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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反轉

     「緝事廠,原來是個太監,好你個刀疤臉,官面的飯你也吃得下去!」大當家臉色陰沉如水。

這緝事廠和六扇門都是本朝的兩大秘密衙門,只不過前者是內衛,直屬於內廷,後者則隸屬於兵部,二者的性質都一樣,插手江湖紛爭,追蹤朝廷要犯,只不過緝事廠還有個檢查百官的職責,若是碰上昏君當國,少不得要弄出一系列冤假錯案、政治傾軋來,名聲向來不好,而檔頭就是其中的高級打手。

「只要能填飽肚子,什麼飯吃不下去,你們SX刀匪鬧了那麼大的動靜,大當家你在通緝榜上可是赫赫有名,把你送進去了,至少有賞銀千兩,併肩子上!」

刀疤臉當頭,畢竟是曾經一人一刀打出虎窟山基業的男人,雖然筋骨已老,但刀法老辣狠厲,招招不離要害,只見寒光凜凜、冷氣森森,刀光化作數十道光影,連綿不絕。

大當家畢竟是肉體凡胎,連打帶退,忽地將腰間皮帶抖開,露出一條銀白色的軟刀,經百鍛大匠反覆錘煉而成,能硬可軟,這九尺大漢,使出的刀法反倒是陰毒的很,似鞭似刀,空氣中甩出連連的『噼啪』響聲,形成丈許的刀花,二人一時間不分上下。

白先生和粉姑見狀,連忙強攻,三人打一人,一時間大廳響成一片,桌椅板凳碎了滿地;大當家不愧是把橫練功夫練到家的人物,一身子腱子肉像是波浪一樣的起伏,就是不著力,以一敵眾,居然還不落下風。

「大當家的,你可別以為你的那些兄弟會來救你,桃姑找了些青樓的關係,運來了好些娘們,現在他們怕是還沉醉在溫柔鄉里呢,」白先生陰沉沉的笑道。

裡面在斗,外面也不閒著——

「女俠,講真的,道爺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就不能先把我送下去?」

「沒空!」馮真真回道,迎面衝來了十來個強盜,腳尖一蹭,青鋼劍頓時出鞘,『唰唰』幾聲,已抹過了三個人的脖子,速度快的讓人不可思議,她的師傅曾經說過,女子天生力氣就不如男,所以要學功夫,只能學劍,因為劍術是最講究技巧的;雙腳同時離地,劍尖輕佻,在半空身子就轉了開,連人帶劍化作一朵並蒂蓮花,將其中幾人緊緊包裹,瞬間挑斷了四人的腳筋,中招的幾人早已翻到在地,痛暈了過去。

李道士嚥了口吐沫,女俠的劍術很高,殺氣更重,殺人都不帶眨眼的啊,不過盞茶時間,這幾位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地上的一灘血證明存在的痕跡。

「剛剛已經探過,那幾位賊首正在內訌,趁著機會,多殺幾個小賊,就當是為百姓除害,我幫你吸引山賊的注意,你可以從小路偷摸下山,去燕子磯,在那裡等我。」

「那多不好意思,哪有讓姑娘你給我墊後的道理,」李道士剛想裝上幾句,就見四面八方亮起了火把,看來他們的行動已經被發現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馮女俠,咱們後會有期!」

「……」馮真真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不要臉到了光明正大的地步。

而在另一邊,大當家以一敵三鬥了三十個回合,漸有不支,而就在這時,那位檔頭欺身而上,雙掌從腰間一抹,掌心通紅,像是毒蛇一樣往前一探,大當家如遭雷擊,猛的噴出了大口的鮮血,哪怕以他一身的硬功夫,也傷了臟腑。

這一掌喚作內陽掌,屬於大內武功,這大內武功可不是什麼武林絕學,而是只有太監才能練成的本事,因為太監****已斷,體內陰陽不調,但一些常人難以練成的技巧對於他們來說反倒簡單的很,這內陽掌便是用外勁裹著內勁傷敵,透肉入體,最為陰毒,故又稱作斷子絕孫掌。

檔頭這一掌拍出,又退了回去,尖笑道:「大當家的,你就隨雜家走一趟吧,刑部的大牢就等著你這種人呢!」

「殺人放火受招安,刀疤臉你打的倒是好算盤,只是不知道你兄弟願不願意跟你走一路!」

大當家的話音一落,青銅槍頭從暗處捅了出來,白先生的一時不查,腰部當即被捅了個窟窿,艱難的轉過身,只見金錢豹子趙山客正面色平靜的看著他。

「為,為什麼!」機關算盡,卻沒料到自家出了個叛徒,白先生死不瞑目。

「發財我願意,當官我不願,頭領,莫要怪我,」趙山客話音未落,槍尾用力一轉,槍頭不停的繞著圈,或點或扎,突個不停,這一招喚作『落雨梨花』,是楊家槍的本事。

刀疤臉連忙用刀迎敵,心思卻是一沉,這頭趙豹子的來歷他清楚的很,本是邊軍小校出身,後來受到上級的栽贓,軍功被奪,自己的小妾更被搶了過去,費勁心思報了仇後,這才落草為寇,加入了虎窟山,但這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沒想到他的仇恨居然未有半點消減,反被對方給利用了。

一時間局面反轉,趙山客纏住了刀疤臉,而大當家無了糾纏,將一身的本領都施展了出來,左刀右掌,殺的那檔頭汗流浹背,幾次三番陷入險境,畢竟對手可是江湖一等的高手!

粉娘子桃姑見狀,連忙將身子一翻,使出《暗器打術》中最難練成的打鏢手段——燕子十三針,先是鷂子翻身,繼而腳尖連點,在半空中變化了數個身形,手指在身子遮擋之處連連彈動,十來道寒星飛射,幾乎同時命中了大當家的背上。

她這針上都淬了蛇毒,見血就化開,任你功夫在高也救不了性命,剛松下心神,忽然覺的不對,這大當家的背上居然滿是汗珠,以他的橫練功夫,就算是受了重傷,毛孔也是封閉的,怎麼會流汗?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只見已經倒地的大當家猛的一個轉身,手中砸出一物,正中桃姑的小臂,『咔嚓』一聲,骨頭都斷了開,原來是對方經常握在手上的鐵核桃,除了橫練功夫和刀法外,他還有一個殺手鐧,就是這打暗器的手段,走江湖的,技多向來不壓身。

而這毒針之所以沒有見效,便是因為針頭剛一入肉,就被層層的肌體包裹住,根本就沒機會見血,這也是大當家的背部為何會流汗的緣由,氣勁控體,他的橫練功夫已經到了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境地。

桃姑見事不可為,恨恨的看了對方一眼,握緊斷臂,一口氣撞出了窗外,而刀疤臉同樣如此,虛晃一刀後,往虎皮座一靠,從椅子下面竟然冒出了一個大洞,直接滑了進去,趙山客緊跟其後,同樣跳了下去。

至於這緝事廠的檔頭,就沒有江湖中人那麼快的反應,最終被大當家一把捏住了脖子,雙眼凸起,折成了九十度。

「鷹爪孫(江湖黑話,指官兵),該死!」

正當大當家喘了口氣的時候,人影一閃,一團紅影,帶著一道寒光,在磚瓦破裂聲中,從房樑上斬向了他的腦袋!

劍不輕出,出必索命!

刀疤臉踉踉蹌蹌的從山道中往裡走,後面的腳步聲隱隱約約傳來,他知道這是趙山客,他同樣知道這山裡的機關密道,不過關於山中的最大機密,自己卻從未對人說過。

「是你們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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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燕子磯

     乘著天黑,李道士偷偷摸摸的下了山,原本的哨崗已被馮女俠吸引了過去,大多空置,所以他有驚無險的跑到山口,而在山口的左右有兩處木札成的瞭望台,橫著一圈圍欄,作為寨子的第一層防護手段。

李道士嚥了口吐沫,上面隱隱約約的還有好幾道身影,在板牆上面,似乎還架著幾座硬弩長弓,這些可都是官兵才用的玩意,射程遠,力度大,擦到邊就能扎死人,屬於古代版的大狙。

不過,道士回頭一看,只見在山頭的方向,光亮更大,人頭攢動,似乎還著了火,而山寨的大門敞開著,沒有多少防備,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咬了咬牙,天這麼黑,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下面的是誰人?」結果剛爬到一半,黑暗之中就傳來一聲吼聲,我靠,這都能被發現,不是說古代人都有夜盲症的嗎,騙人的吧;這下他也不匍伏前進了,撒丫子往前衝,很快就跑出了大門。

瞭望台上的強盜也不是吃乾飯的,能駐紮在這裡的,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手,箭步一跨,抄起硬木弩,拉起弦,瞄準了狂奔中的道士,『嗖』的一聲,這支弩箭擦著他的眉角射了過去。

李道士小心肝一顫,魂都要嚇掉了,按照自己的血量,中一記就是成仙得道的節奏;而人在緊張的時候,往往會呼吸加快,瞳孔放大,腎上腺素飆升,身體會生出一種燥熱的感覺,心臟在『砰砰』的跳動中,而這種身體狀況,則影響了關二爺在他的體內留下的東西——腕部的三支刀痕。

「嗷!」道士猛的甩了甩手,只感覺腕部好像被烙鐵印了一記似的,又疼又燙,心裡暗罵真他娘的不是時候,自己以前琢磨這刀痕也不是一次兩次,用盡了辦法,半點效果都無,如今正在逃命的關頭,它卻突然冒了出來,關二爺,你這不跟我師傅一樣坑人嗎?

正這般想著,忽然一支拇指粗的硬木箭歪打正著的釘在了腰部,衝力逼的自己翻到在地,頓時暗道完了,這下自己再也跑不動了,而且又沒有止血的手段,箭頭要是再戳了個腰子,直接能疼死,要多慘有多慘,師傅老頭,記得在陰司給徒弟我要個號,咱要投胎去了,可是道爺我還不想死啊!

結果咬牙閉目半晌,李道士發現除了一開始的劇痛外,居然就沒有其他的感覺,連忙睜眼一看,只見身體的表面覆蓋了一層金光,那隻射來的箭頭早就被折斷了,老臉一紅,原來沒死成,那自己剛剛的慘叫亂吼有個毛用,不過這層金光怎麼這麼眼熟,不就是當日關二爺下凡時自帶的視覺效果嘛,原來這玩意還有防禦功能,低頭一看,那三支刀痕中的一支,已經變的淺薄了許多。

有了這一層防護,李道士終於不再顧及,低著頭往前衝,一口氣跑出了五六里路,終於擺脫了後者的追逐。

「你娘的,終於不用再伺候那老娘們了!」

燕子磯是在虎窟山二十里外的一處老祠,小峰環繞,百年前名聲頗大,還有朝中的大官人親手提的詞,後來因為胡人時常過來打穀子,加上地勢偏僻,這處宗祠就荒廢了下來,後來聽說連死人的靈位都不見了,就再也沒人光顧了,李道士大白天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了此地。

這老祠地勢頗大,數十丈的方圓,除了破舊的大堂外,後面還有一個三進三出的院子,擺著不知什麼年月的棺材,足足有四五十座,連棺木都有些腐朽爛掉,有的憋著,有的鼓起。

「丑娘!」李道士提聲道,無人回話,你娘的,這小娘真是白養活了,快一個月不見面,不僅沒急著找道爺,現在居然連一個屁都不放,沒良心啊沒良心,自己待她那麼好,供她吃供她穿,沒想到卻是養了個白眼狼,道士越想越氣,一腳踹在了老祠裡的棺材上,頓時把棺材板踹開,露出了半截屍體。

一陣屍臭從其中傳來,那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起來,舊時的棺材用鉚釘釘死,所以氣體不流通,裡面的屍體保存完好,而一旦漏氣,渾濁的氣體洩出去,屍體就會脫水,造成『放氣』的現象,這並不是屍變,只是正常的自然反應而已。

李道士嚇的連忙將棺蓋合上:「抱歉,抱歉,一時腳誤,一時腳誤,您在下面好好歇著,有事沒事別上來。」

正拍了拍胸脯,暗自鬆了口氣,耳邊忽然動了動,頂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連忙抬頭看去,只見除了木樑蛛網外,沒有活物,難不成是蜘蛛?不過這聲音是不是有點大了,又有注意到,棺材的附近有一圈黃濁的粘液,絕對不是一般的動物留下的。

剛這麼想著,前院又傳來了動靜,連忙跑了過去,只見一身是血的馮真真站在門口,手中的青鋼劍斷了一半,踉蹌了幾下,一口氣栽倒在地。

「喂,女俠,你怎麼傷成這樣?!」李道士連忙把她抬起,身子輕飄飄的,說不定還不足百斤,左右看了看,找了塊乾淨的草地,把她平放在地,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捶胸還是人工呼吸,道士一時慌了手腳,看著肩膀上那不斷流出的鮮血,一拍腦袋,娘的,先止血啊!

『撕拉』一聲,剛扯開對方的肩衣,那口斷劍就貼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馮女俠的雙目精閃閃的,那是劍術到達一定境界的標誌,功成之後,十丈內外,蒼蠅蚊蟲都能看出雄雌來,這樣殺人才一殺一個准。

「你在做什麼?」女俠的音調又清又冷,似乎稍有不對,就要下殺手。

「美女,不是,女俠,我是在給你止血啊,」天地良心,這一次李道士真的沒有別的念頭。

二人雙目對視,好半晌,女俠才收了劍,冷冰冰的道:「腰間荷包裡有一個瓷白瓶子,那是止血的藥,有任何想法,刺瞎你的眼珠。」

李道士嚥了口吐沫,本來是沒什麼想法,現在被這麼一提,想沒有也不行了,這女俠只是一張素臉,卻有月宮仙子的美態,只是眉尖那抹煞氣,一看就絕非尋常女子。

撕開血衣,透著月色,只能看到半處香肩,上面是嬰兒嘴般的血口,一抽一抽的,泛著黑色,冷風一吹,看的人頭皮發麻,這是中毒了?

「那個,女俠,傷口要不要先清理一下,不然容易發炎啊,女俠?」李道士低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馮女俠已然暈了過去,眉頭時不時的糾著,似乎在忍受鑽心的痛楚。

「哎,姑娘家家的,呆在家裡化化妝,繡繡花多好,非要去做女俠這個又危險,又沒什麼發展前途的職業,何必呢,何必呢。」李道士嘰嘰歪歪,開始了救治傷員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馮真真睜開了眼,突然發現自己外衣盡被褪去,蓋在上身的是一件陌生的道袍,連忙坐起,右肩忽然一痛,原來的傷口被厚厚的白布包裹;直露出兩條粉藕一樣的手臂,玉目掃了一圈,褻衣還在,身子未被污掉,頓時鬆了口氣。

「啊,女俠你醒了,要不要來一個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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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山蜘蛛

     『珰』的一聲,那口青鋼斷劍插在了門板上,距離道士的腦袋只有半尺之隔。

「……」

沉默了半晌,李道士一蹦三尺高,連包子都顧不上吃了,又氣又怒:「女俠,做人做事得講良心,道爺我昨個大半夜的去幫你買酒、清洗傷口、包紮,為了怕你著涼連衣服都給你披上了,道爺我對你這麼好,你回頭就給我一劍,胸大就可以沒良心嗎?」

馮真真沉默了半晌,道了一聲:「多謝。」

李道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這才哼哼唧唧的坐了下來,摸出了個包子,「素肉餡的,三文錢一個呢,當然,用的是你的錢。」

馮真真接過,小口的吃了起來,大約也是餓急了,像是松鼠啃栗子一樣,頻率很快,李道士斜眼看著,忽然嘿嘿一笑。

馮真真臉一紅,「你笑什麼?」

「這才像個姑娘家嘛,每天僵著臉幹什麼,又不是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是誰?」

「一個腦子壞掉的老女人。」

馮真真的頭髮散亂著,那根用來繫住的草繩不知被丟哪裡去了,但是人姑娘的發質好,不僅沒有亂糟糟的,反而平貼在兩頰上,多了一絲婉約的氣質;李道士從五里外的莊子買了五個包子,他吃了兩個,女俠吃了三個。

「丑娘呢?那個沒良心的小娘在哪裡,」李道士貌似隨口道。

「我把她安頓在了一戶民家,天天喊著要找你,如果不是此事實在過於危險,我早就把她帶過來了。」

「嘿,小沒良心的,」李道士心滿意足,又道:「你這傷口是被誰弄的,我幫你檢查的時候,裡面似乎還有些微的毒性,是不是大當家,他的武功似乎很厲害。」

「不是,他被我殺了,這道傷,是虎窟山寨主刀疤臉造成的。」

「刀疤臉?」

事情的經過很是奇特,在內鬥結束之後,馮真真覷得一絲空機,使出家傳劍法中最拿手的一招——破寒曉月,此招乃是一劍刺敵的殺招,有進無退,有敵無我,精氣神被催發到了頂點,只一招,就削掉了大當家的腦袋。

二者的差距當然沒有這麼大,單論硬實力,這大當家還要高於馮女俠一籌,但是劍客的劍,是殺人的劍,分出的是生死,不是勝負,這一招,馮女俠贏了,所以,大當家死了。

按道理來說,大boss死了,情節就該全劇終了,不僅是李道士這麼想,馮女俠也是這麼認為的,正當她搜尋虎窟山盜銀時,碰上了去而復返的刀疤臉,一身的鮮血,二人交手不過三招,她就被打的重傷。

「怎麼可能,刀疤臉的本領可是不如大當家的,」李道士驚訝的道。

馮女俠搖頭道:「不知何故,他的速度至少快了一倍,而且我注意到,他嘴裡滿是血,很有可能是剛食過人肉。」

「古怪。」

李道士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清楚,練武之人的身手,快上一線,就是不同的檔次了,而快上一倍,就等同於連暴了十幾級,哪有這麼誇張的,他又不會吸星大法,事有反常必有妖,妖?

「那傢伙還有什麼其他的古怪表現嗎?」李道士不動聲色的問。

馮女俠想了想,「他的雙眼似乎有點泛黃,而且十指堅硬如鋼。」

李道士低頭琢磨,這種狀態,自己貌似在《神機鬼藏》中看過,猶豫了下,又問:「女俠,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惡不除,劍不收,虎窟山的匪類一日不除淨,我就不會收手,」馮女俠冷冷的道。

「不是吧,女俠,你打不過人家啊,你可是三招就被人秒了,」李道士剛嘀咕一句,就被對方狠狠的瞪了一眼,再也不敢發言。

「我跟丑娘說好了,今日在此見面,你們匯合之後就離開吧,這裡畢竟不安全。」這話一說,馮女俠就閉目養起了神。

李道士撓了撓頭,這女俠是標準的不撞南牆不回頭,而且真要如自己所想,那玩意說不得是跟虎姑婆一個等級的妖怪,哪怕自己裝備齊全也不是其對手,更何況如今什麼玩意都沒有,打什麼打,標準的送人頭啊!女俠你慢慢玩,道爺我實力不夠,只能先閃了。

正這麼想著,又是一陣窸窣聲響從屋頂上傳來,李道士剛抬頭,一道身影電也似的飛射了出去,女俠的反射神經向來比較快,然後後院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響,一隻水缸大小的蜘蛛爬上了房頂,馮女俠踏壁而行,緊追不捨。

這蜘蛛一身長毛,足有十六支足爪,支支如鐮,無有腦袋,三雙複眼就長在身子上,就像是一個圓球插了數根牙籤,再把它放大上百倍。

李道士一驚,居然是山蜘蛛!

山蜘蛛,大如車輪,喜陰,善吐絲

女俠的劍術厲害,任那十來個鐮刀爪子從四面八方打來,只用劍格擋,一時間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不過到底右肩有傷,使不出一身本領,不過片刻,斷劍就被打飛,只能施展輕功,在屋簷房梁中亂跳,躲避對方的追擊,那十來個大鐮刀『嘩啦嘩啦』的亂晃,一時間木屑紛飛,跟下雨似的。

李道士一看不對,連忙彎腰小跑,撿起了那口劍,丟了過去,口中叫道:「山蜘蛛的要害在眼珠子上,刺它!」

這一叫就壞了事,這只大蜘蛛的眼下張出一條縫來,吐出一團大絲,像一匹布一樣的那麼濃密,直接把李道士裹成了球,黏黏的汁水從絲與絲的間隔處透了出來,原來之前見到的是這個玩意。

眼見這蜘蛛向自己爬來,李道士二話不說,將身子一倒,滾地葫蘆似的往外轉,口中叫道:「女俠你上啊,刺它眼睛,暴它菊花!」

馮女俠身形一轉,披在身上的道袍迎風滾蕩,鹿皮靴在房樑上重重的一點,人劍合一,往山蜘蛛的身上插去,可是這蜘蛛妖果真詭異,頂部部位同樣裂開,射出數十條黏絲,女俠面色一變,腰肢一折,幾乎彎曲了近九十度,差之毫釐的避了過去,身形在這絲線中來回穿梭,只是失去了進攻的機會。

山蜘蛛速度不減,大嘴往李道士的方向裂了開,眼看著就要吐絲吞人!

就在這時,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小嘴一張,一團碧火吐了出來,蜘蛛妖畏火,復又往陰暗之處爬了進去。

「道士,我好想你!」還沒等李道士弄明白情況,丑娘就撲了過來,花貓臉對著道士蹭來蹭去。

「好了好了,道爺的傢伙你撿了沒?」李道士緊張的道。

丑娘乖乖的拿出一口袋子,筆墨紙硯、《天青寶冊》、桃木符、鬼木等,唯獨沒有青城法印!

「法印呢?就是那個四四方方的,木頭做的玩意。」

丑娘搖了搖頭,「沒見過。」

「我靠,完蛋了,老頭子你可千萬別用雷劈我,青城派千年傳承,到了我這兒算是斷了,」李道士苦著臉道。

眼見裡面的吼聲越來越急,丑娘連忙道:「馮姐姐有危險,我去幫她。」

「不是,你先把我這線給扯開啊!」

被裹的跟個蠶寶寶似的李道士見丑娘不幫忙,左右瞅了瞅,找了個鋒利的岩石片,開始咬著牙磨了起來,只是這蜘蛛絲堅韌的很,居然磨不開。

「呼,呼,」道士直喘著粗氣,只覺得生無可戀,忽然一團陰影擋在了頭上,是一隻驢子頭,舌頭吐出,舔了他一臉,髒兮兮的,還未等他叫喚,一個玩意從驢嘴裡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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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倀鬼

     馮女俠左腳點右腳,施展出輕功絕技『燕子三疊』,腳不沾地,身子凌空轉了三個圈,躲過了山蜘蛛的鐮刀直爪,踉蹌落地,面色忽然一白,右肩的傷口有崩裂的跡象,十成力氣頓時去了七成,眼光一掃,只見前後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蛛網,白花花的一片,無片磚藏身之地。

『這妖怪好生厲害,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馮女俠咬了咬朱唇,心中一陣不甘。

「姐姐,我來幫你!」正在這時,地面上匍伏著一道弱小的身影,爬了過來,正是醜娘。

「你來做甚,還不與那道士快走,趁我還能拖延片刻!」

丑娘搖了搖頭,將嘴一吐,一團碧磷妖火冒出,隨即在網上燒出了個大洞,這蛛網易燃,很快就點燃了一大片;馮真真眼光一亮,這小女孩竟有如此異能,心中一動,附耳道:「等會兒我讓你吐火,你再吐火。」

二人緩緩的往前走,由蛛網蔓延到雜物,火光漸起,山蜘蛛喜陰厭熱,漸漸的騷動了起來,馮女俠眼光何其敏銳,五丈之內,纖塵可見,連忙將手一指,丑娘朝東北方向噴出一團碧火,燒透了層層蛛網,隱藏在其中的怪物頓時一聲慘叫;女俠身影一閃,然後就是幾聲交擊聲,山蜘蛛的兩隻鐮刀爪子被切了下來。

馮女俠心中一喜,兩人如此合作,定能除去此獠,可沒料丑娘癟了癟嘴,道:「沒力氣,吐不出來了。」

「先出去再說,」女俠當機立斷,一手攜著丑娘,施展輕功,幾個起落間跳出了火網,後面的山蜘蛛緊追不捨。

「這邊!」宗祠口的方向忽然傳出了一聲叫聲,馮女俠聽聲辨位,連忙奔了過去,後面的山蜘蛛見狀,嘴巴張開,吐出一條打結蛛繩,一把拴在了她的腳踝,並往後扯拉,女俠情急之下,只來的及將丑娘丟了出去,自身卻被拖了進去,地面發出難聽的摩擦聲響。

「好妖怪,敢在道爺我的面前作祟!」李道士大喝一聲,將青城法印往下一敕,地面上接連冒出十幾團焰火,將山蜘蛛照的分毫畢顯,火爐圖案同樣栩栩如生。

「雲光日經,永照我庭,太陰幽冥,速速現形!」李道士張開一張桃木符,並三清指,屈指連點,只見那符冒出了肉眼可見的光芒,與此同時,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吸氣三口,收五方真氣,並混陰陽氣點之。

符有七法,化法、佩法、貼法、吃法、煮法、擦法、洗法,而在此之上,道行高深者可以用自身道行催動符咒,加強符術的威力;在李道士的連連點敕之中,桃木符的光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大著,山蜘蛛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十幾個根爪子『滴溜溜』的一陣旋轉,順著柱子往上爬,不過因為其中的兩根已被馮女俠斬斷,難免有些僵直。

李道士眼一眯,體內積蓄已久的陰陽氣傾瀉而出,桃木符光芒大亮,桃者,五行之精,能壓服邪氣,制御百鬼,所以當符飛射到山蜘蛛的身上之後,一聲炸響,伴隨著綠汁***噁心的臭氣,以及刮在臉上生疼的風浪,這只蜘蛛妖被一招打的四分五裂。

「道爺有印在手,天下我有!」李道士擺了個拉風的姿勢,越看越喜,忍不住對失而復得的法印污了一口。

丑娘睜大了眼珠:「法印,又回來了?」

李道士和藹的摸著丑娘的石頭腦袋,道:「果然不愧是道爺我的婢女,眼光就是好,挑的一隻好驢子。」

「驢子?」

原來在剛才,這驢子嘴裡落下的正是不知掉到哪裡去的青城法印,而在道士身上的蜘蛛絲,則被對方用它那兩隻大板牙給咬開了,李道士哪還不明白,這驢子必然是通靈的坐騎,說不得上一任主子就是某位得道的道門大師。

收了這山蜘蛛的魂魄之後,李道士還沒來的及看演化出的符咒,就顛顛的跑到了馮女俠的面前,關心道:「女俠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要不要我扶你起來。」這年頭本領高有什麼用,暖男才是王道。

「不用了,」馮女俠冷著臉回了一句,艱難的用斷劍把蛛繩割斷,站起了身,看來她對道士裝豬吃老虎的行為很是不滿,完全沒有被對方虎軀一震,芳心暗許的衝動。

「不是,女俠你聽我解釋……」

等李道士把經過說了一遍之後,馮真真的臉色才好看了些,用她那雙杏目盯著他,但仍然一聲不發,這女俠就像她的那口劍一般,寧折不彎,也從不求人。

道士頓時暗暗叫苦,他明白對方的意思,女俠估摸著也猜到那刀疤臉是被某種妖物附身,想要拉團打怪,不過女俠啊,你不要很傻很天真了,那妖怪可不是你我現在就能對付的。

沉默了半晌,馮真真先開了口,依舊是冷冰冰的音調:「既然你們已經碰面了,那麼就此告別吧。」

李道士答非所問:「天太黑了,明天再走。」

『噼啪』聲不斷的響起,三個人圍在一堆火堆取暖,自從老祠的大火被撲滅之後,空氣中就瀰漫著焦糊的味道,丑娘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似乎在奇怪二人為何都不說話。

最終還是李道士先開了口:「算了吧,道爺我實話實話,那附刀疤臉身的鬼類,十有八`九是倀鬼,也就是虎倀。」

「虎倀?」

「虎倀,虎精殘魄所化,善引人,好食人。」

馮女俠目光亮起,「你可有對付的法子?」

「要有的話道爺我還會在這裡乾坐著嗎?」李道士苦笑了聲:「一般來說,能附體的虎精,必然已達到了化形的層次,就像是那虎姑婆和狐狸精一樣,至少也有百年的道行,對付它道爺我真的是有心無力,除非破了它的本體,不過鬼知道這玩意在哪兒,我看你還是算了吧。」

馮真真點了點頭:「多謝告知,只不過劍出鞘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李道士怒了:「你怎麼這麼死心眼,打不過不打不就行了,那虎倀就算是食人,也吃的是那些強盜匪類,你非要湊上去送死幹什麼,你這種人要是活到現代,不被人訛死才怪!」

「這世道永遠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一次退了,下一次就無路可退了,多謝你的好意,」馮女俠嫣然一笑,那笑容就像是冰山上的雪蓮突然綻開,淒美卻決然。

李道士看的愣住了,只感覺胸口悶悶的,又氣又怒:「實話實說,道爺我就是看在你有點姿色的份上才提醒你的,不聽拉倒,死了被後悔!」

馮女俠不答,只是找了塊乾布,細心的擦拭著那半截劍身,那認真的神態,彷彿在給自己心愛的郎君繡花一樣,美人撫劍,溫婉,但有殺氣。

「這女人腦子壞掉了,簡直不可理喻,」大半夜的,李道士還在嘀咕,好心當作驢肝肺啊。

丑娘蹭了過來,小聲道:「道士,幫忙。」

「道爺我幫個屁,我有幾把刷子你不清楚,你還真當我是三清道尊啊,那虎倀會分身術的,輸出沒傷害,開團都贏不了,你想讓我送人頭啊,要送你去送!」

丑娘委屈的撇了撇嘴,不復再言。

李道士被那傻女人氣的半夜三更睡不著覺,摸出了《天青寶冊》來看,他可不是為了找對付虎倀的方法,純粹是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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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脾氣

     天剛濛濛亮,丑娘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清涼的空氣通過門縫吹了進來,讓人不禁身子一顫,十月份的天氣,已有轉涼的趨勢。

左右看了看,大姐姐的衣劍已不知所蹤,只有在後院傳來隱約的腳步聲,穿起自己的白布小鞋,丑娘揉著眼走了過去,只見李道士在地上畫了個九宮格,正在其中蹦蹦跳跳,屁股和脖子時不時的扭來扭去,模樣滑稽的很,格子中的泥土,已被踩出了半寸厚的印子。

「道士,你在幹什麼?」丑娘呆呆的問。

李道士打了個哈氣,露出一雙黑眼圈,「鍛鍊身體。」

「馮姐姐呢?」

「一大早就走了,那時你還在睡覺,洗把臉,我們也走。」

「去哪裡?」

「廢話,當然是趕路,難不成去救人啊!」

虎窟山中,人心惶惶,自打刀疤臉寨主平了內亂,撲殺了那二十多名刀匪之後,氣氛就變的奇怪起來,土匪窩中內鬥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一次尤為的狠毒,寨主當著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的抓出了二十多個活人的心臟,生吞了下去,場景血腥的駭人。

自那之後,刀疤臉的脾氣就變的喜怒無常,加上山上時不時的就有人失蹤,而隱約的傳言,午時一刻,山洞中偶爾會傳來癲狂淒厲的笑聲和慘叫聲,在這可怖的氣氛中,斷斷續續的,已有人逃下山去,就連負責山中雜務的粉娘子桃姑也無可奈何,事實上,就連她也有些懷疑了。

「大娘子、大娘子不好了!有人打上山了!」一個巡山小盜撞開了門,喘息道。

桃姑一陣不滿,她的房間是隨便闖的嗎,真是粗魯,這讓她越發想念之前的那個年輕人,嘴像蜜糖似的,模樣也俊俏,那雙小手摸過的部位……

「大娘子,娘子?」

「慌什麼,天還沒塌下來呢!」桃姑臉一紅,並了並腿,訓斥了一句,又道:「來者何人,是不是官兵?」

「只是一人。」

在他們的口中,一個白衣冷眉的女子單人獨劍,身手利落,劍術犀利,尤其是身法,浮光掠影一般,本就士氣低落的山盜被她左突又掃,幾近潰不成軍,照她的方向,正是虎窟山的聚義廳。

「女劍客?」桃姑眉頭一皺,這年頭,能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劍客本就不多,尤其是女子,更是鳳毛麟角,心思電轉,很快就確定了幾個人選,還未等她開口,就聽得門口傳來一道輕佻的嗓音——

「親愛的,還記得我嗎?」

虎窟山小道崎嶇,坑坑窪窪,加上山中的老樹枝椏密佈,幾不透風,風一吹,有種草木皆兵的感覺,馮真真眼睛眯了眯,不知是否是幻覺,竟冒出綠油油的神采,像是深山中的黑皮熊瞎子、斷了腿的老狼,凶!

將空了的酒瓶輕輕的放在地上,她殺人之前,一般會飲這自家釀製的高粱酒,酒微醺,才是劍手最好的狀態。

腳步一縱,身子像一張弓一樣的崩了開來,瞬間竄了出去,兩側的叢木發出『沙沙』的聲響;忽然間,兩聲『吱呀』,從地上彈出了兩隻竹木,在上面掛著兩個粗麻衣服的山盜,手握的兩隻粗矛惡狠狠的往對方的身上戳去,險惡的地形,更是陷阱的所在。

馮真真握劍的方式很特別,肘部微壓,劍身與肩平齊,五指捏緊劍柄,不像是在握劍,反倒是像書生握筆,這套出劍術是她偶然從一處劍仙遺址中獲得,那遺址本是一處玉壁,卻已毀了九成九,只殘存了邊邊角角,紀錄了幾幅出劍的圖畫,她從銘文上觀之,似乎跟古時的魔教有關,但詭異的是,文下角的簽名卻是一位青城派的劍仙前輩。

劍光一閃、再轉,山盜露出訝然的表情,本該十中十的目標不知何時已走在到了他們的後面,兩個人同時扭頭,『噗——』血線從喉嚨處噴灑而出,就像是開足馬力的水龍頭,因為造成的壓強過大,『咔嚓』一聲,脖子骨折斷了。

馮女俠轉了轉手腕,這一招看似是刺,實則靠的是抖勁,九成九的劍術技巧,剩下的才是氣力,只不過這招對人有效,對付皮糙肉厚的妖怪卻不好使,不然昨日對付那山蜘蛛就不用那般狼狽了。

而在銘文中的記載,這一招的前身,似乎是叫做詐劍術。

有的時候,命運往往與命運相連,這就叫命中注定。

聚義廳前聚滿了山中賊盜,這些人持著刀槍棍叉,有的一身肥肉,滿臉凶橫,有的瘦若枯柴、尖嘴猴腮,但相同的是,素質相當的良莠不齊,別說是跟精銳官兵相比,就算是大當家帶來的二十多個刀匪,基本上也是好幾個檔次的差距,如果不是人多,還真沒有多大的威懾力。

「那女子已經殺了何五、馬六,現在又不知去向了!」

「你說,這女人會不會也是妖怪?」

「難說的緊,山中的鬼魅常會化作人形,出來害人。」

「你莫嚇我,首領已經那樣了,這還……」

正當一眾山盜竊竊私語之際,渾然沒注意到,一道身影已出現在房樑上,手中劍柄輕輕一敲,撥開一片瓦,透過縫隙,只見刀疤臉低著頭坐在虎皮椅上,看不清面色,只有微微的鼾聲,胸膛在輕輕的起伏,好機會!

劍出,破寒曉月,精氣神匯聚成了一點,往對方的喉間三寸點了進去,磚瓦齊飛間,寒星點點;可沒料就在這個時候,刀疤臉伸出了頭,露出了一雙腥黃光芒的眼珠,兩排大牙『嘎嘣』一聲,竟然被本就斷了一半的劍,又咬碎了一塊,碗口大刀猛然出鞘,當頭劈去!

馮真真連退,刀疤臉腳步不斷,刀芒與劍光在大廳中撞個不停,馮女俠是江湖中一流的劍客,雖然經驗尚缺,劍術卻十分的高,在細微的變化中,分明佔著上風,只見一個三星追二月,劍光在刀疤臉的眼中一化二,二化五,瞬間在他的身上削出了五道血痕,傷口像是小娃娃的口子。

刀疤臉猙獰一笑,忽地身子抖了抖,居然抖出一身的黃毛來,做出欲撲的姿勢;馮真真剛欲戒備,突然他將身子一轉,甩出了一條七八尺長的鐵鞭大尾,猝不及防之下,女俠直接被砸出了數丈,後背火辣辣的疼。

「你果然是被虎倀給附體了,妖孽!」馮真真咬了咬牙,怒道。

「妖怪、吃、虎王、山神,」刀疤臉從喉嚨擠出聲響,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不過片刻,卻又被黃光包裹,強大的妖氣颳起大風,往四面八方撲去,門窗被搖的直晃;聽得動靜,門外守衛的山盜們『呼啦』的闖了進來,其中一個心腹叫道:「首領放心,有我們在,定不會……啊!!」

只見刀尖從對方的胸口冒出了出來,濺起一溜的血珠,這名心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珠的神色緩緩的暗淡了下來。

「肉頭,好多的肉頭!」

誰也未曾想到,刀疤臉居然狂性大發,對著自己人也喊打喊殺,一時間場面亂成了一團,不知是誰觸碰到了虎皮椅中的機關,後面猛的張開了個大洞,頓時引的不少山盜跳了進去,馮真真只猶豫了片刻,也趁亂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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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虎屍

     虎窟山的山穴洞口甚多,官兵幾次攻山,都被這地道戰的地形給逼了回去,其中的暗道活穴,甚至連大部分的山盜都摸不清,只有少數的老山賊知曉,馮真真跟著的,就是其中一位。

那人腳步輕快,腳踝粗大,應該是有輕功的底子,身上的衣物雖髒兮兮的不起眼,卻是HN錦布,上號的面料,只見他彎著腰,幾個轉向,避開了胡亂奔跑的山賊,走到一條死路,往後掃了好幾眼,這才往牆壁下角用力一拍,那極似山壁的石板忽的掀開,露出了半人大小的洞口,還有些許的燭光明亮,他猶豫了下,還是鑽了進去。

誰也不知道,當初刀疤臉單人闖山的時候,事情並沒有外界傳聞的那般順利,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雖說起先仗著心狠刀辣,壓下了不少的山中蟊賊,但幾個不服氣的老賊頭卻也狠狠的擺了他一道,假意順服,暗中卻設計,山腹中有一個乳洞,裡面有一個凹槽關,只要按著機關,頂上的石筍就能像落雨一樣的灑下來;數十上百斤的老岩,刀術再厲害也劈不開,直接被砸成了重傷,被層層的石頭掩埋。

又過了五天,正當這些散匪們認為這個刀客已死,山中的秩序恢復的時候,刀疤臉在黑夜之中出現了,一個接一個,把反抗者殺了個精光,自此才立下的威名,山中上下,無有不服。

而他,白臉兒,就是目擊者之一。

小心翼翼的從凹槽關的口子摸了進去,那座小石堆就擋在前方,此地連同附近數里,已是刀疤臉設下的禁區,誰來誰死,只不過如今形勢大亂,卻是顧不得了;白臉兒的目標,自不是那些神神怪怪的玩意,他可不是李道士,搜尋的東西,只有一個——山中的銀庫。

山賊打劫下的玩意,除了少部分的被瓜分外,大多數都被首領收歸囊中,誰也不知道被他放在哪裡,而結合前因後果,白臉兒很容易就得出結論,在這凹槽關中必然有一個暗道,那裡除了有治傷的寶貝,更有可能就是銀庫的所在。

果不其然,在搜尋幾遍之後,在地面上竟發現了一道淡薄的紅褐色痕跡,被灰塵掩蓋,若不是白臉兒在入山前就是個偷兒,眼尖,根本發現不了。

順著血跡,很快就在幾個岩盤中找出了一個手臂寬的山縫,深吸一口氣,白臉兒的眼中閃出的貪婪和興奮,這年頭,忠心義理都是扯淡的玩意,讀書人都不講究,更別提他這種下九流的人物,能撈一筆是一筆。

這山縫開始有些狹隘,掛了他好幾塊布料,不過百步,卻豁然開朗,那是一個十丈左右的石室,正正好處於山勢的中心,按照道家的說法,是山穴的所在,金出火焚,虎頭沖墳,能聚山氣,而有的妖怪,吞的就是這玩意。

擦了擦汗,白臉兒忽然覺的有些熱,卻也不放在心上,離他兩丈遠的,是兩車的花布綢緞,他有印象,是半年前劫的一行車隊,出自揚州最有名的李記綢緞莊,如果不是脫不了手,這批貨至少能當上五百兩銀子,瓷器、茶壺、皮毛、亂七八糟的玩意堆的滿地,有的值錢,有的不值錢,但無例外的是,都無法短時間內化作現銀。

「肯定還有藏錢的地方,在哪裡,在哪裡?」找了半天,白臉兒急的跳腳,發出『咚咚』的聲響,誰知道會不會有人過來,只要被發現,九條命也不夠他死的。

正糾結間,忽地心中一動,這聲音不對,連忙往腳下一看,只見黑色的毯子鋪地,連忙將其掀開,只見一條木板橫擱在下面,其中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頓時嚇的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只見一隻足有野牛大小的吊睛白額猛虎躺在下面,渾身黃毛,足有碗粗,更詭異的是,虎頭上竟長了一張老人的面孔,滿年皺紋,雙眼閉著,要死不活的模樣,腥臭的氣息瞬間包住了整座石室。

白臉兒本就病態的臉面更加慘白,大氣都不敢喘,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意識到虎怪已死了好久,肉體正處於半腐不腐之間,雙腿哆嗦著,正想撿上幾件值錢的玩意逃出去,忽然看到虎頭的下方,一隻精緻的箱子正壓在一個長條物上,箱子打開著,裡面是滿滿的金元寶。

不自禁的嚥了口吐沫,有道是色壯慫人但,財迷庸人心,在這錢財面前,這只死去的大怪物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扒拉開木板,剛抓住寶箱,用力一抬,頂在胸前,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外,老虎精的眼皮子忽然耷拉了一下,露出了血紅的眼孔,原本燥熱的空氣忽然變的渾濁了起來,白臉兒神情一僵,渾濁的氣體從他的眼耳口鼻擠了進去,而他的眼睛,竟也泛出了同樣的色彩。

傳說在深山老林之中,人被老虎吃了,『鬼魂』會反助虎吃人,這就是所謂的『為虎作倀』,而這不知死了多久老虎精道行太高,哪怕魂魄已被黑白無常勾入了地府,精怪的屍體仍然在影響著他人,刀疤臉如此,白臉兒亦是如此,只不過刀疤臉性子堅韌,只借了它的妖氣修補肉體,本身倒沒有影響多少,只是前些天的那一戰,不得已再次吸入,最終導致走火入魔。

「怪物,受死!」隨著一聲嬌叱,一直暗暗跟在後方的馮女俠身劍合一,半口青鋼劍往虎屍的眼珠上刺去,妖鬼之屬必有本體,只要破了它的本體,那刀疤臉的變身必然被破,到時候捏扁搓圓,那可就都由她了,馮女俠能在江湖上闖出偌大的名頭,除了敢打敢拚之外,聰慧必不可少,只不過人們往往忽視了這一點。

劍身順利的插入了對方的眼中,濺出一團濃汁,白臉兒一聲慘叫,箱子往上一丟,巧而不巧,腦門被金元寶砸出了個凹角,正是有出氣沒進氣了。

馮真真心中一喜,暗想這法子果真有效,剛想再試上一記,拔出的青鋼劍一輕,卻只剩下劍柄了,半口劍已被虎屍的濃血侵蝕的一乾二淨,這是誰也沒料到的事,腦後風聲一閃,女俠連忙一個不雅的翻身打滾,刀口只斬斷了一條青絲,只剩下半人半虎的刀疤臉垂著涎水,刀身復又往地下砍去,直接劈出半尺深的刀痕,碎石四濺,卻又落了個空。

雖然躲過了這兩記,但馮真真的心思卻是沉了下來,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單憑她,真是沒有多少機會了;果不其然,刀疤臉低吼一聲,連跨兩丈,刀光幾乎快了一半,重重的斬了下來,女俠再無躲避的機會,百般無奈之下,抄起木箱下的長條物擋在面前。

『珰』的一聲脆響,馮真真直接被砸出了三丈開外,十指顫顫,半點力氣都無,而那長條物卻顯出了原形,卻是一口模樣古樸的長劍,被劍匣包裹,剛剛那一下,正好打開了匣口,露出微微的白光,拔出之後,冷氣森森、寒光閃閃,劍身刻了兩個篆字——青釭劍!

青釭劍乃歐冶子所鑄,本是曹操的貼身寶劍,與倚天齊名,後被趙雲所奪,不知何故落在了此處,卻是成全了馮女俠,可惜寶劍仍然鋒利,女俠卻已施展不出劍術了。

『寶劍啊寶劍,你出來的可真晚了點。』馮女俠有些苦澀的想道,如果早先得了它,結局未必是這樣,剛這麼想,卻聽暗室入口傳來一聲大叫——

「道爺的妞你也敢碰,知不知道道爺我脾氣很劍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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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禹步

     只見在暗室門口站著的,不是李道士是誰人,不過這傢伙眼光游離,很顯然是被堆的滿地的財物看花了眼,喃喃道:「果然是好心人有好報,這一次道爺我想不發都不行了!」

馮女俠咬了咬牙,她可不是三流偶像劇的主角,除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外,並沒有淚光盈盈、以身相許的衝動,反倒是刀疤臉,呆滯的面孔轉了過來,二話不說,當頭就撲了過來。

「我靠,場面話不說就開打啊!」李道士嚇了一跳,前腳提步,後腳腳跟扎地,以一個廣播體操的姿態,竟使得對方的撲咬落了個空,還未等他落地,三張鎮妖符已經打了出去,不過卻被刀疤臉的刀尖輕巧的挑了開,妖怪不可怕,可怕的是妖怪會武術,簡直是個掛比。

「赤鴉赤鴉,風火之車,雷中烏鬼,雲外夜叉,飛符走騎,赤驥飛炎……」只見李道士並三清指,在已繪好的符上點敕,微微的光彩黃紙上冒出,一團面盆大小的白火突然冒了出來,較之先前,至少大了一倍。

火鴉符是下乘符的一種,威力有限,而以李道士的道行,正好可以把它的符力打出個十成十,算是歪瓜配劣棗,正正好了,只見這團白火不斷的吞吐著火舌,把刀疤臉身上的皮毛灼出一道道的黑痕,而隨著暗室中渾濁氣體的湧入,表面的傷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而代價就是,這刀疤臉的模樣越來越像是地下的那頭老虎精了。

「倒霉催的,這裡是山穴,山氣匯聚之所在,就相當於給對方加了個恢復光環,」李道士低罵了一聲,拉著馮女俠就往外跑。

「不毀了這尊本體,以你我的實力,根本不是這妖怪的對手!」馮女俠不甘心的道。

「靠,道爺我既然敢來,哪還沒有其他的準備,放心,道爺我是什麼人物,搞的定!」李道士胸脯拍的震天響,至於有多大的把握,就只有他心裡清楚了。

兩個人剛爬出了山隙,一股濃烈的腥風就從後放掃了過來,惡臭的氣息差點沒把人熏暈過去,雲從龍,風從虎,半張黃紙隨著大風吹了過來,紙上的勾實書早已暗淡了開。

「我靠,這麼快就報銷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這火鴉這麼弱渣呢!」

李道士左右瞅了瞅,直接找上了凹槽關的一隻細柱,柱子中間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口,果斷的伸出手指往裡面捅了捅,片刻過後,乳洞開始劇烈的搖晃開來,斷斷續續的有碎石從岩壁滲出,就連頂上的石筍也開始微微的搖動,隨時有掉落的趨勢,彷彿整個溶洞都要塌掉了一樣。

「怎麼回事?」

「有人告訴我,這裡的地勢有些特殊,屬三峰之交,沒想到晃的這麼狠!」李道士也有些心虛,上百丈的高度,萬一被砸死可就倒大黴了,兩個人趕緊撒丫子跑,不過片刻,一聲巨響,刀疤臉撞了出來,此刻的模樣已由半人半虎徹底化作了花皮子老虎,只有頭顱還是人頭的模樣。

未等其咆哮,石筍混合著灰塵就灑了下去,正好把它結實的身軀掩蓋,一如五年前的那樣。

「到了,到了!」馮女俠跟著李道士左轉又晃,終於停在了一座朝天洞前,這洞洞口直通外部,明亮的天空顯出透過層層黑暗照了下來,日光讓人的皮膚微微發癢。

「大姐姐!」丑娘興奮的撲了過來,除她之外,洞口照下的地面,誰畫了一張狗刨水準的九宮圖?

「這是個死地,」馮女俠不及與丑娘親熱,緊聲道,除了剛剛進來的那個口子,三面是厚實的圍牆,若是刀疤臉尋著氣味跟來,三人必死無疑。

「嘿嘿,這一次道爺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李道士得意洋洋的來了句,又道:「去去去,到旁邊呆著,別影響道爺我發揮!」

二人退到了白線外圍,到了現在,馮女俠只得聽信李道士,看看他能有什麼妙招。

不過片刻,咆哮聲響起,牛犢子似的刀疤臉撲了過來,每一步,地面都響起沉重的悶響,伴隨著濃烈如實質的妖氣,讓人頭皮陣陣的發麻,這股妖氣,並不比虎姑婆和狐狸精遜色多少,如果不是對方的腦袋不靈光,李道士估摸著就得自己先撤,友軍殿後了。

「來就來吧!」李道士大喝一聲,雖然腿肚子依舊在抖,但是該玩命的時候絕不含糊。

刀疤臉渾身的妖氣凝為實質,身軀幾乎又大了一圈,身形如光,風聲赫赫,人眼幾乎跟不上,而李道士乾脆的將眼一閉,腳步一撇一按,身子擺鶴似的一轉,差之毫裡的避了開來。

「這——」馮真真微微一愣,她可以肯定,李道士不會分毫的輕功腳法,但在江湖中,這種秋風未落禪先覺的本領只有在聽聲辨位達到極高深的水準時才能悟透,連她都差了一截呢,有古怪。

更古怪的是,那刀疤臉落地之後,凶目掃過二人,察而未覺一般,『嗖』的一下,又往李道士的方向撲了過去,一時間只看到光影交錯、妖氣連閃,卻離李道士的所在始終差上一釐二釐,頂多摸到衣角。

馮真真這才意識到李道士的步伐很奇特,兩足前後做丁字形,總不相過,時而右足並,時而左足並,最多的則是翻腳腕,這似乎是道家施法的步伐,與此同時,口中還在念叨著——

「四縱五橫,六甲六丁。蚩尤治道,蒙恬步兵。遍行天下,曲戈反覆。所有一切虎狼、賊盜、凶惡等,並赴吾魁罡之下,無動無作。急急如律令……」

道家術數之根本,符、咒、印、氣、斗,斗即步罡斗,又稱步天綱,而這,就是禹步的變種之一——大禹辟虎狼步!可震鬼、迷妖、去凶,最擅感應氣機,那刀疤臉之所以看不到丑娘二人,便是因為在九宮圖中迷了方向。

李道士為什麼敢顛顛的過來挑事,便是因為《天青寶冊》中這新演練出的法步,虎狼不收、萬鬼不染!

「丑娘!」李道士大喝一聲,丑娘心有靈犀,張口就吐出一道碧磷妖火,燒的刀疤臉一聲慘叫,卻不知這火焰從何而來。

馮真真在這一刻也恢復了兩三分氣力,便道一聲:「我也來助你!」

語罷,將身子一轉,從腳、腿、胯、腰、肩一層層的使力,彎弓射月,姿態流暢的緊,最後『噌』一下青釭劍出鞘,對著劍柄似輕實重的一拍,天外飛星,准而又准的插在了它的頭顱上。

繞是如此,對方依舊仿若未覺一般,妖鬼成形,單純的肉體傷害已然很難造成傷害,降妖除魔,與俠客的職業並不對口。

這半人半虎的刀疤臉見狀越發的急躁,將身形一滾,竟化作了三道人影,同樣的面孔,似虛似實,正是虎倀的看家本領——分身術,三道身影化作三團黃光,如飛星繞月,李道士瞬間被包裹了起來。

隨著刀疤臉的妖氣滾滾,李道士的腳步就有些顫顫了,施展大禹辟虎狼步,消耗的陰陽氣並不算少,面對這種能夠對自己一擊必殺的對手,李道士承受的壓力不足外人道也。

好在道士是什麼人物,向來群毆,從不單挑,見把這妖鬼撩撥的差不多了,不等對方開大招,連忙高聲大呼:「好姐姐,放水淹鬼!」

話音一落,那被點敕過,混合著十幾張符力的水液從潮天洞的口子傾斜而下,一舉落在了毫無防備的刀疤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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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分別

     在持續一炷香的慘叫之後,虎窟山終於安靜了下來,裊裊的黃煙從山間透出,這是老虎精多年以來吸收的山氣,也是虎倀的根基,無了它,倀鬼就似無根之萍,沒了禍害的本錢。

李道士坐在一塊大石上,兩腿叉著,兩隻手當扇子搖,呼呼的喘著粗氣,誰說降妖除魔是個技術活,明明是個體力活,簡直比萬米長跑還累,你娘的,下次捉妖前一定要買個勞動保險,老費勁了。

「道士,我欠你一個人情,」馮真真開口,語氣說不出的認真。

「那必須的,何止欠一個,怎麼著也得欠兩個。」

「……」

李道士的人品,做壞事都不虧心,做好事就更別提有多得瑟了,好在馮女俠早就知道這傢伙的品性,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略微有些奇怪,什麼樣的師傅會收下他這樣的徒弟。

「壞了,錢財!」道士一拍大腿,連忙往凹槽關跑去,到了暗室,裡面早已空蕩蕩的一片,跟被鬼子掃蕩了似的。

「你個臭娘們,一枚銅板都不給道爺我留啊!」李道士欲哭無淚,當初他找桃姑合作,對方答應的倒是爽快,他還以為是這娘們是覬覦自己的男色,心裡還有幾分暗喜,結果沒想到對方真正的目標是這個,刀疤臉一死,山中再也無人能維持局面,那麼這山中銀庫就是最大的遺產,李道士是走一步看兩步,桃姑則是走一步看三步,在風月會所混跡的女子,人家狡猾著呢。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李道士就保持這麼一個憂傷的狀態,小風一吹,滿是失魂落魄,直到丑娘好奇的道:「咦?老虎頭上有顆珠子。」

「哪呢,哪呢?」他連忙竄了過去,只見沒了山氣堆積,虎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很快就只剩下一座骨架,根根骨頭足有碗粗,而在額中鑲嵌著一顆雞卵大小的琥珀色石頭,摸了摸,還散著餘熱。

「這莫非是內丹?」馮女俠奇道,在山野奇說之中,成精得道的妖怪往往會有內丹,她行走江湖多年,倒也聽說過這等故事,服下去能增加力氣、雙目通靈之類的。

「拉倒吧,這妖怪都死多少年了,」李道士可是專業人士,內丹只能在活物中寄存,無了生命力,內丹自然靈氣消亡,而且它可不是口服的玩意,要經歷一系列的煉製手段,才能入毒,想想也簡單,給你一顆百年老參,你敢就著飯吃嗎?保不齊流鼻血就能流死你。

「應該是虎魄石,」李道士琢磨道,有道是陰陽相剋,五行分化演練,虎倀是鬼類,而這虎魄石卻是能夠驅除邪祟的玩意,算是十分稀奇的寶貝,更是能夠練成法器,也就是道士施法練咒的工具,能增幅的。

「不錯不錯,到底沒有白來,不過居然能夠煉成虎魄石,那麼這老虎精的來歷就很不尋常了啊,」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死老虎只是一隻有些道行的妖怪,現在看來,難免小覷了它,而這頭虎竟煉出了虎魄石,表明這只老傢伙的道行至少也有五百載。

道行可非年月,不然在妖魔界稱雄的可就是王八、龜精一類的精怪。

五百年的妖怪,有資格被稱之為大妖了,至少是佔山為王的水準。

馮女俠也注意到了一點,虎架骨的肋部,有一道明顯的劍痕,連同自己新得的青虹寶劍,可以猜測的出,這虎精似乎是生前被人所弒,人間的劍客可沒有這等手段,所以說,劍仙?

三人,主要是李道士又搜尋了一遍,再無半點所獲後,這才悻悻的離開。

山寨中已是空蕩蕩的一片,就連鍋碗瓢盆也不剩一個,這些山盜充分發揮了職業的優勢,把自家搶了個一乾二淨,虎窟山的基業,瞬間被敗了個乾淨。

強盜強盜,沒有強人鎮壓,也就只剩下雞鳴狗盜了。

「下手這麼快,也不等等道爺!」

伴隨著李道士的嘀咕,自一個月前被抓上山來,辛苦、驚恐、糾結、香?豔、拚命,總算是到了此事的全劇終。

北方的天氣偏寒,才過了十一月份,已有淡淡的雪花飄了下來,把這大好河山、層山峻嶺抹上一層棉花白,三人趕到了鐲子口,那是陽江的下水口,趕的快些,還能搭上去南方的河船。

「大姐姐,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丑娘整個臉都蒙在紗布里,大眼珠子眨巴眨巴,泫然欲泣。

「不,今年看來又是個災年,雪虐風寒,去年官府的拯災就出了大簍子,死了上千戶的人家,我得去看著,若真是查到了那些貪官污吏,青釭劍新得,總得出鞘血洗一番,下次再見面時,我請你飲酒,」說這話時,就不是對著丑娘,而是李道士了。

道士哼哼了幾下,表情是十分的不爽,道:「講真的啊,不是道爺我說你,這酒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得菸酒嗓,說話就跟烏鴉似的。」

「而且女俠這個職業不好當啊,你想想看,天天風吹日曬的,皮膚會變的灰暗粗糙;再說了,打打殺殺的,這腰啊、腿啊的都會變粗,你看你這小細腰,沒了多可惜,還有,這行走江湖的總要騎馬的吧,容易得羅圈腿,屁股都會磨沒了……」

「道爺我告訴你做什麼好,當然是找一個好男朋友,對了,你們這兒叫做郎君,長的要俊俏,能知冷知熱,能捶腿做飯,還要會賺錢買房,疊被暖床,簡稱二十四孝夫君,更關鍵的是,他會保養你,這方面就必須跟專業對口了,我個人推薦做道士這個職業的人才,他們可是養顏美膚界的祖師爺……」

馮女俠的表情似笑非笑,兩條劍眉微揚,一直盯到對方由滔滔不絕到結結巴巴,那張臉皮忒厚的老臉擠出了葡萄色,才輕輕的道:「二位,後會有期。」

女俠騎了匹白馬,輕悠悠的走在山谷之間,劍柄始終張在腰間,隨時能拔出鞘似的,就像是她這個人,總不會流落於世俗之間。

「道士,你是不是喜歡人家,」丑娘呆呆的問。

「胡說八道,道爺我就是不信,從古到今,我還沒見過真真大公無私的人,讀書人求的是名聲,武將要的是富貴,她又為的是什麼?哼!道爺遲早會發現的。」

李道士表面裝的跟什麼似的,其實心裡面的確有些不良的念頭,沒辦法,女俠又酷又漂亮,可就是不想談對象,他都替對方的父母著急,講講你們閨女啊!

馮真真行到半路,忽然嘴角揚起,如冰蓮花展開,二十四孝夫君,真是新鮮的說法。

陽江是黃河的上游支流,水勢平緩,兩岸相隔只二十餘丈,是南北交流的小運道,這個朝代可沒有隋煬帝之類的角色去開闢京杭大運河,從北到南只能依靠密集且細小的水網,這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臨近冬季,船商越來越少,李道士問了附近的漁夫,已經快半個月沒有船隻往來了,李道士和丑娘在渡口吹了半天的冷風,硬是沒看到一條船。

「道士,我餓了,」丑娘可憐巴巴的道。

「那就去買吃的唄,」李道士脫口道,往口袋一摸,冷風吹走幾片枯葉,貌似、大概、也許,兩個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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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增強

     清晨十分,陳婆婆挎著個木籃子,裡面放的是從菜地裡新摘的果子,還有新蒸出的饃饃,走在鄉間的泥道上,去犒勞他正在田中耕種的小兒和媳婦,正顫顫行走間,忽然一個窮酸道士竄了出來,臉色蠟黃,風塵僕僕,抱著個女娃,面色悲痛。

「這位大娘,你快給我這妹妹看看吧,她似乎是生了疾病,面色、面色——」語罷,摀住臉面,低聲的啜泣。

陳婆婆心善,而且老人家自忖自己窮酸老太婆一個,衣服補了又穿,實在沒什麼好訛的,便關心道:「快把這小娃娃放下,老太婆正好會一兩手鄉間手段。」

窮酸道士看不清表情,只是依言照做,一把把面紗掀開,黃毛臉、岩石頭,小嘴咧開,露出滿嘴的灰牙,陳婆婆眼一翻,二話不說就暈了過去。

「快快快,把饃饃揣兜裡,對,果子用袖子裝起來,籃子,我靠,籃子你給人家放回去……」李道士一邊手忙腳亂的指揮,一邊暗暗禱告,『師傅老頭,徒弟我可沒破壞咱青城十戒啊,只不過是在小泥道上撿到了『無人認領』的籃子,指示著自家的俾女去撿了幾個果子,就跟在樹上摘的一樣,這無論是連帶責任、一般責任、附屬責任都牽扯不到我,別讓雷劈我啊!別劈我啊,我是無辜的!』

道士的座右銘是人品可以無,節操一定要有,哪怕只剩一丟丟,左右瞅了瞅,把那陳婆婆挪到了一個相對安全舒適的點兒,估摸著沒多大事,然後咬著饅頭就奔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不到道爺我也有向五斗米折腰的時候,」道士啃果子啃的汁水飛濺,對著滔滔江水,唏噓長嘆。

直到兩天前,李道士還滿心歡喜的以為到江南隻手可待,可是空空蕩蕩的河面給了他一耳光,船呢?他娘的船在哪裡!硬撐了兩天,一大一小兩個吃貨終於挺不住,道士便想出了這個餿主意,不打劫不偷竊,又沒妖魔生意,不靠這張臉,還能怎麼混飯吃。

把肚子填了個八分飽後,李道士叮囑丑娘少吃點,就又跑到了渡口,第N次問向了附近的漁夫,「老大哥,這船什麼時候能到啊?」

「這我可不知道,今年的老天爺可不給面兒,往常一天下來,總會來上一兩艘的,」漁夫也愁,這不管是哪一種的魚類,大多都是喜暖厭熱的,溫度降的這麼快,連點魚苗都撈不著了。

「哦,對了,還有一個消息,陽江的中下游已經開始結冰了,若是這幾天還沒船來,這個冬天你可就別指望了。」

「我靠!」李道士愁容滿面,他穿越過來的時候,正好是是三四月份,溫度最好的季節,饒是如此,餐風飲露也把他弄個夠嗆,如今大雪紛飛的,再玩室外生存可不是找死嘛,難不成真的要等到明年才能趕到江南,那也太漫長了吧。

當道士一肚子愁緒回來的時候,就見丑娘正拿著果子喂那頭沒毛老驢,見他回來,連忙將手一縮,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就差吹口哨了,這小姑娘不知道給誰帶壞,都學會撒謊了。

「喂就喂吧,道爺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事實上他還真是,只不過那得看對象是誰,面對這只不知深淺的驢子,李道士還是有些敬畏的,無它,這驢子十有八`九是煉化橫骨,也就是俗稱的精怪。

按理說來,李道士對付的妖魔鬼怪沒有八十,也有十來個了,一個驢子精為何就把他給鎮住了呢,無它,驢子是家禽,而家禽靈性幾乎、天賦奇差,往往是最難修練出來的,不信諸位可回憶一下,在各個話本、傳奇、山野民俗之中,頻率最高的可都是狐狸精、黃鼠狼精、蛇妖、鼠妖,再不濟也是狼精、貓妖、兔子精;可曾聽說過雞精、鴨妖、鵝怪的。

而驢子更是號稱百脈不通、缺魂少魄,家禽界的垃圾,廢柴中的戰鬥機,但是一旦修煉出來了,絕對是開掛的模式,為何?你想想三清大老爺平常的坐騎是什麼,再想想張果老、赤腳大仙、鎮元子之類的道家大仙為啥總喜歡騎這玩意出行;就是因為它夠笨夠蠢,點化了它才顯得自己道行高深,意思就是甭管你小子資質有多垃圾,只要跟著本大仙混,保證帶你裝逼帶你飛。

當然這只是李道士自己的陰暗想法,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驢子是不可能自修成仙的,背後必然有一個得道高人指點,就不知道那位高人是哪位,所以在摸不清楚這沒毛驢子什麼底細前,最好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不過好在這驢子還算好應付,不用喂不用養,天天給它捋捋毛就行了,這活兒自然是醜娘來幹,從目前看來,對方倒是挺滿意的。

「走了,先找個睡覺的地方,」李道士沒好氣的道。

挑的地方不能離河太遠,不然船來了都不知道,而且最好要正常點,李道士剛剛打了個boss,不怎麼想玩命了,好在運氣不錯,在五里外的一個下船口找到一個廢棄的木屋子,雖說有點潮濕,到底有地兒遮身了。

佔了地點,先把今日的修行給做了,自從斬了兩魄之後,再修煉時張口能吸入淡淡的月暈光華,三五七九而並引,月華化作兩道,一道入口,一道入鼻,前者游內,從風門、膽口、肝俞、肺穴直繞,後者則轉奇經八脈、四肢百骸,經過的穴道經脈之繁多,連他自己都未必能搞的清楚。

道家的理念講究的是白日飛昇、元神出竅,雖不像是佛家講究肉體即是臭皮囊那樣的極端,但也是先修內,後煉外,先服氣,後導引,總的來說,三魂七魄的重要性要遠大於肉體。

但李道士修煉的《玄都上品》則不然,它的前身是青城劍仙的根本法,講究的是性命雙修,性對外,命對裡,齊頭並進,所以不僅是道士體內的陰陽氣在變化,肉體也在進步,只不過並不體現在表面,柔韌性、持久力、肌肉神經反應、肌肉記憶力,都含括在內,不然以道士剛穿越過來時的廢柴體格,怎麼會在短短一夜間練成了大禹辟虎狼步,怎麼在面對虎倀時,發揮的不出差錯,這可不添加一點的運氣成分。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正兒八經的劍仙也不就呂祖一人,就連成仙得道,也只有旁人的八分之一的幾率,功法的難以成就,可想而知。

所以對於劍仙來說,資質可不是天生的,資質是他娘的練出來的。

過了良久,李道士才收功,吐了口濁氣,只覺的精神奕奕,怪不得那些得道的老傢伙總喜歡變成宅男,窩在洞天福地裡不出世,這玩意就跟大保健一樣,越練越上癮啊,不過萬一出了岔子,遭受到的痛苦折磨也會增加百上千倍,爽的時候有多爽,疼的時候就有多疼,尤其是劍仙的練法,出岔子的可能性比不出岔子還要高,只不過李道士暫時還沒遇到罷了。

練功完畢,李道士又拿出了筆墨紙硯,開始一筆一劃的繪起了符,這玩意就跟資質無關了,完全靠的是汗水堆積,不過作為從小學到初中,被罰抄了足有上百萬字的男人,這點功夫算什麼,小意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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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鬼

     大約到了巳時,月明星稀,李道士這才甩了甩自己痠疼的右腕,地上多了十來張成符,還有近三十張的廢符,這比例可算是不錯了,按照剛穿越那會兒,可是一比五的成功率,估摸著等水平再提高一個階段,就可以琢磨中乘符了。

下乘符有三要,走筆、走指、走印,中乘符同樣有三訣,走指、走精、走穴,前者考驗的是水平,後者則講究的是道行,兩者差別最大的即是符竅。

竅者,符身之樞關也,天有竅則鼓舞萬物,地有竅則洞海歸源,人有竅則動定神靈,總天地之玄關,合陰陽之至道,天地人同歸,謂之符,說白了,下乘符並不是沒有符竅,只是更在意符的結構與內氣的結合,也就是俗稱的筆力;而中乘符則講究開三十六天罡,並七十二地煞,以我之精合天地萬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萬物之神,精精相附,魂魂相依,所需的符竅數量更是多到誇張,以李道士現在的修為,估計連一張中乘符都未繪完就要虛虧了。

道士努力奮鬥到半夜,意識正處於半睡半醒之間,門口忽然被敲了敲,發出『梆梆』的硬聲,驚的他連忙起身,鬼劈柴、妖勾靈、野精狍子來勾魂?臨近十二點,又是哪個妖魔鬼怪!?

事實上是李道士多想了,打開門一看,是老驢子用它那兩顆大板牙在蹭門,道士打了個哈欠,「驢子老兄,這都什麼時辰,大半夜的你不睡覺來搞什麼?」驢頭往右轉了轉,似是指著陽江邊上一片杏花林,不過花殘果摘,只剩下一片光溜溜的枝椏。

「老兄啥意思,讓我過去?」

驢子果然能聽懂人話,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微微的明亮在杏林中閃了閃,像是星星眨了眨眼。

李道士精神一振,「難不成是什麼仙家洞天要開啟,或者有什麼異寶要出世,紫郢、青索、照妖寶鏡?」

沒毛驢子不明意義的眨了眨眼,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但在李道士的眼裡,這就是十分明顯的態度了,睡意頓消,抄起傢伙就往那邊奔去,寶貝啊寶貝,等著道爺我。

不知是不是錯覺,杏花林中夾雜著淡淡的香氣,似乎是從樹幹中滲透出來,而那淡淡的光輝則是一條又一條的螢火蟲流,在空中輕輕的舞動,隨風飄蕩,往林中匯聚,道士心中一喜,好兆頭啊。

結果在林子中央,就見得這麼一副畫面,一個倒地的綢緞裝中年人,頭戴四方帽;在他身邊,蹲著一個半人高的鬼類,青靛臉、方框眼、黑皮尖爪,標準的陰間小鬼,淡淡的流螢正在它的附近環繞。

此刻它正對著對方的口鼻,一口一口的吸著陽氣,淡淡的霧氣落入它的裂口嘴中。

我靠,怎麼搞了半天,還是同樣的套路,作者你有沒有點新意!

李道士雖然吐槽,但手段倒是不慢,雙手一翻,指縫隙夾著四張火烏鴉符,憑空一甩,符身無風自燃,「赤鴉赤鴉,風火之車,雷中烏鬼,雲外夜叉,飛符走騎,赤驥飛炎,邪鬼無潛,妖魂無蹤,元亨利貞,追攝!」

四團白火同時亮起,從四個方嚮往把對方包圍,這只藍臉小鬼吸的正歡,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被四團明火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背上,慘叫一聲,化作十來條黑氣四散而開,但出乎道士預料的是,散溢的黑氣竟在十丈之外復又匯聚,一溜煙的飛了出去。

「怪哉,」李道士有些琢磨不定,在他的感知中,這小鬼的道行也就跟之前碰上的黃大仙、山魈差不多,按他現在的輸出,基本上就是一招秒,結果自己四張火鴉符齊放,還被它給逃掉了,這不科學。

不過片刻,地上躺著的那個中年人『唔嚀』一聲醒了過來,乾咳了幾聲,「這是,道長,是你救了小人的性命?」

「嗯嗯,」李道士敷衍道,沒毛驢子向來高深莫測,大半晚的叫自己抓鬼必有深意,自個兒還沒琢磨的透,哪有時間去應付這傢伙。

「道長——」

「好了,道士我向來做好事不留名,你就不用再問東問西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再見,後會無期。」李道士不耐煩的道,他可不想好人做到底,再把人背回去。

結果回去找沒毛驢子問了問,這驢子眨著兩下銅球大的眼珠,一臉呆滯,自顧自的低頭吃草,搞的道士火冒三丈,大半夜的讓自己出工,又沒半點好處,要不是顧忌著對方的背景,明天就請丑娘吃驢肉火燒!

同一時間,遠在SC都江堰,兩岸連山,略無闕處,明月皎潔,銀河在天,一個矮子坐在小舟上,大紅對襟袍服、高筒白襪、五嶽冠,看這打扮,竟也是個道士,只見他一邊划船,一邊唸著詩歌,聲調清越:「修道之士,視錦繡如弊帛,視爵位如過客,視金玉如瓦礫。無思無慮,無事無為。行人所不能行,學人所不能學,勤人所不能勤,得人所不能得。何者?世人行嗜欲,我行介獨;世人學俗務,我學恬漠;世人勤聲利,我勤內行;世人得老死,我得長生!」

一路唱來,不禁引的坊船水客連連回頭,本以為是個仙風道骨的高人,卻沒料長的是出人意料的——猥瑣,鼠尾胡、三角眼、黃鼠腦袋,再加上生來一具五短身材,就這長相吧,看著能讓人減肥。

不過這道士倒是一點也不自愧,放首自盼,喋喋一笑,腰間『叮叮噹噹』的一陣響,是三隻半月形的玉珮,玉珮上分別刻了一個茅字,當今道家諸派,以茅山、上清、雲霄三派為尊,這猥瑣道士竟是茅山的傳人。

「既然祖師相召,那就不得不與你鬥上一鬥了,虞山鬼母,」茅山道士眯了眯眼,輕輕一敲小舟,舟身立即化作半丈長的巨符,隨即破空而去,驚煞了一片路人。

大半天見鬼是什麼感受,李道士第一個感覺是新奇,第二個感覺是逗比,沒辦法,眼前的這只小鬼就是給他這麼一種感覺,青臉黑爪,長的像是魔戒裡的咕嚕,看著是挺恐怖的,但是那虛張聲勢的神態,後背上那四道火燙似的傷疤,沒錯,它就是昨天夜裡被打跑的那個傢伙,今個兒來找場子了。

按照常理來說,鬼怪是不能出現在白天,就算是千年老鬼、萬年精魅,也頂多只是在寄居一方地域掩日遮月,顛倒五行,便是真要出行,也必定施展妖法,搬弄烏雲、飛沙走石,不露形體,哪像這小鬼一樣,呲牙咧嘴的,巴不得把自己嚇死。

『不過,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李道士滿臉新奇,看著在丑娘的碧磷妖火下哀嚎慘叫的青臉小鬼,只覺的天大地大,真是無奇不有;不過片刻,小鬼就徹底的飛灰煙滅了,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皮布落在地上,被丑娘撿了起來。

李道士接過,用手捏了捏,一股子清涼柔軟,這種感覺,心中一縮,人皮!不,確切的說,是人皮練成的魔器,越看越詭異,只覺的一道道漩渦從這皮布中釋放,強大的鬼氣透皮而出,相隔千百里,道士的魂魄似乎都感覺被召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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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虞山

     那是一座大山,通體墨色,足有三千丈,山口如鉤,天上烏雲滾滾,灰色的霧氣瀰漫其間,時不時的傳出陰魂厲魄的尖笑聲;尤其是山頂掛著的那顆大樹,八人合抱之粗,鐵枝銅干,枝椏直接蓋住整個山頭,而在根根樹枝的尾梢,則吊著一顆顆人頭,隨風一吹,眼皮時開時合。

李道士的意念被其所吸,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身子就落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數不清的婢女小童正在忙碌,端茶送盞、抹地燒水,似乎完全看不見他,而在大殿的深處,隱隱約約傳來女子的慘叫聲。

道士不自禁的往前走,穿過雕樑畫棟、水榭樓台,不知過了多久,到了一間大房間前,推開門,只見在白色帳子之中,有一張佔了大半個房間的鴛鴦床,小風吹起白帳,掀開一角,裡面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正在分娩?

她慘叫著,聲音卻說不出的動人,任憑產婆在她的白花花的腿間撥弄,玉脖微微一仰,露出了張絕色面容,顰著眉,小口微張,被角在她的手中不停變換著形狀,就連李道士都忍不住替她揪心。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一聲嬰兒啼哭聲,產婆擦了擦滿是血水的手,剪斷了臍帶,女人也發出最後一聲慘呼,軟倒在床上,母子平安,空氣中瀰漫著燥熱和腥氣。

「娘娘,您的娃娃,」產婆彎著腰,小心翼翼的把嬰兒遞了過去,女子淺笑著,溫柔的撥弄。

李道士腳步不聽使喚,走到床邊,低頭一看,駭的頭皮都要炸了,只見這嬰兒渾身張滿了黑毛,眼圈發烏,眼珠泛紅,尖牙利齒,模樣與之前見過的小鬼有八分相似。

等等,小鬼?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李道士剛回過神,就聽得這女子溫柔的笑道:「我這娃娃好看嗎?」

「好看,好看。」

「既然好看,你為什麼要殺了它!」女子笑容不變,只是剛剛分挽的肚皮復又裂開,緩緩的蠕動、漲大、變色,最後竟翻出了兩瓣嘴唇,足有西瓜大的一張嘴成了形。

「它死了,你就做本宮的孩兒吧。」

女子伸出兩隻光溜溜的玉臂,作勢欲抱。

那產婆同樣抬頭,凹齒、長臉面、長毛尖顎,兩隻烏黑的眼珠,狼婆的面孔,露出詭異的笑容:「快點,快點進去,讓老婆子再接生一次!」

危機關頭,李道士體內的陰陽氣一轉,心神頓時一清,手忙腳亂的往外跑去,原本的雕廊畫棟、亭台水榭通通蒙上了一層灰色,慌不擇路之下,他又來到之前的大殿,那上千的童僕同時抬起了頭,竟都是小鬼的面容。

「又是一個弟弟!」

「這弟弟怎麼長的跟我們不一樣?」

「母親肯定喜歡新生的娃娃,不過等到了明天,他就會跟我們一樣了,喋喋——」

「氣息,弟弟身上有著凡人的氣息。」

李道士腳步踉蹌,被這些鬼物撲倒在地,腰、腿、後背都掛拉著一個個小怪物,頭暈眼花、渾身惡臭,正欲叫喚之際,無數道髮絲從殿頂射入,連穿數十丈,拴住了他的腰部,把他向後拖去,他掙紮著、呼救著,渾身的法力、符術通通無了用處,只看到黑暗中那雙碧綠如水的鬼目,散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像是之前出現在人皮上的畫面。

「來吧,來吧,做我的兒子吧……」

李道士面色一陣扭曲,正要昏迷之際,脖頸忽然一痛,情不自禁的大叫一聲。

「啊——」

「道士、道士,」急切的叫喚聲在他的耳邊響起,當他睜開眼時,只覺的這張花貓臉分外的讓人安心,一把把對方抱進了懷裡,有氣無力,「你娘的,嚇死道爺我了。」

等起身後,才發現那張人皮布方方正正的擺在地上,摸了摸後頸,兩排大牙印。

聽丑娘說,當時自己雙目無神、面色蠟黃,渾身跟打擺子似的,正急切無助之際,沒毛驢子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張口就咬,一下子把道士的魂兒喚醒了。

李道士當即就怒了,這老驢子擺明是耍了他一道,這小鬼的背後有個老鬼,而且是道行千年的女鬼,樹妖姥姥的等級,隔著千百里就把他的魂給吸了過去,差點吞了自己,你娘的,怎麼給道爺招了這麼一個惹不起的主兒!

「你個死驢子,好的不學學坑人,丑娘,別攔著道爺我,今個兒天寒,爺請你吃驢肉火鍋!」

丑娘拽著道士的衣角,其實沒使多大勁,就奇怪的看對方張牙舞爪,怒氣衝天,說到底還是春天裡的蘿蔔——心虛,那千年女鬼自己不是對手,而這頭驢子能破了對方的幻境,實力更不會差到哪去,所以按照國際慣例,吵得越凶的,越是不容易打起來,要要面子也就行了。

沒毛驢子搭拉著眼皮,左前蹄伸出,在泥地裡畫出了張似符非符的圖案,李道士先是一愣,然後低頭看去,誰知老驢子一蹄子踹了出去,正好砸中了他的腦門,暈過去前最後一個念頭——

「自己他娘的還沒動手,這傢伙就耍陰招了。」

『神光神光,赫赫四方。救吾真性,在天即還天,在地即還地。在吾身中,穴氣反衝,化為真人……』

隨著輕揚的道咒響起,李道士在昏迷之中,腦袋裡多了一篇功法,名曰——《分穴聚氣決》,此法乃八仙之一的藍采和所創,相傳這采和大仙本是個行醫的郎中,後來機緣巧合被鐵拐李和何仙姑接引,踏入了仙途,成道的年月在八個人中算是最短的了,不過此人天賦異稟,把仙法與家傳醫術結合,練成了一身玄妙的法術,這《分穴聚氣訣》便是其中之一,其效用便是刺激靠近上丹田中,也就是泥丸附近的九處大穴,強化對於天地元氣的吸收,所以藍采和雖然入道最晚,但憑藉著這些開掛的本領,道行竟不比輩分最老的漢鐘離、鐵拐李要差上多少。

打一巴掌給一甜棗,李道士醒來之後就明白了,這沒毛驢子是給自己好處呢,道爺是那種小恩小惠就能收買的嗎?答案當然是是的,這法訣等於給自己提供了一冊永久版的經驗書啊,所以道士決定不跟它計較了,下次有這事還記得找他。

轉頭看去,是一間小隔層,壁上有一窗,打開一看,冰涼涼的江水正在邊上蕩漾,岸上的景色越來越模糊,你娘的,這又是什麼鬼,又被召魂了?咱不是在岸邊被踹暈的嗎,怎麼一醒來就躺在船上了,還是又穿越了?

正納悶之際,大門被輕輕推開,除了丑娘外,還多了一位頭戴四方帽的中年人,見道士醒來,驚喜道「道長你醒了!」

「你是誰?」李道士撓了撓頭,這傢伙有點眼熟啊。

「道長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不記得昨天夜裡,您在惡鬼口中救下的小人。

李道士恍然,原來是這位。

又聽對方道:「小人得救後,多番打探恩人的來歷,沒想到在岸邊碰上了您和您的侍女,聽聞二位是想要搭船去江南,便自作主張,把二位接了上來。」

這中年人也姓李,是李家綢緞莊的大掌櫃,他的主家是江南六府中赫赫有名的大商家,當初虎窟山強盜還劫過他們一批貨物;由於最近道路不靖,便派他過來上下打點疏通,昨晚剛談了筆生意,回時天色已黑,想要抄林中近道,就倒霉催的碰上了那隻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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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書生

     在古代,商人的地位還真是不高,士農工商裡排老末,三教九流中也只比流娼、更夫、吹鼓手要強上一些;便是歷史中混的最好的那幾位,也是一個比一個慘,范蠡跑路,呂不韋抄家,沈萬三流放,各種悲劇。

有道是無奸不商,不過這李掌櫃倒是個熱誠的性子,尤其是在見識到道士真有降妖除魔的手段,簡直驚若天人,把他伺候的無微不至,偶爾旁敲側擊,想要求些延年長壽的丹藥,似乎在眾人的印象之中,這也是道士的職業擅長之一。

李道士雖然不懂丹汞之術,不過他會吹啊,把現代的養生手段用道家的名詞包裝,一股腦的拋了出去,頗有些老人頻道的『醫學專家』風采,把對方唬的一愣一愣,聽起來還像是那麼回事。

二人搭的船是古代的樓船,長十五丈,寬六丈,外觀似樓,船高首寬,載了兩百多號人,都是不願在北方過冬的旅客;樓船這玩意在漢唐三國可是水中利器,用來打仗用的,當初老曹被鐵鎖連江、火燒赤壁,打造的就是這船的威力加強版,這李家綢緞莊在官場上倒還真有些能量,連這種船都能被船舶司批准。

李道士可不管這些,每天都是VIP貴賓級的招待水準,讓他的小日子過的飛起,都有點樂不思蜀了;而那《分穴聚氣決》對於修行來說,的確是大有效用,至少在修煉了此法之後,他的日月二練,效率至少加強了一半,讓他恨不得每天都宅在屋子裡修煉。

不過道士似乎忘了師傅老頭曾經說過,道家修行,快不一定好,慢不一定不好,修行之道,貴乎專、貴乎精、貴乎誠,盲目提升修為,道行不夠,最易走火入魔,不過他卻未有想到,或者說,下意識的給忘了。

由於今年天氣轉冷過早,陽江下游的河面結了一層薄冰,被日光一照,五色琉璃、玲瓏剔透,水面之下各種種類的魚兒爭先恐後的鑽出冰面來吸氧,這等異景引來了大量的船客,甲板上各種感慨讚歎,有功名的還會即興賦詩一首,引來各種圍觀,若不是李道士最近比較忙,這種裝逼賣乖的場合,絕對少不了他。

「於兄,此次一別,看來只等春闈再會了。」

「嗯,大考在即,我也要回家溫習了,我們蘇州再會,」說這話的,是一個窮酸書生,身上的袖袍打了好幾個補丁,但面色平靜,從骨子裡透著一股英氣,有種傲公卿慢王侯的氣質。

「於兄能高中否?」友人開了個玩笑。

「此番必中!」於振沉聲道,話語說不出的認真。

「道士,我想到外面去看冰,」丑娘可憐巴巴的道,她可是個標準的山里長大的娃娃,還從未見過河水結冰的模樣,早就心癢癢了。

李道士斜了他一眼,將手上的道書往她的頭上一拍,怒道:「道爺我是怎麼告訴你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打小不練功,老大徒傷悲,不就是綁沙袋扎馬步嘛,這才多久,甩鏢扎鏢的本領都不練好,將來道爺遇到了危險,指望著誰來保護,誰來做道爺的頭號打手!」

丑娘癟了癟嘴,繼續保持著扎馬步的姿態,兩隻小腿上栓了四五個活結翻開的沙袋,正在來回晃蕩去破壞她的平衡性,頭上也頂了個瓷碗,接了半碗水,更奇特的是,她的小手上抓了四五支木頭鏢往門口的鏢盤甩射,中者不多,因為腰、腿、肩不能移動,只能靠手肘的力量,這不僅能鍛鍊她準頭,還能增加隱蔽性,這就是《暗器打術》中的基本功之一,經歷了那麼多的危險,李道士是鐵了心的要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幫手來,丑娘力氣大、體力足、身子小,常人數倍量的訓練對她來說小意思,簡直是最好的人選。

敲門聲響起,李掌櫃走了進來,笑呵呵的道:「道長又在教婢女呢,鄙人泡了幾壺上好的龍井,正要請道長賞臉,話說昨日試了你的腳底按摩法,還真是頗有見效,不知可有其他的養生手段?」

「只是喝茶——」李道士斜眼。

「當然不是,鄙人還特意請了船中的幾位客人,旅途無聊,不少女眷小姐都想出來透透氣呢。」

道士眼光頓時一亮,小姐、夫人、丫鬟,這種劇情什麼的最有看頭了,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有道是勞逸集合才是正理,一張一弛才是王道,咳咳,道爺我去放鬆一下,你也別累著了,該歇歇,該玩玩,自己到廚房弄吃的去,道爺我晚上可能會晚點回來。」

看著道士興高采烈的背影,丑娘氣的哼哼,她還不懂男女之事,只知道這傢伙一有好玩的就丟下自己,太可惡了!自己也要去玩!

隨著夕陽落山,黃暈照在冰面上,整個河面似乎都變成了一塊大型的琥珀,雕琢在其中,外面不動,裡面流淌著生機,這種景色丑娘卻是看呆了,只覺的心中一陣顫動,好似陷入了山河的美色之中,石女天生通靈,能感受到世間的靈機、天韻、地美,整個身子好似泡在溫水裡,渾身都暖洋洋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破冰的碎裂聲把她驚醒。

陽江的下遊遍佈著浮冰,許多河船都因此擱淺,只有這座商船例外,一來體重、吃水深,二來船頭的龍骨用鉚釘穿了數層鐵皮,作為撞角,本是為水戰準備的,沒想到在這裡有了用途,『嘎吱嘎吱』聲之中,大船破開冰層,在微微的顛簸中前進。

丑娘失魂落魄的走著,不知為何頭上一癢,無意間撓了撓,卻意外的把頭巾給弄掉了,表情瞬間變的驚恐,她可從沒忘記在平川縣發生的事,怪物、石頭、妖怪!雖然道士不說,但是她隱隱約約的知道,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把她當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的時候,這種心理是很討厭的。

「小姑娘,你的頭巾掉了,」一隻手掌把它撿起,輕輕的遞了過來,手掌白皙,但十指指肚卻滿是繭子,是下大功夫的手。

丑娘害怕的抬起了頭,只見對方詫異了的看了自己一眼,輕輕一笑,「石頭腦袋,美玉心腸,倒也不錯。」

等對方快要離開的時候,丑娘才鼓足了勇氣,「你不害怕我嗎?」

「這世道上,狼心狗肺、披著人皮的濁物多了去了,為什麼要怕,該是他們怕我們才對,」對方頓了頓,道。

剛回屋,就見李道士氣的直哼哼,「臭書生,竟然搶道爺我的風頭,不就是個秀才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會畫畫、寫文章麼,這些能當飯吃麼,百無一用是書生,窮酸、措大!」

在剛剛的茶席上,倒真是有幾位良家小姐,還未等道士表現,某個窮酸秀才就以河水為題,寫了一篇《浮冰記》,文辭優雅,筆調晴朗,充斥著書文的動靜美感,被當作話題從頭探討到尾,就連那幾位小姐也被對方的文采驚到,頻頻示好;不就是欺負道爺讀書少麼,要不是臨時忘詞了,《岳陽樓記》、《小石潭記》,早就憋出幾句千古名詩鎮死你丫的。

「書生?」丑娘自言自語,剛剛見到的,貌似也是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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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青女

     順著陽江五百里,往左邊一岔,便到了雲水河,這是長江的支流,到了這裡,已可以說是廣義的江南地區;當然,精華還是聚在江南六府之中,人文薈萃,名勝眾多,青石街、烏蓬船、油紙傘、大姑娘、小媳婦,繁華如錦,嘖嘖,那才是道爺的主場。

按照船伕的說法,雲水河和錢塘江靠的很近,相隔不足百里,馬上就要入了潮流口,也就是大閘彎,哪裡水勢開闊,一瀉千里,以李道士淺薄的地理常識,這應該還在AH的地段,到了此處,已經有不少的船客就地下船,樓船經常性的停泊在岸口,而水道也變的擁擠起來,百舸爭流、各色船隻往來,搞的跟六點半的五環似的;更讓道士心癢癢的是,時不時的還有一兩艘花船往來,裡面倚紅偎翠,妙齡女子出落,香巾招展,胭脂點點,如果不是要保持風範,加上兜裡沒錢,這傢伙早就跳河游了過去,這可是他的人生夢想來著。

順著雲水河向下,便到了青江,相較於雲水河的湍急,青江卻要平靜的多,只不過河網連綿、岸線不一,有的岸線百丈寬,有的卻區區五六丈,跟小水溝似的,樓船體量大,過的十分艱難,好在船手都是熟手,整個河道就像是一隻隻倒扣的青玉混沌,偶爾還能看到浣衣女和老船伕,就著河岸敲著衣物,滿是水鄉人家的窈窕,北邊的風雪似乎半點也沒有波及這裡。

李掌櫃同樣鬆了口氣,這一趟也算是圓滿,不僅跟北邊的地頭蛇打好了招呼,用銀錢買平安,還把李記在邊境囤積的貨物運了相當一部分,其他的也就罷了,最重要的就是長白山的老參,李老爺子吊命用的。

他把道士當祖宗似的伺候,這些養生保體的手段,自己保養倒是其次,李老爺子今年年近八十,在古代是個相當危險的數字,一旦去了,他的六個兒子,個個都不省心,江南商會中鼎鼎大名的李字號,將會迎來最大的危機!

雖然這些天裝的若無其事,就連道士都沒看出來,但其實心底裡急躁的很,好在過了青河,就可以借用在江南各地的商業點,當鋪、酒肆、茶館之類的,先把補品運回去再說。

「什麼,不能走?」李掌櫃先是愣了愣,繼而勃然大怒,「你們難道想要訛人不成,別忘了你們可都是我李家買來的長工,人契在揚州府有標記的,想要造反嗎?」

為了這次江行,李家特意在人牙子買了十幾個操舟的老手,而圍著他開口的,就是其中的幾個老人家,大手大腳,臉上手上是一溜的青紫色,這是常年累月爆曬的結果,此刻他們把掌櫃圍成了一團,正念叨個不停。

「大掌櫃,十一月的青江不能行,這是咱們的慣例,會觸怒神女的!」

「對對對,這是老祖宗的規矩,水神出行,不得侵犯,就連那些魚蝦蟹蚌,在月底都不敢冒頭……」

「若是行船,必然傾翻,不能做啊,大掌櫃!」

見這些老船民態度激烈,有的還露出畏懼的神色,不似作假,李掌櫃微微一愣,難道還真有這麼回事?

「這神女,是哪方神仙?」

在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話語中,他這才瞭解了一些始末,這水神號稱青女,是個年代久遠的神仙,與媽祖、觀世音並成為三菩薩,只不過相較於後兩者,名聲並不大,只有一些靠青江水吃飯的漁民們才會供奉,說也奇怪,只要家家戶戶掛了她的靈位,就算不能大富大貴,每日靠水吃食,總會有些盈餘,而這神女無慾無求,唯獨十一月的青江不得行舟,不然就算不翻船也必遭厄運。

「這——」李掌櫃搖了搖頭,只覺的不大可能,若此事為真,這般有靈,神女為何聲名不顯,而且十一月份天氣寒冷,水底溫熱,魚蝦在江底不肯冒頭也是說的通,自家這樓船可是千料大船,普通的浪濤根本搖不動它。

正猶豫之間,忽然靈光一閃,自己不清楚不代表別人不知道啊,船上不就有一個專業人才,連忙派人去請李道士,不過片刻,道士就滿臉問號的到來。

聽了此事的經過,李道士滿不在乎道:「那都是封建迷信,開船開船,早點去江南。」

「道長,會不會真的有神女?」

「神女,我還女神呢,拉倒吧,哪個神仙不住在靈空仙界,有事沒事跑下界,肯定假的啦,說不得是什麼水精作祟,正好給道爺我開開葷,」道士也是個賤骨頭,平時見了妖魔鬼怪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如今呆在船上半個多月,閒極無聊,居然有些手癢,巴不得找個野怪來練練手。

聽了這話,掌櫃心裡就有譜了,不顧船民的勸阻,執意開船,或許在他的心中,道士連鬼都能收服,蝦兵蟹將豈不是更簡單,不過他高估了李道士的人品,不管事情成不成,道士總有一股莫名的信心,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裝逼精神。

正在船頭摩拳擦掌之際,只見某個窮酸書生走了過來,暗地裡撇了撇嘴,嫌棄的很,他倒也不是嫌棄窮人,只是討厭又窮又帥的傢伙,比如說眼前這位,身高七尺,溫文爾雅,氣韻軒昂,活像晚間七點半的偶像劇男主角,狗血,狗血的很,道爺我才是穿越來的好吧,你來搶什麼戲,你個古代土著。

「這世間真的有鬼嗎?」對方頭也不回的道,像是提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嘿嘿,孔老二的門生不都是講究敬鬼神而遠之的嗎,你那麼關心人家幹什麼?」李道士嘿嘿一笑,故意挑釁。

「科舉考試,把普天下的讀書人都變作了孔先生的門人,但說到底,一個個無非是為了名聲富貴,孔門七十二賢,跟先生學藝,沒一個是求這個的,現在讀書人,都是些掛羊頭賣狗肉的玩意。」於振的輕輕一笑,不像是諷刺,卻是陳述事實的語氣。

這措大有點意思,李道士咂咂嘴,讀書人他一路上不是沒見過,個個鼻孔朝天的角色,而在他看來,把他們放到現代,搬磚都沒人要,心底裡其實不大看的起,不過這傢伙能這麼說,倒也不是一般的酸儒書呆子,心中不禁有些認同,不過轉而一想,他娘的,這不更像男主角了,智商優越啊!

「哼,書生負責泡妞,劍仙負責打怪,道士負責捉妖,從《倩女幽魂》到《殭屍道長》,好事都讓你們佔光了,道爺我最討厭書生,八字相剋,五行不靠,還是離遠點的好,」李道士嘀咕了幾句,往旁邊挪了挪。

恰巧丑娘過來叫道士吃飯,見了這書生,心中一喜,連忙招了招手,于謙有禮的點了點頭,丑娘不知想到了什麼,小臉微微一紅,這把道士看的目瞪口呆,這主角光環開的有點大了吧,連這麼醜的小姑娘都不放過。

「你跟人家認識?」

丑娘點了點頭,又搖頭:「不認識,但能感受到他的心,他是個好人。」

李道士嫌棄的抽了抽嘴,「他都是好人,那道爺我又是什麼人。」

丑娘眼咕嚕一轉,笑嘻嘻的道:「你是壞人。」

「有眼光,」道士一臉的自豪:「記住,道爺我就是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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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河嘯

     正當李道士跟丑娘胡說海吹之際,船面忽然一陣晃蕩,水底猛的掀出一波大浪,直接撞在了船右側,激起三四丈高的水霧,水珠劈頭蓋臉的灑下來,待在甲板上的人頓時濕了一片,像是被包租婆的洗腳水當頭潑下。

「什麼情況?」李道士呆愕道,他明明沒有感受到妖氣,而且事先也沒有半點兆頭,巧合吧?

不過接二連三的浪頭讓所有人都明白,這河嘯是有針對性的,船上的人紛紛像落地的葫蘆,滾來滾去,至於老船伕們則更是不堪,一個個兩腿顫顫,有的甚至還跪下來做祈禱狀。

「一群膽小如豬的蠢貨!還不快去操繩弄槳,等著船翻嗎?」掌櫃破口大罵,他是個明白人,這個時候,無論神不神仙,該來的遲早是會來的,怕有什麼用,做事才是正理。

「道長,怎麼辦?」雖說決定是他下的,但是這鍋卻是要李道士來背,誰讓他吹牛皮都不打草稿,不該裝時偏要裝。

「我、我靠,」李道士也是驚了個夠嗆,自己隨便說說而已,真他娘的現世報啊,嚥了口吐沫,連忙掐指測氣,一氣既分,兩儀奠位,推二氣而變五行,分四象而得八卦,乾方水曜,御點秀衣,坤艮水星,逢火見光;道士差點抓狂,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青城派的太乙卜術,九卦三百五十六手,硬是在算出了這個不著四六的結果,風水土雜會,八卦紊亂,就好比簡單的加減法,卻得出了無限不循環小數。

這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方攪亂了天機,讓他也算不出路數來,這種大-法除了積年老妖外,也就只有天上的神仙有這種本事,神仙會窩在這種小江裡?連李道士自己都不信。

丑娘體小,身子又輕,連續幾個大震盪,腳下一個踉蹌,徑直往船沿方向滑去,小臉上更是驚慌,不過未等道士過去營救,余振連跨了好幾步,往地上一抄,雖說不會拳腳功夫,但身手利落,一看就不是尋常的文弱書生,順勢用後背抵住了欄杆,『嘭』的一聲撞在了上面,面色猩紅。

「讓人都躲在船艙裡,除了船手,所有的人都進去!」

李掌櫃這才如夢初醒,指揮起了人手。

「把甲板上的貨物能丟就丟,快點開船,用繩子將自己的身子捆住,免的被浪打飛!」

「快點,快點扔,一切的損失由我李家承擔!」這船上還有幾家零散的商家,借了樓船的地兒往南邊運貨,正猶豫之間,一聽這話,連忙吆喝起來,不一會兒功夫,船隻的速度就明顯的加快,終於脫離了這道暗渦,然而緊接著,一道比之前還大的浪頭直從前方打來。

「太陽正照,陰晦當衰,飛符前路,翦除妖氛。敢有妖孽,斷蹤滅形。神威到處,分水開浪。急急如律令!」

李道士站在船頭,大喝一聲,陰陽氣透過指尖戳在黃紙符上,往前一吹,這符就化作一道金光直照在水面上,化開了一處大洞,只是相比於十來丈的高波大浪,正是小烏比大烏,浪頭直接把他砸倒在地,轉了好幾個軲轆,鼻青臉腫的,連道髻都散了開。

「你娘的,這麼凶!」道士擰了擰撞出鼻血的鼻子,惡狠狠的道,他算是明白了,這水底的傢伙甭管是女神還是網紅,找麻煩是找定了,既然如此,就一個字——幹!

將袖口一拉,露出兩個光溜溜的膀子,再摸出根鐵筆,往左右手腕重重一戳,兩行血水從腕口流出,以筆蘸血,龍飛鳳舞。

人體有三精血,心頭血、腕口血、舌尖血,後者因處於動脈,又稱為活血,血氣陽剛,以此血繪咒強化符咒威力,是道家門人拚命時使的手段,也是在修為到達一定程度才能使出的,血中藏精,蘊含道力。

「……六丁陽神,九天力士,下地山神。封泉泉乾,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廟廟破,封火火滅……三天令,一切收攝!」

行禹步,誦咒念決,並三清指,大拇指、食指向上,兩條手臂跟泡了血似的,黃紙符冒起了精光,勾勒出三道青光玉令,顯化真形,看似緩慢,輕飄飄的往船上一貼,船身四周的浪濤頓時炸開,水霧蔓延十里,空中響起了連串的炮仗聲,只這一剎那過後,風靜雨消,河上河下一片安寧,只剩下李道士『呼呼』的喘著粗氣。

「呸,這世道,甭管神仙妖怪,你一硬,它保準就軟了,」李道士咬牙道,然而硬漢不過三秒,面色一垮,慘叫練練,「丑娘呢,死哪兒去了,快幫道爺我止血,再不來就要嗝屁了,救命啊!」

風平浪息,躲藏在船艙裡的人馬紛紛探出了頭,看向李道士的眼中滿是敬畏,雖然浪奔風濤之中,幾人的身影還看不清晰,但道士的唸咒聲還是傳到了眾人的耳中,能禁制風雨的道士,只在話本傳奇中記載過,簡直就好像外國人看天使的感覺。

「閣下制符的時候,符上似乎冒出一團金光?」餘震忽然問。

「你居然能看到!」兩條手臂被綁的跟個殭屍似的道士一愣,除非開了天眼,或是施法者,常人是看不出符咒的視覺效果的,所以『裝神弄鬼』的這個詞常被用於道士,因為誰也不知道他是真貨還是次品。

能看到這等異像的,只有天賦異稟,譬如說有七竅玲瓏心的比干、夢斬赤龍的魏徵、鬼臉凶相的鍾馗、這小子能有這麼生猛,完全看不出來啊,不就是標準的小白臉嗎。

李掌櫃一臉激動的走了過來,道:「又一次見到道長大展神威,斬妖除魔!真是平生幸事!」

李道士一看,呦呵!裝逼的機會來了,立馬變的一身仙風道骨范兒,道:「實不相瞞,區區妖孽,本道對付起來根本不在話下,只施展三四分鎮妖除魔的本領,輕輕鬆鬆……」

「可是道長你手上的血——」

「那都是小意思,留點血有益身體健康,這是我們道家的養生法門,乃天地陰陽補缺增減之理,你想想,女子每月都要流上一次,但女子的壽命普遍比男子要長壽,這是為什麼,你現在可懂了?」

書生余振可不信這等歪理,只道:「這青江只有一位女神,哪來的妖怪。」

「又是女神,這網紅姓甚名誰,難道有道爺我厲害?」

「在下在古書中看過一則小佚,此女仙換做女魃,又名獻。」

李道士瞬間呆滯,過了好半晌,才哭喪著臉道:「我靠,你不早講!」

話音剛落,復又平靜的江面在瞬間暴起,千道玉柱同時暴起,霧氣如海,撐天弊日,龐大的水精之氣衝開層層白雲,兩岸的山川連嶺彷彿都被洗刷了一遍,烏雲匯聚,小雨瀰漫,彷彿梅雨季節的天氣——說下就下。

而在這等異象之中,一團白光雲氣隨波而顯,又隨波而滅,只不過李道士卻在其中消失不見了。

女魃,上古神女,黃帝之部下,於逐鹿之戰中破風伯雨師,重傷而不治,安於下界,先居赤水之北,後居青水之南,善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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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燭龍

     李道士被一道水光擒著,徑直拽入了江面,身子下落、下落,就像是被塊重石壓住,身子完全不聽使喚,就連剛烈犀利的陰陽氣,都蜷縮在了丹田處,半點功用都使不出來。

從江底三百丈開始,水層如同被刀劈,層層分開,『汩汩』聲中,連續的氣泡水底湧了出來,這喚作『重氣泡』,乃是水精所化,爆炸開來,每一枚都有手雷的威力。

道士膽顫心驚的被拖曳在氣泡群中,只覺得心底萬分悲催,劇情不是這樣的,自己這種才出新手村的菜鳥,才收了幾個小怪,現在就給我來一個頂級boss,還是遠古加強版的,報告,這任務有bug!

不過那位獻網紅,呸,是獻神女似乎並沒有幹掉自己的念頭,不然單是憋氣都能憋死自己,令他驚訝的是,江底居然有一個近百丈的開口,黑黝黝的,像是通向地底幽冥。

這江底洞穴並不寒冷,反倒瀰漫著一股硫磺味的熱氣,條絮狀的紅色氣體從口子蔓延而出,隨即消散在江水之中。

不知沉了多久,李道士忽然毛皮一炸,就好像被一頭花皮子大蟲盯上,這種感覺還得再放大百倍,若不是有層水膜保護,這種先天性的威壓,能直接讓人肝膽具裂。

這股氣息非仙非妖非魔非鬼,卻又散著古樸而悠遠,像是一塊死去的頑石,僵而不僵。

然後,李道士就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不知其長,不知其寬,每一塊蒼色鱗片足有牆面大小,像是長城上的磚,百里、千里,蔓延無邊,表皮還裹了層灰膜,數丈厚,不過相較於它那遠古巨獸的身子,著實淺薄了些,像是隨時要消散一樣。

畫面一轉,從這龍一樣的巨獸了穿過去,在這厚實的****轉了好幾圈,最後顯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座古殿。

大殿高千丈,寬五百丈,大山也似的,而且風格與當今迥異,古樸、粗糙,就好像用刀斧劈出來的玩意,通殿上下沒有半點裝飾,連扇窗戶都沒有,好似遠古巨人住的石洞。

殿中烈火碧水,看似暴躁的物質,卻在凹槽平靜的流淌,並構成一個隱約的太極圖案,卻並沒有那標誌性的兩點,太極傳自老莊,發揚於張三丰、三茅道士、袁天罡等人,但這標誌性的圖形卻並非這些大能所創,還要追溯到三皇五帝時代,那時天地初判,天道外顯,上古大神通過天地理解或是和天地對話形成的語言和圖案,這便是先天符,太極圖,也是其中之一。

而在這火與水交匯的中央,躺著一座『巨人』,高二丈,赤身裸`體,只大腿便與道士的身高平齊,髮色較粗、略褐,但頭髮下面卻是一張絕色面孔,碗口大的眼珠睜開,從火流中立起,流焰從體表上緩緩滑落,露出火爆的身材,一絲不掛;李道士老臉一紅,太、太不正經了,網紅就能隨便脫衣服嗎?眼珠子卻是瞪的比誰都大。

獻神女從地上撿起一件五彩斑斕的毛皮,這皮毛的面積足佔了大殿地面的四分之一,散著數丈方圓的光暈,透著股凶戾的氣息,不知是那隻巨獸死去時被剝下的,被簡單的披在身上,遮住了大部分春光,卻自有股霸氣范兒。

未等神女開口,道士乖覺,二話不說就五體投地,「小道不知這裡是大神所在,勿擾了前輩的安寧,罪該萬死,還請神女見諒。」

獻神女的聲音很沙啞,卻又透著一股奇特的性感,「我當是誰擾了我的清夢,原來是李耳門下,他不是飛昇了嗎?」

一聽這話,道士各種驚悚,李耳又名老聃,俗稱老子,李道士祖師爺的祖師爺,這大姐頭還真是彪悍的可以,連忙哆嗦道:「稟、稟大姐頭,我是青城派第八代傳人,李耳是咱道門的老祖。」

「哦,」獻神女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又道:「你叫我什麼?」

李道士嚥了口吐沫:「這個,我們這年代管美豔大方、風華絕代的女人都叫做大姐頭,這個,小道一見神女,就不由的生出一股親近感,失禮失禮。」這身子啥的都見了,想不親近也不可能啊。

「大姐頭,這名頭聽起來還挺不錯,」誰知獻神女一拍大腿,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把大殿震的直抖,灰塵直落。

道士一看,這姐姐的笑點似乎有些低啊,而笑點低的人往往都是直腸子,哪還不順著棍子上,立馬低頭哈腰:「小道一看見大姐頭,天就好似晴了般,花容月貌、人面桃花都好似糟蹋了您,那天邊的嫦娥,南海的觀世音,見了您還不得捂臉就走,簡直羞臊的慌,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該扔,就您這長相、這身材,你說第二,誰敢認第一,小道我當即用鞋板抽他丫的,太不要臉皮了!」

「哈哈哈哈,這話得讓玄女和嫘祖聽聽,她們總說我沒個氣質,男人嘛,看上了搶一個不就行了,有什麼好囉嗦的!」果真是上古人類,沒經歷禮法熏陶,言語中滿是粗獷;至於這玄女是崑崙王母之使,曾賜下遁甲、兵書、符、圖,助炎黃二帝大破蚩尤,嫘祖是黃帝之妻,發明養蠶之術。

李道士二話不說,當即伸出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這男人就是賤骨頭,咱就得講究個女權主義,愛情自由,婚姻自主,這才是氣質,三從四德什麼的,破規矩,注定是時代的糟粕!」

「這麼說來,我這想法還是對的了?」獻神女疑惑道。

「那必須的!您這思想只是前衛了些,高端了些,那些婦人懂甚,自信、大方、勇敢,您可是未來女子的楷模!」

獻神女皺起了眉,「為何我總覺得你這小道士說話這麼有理呢。」

「那主要是小道為人誠懇,從不說假話,句句真言,」李道士點頭。

神女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若是按照我以往的脾氣,敢在本尊入睡時打擾,無論是誰,少不得要受風刀烈火之刑,今個兒心情甚好,便不做計較了。」

道士抹了把冷汗,幸好道爺我機智,要是像三流的主角一樣,裝酷賣帥、虎軀一震,明年的今天墳頭都能長草了。

這位遠古女魃似乎也沒有讓他走的意圖,道士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搜肚掛腸,把積蓄多年的馬屁詞都給憋了出來,說到最後,獻神女已經是看道士分外的順眼,一把把他攬了過來,拉到自己的腿上,這似乎是上古人類親近的一種方式;天地良心,道士可是第一次坐在女人的腿上,總有種被霸道女總裁調戲小受的感覺,道爺才不會覺得很舒服呢。

聽這神女所說,在那逐鹿之戰,為了破風伯雨師的風暴大雨,使得黃帝的聯軍能夠通過指南車渡河,她燒穿了天空,拚命弄死了風伯,把雨師也打成了重傷,但自己也因為本源耗盡不得不陷入沉睡之中,黃帝感其功德,特意以風雨之精替其重換身軀,並讓其在凡間療養,等功成之後再度升天。

「算算時間,倒也差不多了,」獻神女用指頭算了算,「到如今已經有數千年了,是時候回去了。」

『回去?』李道士精神一振,「大姐頭,既然你要回靈空仙界,不如順道也把我帶著吧,正好順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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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先天符

     李道士的主意打的好,但是奈何人家看不上,只道:「就你這小身板,就算本尊帶著你,也會被天人交界的九天巽風吹散了形體,小道士,回去再練練吧。」

李道士訕訕,忽然想到一事,又問:「大姐頭,殿外的巨獸又是何物?為何給我一種油盡燈枯的感覺。」

「哦,那是燭龍,軒轅氏為何讓我在此休養,便是為了看管它,若是它不死,萬一掙脫封印,破壞地脈,人間少不得又得遭受一次劫難。」

燭龍,又名燭九陰,上古蒼龍,曾為蚩尤氏坐騎,吹氣為冬,呼氣為夏,後被玄女以巨錐刺體,鎮壓於地底,道士一直以為這只是遠古傳說;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回事,而這成百上千里長的大怪物很顯然就是它的軀殼。

道士在穿越的前幾天,還想著能不能隨機贈送一隻神獸坐騎,後來融合李長生的記憶,才知道這種想法是多麼腦殘,第一,神獸動則數萬丈長短,幾十里的大小,喂不起也帶不動,第二,世間的規則已變,這等上古異獸早就絕了種,就算尚存也雜了血脈,四海龍族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為何不允許青江十一月份有人出江,便是因為燭龍每到十一月就會翻身一次,最易受凡人氣息勾引,倒是你這個小傢伙不聽話,等我加強封印之後再送你回去。」

獻神女臉色一肅,龐大的氣息終於不再壓抑,像是風暴雷雲,猛獸甦醒了一般,李道士這才想起大姐頭可是上古戰神,跟各種大能談笑風生的人物,直性子也只是表象;火氣和水汽暴漲數百倍,從大殿的口子蔓延而出,化作千百丈的烏雲,裹挾住燭龍巨大的身子,雖然江水表面無二狀,但是江底已然沸騰,重氣泡成千上萬,李道士看的頭皮發麻,這是能改變地形山勢的龐大力量。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見了這畫面,修煉有成的那點小傲氣被瞬間蕩了個空,好比才爬上小山頭就見了座萬丈山峰,仰不見其高,直接造成了成噸的傷害;傲氣容易滋生自負,而自負則會生出心魔,這下好了,這玩意剛冒頭,就被『啪嘰』一聲踩在了地上,摔成八瓣。

正失魂落魄之際,眼光無意間一撇,在殿中的水火宣洩而出之後,那太極模樣的石池空干,卻是露出了一副繁雜的圖案,這圖案似魚非魚,似龍非龍,各咬其尾,短短瞬間又有千百種變化,李道士越看越奇妙,這魚龍太極圖莫非是遠古太極的一種?還是真正的原始版本?

不管怎樣,道士知曉這是一筆大機緣,連忙存神默記,體內的陰陽氣受其影響,漸漸的分化合併,皮膚、骨髓、臟腑都在微微的顫動,原本無形無質的魂魄受其影響,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圖案,模模糊糊,暫時還看不清晰,但李道士有預感,若是參出了它,必然好處多多。

上古人種與天地合體,陰陽混氣,言出法隨,自不需練咒施法,只見獻神女雙目各叱水火,頓足舉手,那燭龍的軀殼被燒的層層顫抖,灰膜似乎又薄了一圈,轉頭一看,只見道士盤膝閉目,透骨入體,隱約的氣體不斷變化,卻始終無法印出魚龍太極圖的真形。

「當年李耳存想的時候可沒你這般麻煩,既然看你順眼,便助你一把,看看你能悟出什麼來。」

話語一落,大姐頭將手一指,一道水火之氣從指尖透出,正中道士的腦殼,順勢而下,火氣朝下,水氣朝上,某股子遠古氣息蔓延開來,粗獷、荒蠻,夾雜著今日不存的大氣魄。

在水火二氣相助之下,模糊的圖案按照固定的規律演化,片刻過後,跟地上的魚龍太極圖相似的法印從道士的眼中一閃即沒。

道士剛回過神來,一陣天旋地轉,耳邊傳來沙啞的嗓音:「小道士,我要閉關徹底煉化這條燭龍,你我凡間緣分已盡,我在靈空仙界等著你!」

平靜的江面,碧波蕩漾,誰知其中的波瀾壯闊;距離道士被攝入水中已有半個時辰,船上諸人正在交頭接耳。

「那位道長不會被妖怪給吞了吧?」

「這如何可能,你難道沒見到剛剛那個場面,道長的那張符一貼,『嘭!』所有浪頭都炸開了,你說強不強。」

「可是自那道士下水後,水柱衝天,那妖怪似乎更加厲害啊。」

「胡說八道,說不定只是那位仙長斬妖除魔鬧出的動靜。」

「不管水底如何,不如我們趁著這個機會,趕緊逃了便是,道長贏了自然皆大歡喜,道長若是輸了,咱也保住了性命。」

「這主意——有點說法!」

人都是趨善避惡的,恩德、情義,很少能抵的過柴米油鹽、身家性命,所以這主意一被提出,就得到了絕大多數船客的支持,最終反饋到了李掌櫃的案前。

「這——」李掌櫃開始是拒絕的,畢竟道士給他的印象還不錯,而且救過他的性命;不過轉念又想,滿船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上,而且船上還有這麼多給老爺吊命的藥材,信念的天平正在往另一邊傾倒。

「不行!」嬌嫩的嗓音響起,掌櫃有印象,這是李道士的蒙面小婢女。

「道士他不會游泳,你們把他丟了,他會淹死的!」

「小姑娘盡胡說,道長那麼高強的法力,區區渡水,怎在話下。」

「就是,小女娃真是關心則亂,道長法力高深,乘波馭浪都是等閒,你可不要蠱惑人心。」

丑娘漲紅了臉,只不過不善言辭,不知該怎麼說,心中又冒出了那種失落感,就好像與世間格格不入一般,這就是為何神尼說她遲早一日會厭倦這世間,石女玉質心腸,每一次的勾心鬥角、齷齪伎倆對她來說都難以忍受,污泥之中,怎生青蓮。

「既然知道那位道長神通廣大,諸位甩了他,就不擔心對方秋後算賬嗎?」某道聲音冷不丁的道,正是書生余振。

眾人面面相覷,這話說到點兒上了,妖魔鬼怪固然可怕,但是能對付妖魔的傢伙,也未必好到哪去;雖說李道士礙於太清真誓,不能向凡人動手,但是他們不知道啊。

於是乎,船中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誰也不願開口,被惦記上可就倒大黴了。

還是李掌櫃咬了咬牙,開口道:「諸位的意思我明白,這就——」

話音未落,『噗』的一聲,水中忽然激射出一團玩意,跟落湯雞似的,在甲板上連滾了好幾個圈。

「你娘的,大姐頭你能不能溫柔一點,喝了一肚子水,嗆死了,哪家未出閣的閨女給道爺我來個人工呼吸?」

「道長,你回來了,回來就好,那江底的妖怪解決了?」李掌櫃又驚又喜。

「這還用問,道爺我虎軀一震,黃符一張,哪有收不了的妖怪,」李道士吹牛不打草稿,臉腫依舊裝。

李掌櫃的臉色閃過一絲尷尬,「那是,那是,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開船吧。」

「這傢伙——」李道士摸了摸下巴,眼光掃了圈,幾乎所有的船客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自己的視線,又見丑娘可憐巴巴的模樣,書生似笑非笑的神態。

「我去,這些傢伙不是想撇開我單溜吧?」

得到了回覆之後,道士勃然大怒,「姓李的,你給我回來,道爺我掐指一算,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所以說,你打算給道爺我多少精神補償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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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雙喜客棧

     在從李掌櫃那裡訛來二十兩的『精神補償費』後,道士心滿意足,在他看來,能賺一筆就是一筆,他是個混人,可沒有精神潔癖。

而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參悟這雲龍太極圖。

按照師傅老頭的說法,古有八顯,世間難得,八顯者,一曰天書,八會是也,二曰神書,雲篆是也,三曰地書,龍鳳之象,四曰內書,龜龍魚鳥所吐者,五曰外書,鱗甲毛羽所載也,六曰鬼書,雜體微昧,非人所解者也,七曰中夏書,草藝雲篆是也,八曰戎夷書,類於昆蟲者也。

按照字面上的理解,這雲龍太極圖就是地書之一,應該是十分牛叉的玩意,因為就連師傅他老人家都沒有見過,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道士觀想的十分用心。

觀想又稱存想,是在入定的前提下,由心裡影響生理,達到內外通悟,是道家門人參悟功法的一種獨特方式,而且自從斬了臭肺、屍狗二魄後,道士意念集中、入定相當的快。

黑濛濛的境地,無我想、無他想、無是非想,只有那古樸金質的雲龍太極圖掛在空中,魚和龍互銜其尾,像是最精密的機關,每一次游動,鱗片與紋理交匯出最細微變化,如同美好的樂章,越是細微,變化就越多;而每當道士用心去記憶之時,卻又立刻清醒過來。

這感覺如何形容呢,就好比打灰機到了極點,卻又戛然而止,那種操蛋感,搞的道士不上不下的,天天都很蛋疼糾結。

至於帶來的效果,就連道士自己都說不上來,從表象來看,練和不練,似乎也沒多大區別,但是他冥冥之中有預感,這玩意必定有大用。

除此之外,由於《分穴聚氣決》的增幅,《玄都上品》的進地十分之迅速,按照李道士的估計,再有一年的時間就可以衝擊第三魄了;每多一魄,難度就會增加一倍,也就是說,按照一般的修煉速度,就算無有難關險阻,一路通車,至少也要五年,而道士這個職業的悲催之處就在於,當你終於鎮了三魂七魄時,少說七八十年就過去了,肉體已垂垂老矣,隨時可能嗝屁。

所以說,雖然道士成天一副**?絲樣,但也可稱得上是天才了。

『嘩啦嘩啦——』隨著勾狀鐵錨上的粗鏈緩緩拉直,樓船終於停泊在了距離揚州城兩百里外的分水渡口。

「余哥哥,有空找我和道士玩,我會想你的。」丑娘眼淚汪汪。

「鄉試在即,余某要回老家溫書,若是有緣,他日自能再會。」余書生拱手,朗聲道。

看著兩個人在渡口『依依不捨』,李道士的表情是這樣的⊙~⊙||,這都是什麼狗血的場面?

話說自從道士出水以來,由於潛心修煉的時間增加,動輒數天,丑娘自是少於照顧,結果這女孩不知何時跟書生拉上了關係;而且說也奇怪,這窮酸書生一副高傲相,竟跟丑娘處的挺好,聽說最近還在教她學字。

按照常理來說,這時候的男主人公一般會妒意盎然,滿眼怒氣;但是李道士只感到莫名蛋疼的感覺,這都可以!?

雖說想法有些對不起丑娘,但是就這長相,這書生是眼瞎啊!

「道士,你看,這是余哥哥給我的禮物,」丑娘炫耀似的拿出了桿精緻軟毫筆,在他眼前揮了揮。

李道士哼哼兩下,「你會寫字麼?」

「當然會,我現在可厲害了,連自己的名字都會寫。」

未等道士回話,李掌櫃走過來,有些愧疚的道,「道長,鄙人還要在船上處理一些俗務,就此別過了。」

「別過別過,後會有期,」李道士滿不在乎道,他一向是拿小人之心度所有人之腹,對於李掌櫃差點賣隊友的選擇,原諒不可能,憤怒也談不上,頂多是由酒肉朋友轉成路人,當然,這是在對方給予補償的前提下。

道士背著個雙肩包與丑娘又踏上了路程,約是靠近江南六府,商貿顯的尤為發達,人流如海,往來不息,便是普通的路人也是衣著綢緞,這個朝代方興未艾,南邊幾十年沒有兵禍,正值烈火油烹、繁華似錦之際,土豪一個賽過一個,道士恨不得馬上在路邊開個算掛攤,先就開展自己的賺錢大計。

不過時間已晚,賺錢的計畫還是明天再說,道士琢磨了下,仗著兜裡有兩錢,打聽了附近最好的客棧——雙喜客棧。

銅頭大獅子、紅漆門、雙牌樓、三進三出的敞宅子,九層的雙簷樓閣,琉璃瓦、風水柱,前門有山,後門有湖,標準五星級賓館的水準,就這格調,最適合道爺這種身份的人住了。

剛進了門,幾個店小二就小跑了過來,拿行李的,端茶的,總之是各種慇勤,「客官住房嗎?」

「對,住房,兩間上房,」道士挺胸疊肚,興高采烈的比劃了個二。

「客官好眼光,咱這上房有鴛鴦華錦床、沉香烏木椅、地熱保暖,後院還通了溫泉,兩個隨時伺候的丫鬟,還有八時八珍,流水席面,隨時供爺您吩咐。」

李道士淚目,不枉道爺我千里迢迢從北邊趕了過來,要的就是這待遇,用的就是這享受;穿越快一年了,沒車沒房,沒妞沒錢,就一個醜丫頭還是撿來的,怎麼說道爺我也是法術高,顏值更高,技術性人才,混成這樣不科學啊。

「看這土包子,都被問的愣住了,」旁邊桌面的某個黑臉漢子見狀,哈哈笑道。

「該不是從沒見過這場面吧?」

「十有八?九是鄉下來的。」

「沒出息的緊。」

李道士當即就怒了,把兩個銀元寶往桌面上一拍,叫道:「小二,這桌子不乾淨,給我換他們這面桌子。」

「這——」

「這什麼這,你家客棧開門做生意,不招好客招惡客,讓這些人嫌狗憎、碎嘴多舌的傢伙在這裡呱噪,毀的可是你家的名頭,你說這算個什麼。」

「你小子說什麼!找打不成?」幾條大漢當即就立起了身,大目圓瞪,抄起圓木棍,他們是附近車馬行的幹事,地頭蛇,平常在街坊鄰里耀武揚威,何曾受過這等鳥氣。

「呦呵,想打架,」李道士挽起了袖子,然後退了兩步,「丑娘,準備上!」

店小二當即就嚥了口吐沫,連忙找來店主,勸道,「客官消消氣,消消氣,都是熟客,自己人,別在咱這雙喜客棧鬧事,來,一人一壺杏花酒,記在我的名下。」

有便宜佔,那就好說了,李道士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便給你個面子,吃飯吃飯。」

黑臉漢子也被幾個同夥拉了下來,恨恨的瞪了道士幾眼,也坐了下來,嘀咕了起來,眼光閃爍,似乎不懷好意。

道士點了幾個菜,才有空打量四周,突然發現了個問題,問道:「店家,你們這兒的生意怎麼貌似不好啊?」

除了道士和車馬行的兩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食客,看樣子還都不是住宿的;以這間客棧的地段、硬性設施、服務標準來看,都是一流的水準,沒道理這麼慘淡啊。

一聽這話,店家當即唉聲嘆氣,便道:「實不相瞞,咱開的這間客棧,似乎風水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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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風水

     店家姓黃,曾在南直隸,也就是江南六府做些藥材生意,也曾買船下海,做過採珠捕魚的勾當,還跟人搭伙販過布匹,以及三四個其他行當,終於攢足了本錢,在此地開了這家雙喜客棧。

一開始的確是生意興隆,除了地勢好外,店家見多識廣,把客棧佈置的精良也是一個方面,而且名頭好、交友足,所以客聚如潮,連連爆滿。

但好景不長,不知是遭人惦記,還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客棧中常出事故,倉庫被鼠啃了四次,後院失了兩次火,桌碗碟盤常有失竊,這倒也罷了,最詭異的是,竟然有客人在大半夜見到有人上吊。

隨著怪事的接連發生,這雙喜客棧的生意也就漸漸敗壞下來,到了如今,只落下個門面,快要撐不下去了。

「還有這回事,老黃你倒是實誠,就不怕我掉頭就走?」李道士奇道。

黃店家苦笑了聲,「那也沒法子,這事也瞞不了幾日,稍作打聽就能知道,也免的客官你以為咱故意隱瞞,到衙門告上一狀。」

道士琢磨了下,這種情況連他也沒見過,一般而言,風水再壞也只是作用在人的頭上,壞人生意的做法倒是少見,怎麼看都像是有人惡意搗亂,難道是同行?

不過,這傢伙眼珠子一轉,乾咳兩聲,「有道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這風水的重要性自不用提,實不相瞞,道爺我恰巧會一些堪輿的手段,可以幫你瞧一瞧。」

他可不是熱心腸,只不過是打了省錢的主意,雖說二十兩銀子不少,但在這JN區域可不經花,沒辦法,經濟發達物價高。

本以為黃店家會喜出望外,誰料他唉聲嘆氣,「不瞞客官,我已請過好幾個法師看了,唸經的唸經,施法的施法,卻沒半點效用,憑白浪費了大筆銀錢。」

李道士不屑:「禿驢的水平一向是渣渣,捉鬼除魔,我道家才是正宗,道爺我可是青城派第八代傳人,在川省薄有威名,江湖人送外號——青城道長!」

商界之中,排名第一的營銷手段就是品牌效應,道士都想好了,在江南做生意的第一步,就是先把這個名頭給撐起來,逐漸成為降妖除魔界的標竿,只要名氣大了,那財源必然滾滾,到時候迎娶貌美小娘子,走向人生巔峰……

丑娘撓了撓頭,什麼時候道士有這個外號了,她怎麼不知道?

道士的自賣自誇給那伙車馬行的人聽了,互看了幾眼,同時捧腹大笑,「還薄有威名,青城道長,哈哈,這是老子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正正應了一句話,關二爺打噴嚏——自我吹噓(須)。」

「這道士看起來皮嫩,沒想到也是個沒皮沒臉的人物。」

李道士這時倒不怒了,只是斜了對方一眼,這梁子我權且記下,等再碰上二爺,你看我打不打小報告。

店家見道士這般篤定,還真是冒出點特別的想法,莫非這傢伙真有一手?只是——

「唉,可是按照店面近幾日的流水,真真是沒錢請閣下了。」

「不不,談錢多傷感情,道爺我可不是那種見錢眼開之輩,不過我覺得老黃你也是無功不受祿的漢子,真要免費的話怕傷你自尊,這樣如何?道爺我若是破不了這風水,解不開你這局,分文不取,反之,若是道爺我有這本領,咱主婢二人在你這的吃喝用度,是不是得給免了?」道士義正言辭的道。

店家抽了抽嘴角,這位道長可真是,真是仗義,默算了下得失,咬牙道:「一言為定。」

「嘿,老黃你可別給豬油蒙了心,這道士一看就是混吃混喝的貨色,你居然讓他得逞?世間有鬼?孬種才信這個!」黑臉漢打了個酒嗝,不滿道。

「這個,權且試試,權且試試,不成也沒損失不是,」店家陪笑道。

李道士看了眼對方,這傢伙腦門發黑,鼻翼處法令紋凹陷,一看就是要倒大黴的模樣,不樂意理他,跟丑娘一起敞開了肚皮吃,反正這單遲早是免的,什麼貴點什麼,鮑魚蝦蟹,時鮮海珍,殼子爪子灑了一地,看的店家直擦汗。

天色漸黑,黑臉漢與車馬行的同夥喝了四罈酒,饒是古代的酒精度數低,也不由的有些暈暈乎乎,歪歪斜斜的往房間走,口中還碎碎罵:「小猢猻,大庭廣眾不方便收拾你,等人少天黑的時候,給你一棒槌,看你還跟格老子逞能。」

踉蹌的爬上了船,鞋襪也不脫,倒床就睡,還打起了鼾,不知過了多久,冷風吹面,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只見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正坐在妝台前開匣翻奩,從他的角度,只能到葫蘆也似的身段,豐腴飽滿,某些部位隨著動作微微顫著,黑臉漢不由的嚥了口吐沫,心頭火『噌』的一下冒起。

「你這婦人是誰,為何臨近天黑跑到老子的房間?」

對方不答,只是抹唇修眉,然後手往後一挽,先修髻,再插簪,十指尖尖,宛若蔥根。

黑臉漢可不是個好脾氣,見人不理,便放開了嗓門:「賤婢,問你話呢!」

對方依舊不答,只是從包袱裡掏出了結衣帶,往上一拋,懸樑打結。

「喂喂,你想幹什麼?」黑臉漢可慌了,他不想因為一句胡話就惹上人命官司,連忙從床上爬起,可是用力過猛,頭重腳輕,胃子一陣攪動。

等他沖上前時已來之不及,那婦人『蹬蹬』兩下,繡花鞋踩著妝台一蹭,玉脖往上一搭,瞬間把衣帶撐緊,喉嚨處發出『咯咯』的聲響,兩隻繡花小鞋在空中一陣亂晃。

「臭婦人,要死滾旁邊死去,別害了你家大爺,」黑臉漢連忙抱住對方的小腳往上舉,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影響,他竟感到對方身子越來越沉,好似舉了塊大石。

忍不住抬頭一看,魂都差點駭掉了,婦人的腦袋瓜斜歪著,兩隻白眼凸出欲落,舌頭聳拉半尺晃蕩著,眼珠充血,直勾勾的盯著他自己。

更詭異的是,從女屍口中落出淡黃色的粘液,絲絲拉拉,落了他滿臉,甚至還不小心吞入了腹中,像濃痰一樣,還夾雜著股惡臭。

黑臉漢終於忍不住,連同酒水胃液,還有亂七八糟的消化物,一併嘔了出來,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一不留神腳底打滑,從樓梯上翻身滾下,天旋地轉間,慘叫聲連成一片。

「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鬧鬼啊!」窗戶『嘭』的一下被推開,露出李道士那張滿是起床氣的臉,然後又『啪』的一下,關了起來。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傳聞傳出,車馬漢的黑臉漢醉酒,在雙喜客棧摔斷了腿,疑似見鬼。

受這影響,本就稀拉的生意更加慘淡,整個大客棧,除了店小二和婢女外,空空蕩蕩。

於是乎,歪打正著的李道士成了店家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大白天鬼都不冒頭我到哪裡抓去,」李道士慢條思理的嚥下了最後一口白面饅頭,拍了拍手掌,「咱先去解決倉庫的問題,不然誰知道這飯菜乾不乾淨。」

「丑娘,道爺帶你抓老鼠玩去。」

「不去,余哥哥說了,清晨練字最有效果,」丑娘端坐在案前奮筆疾書,頭也不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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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鼠罐

     話說自從丑娘碰上余書生,居然對讀書識字產生了相當大的興趣,天天抱著本認字書在啃,看的道士相當糾結,剛準備把你練成暗器手,貼身保護道爺,沒想又改成了文職,這技能樹點的有些偏啊。

丑娘不會真喜歡那個書生吧?真要感興趣,道爺我就打八折送了,一口價,三千兩銀子。

正胡思亂想之際,道士被店家領到了客棧後院的冷窖,從梯子爬下,微微有些冷,裡面堆滿了蔬菜醃肉,都用木箱子盛著,分門別類的擺好,除此之外,地面上灑了一圈市面上效果最好的老鼠藥,而在牆縫拐角,則用厚實的硬木嵌入,甚至於連窖壁上的磚石都是上等的紅瓦磚,最堅固不過。

「道長看,就算這般佈置,黑鼠依舊隔三差五的光顧這裡,造成了大量的物資損失,哎!除了八字范沖,風水不好,鄙人也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店家跺腳道。

「風水?」李道士咧了咧嘴,未置可否,他聽說過旁門有一種引鼠的法子,就是用鼠肺和辰砂相混,制家宅不寧符九道,結穢土印步罡封印,就能破人的家居住宅。

只不過這都是道門下九流的玩意,只有風水先生和開墓郎將才會,據說已失傳了許久,應該不會是這個。

左右瞅了瞅,找塊高的地面,摸出了個水袋,裡面是昨天才點敕好的法水,先默念了句祝水咒:「清淨之水,日月華開。中存北斗,內映三台。神水一噀,散禍消災。急急如律令!」

然後把木塞子拔開,往嘴裡灌了一口,劍指並在嘴前,在店家驚訝的眼神中,『噗』的一下全噴出來,撒在一筐蔥蒜上。

「道長,這是何意?」店家連忙問。

「你猜。」

眼耳口鼻舌,五官對應五臟,五臟又對應著五行,舌尖代表心,而心在五行之中屬火,舌尖混著陰陽氣一吐,火生陽氣,不過片刻,這滿窖的瓜果菜蔬就沾滿了道士的口水,看的黃店家心疼不已,這玩意能拿出去做菜嗎?太不潔淨了,把這想法給道士一說,反被他恥笑一頓,「這古人就是老實,真應該讓你見識見識我們那個年代的路邊攤,不加洗腳水已經算是給你面了。」

黃店家不明白對方說什麼,又問:「道長,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等。」

「等?」

「對,順便叫你們家廚子把午飯給做了,昨個那道油燜大蝦味道不錯,別忘了點上。」

黃店家無語,真不知請這道士來是對是錯,怎麼總給他一種不靠譜的感覺。

「丑娘,」飯桌上,看著正對著比臉還大的飯盆劃拉的小姑娘,道士抹了把冷汗,試探性的問。

「唔唔,嗯?」丑娘小嘴堆滿了飯,其實這姑娘不挑嘴,只是飯量大了些,也就是常人的五六倍而已。

「話說你最近為啥對寫字感興趣了?跟道爺我說說,」道士貌似無意的道。

「余哥哥說了,只有——」話剛說到一半,丑娘才意識到說漏了,小手將嘴一捂,大眼睛眨巴眨巴,漲紅了臉道:「我不告訴你。」

「切,不告訴我,道爺還不想知道呢,」道士撇了撇嘴,「我去喂驢大爺了。」

自從得知這驢子可能是八仙中籃子男藍采和的坐騎後,道士就天天好吃好喝的供著,就為了再從對方的嘴裡掏出些好處來,再不濟把那千年老鬼的來歷給說了,結果這驢子裝傻充愣的本領幾乎不下於他,除了吃草還是吃草,半點神奇表現都沒有,這一次也不例外,道士伺候了半晌,也不見其表示,氣的差點罵娘,沒良心的驢子;在客棧附近繞了一圈,發現除了雙喜客棧,家家爆滿,難道是其他幾家店搞的鬼?

回來後,正好碰上心急火燎的黃店家,看見道士目光一亮,道:「道長,可算見到你了,夥計跟我說,今日又有兩隻燒雞被老鼠給鑽了。」

兩人復又回到地窖,找到了擺放燒雞的所在,雞身被咬出十來個拇指大小的口子,礙眼的很,而在東邊的一處地面,多了個被啃噬出來的小洞,正在被兩個夥計用釘子封死。

「沒用的,有東西在這地窖裡招鼠,你釘也沒用,跟老鼠比打洞,你當你是湯姆貓?」

「道長這是何意?」

李道士不答,只蹲在地上仔細的看著,窖底通陰,他早上噴的水到現在還沒幹,翻箱倒櫃的找著,很快就盯上了牆角的一個老罐子,灰瓷材質,貌不起眼,而只有它所在之處的水跡已干。

「這是何物?」

「應該是放酸菜的吧,」連店家都無法確定,又問了兩個夥計,也不清楚。

「砸開看看。」

夥計用板凳敲碎了罈子,一股子屍臭瞬間散開,那如同老壇酸菜般的酸爽,左邊的夥計一口氣沒喘上,眼一白,直接憋暈了過去,而從屍油中滑落出一隻隻腕粗的白花花,正是拔了毛的老鼠。

店家看的渾身發麻,忙不迭的躲在了道士的後面,更奇特的是,這些拔毛老鼠一隻隻身子微大,肚皮鼓漲,果然,這都是蒸過的。

「道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道士嘆了口氣,道:「中邪有沒有聽過?」

店家連忙點頭,當然聽過,坊間常有流傳,某人邪氣入體,行為反常,又或者是廣為流傳的鬼打牆、鬼上身,都可以算作是中邪的一種,可這與死老鼠相干嗎?

「中邪聽過,那招邪有沒有聽過?」

所謂的招邪,就是人為的中邪,比蠱咒和邪符還要差一等的存在,若是有什麼特殊,便是招邪往往並不是修行人的動作,而是普通人做的手腳。

道士能夠以特殊的方式溝通神靈,繼而呼風喚雨、飛沙走石、咒殺強敵,其行其為,近乎於神蹟,凡人想要動用這種力量,近乎不可能,而這鼠罐,就是不知哪位天才發明出的玩意。

捕老鼠九隻,於五月初五將其置於籠中蒸熟,灌入秘製的人油中,那時正值端午,五毒齊出,鼠身上的穢氣也會被蒸出來,挖洞三尺三深,將鼠罐埋於地下,用五百斤墳土蓋住,借四面土氣把穢氣封入罐中,九天九夜後,再把它取出,放入想坑害的人家,憑著鼠屍的邪氣,召的儘是蛇蟲鼠蟻、蟾蜍螞蟥,這地窖偏僻,倒還算是好的了。

這法子的牛逼之處就在於,它不需要施術者一絲一毫的法力,只要你夠狠夠噁心,而且不擔心折壽和天譴,大可一試;李道士雖不知具體的手段,但是原理大概能猜的到,所以用點敕過的靈水混合陽氣吐出,正邪相抵,先干的地一定是下手的點兒。

聽了道士的解釋,店家悚然,「居然這麼狠毒?!」

道士撇撇嘴,「這算個什麼,還有更狠的呢,你覺得這地窖只有什麼人會來?當然是你的夥計了,也不一定是現在的夥計,離職的也得算上,好好查一查吧,不然砸了這一個鼠罐,還會有另一個,腹黑學都沒研究好還開店,我去!」

店家可不管道士的嘲諷,連聲道謝:「多謝道長相助,終於找到了害人之處。」

「還沒搞定呢,」道士伸了個攔腰:「你這地兒風水說不得還真是不好,不乾淨的東西可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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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59章 縊鬼

     黃店家匆匆穿過官道,在馬行繞了一圈,手裡捏了張紙條,往東南角望了一眼後,面色恨恨,這才趕回雙喜客棧。

「查到了?」李道士提筆作符,頭也不抬的道。

「這官道雖大,但要遠行的人必須要經過車馬行,我託了些關係才發現,石五在登記時雇了輛馬車,他月錢不過百文,哪來的底氣?又聽人說他回老家時還有魏清陪伴。」石五就是最近離職的一位夥計。

「魏清,他不是附近會友館的東家?」

「沒錯,他是在這段官道最早開旅店的前輩,當初我還特意遞帖子拜了碼頭,沒想到動手的是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想怎地,報官?既沒人證又沒物證,鼠罐都被你砸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人家招邪,當官的能信嗎?」李道士斜眼道。

黃店家頹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怒也不是,氣也不是,總之是各種憋屈,「道長——」

「耍小手段不算什麼,改天道爺我教你幾招營銷大‧法,此法乃我青城秘籍,絕不外傳,誰讓道爺我與你有緣呢。」

「多謝道長恩德,只是現在該怎麼辦?」店家眼巴巴的問。

「我下午去那幾處失火點看看,沒發現什麼妖魔蹤跡,十有八‧九也是那石五所為。」

「這麼說來,客棧上吊的傳聞也是被有些人刻意傳播的?」

道士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那倒不是,我第一天來的時候,就察覺到客棧裡有鬼,你可記得對我嗆聲的黑臉,他就是被鬼給嚇倒的。」

「那道長你、你——」

「為什麼不救他?靠!道爺我為什麼要救他,救死扶傷,就算是普通人也得考慮考慮,更何況這種臉上生蟲,嘴里長蛆的玩意,人何以變鬼?便是因為怨氣未消、恨意難解,讓死者出出氣不也挺好,緩解人間戾氣嘛,」道士無賴道。

「……」黃店家無語,為什麼這種公報私仇的行為在對方的話中卻是如此大義凜然。

「既然這鬼出氣也出的差不多,道爺是時候教你怎麼收拾他了。」

「我?」黃店家的嗓門至少提高八個音調。

「廢話,道爺我這麼拉風,那鬼見了我不現形怎麼辦。」

道士口胡了句,真實情況是自從道士本領精進,煉魂化魄,自身道氣已有些壓抑不住,普通的鬼物見之則躲;而他的修為又沒高到能把鬼怪攝出的水準,相當於小學畢業,初中未上的尷尬境地。

「不是,道長我只是凡夫俗子,怎能對付那……」

「當然不是讓你一個人上,道爺我會暗中保護你的,」李道士拍胸脯保證,至於可信度,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道士的主意很簡單,以他為引,把這不知啥品種的鬼類勾過來,自己再出手,一舉收了對方。

「……到時你先泡半柱香時間的夜間露水,把陽氣降到最低,只用嘴巴呼吸,鼻通肺連心,常出血氣,病秧子什麼的,鬼類最喜歡了。」

如果說正氣對於野狐精魅來說是春.藥,血氣陽氣就是徹徹底底的毒藥了,話本傳奇中,女鬼戀書生、愛好官,但從來沒喜歡過屠夫劊子手,便是此理。

道士見天色不早,便尋了個空碗,燒了兩張空符,等其火化成灰後,再衝陰陽水,最後指著這渾濁的茶水道:「飲了它。」

黃店家不明所以,只得依言照做,大口喝下,滿嘴苦味,眉頭都能皺成圈,然後李道士又讓其脫了上衣,用鐵筆蘸著硃砂在他的肚皮上繪了幅似鳥非鳥、似字非字的圖形,連點三下,口中默念了一句密咒『飛鳥自燃』,心底深處的雲龍太極圖轉動半圈,肉眼不見的白光亮起。

符有上乘、中乘、小乘之分,更有接近於上古神文的大乘符,至於繪符的手段,各門派自有秘傳,雲霄派有能加快速度的『七指空書秘法』,上清正宗據說有一門五行制符法,無須紙筆,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介質制符,茅山派的舌符術、掌中符等等,名頭都是很大;至於青城派,由於改行時間太短,這種獨門技術還沒有被開發出來。

不過除了各家的秘法外,還有一種手段,便是符中密咒,前文所說,符由符頭、符身、符心、符膽、符腳組成,各有用處,發先天之妙用,運一氣以成符,是故符者,合也;然透表入裡,若能分而化一,悟出此中真諦,便能大大節省此間功夫。

這法子看似簡易,實則困難的緊,普通的道人往往制上萬次同一種符,都不一定能夠悟出符中密咒,天分、機緣、努力缺一不可,然而在魚龍太極圖的作用下,道士昨天夜裡靈光一閃,精氣神匯聚,竟然悟出了自身所學的一道密咒。

「道士,我也要幫忙,我不怕鬼,」丑娘不知何時從床上爬起,迷迷糊糊的道。

「拉倒吧,你可是道爺的婢女,命精貴著呢,死了多可惜。」

黃店家抽了抽嘴角,感情自家要是被鬼害死就不可惜了?這道士的屁股真是歪的可以。

「對了,廚房裡有過水的黃豆嗎?有的話抓上一把,道爺教你個保命的法子……」李道士附耳幾句,滿臉神秘。

已是亥時,也就是十點半左右,除了床頭的兩個紙燈籠散發著朦朧的光線,店家哆嗦的躺在床上,之前被道士擺弄,用露水沖了下身子,冰涼冰涼的,腦袋有些熱燙,倒是有些發燒的感覺;心裡也有些後悔,真是被鬼迷了心竅,竟然聽信對方的話,乖乖的前來招鬼,雖說這雙喜客棧是自己一生的心血,但也沒必要拿性命去填,萬一道士所說的是真的,這可是鬼啊!

越想越後悔,心思雜念一起,體內陽火更少,退意頓生,剛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這個身子早已不聽自己使喚,又沉又涼,彷彿癱瘓了一般,這種感覺——鬼壓床?!

正這麼想著,兩條白綾忽然從穿透垂了下來,一道身影隱隱約約的顯出了形,竟是位白衣白褲的婦人,正冷笑著,兩隻眼珠泛著青光,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床頭,兩隻紅色的繡鞋分外的吸引人。

店家知道,這就是道士所說的鬼物,面色殘白,褲襠已有些溫熱,這是失禁的前兆,然而隨著褲襠的潮濕,肚皮竟變的暖和了起來,尤其是那道符文,更是燙的生疼,原本僵硬的手臂又有了知覺,連忙按照道士的吩咐,悄悄把掌心的黃豆往肚皮中搓了三搓,豆身竟冒出了點點的青煙,然後猛的掀開被子,灑出一片火星子,尖叫伴隨著鳥鳴,婦人和白綾同時失去了蹤跡。

撒豆成兵是道家的著名神通之一,乃是以穀物為載體,寄陰兵之靈性,符力通過尿液流到肚皮上的符文,正好逼出了威能,破了對方的鬼壓床,而黃豆吸收了火烏鴉的靈火,克制鬼類。

店家連滾帶爬的衝出了房門,跌跌撞撞的下了樓梯,口中大叫:「道長救命!救命!」

可是不知何時,客棧的燈光幾近全滅,往上一看,房頂懸了十數根白綾,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們正懸掛在上,兩隻繡花鞋掙扎晃蕩著;店家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跌倒在地,閉目等死。

「搞了半天,原來是縊鬼啊。」

縊鬼者,地形鬼,不斷重複死時場景——《神機鬼藏》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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