但打開院門,只見院中積滿了沒腰深的大雪,李信所幸拾起院中几乎被積雪掩埋的工具清起雪來,忙活了小半個時辰,出了一身透汗,積雪全被清了出去,小院也煥然一變,拾掇的整潔利落。

  李信正准備進屋生火歇息一會,便聽外邊有人尖著嗓子在高喊。

  「李將軍在此嗎?」

  隨即叩門聲啪啪響起,李信只好將院門打開,原來是几個小太監一溜排開,手里捧著各色東西。為首年齡稍長的似是首領太監,見著李信趕忙道:「曹公著小的們為李將軍送來了所需物品,還請讓小的們送到屋里。」

  李信也是臨時起意才來到這台基廠小院,訝道:「你們是如何得知李信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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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栽贓陷害

  那太監首領態度極是可親,「李將軍乃曹公特意關照之人,小的們又豈敢怠慢了,這些東西?」說著他一指身邊太監們捧著的各色東西,請示李信該放置于何處。

  李信趕緊躬身謝禮。

  「有勞公公,放進屋里即可。」

  首領太監趕忙指揮著眾小太監進屋,歸置東西,收拾屋子忙的不亦樂乎,仿佛在伺候自己的主子一般。

  李信又是連連稱謝,心中不由得感慨唏噓,不管朝中發生了什麼變化,這些人前倨后恭的態度,恐怕就是皇帝對自己態度改變的晴雨表。卻不知道皇帝又該如何安置他呢?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太監們將屋里收拾的煥然一新,首領太監讓几個小太監留下來照顧李信,最后還是被李信給婉拒掉,只告訴他們一日三餐一定要准時送來,其他的自行解決便可。

  几番推讓,那太監拗不過李信,只好帶著人離開。

  榻上被褥枕頭一律是新換的,旁邊几案上還擺放著嶄新的衣衫。坐在炭火盆上的水壺已經咕嚕嚕開始冒泡,騰騰的熱氣將屋子熏得暖意融融。李信將被褥鋪開和衣而臥,仰躺其上,全身說不清的放松,竟沉沉的睡去了。

  也說不清過了多久,李信迷迷糊糊間便聽到外邊有咚咚的敲門之聲,睜開眼睛屋里漆黑一片,天竟已經黑透了。他心道莫不是又有誰來沒話找話的套近乎了吧,只是數月以來從未如此放松過,一覺睡的身子酸軟不堪,索性翻了個身不去理會。

  誰知那敲門之聲很快又演化成了砸門之聲,最后只聽嘩啦一聲,李信這回徹底精神了,有人竟將院門踹開了。他趕緊伸手去抄榻邊的雁翎刀,卻一下子抄了個空,他的大腦在飛速旋轉,這才想起下午小太監們幫他收拾屋子的時候順勢將他放在榻邊的刀收入了櫃中。

  李信起身便要去開櫃門,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冷風頓時灌了進來,激的他打了個寒顫。黑暗中只見數名凶神惡煞般的大漢衝了進來,李信暗道不妙,奈何身子乏勁未消,動作還是晚了一步,只覺得腦際一陣劇痛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李信悠悠轉醒,身子已經被凍得僵硬冰涼,他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都還完好。知覺進一步恢復,他感覺到自己應該還躺在榻上,可觸手之處卻是一片濕滑冰冷。

  外邊起了一陣北風,呼呼灌進屋里,房門跟著撞得劈啪作響。李信突然記起,在自己失去只覺之前衝進來一群凶神惡煞般的彪形大漢,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强撐起身体,摸索著將燭台上的蠟燭點燃,燭光漸起,屋子騰的變亮。可眼前的一切卻將李信驚得合不攏嘴。

  只見一女子赤身裸体仰面朝天躺在臥榻里側,脖頸間的傷口觸目驚心,冰冷的雁翎刀便倒在血泊之上,整個褥子被鮮血染成了黑紅之色,由于門開著的緣故,已經結了冰。

  這,這,這是什麼情況?

  李信一時之間方寸大亂,夜間壯漢突襲,榻上帶血的女屍,自己毛發未傷,種種跡象串聯在一起,四個字在腦海中跳了出來,「栽贓陷害」!

  可想陷害自己的人是誰?自己究竟得罪了什麼人?李信一時間也想不出個子丑寅卯。接下來李信不住的問自己該怎麼辦。

  報官?似乎並不可行,深更半夜,裸女死在自己房中恐怕就是說破大天,也沒人肯相信此時能與自己脫了干系。可不報官又該如何?毀屍滅跡?此處緊鄰紫禁城,到處都是錦衣衛,自己只要把這屍体抬出院門便會立即曝光。

  還有這帶血的被褥,又能如何處理?低頭再看身上,亦是滿身的血污。

  李信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曹化淳,但很快這個念頭便被否定掉,曹化淳似乎並不足以完全信任,依他的行事風格,當會依照形勢選擇可以共同得利的盟友,而未必肯替對方背負風險。更何況,自己這進城極為低調,居住在台基廠的這處院落里,除了他曹化淳几乎無人知曉,這伙人又是如何找到這里的呢?

  將所有北京城中認識的人過了一圈之后,他發現自己已經無人可用,就連陸九此時此刻都不知身在何處?

  總不能束手待斃,一撇之間,李信發現外邊院門還開著,隨風晃蕩,抬腿踏出屋子來到大門口。探出身子向外張望,巷子里寂靜無聲,沒有半個人影,李信稍稍舒了一口氣,正准備關門,突然外邊有一陣輕呼之聲。

  李信一驚,迅速又向外望了一眼,卻見黑暗之中不知何時立著個身材頎長的長袍書生。

  「誰?」

  「可是李兄?」

  李信松了一口氣道:「可是黃小弟?夜半三更嚇死我也!」

  「你半夜把著門鬼鬼祟祟,怎麼不說將我也嚇死了!」黃二公子笑著回道。

  來人正是那日請李信吃鹿肉喝暖酒的黃二公子。但轉瞬之間,李信陡然警覺。

  「實話實說,你究竟是誰,如何便知我住在此處?」

  黃二公子又是一笑,「小弟家專做朝廷鹽鐵貿易,倉庫便在台基廠,盤點完貨物恰好路過而已,不曾想李兄竟住在此地!」說罷一指身后,果真還跟著個隨從。

  「倉庫在何處?」

  「那日請李兄吃酒,可不是這般凶巴巴的。做了獻俘的大英雄便忍不得小弟了麼?」

  看來這黃二公子是在獻俘大典上見過自己,李信被他說的一陣語塞,自己許是太過敏感,萍水相逢之人害自己何來?躬身向黃二公子一禮。

  「小弟見諒,李信無狀!」

  豈料黃二公子咯咯笑道:「彎子轉的倒快,是還想吃小弟的酒嗎?鹿肉卻是沒了……」話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了,李信衣衫上的血跡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黃二公子神色忽然變得嚴肅。

  「李兄可是看見几個彪形大漢從此路過?」

  李信心中一動,難道?他一把拉住黃二公子的胳膊問道:「如何?小弟也見到了?他們在哪?」

  黃二公子面色一窘,身子輕輕一抖不留痕跡的甩掉李信的手道:「實不相瞞,小弟從倉庫出來正瞧見一伙人鬼鬼祟祟,正是躲著他們才避到這巷子!」

  那隨從卻指著李信驚叫道:「公子,血,血!」

  「李兄可曾受傷?」

  黃二公子制止了隨從的驚呼,關切的看著李信。李信擺手道:「我沒事,這是別人的血,小弟快些回家吧,此處不太平,莫要被那日的歹人再逮住!」

  李信止住了還想繼續追問的黃二公子,巷子外卻突然傳來的嘈雜的腳步聲。李信左手拉過黃二,右手拉過那隨從閃入院子中,又以最快的速度將大門輕輕關好。

  「屋里蠟燭得吹滅了!」

  黃二公子使勁將手臂從李信手中抽了出來,竟徑自進了屋子,准備去將蠟燭熄滅。李信再想攔卻是晚了,也顧不得外邊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跟了上去。

  滿屋子的狼藉躍入眼中,黃二愣了,「這,這?」那隨從也跟了進屋,眼見滿屋子血腥,指著李信道:「人,人是你殺的?」

  李信先將蠟燭吹了,也不管他是否相信才將實情一一道來。他原本不想讓這黃二與此事有任何瓜葛,奈何無巧不成書,偏偏卻又讓他發現了。

  黃二公子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李兄打算如何處理?」

  「又能如何?小弟速速離開吧,此事與你們沒有關系」

  「這擺明了是栽贓陷害,李兄切不去報官?」

  一句話剛剛說完,只聽外邊響起了拍門之聲,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果讓來人破門而入便真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他只覺得這只幕后黑手,不會僅此一招,后續必然還有更狠的勾當,果不其然,來了!

  只是連累了這黃小弟有些不忍。

  「我去引開門外之人,你們趁機逃吧,這事本就與你們無關!」

  黃二公子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

  那些人敲了一陣,竟然又走了,這讓李信大感奇怪,如果按照他設想的套路,敲門不開接下來便應該是破門而入了,怎麼還走了呢?這些敲門的人究竟是誰?和那些大漢是否一伙的?

  等了好一陣,外邊終于沒了動靜,只聽那黃二公子一字一頓的道:「李兄可信任小弟?」

  李信疑惑的道:「這話從何說起?」

  「若信得過小弟,便交由小弟一並處理。」

  李信便是再木也瞧出來眼前這黃二必然不是簡單的人物,單只他見到滿地血污與屍体的神色與反應便可見一二,反正也沒有辦法,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怎麼?李兄信不過小弟嗎?」

  黃二公子見李信默不作聲,便直言相問。

  豈料,電光石火間,窗戶嘩啦一聲被從外邊砸開,伴隨嗖嗖冷風灌進來的還有點點寒光。李信手疾眼快,大叫一聲「不好」就勢將面前的黃二公子扑倒,數支弩箭悉數沒入那隨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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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皇帝內疚

  李信扑倒黃二之后,立即又是一個起落來到榻邊,伸手抄起雁翎刀便朝窗戶衝了過去,但見黑衣人已經破窗而入,揮刀便砍。那黑衣人也許是沒料到屋中之人竟然有雁翎刀這等兵器,慌急之間舉起手中的弩來格擋,卻哪里抵擋的住,弩當即被劈成兩截,黑衣人卻是再沒有招架之力,被一刀劈中頭部,當場斃命。

  李信從抽刀到黑衣人斃命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他剛穩住身子,便從窗戶外又飛身躍入兩人,直扑過來。這些人伸手矯捷,顯然都是專門訓練過廝殺格斗的,李信這種出入戰陣而歷練出來的手段卻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但千軍万馬之中練就的戰場直覺卻是旁人所不及的了。

  就在黑衣人一齊衝上來的同時,李信就地一滾雁翎刀離著地面尺把距離橫著掃了出去,靠前的黑衣人反應不及當場被削去左足倒地慘嚎,但身形稍慢的黑衣人則輕而易舉的躲過了橫掃過來的雁翎刀,同時他手中鋼刀亦向下砍去。李信力道用老,再想揮刀格擋已是來不及,眼見這鋼刀帶著風聲直奔面門砍來,心道這就要結束了?電光石火間,李信右手腕猛然用力,反手掃了回去,這下又直奔那黑衣人小腿掃去。

  這一招使得的同歸于盡,其實也不算同歸于盡,如果黑衣人一刀將李信斃命,那他就得承受至少被砍掉一條腿的代價。那黑衣人也著實了得,在這種情況下果斷的做出判斷,疾向后退去,然后一個起落躍出窗戶,眨眼間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三個黑衣人一死一傷一逃,李信毫不停留,見最后的黑衣人逃走也不去追,而是來到被削去左足的黑衣人面前,俯身揪住那貨脖領子,雁翎刀鋒利的刀刃卡在他脖子上,立時便刀鋒入肉。

  「說,誰派你們來的?」

  那黑衣人顯然也是了得,呼哈怪笑兩聲,雙眼直勾勾的瞪著李信,扭動脖子用力在刀鋒上一划,頓時鮮血四濺,眼見是活不成了。

  李信沒料到這貨竟然如此手狠,將自己的性命了結了,看來這伙黑衣人背后的黑手不簡單哪。黃二公子就算再有定力,也沒見過這種血腥場面,李信在瞬息之間竟連斃兩人,場面實在太過震撼,黑燈瞎火的也瞅不真切。這哪里還是他熟悉的那個討酒吃的李兄?

  短暫的失神之后,這才想起中箭的隨從,試探之下才發現已經死透,几枚斷箭沒入胸口未必就能死的這麼快,說不定是弩箭之上抹了劇毒。

  黃二伸手默默的將那隨從還未來得及閉上的眼皮撫下。

  李信一把抓住黃二手腕。

  「此地不宜久留,趕快跟我走!」

  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麼暴不暴露的問題,接二連三的有人來謀害于他,這套組合拳肯定還會有后招,再傻候在台基廠是嫌小命活的太久。

  黃二這回沒有掙脫,而是任由李信拽著他向外去。

  「李兄,咱們去東郊米巷。」

  李信頭也不回,腳下不停。

  「那里安全嗎?前日不還有刑部的人來拿人?」

  由于李信走的快,黃二在后邊有點跟不上步伐,但又被强拉著向前,不由得一溜小跑,累的氣喘吁吁。

  「官差,沒,沒甚可怕的,他們不敢用强!」

  出了這台基廠李信實在也找不到可靠的地方,內城之中又是紫禁城腳下,即便是晚上,錦衣衛也遍布街道之中,一個不小心被撞見那就全玩完了,只好奔米巷而去。

  這一回輕車熟路,進了臨街正屋,立即便有人圍了上來,將李信團團圍在正中。

  黃二一擺手。

  「是他救了我,你們都下去吧!」

  几個漢子這才回了后邊院子。

  「李兄莫怪,家嚴經營貿易,經常在京城與邊鎮之間行走,雇了不少力士!」

  李信心道,難道果如他所說,這僅僅是個商賈的臨時落腳點?隨即李信頓覺好笑,經過數番變故,怎麼變得如此疑神疑鬼了,這可不是他的性格。

  黃二來到屋后門口叫住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和他嘀咕了好一陣,這才回到臨街的正屋之中。只見此時他又恢復了之前的神采,在那雙明亮的眸子里已經看不出半點驚慌失措的影子,只是面色還稍顯蒼白,忽然頑皮一笑。

  「明日一早台基廠小院都會恢復如初,下次要李兄請吃酒才是呦。只可憐了黃福,隨我多年……」繼而几顆淚珠扑簌簌滾落。

  看著眼前這青袍書生,李信忽覺有點對不住他,人家只是路過,卻受連累隨他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說,還死了一名仆從,人家不但沒有埋怨半句,還著人去給自己清理現場,那日暖酒吃肉的情景竟又歷歷在目,自穿越以來一直疲于奔命,又何曾有過如此閑暇溫馨?突然,他對這個短暫相識的青袍書生竟生出了几分親切,又夾雜了几分內疚,雙手去扶他肩膀,卻又不知道如何勸慰:「不就是吃酒嗎,請你吃一百頓又如何?」

  「嗯?小弟為何發抖?可是著涼……」

  ……

  一夜無話,次日三更不到,李信便早早起來,今天是進宮面聖的日子。他大難不死,便更要去見皇帝,倒要看看這滿朝的文武是誰想取他李信的性命,此仇不報豈非君子!

  戰馬還在台基廠小院里,來不及回去取,好在紫禁城距離東江米巷並不遠,于是便步行而去。剛走上東長安街准備直奔承天門而去,李信便聽到有人在遠遠的喚他。

  「李將軍,前邊可是李將軍?」

  李信二銨回頭,發現竟是昨日給他送東西來收拾屋子首領太監,于是停下腳步等他,那首領太監帶著兩個小太監一溜小跑,氣喘吁吁的來到李信跟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

  「咱家,剛去了台基廠沒尋到李將軍,您這,這是要去哪?」

  李信心道,你自然知道我要去上朝,如何由此一問?

  「自然是去承天門,進宮面聖!」

  只見那首領太監一拍大腿道:「哎呀,這也全怪咱家沒有交代清楚,承天門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走的,平素里大臣進宮面聖都是走東華門。」

  原來如此,幸虧遇到了這太監,否則不定還有弄出什麼簍子來。

  李信躬身施禮,「幸虧得遇公公,如此還有勞公公帶路!」

  那首領太監笑著擺手,「李將軍客氣甚來,您一身肝膽,甘冒殺身之險,也不舍棄麾下士卒,下城與大伙同生死,宮里邊都傳開了,別人都是聽的風言,咱家卻是親眼所見,咱家,咱家實在佩服的緊呢!」

  這一番話說的甚是真誠,加上此前他一直和善有加,與書中和影視劇中奸詐的形象竟是截然不同,李信竟不自覺的生出好感來。

  那首領太監領著李信直奔東華門而去,路上還不停的叮囑他各項需要主意的事宜。

  「待會到了文華殿,万歲會先接見楊大學士,薛大學士,兵部傅尚書。楊大學士和傅尚書都好說,一定要記著,那薛大學士千万要敬而遠之。」

  這番叮囑讓李信有點摸不清頭腦,他若警告自己注意楊嗣昌到很好理解,在他的印象里,史書中楊嗣昌的形象就是個嫉賢妒能的迫害忠良的小人,為何那首領太監的警告對象不是楊嗣昌而是薛國觀呢?

  帶著這份疑惑,李信很快便進了東華門,又拐進文華門,候于文華殿外。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將他與那些重臣們一同喚了進去。

  重臣們都行至丹墀之下,然后行叩拜之禮,李信早就得著太監的指導,進了門口便停下,遠遠的對坐在御案之后的朱由檢行三叩九拜之禮。那些重臣叩拜完畢,已經齊齊站起身,李信還在那一遍遍的重復著叩拜,他一邊叩拜一邊暗暗數落:來京城這几天,算是把前半輩子沒磕的頭都補回來了。

  几位朝廷重臣像看雜耍一樣看著李信在那重復著生疏而又笨拙的叩拜之禮,心生笑意鄙夷。可這一番滑稽落在御案之后朱由檢的眼睛里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御案上還放著孫承宗遞上來几封奏章,其中一折詳詳細細介紹了李信其人,以及斬殺岳托等人的真相,這些功勞的的確確都是李信一力而為,他孫承宗對那運籌帷幄之功愧不敢當。

  此前朱由檢雖然看不上孫承宗,但對其為人卻是十分欣賞與信任。他既然說這些功勞與自己無關,那便斷然無關。

  這李信也當真是好樣的,受了如此委屈不但沒有喊冤叫屈,仍舊兢兢業業一心為朝廷甘心效死,並且在遭遇了獻俘大典的極度不公之后,還惦記著城外戰事,第一時間出城戰斗,這是何等的公心?放眼朝中文武百官又有誰能及得上這份公心?

  朱由檢為此前自己如此對待公忠為國之人的行為感到愧疚,若不是孫承宗還活著,將真相告訴了他,恐怕他將會被劉宇亮的那份奏報蒙蔽一輩子。看著李信在殿門口笨拙的行禮,一雙眼睛不由得濕潤了。

  「李卿快快平身,到朕身前來,讓朕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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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潑天恩遇

  皇帝這番如此露骨的表態也在意料之中,几個老家伙鼻口觀心都默不作聲。李信第二次來到文華殿,第三次見到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崇禎皇帝 。

  「草民叩見万歲,万歲……」

  朱由檢令李信免禮平身,又仔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一陣噓寒問暖。李信受寵若驚,心道這皇帝的態度變化也過于明顯了吧。難怪昨日進城薛國觀與曹化淳都毫不掩飾的表達了對自己的善意。

  但接下來皇帝的表態也就如此,便殿接見重臣要議國家大事,不僅僅單為了當眾表達對某些大臣的恩寵。朱由檢能讓李信進殿,並于丹墀前親自問話已經是格外破例。

  皇帝身邊的小太監也極是有眼色,小步輕聲的來到丹墀下將什麼規矩都不懂的李信引到一旁,以便讓皇帝與重臣們議事。今日議事的主題便是韃子退走之后如何善后處理。

  而第一件事便是確定下來由誰來擔任這個善后大臣,這種差事干的基本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是以重臣們發言倒是積極,涉及到由誰來領頭的時候卻都默不作聲了。

  天還蒙蒙未亮,文華殿中只點了几根搖曳的蠟燭,光線忽明忽暗,李信看不清朱由檢的表情,但就其一言不發的態度來看,顯然是生氣的。

  善后涉及到的首要問題便是流民的安置,這在京畿之地是絕不可忽視的一點。平時議政一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楊嗣昌開始沉默起來,反倒是傅宗龍、劉覺斯一干邊緣化的尚書們各抒己見,提出了各種富有建設性的意見,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要銀子。

  戶部尚書李侍問則跳出來哭窮。

  「諸位大人,戶部是什麼情況諸位不是不清楚,國庫還有一分銀子嗎?」

  薛國觀笑呵呵道:「李大人莫哭窮,你當薛某人不知道麼,韃子入寇前剛有一筆歲入銀子入了國庫,何來沒錢之說?」

  李侍問顫微微的立即指天賭咒發誓,「那比銀子早就衝了軍餉,現如今國庫還有一分錢,我李侍問就把腦袋給你!」

  薛國觀搖頭笑道:「李大人說笑了,我要你腦袋何用,要銀子才有用!」

  一句話掖的李侍問滿臉通紅,突而猛烈的咳嗽起來,旁邊几位重臣聽的好笑,有捂嘴者,有沒忍住笑出聲者。

  楊嗣昌寒著臉,小聲斥道:「君前戲言,都成何体統。」

  所有人立即收起了笑意,楊嗣昌現在是皇帝面前紅人,他發言了有誰敢觸這霉頭?

  楊嗣昌這才轉身衝皇帝施禮:「万歲,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如何招呼安排即將入京的洪孫陝軍。」

  五省總督洪承疇與陝西巡撫孫傳庭奉旨正星夜趕赴京師,雖然韃子主動退走,但京師附近沒有一支精兵坐鎮如何能行?

  沉默了許久的朱由檢終于點頭,遮在陰影中的臉上現出一絲寬慰,不是所有人都推諉責任,想到此處撇了一眼立于大殿邊緣的李信,只見他正襟立定,竟是如松柏般挺拔,若是朝臣都如此子一般擁有一顆公心任勞任怨,這大明又豈能糜爛到這般田地?竟是越看李信越順眼。命小太監搬了繡墩去賜李信坐了,這才滿意。

  几位內閣大學士與各部尚書們被皇帝的舉動驚的目瞪口呆,在他們的印象里,皇帝當初對袁蠻子的禮遇也不過與此。

  「洪、孫二人楊卿可有成議?」

  燭火突然跳躍,屋內光線陡然變亮,正將朱由檢臉上的陰影驅去,但見他眉頭舒展了一下。

  楊嗣昌沉思有頃道:

  「陝兵便留在薊遼,京師不可無兵拱衛!」

  這也算是老成持重之言,自關寧鐵騎全軍覆沒之后,整個薊遼再無精兵,如今中原流賊基本肅清,調最有戰斗力的陝兵來也在情理之中。這一回,重臣們紛紛點頭贊同。

  但隨即重臣們又在授予兩人何職的問題上爭執起來,楊嗣昌提議由洪承疇總督直晉兩省兵馬,但很快須發皆白的張四知跳了出來,這位禮部右侍郎雖然沒甚權威,但仗著是皇帝的老師,在朝堂之上還是有一定發言權的。

  「楊大人打的好算盤,直晉的兵都給了洪亨九,那孫閣老又該處于何地呀?」

  楊嗣昌面無表情回道:「孫閣老此戰首勛,自當入閣拜相!」

  聞言張四知哈哈大笑:「孫閣老早就是內閣大學士,楊大人倒不如說想繳了孫閣老的兵權吧?省得礙了您的何談大計!」

  朝臣皆知楊嗣昌是主張與滿清何談的,但這是從來也只是在私下里說說,卻從沒人敢在朝堂上提出來,今儿張四知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全都給說了出來。

  李信做在繡墩上聽著大臣們吵吵嚷嚷,一陣陣困意襲來,眼皮越來越沉。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信暮然醒了過來,文華殿上安靜的連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聲音,只見一個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李信揉眼細看之下竟是大明天子朱由檢,更讓李信心驚肉跳的是,朱由檢竟還笑意盈盈的瞅著自己。

  李信心下駭然之極,他竟然在文華殿上群臣議事的時候睡著了,這朱由檢一向刻薄寡恩,不定會怎麼處置自己吧?可看他笑呵呵的,似乎也不像生氣的樣子。電光石火間,李信徹底清醒了,連忙從繡墩上起身,曲膝跪倒。

  「李信死罪!」

  豈料朱由檢又呵呵笑了起來,竟伸雙手將他扶了起來。

  「李將軍連日力戰,身体定然疲憊,何罪之有,我大明功臣便是臥于這文華殿上酣睡又有何妨?」

  朱由檢重新將李信扶坐于繡墩之上,小太監極有眼力的又捧來一只繡墩,朱由檢挨著李信坐下,拉住李信粗糙的大手,長嘆一聲。

  「委屈你了!」

  四個字出口,李信還是感動了,他的確是穿越而來,很多時候都有看戲的心態,但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崇禎皇帝這四個字的確出自肺腑,他怎能不動容?

  也就是李信來自二十一世紀,若是土生土長的明朝人,得皇帝如此親近寬慰,恐怕恨不得肝腦涂地亦不后悔,甚至還會激動的暈厥過去。無論如何,李信的眼角濕潤了,他想不到,這數月來的打拼努力,第一句寬慰的肺腑之言竟是出自崇禎皇帝之口。

  「殺韃子是為了這國家和民族……」李信順口竟將心中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但隨即便覺得不妥,立即收口,但又覺得再坐在繡墩上應是不妥,按照正常的戲碼,皇帝如此恩遇理當跪拜謝恩的。

  李信扑通一聲又跪在地上。

  「願為陛下效死!」

  朱由檢很滿意李信的表現,這種舉止失當在他看來反而是真性情的流露,而那句願為他效死,更是肺腑之言。

  只在一瞬間他便起了破格重用李信的念頭,究竟該給他一個什麼位置,這可要好好斟酌一番。

  午間朱由檢留李信在宮中用膳,李信聽說可以吃御膳心里充滿了期待,可眼巴巴的等到飯菜端上來,卻讓他大失所望,說是御膳不過是清湯寡水的四菜一湯,據小太監偷偷告訴他,這還是怕李信不夠吃多給他加了兩個素菜呢。

  歷史上的崇禎皇帝節儉是出了名的,卻沒想到節省到這個程度,几個菜竟寒酸成這個樣子,傳說中燕鮑翅一律沒有。

  過了午時,李信帶著飢腸轆轆的肚子出了紫禁城,剛出了東華門早上令他進城的首領太監又面色匆匆跟了出來。

  「李將軍留步!」

  李信對這首領太監觀感不錯,亦是客氣的回禮。

  「不知公公何事?」

  「東廠的探子早間來報……」說著壓低聲音靠近李信耳朵道:「順天府的人天還沒亮圍了將軍在台基廠的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又匆匆走了,不知所為何事,但卻透著蹊蹺。」

  隨即他又拉開距離恢復了正常的音量,「將軍一直被万歲留在宮中,這可急壞了咱家。」

  李信心中一動,竟然是順天府的人,自己何時得罪了順天府啊?看來順天府也只是被拉倒台上陪練的,真正的幕后凶手應該還在暗處。電光石火間,李信于昨晚的突發事件中尋到了一絲破綻。

  看到李信陷入沉思中,首領太監以為李信是在擔心自身的安全,笑道:「李將軍盡管放心,咱家安排了東廠的人,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想再靠近那院子,卻是是比登天。」

  台基廠的安全的確是個大問題,李信又是拱手稱謝,隨即又一拍腦門,赧然笑道:「還未請教公公高姓大名?」

  那首領太監渾不在意道:「咱家有什麼高姓了,原本在家時父母起了名叫高鏗,曹公都叫咱家小高子……」

  「李信有一事想拜托高公公。」

  高鏗一擺手,笑道:「李將軍客氣甚,盡管吩咐便是!」

  「東江米巷中有一戶臨街會館,想請公公查查他們的底細。」

  李信終究還是想一查那黃小弟的身份,很多事太過巧合,便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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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三衛總兵

  當天下午,內閣大學士楊嗣昌、內閣次輔薛國觀、刑部尚書劉覺斯、兵部尚書傅宗龍、禮部右侍郎張四知,還有剛剛晉封為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的范復粹等一干重臣又被皇帝召進了紫禁城。

  之所以一日之間兩召重臣入宮,是因為內閣行使票擬之權封駁了皇帝剛剛下達內閣的聖旨,這在崇禎一朝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自朱由檢即位除掉魏忠賢以后,便大權獨攬,內閣首輔更是為皇命是從的角色,誰曾想今日行事竟如此膽大妄為。皇帝為此雷霆大發,將內閣的几位重臣以及各部尚書一齊召進了宮里。

  用過午膳之后,朱由檢便回到文華殿處理剛剛由各地送來的奏章。韃子入寇,京師封城多日,直隸兵連禍結南北交通斷絕,直到韃子退兵這才又恢復了通訊。

  文華殿大門窗戶都糊著厚厚的窗戶紙,殿門一關能透進來的陽光就極為有限,御案前的銅盆子里的炭火已經半死不活,偌大的大殿更顯陰冷。只有御案之旁特意添了一柄燭台,搖曳的燭光照量了周遭尺把范圍,只見御案之上堆滿了如山一般的奏章,皇帝朱由檢便埋頭于小山之中。

  重臣們行完三拜九叩之禮后,在丹墀之下站了一溜,皇帝埋頭批閱奏章似乎根本沒有功夫招呼他們。文懷殿中靜的沒有半點聲息,站在丹墀之下的忠臣們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盡管殿中氣溫低的几乎可以結冰,但劉覺斯老頭子腦門上已經隱隱的見了汗。就這樣雙方都沉默了大半個時辰,身為內閣大學士的楊嗣昌終于忍不住,先是干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才低聲問道:

  「万歲?」

  朱由檢仍舊筆走龍蛇,頭也不抬,只輕輕回了一句。

  「何事?」

  楊嗣昌斟酌著說辭,硬著頭皮道:「万歲,山東總兵死于李信之手,再派他去做山東鎮總兵,恐怕影響極會極為惡劣。」

  朱由檢仍舊頭也不抬,問道:「惡劣在何處?」

  封駁聖旨的注意是他楊嗣昌定的,他十分清楚這個時候決不能退縮。

  「山東鎮總兵乃是死于非命,不管理由如何,總是不合朝廷法度的,就算万歲不予追究,也不能任用殺人凶手繼任。否則全國個鎮紛紛效仿,這還了得?」

  几位閣臣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楊嗣昌此前一番話說出口后,覺得舒暢了不少,于是又繼續道:「更何況李信之前連官身都沒有,僅僅是一介馬賊,有了尺寸之功便登壇拜將,以后又如何再賞?」

  朱由檢仍舊沒有反應,大殿陰暗,楊嗣昌瞧不清皇帝的面部表情,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這一回就算是豁出來丟官去職也不能讓李信幸進這個山東鎮總兵,否則孫承宗羽翼豐滿,他再無力抗衡。

  「韃子入寇,有功的將軍不止一人,如僅僅榮寵李信一人,又叫其他人如何心服?還請万歲三思拿!」

  說完最后這句話,楊嗣昌匍跪余地,聲音里卻是顫抖不已,似是帶上了哭腔。

  說話完這句話楊嗣昌在等著身后閣臣們的附和,誰知文華殿中卻徹底沒了聲息,在內閣時說好的由他楊嗣昌挑頭大伙出言聲援,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其實折頁怪不得他們,只見皇帝朱由檢霍的起身,目光中含著比這殿中更陰冷的寒氣,在重臣們臉上一一掃過。這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掃過,本來還想站出來的大臣則定住了雙腳。

  朱由檢將手中的一疊奏章批頭蓋臉的砸向楊嗣昌,只可惜准頭差了點,散落了一地,又一指楊嗣昌身后的大臣們。

  「你們呢?你們也同意楊卿的說法嘍?」

  冰冷如刀的目光再次掃回重臣們的臉上,重臣們一一低下頭不敢做聲。朱由檢剛剛要收回目光,卻發現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范復粹有了動作,左腳輕抬邁步出列。

  「万歲,臣也以為加封李信山東鎮總兵不妥!但是,在其他鎮謀個總兵也,也未嘗不可!」

  朱由檢陰沉的臉上現出一絲驚異,這也是個主意,這范復粹還有些急智。

  誰知楊嗣昌卻死纏道:「九邊總兵如何能交給幸進之臣?請万歲三思!」

  楊嗣昌又是一句請万歲三思又將范復粹給松動的口子給拉緊了,有了范復粹的出馬,張四知也出班道:「万歲,白身之人平步青云臣也認為有待商榷,不如先委他個守備、參將,再循序而升至總兵則要穩妥的多。」

  張四知表面上看是提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實際上是站在楊嗣昌一邊的,跪在地上的楊嗣昌不由得暗自擦汗,之前統一口徑的時候獨獨便沒找張四知,沒想到張老頭也能和他站在同一立場之上,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朱由檢還是沒有做聲,老師張四知竟然也出言反對他加封李信為山東鎮總兵的聖旨,這事如果放在朝堂之上反對的力量更不會笑,看來此事想通過內閣的票擬實是不易。

  見到連張四知都出面了,劉覺斯、傅宗龍也雙雙出班。

  「臣也請万歲三思!」

  几大心腹全部反對,朱由檢頓感無力,他最看重李信的便是那份讓人感動的公忠体國,這四個字的評語他當皇帝這十一年沒少給臣子下,但真正當得起這四字的恐怕滿朝文武不會超過一只手的數目,所以猜想讓其出鎮一方,到了危急之時也好過劉澤清那種首鼠兩端之輩。他重新做回龍椅之上,考慮著該如何處理閣臣們抱團反對他的這種行為。

  一直沒出聲的薛國觀說話了。

  「鎮總兵做不成,去九邊一衛當個總兵當是可以吧!」

  大臣們眼前一亮,這的確是個好主意,隨便把李信塞到哪個衛去,上邊有鎮總兵節制,就等于烈馬上了套子,想要反出天去,便不容易。

  楊嗣昌仍舊跪在冰冷的地上,沒有皇帝的旨意他不敢起來,撅著身子贊同道:「臣贊同薛大人的意見,大同府陽和衛地處險關要隘,不如派了李信去,也算人盡其用。」

  一旁的老尚書劉覺斯暗自腹誹,這薛國觀平素里挺精明的,今儿怎麼提了如此一個糊涂提議,他如果是和薛國觀站在一個立場,只要像他和傅宗龍一樣附議即可,為何畫蛇添足多此一舉,提出來讓李信去某一衛任總兵?

  衛所早就名存實亡,真正掌權的乃是九鎮總兵,各省都司已經是花架子擺設。去這些衛所轄地當總兵,新意是有了,但實權卻未必有,還要接受所屬鎮總兵的節制。而且一個小小的衛所總兵,按品級充其量也就是正五品,而一鎮總兵至少要正二品以上,兩相想比較簡直是天上地下。

  薛國觀這個提議說出來,替楊嗣昌當了槍頭不說,還要惹得皇帝不悅,几乎是吃盡苦頭而兩方都不討好。

  但文華殿中光線暗極,劉覺斯一雙老眼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皇帝是何表情。但接下來薛國觀的話則讓他豁然開朗。

  「万歲容稟,臣以為,以李將軍之能,一衛之所顯然不足以安置,不若數衛齊划入其中……」

  劉覺斯暗贊一聲,薛國觀好手段,如此一來既繞開了楊嗣昌以鎮總兵相阻撓的借口,還將鎮總兵之實握于手中。陽和衛這几年經過滿清韃子和蒙古韃子數次破關已經几乎破壞殆盡,這個總兵當了和沒當几乎一樣,轄地既沒有兵又沒有民,但若是數衛齊划入總兵轄地那效果可就大不一樣了。

  朱由檢聽薛國觀如此說,終于開口。

  「哦?薛卿詳細道來!」

  薛國觀侃侃而談,「山西行都司十六衛,大同鎮便有其中九衛,其中以大同左右衛和鎮虜衛高山衛尤為重要,陽和衛緊鄰鎮虜、高山兩衛,不如將這三衛一齊划入總兵轄地,是為三衛總兵,且不應受大同鎮總兵節制。」

  劉覺斯眼睛一亮,覺得自己應該補上一腳,反正楊嗣昌同意這個衛總兵的意見。

  「万歲,老臣也有一議,三衛總兵既然統轄衛所,何不令其兼領山西行都司指揮儉事?」

  說罷,劉覺斯覺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會在皇帝心中為自己扳回一城。山西行都司指揮儉事乃正三品武官,這個加銜等于給三衛總兵定了品級,職同正三品。

  等楊嗣昌反應過來,几位大臣已經紛紛表示贊同,內閣行使票擬之權封駁了皇帝的聖旨,將皇帝得罪透了,如今找個折衷的好辦法能給皇帝順順氣,他們當然樂意之至。

  楊嗣昌豈能半途而廢,仍然亢聲道:「大同鎮里便有山西行都司九衛,李信總兵三衛,等于是三有其一,這不等于將大同鎮硬生生割去一塊肉嗎?」

  薛國觀笑著說道:「割肉又如何?都是自家地方!」

  「這……」

  楊嗣昌很被動,暗罵劉覺斯鼠首兩端,奈何孤掌難鳴,已經生出退讓的想法,但還是不甘心。

  「三衛總兵便三衛總兵,卻需受大同鎮總兵節制!」

  沉默多時的大明天子朱由檢終于手拍御案,點頭道:「諸位臣工此意朕甚感合適,擬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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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風云再起

  韃子撤軍,北京城的壓力驟然消失,城中百姓們似乎也恢復了往日的活力,街上行人多了起來,李信滿耳朵都是咯吱咯吱的踩雪之聲,長街上不時有裹緊了深色衣襖匆匆趕路的行人穿梭而過,這份冬日的恬靜几乎讓李信產生了從不曾發生過戰爭的錯覺。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將李信拉回了現實之中,一隊衣甲滿是征塵的騎士從李信身邊疾馳而過,拐上了安定門大街。

  馬蹄濺叩地起的雪片落在李信臉上化做一片冰涼,這應該是前方報訊的軍卒吧?戰爭結束了,只不知道大明朝會贏得多少喘息的時間,這份難得的喘息時間又會持續多久?看皇帝的意思似乎要對他委以重任,李信一邊趕路一邊胡亂的猜測著,說不定皇帝會留下他在身邊當個京營參將,當然副將更好了。

  片刻功夫,李信趕回台基廠小院,推開院門只見院子里干淨整潔,連昨夜的殘雪都被收拾的干干淨淨,整整潔潔。進了正房,屋里正中銅盆內的木炭燒的正旺,上面坐著銅水壺正呼呼冒著熱氣,熏得滿室生春,屋中一切都平靜的似乎不曾發生昨夜的慘案,地面干淨整潔,被褥依舊煥然一新,透著新棉花的香氣,踹壞的窗子也修葺如昨,還沒有半點修理過的痕跡。

  李信不禁贊嘆那黃小弟的本事,雖是簡單的一件事,卻不是任誰都能做的如此天衣無縫。剛坐下便聽院中傳來腳步聲,繼而響起尖厲的喊聲。

  「李將軍,李將軍在嗎?」

  聲音這几日已經熟了,正是那首領太監高鏗,李信推開房門將高鏗讓了進來,請他于八仙桌前坐下。

  高鏗不及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東廠的探子去查了那米巷的房子。」

  「如何?」李信提了銅水壺倒了滿滿一大碗熱水,推倒高鏗桌前,「高公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只見高鏗神秘兮兮的道:「李將軍莫不是招惹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李信詫異。

  「高公何出此言哪?」

  「實不相瞞,那房子連半個人影都沒,屋里積灰寸把厚,顯是已經空置了很久。」

  「不可能,昨夜李信還去了那里。」

  「咱家也奇怪,米巷上空置的房子不少,將軍說的那處房子一連三四間都空置了。咱家便著人去查了房契,您猜怎麼著?」

  「高公別賣關子里,急死李信也!」

  「契主兩年前已經過世,如今一直沒人來承繼,后來又陸續打聽了附近的老戶亦是沒有將軍所描述那些人的半點訊息。」

  李信大為奇怪,這不可能,他可以很明白的確認自己不是做夢,這屋中的屍体與血跡又是如何消失的?手上昨夜打斗時留下的傷口還在,如果是做夢又該作何解釋?

  這事太荒謬了!

  高鏗看李信默不作聲,以為他心里犯了嘀咕,湊上前道:「不如咱家尋個道士來做法事,然后再換處居所……」

  見到高鏗如此模樣,李信這才知道他誤會了,便胡謅了一句。

  「子不語怪力亂神!」隨即又似喃喃自語道:「這黃小弟還真是個奇人,卻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這話落入高鏗耳朵里自然也琢磨出其中意味,顯然是李將軍並不相信他的調查結果,一絲被人看輕的赧意涌上心頭,按下決心,待會定要再派人去查個徹底,不,咱家親自上陣。

  李信剛要向高鏗請教一番這京城風物,誰知院子里又響起了尖利的鴨嗓子。

  「李信,李信何在?」

  高鏗頓時有些惱怒,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野,推開門卻愣住了。

  「高,高公?」

  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高時明,此人雖然也姓高但與他卻不是一路人。

  「哎,這不是小高子麼?你來此作甚?那李信可在屋中,快快喚他出來聽諭!」

  李信就跟在高鏗身后,連忙給高時明見禮,這些太監都是惹不起的主,如不恭敬著點隨時能在皇帝面前給他穿上几只小鞋。高時明正眼都不看李信一眼。

  「万歲口諭。」

  高鏗偷偷捅了身旁的李信一把,李信這才回過味來,趕忙跪倒在高時明身前,心道這些狐假虎威的太監,平日里恐怕沒少受那些閣臣驍將的膝蓋。

  「著即令李信進宮,不得延誤!」然后又吊著嗓子道:「起來吧,別滲著了!」

  沒等李信起身,高鏗卻緊走一步來到高時明身前陪笑道:

  「高公留步,宮中可有大事發生?」

  高時明瞟了高鏗一眼,「宮里邊沒事,北邊出事了。」

  聽高時明如此說,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北邊?韃子?」

  「可不是,大事不妙了,剛剛北邊來的探馬,說是山海關已經落入韃子手中。」

  「可當真?」

  李信頓時大駭,山海關何等重要,如果落入韃子手中后果不堪設想。若此事確實,歷史的走向便已經徹底偏離原本的軌跡,而且帶著大明滑向了一條更為黑暗的小路。

  一日之間二入紫禁城,李信從東華門經過時,禁衛禮貌的對其行禮,李信又一一還禮,旁邊的高鏗卻提醒他,

  「您現在身份不比從前,軍漢們行禮,可切莫再回過去,古往今來也沒有將軍回禮士卒的道理,記住了,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這自然是一番好意,李信如何不知?

  李信今日第二次來到文華殿,不但早間的閣臣文官們都在,連京營提督方正化以及剛剛回宮的曹化淳都位列殿中。

  楊嗣昌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著,聽起來有些變調。

  「為今之計,京師要再次戒嚴,令洪孫陝兵急進!」

  有人立即反駁,「洪孫道遠,如何能解近渴?山海關乃京師最后的門戶,韃子便可由遼西一路魚貫入關,一日之間便可馳往京師,到時候又該如何應對,豈不天下大亂?」

  李信只在殿門口停下腳步,離得遠,光線又暗,看不清是誰在說話,但聽楊嗣昌又道:「莫要危言聳聽,孫閣老的奏報還沒有到,這個消息是否確實還在兩說。退一万步講,即便屬實便糜爛不可挽回了麼?非也!張大人可知山海關外還有諸多堡寨,松山、寧遠、錦州等城堡還牢牢掌控在我大明邊軍手中,韃子想入關便得先踏平這諸多堡寨,否則即便突然襲擊山海關的手了,也不過是孤城一座。」

  李信暗暗點頭,還真別說,楊嗣昌于此時表現出了閣臣應有的定力與氣度,關鍵時刻陣腳不能自亂,人心不能自毀,緊要關頭能壓住陣腳,如不是氣量狹小,或許還真是個有所作為的一代名相。

  朱由檢顯然對楊嗣昌的表現比較滿意,開口詢問。

  「楊卿可有良策?」

  楊嗣昌沉思有頃,似下定決心一般,重重說道:「事到如今,與其兵臨城下,不如,不如先與建奴談上一談!」

  李信聽到此處忍不住嗤笑出聲!猶如在沸水鍋中滴入的冷水,群臣立即尋找這個敢于在議事之時公然嘲笑大學士之人,最后終于發現了角落中的李信。

  朱由檢一直憂心山海關軍事竟沒看到李信入殿,他見李信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立即心頭一喜,問道:

  「李將軍上前來議事,說說,可有良策?」

  李信陪著一幫老頭子拌嘴吵架,早就不耐煩,聽到皇帝召喚便大踏步來到丹墀前,鄭重其事又生疏的三拜九叩之后才起身,轉向楊嗣昌質問道:「如何談?割地賠款,再來一個澶淵之盟?」

  李信這頂大帽子扣的可不小,楊嗣昌何曾想到會被一個幸進的丘八如此當眾質問,頓時氣的一陣語塞。

  「即便是談也要取得足夠的勝利才可以坐下來慢慢談,更何況我煌煌大明如何能對滿清韃子低頭?」

  李信心里清楚,仗打到這個份上,還能怎麼談?要回山海關,那得用真金白銀,大把的土地來換,這麼做無異于飲鴆止渴。其實,楊嗣昌剛才也說了,關外的松寧錦一線堡寨都在大明邊軍的掌握之中,明朝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只是這楊嗣昌一味的尋李信麻煩,李信這一回索性便將他得罪個徹底,他不是主和派麼,那自己就堅定的站在主戰派一邊。

  楊嗣昌驟然冷笑:「山野村夫信口雌黃,我且問你,你怎麼打,又拿什麼去打?廟堂之事豈能做儿戲?」

  「諸位,諸位,都別吵了,請聽老夫一言!」

  禮部右侍郎當今天子的老師張四知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万歲,老臣有個不是主意的主意,說出來大家伙權且聽上一聽,說的好自然便好,說不好,大家伙也別埋怨老頭子不中用!」

  張四知出了名的倚老賣老,又有皇帝撐腰,這十年來得罪人無數卻一直屹立朝堂而不倒。

  「張師傅但講便是!」

  朱由檢身子微探,伸手扶住御案。

  張四知突然跪倒在地,放聲道:「當此生死存亡之際,臣請陛下南幸應天府,太子留京監國!」

  此言乍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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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掌兵部事

  張四知話畢舉殿嘩然,讓皇帝南幸應天府,不就是讓朱由檢南下避難麼,這與遷都何異?以往百年間每每遇到外敵威脅京城,便立即會有遷都的聲音在私下里蔓延,但究竟是誰都不敢抬到明面上來說。自英宗被俘,土木堡之變以后,誰再敢提遷都二字,便與奸臣無疑,人人可得而誅之。

  這話連皇帝都不敢說出口來,因為他只要提出半個字便立即會有言官上書痛斥他為誤國昏君。可這張四知竟然不知死活的提了出來,還是當著滿朝重臣的面堂而皇之的提出來。閣臣尚書們扭頭驚駭的看著張四知,心里都在徘徊同一個疑問,這老家伙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還是早上起來哪根筋搭錯了?

  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范復粹立即站了出來,指著張四知的鼻子罵道:「張老頭休得昏言誤國,誤君!宋徽宗如何能與今上雄才偉略相比?」

  要拿皇帝比宋徽宗可夠寒顫人的,但反話正過來說效果卻是不一樣,朱由檢也在心里評判了一番,宋徽宗一生除了生活奢靡,也就會畫個畫,除此之外還養了一幫權奸弄臣,而自己呢少年登基便與危難之中鏟除閹患,又提倡儉約,勤修政務,不近女色 ,古往今來的明君聖王也不過如此吧。

  朱由檢聽著還算順氣,雖然他能在范復粹的話里隱隱感覺出其中的勸諫之意,但其中的還有著一絲身為臣子的自豪,這也是對他最大的誇贊。

  宋徽宗的確比不上朱由檢,金兵大舉南下,他嚇得立即退位將國家丟給剛剛即為的太子,自己帶著蔡京等幸臣一路難逃,等金軍退兵又大搖大擺的返回東京汴梁,但最終也沒避免了被金人生擒活捉獻俘于宗廟的奇恥大辱,這不但是他趙家的恥辱,也是整個漢族的恥辱。堂堂天朝上國皇帝,竟然被夷狄生擒活捉,散著頭發,披著羊皮,腰扎麻繩,用繩子牽著獻俘于宗廟,無數的皇妃公主被衝入浣衣局,成了任人**的官妓,這個傷疤即便到了數百年后的明末依然歷歷在目。

  所以,明朝作為重新統一中國的漢族王朝,在對待外敵入侵的態度上近乎偏執的强硬,但這也得益于明朝雄厚的國力。直到后來,明朝國力在經歷了万歷末年的黨爭,以及天啟年間魏忠賢的禍亂之后已經精疲力竭,日薄西山。

  這個昔年的煌煌巨人已經變成了一個身患重病,虛弱無比,顫顫巍巍,摔個跟頭都隨時可能斷氣的老人。老天不再眷顧這個曾經輝煌無比的大明王朝,自當今天子即位以來,連年的旱災,各地的瘟疫層出不窮,終至禍亂迭起,于是流賊作亂,折騰的天翻地覆,使本就病怏怏的大明王朝更是雪上加霜。

  恰逢關外滿清興起,几乎病入膏肓的大明王朝在對付這個后起的敵人之時,雖然依舊强硬,但卻每每敗軍折將。到了崇禎朝,大明在對外戰爭之時已經倍感有心無力,奈何這份近似于自卑的驕傲,不容許他們有半點服軟。

  這種情形正如今日朝堂之上,范復粹將張四知罵了個狗血淋頭,老頭子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最后還是皇帝朱由檢看不下去,打了圓場。

  「范卿消消火氣,張師傅也是關心朕,一時口不擇言。」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范復粹還能說什麼?只好向皇帝謝罪,請皇帝治他咆哮君前的罪。朱由檢又是一番豪言寬慰。誰知這張四知竟然給臉不要臉,不但沒就坡下驢,把這個台階下了,反而等喘勻了氣,又開始反駁范復粹。

  「我老頭子坑害皇上?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們不想做奸臣敗類,就綁著万歲去跟你們送死嗎?哼,老夫就來當這個奸臣敗類。山海關一旦被破,韃子魚貫入關,朝廷又經新敗,沒有可用之兵,万一,我是說万一城破,總要給咱大明留下點種子吧,太子万歲分鎮兩京,這才是長遠之計!」

  聽張四知撅著胡子據理力爭,一旁的李信覺得還蠻有道理,在他前世,如果李自成攻陷北京之時,皇帝與太子分別駐掖南北兩京,又何至于出現后來南明各派系爭奪正統的內斗呢?如果南明有一個合法性極强的繼承人或者皇帝,也不至于很快便衰敗下去,結果再不濟也會弄個划江而治的局面吧!

  看來張四知遠不如他外表看起來那麼老朽,至少還是有些見地和思想的,但這種悲觀的論調呼聲,皇帝即便內心認同也一定不敢在重臣們表態之前,表達自己對他的支持。果然,朱由檢在此寬慰張四知:「張師傅當然是為朕好,咱大明朝也遠沒到師傅口中那般田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番勸慰說到最后一句話倍顯蒼白無力,張四知情知自己的意見不可能被大家所采納,是以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發言。

  楊嗣昌見張四知偃旗息鼓,再一次將和談理論提了出來。

  「韃子今儿冬的入寇並沒有占著便宜,他們沒有足夠的物資,只要咱們硬氣著去談,把山海關要回來也未必不可!」

  李信看到他露出主和的嘴臉,想到几乎被排擠致死的盧象升,心底升起陣陣不平,突然一陣冷笑,「楊大人何其天真,您以為憑您那三寸不爛之舌便可以奪回那天下第一關城嗎?還朝廷還百万花銀子養著大軍何用?把那百万銀子都給您養嘴皮子多實在!」

  張四知剛才過于激動,腦袋便有些犯迷糊,哈切剛打了一半聽李信如此損楊嗣昌,立時便成了噴口的大笑,惹的楊嗣昌滿臉恨意。

  「放肆,一個武夫有什麼資格敢和當朝大學士如此說話?」

  說話的是老頭子劉覺斯,老家伙雖然老的直掉渣,但畢竟都是讀書人,臉面還是得要的,楊嗣昌被李信擠兌的那麼慘,他終是看不下去了。

  李信反唇相譏:「如此說來劉老大人是同意楊大學士用百万兩銀子去將那山海關贖回來嘍?」

  劉覺斯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還跟著點頭,心道楊嗣昌的主意總比你這武夫要强吧。

  「那自然是……」

  但這個是字只說出了一半,劉覺斯的臉色驟然間變的極為難看,因為他終于反應過來,百万兩銀子去贖山海關?怎麼又提起這個茬了?他如果點頭,不就成了眾矢之的嗎?劉覺斯恨恨的瞪了李信一眼,心道小看這武夫了,還有這卑鄙的機心。

  李信還真不是有意在給劉覺斯下語言的套子,他這是在接楊嗣昌的底牌。和滿清去談判,手中既沒有大軍,也沒有强援,他能拿什麼跟人家做籌碼,無非是錢財而已,想拿回山海關恐怕不出血本,那是斷然不成的。

  而皇帝朱由檢顧慮京師門戶的安危說不定就能允了楊嗣昌的意見。他們怎麼就沒想想,韃子將山海關拿在手中也是一塊大骨頭含在嘴里,嚼不爛吞不下,首先是關外還有松寧錦一線的堡寨作為壁壘,盛京的援兵未必就能輕易抵達,而韃子想保住山海關必然得由攻為守,補給與士氣都成問題。

  一旦楊嗣昌帶著「誠意」去談判,多爾袞還不得狠狠的敲上他一筆?

  楊嗣昌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終是撂下一句話來。

  「李將軍又有何良策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李信這才肅容正色道:「李信為一死而報陛下之恩!」

  「你的命死不足惜,大明朝的安危又豈能跟你做賭?」

  楊嗣昌若不是當著皇帝的面,恐怕早就被氣的暴跳如雷了,即便如此强忍說話也毫不客氣,他有點想不通,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武夫,孫承宗是如何駕馭的?

  再看坐在御案之后的朱由檢似乎在看熱鬧一樣,既不阻止,也不贊同某一方。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兵部尚書傅宗龍有了反應,他從班列中站了出來,先是向朱由檢施禮,然后才不緊不慢的來到楊嗣昌與李信中間。

  「老臣也覺得,這位小將軍所言亦是有理,如今一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不打一打,又如何知道打不過韃子?」

  楊嗣昌暗暗盯了傅宗龍一眼,心道,這老頭子平日里只做搖頭點頭的木偶泥塑,今儿如何竟發表起自己的意見來了?而且還是與自己的主張截然相反的態度?當初他一力支持皇帝任命傅宗龍為兵部尚書,就是看中了他的好操縱,易受擺布,可万万沒想到,這個當口老家伙居然咬了自己個一口。

  誰料,朱由檢聽了傅宗龍的話以后竟然點頭了,原來皇帝是想一戰的,注意到皇帝表情的大臣們恍然。

  接著便見傅宗龍跪倒三拜,說道:「臣老朽,已不堪重任,致兵事糜爛如斯,乞万歲允臣高老歸鄉。大學士楊嗣昌忠勇果決,素知兵事,臣舉薦他掌兵部事,對韃子一戰」

  李信大吃一驚,楊嗣昌這貨如果以內閣大學士之資掌兵部事,豈不是明朝立國以來權力最大堪比宰相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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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背后有鬼

  楊嗣昌的提議被皇帝否決,傅宗龍請辭兵部尚書,朱由檢點頭應允,並兼任其職。由此可見,楊嗣昌聖眷猶在,亦或是表明皇帝心中有傾向與韃子議和的想法,但礙于洶洶議論,卻無力立場鮮明的對其表示支持,這種任命沒准還是對楊嗣昌委婉的安慰。

  李信心中還有一個疑問,就算皇帝再欣賞他,這種內閣樞臣級別的會議也沒有特地叫他來參加的必要。因此他私下揣測,皇帝一定對他還另有任命。

  果不其然,朱由檢在對楊嗣昌進行了一番勸勉之后,又將目光投向了李信。

  「李將軍求戰之心懇切,朕心甚慰,如果滿朝文物都有這份效死之心又何愁內患不除,韃子不靖?陣決定以方正化提督城外待整編大軍前往山海關,李將軍為先鋒,策應孫閣老。」

  李信拜倒領命,心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京營的任務是拱衛京師,眼下可以派出去的也只有城外那几万臨時拼湊而成的流民大軍,盡管他知道讓這些人去攻堅簡直就是送死,但大明朝的山海過若真若如探馬所報一般,被韃子占了,他們都無路可選。

  這次廷議直到太陽西下才散了,不過在出宮之前他從高鏗口中得知了一個令他吃驚意外的消息。原來皇帝竟然打算任命他為大同府的三衛總兵,初聽三衛總兵其名時他還莫名其妙,從未聽說過明朝有如此級別的總兵,但經高鏗一番解釋之后才明白,這三衛總兵究竟是何物。

  皇帝還真是為他廢了一番苦心,說實話,這個任命大大超出了李信的預期。只可惜,隨著戰事的陡然變化,三衛總兵的差事恐怕要泡湯了。

  李信出了東華門也不用再回台基廠的住處,而是沿著安定門大街向北而去。山海關的消息目前只在小范圍內傳播,經數月封凍的大街小巷已經如開春般逐漸熱鬧起來。

  李信隨著高鏗直奔城外大營,他特地打聽了陸九等人的消息,希望陸九也能隨他一同北上,但他得到的消息卻是,陸九所部三百騎兵已經悉數被編入京營,再往出調,沒有提督的首肯已經不可能。

  就在李信考慮著要不要去找方正化求個人情的時候,紫禁城協和門里內閣大堂中的几位閣臣正在展開一番前所未有的討論,但中心的焦點卻不是山海關,而是李信。

  在座基本都是楊嗣昌的心腹,傅宗龍急流勇退成就了楊嗣昌。

  「這回卻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那馬賊恐怕去不成大同,而山海關一戰又凶多吉少,這豎子算是完蛋了。」

  劉覺斯適才在殿上遭了李信的擠兌,此刻心中還帶著火氣,皇帝不管不問明顯是帶著偏心的。一旁的薛國觀搖頭:「劉大人此言差矣,依薛某看事情難保事與願違呢!」

  劉覺斯狠狠瞪了薛國觀一眼沒有搭茬,楊嗣昌與之一樣也不搭茬,坐在椅子上悶頭不出聲,他對薛國觀這兩日的表現甚為不滿。劉宇亮在京時,這個內閣次輔平素里對他服帖的緊,如今壓在頭頂上的大山驟然小時,已經不怎麼將他放在眼里了。

  薛國觀只裝作看不出來楊嗣昌的不滿,繼續說道:「楊相可是對國觀提出來的三衛總兵有想法?」

  楊嗣昌仍舊默不作聲,抬手端起桌邊的茶碗抿了一口。

  「不知楊相是否發現,那馬賊是員福將啊,好像所有的運氣都在他那一邊,任誰都擋不住,把他送往越關鍵越亂的地方,沒准就等于送功勞與他。」

  這個理由頓時讓屋內爆出一陣竊笑,這種不著邊際的話也是從一個大學士口中說出來的?內閣剩下的几位大學士基本都是楊嗣昌的人,他們又如何會聽薛國觀的?

  薛國觀看大伙都不以為然,也不以為意,繼續解釋道:「諸位大人還真別不信,不信我就一一說來給你們聽聽。」薛國觀頓了一下,從大堂邊緣踱到中央,站在眾人視線交彙之處。

  「先說高陽縣,彈丸小城怎麼就能拖住韃子數万大軍?肅親王豪格,奴酋長子,護衛重重,怎麼就被活捉了?還有那岳托,更是一軍的統帥,怎麼就被割下了首級?這一樁樁,一件件疊加在一起,恐怕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吧?」

  薛國觀這一番說辭,大伙細細品來,還真就有几分道理,是啊,他怎麼就能做到呢?韃子又不是傻子,在一個馬賊面前接二連三的栽跟頭,丟人都丟到姥姥家去了。再想那山海關,即便是攻堅,難度也未必有之前那几樁大吧!

  「說不准這小子去了山海關,一陣瞎搗鼓,沒准還真能讓事情起了轉機。」

  說話的是兵部侍郎劉世榮,楊嗣昌的鐵杆支持者。連他都認為有這種可能,大伙又都紛紛點頭。

  薛國觀繼續鞏固著這種說法。

  「所以啊,我說讓李信去山海關未必是好事。」

  「那也不能讓他去出鎮一方吧?什麼三衛總兵,依我看都快趕上一鎮總兵位高權重了。」

  薛國觀也不否認,呵呵一笑。

  「此言不假,但山西無大戰事,將他丟到那去,消磨上几年。福祿運氣總不會在一個人身上停留太久,有否極泰來,就會有福盡霉來的時候,一旦這運勢沒了,別說三衛總兵,就是大都督都得打上几個敗仗,輕則降罪免官,重則……」

  薛國觀伸右手做刀狀,在自己的脖子前橫著比划了一下。

  大家伙對這一番話竟然深以為然,自打崇禎初年到現在,戰死或者被降罪砍了頭的巡撫一雙手都數不過來,貶官去職的就更是不計其數,這些家伙升官的時候自然羨煞旁人,但人頭落地的剎那,誰能說不是倒霉催的?

  楊嗣昌對這套神神叨怪,玄而又玄的理論一貫嗤之以鼻,但今日經由一向只尊崇心學的薛國觀口中說出來,卻令他不禁側目。

  就如此讓他去山海關當先鋒,是不是真的會如那薛國觀所言,又送了他一樁大功勞?他又不是有三頭六臂的神仙,渾身是鐵又能打几根釘,沒兵沒將他拿什麼去立功?但轉念又一想,此前的几份功勞他不也是在几乎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立下的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楊嗣昌看了眼薛國觀,心道,他這想法雖然歪,卻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未雨綢繆一下也好,若是再讓那馬賊再立新功,恐怕封壇裂土都不是難事,到時候就怕孫承宗都沒辦法節制他了吧。

  「薛相此言極是,說說給他換個什麼差事合適?」

  薛國觀想了想道:「前鋒不行,我看督糧倒是合適。」

  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薛相的好主意,讓這混世魔王去督糧在合適不過,只有一點,他別在將這軍糧私吞克扣了。」

  「聽說這李信在高陽時精通匠造,不如使他去監督匠造如何?」

  眾人眼睛又是一亮,對啊,督糧雖然不如斬敵立功來的實在,但大軍得勝,督糧的功勞一樣不少。這匠造可就不同了,從來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讓他去了 就是能造出木牛流馬來,誰又能憑此讓他封壇裂土了,那不是成了笑話麼!

  但立即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顧慮。

  「讓李信去當先鋒,那是皇上欽點的,咱們,咱們忤逆了皇上的旨意,万一怪罪,怪罪下來……」

  「皇上日理万機,哪有那麼多精力去關注一個小小的馬賊?再說了,內閣不是有票擬之權麼?皇上那一句口諭,最終不得由咱們來擬旨嗎?」

  大臣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議論的焦點也算開了內閣之先河,為了制約一個小小的馬賊,諸位掌天下大權的閣臣們尚書們侍郎們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最后還是楊嗣昌一言而決。

  「很好,就讓李信去督匠造!擬好了,兵部盡快發下去吧!」

  這事自然就著落在兵部右侍郎劉世榮的身上,誰知劉世榮卻另有提議。

  「楊相,這事倒未必要急,皇上的旨意是讓方正化帶大兵去,李信嘛,既然不做這個先鋒,督匠造的任命可以晚些下,先讓他懸著,等方正化走了,咱們也好少個阻力!」

  楊嗣昌點頭,李信和東廠走的很近,如果他們在李信的任命上做手腳,一定會遭到東廠的反對,如果方正化離開,東廠少了一大力量,只剩下一個聖眷未必還在的曹化淳,那就要好對付多了。

  「好,先壓著不發,倒要看看那曹化淳能將內閣如何?」

  很快,各種任命調兵的文書從兵部一封封發了出來,獨獨沒有李信什麼事,大軍調動火急火燎,方正化當晚就要走,最后他沒有辦法,只好拉著李信的手叮囑,一旦調令傳達下來,要立即趕上來,可不要再耽擱了。

  李信自然也是心急如焚,心道,這大明朝的工作效率都如此低下,還是在自己的任用問題上出了岔子?

  就在大軍將走未走的時刻,一隊鎮撫司錦衣衛疾馳而來,李信心里陡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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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虛驚一場

  「前邊可是方公?」

  錦衣衛還沒下馬便連不迭的呼叫方正化,方正化被叫的一愣,如何大軍將起行之時錦衣衛來了。

  「方公留步,有上諭!」

  方李二人心里打起了鼓,皇上在如此要緊的關口能有什麼旨意呢?帶著疑問,兩個人跪地接旨。

  「京營提督方正化,著即停止發兵,所有人馬就地安扎候命!」

  「如何,如何?」

  方正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怎麼可能下這種的命令,難道山海關不要了嗎?

  那宣旨的錦衣衛說完口諭連忙上前一步將方正化扶起,陪著笑道:「方公快起來,地上冰,別浸了涼氣!」

  方李二人起身之后,那錦衣衛又繼續道:「方公可是想問,皇上為何會停止發兵?」說著他故作神秘的側身小聲道:「孫閣老派人來了,據說是孫閣老家的二公子。」

  「哦?可是前方戰事有了反復?」

  李信一驚,方正化脫口問道。

  那錦衣衛神秘一笑。

  「反復的確有,但卻是大大的好事!韃子的確攻了一陣山海關,但幸虧閣老提兵趕到,韃子不敢戀戰這才西去,由義院口破關去了。」

  「如此說山海關完好無損?」

  「正是,千真万確!軍報由孫閣老二公子親自送來,假不了!」說罷,錦衣衛遞上宮禁腰牌任方正化檢驗。

  李信聞聽此言,心中一顆大石總算落地,山海關沒丟之前的假設都不成立,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按照原先的計划去大同赴任那三衛總兵了呢?

  忽聞那錦衣衛又道:「將軍可是姓李名信?」

  「正是在下!」

  「原來是李將軍,失敬!皇上亦有恩旨!」

  李信只好再一次跪倒接旨,暗道倒霉,接個旨還得跪兩遍。

  「著即令李信進宮……」

  方正化在一旁暗暗咂舌,皇帝一日三喚,李信聖眷正隆,如此看不久的將來封壇拜將亦不是不能。于是對李信道:

  「既然皇上召見,就趕快進宮吧,不要在數九寒天里挨凍了!」

  李信對方正化感觀不錯,此人自從第一次見面起便和氣有加,並沒有想象中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反而在處理日常事務中有理有據,就像一個很能讓人信服的長者般。細細想來,李信自來到大明朝,所見的太監宦官基本上都是低調而有禮的角色,對人對事也沒有后世各種文學作品中那麼變態跋扈。相反,恰恰是那些當時的大知識分子如楊嗣昌、薛國觀、劉覺斯之流一個個自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經常拿大帽子壓人。

  天色見黑,李信隨著錦衣衛直奔紫禁城而去,于路上他想到了一個並不尋常的問題,平日里皇上傳旨都是經由太監的,今儿怎麼想起用錦衣衛了?況且大軍調動要內閣經由兵部下令,皇帝一句口諭便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和体制?不過,李信也只是在心中疑問,總不好當面去問人家此事吧。

  從北城門走安定門大街到東華門並不遠,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戰馬疾馳而至,李信進了東華門往里走,迎面正撞上老熟人高鏗。

  「高公這是要去哪里?」

  高鏗神秘兮兮的拉過李信附耳道:「劉閣老回來了,還有那個熊開元,皇上很生氣,准備拿他們下詔獄!」

  「那高公這是?」

  「自然是奉旨拿人,只不過這回是由咱東廠來做!」

  李信很是驚異,高陽城破,那兩個家伙居然還活著,只不知他們要經歷多少磨難才能返回京師,卻料不到等著他們的竟是牢獄之災。他忽然想起了那個高陽典史魯之藩,不知他是否也隨那劉宇亮一同進京了。

  「高公且慢。」

  高鏗本打算便走,聽李信喚他便頓了一下。

  「高公可知雖劉宇亮回來的可有一位叫魯之藩的典史?」

  高鏗搖頭道:「只有劉宇亮和熊開元兩位,再無其他。倆人直與那乞丐花子無異,離著丈把遠身上的騷臭之氣都能把你給熏暈嘍!」

  李信目視高鏗,但見他搖著頭,哼著曲離開,才一轉身進了文華門,看著豎匾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感慨道:今儿算不算三進宮了?皇上一遍又一遍的喚他進宮,李信並不明白這是何等的恩寵,但在旁人眼中卻是即將飛黃騰達的前奏。最先改變態度的是皇上身邊的那些太監,原本他們基本上都是司禮監秉筆高時明的心腹,以往見著李信也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冷淡模樣,今儿竟破天荒的主動打上了招呼,又殷勤的領著李信往文華殿去。

  李信想起了戰國時的蘇秦故事,當蘇秦身掛六國相印衣錦還鄉之時,曾經對其鄙夷不已的嫂嫂匍跪于地,蘇秦便問:何故前倨而后恭?那嫂嫂則極為平靜的答道他,自是位高而多金的緣故!

  所以,人對人的尊敬絕大多數都不是出自對于人本身的尊敬,更多是出于對其身后權力的敬畏,小太監們正是如此。前后不過几日功夫,態度反差如此之大,是因為他李信改變了嗎?當然不是,是文華殿中坐著的那位爺態度改變了。想到此處,李信失笑,自己現在算不算狐假虎威呢?

  隨著「吱呀」一聲,文華殿大門被重重的關上,偌大的文華殿點了不到六支蠟燭,只有朱由檢身邊那一圈亮堂的緊,御案前的炭火盆子顯然剛添得碳,此刻燒的劈啪正旺,但奈何文華殿太大,這點溫度杯水車薪,仍舊冷的呵氣成霧。

  跟前兩次不同,偌大的文華殿中只有朱由檢與身邊的隨侍太監兩個人隱在一片昏暗之中。

  「草民叩見万歲,万歲,万万歲!」

  朱由檢的表情也與此前兩次見面時大不相同,面上居然帶了呵呵笑意。

  「快起來吧,地上涼。」又一指御案旁繡墩,「坐吧!」顯然是剛剛接見了別人,繡墩還未及搬走。

  李信小心翼翼的只坐了半個屁股在繡墩上,朱由檢語調輕快的道:「往后李將軍不要再自稱草民,內閣的票擬都已經批紅了,你自己看看吧!」朱由檢身旁的太監立即會意,將一封旨意遞了給李信。

  朱由檢對李信真真是推心置腹,連未及發出去的聖旨都先給了他看,如此恩寵,舉目滿朝又有誰人能及?

  聖旨打開,果真是對他的任命,如高鏗下午時對他所言,正是那傳說中的三衛總兵。看來山海關虛驚一場之后,皇帝的主意仍舊沒有改變,他有些怕朱由檢將自己留在京師。京師雖然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但重臣太多,太監也太多,敵人也太多,如此三多就像三把大鎖,鎖住了他的手腳,如果留下來几乎沒有作為的空間。

  但去了地方上則不一樣,那才是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想到此處,李信狠狠的打了三個噴嚏,驚得朱由檢忙讓太監替他披上貂皮大氅,又是令人端上熱騰騰的參湯驅寒。

  與此同時,與文華門遙相望的內閣大堂里,几位閣臣尚書侍郎們,又琢磨起那個叫他們頭疼的小馬賊。

  楊嗣昌很無奈,孫承宗家的二公子一紙奏報將之前的計划全部打亂,皇帝仍舊有心讓其出鎮地方,孫承宗有了聖眷在身的外放將軍的奧援,一旦還朝,其地位將嚴重威脅到他。所以決不能讓李信如此順利的便去做那勞什子三衛總兵。

  但票擬已經批紅,只要明儿聖旨一經宣讀,那馬賊便可走馬上任了,又該從何處下手呢?

  率先出主意的還是那兵部右侍郎劉世榮。

  「那還不簡單,鎮虜衛、高山衛、陽和衛乃至整個大同府最缺的是糧食,咱們只需在此處最緊要的關節做文章即可!」

  劉世榮不愧是掌管兵部常務的侍郎,對軍中的內部運作情況了如指掌。

  「不光是糧食,還有銀子,聽說万歲准備連同十万銀子都一起撥付給他。」

  立即有人提出了新的問題,劉世榮不緊不慢道:「那還不簡單,放出風去,戶部那鐵公雞肯定早早的去堵他!」

  「未必便可行吧,十万兩銀子是万歲的內帑,外臣如何能妄加置喙?」立即有人提出自己的擔心所在。

  劉世榮又道:「國事艱難若此,李侍問一片公心,万歲又能耐他何?沒准銀子最后就真到了他戶部的腰包里。」

  俗話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此招不可謂不狠,先扣他糧草,再劫他銀子,讓李信無糧又無錢,到時候又拿什麼去重建那破敗的鎮虜衛。

  劉世榮身為管理兵部常務的右侍郎,最為了解鎮虜衛的情況,先是滿清韃子破關而入,又是蒙古人跟著撿便宜,尤其是去年一小股蒙古韃子趁虛攻陷鎮虜衛關城天成衛城,燒殺搶掠了三天三夜,最后一把火將整個關城付之一炬。陽和,高山兩衛雖然未毀,連年打仗,情形也都不妙。

  高山、陽和、鎮虜三衛以鎮虜衛為尤為重要,李信要想做穩三衛總兵,就必須恢復鎮虜衛,重新招募軍隊,只有如此才能防住蒙古人無時不刻的騷擾。

  ……

  文華殿中,朱由檢殷切叮囑著三衛的重要所在,此一去重擔在身,切不可懈怠,只要干出點成績來,他馬上便會將其調回京城,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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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陸九叛亂?

  朱由檢殷切叮囑了一番后又告訴李信,有什麼難處盡管提出來。李信想了想,只提出了一個要求。

  「万歲,草民……臣只求万歲允臣帶著由高陽一路到京師的三百舊部同行赴任!」

  見李信鄭重其事的想了半天,朱由檢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難處,調動几百人不過是几句話的事,于是當面點頭應允。

  「大同府乃是京師外三關門戶,鎮虜三衛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尤其是鎮虜衛几乎毀壞殆盡,國庫空虛已經拿不出錢來,朕會從內帑撥給你十万兩銀子……」

  皇帝這番循循善誘,直如指點自家兄弟一般推心置腹,讓李信受寵莫名。皇帝如此恩遇,若換了當世之人,恐怕早就感動的涕淚橫流,誠惶誠恐。但李信畢竟來自二十一世紀,從來沒受到過皇權思想的熏陶,對此感觸並不是很深,只覺得朱由檢突然變得如此推心置腹一下子有些讓他無所適從。

  更讓李信驚訝的是,朱由檢竟然一次許諾從自己的內帑之中撥給他十万兩白銀。在他印象中朱由檢應該是個極為摳門的鐵公雞才是。據史料記載,直至明亡,崇禎皇帝的內帑竟達千万兩白銀之多,當時國庫空虛,打仗缺銀子,賑濟災民同樣缺銀子,身為皇帝的他仍舊舍不得掏出這些私房錢來應急。

  李信不明白朱由檢對他的態度為何轉變如此之大,但他能從中感受到其不加掩飾的信任與看重。接著小太監手捧一只狹長的木盤來到李信面前。朱由檢笑道:「寶刀贈英雄,看看這雁翎刀可合手?」

  李信再一次訝然,皇帝竟然送自己寶刀!

  「臣謝主隆恩!」

  ……

  外邊的天已經黑透,朱由檢撐了個懶腰,揮揮手。

  「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准備啟程,給你三日時間,即刻赴任!」

  小太監小步輕聲的來到李信面前引他出殿。

  「李將軍請跟咱家來吧!」

  隨著文華殿的大門緩緩關上,透過越來越窄的門縫,朱由檢隱在了昏暗的燭光里,漆黑一團的大殿之中似乎透著說不出寒冷,只有映在牆壁上模糊的影子忽而搖曳……

  李信突然生出一絲同情,即便天下在手的皇帝又如何?似朱由檢這般日夜操勞,到頭來還未必能換回自己想要的結果,又是何其可悲。反倒不如普通人一般,操勞了一天,到了晚間還可以享受一家人聚在飯桌旁的短暫溫馨。

  出了東華門,李信直奔京營提督衙門去找方正化,先把陸九的事落實了心里才踏實,但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心里涼了半截。據方正化所講,由于京畿外有流民作亂,五城兵馬司派了几百人去剿滅,結果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最后順天府只好從京營借兵,點名要了陸九與其部眾。就在小半個時辰之前,他們剛剛出城。

  李信又詢問陸九等人何時可以回城赴命,方正化尋思半晌才搖頭道:「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也未可知。早知李將軍屬意陸九,方某便將順天府的要求推掉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皇帝雖然答應了他可以調走陸九,可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便再去找他做主吧?

  方正化見李信面色失望便勸道:「李將軍莫愁,京營里的兵隨你挑便是,行期緊迫不如先上路,等你那兄弟回來,方某再著他攆上。」

  皇帝令他准備三日便出發,行期的確緊迫,方正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還能再提什麼非分的要求呢,只好謝過方正化便准備告辭。

  突然有小太監一溜小跑的進來,見了李信先是一愣,然后又噔噔噔的跑到方正化身邊,附耳嘀咕了一陣,李信只見方正化面色几次變化,心道,難道又有大事發生?

  方正化騰地起身,向李信告了個罪。

  「方某軍務在身,還請李將軍擔待。」

  李信如何不明白,這是方正化在送客呢,只不過說的客氣無比。心中雖然好奇發生了何事,卻也不好貿然動問,只好離去。

  長街上漆黑一片,宵禁已經開始,他有東廠的腰牌自是不必擔心巡城軍卒的盤查。不過僅僅走了不到里許的路程,便已經風馳電掣的馳過了三支馬隊,一定是有大事發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趕快趕回台基廠為妙,休息好了明日便著手准備離京事宜。但走到半路心念一轉便又策馬直驅內城城南,直奔東江米巷,來到那日討酒吃鹿肉的臨街房門前,下了馬扒著門板縫向裡面愁了半晌,這才確認里邊的確已經人去屋空。

  原本以為那黃小弟只不過是偶然邂逅的一位富家公子,卻沒料到那晚遭襲后的偶遇,竟然將他也牽連進了針對自己的陰謀之中。不過,后來細想之下,事情未必全然如自己所想,很多地方都疑點重重,尤其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將現場毀屍滅跡,單衝這一點便絕不簡單,他的身份也愈發神秘。

  但至少有一點李信是確定的,那黃小弟未必對自己心存惡意。李信一陣悵然,牽著馬緩緩走入巷子深處,全然沒注意到拐角處有一雙警覺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一夜無話,次日天還未亮便有人來敲門,李信好不容易不用早起,本想睡個懶覺沒料到又被人攪合了,心中便帶著火氣,怒衝衝開門想發泄一頓,但見到來人卻又發不出來了。

  「高公如何這麼早便擾人清夢?」

  來人正是高鏗,只見他一臉憂色,急促的道:「李將軍怎麼還安枕高臥,大事不好了!」

  「究竟發生了何事?」

  高鏗也沒等李信請他,瞅瞅左右無人便進了院子,將門拴好,又拉著李信進了正房,這才輕聲道:「咱家是得著空偷跑出來的,將軍舊部可有一個叫做陸九的?」

  李信一愣,心里莫名一緊,莫不是陸九發生了意外?立即緊張的起來。

  「正是李信部下,昨夜聽方提督所言被順天府借調去出城剿匪了。」

  高鏗一臉的憂慮,直拍著大腿。

  「哎呀,就是他,闖大禍了!昨夜五城兵馬司的人講,陸九帶著人一出京城便反了,傷了五城兵馬司几十人,他們敵不過才敗退回來。這一回,只怕將軍也要受牽連了。」

  什麼?李信被高鏗所言驚的目瞪口呆,沒想到京師的水竟然如此之深,陸九完全沒有造反的理由,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有人栽贓陷害。那麼,背后栽贓陷害自己的人又是誰呢?

  李信在腦子里將楊嗣昌、薛國觀、高時明等人過了一遍,覺得他們都有可疑,又都不合情理的地方,楊嗣昌雖然器局狹小,但終究不是陰謀小人。高時明與自己不睦全是因為自己天然便站隊在曹化淳一邊,說他能下如此大功夫來針對自己也有些牽强。至于薛國觀則完全沒理由與自己作對啊。

  那還有誰他想漏了呢?一時之間李信心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高鏗見李信呆呆的失神,以為他在為前途擔憂便安慰她。

  「將軍莫要擔憂,万歲得知此事,只說不要牽連將軍,這說明万歲還是相信將軍的忠心的,千万不要輕舉妄動。得,差不多了,咱家這就得走,宮里還等著回話呢,將軍有個心里准備啊。」

  高鏗前腳剛走,后腳便聽見外邊亂遭遭一片來砸門。沒等李信開門,大門便被人咣當一腳踹開。十多個錦衣衛魚貫而入,一個個繡春刀出鞘,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陰陽怪氣道:「李將軍請把!」

  緊要關頭李信當然不能認慫,背靠正房門,門背后有他立在那里的欽賜雁翎刀。「不知几位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那錦衣衛哈哈大笑。

  「莫要明知故問,還是乖乖跟兄弟走,否則儿郎們用强,難免會傷著將軍。」

  李信一陣冷笑:「我乃皇帝欽點三衛總督,你們有何憑據敢來抓我!」說罷,伸手抓住立在門口的雁翎刀柄用力抽出,但見院中寒光一閃,晃的院中人沒來由的一陣膽寒。

  「万歲欽賜雁翎刀在此,誰敢放肆!」

  錦衣衛沒想到李信竟然敢出刀相抗,而且還是用皇帝欽賜的雁翎刀,不禁一陣氣短。

  就在僵持不下的當口,外邊又是一陣騷亂,馬嘶人喊。

  「五城兵馬司擒拿叛將,無關人等都給老子躲遠點。」

  隨著衣甲嘩啦與沉重的腳步聲,院子中又多了數名身穿鐵甲的軍卒,使原本就擁擠不堪的小院變得几無落腳之地。為首的甲士見了那錦衣衛頭目神色間不無輕蔑之色。

  「這不是張鎮撫使嗎?兵馬司拿人,您還是閃開點,免得傷及無辜!」

  被稱作張鎮撫使的錦衣衛,頓時火了,雖說錦衣衛到了崇禎朝不受皇帝待見,都夾著尾巴做人了,但好歹受死的駱駝比馬大,捕賊緝盜的兵馬司都敢騎在自家脖子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人,我張亮今天抓定了,倒要看看誰敢傷及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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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詔獄面聖

  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爭執起來,反而將李信晾到了一邊,雙方都要把人帶走,互不相讓。鎮撫使張亮仗著院子里的錦衣衛人多,一聲呼哨之下紛紛動手。五城兵馬司的人甲胄在身,行動不便,近身肉搏之時立時便處于下風,被几個伸手靈活的錦衣衛打的几無還手之力。

  外邊五城兵馬司的人聽到院子里邊打了起來,想衝進來卻被錦衣衛將門堵上,想上牆躍入院中,又發現裡面几乎已經沒有空地而極難落腳。

  若是平時李信絕不會錯過這種熱鬧,但眼下的情形是火燒眉毛,兄弟陸九生死未卜,他又自身難保,本來三日后便會走馬上任三衛總兵,誰曾想又遇到這倒霉事。不對,不是倒霉!是有心之人故意針對他為之。若一走了之便坐實了謀反叛亂的大罪,也許正中了幕后之人的下懷。

  此事若想了結,只有一個人能夠幫他,那就是大明天子朱由檢。關鍵所在不是舉出他沒有謀反的證據,而是取決于朱由檢是否還信任他。李信決定賭一把,他賭朱由檢的信任還在。

  不過李信隨即便又犯愁了,他沒有隨時入宮面聖的資格,想要見皇帝得需要皇帝的召見才可以。現在錦衣衛要抓他,十有**會將其關在詔獄,五城兵馬司的人也要抓他,是要將他交給順天府嗎?

  提起順天府,李信忽然想到,遇襲第二天高鏗曾告訴他順天府的人曾來台基廠搜查,也就是說順天府與那幕后黑手有著扯不脫的關系。與落入順天府手里相比,不如落到錦衣衛手里。但誰又能保證錦衣衛便與那幕后黑手沒有聯系呢?

  五城兵馬司的人終于寡不敵眾被錦衣衛紛紛打到在地,但畢竟都是自家人即便動手也有所顧慮,所以雙方都留著手,只是受傷在所難免,性命卻是沒傷一條。

  那鎮撫使張亮一陣獰笑。

  「不自量力,也不看看咱爺們的身份,錦衣衛乃是皇帝親軍,是哪個阿貓阿狗都能惹的麼?」

  那五城兵馬司的將領吃了虧被人擒住,也不爭辯,悶哼一聲,扭過頭去。

  張亮的囂張沒能持續下去,很快就犯起愁來,雖然他制服了院中的五城兵馬司軍卒,連李信也在他掌握之中,外邊人山人海的可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一人伸出一只手都能把他們几個撕巴了。又一打眼瞧見李信橫著雁翎刀站在房門口,便是一聲呼哨。

  「先把叛將拿下!」

  留著他是不穩定因素這個院子必須完全在他掌握之中。

  李信暗道不好,皇帝欽賜的雁翎刀也不管用了,他該如何辦,打,還是不打?

  正疑慮躊躇間,只聽外邊騷亂又起,腳步雜亂,許是哪里又來了人,接著似乎有兵器交手之聲。混亂持續了大約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又重新歸于平靜。

  「鎮撫使請開門,兄弟們來晚了!」

  張亮喜上眉梢,竟是援兵到了,大手一揮,堵門的錦衣衛撤開,那扇大門卻轟的一聲直直倒在地上。但見五城兵馬司的人都被繳了武器列于在兩廂,錦衣衛們則雄赳赳氣昂昂。

  李信心道,錦衣衛果是山河日下,到了如今連五城兵馬司都敢和他們作對。

  張亮又看了李信一眼,「李將軍還要咱爺們用强嗎?」

  李信長嘆一聲,放下欽賜雁翎刀。

  「我跟你們走!」

  張亮冷笑一聲。

  「還算識抬舉,走!」

  最終這些錦衣衛並沒有難為李信,也沒有對他用强,或是使用戒具,只壓著他出了台基廠。果如李信所料,他們直奔詔獄而去。

  詔獄的環境遠比想象中要好,由于錦衣衛失去皇帝的眷顧,所以抓的人並不多,只有零星几所牢房里關著几個無關緊要的官員。李信被帶到其中一間,錦衣衛利落的將牢門上鎖,似乎也沒有提審的打算。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鎖門的錦衣衛態度倒是不錯,看了他一眼,笑道:「進了詔獄自然也聽憑皇上決斷!」

  李信還道他好脾氣,實際上這是錦衣衛門的職業習慣,詔獄可不是普通人有資格進的,能被關在這里的人 可都是在皇帝面前掛號的,不定哪天就會重被啟用。所以,看管詔獄的錦衣衛們對待這些特殊的囚犯都客氣之極,只有張亮那般囂張跋扈才是異類。

  「李將軍,李將軍?」

  李信剛倒在床上,便聽有人喚他名字。李信納悶,這聲音好生熟悉。

  「誰?」

  牢房的門是三指粗細的鐵欄杆打造而成,互相之間的隔斷卻是石牆,所以他只能聽見聲音,卻看不到對方。

  只聽另一個聲音語帶幸災樂禍的道:「李將軍不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嗎,如何也進了詔獄?現在眼高于頂,連劉閣老都不認得了?」

  李信這才恍然,熟悉的聲音竟是劉宇亮。不用說,那幸災樂禍的聲音肯定是熊開元了。不禁慨嘆,命運真是弄人,竟然和他倆成了獄友。

  「原來是劉大人和熊大人,你們兩個怎麼也進了詔獄?」

  李信這一問等于當這矬人說短話,熊開元陰陽怪氣的聲音從牆的另一端傳來。

  「還不是拜你所賜!」

  高陽城破之后,劉宇亮和熊開元僥幸逃脫,歷盡千辛万苦才回到京城,本以為可以長長的松口氣,從此享受英雄般的待遇,誰曾想剛剛去了兵部,便被人立即逮捕入獄。直到后來楊嗣昌托人捎進話來才知道入獄的原因,竟是篡改李信功勞一事事發。

  如今李信被抓了進來,讓兩人感到意外的同時,也大覺解氣。

  與熊開元不同,劉宇亮從李信的入獄里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看來他似乎是卷入了京師里各方勢力的角力之中。劉宇亮並沒有在言語上奚落李信,而是詢問了几個問題。

  李信雖然厭惡他篡改了自己的功勞,但也沒有必要在言語上與之針鋒相對,畢竟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便一一如實回答。劉宇亮尋思片刻,竟放聲大笑。

  「李信哪李信,好一個可憐人,可想知道這次入獄是誰害你?」

  熊開元在一旁搭茬道:「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

  李信剛想問劉宇亮是誰導演了陸九造反,害自己入獄一事,卻聽外邊響起開門聲,緊接著有人進來,在李信所在的牢門遣停下將門打開。

  「跟我來!」

  只說了簡簡單單三個字,李信盡管納悶,還是跟了出去。七拐八拐來到一處房間,那人停住腳,示意李信自己進去。

  李信莫名其妙的推門而入,只見一個中年男子端坐其中,不是大明天子朱由檢還有何人?朱由檢身邊站著兩個太監,其中一個是他的老熟人高鏗,另一人則是個生面孔。李信趕緊跪倒行禮。

  「臣李信叩見万歲!」

  「起來吧,你受委屈了!」

  門被從外邊關上,朱由檢虛扶李信,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吐出一句話。

  「朕相信你!」

  李信心道,你相信我還把老子抓來這鳥不拉屎的詔獄里。

  「但內閣不相信你,所以朕便與他們打了個賭,你若是心中沒鬼,必然會乖乖隨錦衣衛來詔獄,等朕還你一個公道!現在,朕來還你公道了!」

  聽朱由檢如此說,李信暗道僥幸,他差一點就動了逃跑的念頭。謀逆需受大辟磔刑,亡命之徒哪有肯束手待斃的,拼上一場或許還能有個活路,所以內閣認為他一定不敢隨錦衣衛來詔獄。可李信恰恰就來了,而且連反抗都沒反抗,只是亮出了皇帝欽賜的雁翎刀。

  朱由檢對李信的表現很滿意,認為自己並沒看錯人,至于那叛亂的陸九顯然與李信並不是一路人。

  「一會隨朕出去,抓緊准備赴任,不要耽擱了行程!」

  崇禎皇帝在歷史上出了名的多疑敏感,李信的部下涉嫌叛亂,他竟然還放心讓其出鎮地方,不禁對這份信任大為心動,他覺得還是有必要為陸九說上几句話。

  「万歲,臣覺得陸九于情于理都沒有叛亂的道理,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朱由檢不關心陸九的叛亂是否有誤會,他只關心眼前的這員福將。若是陸九的叛亂真與李信有關,傻子才會留在城中,還束手待斃跟著錦衣衛回詔獄?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一個敢于万軍包圍之中挺身而出協助守城對抗韃子,又在敵酋万分禮遇的情形下反出清營,最后在万軍包圍之中取敵酋首級,千里馳援京師的勇士,絕不會做出這等背主之事。

  朱由檢相信他的直覺。

  「嗯,朕已經著方正化去調查此事,如果真有誤會,必然還他清白。」

  李信敢于不避嫌疑,替自己的部下說話,這更說明了他問心無愧,朱由檢很是滿意,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高陽縣教諭周瑾此人如何?」

  皇帝的思維很跳躍,李信有點跟不上節奏。

  「忠直公正,一心謀國,就是有些迂腐!」

  朱由檢哈哈大笑。

  「這個評價有趣,朕送你一個通判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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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別無期

  大明京師城南十里,一支百人隊伍緩緩停住,居中一位布衣青袍的老者駐足。

  「諸位大人,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咱們就此別過吧!」

  這位布衣青袍的老者正是歷任返鄉的兵部尚書傅宗龍,他的這次告老還鄉突然而又堅決,皇帝挽留再三,最后也只好放他離京。傅宗龍平素里人緣甚好,很多內封樞臣都來為他送行,一送竟走了三十余里。

  國事日艱,朝廷動蕩給傅宗龍的南歸披上了一層更為悲涼的色彩,諸位送行的大臣都心有戚戚,這也是所謂的兔死狐悲。楊嗣昌挽著傅宗龍的手臂一副不舍神態。

  「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見,仲綸兄何必著急,大伙也累了,不如去前面長亭小坐一會。」

  楊嗣昌一指不遠處,灌木中果有亭子一角若隱若現。傅宗龍欣然點頭同意,他心里十分清楚,這回南下恐怕此生都再難回到這大明京師了。

  絕大多數的送行之人都在路邊休息,楊嗣昌與几個核心人物則循著小路去往,隱在灌木中的亭子。一行走過大有柳暗花明之勢,長亭立雪,好一派詩情畫意的景色,但几人都無心欣賞。即便送行,中心議題也離不開朝廷發生的隱秘大事。

  因為李信又在京師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而且這件事連內閣都沒份參與,眾人也都是瞪大了眼睛看好戲。

  「據說昨夜那馬賊部下出城剿賊,結果卻發生了叛亂,如今那馬賊已經被下了詔獄。」

  將話題拐到李信身上的是一個吏科給事中,由于身份地位所限,他知道的很多都是風傳,並沒來得及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這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皇上允許逮捕那馬賊也是楊相從中出了些力氣,只沒想到戒嚴到早上就解除了。」僅僅一夜功夫京師就在表面上解除了戒嚴,大家伙都明白意味著什麼,它透露出一個微妙的訊息,那就是皇帝在向外界表明自己的立場,他仍舊信任李信。

  「難道万歲一早又將那馬賊放了?」

  吏科給事中顯然也在這其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蝦兵蟹將們揣測的不亦樂乎。

  「這麼明顯的事還看不出來嗎?那馬賊若是真個造反,又豈能任由部下在城外行動,自己在城內任人甕中捉鱉?」

  「其中另有隱情也說不定,你說咱們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以万歲之聖明就看不出來嗎?」

  兵部右侍郎站了出來,雙手虛按。

  「諸位都靜一靜,這里都是自己人,劉某也就不掖著藏著。昨夜的確是順勢除去那馬賊的大好機會,楊相與万歲會商此事曾堅決主張寧枉勿縱,万歲也同意下令拘捕,只可惜啊……」

  眾人嘩然,「既然万歲同意逮捕他,因何又放了?這一夜功夫能審出個甚來?」沒人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都心知肚明,李信聖眷猶在,並且此事本身就很蹊蹺,李信若有造反之心,應當一並出城才是,又怎會蠢到留在城中,等著事敗?

  就連這些朝廷大臣們都覺得陸九造反一事來的蹊蹺,但五城兵馬司的人言之鑿鑿又帶回了數十具屍体,朝廷沒理由不相信。

  亭外的議論很快就傳到了亭中的几位樞輔耳中,傅宗龍長嘆一聲,國事糜爛如斯,朝廷里還整日介明爭暗斗,無所不用其極,他選擇急流勇退也是心寒的徹底了。

  楊嗣昌看傅宗龍的眼睛里閃動著一絲異樣的色彩,便問道:「仲綸兄可是在懷疑此事乃嗣昌所為?」

  傅宗龍沒有回答卻迎著楊嗣昌的目光望了過去,這是在無聲的發問。

  「仲綸兄認為嗣昌是那種為了鏟除異己而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嗎?」

  楊嗣昌清除異己者有之,卻不屑這種陰謀卑鄙的下三濫手段。傅宗龍一搖頭,顯然也不認為這事是楊嗣昌所為。

  壓制李信對朝廷大局無甚影響,但逼反李信卻大不相同了,李信作為剛剛獻俘不久的英雄是朝廷准備樹立典范的對象,如果連他都反了對朝廷士氣的打擊將是不可估量的。背后陰謀此事之人,很明顯並不在乎大明朝廷的利益。

  「楊相可有懷疑對象?」

  楊嗣昌搖搖頭,「想了一夜也沒個頭緒,但事涉京師安危,理應寧枉勿縱。」他這麼說便等于承認了昨夜曾慫恿皇帝除掉李信。傅宗龍對此深不以為然。

  「李信此人若是壓制一番也無傷大局,若是他本身清白,為朝廷及理當還其清白,切莫落井下石!」傅宗龍已經無官一身輕,很多原本在位時打死也不會表露的真實想法都和盤托出,如果李信真的參與造反,那便說不得要治他謀逆大罪,可若陰謀算計卻是于國有害無利。他如此說几乎等于明晃晃的再提醒楊嗣昌不要做那種陰謀算計的行為。

  聽傅宗龍如此說,楊嗣昌心里涌起一絲不快,難道我楊嗣昌在你心里就是這種人嗎?雖然可望在朝廷大權獨攬,那也是基于想做出一番事業,拯救大明朝廷的這一理想之上的。對于政敵他的確不會手下留情,但這種陰謀陷害對方謀反,以犧牲朝廷利益為代價換來的勝利,他覺得這是得不償失的。

  傅宗龍為人外柔內剛,平素里楊嗣昌沒少領教,也沒少讓他添堵,這臨走也不忘了給他再添一記堵心的話。但想到他為了自己所做的犧牲,楊嗣昌很快就將這一絲不快趕出了內心。

  「此事若為陰謀,斷不是你我之中的任何一人所為,那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楊相啊,宗龍有句話您別不愛聽,劉宇亮也好盧象升也罷,若他們犯了錯,痛打落水狗,也無可厚非,但……」傅宗龍話說一半便不再繼續,再說恐怕就要撕破臉了,但他即將離京,家鄉又遠在云南昆明,此一去恐怕再無機會活著回到北京,這些話不吐不快。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眼前這個能臣干隸在一條歧路上越走越遠,所以即便冒著撕破臉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楊某雖然手段狠辣,卻不會不顧朝廷大局,傅公言重了。」楊嗣昌的語氣漸冷。

  「宗龍言盡于此,此番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期,望楊相好自為之,保重!」這位急流勇退的兵部尚書拱手一禮,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也許他老了,再不走也許就會成為下一個劉宇亮或者盧象升,莫不如在自己還有的選擇之時選擇離開。

  傅宗龍的提醒讓楊嗣昌大有振聾發聵之感,大半年以來,對于權力的可望几乎使他忘卻了原本為官的初衷。在登頂權力之路上,只要礙事之人統統沒有好果子吃,甚至連皇帝都在支持他干掉一個又一個政敵。

  楊嗣昌捫心自問他真是為了權力而獲取權力嗎?他不是還要做大明朝的中興名臣嗎?皇帝的無條件的支持會一直延續下去嗎?他許給了皇帝那個美好的前途究竟能否實現?

  若這一切許諾只是虛幻的圖畫,終有一天會跟不上皇帝的步伐,他搖了搖不敢再想下去。

  楊嗣昌突然感覺自己就好像上了一輛不能回頭的馬車,馬車載著他要麼通往輝煌,要麼與一個個看不見的障礙撞的粉身碎骨。

  看著傅宗龍返鄉的隊伍越走越遠,楊嗣昌心底里泛起一絲悲涼,自己能如他一般全身而退,說不定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呢!

  就在楊嗣昌愣神的當口,馬蹄聲暴起,一隊騎兵自南向北疾馳而來?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楊嗣昌不愧曾為領兵督撫,面對前方突起狀況毫無懼色。他們臨出城還帶了一百京營騎兵護衛,這些人都是京營中的精銳,流賊也好賊寇也罷根本不可能是這些騎兵精銳的對手。

  但楊嗣昌想錯了,這伙人顯然不是一般的賊寇,雙方還沒接觸對方便率先搶占了有利位置,並迂回到側后翼,使經營騎兵一時之間難以兼顧,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楊嗣昌暗道大意,沒料到這伙賊寇竟然精通騎兵精要,京營騎兵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情況凶險之極。朝廷的几大重臣均彙集于此,若被一群流賊一網打盡,大明朝的臉面丟盡不說,還將受前所未有之重創。

  于是立即招來跟隨在他身邊的京營參將。

  「速派斥候回京求援,所有人原地守御,沒有命令不得擅自離開!」

  不過很快對方的行動又讓楊嗣昌疑惑了,那伙人搶占了有利位置之后不但沒發動攻擊,反而派了人過來交涉。只見那交涉之人離得老遠便衝楊嗣昌尖著嗓子喊話。

  「前邊可是楊相,咱家是……」

  什麼情況?怎麼還有太監?楊嗣昌定睛一看,此人他識得的,是京營提督方正化的義子之一。

  那京營參將也識得此人,催馬上前迎著那太監。

  「公公如何在此?」

  那太監的馬快,几個起落便奔到近前,見隊伍中的老者果然是楊嗣昌說話時都帶了哭腔。

  「楊相救咱家,咱家昨夜與陸將軍隨那五城兵馬司出城剿賊,不想半路遭遇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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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銀子被劫
  
  聽了那太監所言,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公公之意,那陸九……」

  「陸九自然是與咱家在一起。」說話間,方太監嘆了口氣。「那伙賊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咱家與陸將軍半路上便中了埋伏,賊兵足有千人之眾,陸將軍也當真了得,大戰一夜硬是殺出一條血路。五城兵馬司那群烏龜王八蛋,看到有危險一個個比兔子跑的還快,扔下陸將軍和咱家苦苦支撐,若不是陸將軍勇悍,恐怕……咱家回宮定然要如實稟明万歲……」

  吏科給事中忍不住問道:「公公所言陸將軍可是李信的部下陸九?」

  方太監三角眼一翻,往人群中尋那出言不遜者,發現此人他並不認得,顯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官,面色立即變的極為難看,陰陽怪氣的斥道:「陸將軍名諱豈是你隨便叫的?咱家沒問你話,老實一邊呆著去。」

  大伙轟然而笑,吏科給事中吃了方太監一憋,氣的滿面通紅,但又不好公然與其翻臉,這年頭得罪誰也不能的嘴太監,只好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楊嗣昌也聽得明白,按照方太監的描述應該是如此,陸九與高太監去剿賊,然后中了千余賊寇的埋伏,大戰一夜才脫險。可五城兵馬司的人為何卻說陸九叛亂?到底誰說的話才是事實?

  「方公公莫急,那陸將軍目下在何處?帶他來見我。」

  方太監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上至楊嗣昌,下到那個吏科給事中,所有人似乎都對他尤其是陸九懷著一種戒備,立即心生驚覺。

  按照常理,朝廷大臣們所關注的焦點應該是戰事才對,而不應是一個小小的騎兵把總,偏偏連楊嗣昌都詢問起陸九的狀況,難道其中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情?心里便立時變得忐忑起來。

  「楊相,難道,難道京師發生了什麼變故?」

  楊嗣昌尋思片刻便直言相告:「五城兵馬司的人回城之后,便說陸九謀反叛亂,万歲已經下旨令方提督徹查此事!」

  「什,什麼?謀,謀反?這怎麼可能?」

  方太監顯然沒料到真相竟是自己與陸九被人誣賴謀反,他警覺的看著一眾大臣們。

  「那,那你們,你們都相信五城兵馬司那群烏龜王八蛋的話了?」

  「茲事体大,自當重視。真相究竟如何,還請公公回京與那五城兵馬司的參將對峙便是,想必真相自當大白于天下!」

  楊嗣昌此時已經隱隱相信那陸九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這方太監不過是個倒霉蛋,幕后之人真正想陷害的或許是那馬賊李信。

  豈料方太監生了警覺之心,便一心想回去與陸九會和才覺得安全,司禮監平素與內閣針鋒相對,他也沒少干禍害內閣大臣的事,此時更害怕楊嗣昌公報私仇以誅殺叛黨的名義將自己殺掉。楊嗣昌誅鋤異己手段狠辣,滿朝又有誰人不知?

  但很顯然,方太監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楊嗣昌不但沒有公報私仇,還詳細詢問了昨夜發生的事情,方太監忐忑不安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詳細告知。

  原來,昨夜五城兵馬司欲出城追繳一支流民賊眾,奈何人手不足,又沒有戰斗經驗。所以,便找了京營提督方正化借兵。方正化一口應允,就勢將剛剛編入京營的陸九那三百人派了出去。同時,他也留了后手,派了一自己的心腹太監與之一同前往。

  方太監與陸九帶兵隨五城兵馬司的人出了德勝門往北十里,然后又往西三十里,最終遭遇埋伏,五城兵馬司的人卻臨陣脫逃,害的他們險些全軍覆沒。陸九麾下騎兵不虧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尋常烏合之眾根本不是對手,即便這伙賊寇有上千人,仍舊頑强的抵抗突圍。

  最終陸九損失了一百多人護著方太監突圍成功,向南來回奔了百余里才算拜托那伙賊寇。

  聽罷方太監所述,楊嗣昌覺得事態嚴重,如果方太監所言屬實,那麼就說明五城兵馬司的人與心懷叵測之人有勾結,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絕對是京師安全的一大隱患。

  「請公公和陸將軍立即與我回京面聖,將實情一五一十說與皇上,才好洗脫嫌疑。」

  方太監將信將疑的看著楊嗣昌,「你不是想把咱家和陸將軍誑到一起,殺人滅口,公報私仇吧?」

  楊嗣昌哭笑不得,自己好歹也是內閣大學士,堂堂樞輔大臣豈會與你們這些小角色一般見識。

  最后,面對方太監的胡攪蠻纏,楊嗣昌不得不先帶著一干送行大臣由京營參將護送先走一步,方太監與陸九遠遠跟在后面。此時的陸九身中刀箭十余創,滿身的傷口卻抵不過滿心的酷寒。三百多兄弟這一戰便折損了一半,只剩下一百人出頭,他又如何向十三哥交代?如何向跟著他一路南征北戰的兄弟們交代?只是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陸九心底里不止一次的發誓,只要揪出那幕后主使之人,定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回到京師,滿朝文武們都難以置信,楊嗣昌去送行告老還鄉的卸任兵部尚書傅宗龍,卻帶回了沸沸揚揚風傳的叛亂的、主角陸九。

  大明天子朱由檢得知陸九被帶回京師,尤為重視,親自審問了方太監與陸九,兩個人如實一一道來,將與楊嗣昌所言又對皇帝講了一遍。

  聽罷事件原委,朱由檢更覺難以置信,亦是慍怒無比,五城兵馬司乃是負責京師治安的一支重要准軍事力量,這裡面竟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的陷害京營,當真是膽大包天,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搞一次宮變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震怒之下,朱由檢當即下旨抓捕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順天府尹亦一体革職查辦。與之相關的個色人等林林總總圈了上百人,全部立即逮捕下獄。同時責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會審此案。

  朱由檢對錦衣衛也漸生疑心,最后還能信任的一支力量也只剩下了東廠。隨即他又下旨恢復曹化淳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兼管御馬監,同時提督東廠,一切抓捕查辦事宜均由其一体負責指揮。

  曹化淳辦事雷厲風行,果真沒讓皇帝失望,不過小半日功夫,便偌大的一個詔獄塞的滿滿當當,不得已之下又借用了刑部的大牢,直到掌燈時分,抓捕工作還在繼續,但不好的消息也陸續傳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于衙門里上吊自盡,其家人孩子則全部失蹤,與之一同失蹤的還有錦衣衛的一個指揮儉事。

  朱由檢聽說自己的親軍果真了問題,更加怒不可遏,一氣之下竟下令解散錦衣衛。

  一日之間風云陡變,李信于台基廠小院里默默看著京師官場氣候的變化,聽說陸九沒事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但由于他涉案其中,一回來便被送入京營大營之中,是以直到此刻也沒見到陸九本人。

  李信現在最大的願望便是帶著路就等人趕快離開這個烏煙瘴氣,處處陷阱的大明京師,再多待一刻都有踩中陷阱万劫不復的風險。

  僅僅過了一日,陸九便被放了出來,連同他一起離開京營的還有麾下的「三百兄弟」。臨走時,方正化出于好心,提出在京營騎兵中挑人補齊那三百之數,被陸九婉拒。在陸九心里這三百兄弟死一個便少一個,再也找不回來了。一隔十數日,等他終于在台基廠見到李信時,不禁痛哭流涕,痛罵自己沒有看顧好兄弟。

  李信則任由陸九痛哭發泄,直到陸九信誓旦旦咬牙切齒的發誓,一定要將害了他一百兄弟的幕后黑手碎屍万段,這才算止住了哭聲。

  隨后,李信將自己被皇帝任命為三衛總兵的事告訴了陸九,並且將于明日一早便出發起行。

  「有個任務需要咱們現在便完成!皇上應允由內府撥付給咱們十万兩白銀,你立刻點齊了兄弟們,去內府將銀子提出來。這件事務必要在天黑之前完成,否則就會耽誤明日的行程。」

  陸九原本想留在京師等著三法司破案,可既然十三哥催促的緊也只好做了離開之准備,十万兩銀子雖然不少,卻都是死物,想搬回來那還不容易,而且台基廠的倉庫多的事,連存放銀子的地方都有了。于是,陸九帶著人離開台基廠,直奔內府而去。

  十万兩銀子的用途李信早都提前規划好了,只等到了大同府便立即付諸行動,只是想實現他的全盤計划若,區區十万兩白銀又顯得杯水車薪了。

  一直到天黑,李信也沒見陸九回到台基廠,他已經隱隱感到一絲不妙,莫不是出了意外?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后,陸九兩手空空的回到台基廠,只見他滿臉羞愧的對李信說道:

  「出大事了,十三哥。十万兩白銀被,被戶部尚書李侍問給劫走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銀子怎麼了,讓誰劫走了?」

  「戶部尚書李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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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找回場子

  聽說銀子被劫了,李信勃然大怒,戶部尚書又怎麼了,也得遵守大明王法吧。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以陸九的脾性斷然不會眼睜睜任由戶部的人將銀子搶了去,其中必有隱情。

  「說說當時的情形!」

  陸九頹然一嘆,他今日算領教了朝廷文官的膽色與臉皮。

  「帑銀自內府便已經裝車完畢,誰知剛出了內服便遇到那個戶部尚書,帶著一棒子隸員差役洶洶而來。若是憑借武力硬搶,以咱兄弟的伸手斷然不會讓他們占了便宜去。誰曾想,那老頭竟然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封欠條,竟是內府欠著戶部的三十万兩銀子。」

  陸九喘了口氣,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哎,十三哥,大明朝廷也忒匪夷所思,皇上欠著臣子的錢,傳揚出去不是得讓人笑話?那欠條兄弟也仔細看過,雖然大字不識得几個,那鮮紅的大印可是不假,隨軍的書隸也說不假。那攢兄弟也不能憑著一張欠條就讓人把帑銀搶走吧,十三哥您說那戶部老頭怎麼著了?」

  「別賣關子了,快說!」李信有點不耐煩,銀子沒了先前設計好的計划恐怕要泡湯。

  「那老頭一身紫袍竟然連臉面都不顧,直接躺倒在兄弟馬前,吵吵著如果兄弟敢將帑銀拉走,就得從他的身上碾過去。那一把老骨頭老的直掉渣,看的兄弟膽戰心驚,万一哪個不小心碰一下,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

  陸九說到此處狠狠的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堂堂紫袍大官也和市井潑皮用同樣的招數,今儿真是長見識了。」

  李信聽完陸九的敘述,對他的處置方式還是比較滿意的,帑銀丟了事小,一旦與之衝突傷了戶部尚書李侍問那老頭,后果可就是不堪設想了。到時候,自己必然會成為眾朝臣文官的眾矢之的,別說想帶走那十万帑銀,便是能不能去大同赴任都在兩可之說。

  一旦文臣們鬧將起來,到時候皇帝為了平息眾怒,肯定會向他們妥協而犧牲掉自己。

  「你做的對,小不忍則亂大謀!」

  通過這件事,李信對陸九不禁再一次刮目相看,原本以為他只是個勇悍之將,現在看來竟還頗有大局觀。陸九雖然沒與那李侍問較真,但還是對于此事憤憤不平。

  「咱們總不能認了這啞巴虧吧!」

  李信冷笑道:「咱們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走,點齊人馬跟我去戶部找李侍問算賬去!」

  陸九聽說李信要去找那李侍問算站,一雙眼睛頓時變得锃亮,別看他自己不敢惹那一把老的掉渣的糟骨頭,有李信在后邊撐腰便立即天不怕地不怕起來。

  「得嘞,人都在外別候著呢,隨時可以出動,只等十三個一聲令下!」

  原來這陸九早就料到李信不會善罷甘休,只等李信一句話,便再殺個回馬槍呢。

  李信出了台基廠,只見騎兵馬隊集結在空場之上,原本的三百老兄弟如今只剩下了百余人,經歷那夜一戰,大伙原本便憋著一肚子火,回來又受了文官的氣,見到十三哥出面立即便群情激奮,求李信為他們討個公道。

  李信默然半晌,如果不是自己一時間的心軟將他們交給京營,而是帶在身邊的話,也許就不會發生那一夜的慘劇,他陡然厲聲道:「從今往后,我李信再不會將兄弟們的生死交給別人,咱們一起生,一起死!」

  北京長街之上,一股鐵旋風似的騎兵馬隊疾馳而過,引得行人紛紛側目,五城兵馬司的人根本就不敢靠近上前,只見這些凶神惡煞般的馬上大漢們個個都是一身血跡斑駁的鐵甲,明顯上剛剛從戰場上回來的邊軍,這個霉頭他們不去觸,讓錦衣衛和京營去吧。

  京營和錦衣衛自然也都不是傻子,只看那領頭的青袍漢子,几日間數次出入東華門,那是皇帝的新進寵臣,誰又會在這個當口自討沒趣?

  是以,李信一眾百十人如呼嘯狂風一般,直驅六部集中的承天門外,將戶部圍了個水泄不通。戶部院內的職官們忽然見外邊來了凶神惡煞般的騎兵,嚇得趕忙關門,不敢放他們進來。

  「李侍問老賊呢?叫他出來!」

  「趕快還俺們銀子,不然兄弟們拆了你這勞什子戶部!」

  恰巧李侍問並不在部中,他劫了銀子以后直接去了國庫,卻還沒來得及返回來。此時戶部里最大的執勤官員才是劉姓名郎中,不過正五品而已。好在劉姓郎中膽子不小,心理素質不錯,立即命人抬出多余的栓門木樁將門死死堵住,防止外邊的凶神惡煞們强行撞門。另一邊則派人悄悄從后院牆翻了出去,去國庫方向通知李侍問千万不要回戶部。

  一番布置完成之后,劉姓郎中便與李信等人拖延時間,一面敷衍塞責,一面說劉大人累了正在休息,還請他們稍后片刻,這一稍后就稍后了小半個時辰。

  李信發覺這很可能是戶部里邊的人在玩緩兵之計,于是挑了几個伸手矯健敏捷的兄弟,直翻進牆去,從內部將大門打開。里邊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吏們,根本不是一眾馬賊的對手,不過片刻功夫,戶部大門被從里邊打開。那個主事的劉姓郎中也被拖了出來。

  只見他烏紗帽不知去了哪里,露出一頭油亮烏黑的發髻,身上青色官袍也扯了几個大口子,一副狼狽模樣,顯然是掙扎之時被狠狠修理了一番。

  李信卻立即上前,斥退扭著他的軍卒。

  「拉拉扯扯,成何体統,還不快給大人賠禮道歉!」

  几個軍卒也不含糊,聽了李信的話以后,立即拱手道歉,那劉姓郎中如何看不出李信是在扮紅臉,重重冷哼一聲罵道:「你們衝擊戶部衙門,這是大罪,你們知不知道?搞不好也掉腦袋的!」

  「少嚇唬人,俺們十三哥問你話了嗎?多嘴!」

  剛才道歉之一的軍卒立即在那劉姓郎中腿彎之處狠狠踹了一腳,豈料那郎中也當真硬氣,硬是生生受下了這一腳。

  李信再次斥退那些軍卒,上前拉住那劉姓郎中。「都是些粗人,不懂規矩,還望大人不記他們之過。」劉姓郎中狠狠瞪了李信一眼,不屑與之交談。

  李信只當對他的態度渾然不覺,笑道:「你們李大人欠了本將十万兩銀子,本將找不到他人,這才不得已來到戶部!如果李大人在里邊,還請大人通傳一聲,若不在,本將便不再打攪!」

  劉姓郎中這才回話:「李大人一早離了戶部便沒回來,還請你們去別處尋吧!莫要在這朝廷重地胡來!本官定會去皇上面前狠狠的參你一本,你就等著坐牢掉腦袋的吧……」

  他本來還想再罵几句,不曾想一扭頭看到了自己派出去給李侍問通風報信的書吏之一。只見他滿臉的恐慌,見到劉姓郎中便高呼:「劉大人救我!」

  「別,別打,我說,我什麼都說!」

  那書吏將實情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氣的那劉姓郎中破口大罵:「你這沒骨頭的東西……」

  既然得知了李侍問的下落,便沒有必要在戶部耽擱下去,時間久了沒准會惹出什麼亂子。李信衝那劉姓郎中一拱手。

  「得罪了!改日再等門賠罪!」

  說完,李信再不理會那仍舊喋喋罵個不停的郎中,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趕赴國庫,其實與戶部大堂只隔了一條街,近得很。不過李信又扑了個空。

  一番打聽之下,竟是有人先一步來給李侍問送信,李侍問這才不顧清點庫銀,而匆匆帶著離開,瞅著應是往回家的方向去了。有了方向便好辦,陸九挾持了那軟骨頭的書吏,命他帶路。

  李侍問家也坐落在內城,于內城東南方的明時坊。一行人拐上東江米巷,直向東穿過崇文門里街直扑明時坊李侍問家。

  ……

  大明天子朱由檢仍舊在文華殿內不分晝夜的處理著全國各地陸續遞進京城的奏章,各地的形勢不容樂觀,大雪都沒降下几場,恐怕明年的大旱已成定局,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流賊叛逆基本都被平息,楊嗣昌推薦的熊文燦還是有些讓他意外的能耐。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有東廠的太監來向他彙報了一件稀奇事。他由內府撥給李信的內帑竟然被戶部尚書拿著自己去年打給他的欠條,以討欠款的名義給搶了去。

  據說,這老頭子連朝廷重臣的身份都不顧了,親身躺在車馬之前,與之爭執。聽的朱由檢一陣緊張,李侍問年過花甲,這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折騰。李信的麾下又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莽漢,万一傷了他可如何是好。待聽到那領頭的小校並沒有用强而是任由李侍問一番撒潑之后將銀子帶走,李侍問連汗毛都沒少一根,這才松了一口氣。

  尤其在聽說那小校就是前夜涉嫌叛亂的陸九之時,心中大感驚訝,看來李信的麾下不但勇悍還很懂得克制嘛,不禁暗暗點頭。

  朱由檢有些好奇,李信的手下都是些亡命徒,尤其那李信也不是善茬,他就能忍下這個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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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片公心?

  朱由檢命令東廠時時刻刻都要關注著李信的動向,一有異動須立即來報與他知曉。很快便有太監將李信去堵戶部的消息帶進文華殿,今儿在朱由檢身邊當值的是剛剛被他提為司禮監秉筆的王承恩。

  「万歲,要不要老奴使人去給李將軍帶個話?」

  王承恩知道李信現在是皇帝的心頭肉,這個時候可不忍心看他犯錯誤,這番提議完全是出于好心,万一李信和戶部的文官們起了衝突,出了差池,一旦大錯鑄成,便是覆水難收了。

  豈料朱由檢擺擺手,「不必!靜觀其變就是!」他不相信自己看中的人,會是一個如此沉不住氣,只會捅婁子的人。如果李信真的惹出了亂子,還真得仔細考慮一番,派此人去大同府是否妥當合適!

  又過了片刻,東廠的太監來報,將李信在戶部外的一番作為,又是如何去的國庫,最后奔李侍問家而去前前后后稟告了皇帝。朱由檢聽說李信追到李侍問家里時,不禁對身邊的王承恩笑道:「咱們這位李將軍今儿恐怕要空手而歸嘍!」

  王承恩甚為不解,心情大好的朱由檢看他一臉的迷惑,解釋道:「李侍問雖然管著朝廷的錢袋子,家里卻並不富裕,明時坊算不得好地方,李將軍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見到如此奉公廉潔的好官又豈能不動容?」

  王承恩大不以為然,覺得皇帝的這個理由有些牽强,就算李侍問家無余財,無論如何他搶了人家的十万兩銀子,那李信不過是一介莽夫,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朱由檢撐了個懶腰,又道:「不信,便與朕對賭一番如何?」

  嚇得王承恩趕緊跪倒磕頭請罪。

  「老奴死罪,万歲胸懷天下,洞悉一切,豈是老奴這等燕雀能比的……」

  這王承恩平日里謹小慎微,言行更是不敢有半點越軌,與皇帝打賭那還了得。看著伏地請罪的王承恩,朱由檢頓感無趣,剛剛起來的興致頓時煙消云散。

  ……

  與此同時,李信率百十兄弟將李侍問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陸九當即便去啪啪砸門。李府的老管家何時見過這等陣仗,以為是强人進了城,嚇得連忙命家丁找來大原木將大門頂住,又趕緊命人去后宅通知女眷們躲在屋里不要出來。

  他本來還像令人跳出牆去往順天府報案,待發現原本便不大的院子已經被人圍的水泄不通了。

  陸九敲了半天門,只聽里邊一通雞飛狗跳,也不見有人來給開門,便反身回到李信身邊。

  「十三哥咱們現在怎麼辦?砸門,還是如戶部那般跳進去開門?」

  李信搖頭,畢竟是朝廷重臣的府邸,用强恐怕不妥,況且他還有一種預感,這老頭肯定沒回家。

  「先圍著吧!到要看看老家伙能躲到何時?」

  陸九卻有些著急,提出了自己的擔心。「照這麼下去,咱們明日還能如期起行嗎?」

  李信沉著臉,看著西下的太陽逐漸變成暗紅色。「耽擱上一兩日也說不得了,咱們若是如此灰頭土臉的走了,回頭只要是個阿貓阿狗都敢從咱們這里往出扣銀子,必須得給那李老頭足夠的教訓。」

  李侍問收到劉郎中的報訊之后,學了個乖,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繞了個遠路,去了內閣!

  等到掌燈時分,李侍問搶了李信的銀子,李信又帶人為了李侍問家討債的消息,傳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提起李尚書來,有人便直豎大拇指,贊他好樣的,敢于虎口拔牙。有人則不以為然,皇帝內帑撥付軍中,他擅自搶了去不和朝廷体制,就算內府欠了戶部的錢,也不該從已經從內府到了李信手中的那十万兩銀子里找補。

  反正是朝廷之上,看笑話者有之,憤憤不平者有之,唯恐天下不亂者有之,反倒是當事人李侍問如沒事人一般躲在內閣里。他的想法倒也簡單,李信一介莽夫,被人搶了銀子肯定會怒由心生,但他皇命在身明日便要離京赴任,就算此人再犯渾也當知道皇命不可違的道理,所以只認為躲過這一宿便可万事大吉。

  一夜無話,直到第二天文華殿重臣議事,皇帝臨來之前,李侍問發現很多人看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頓覺奇怪。兵部右侍郎劉世榮偷偷將他拽到一旁,低聲道:「李大人還不回家去看看,李信那丘八在明時坊安營扎寨了!」

  「安營扎寨?」李侍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李信今日不是該依照皇命起行赴任去了嗎?

  劉世榮一臉同情的看著李侍問。

  「李大人恐怕還不知道,李信在外邊到處說您欠著他十万兩銀子,還說什麼這些銀子都是他那些軍卒們拼死抗擊韃子換來的賣命錢,如果得不到大人的回復,便要在您家門外一直住下去!」

  「什麼?」

  李侍問大驚失色,他万万想不到李信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敢違背皇命,到期不去赴任。

  「他旨意在身,今日便當離京,難,難道他不怕皇上治罪嗎?」

  這個說辭連李侍問自己都覺得很是蒼白,李信敢如此做,便是肯定不怕的。劉世榮一撇嘴又道:

  「李大人怎麼如此糊涂,李信仗著聖眷在身,又是您理虧在先,別說皇上,就是朝廷上恐怕都會睜一眼閉一眼呢!」

  劉世榮這話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你李侍問打著向皇帝要債的名義為戶部奪了這十万兩帑銀,也丟了皇帝的面子,皇帝巴不得李信出來替他出這口惡氣呢!又豈會在到期不走這等細枝末節上較真?

  李侍問一臉的憤憤,「那,那就任由賊子胡鬧?」

  劉世榮心里暗笑,您老不也先胡鬧了一把嗎?躺地上撒潑打滾,真是斯文掃地。他當然也知道,李侍問如此不顧自身的名譽與安危都是出自一片公心,但既然捅了馬蜂窩,就得去承受馬蜂的憤怒。

  「皇上駕到!」

  殿內傳來了太監尖利的嗓音,劉世榮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不無同情的瞟了李侍問一眼。

  明時坊李侍問府邸外的巷子是家獨門巷,也就是說只有李侍問一家,原本寬敞的巷子已經被軍卒們辟成了一塊塊的地方,最深處是個死巷,被圈成了戰馬馬廄,戰馬吃喝拉撒全在此處。往外便是軍卒們支起的軍帳,是休息區域,再往外也就是李府正門處,壘起了數個灶台,每個灶台之上都支起了一口嶄新的大鐵鍋,鐵鍋下柴火燒的通紅正旺,鐵鍋內肉湯燉的咕嚕嚕直響,香氣溢滿了整條巷子,讓人聞之不禁口水直流。

  巷子口臨街處則是列隊操練的軍卒,口中呼和有聲,更煞有介事的是,李府臨街的院牆與巷口外都夾起了一圈結實的木籬笆,還似模似樣的修了一個小號的轅門,儼然一派軍營氣象。

  日上三竿以后,大街上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都來瞧這稀奇,直至午時竟然里三層外三層圍的密不透風。甚至有心思活絡的小商販推了小車開始沿街叫賣。

  原本肅靜的明時坊立時便的如廟會場景一般,百姓接踵摩肩,揮汗如雨。

  這還不算,其實最慘的還是李侍問家內宅的女眷們。被開辟為馬廄的巷子盡頭那處地方,牆里便是李家內宅,經過一夜外加一早上的折騰,上百匹戰馬大小便不斷,腥臊惡臭之氣直衝云霄,更何況一牆之隔的李家內宅。

  李侍問作為大明朝正二品大員,內宅之中只養了一妻一妾一女,與當時士大夫普遍七八個侍妾相比的確寒酸的緊。小妾的跨院緊鄰院牆,遭殃最甚。哭著喊著,鬧那老管家去將老爺請回來,將外邊那些丘八都趕走。

  李家經過外邊一夜的折騰,由最初的驚懼已經逐漸轉為焦慮,那幫人雖然凶惡的緊,卻並沒有破門而入的意思,這也讓老管家一顆懸著的心,稍稍落定,只是不斷的祈禱,那些活閻王們早些離開。

  巷子外看熱鬧的人群很快就又發現了新稀奇,「快看,他們在搭架子!」

  果真,只見軍卒們運來了木料,叮叮當當的搭起了高台,不消半個時辰便已經成型。李信登上高台往李侍問家中望去,原本他只是想看看李家的情形,那李侍問究竟是否在家?誰曾想,院子里要遠比想象中冷清了許多,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兩個年家丁與一個老頭,那老頭則是一副管家模樣,垂頭喪氣的蹲坐在灰敗的房檐之下。

  院子里素淨的只有几口防止走水的大缸,由于冬季氣溫低易結冰,里邊的水都已經被放空了,再往內宅望去,亦是沒有半點人氣,冷清的緊!

  李信心道,這就是當朝二品大員,掌管著朝廷錢袋子的戶部尚書家嗎?

  而與之一巷之隔的另一戶人家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但后宅里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穿紅裹綠的男男女女,院子中更是亭台樓榭,一派金碧輝煌……

  李信突然心有所感,這李侍問雖然討厭,卻也是出于一片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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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欠債還錢

  文華殿上李侍問如坐針氈,自從劉世榮口中得知家里被李信帶人圍了之后便有些魂不守舍,他不怕那丘八來尋自己算賬,反正一把老骨頭豁出去了,可一想到家里邊的妻妾儿女他便沒那麼淡定了。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李侍問恨不得插翅飛回家去,卻被楊嗣昌從后面叫住。

  「謇衷兄留步!」

  「楊相何事?」

  李侍問本就與楊嗣昌不對付,現在又心亂如麻,更顧不得與之寒暄,語氣很是不善。楊嗣昌又如何看不出來李侍問的態度,但他只裝作不見。

  「謇衷兄,別怪嗣昌多嘴,你如此匆匆趕回家去,打算如何與那李信周旋?」

  聽到楊嗣昌如此問,李侍問愣在當場,是啊,他只想著早些回家去,卻忘了去想回家以后又如何去對付那李信。自己搶了人家十万兩銀子,若不放出血來,恐怕……

  「還請楊相指點!」

  楊嗣昌請李侍問近身,附耳嘀咕了一番,「謇衷兄意下如何?」

  李侍問沉思有頃,一跺腳道:「說不得也只好如此!」

  ……

  重臣散去,文華殿內只剩下了大明天子朱由檢與司禮監秉筆王承恩。

  「万歲,剛剛東廠的探子來報,李將軍把李大人家外邊當成軍營了?」

  「如何,軍營?」

  「正是,據說連寨牆都夾得似模似樣。」

  朱由檢頓覺有趣,這回看那李侍問又該如何應對,豁出臉皮要銀子的時候,怎麼就沒想想李信是否會善罷甘休?平素里這些老家伙得理不饒人,這一回惡人自有惡人來磨。

  「著人盯緊點,李大人也是一片公心,不能讓他們鬧的過了。」

  王承恩在一旁點頭附和,「万歲總是心慈面軟,那些老家伙們卻都不領情呢。老奴早上的功夫也去看了,李將軍倒似有分寸的緊,在李大人家外邊安營扎寨,依老奴看也是為了給他施加壓力。」

  朱由檢離開御座,直奔文華殿門口踱去,王承恩則碎步輕聲的跟在他身后。吱呀一聲,文華殿的大門被打開,午后的冬日陽光頓時扑面而來,給陰暗的文華殿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熏的朱由檢身上泛起了濃濃暖意。

  「給朕說說,軍營的情況。」

  「軍營?」

  王承恩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李大人家門外的軍營。」

  王承恩這才恍然,于是將他早上親眼所見都一一道與朱由檢聽。

  「老奴所見便是如此,瞅著還有些章法呢!」

  他知道皇帝喜歡李信,自然便撿著皇帝愛聽的時不時說上几句,每次都說的恰到好處。再說,王承恩也不認為這是拍馬屁,李信的事跡在宮里邊傳的神乎其神,由于曹化淳的因素,太監們更是只撿好聽的說,到了現在各種神乎其神的版本充斥在紫禁城中。

  皇帝雖然沒親眼所見,但也能想象得到,忽然童心大起,真想看看李侍問被李信逼得走投無路的模樣。但身為皇帝,絕不可將這種心底想法表露出來,甚至還要在表面上對李侍問予以慰問。這就是當皇帝的無奈,無時不刻都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情緒表達出來。

  李侍問出了紫禁城火急火燎的往明時坊家中趕去,剛過了崇文門里街,便被人山人海的壯觀景象震驚了。他家的這條巷子,平素里人跡罕至,他也是看中了肅靜這一點,才選了此處的官宅作為居所。不曾想今日竟似廟會一般,只見行人聚集,攤販無數,人群裡面還隱隱傳來了整齊划一的呼和之聲,似軍卒喊的號子。

  李侍問臨回家之前特地換了一身青袍便裝,就怕讓人認出來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現在看來換掉官袍的確很有必要,否則他沒等到家就得被人團團圍住而不得脫身。他分開人群,直擠到最里邊才愕然發現,家門外竟然已經成了軍營,整齊的柵欄,嶄新的轅門,里邊則是在呼喝訓練的軍卒,而他的家便被夾在了這軍營之中。但見炊煙裊裊,又隱隱傳來陣陣肉香,看情形這伙人竟有常駐于此的打算。

  如今李侍問有家歸不得,開始后悔招惹上李信這魔王。他也万万想不到,此人竟然會使出如此卑鄙的招數,來折磨他的家人。万一家人有個好歹,他不敢再想下去。看著面目全非的巷口,李侍問一咬牙,麻煩既然已經惹上了,便万万沒有躲的道理,他大踏步走向那小一號的轅門。

  在看熱鬧的百姓眼里,巷子里的軍營純屬是惡作劇。但實際上李信卻是嚴格按照戰時標准進行的部署,負責警衛的軍卒立即便向李侍問發出了警告,令其立即止步,否則刀劍無眼。

  李侍問終于怒極而爆發了,我回自己家還要經過你們這些丘八批准嗎?也不理會那軍卒的警告,倒要看看你李信敢不敢真的刀箭無眼。

  看熱鬧的人群也立即響起一片驚呼,讓李侍問快些退回來。之前很多好奇的百姓想靠近了去觀察里邊情形,也遭到過這種警告,有人退了開去,有人卻並不當真,直到柵欄里邊真的射出數支羽箭,還差點將一名閑漢射傷,百姓們這才知道他們是動真格的,便都退開一箭之地。

  「嗖!」

  一支羽箭釘入李侍問腳旁的土地之中,由于勁道極大,箭尾的羽毛還在嗡嗡亂顫。嚇得李侍問心里直哆嗦,但事已至此,万沒有退縮的道理,否則傳揚出去,他還如何在朝中立足?

  李信得著請示,一名老者不顧警告硬闖軍營,是否當場射殺!麾下軍卒們將軍令執行的不折不扣,但李信清楚自己絕不能鬧出人命來。他在內城帶著手下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來,既沒見到東廠與錦衣衛的人現身,也沒有京營的人過來警戒,甚至連維持治安無所不在的五城兵馬司都沒半個人露頭。

  很明顯,這件事的背后應是得到了皇帝朱由檢的默許,那麼他便不能輕易的衝破這個傷及無辜的底線。他來到柵欄邊,定睛一看,那老頭不是李侍問又能是誰?

  原來,李侍問竟然沒回家,自己使出這一記陰招,活活將他給逼了回來。

  「李大人別來無恙?」李信說罷便立即命令軍卒將小一號的轅門打開,放他進來。

  李侍問進來之后憤怒的發現,原本整齊利落的家門前被支起了數口大鍋,柴火垃圾堆了滿地,路面上本已經踩實成的土地也被翻了起來,好似重新鋪過一遍。更加讓他怒不可遏的是,院牆上以及黑漆大門上都被刷上了白灰大字,細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跡,竟是「欠債還錢」!

  李侍問熱血上涌,以前在朝堂上見過李信几次,但如現在這般面對面對話卻是第一次。

  「你,你待怎樣?」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陸九在李侍問手下吃了大虧,自然此時此刻不會放過奚落他的機會。

  「欠債還錢唄,你還了錢,俺們立刻便走!」

  李侍問强忍住心中的憤怒,冷然道:「錢是朝廷的,我李侍問無權私相授受!」

  「呸,錢是皇上給俺十三哥的,被你這老不要臉的給搶了去,還好意思說?今儿你若是不還錢,俺們兄弟便常駐于此了,直到你還錢為止。來呀,把這老東西給老子叉出去!」

  李信則輕斥道:「怎麼和李大人說話呢,還不快賠禮!」

  李侍問的强硬沒能持續下去,大門里突然傳來了小妾的哭泣之聲。「老爺……」只聽「老爺」兩個字之后便語不成調,接下來滿耳全是嗚嗚的哭聲。李侍問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小妾給哭碎了,自己年過花甲,好不容易納了個惹人憐愛的女人,自是當成心尖尖上的肉一般,自進了他李家的門,從來沒讓她受過半點委屈,掉過一滴眼淚。

  「你,你……」他指著李信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唇邊的胡子氣的上下亂顫。

  李信也不逼他,嘆了口氣。

  「李大人這是何苦呢,您也要体諒一下李信的苦衷,兄弟們數月以來出生入死,李信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只要您還了錢,李信保證讓這巷子恢復如初!」

  「李將軍可知京營已經發不出軍餉了?這十万兩是救命錢那!」

  李信暗罵,老東西騙誰呢,朱由檢的內帑有上千万兩銀子,你說發不出軍餉,做人不能這樣,撿軟柿子捏算什麼好漢!他還真冤枉了李侍問,戶部里在收入這十万兩銀子之前,的確一錢銀子都沒有了,否則他如何能斯文掃地的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搶這銀子?而皇帝的內帑,他更是一文錢都要不出來。

  如今,百廢待興,到處都在等錢用,李侍問也是沒了辦法。他見李信態度堅決,不還錢就不撤兵,暗嘆一聲,也罷,只好走那不得已的下策了。

  「請將軍軍帳中一晤!」李侍問手指旁邊支起的一頂帳篷,此事機密万万不能泄露了出去。

  李信允其所請,隨之進帳。只見李侍問立于帳中沉默了半晌,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從懷中掏出一疊文書遞到他面前。

  「這是十張正五品以下武官的空白告身,換你那十万兩帑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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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秘現身

  什麼?十張武官空白告身?李信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頗為古板的老頭,真想不出他竟還有這等心思。

  「李大人做的好生意,十万兩銀子賣十張武官告身?」李信劈手從李侍問手中搶過那一疊文書,上下看了几眼,與一般的文書也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不過是蓋著几顆鮮紅的大印。他可知道,這東西值錢便值錢在印章上。但既然是有買有賣,豈能不讓還價?

  李信伸出了兩根手指在李侍問眼前晃了兩晃。

  「至少要這個數才行,否則一切免談!」

  「什,什麼?」

  李侍問氣的胡子亂顫,換做旁人早就樂的嘴巴合不攏,李信不愧是馬賊出身,一上來就獅子大張口,漫天要價。以李侍問的心氣,讓他低下頭去求那吏部尚書謝升已是不易,難道還讓他再去開一次口嗎?

  軍衛升遷原本是兵部分內之事,但皇帝為了限制兵部權力,凡將官升遷亦要經過吏部核准,所以這空白的告身若沒有吏部大印也做不得數。

  此時李信已經心知肚明,十万兩銀子已經入了國庫,走了戶部的帳,便等于是朝廷的錢,要回來的希望十分渺茫。不如抓住眼前的實惠,但十張告身他覺得少了點。

  陸九見倔老頭李侍問悶頭生氣,便出言譏諷。

  「李大人何等小器?不過讓您多出了十張白紙而已,老子們可是丟了十万兩銀子那!那是真金白銀,換你十張破紙還有什麼舍不得,那玩意還不是要多少便蓋多少印?」

  李侍問心道,你一介匹夫懂個屁,一個地方的官都是有數的,任職的告身豈能隨便印了?

  看到李侍問猶豫不決,李信故意高聲對陸九喊道:「巷子里的石牆不錯,很結實,高度也不低,正可當作城牆來次攻城演練,去把兄弟們都點齊了,半個時辰以后進行攻城演練。」

  這可把李侍問嚇壞了,這伙丘八們竟然要拿自家的院牆當城牆演練,損傷了院牆倒不打緊,事后再修便是,可后宅里住著女眷,万一……

  想到此處,李侍問緊咬牙齒,狠狠一跺腳,「也罷!二十張就二十張,本官再去取十張便是,將軍到時可不要再反悔!」

  李信暗笑,別看這些尚書閣臣們平日里耀武揚威,不拿武官當做一回事,現在又如何,不過略施加一點壓力,便承受不住,乖乖就范。

  「末將什麼都好,就是耐心不足,大人再聒噪几句,李信說不定就要變主意了!」

  李侍問聞言指點了李信几下,「記住你說的便好,本官去去就來!」

  出了軍帳,外邊軍卒哄聲一片,喊著讓李老頭快快還錢。數九寒天里,李侍問的腦門上依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他抬袖子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臉,又往家宅方向看了一眼,語氣放緩。

  「將,將軍可否讓本官與家人叮囑几句?」

  院子內的李侍問家人們早就被嚇得破了膽,讓他去安撫一番也好,省得他們再折騰出什麼么蛾子來。

  李家大門口已經被堆滿了軍卒們不知從何處弄來的柴禾,堆得滿階都是,門口坐鎮的石獅子上還掛著帶血的羊頭,下邊則是胡亂堆放的大腸下水等物。這一幕幕看的李侍問直皺眉,卻無可奈何,誰讓他惹了這些活閻王,捅了馬蜂窩呢。

  隔著大門,李侍問用顫抖的聲音向里邊反復叮囑交代著一些話,李信給了他足夠的隱私空間,讓軍卒們都遠離大門,所以他們之間說的什麼時斷時續聽的並不真切。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李信等的實在不耐煩了才讓陸九去趕人,可憐堂堂戶部尚書被軍卒們像抓小雞一樣拎住脖領子,扔出了軍營之外,也就是巷口之外。

  在一片不可遏制的哄笑聲中,李侍問灰溜溜的隱在人群之中。陸九回頭問李信。

  「十三哥,咱們真的拿十万兩銀子換那几張破紙 ?」

  李信點點頭,並沒有直接回答。別看那空白的告身只是几張再普通不過的紙,但它的背后代表的卻是權力。是時候離開京師了,皇帝的旨意兵部的調令本已都在手中,今日按計划理應起行,只等那李侍問將剩下那十張空白告身弄來,便可了無牽掛的離京赴任。

  日落西山,紫禁城文華殿隱在一片奪目的暗紅之中,殿中群臣早散,案頭一如既往的只點了兩盞蠟燭,燭光中若隱若現的身影正是大明當今天子在批閱當日的奏章。

  突然,寂靜的大殿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小太監由后門一溜小跑將紙條塞入秉筆太監王承恩手中,然后又是一溜細步輕聲退出了文華殿。偌大的文華殿又只剩下了君臣二人,王承恩搓了搓凍的有些煩發僵的刷怪獸,展開紙條一目十行掃了几眼,面現訝色。

  就在王承恩拿不准主意,是否打斷皇帝,將此事說與他聽之時,朱由檢發問了。

  「何事?」

  王承恩趕緊小心翼翼的回道:「東廠遞進宮來的消息,李信,李將軍從明時坊撤了,剛剛由安定門出的京。」

  「撤了?」

  朱由檢大為奇怪,不但走了,還連夜出京,難道李侍問經不住威脅將十万兩銀子又還給了他?隨即他便否定了這種想法,這種情況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的。

  「怎麼撤了?可有變故?」朱由檢放下朱筆,轉頭望向王承恩,在他的思維中,一定是出現了一些能夠左右李信改變主意的人和事。誰知那王承恩卻搖搖頭,亦是一臉不解的道:「奇怪,李信既沒得到帑銀,李侍問也沒占著上風,如何便走了呢?」

  這個結果大大出乎朱由檢的意料之外,難道李信生生忍下了這口惡氣,生受下這一大虧?心中不免對李信看輕了几分,有了李侍問謀奪帑銀的先例以后,如果李信不做出足夠的反擊,今后再有他的帑銀,一定會有更多的人跳出來做文章,到時候可就不是頭疼的問題了。

  但王承恩隨后的話,又讓朱由檢心里畫了几個圈。

  「李大人中途曾返回大明門,回了戶部,又去了一趟吏部!再回家之后,李將軍就撤了!」

  朱由檢若有所思,這倒有意思了,李信突然撤走肯定事出有因,李侍問究竟中途返回戶部和吏部做了些什麼,他隱約抓住了一些思緒。

  「去查查,李侍問去吏部都做了什麼!」

  王承恩應諾退下,朱由檢臉上陰晴不定,一雙眸子在搖曳的燭火映照下,扑朔迷離,顯是在天人交戰,最終他長嘆一聲,面色恢復如常。

  ……

  李信帶著隊伍在一片低調中悄然離開了北京城。送行的人只有京營提督方正化,看著百騎騎兵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他心中著實為這位李將軍捏著一把汗,前方等待他的或許有數不清的陷阱,能不能一一躲開,便看這小子的造化了。

  誰都沒注意,在城外關廂巷子里也有一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李信一行人離開,然后在一片落日余輝中悄然隱去了身形。

  關廂里的居民不少都已經返回居所,很多民居上的煙筒冒起了裊裊炊煙,其中關廂最北邊的一處磚瓦院落里一個身影利落的進了院子,拉門進屋。

  屋中炭火盆子里石炭燒的嘶嘶作響,一群漢子圍坐在火盆前,房門拉開一陣冷風灌進來,一道瘦消利落的身影閃了進屋。

  「靳兄弟快烤烤火,那小賊離京了?」

  那瘦消身形的漢子,擠在眾人中間,冷聲道:「走了,只帶了百十人,看樣子是那日埋伏未能全殲的騎兵!」

  看樣子几名漢子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黑色棉袍的連鬢大胡子,他看了那瘦消的靳姓漢子,問道:「據說隨行有十万兩白銀,可見到銀車?」

  瘦消漢子搖頭道:「百十人俱是輕裝離京,連裝載行李的馬車都沒有,完全便如行軍急進一般!」

  大胡子疑惑道:「難道情報有誤?不應該啊!」隨即便是一陣輕嘆:「若是劉大人仍在,咱們兄弟也不至于如老鼠般躲藏于此……」

  有人嘆道:「那皇帝老儿竟如此信任這馬賊,兄弟們始料不及,看來要另想辦法!」

  大胡子輕蔑的哼了一句。

  「李信不過是跳梁小丑,大哥與二弟早就在前邊等著他了,量他也活不過明日。咱們兄弟的主要任務是營救大人出獄!」

  「皇帝親自下的旨意,想翻案談何容易?如今有銀子都沒處使去。」

  大胡子哈哈大笑。

  「誰說沒處使的,臨來前七爺有交代,此番關鍵便在兩人,只要打通了此二人關節,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眾人齊問接下來該如何做,銀子該使往何處。

  大胡子掃視了一遍屋中眾人,「小四一會便進城,通知他們將銀子准備好,要二十万兩,咱們先去拜會拜會那禮部右侍郎張四知。」

  竟然是他,眾人低聲叫好,又紛紛攛掇大胡子說說那第二個人物是誰。那大胡子卻眉毛一擰,「只有此人說項成了,接下來那人才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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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宿黑店

  京師西去的官道一片蕭索,一路之上所見淨是破敗荒廢的村子,李信等人行至昌平天空便飄起了鵝毛大雪。前方燈火搖曳,似有打著幡的客棧。

  李信暗暗奇怪,韃子不過才退走几日,如何這客棧的買賣便重新支了起來。他們此番西去大同府有兩條路可選,一條在南面,走房山,途徑紫荊關,由廣昌進入大同府。另一條則在北面,走昌平出居庸關,途徑懷來衛、宣府三衛、万全左衛緊貼著邊牆進入鎮虜衛。李信選的便是這北面一條路線,雖然危險但勝在路近,又可實地調查一下大明邊牆的被毀情況。

  等一行人走近了才發現所謂挑幡營業的是一座類似大車店的院子,是供西去貨商歇腳過夜之用。雖然亮著燈,但以李信觀察,應是沒有多少人可供住宿。這正合他心意,百十兄弟們正好都可以進屋烤著火好好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儿便可日行百里。

  院子的門並沒上鎖,只是虛掩著,李信與陸九下馬剛推門進去,屋裡面便聽著了動靜,出來一個十几歲的小伙計,滿臉殷勤堆笑。

  「几位爺住店?」

  話沒說完,便被李信后邊的陣仗給嚇的把后半截話縮了回去,上百鐵甲騎兵,氣勢洶洶,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遭遇了土匪馬賊呢。

  「好,好漢們?俺們這店剛,剛開門,韃子把能搶的都搶走了,小店實在沒啥……」

  李信哭笑不得,竟然被小伙計當成了打家劫舍的馬賊土匪。也難怪小伙計誤會,兄弟們身上的鐵甲還是在多爾袞大營中劫掠而來,經過數月苦戰,早就斑駁破舊的沒了模樣,又由于急著趕路,李信三衛總兵的將旗也被卷了起來,如此一支沒有旗號的人馬被誤會成馬賊也沒什麼奇怪的。

  陸九干笑一聲,與之輕聲細語的說道:「小兄弟別怕,咱爺們是大明……」突然覺得李信狠狠在背后捅了他一下,忙改口,「大明官軍,怕個甚來!」說罷一指黑洞洞鐵甲林立的騎兵們。

  「百十個人一齊住店,地方夠不?」

  聽說是大明官軍,小伙計面色將將才緩過一點來,皮笑肉不笑,結結巴巴的回答:「夠,夠是夠了,得擠一擠!」

  擠一擠完全沒問題,重要的是現在天降大雪有個地方擋風遮雨,烤烤火又能取暖才是正經。

  小伙計引著李信和陸九去看那客房,所謂客房不過是一間長方大屋里起了南北兩鋪大炕,李信上下打量一番,連炕上帶地下睡百十人雖然擠,卻也塞的下。于是點頭,對那小伙計說道:「不錯,就住這里了。」

  聽李信決定住在此處,那小伙計兩眼放光,這兵荒馬亂的時候,生意本就慘淡,百十人一夜之間同時住店的機會可不常有,態度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好漢們,啊不,軍爺們要水要碳,盡管吩咐小的,對了,軍爺們打算住几日……」

  小伙計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陸九煩了,便道:「有熱乎飯食盡管都端上來,錢不是問題!」兄弟們連夜頂風冒雪趕路,早就餓的透心涼,吃上几口熱乎飯正好可以緩緩凍僵的身子。雖然內府撥付的十万兩銀子被戶部李侍問搶了去,但他們這次南征北戰韃子的運輸隊也沒少搶,是以也積攢了不少金銀,如今正好派上大用場。

  陸九又陸續提出了不少要求,那小伙計自是一口都應承下來。最后還是李信攔住了那小伙計,「天晚了,其他的都不必准備,只將取暖的石炭准備充足便可。」

  小伙計點頭應下出了房門,李信仔細打量了一番這間擁有兩鋪大炕的屋子,按照他前世的標准應有至少二百平以上,擠下百十人倒勉勉强强。剛想安排人排隊進屋,一旁陸九卻不滿的道:「十三哥如何只讓他准備石炭?怕咱們花不起錢嗎,還是怕那小伙計做不來這許多人的吃食?風雪寒天里喝上晚熱湯,給兄弟們解解乏多好!」

  李信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大軍在外,不得不小心,何況咱們不是還帶了剛煮完的羊肉,就著饅頭墊吧几口便成。你去通知外邊的兄弟們,用咱們自己帶來的草料,喂完戰馬之后便排隊進城,安排三班衛哨值夜!」

  「十三哥也太過小心,不過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又能折騰出什麼么蛾子來?再說這場院外有柵欄,里邊又都是咱們兄弟,若是有賊人想偷襲,也絕占不了便宜去!」

  片刻功夫便有一對老夫婦扛了粗陶火盆與一籮筐石炭進屋,老頭子長的干瘦弱小,見著兩個連鬢胡子的鐵甲大漢,竟嚇的一哆嗦,手中鏟煤的小鐵鏟竟咣當一聲跌落在地。一旁老婆子則淡定的緊,小聲埋怨老頭子沒用,膽子小,又一面對著李信和陸九賠罪。

  粗陶大盆被放在最里的牆邊,牆上還開著個寸把見方的小洞。兩個人熟練利落的將煤鏟入粗陶大盆,以尋常柴火引著,眼見冒了煙都從那直通牆外的小洞里被吸了出去。

  老夫婦引著火后便退了出去,老婆子臨走還跟李信套了一陣近乎,讓他需要什麼直管開口,又吧啦吧啦說了一通自家現在難處與昔日的輝煌。他家原本在此處日子過的還算富裕,直到崇禎朝京師都兵荒馬亂,這才走了下坡路。大儿子被募了兵,前年去遼東就再沒回來,二儿子這回韃子入寇又走失了,到現在也沒個音信,本來還有個女儿又被天殺的韃子給擄走了,到現在只剩下老夫妻兩個與小儿子相依為命。

  李信一陣嘆息,兵荒馬亂打起仗來,最先倒霉的總是百姓,便答應走時會多給些房錢。老婆子得了李信的許諾這才歡天喜地的去了。

  趁著軍卒們喂馬的功夫,李信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取出早就涼透梆硬的饅頭與熟羊肉胡亂吃了几口。陸九也跟著啃了几口涼饅頭與熟羊肉,一邊還在埋怨李信想多了,不過就是弄點熱湯來暖暖身子,又有什麼大礙的。

  李信也不去于之爭辯,只默默的啃著饅頭和熟羊肉,陸九的脾氣他很了解,是個典型外冷內熱的人,別看他平素里跟誰都一副凶悍模樣,戰場上又殺人不眨眼,實際上也有他可親天真的一面,只是很少表露罷了!就如眼前這一番抱怨,他倒不是疑神疑鬼這大車店有問題,而是想讓他們養成一個事事謹慎的習慣,切莫因為細節的考慮不周而吃了大虧,一旦木已成舟就悔之晚矣了。

  「快吃,吃完了巡夜去!」

  等陸九跟著李信在此出現在軍卒面前時,臉上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峻。所有人排隊按次序進屋休息,李信和陸九則領著十几個人負責夜間的警戒。

  隨著夜色漸深,鵝毛大雪越下越小,最后竟然停了。李信按照整個場院的地形將十几個人分成明暗兩撥警戒,明哨是擺在柵欄內側明處的哨兵,暗哨則是躲在明哨之后,隱藏住身形,很難為外人所發覺的哨兵。如此做的好處便是若有人想偷襲軍營,即便干掉了柵欄內的明哨,藏在暗處的暗哨仍舊會第一時間示警。

  約莫著天才過了一更,李信開始了他的第五次的巡營,直走到場院東側,突然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警覺之心陡起。

  仔細尋找才發現是只肥碩的野兔。李信一時間便起了將之射殺改善伙食的心,整日里啃那腥膻之極的熟羊肉已經讓他倒胃之極。由于他沒有隨身攜帶弓箭的習慣,身邊只有一柄雁翎刀,但他若是抽刀出鞘,又怕將那野兔驚走,于是,躡手躡腳一點點的向前挪動,准備將其活捉。

  誰知那野兔警覺的很,立刻便發現了附近有危險,一蹦一蹦向柵欄外而去,只是地面上新積的雪松軟,使之行動不便,跑的並不快。

  只見那野兔几下起落便來到柵欄邊鑽了出去,李信這才發現這一出柵欄不顯眼處竟有個能容一人鑽出的破洞。李信想也不想便也跟著鑽了出去,到嘴的兔子肉,如何能讓他跑了。

  出了院子几十步遠便是官道,能否抓住那兔子便在這几十步之間,李信發足狂奔,最后一個飛扑,一雙肥厚的兔耳朵被揪在手中。

  不覺笑道:「兔爺莫怪,進了李信五髒廟是你的福氣!」

  突然官道遠處一陣馬蹄疾響由遠而近,一前一后兩匹快馬拐過前方樹林出現在李信面前,想躲卻是晚了。

  馬上之人都舉著火把,李信突然覺得其中一人甚是面熟,竟是那突然消失在京中的黃小弟。那黃小弟顯然也認出了李信,勒住胯下大青馬,驚道:「李兄如何在此?」

  李信几次巧遇這黃小弟,心中已經隱隱覺出其中有怪異之處,尤其此次見面,仿佛一早便料定了自己在此處一般,只是他未必便存了惡意。笑道:

  「世界真小,我們又見面了!」

  那黃小弟卻是一臉的焦慮,脫口道:「這是黑店,李兄盡速離開此地!」

  說罷馬鞭揚起,帶著隨從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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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鈞一發

  黃小弟丟下一句黑店便打馬而去,將一臉莫名其妙的李信留在當場,怎麼抓個兔子還抓出插曲來了!電光石火間,李信立即便覺出不妙,那黃小弟分明是為了示警而來,雖然猜不透他從何處得知的消息,但聯想到北京城中台基廠那血腥一夜,以及他適才緊張的神情,料定必然有人准備針對自己。

  這可愁懷了李信,總不能因為一個毫不知根底人的一句話,便召集起所有人撤離這大車店吧。可如果黃小弟所言為真,留在這里万一被敵人圍殲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李信由破洞鑽回場院,手里的野兔他已經無心打理,在見到陸九之前終于下定了決心。

  「去將所有人都喚醒,一半留在屋里,一半出來警戒!」

  陸九見李信面色陰沉,手中還拎著一只野兔,打趣道:「十三哥手上這野兔雖然肥大,可還不夠兄弟們一人一口的吧,不如咱兄弟倆……」

  李信打斷陸九正色道:「有人示警,此地危險,兔子稍后再吃,整只給你都沒問題!」

  陸九一驚,怎麼住個店還住出危險來了,原本他以為李信之前的小心謹慎有點多此一舉,現在看來這些大明子民們未必便都是良民啊。

  陸九令人去屋里叫人,自己則往大屋旁那幢小屋走去。李信一把抓住他胳膊。

  「你去作甚?」

  「還能作甚,兩個老家伙演的好戲,自然要抓來先審問一番!」

  李信囑咐道:「別傷了他們性命,万一傷及無辜,便悔之晚矣了!」

  陸九一腳踹開小屋房門,只見裡面空空如也,哪里還有半個人影,不但兩個老家伙,連那小伙計都不見了。李信心道不妙,原本他只是將信將疑,但老夫婦與小伙計無緣無故失蹤,事情蹊蹺無比,現在看來,黃小弟的示警應該是真的。

  院子里原本稀稀拉拉點了几只照明的火把,立即令人將所有火把熄滅,如今敵人在暗,我在明處,點起火把等于是在敵人之路。

  陸九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十三哥,咱們躲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現在就撤離此地,反正騎兵跑的快,那些人未必追的上!」

  李信搖頭拒絕,現在的情況一動不如一靜,對方說不定就在等著自己倉皇逃竄呢,到時候在半路埋伏,然后來個一網打盡。但守在院子里也不是上好的選擇,他們這百十人都是騎兵出身,最不擅長的就是防守步戰。現在形勢逼迫到頭上也沒有辦法,只好趕鴨子上架。想到此處,李信馬上改變了先前的策略,對陸九道:

  「你將大屋內剩下的五十人帶去守住后門。一旦有人來襲,只要能堅持到天亮便是勝利!」

  昌平州作為京師北部門戶的一座重鎮有重兵把手,此處爆發戰斗,昌平駐軍肯定會知曉,黑夜不便行軍,只要天一亮,便能派援兵來。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一般,直盯著場院柵欄外的官道與樹林,生怕漏過一點可疑行跡。但大家直挺到三更天也沒見異動出現,開始有人懷疑,老夫婦的失蹤或許與偷襲無關,万一他們怕這百十人當真是土匪,怕傷了性命躲出去了呢?

  但李信很快便告誡大家不要抱有僥幸心理,敵人很可能便是准備等大家心里松懈之時再突施偷襲,所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突然有人驚叫一聲。

  「快看,火光!」

  李信循著那軍卒手指望去,果見樹林伸出似乎有著點點若隱若現的火光,若不仔細觀察還真難發現!

  「騎弓,騎弓,都把騎弓准備好!」

  所有軍卒聞言,將背上的騎弓抽了出來,又搭好羽箭,只等敵人進入射程便万箭齊射出去。李信的騎兵都是馬賊出身,馬刀使得出神入化,騎弓也有一套。加上又有一人多高的柵欄作為寨牆,想翻進來並不容易,所以李信心里還是很淡定的。

  李信唯一擔心的是,他們攜帶的羽箭數量並不多,每人不過二十支,也就是說二十輪齊射過后,他們只能用馬刀和雁翎刀來抵擋敵人的進攻了。

  可是過了好一陣,想象中的進攻並沒有出現,大戰前的這種平靜,給人以巨大的壓力,壓的大家伙喘不上氣來。李信忽然覺得一切豁然開朗,這些日子來莫名其妙的遇襲似乎都被一根線串了起來。從台基廠的刺殺,到陸九剿賊的被陷害,再到今日可能出現的偷襲,都是一環緊扣一環,說明有人欲置他于死地。

  除了幕后黑手是誰不得而知以外,一切都越來越清晰。當然,線索也不是一點都沒有,那黃小弟必然與這幫人有著千絲万縷的關系,他有點擔心,黃小弟數次來幫自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個念頭剛在腦中蹦出來,只聽一陣鳴鏑破空,瞬間便有無數支火箭如冰雹般呼嘯而下。綁著火油布的羽箭釘在木質大屋之上,很快便燃了起來。

  借著微弱的火光,李信依稀見到敵人們似乎還離得很遠,這伙人顯然用的是射程遠高于二石騎弓的步兵硬弓。再看陸九所防守的后門處則沒有一絲動靜,看來敵人的數量並不是很多,否則四面圍起來一通猛射豈不更好。

  又是四五輪箭雨過后,大屋被徹底引著,火借風勢,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勢。救火肯定不成,由于火光衝天,原本在場院中隱藏的軍卒們都無所遁形,成為對方步兵硬功的活靶子。好在大伙都穿著鐵質的鱗片札甲,羽箭雖是硬弓射出,但畢竟距離太遠,射入院子中時力道已經失去了大半,只要釘在札甲身上,傷及皮肉在所難免,性命卻是無甚大礙。

  柵欄外的敵人來的突然,突然間便殺聲大作,軍卒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竟然被他們几乎直衝到柵欄跟前。

  包括李信都被震撼住了,這伙人的戰术極為奇怪,忽快忽慢,似乎目的便是讓人跟不上節奏,而徹底將對方打蒙。李信深吸一口氣,用力怒吼!

  「騎弓准備,射!」

  驟然間,第一輪齊射的羽箭如暴雨梨花般籠罩在柵欄外敵人的身上。

  「再次准備,射!」

  第二輪羽箭也齊射出去,兩輪齊射之后,柵欄外的進攻節奏顯然變慢了。忽然,有馬蹄刨地,戰馬嘶吼聲自柵欄外傳來,緊接著于火光映照下,只見數條繩索被拋了過來。啪嗒几聲,繩索末端的鐵鉤子鉤在柵欄與大門之上。栓在鐵鉤子末端的繩子隨著戰馬唏律律怪叫被繃直。木質的柵欄開始隨之搖晃。

  李信臉色劇變,不好,敵人要將柵欄拉倒,如果被其得逞,他們將會毫無阻擋的衝進來。千鈞一發的時刻,李信也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不怕死的都跟我來!」李信几個起落便奔至柵欄邊,腳等地面用力一躍,雁翎刀揮起劈落,繃緊的一根繩子應聲而斷。軍卒們立即明白了李信的意圖,紛紛有樣學樣跟著去砍鉤住柵欄的繩子。

  外邊的敵人如何能如此輕易便讓人將繩子砍了去,本以停止的步兵硬弓再次齊射。羽箭帶著尖厲的破空之聲呼嘯而至,立即便有數個軍卒中箭倒地。就連李信胸口也中了一箭,幸虧鐵質鱗片札甲防護弓箭的性能極好,他只覺得胸口仿佛被重錘狠狠敲了一下,立時便有呼吸困難之感。

  眼見繩子被一一砍斷,李信果斷的下了撤退的命令,但不幸的是,場院大門被轟然拉倒,外邊爆起一陣歡呼之聲

  大門被毀,防守優勢漸漸失去,李信已經做好了隨時肉搏的准備。再看后門陸九那里仍舊沒有動靜,他几次派人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敵人很可能會在那里埋伏,只等他出現漏洞,再施偷襲。

  這一回,敵人們果真不再矜持,而是如排山倒海般涌向被毀的大門處,李信沒有半點猶豫,右手握緊冰冷的雁翎刀,第一個衝了上去,必須將這個缺口堵住,否則讓敵人衝進來,便是大羅神仙也難再救他們。

  臨場作戰比的不是技巧也不是狠辣,而是臨危不懼的心理素質,古時作戰大多愛强調要求士兵兩點,一是口中有唾,二是握得緊槍。

  人在緊張的時候口中會發干,所以口中有唾便是指士兵的心理素質。握得住槍也同樣如此,一個戰士只有擁有堅定決心與意志,才不會輕易撒開手中的武器。

  李信咕隆一聲咽了口唾液,右手緊握雁翎刀橫掃出去,他只覺得阻力變大,緊接著臉上頓感一片濕涼,一顆人頭隨之翻滾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緊接著雁翎刀又反向划了出去……

  也許是柵欄承受了太多的力道,竟然在毫無征兆的情形下倒了一大片,滿身鮮血的李信心底一片冰涼,與此同時身后亦突然暴起了震天的喊殺聲。

  果然,后門處同樣埋伏著敵人,就在正門柵欄牆倒下一片的當口發起了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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