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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打折

     話音一落,李道士施施然推開門,從客棧外走了過來,昏暗陰冷的場面頂多讓他眼皮一跳,沒辦法,這種場面見多了,已經有抵抗力了。

「道長救我!」店家已被一條白綾拴住,眼珠子被勒的向上翻。

道士大步上前,早已準備好的兩團黃紙符向外一彈,在半空中化作了兩團白火,隨身旋繞,逼得縊鬼近不了身,很快就趕到店家的身邊,只見道道青紋正從對方的手臂上蔓延出來,這是鬼痕,鬼氣深重的表現。

「大膽孽障,敢在道爺面前挑事,簡直是作死!」話語剛落,道士開青城法印,並八卦指,破煞有力,重重的拍在了對方背部。

黃店家只覺的渾身又冷又濕,好像漸漸沉入一團黑水,意識越來越模糊,隨即又聽見了烏鴉也似的『呱呱』叫,沙啞而急促,腹部復又開始發熱發燙,渾身冒起了大量青煙,一股股白火眼耳口鼻中生出,五官六感卻分外的清晰,又疼又癢,身子都好似要燒穿,忍不住慘叫一聲,頓時清醒過來,上下摸了摸,沒半點口子。

正慶幸之間,又聽一聲大喝:「打完了就跑,哪有這麼簡單。」

黃店家抬頭望去,只見那死人上吊的場面早已消失不見,『噼啪』的雷光亮起,然後就是詭秘的哀嘆聲,道士手持《天青寶冊》,這道黑氣正被攝入其中,襯著威嚴肅穆的面孔。

然而帥不過三秒,鬼剛被封印,李道士就伸了個懶腰,抱怨道:「大半夜的不睡覺,盡躲在門口等著抓鬼,連點夜班費都沒有,唉,道士這職業沒前途啊。」

「道長,道長,」黃店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喲,還尿褲子了,這有前途。」

店家老臉一紅,連忙辯解:「這不是道長的意思嗎?讓肚子裡的符水沾上勾實書,用來驅邪。」

道士嘿嘿一笑,「其實我就隨口一說,人在驚恐之中必然會冒汗,效果也是一樣的。」

黃店家老羞成怒,「道長——」

「別激動,別激動,你還想不想把這客棧生意做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常在此段官道往來的客商就見街道兩側有好幾名酒保小二正在附近派送著紙張,也不解釋,塞在對方的手裡就成,陶瓷商馬季好奇的打開一看,便見上面寫了數個大字,『雙喜客棧雙週年慶,三天內,食宿全免,五天內,酒水半價,十天內,可免費享用沐浴、灌洗衣物、茶水等服務。』

『除此之外,每日前五十名獎勵銅板二十,前三名提供本店會員卡,憑此卡片在本店終生享有五折優惠。』

『如有不實,請各位憑此文書到衙門口告狀,假一罰萬!』

除此之外,在不起眼的邊角,還有一行小字——以上所有條款最終解釋權歸客棧所有。

「雙喜客棧,不是那家鬧鬼的客棧嗎?」馬季喃喃道,雖說古代的文盲程度相當高,但是做為走南闖北的行腳商,簡單的識文斷字還是沒問題的。

「馬大哥,要不去看看?」同鄉問,他的眼珠子就盯著這『銅板二十』,這可是他兩天的工錢。

「可是據說有鬼?」馬季猶豫不定。

「咱就看看,大不了領了這二十文錢就走,也不吃甚虧。」

話說網銷三大法寶,團購、打折、免郵,無非是抓住人貪小便宜的心裡,回頭一看賬單,我擦,要剁手了。

而在古代,頂多講口碑,連宣傳意識都很淡薄,在門口吆喝兩聲已經算是有經驗了,傳單+促銷這種大殺器一發,什麼妖魔鬼怪,買一送一嗎?

等馬季等人趕到雙喜客棧時,就見裡面已是人山人海,桌椅板凳坐了個滿,各種吆喝呼喊,挨肩擦背。

『這麼多人,就算是真有什麼鬼物也不敢現身了吧?』馬季心想。

「夥計,你們這紙上說的話可還算數?」

「那自然是算數的了,不過客官你看,這桌兒椅兒的已經滿滿噹噹了,所以您得稍等一會兒。」

「不過放心,各位雖不是前五十名,但我們爺說了,每人五文錢,還有板凳瓜子茶水,今個兒還有從外地請來的說書先生。」

馬季幾人面面相覷,雖說沒佔上大頭,但有拿有吃,貌似也壞不到哪裡去。

不一會兒功夫,便有個長袍白褂的說書先生邁著八開步,驚堂木一開,坐落開講——

「今個兒咱不講楊家將、也不提岳家軍,更不說那些江湖俠義,只講與這客棧有關的事兒。」

「各位曉不曉得,咱這客棧啊,八字泛沖、金土相剋,是個招魂惹事兒的地。」

此話一出,眾皆愕然,這事大多數人只是耳聞,沒想到對方堂而皇之的說了出來,當即有好幾個人起身離去,但有免費的吃喝,更多的人還是留了下來。

「但有道是今時不同往日,自從那青城道長到來後,這事兒就不一樣了,話分兩頭,咱先說說這道長的來歷……」

說書人講的不是通俗的兒女情長、家國恩怨,而是這從未聽過的斬妖除魔,更離奇的是,這事兒就發生在此時此地,平添了幾分帶入。

「道長,這招可行嗎?」普通夥計打扮,混入人群中的黃店家擔心問。

「放心,你什麼時候見過道爺不行的。」

人的心理大抵相同,什麼孔夫子廟、大才子提名的閣樓、哪個朝代王爺皇帝的陵墓,說到底未必多好看,無非是佔了個名頭。

想要把這打折促銷的虛火變成實火,就得偷換概念,把這鬧鬼的凶地變成道士降鬼的福地,路過的行商未必會對那些高雅的玩意感興趣,但是沾沾福運應該是有想法的;現代做生意的拜佛燒香者不在少數,古代更是只多不少。

「……那道長收拾這縊鬼之後,又將此地改了風水,祛除鬼氛,布下金光陣勢,把這金土相剋的地形變成福運雙行,此事過後,這地界——」

「你說這麼多,那青城道長到底現在何處,能不能告訴我們?」有人插嘴。

『當然不能說,要的就是這高深莫測的效果,不然道爺的名頭怎麼打響,』道士心想。

提前得了吩咐的說書先生連忙開口:「道長乃方外之人,自不屑於被聲名所累,早已遠走他方。」

「那你又如何證明此事為真?」又有人叫道。

說書先生諾諾無言,只有道士摸了摸下巴,裝神弄鬼嗎?這方面自己專業對口啊。

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些便宜客人還算是給面子,沒有過於糾纏,吃吃喝喝玩玩;就算是到了深夜,也有些閒漢破落戶冒死住店,結果啥事也沒有,反倒是在睡夢中看到了一道金光,自此,青城道長的傳說開始流傳。

「這老黃真是狗急跳牆,竟然想出這麼一個割肉喂鷹的主意。」

「莫不是傻了,真以為破了鼠罐就了不起,若是撐不下去也就罷了,如果讓你翻身,青城道士?哼!我那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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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同行

     「道長,你昨夜好像沒有睡好?」雙喜客棧中,兩個丫頭小心翼翼的問,在這幾天中,道士成功的把雙喜客棧中的聲望刷到了99,幾乎所有的夥計、酒保、小二都把他當作神人,崇拜的很。

「唉,沒辦法,道爺我一想當今之世道,到處都是土豪惡霸、猾吏奸胥,加上鬼怪猖獗、狐鼠憑城,難免憂心,只得一夜沒睡。」

兩個丫鬟互視一眼,只覺的這道長好高的逼格,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李道士打了個哈切,往後斜了一眼,兩丫頭十四五歲左右,正是沒張開的年齡,不過成天在客棧裡幹粗活,又不打扮,顏值頂多上六十,而且手腳粗大、面相老成,有點向居委會大媽發展的趨勢。

『虐待童工啊,萬惡的舊社會,』道士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然後往後躺了趟,讓兩個丫頭捏肩更用力些,到底不是專業的,力道不夠勁,這讓他分外懷戀洗腳城的全套馬殺雞服務。

距離客棧的『雙週年慶』已過了五天,這裡的生意不僅沒有滑落,而且還有上升的趨勢,無它,營銷做到位而已,加上道士這幾日天天晚上給人家開光,營造了種風水寶地的范兒,想不火都不行。

『開光』最早是道家的儀式之一,佛家那叫加持,不過隨著禿驢們抱大腿的本事一代比一代強,這名頭不僅被人家佔了,還被發揚廣大;尤其是某些佛門大師,專門喜歡給失足婦女開光,搞的道士又嫉又恨,呸!這群騷和尚鳥禿驢,有本事換道爺來,咱這才是正版技術。

不過除開道士齷齪的念頭,這『開光』一事,頗有些莊嚴肅穆,乃是以自身修行為引,道心相應,蕩滌對方的自性塵垢,主分物品開光和人體開光兩種。

對於人體開光通俗的解釋,就是給普通人加了個精力光環,若是有悟性的,更是好處多多,道士這幾天每天晚上熬夜,就是為了給旅客們加這種光環;等這些客人們大清早的一起身,呦呵!腰不酸腿不疼了,連做夢都好像夢到神仙,這風水還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客棧的生意,做的就是回頭客,一傳十,十傳百,這生意的火爆程度,看看店家那張咧的跟橘子皮似的老臉就知道了。

「嘖嘖,從古到今,果然還是無本生意好做,開舖子、收租子、霸佔良田、賭博、搶劫、青樓,擱兩千年後那叫什麼,購物網站、房地產、拆遷、彩票、上市、洗浴中心,咦?怎麼好像混入了奇怪的東西。」

道士嘴巴得瑟幾句,腦袋裡卻在想其他的東西,他之所以幫這個忙,除了混吃混喝外,更主要的是借助這裡信息流通之便,去打聽江南的主要城市、地形、特產、生意、風俗,他可是要在這裡定居的,自然是準備越充分越好。

不知是不是本朝皇帝也姓朱的原因,這地理劃分的頗有些像明朝,江南六府分蘇州、杭州、淞江、嘉興、寧國、洛都,前四者倒是熟悉的地兒,後兩個卻是壓根沒聽過,直接蒙逼,打聽之後才知道,寧國是本朝龍興之地,一竿子開國功臣穿開襠褲時都在哪裡混,而洛都則是當今陪都,太宗皇帝掛了後才遷都的。

這六府乃是江南的精華,人文薈萃、煙雨風流,更重要的是,土豪特多,道士最近正在考慮,他是到哪裡發展好呢,聽說蘇杭妹子多、淞江水景棒,洛都更不用說,國公王爺多如狗,抱上一個就能啃一輩子的大腿,所以他糾結啊,以他這麼拉風的人物,賺錢、泡妞、裝逼打臉什麼的,只要給個好的環境,那都是信手拈來,但總要有個先後順序,他是先賺錢呢,還是先泡妞呢?

道士在思考,黃店家則有些不安,當然不是生意好的緣故,而是這兩天來的客人有些不對勁,青壯老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打扮也不一樣,有的綾羅綢緞,有的緊褲白褂,還有的更是赤著上半身,裸著起伏的筋肉,直娘賊的嚇人。

以他多年走南闖北的經驗來看,這都不是善人,尤其是當小二一不小心把對方的長布裹緊的玩意給撞開,露出明晃晃的刀槍來,頓時悟了,這是群江湖中人。

黃店家年輕時在外闖蕩,就有老前輩告誡他,這行道途中,除了官字面的,就只有四種人不能惹,拿刀的、弄劍的、殘的、老的,尤其是後兩者,只要出行,事兒就一定小不了。

而現在他已經看到了第三位被幾個年輕後生簇擁著上樓的老人家,以他多年的經驗,要出大事了。

正準備回頭跟道士商量商量,又有伙人走了進來,打頭的還有熟人——會友館的東家魏清。

這是個富貴相的中年人,肥頭大耳,嘴巴不笑時都提了個彎,只見他剛進門就打躬作揖,連連道:「恭喜老黃,生意興隆啊!」

黃店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壓住讓人把他們亂棍打跑的衝動,「同喜同喜,不知魏大哥前來,所為何事?」

魏清往後指了指,「這都是咱這地界兒開店面的老哥們,聽說最近兄弟你想了個法子財源廣進,都過來采采經。」

「我這有什麼好說道的,無非是狗急跳牆的手段,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客套了幾句後,魏清又道:「對了,最近兄弟你可要小心,聽說有個吸人精氣妖怪在附近晃蕩,咱這種開門納客的地兒最容易引它注目,還是小心點為好。」

等對方走後,黃店家的臉色立馬掛下,讓夥計在櫃檯守著,自己匆忙上二樓找道士商量了,江湖人的事兒早已放在腦後,他們的事再大,也不是自己的事兒,但這生意可是自己的生意。

「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有道爺在這裡坐鎮,明刀暗箭什麼的都不怕,出不了簍子。」

「就怕對方把咱們這招攬生意的法子學了,」黃店家憂心忡忡。

道士嗤笑一聲,「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創意,但是如果他們真的照葫蘆畫瓢,保證虧死丫的。」

雙喜客棧之所以起死回生,除了道士的手段外,這裡的硬件設備、待客水準、酒水席面都是一等一的;等於是花錢買招牌,靠的還是真本事,如果他們有樣學樣,也玩打折促銷,虧不死他們,風頭都沒有了,豬還不得摔死。

果不其然,只過一日,就有好幾家客棧打出了免費的招牌,雙喜客棧的人流頓時減少,道士制止了店家打價格戰的衝動,作勢不亂,該咋地咋地;果不其然,等優惠期一過,旅客們立馬轉了個彎,依舊到雙喜客棧裡住宿歇息,搞的那幾家掌櫃氣的吐血。

連點商業基礎都不懂,還敢跟道爺我玩降價,真是老太太上吊——找死!

陽的不成就玩陰的,今個兒一大早,道士正睡的迷糊,就聽得外面一陣吵亂,開窗望去,只見七八個滿臉橫肉的潑皮正揪著小二,又罵又打,還有的踹椅子砸板凳,看著就是來砸場子的模樣。

「你娘的,在道爺的地盤挑事,老子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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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武行

     「幾位爺,有話好好說,莫要動手,莫動手,我和車馬行的傅三哥是朋友,」聽了動靜的黃店家匆匆從廚房裡跑出,大聲叫道。

「傅三哥,是甚鳥人!」其中一個潑皮張口吐出濃痰,濺在對方的褂子上。

黃店家心中一沉,車馬行是當地最大的行當,姓傅的則是這裡的龍頭,連傅老三都不認識,這些人肯定是外地來的,而外地的青皮無賴,往往下手最不知輕重。

見了這情景,剛要下樓吃早飯的食客一個個的又遛了上去,要不就在窗戶上軋了個口子觀看,世人心性,粘上的怕出事,看熱鬧的永遠不嫌事大。

「你別打聽爺們的姓名,今個兒來是有個朋友要我給你帶句話,賺錢的買賣不是誰都能做的,你得長個記性!

語罷,砸的砸,摔的摔,桌椅板凳撒了一地,店家急的沖上前,被兩條粗胳膊一推,摔了個馬大哈,至於酒保夥計,早已嚇的頭皮發麻,身子發抖,更別提茬架了。

「哈哈,南人性軟,區區幾個潑皮,連個出頭的都沒有,料想氣力都耗在女子肚皮上了,沒有尚武精神,練的是什麼腌臢拳腳。」

『咚咚咚』幾聲沉響,從樓梯口出落了一條九尺大漢,熊軀豹腰,太陽穴兩側高高鼓起,持著一根鵝蛋粗齊眉棍。

「你是何人?」

「拳棍雙絕,馬英!」

「什麼鳥棍子,有你家爺爺褲襠裡的棍子粗嗎?」

什麼叫沒眼色,這就叫沒眼色,充分證明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能在這種場合嗆聲的,是沒底氣的人嗎?

果不其然,這潑皮爛話一出,對方當即怒目,大手一轉,齊眉棍直接在空中甩出了鞭響,施了個青蛟出籠,『噼啪』兩聲,直接把對方肋骨打了個對折,在地上連翻了幾個滾,半句話不說就暈了過去。

「併肩子上!」

古代混混的武器可不是板磚和甩棍,要更具有殺傷力,見同伴被打,一個個的掀開短袍,從腰帶上拽出朴刀和匕首,凶神惡煞的圍了過來,馬英前持桿,後握尾,凝神相待。

現實中的江湖武林,想要在百萬軍中殺個七進七出的人物是壓根不存在的;能打上三五個的,已經算是有些火候的,畢竟亂拳打死老師傅,與話本故事恰恰相反,武林人士不怕單挑,怕的就是炮灰甲乙丙丁的圍毆,十拳八腳的一起上,什麼招式的也用不上,拼的就是準頭、氣力、武器。

馬英用齊眉棍戳翻了兩個,抽折了兩個,也被蹬了一腳,砸了一棍,但他皮糙肉厚,壓根不在乎。

正想一鼓作氣,用家傳的鷹隼掛天式把剩下的全部掀翻,就聽得二樓的窗戶『嘭』的一聲被撞開,落下個英俊青年,藉著下落之勢先來個鴛鴦翻身,連戳三腳,直接點在幾處大穴上,剩下的潑皮同時一僵,只覺的渾身酥麻,再也使不出勁,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八卦刀馮二郎!」

如果說馬英在江南無人所知的話,這馮二郎就是個坊間知名人物,不僅武藝出眾,在六扇門中掛了職,破了好幾個大案,還長著一副俊俏的皮囊;頗有些當年白俠展昭的風采。

「哼,好漢不做鷹犬,馮二真是好大的出息。」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本是理所應當的買賣,有甚好丟人的,難道還比不上你做莊頭、做武師?」

話音一落,從樓梯又走下幾個江湖人物,分別是烈火掌趙大河、旱地龍王許昌、開山斧史奎、瘋頭陀,都是北方武行的年輕翹屬。

「衙門裡的兔兒爺,對付幾個潑皮也要動手偷襲,直娘賊的好笑,」趙大河罵道。

馮二郎當即氣的臉色通紅,他平生最厭人家說他長的一副女子相,還未等開口,門口又躥出幾個精裝青年,腰上都掛了個牌子,看情形是跟馮二郎一夥,總共十來人,幫腔喝罵起來。

「馬英我看你不僅是皮糙肉厚,看來還沒臉沒皮,南邊的買賣你也來做。」

「一群蠢漢子,小心全都扭送衙門去!」

「讓爺爺的配刀會會你!」

北邊的也不甘示弱——

「辱門敗戶的小白臉,給爺爺送屁股都不要。」

「一群軟骨頭,沒點英雄氣。」

李道士剛拉著睡醒的醜娘準備出頭幹架,就見原本的正主,那七八個潑皮已然『咿呀哎呀』的躺了一地,雖不是缺胳膊斷腿,但也鼻青臉腫,然後兩方人馬在大裡廳互噴。

「什麼個情況,」道士搞不清狀況,只覺的這些人身上個個陽氣充足,跟個人形火炬似的,搞的自己體內的陰陽氣都僵了僵,這又是什麼鬼?

「又是個南北之爭,」不知何時,李道士身邊站了個髮鬚皆白的老傢伙,皮肉鬆鬆垮垮,但雙目精光閃閃,跟夜梟似的,這老東西體內的陽氣如漿、骨髓如霜,用江湖術語稱內家高手,用道家術語叫做半仙,能闢邪的。

「南北之爭?」道士重複了遍,在清平鄉,自己貌似聽葛老三講過這事。

這江湖中的派別,真要細分下去,怕是成百上千也不為過,一門拳術、一趟子腳法,兩三個傳人,都能算上一派,但總的來說,以南北為區分。

北派武術大開大合、剛猛奪勢,練長刀大器;而南派以樁馬為根,跌打結合、拳不出肘、腿不過膝,走的是靈便輕巧的路線。

不消說,就好比周瑜碰上諸葛亮、黃鼠狼見了狐狸,天然性的不順眼,加上江湖鬥爭,那都是刀裡來血裡去的,積年累月,這仇就結了下來,越結越深。

但這種狀況在本朝初立之時到達了高峰,太祖皇帝跟朱老大一樣,是從南向北打的江山的,而在北方也出了位人傑,佔了四省十二道,驅逐胡虜,恢復中華,名頭也是相當的響亮。

好比楚漢爭霸、二龍逐鹿,打了十來年才分出勝負,不過太祖皇帝的手段不甚乾淨,鳩殺了那位。

既然打仗,就得站隊,那位梟雄本身就是武人出生,加上性格豪爽,對江湖人甚好,北派武師多為其所用;等其戰敗後,多數人遭受了官軍的圍殺,死相淒慘。

而南派的拳師抱了條好大腿,扶搖直上,這六扇門招的大多是南派的好手,官賊兩立,就更是不消說了。

「他們要是打起來,這客棧豈不就完了?」李道士抽嘴,這群人搞拆遷的本事可不是那幾個潑皮能比的。

不過好在二樓某個房間,窗戶上突然傳出『嘭嘭嘭』的梆子擊打響,然後馬英等人怒瞪了對手幾眼,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上去,至於馮二郎這群吃官面兒飯的,有個傢伙對著他附耳幾句,面色一沉,同樣退了出去。

「靠,搞了半天居然沒打起來,你說呢,老人家,」道士一回頭,那位剛剛開口的老人又神秘的消失了,你大爺的,神出鬼沒是道爺我的專利懂不懂!

不過他還是縮了縮脖子,能把拳術練到半仙的老頭,他目前還是惹不起的。

手一涼,原來是醜娘已經靠在他身上睡著了,口水滴滴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這麼多武林人士聚在一起,』道士想了想,這種情況,不是江湖大PK就是有什麼大事件,有意思了。

「不過這麼多抄傢伙的爺們在,會不會鬧出啥幺蛾子來?」

結果還沒到半夜,客棧裡就丟了第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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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黑衣

     死者名叫史奎,諢號開山斧,使的是兩口七十九斤的圓頭短兵斧,體大腰粗,北派武師之一,白天在大廳裡,數他嗓門最大,如今僵硬的躺在床上,渾身無半點口子,面色驚恐,臉皮鐵青,卻像是中毒的模樣。

「一定是南邊的兔兒爺動的手!他們能在六扇門中弄到無色無味的毒藥!」馬英低吼道,轉身欲走。

「你要到哪裡去?」太師椅上的老者開了口,除了滿臉的皺紋和老人斑外,發須漆黑,墨染似的。

「老祖爺,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一條人命得抵上一條人命!」

「糊塗!」馬老祖爺罵道,「你怎知道一定是南方人搞的鬼,就憑白天的口角?」

「俺就實說了,史奎做過黑活,大正十六年的劫鏢案,有他的一份,那時負責追查的就是馮二郎,二人交過手,只不過『水產』出手的很乾淨,讓他找不著把柄,臨走之前,曾下過狠話,一定要讓史兄弟付出代價!」

「不是他,」馬老祖爺閉目,「六扇門的人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可是祖爺——」

「咳咳,馬家老幺,假如對方真知道我們來的目的,你以為他們還會偷偷摸摸的殺人嗎?官軍不早就圍過來了。」又一位老者開口,他的右手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精鐵鉤子。

「不是翻臉的時候,後生,去報官吧,這事不能按江湖的規矩去做,得明的來,趁我們還有利用價值。」

「可是——」

「怎麼,老東西的話都沒人聽了?」話一出口,後面站著的三個年輕人齊齊上前一步,凶氣撲面,老江湖的話語權在於徒弟的本事,他神鉤吳最大的驕傲,就是培養出了三個最能打的徒弟。

「好,我這就叫人去!」馬英咬咬牙,鐵塔般的漢子卻也不敢惹面前這三位,那才是冷血煞星。

「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就是不知道這一次,捕侯會不會出面了……」

房門口已被十來個江湖好漢堵住,馬英剛剛走出,就見剛剛還念叨在嘴邊的馮二郎面色陰沉的站在了樓梯口。

「三郎在一炷香前被害了,」他說的三郎,就是他的親弟弟,也是南派武林中的一員,同樣住在這客棧裡。

南北兩派出名的小輩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害,而且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事件隱約有被鬧大的趨勢。

「唉唉,各位官爺……對,是這雙喜客棧的主事的,為什麼出了命案,鄙人真不清楚,官爺您可別挨家挨戶的搜啊,耽誤了客人歇息,咱這小本生意還做不做了——」黃店家欲哭無淚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生意才有點起色,居然又鬧出了命案,趕來的捕快大概是得了上司的批示,一個個冷著個臉,查的格外的嚴。

『嘭嘭嘭嘭!』

門被重重的敲開,露出李道士不耐煩的臉面,「有事沒事能不能明天再說,道爺趕著補覺呢。」

「衙門辦事,休要擋道!」

「道爺我方外之人來著,怎麼會幹犯法的事兒,我說你們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你——」

「官爺息怒,息怒,我說道長你就少說兩句吧,咱正大光明的,讓人搜就搜吧。」

捕快把道士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弄出啥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場面,若不是黃店家在旁邊拉著,而且這裡畢竟也不是他的地兒,李道士早就飆起來了。

黃店家把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後,哭喪著臉:「道長,這事你一定要幫我,不然咱這幾天的辛苦可就白做了。」

道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爺對於降妖除魔在行,但這可是人命案,仵作和捕頭才是專業人士好吧,找我有什麼用?」

「道長法力高深,這掐指一算,說不得就能算出這凶手是誰呢?」

「道爺我掐指一算,是睡覺的時候了,你可別打擾我,」李道士擺手道,這幾天作息時間不正常,搞的他沒甚精神,而且他可不忌諱客棧裡死了人,就算是變成厲鬼,那也不過添菜的小怪。

結果沒走兩步,『嗖』的一聲,一隻鋼箭就釘在了之前所在的地面,箭羽顫顫,直沒入半尺,道士和黃店家同時一愣,道士反應的快,惡狗撲食的一撲,趴在了床邊,緊接著像是群蜂尖叫,數不輕的黑影從窗戶、牆面上透了出來,黃店家反應不及,當即被紮了個馬蜂窩。

「我靠!」道士罵了句,鋼製的箭矢,弩嗎?連忙匍伏前進,把依舊在熟睡丑娘從旁邊的床上拉了下來,藏在底下,這姑娘倒是沒心沒肺,依舊睡的踏實。

緊接著,門外傳來兵器撞擊聲、吆喝吶喊、還有朦朧的火光,你大爺的,殺人放火,還真是齊全了!道士心臟也是砰砰跳,他雖是修行中人,但要是被紮實了一樣會翹辮子,搞什麼鬼,江湖仇殺?

熱氣已從窗戶上透了過來,透在皮膚上燙的發紅,曉得時間不多,伸腳勾倒圓桌,正好借住茶壺,又扯了個床單,把水灑在上面,這般動靜終於把丑娘吵醒了,迷糊道:「道士,你尿床了?」

「扯淡,把你的鏢帶著,我叫你打的時候你就打!」道士來不及跟丑娘扯蛋,將東西匆匆一收,正好見了店家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嘆了口氣:「什麼叫世事無常,這他娘的就叫世事無常,好不容易翻身,一轉眼又掛了,道爺我還以為能傍個金主呢,可惜了。」

不知是可惜他,還是可惜自己吃住又沒著落,道士闔上了對方的眼,等到箭矢只零零碎碎的三兩支,才彎著腰,悄悄的拉開了門,往後院摸去,以他多年武俠小說的經驗,一般這種情況,前後門那肯定是被堵住了,只有後院的地窖,就算客棧燒光了,那地界兒還是安全的。

順著牆角往後跑,大廳、門房、膳堂,到處都有打鬥的痕跡,他也見到了放火的真兇,是一群蒙面的劍客,劍法犀利、狠辣,對付普通人一戳一個准,屍體落了一地,也只有白天的武師能擋一擋,不過他們人多欺負人少,往往三四個打一個,局面相當惡劣。

道士可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再說他渾身上下,連口水果刀都沒有,貓著腰,只希望這些大爺們看不到他,不過天不從人願,某個蒙面劍客剛好從拐角的房間走出,擋在了他的身邊,劍尖還滴著血,從他的角度,正好能見得房間裡一家三口的屍體。

「艹!」李道士怒罵道,他對這家人有點印象,尤其是那個才姍姍學步的娃娃。

劍客蒙著臉,看不清表情,只是並步抖腕,劍身像是一條毒蛇,斜刺了過來,目標是道士的肋部,料想這個腳步輕浮、還背了一個女娃的男人躲避不開。

可是讓他驚訝的是,對方未卜先知一般,雖說動作不快,也不標準,但就是這麼輕鬆的避了開,刺客不信邪,腳步不停,連刺十劍,寒光閃閃,帶著青色的鋒芒——劍身是淬了毒的。

「縱五橫,六甲六丁。蚩尤治道,蒙恬步兵。遍行天下,曲戈反覆。所有一切虎狼、賊盜、凶惡等,並赴吾魁罡之下……」

李道士施展的,真是大禹辟虎狼步,這種步罡斗擅長捕捉氣機,不僅可用於妖鬼,對付人也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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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戎夷文字

     江湖中的手段太多,很難有個統一的劃分標準,練拳腳的、使刀劍的、內家的、外家的、下九門手藝、太難比較。

但武林中同樣也有五大公認的惹不起,把功夫從內家練到外家的、由外家練到內家的、成名的新生代高手、打不死的老江湖,以及門派的話事人,他們在江湖中才是真正的一流人物。

除此之外,刺客、俠客、劍客、強盜頭、乞丐頭、飛賊頭、鹽桿子、船梆子、水耗子,這些人要麼有錢,要麼有人,要麼玩命,是次一等惹不起的人物。

專業的刺客,又稱死士,是一種為了殺死目標,不擇手段之輩;很顯然,道士碰上的,便是其中之一。

哪怕他的劍已不再穩、哪怕他的腳步已開始晃蕩,哪怕他已看不見道士的身影,他的眼神依舊平穩,對他來說,目標就是案板上的豬肉。

但他也是人,他的精神總會懈怠,所以他死了,在三尺之內,被兩隻鏢射中,一隻打穿了額頭,一隻射入了脖頸。

「你娘的,跟條瘋狗一樣,」道士抹了把頭上的汗珠,雖然大禹辟虎狼步施展到了極點可以顛倒五形、迷幻方位,讓對手分不清東南西北,但只要看見那蒙面男的陰寒眼神,腿肚子就不禁哆嗦,有好幾次差點都影響了他的步伐,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真是個變態,」道士給對方下了個定義,然後撒腿就跑,烈火洶洶,已經撩到了房梁,上下左右都是紅光,眼看著客棧就要塌了。

剛鑽進地窖,一股子涼氣鋪面,連忙掀開被燒的一團黑的被單,露出了個小腦袋,長呼了幾口氣,一大一小對視幾眼,都跟個灰毛花貓似的。

「嘻嘻,道士你好醜,」丑娘沒心沒肺道。

道士無語,「就你這長相,還好意思跟道爺比顏值?」

兩個人復又默默無言,丑娘依舊懵懵懂懂,而道士則在為以後的生計發愁,本來還想等這雙喜客棧生意好了抽點油水再走,現實給他開了一個相當大的玩笑。

正唉聲嘆氣之際,忽然地面傳來幾聲大震,灰塵『沙沙』的落了下來,道士愣了愣,火災之後還有地震?要不要這麼霉運!

不過緊接著又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好似小瀑急流,響個不停。

道士終於耐不住好奇,把地窖口的木蓋子掀開一角,透過縫隙去看,在火光的影映中,雙喜客棧的頂部,幾道人影正在急促兇猛的交手間;其中一位,正是那個神出鬼沒的老傢伙。

江湖人士的武力值是個很奇怪的選項,高的能高到天上去,比如說馮女俠、更比如說霍大鬍子;低的嘛,也就鐵掌水上飄他哥的水準。

而眼前這幾位,一看就是高手高高手的那種,打的那叫個飛天遁地,道士離的遠,具體的招式看不清晰,只聽得雙方每一次交手,都好似炮聲雷響,磚瓦如泥、房木似紙,被拆的七零八落,就跟個人形怪獸一樣,單以威力來看,要比馮女俠強悍的多。

倒也不是說二者較量,這幾人就一定能贏,只不過馮女俠走的是一擊必殺的劍術路子,有敵無我,她的劍招你未必都能看的清,也就更談不上什麼視覺效果了;而這幾人就不同,每一招一式,都好似自帶風壓效果,完全是以勢壓人。

現在這裡的情況是,神鉤吳的三個弟子正在圍攻那半仙老人,而馬老祖爺則與刺客首領在拚殺之中。

除了他們之外,樓下零零拉拉的,還有其他的搏鬥聲響,其中就有八卦刀馮二郎,說實話,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常年平靜的江南一下子會冒出這麼多歹人,而且個個身手高超,不遜於江湖上的好手。

他那口銀緞也似的雁翎刀,刀上血跡幹了又濕,濕了又幹,已經拚殺了六個刺客,不過自身也已精疲力盡,身上多了四道深口子,正踉踉蹌蹌的往後跑。

手從懷裡掏出,六扇門秘製的解毒丹不要錢的往嘴裡灌,他不知道這毒藥是什麼成分,但毒性烈的很,自己只沾了一點,就感到氣血不通,隱有窒息之感。

使出平生氣力,刀光一卷,翻出三十八朵刀花,連做八卦形,八卦刀之絕技——六十四卜!將後方兩丈包裹的上下無漏,只剩下刀身晃蕩的聲響——這是口軟刀,連草皮上都多了十來道劃痕,追上來的兩個刺客當即被斬成了魚段,別看同時馮二郎皮囊俊俏,同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

只不過此招一出,他也再也沒有氣力支撐,踉踉蹌蹌的走了幾步,眼一黑,栽倒在地,迷迷糊糊之間,只看到前方十幾丈遠的地上,好似長了個人頭?

「快快!丑娘幫我托一下。」

道士艱難的把昏迷的馮二郎搬在地上,眼珠子轉了轉,又踹了對方幾腳,見起沒反應,這才松了口氣,這小白臉暈的夠沉。

「道士,你這是在幹什麼?」

「道爺我這麼善良溫柔,當然是在救死扶傷。」

「可是你在扒人家錢袋。」

「廢話,這傢伙嘴唇發紫、眼珠泛烏,一看就是中劇毒的模樣,道爺我不找解藥怎麼救他?去去,道爺我要給人家脫衣服,姑娘家家的看什麼看,看人打架去。」

道士話是什麼說,但行動卻是截然相反,先是把錢袋倒了個空,結果除了五六個各色小瓶外,就只有一張銅符,符面上制了個大大的『奇』字。

他隱約聽說過,六扇門共分六部,內、外、正、奇、上、下,很顯然,馮二郎就是奇門中的一員。

李道士琢磨了下,這牌子顯然不能要,雖然名頭大,但太容易露餡,至於這些瓶瓶罐罐,他挑了幾個模樣不像是毒藥的瓷瓶子裝了起來。

「這不科學啊,哪有人出門不帶鈔票的,」道士上下瞅了瞅,又摸了摸下巴,最後瞄了一眼對方的褲襠,不會吧?又瞅了一眼對方的鞋底,這倒是有可能。

也幸虧李道士在馮二郎的鞋底找到了面額為500兩的官制銀票,不然以這傢伙的節操,扒褲子的事也不是干不出來。

「不過,這又是什麼?」道士心中一動,意外的發現了在鞋底的另一側有道黃紙角,打開掃了一眼,居然是密密麻麻的爪篆蟻紋,這是——戎夷文字?

世有八顯,神書、地書、內書、外書、鬼書、中夏書、戎夷書;戎夷書者,類於昆蟲也。

『古怪,真是古怪,為什麼朝廷的官兒會有我道家的玩意,這篇戎夷文字分明記載著什麼,服氣術、丹藥、法器製法?不行,道爺我得帶回去研究研究。』

李道士毫不客氣的把這玩意揣自個兒兜裡,挑了瓶散著清香的藥瓶,一股腦的灌了下去,至於有沒有用,對方是死是活,那就得問閻王爺收不收了。

「道士,姐姐,」丑娘忽然叫了起來。

李道士嘴角抽了抽,「欠揍是不是,敢管你家道爺叫姐姐。」

「不是,是馮姐姐!」

『馮姐姐,馮真真,馮女俠!?』道士的腦筋只轉了一圈,腦袋裡就蹦出了那位英姿颯爽、背劍女子的形象。

「我靠,我媳婦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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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新法術

     道士連忙爬上去,擠了丑娘的位置,放眼張望,只見兩道身影正施展著輕功似的步伐,一步三尺高,其中一位臉上蒙著輕紗,白衣寶劍,柳眉含煞,不是馮真真是何人。

有了她和另一位駝子的相助,戰場的局勢瞬間調轉,刺客首領的兩支短匕揮舞成一團光影,卻未必能擋住快又疾的刺劍術;劍光閃爍,人影反覆,殺機瀰漫,青釭劍的威力便是在黑夜中也那麼的拉風。

不過半柱香時間,刺客首領和老者先後藏入了黑暗中,餘下的緊追不捨,而神鉤吳的弟子和馬老太爺已開始肅清場面,這一場刺殺終於到了劇終。

『嘭嘭』,隨著橫樑的倒塌,這家紅漆門、雙牌樓、大院子的雙喜客棧,在人禍中落下了帷幕。

見蒙面刺客被肅清,道士與丑娘也爬了出來,除了少許的江湖人士,還有聞訊趕來的救火兵丁,吆喝聲、水桶傾倒聲、麻袋落地聲,熱鬧的場面倒是不遜於先前。

「楚兄弟呢?」

「王麻子!王麻子你倒是應聲啊!」

「區區一隻手臂,沒甚大不了的,快幫我切了!」

三十多號人物,不說鼎鼎大名,也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到了現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那個,兄弟,你知不知道剛剛那位樓頂耍劍的姑娘跑哪兒去了?」道士腆著臉問,但各家有各家的喪事,只留了個後腦勺,誰也不願意搭理他。

被無視的道士有些羞惱,道爺我這麼個大帥逼,居然不鳥我,你大爺的,惹急了我開符貼死你丫的。

「幸好史奎兄弟的遺體搶了回來,」馬英嚷嚷,他此刻的模樣頗為可笑,頭髮被燒出了至少兩個洞,還冒著青煙,衣服爛如布條,後背更是起了五六個大水泡,又腫又爛,不過這渾人全不在意,銅鈴眼只盯著眼前模樣淒慘的人屍。

「可惜兄弟死在了沒臉小兒的卑鄙手段下,不然以你的本事,等閒三四個怎會是對手,無恥的刺客!」

「這個,依小道看來,這位大俠應該不是被人所殺。」

馬英一愣,回頭望去,某道士正在探頭探腦,嘀咕著。

「黃口小兒,你在瞎說甚!我兄弟便是死了,也輪不到你在胡說八道!」馬英正值火大,一把揪住了對方的衣領,惡狠狠的道。

「喂喂,別以為道爺我長的帥就脾氣好啊,鬆手,再不松手我、我……」李道士憋的臉都紅了,兩隻手使足了力氣,硬是沒扳開對方一根手指。

咳咳,算了,道爺我是文明人,擅長講道理說文明,打打殺殺什麼的,不適合我這種人。

「不信你去摸摸這大兄弟的屍體,保準冰涼冰涼的。」

馬英雖然魯莽,到底不是傻子,試探性的一摸,果不其然,冰涼刺骨,可是這屍體明明才從火堆中搶出來,怎會一點溫度都無?

「小兒,你知道什麼!?」

小兒是古代一種不尊重人的稱呼方式,大抵等同於現在的『小屁孩』,不過道士聽的分外不爽,你這是想當我爹啊!

用力的拽回衣領,慢條斯里的道:「告訴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告訴我我媳婦去哪兒了。」

「你媳婦?」

「便是太湖女俠馮真真。」

馬英愕然,這嘴上沒毛的道士失心瘋了不成,竟敢如此胡說八道,若是此話被那些仰慕女俠的武林後生聽了,還不得把其大卸八塊。

「你小子找死不成,快快說來,免得你家馬爺爺用醋缽大的拳頭伺候!」

得,又長了一輩,道士氣的直哼哼:「醋缽大的拳頭沒見過,砂鍋大的拳頭見過沒?別以為你體大膀粗道爺就怕你啊,告訴你,真要打起來道爺連自己都怕。」

見對方一副滾刀肉的模樣,馬英也是頭疼,按照平常,便是揍一頓也無甚大事,但他現在急切想知道兄弟的死因,只得道:「女俠明日一早便能歸來,你要是不怕死,自個兒去找她。」

道士得了想要的答案,頓時滿意,也說出自己的發現:「你這兄弟十有八`九不是被人所害,他體內的陽氣已被掏空,根本看不出有三魂七魄的跡象,不信你再看看,屍體是不是已經開始腐爛了,你見過哪個人死了不到兩三個時辰就開始發臭變爛的。」

果真如其所說,馬英先前還未在意,屍體上散發著陣陣惡臭,就好像過期鹹肉混合著臭雞蛋的味兒,而且史奎的皮肉只輕輕一蹭,就能拉下一片。

「這或許是某種獨門毒藥所為,這些刺客——」

「大哥,我拜託你動動腦子,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這些江湖人跟刺客有什麼仇怨,但是哪家刺客會在刺殺之前打草驚蛇,明顯不是一家的啊。」

李道士翻了個白眼,真為這些泥腿子的智商感到著急,這不明擺著的嘛;擺了擺手,「既然交易完成,道爺我就、我靠!」

道士的衣領一緊,兩腳離地,百多斤的重量,竟被一把提了起來。

「馬爺不管你是何來歷,但按照我們江湖的規矩,事兒就似驢打滾,皮毛沾上落不掉,既然是你發現的,你就得負責到底。」

「你娘的,道爺我是方外之人,你們江湖人的規矩在我這兒不管用……」

兩人的爭吵聲漸漸吸引了旁人的圍觀,眼見對頭越來越多,道士毫不例外的有些慫了,暗想:『這麼多殺人犯,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呸!是道爺我在師傅老頭面前發了誓,不得欺凌弱小,而且這些北派武師貌似與我未來媳婦同一陣營的,搞好關係貌似也不是壞事。』

李道士見狀乾咳了兩聲,道:「查是沒問題,但是我得提前講好,真要查不出來什麼,這鍋子可別背我頭上。」

馬英的大嗓門響起:「咱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黃口小兒你出了力,在場的誰都欠你一份恩情。」

「成交!」

道士翻開史奎的下巴,舌尖泛紅,那就不是被冤魂厲鬼附身或奪體,而能攝魂的妖怪在他的印象中還真不多,人面鳩?這怪鳥正只吃新生兒的魂魄,夜叉?也不對,夜叉魔氣太重,剛進入客棧自己定能發覺,花山老妖?那更不可能,這老妖怪要是來了,別說雙喜客棧了,整條街都要被吸光,而且這老鬼不是聽說幾百年前就被封印了嘛。

想了半天,一無所獲,難道不是妖怪,也是人為?

順著這個角度,剛剛發生的事情回憶起來,刺客團夥、然後是死人、死人之前是潑皮挑事、會友館的東家拜訪,再往前,就是收拾縊鬼、鼠罐,一條明明暗暗的線顯現了出來。

『或許是那個姓魏的搞的鬼,刺客也許不是他派來的,他沒這麼大的手筆,但是死人這事兒,會不會是他下的手?』道士琢磨了下,可能性不小。

『那就,試探一下吧。』

不知是巧合還是幸運,另外一個死者,馮小六的屍體同樣被背了出來。

將兩具屍體擺正,放在地面上,以他們為中心,用硃砂在地面上畫了個大大的八卦形,左腳踩震位,右足定兌位,開始施展法術。

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道士為了升級走捷徑,曾想過一個壞點子,故意用鬼木招來幾個小妖小怪解除封印。

然而師傅老頭的封印隨著解封的符咒、法術變多,封印程度也隨之加深,自己連收虎倀殘魂、人皮小鬼、縊鬼,三鬼相加的能量,才解封了這道法術封印,也就是說,任務難度由二變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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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攝魂貂

     道家驅鬼降魔的本領很多,大抵分為三類,一者符咒,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符篆,二乃內家煉魔正法,這跟修行功法和修為有關,譬如飛劍之術、三昧真火、隔空攝人,道士修練的《五雷掌小篇》勉強也能擦上邊,至於這第三種,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法術。

按照各種故事話本的說法,這法術無非是練兩句咒、大手一揮,大掌一飄就完事了;實則不然,道家登台做法,要想發揮法術的威力,必須先有個法台,方能吞吐日月神光,把控四像二十四節氣。

就算沒有法台,也得有個法圖,就算沒有法圖,也得有個風水好地,就算沒有風水地,最起碼得有個粗製濫造的道形圈,啥都沒有,憑空施法,你當你是三清老祖嗎!

禹步做為道家的基本步伐,最大的好處便是通用,道士腳掌踏地,前舉左、左過右、右就左,每次停頓前必行三步;除此之外,口周咒語聲也不停——

「黑天昏雲,威震乾坤。上攝妖炁,下斬邪氛。飛電爍爍,揚風無停……」

隨著咒語,道士的動作越發古怪,在這群江湖人的眼裡,無異於跳大神。

「這黃口小兒到底有沒有本事,俺怎麼看的這麼玄乎?」

「我當年行鏢的時候,主家走之前就請了幾個道士畫符保平安,你還別說,那趟子鏢走的穩穩當當的。」

「扯淡吧,我還記得以前有個老書呆說過,什麼人,把什麼鬼推走的。」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敬鬼神而遠之,」說這話的是南派的武師,腰間還掛著六扇門的牌子,經過這一戰,也算是共患難的,南北雙方關係緩和了不少,至少不再見面就罵。

「俺就覺的這道士看著有些古怪……」

不管眾人非議,李道士繼續唸咒布法,說也丟人,李某人幹了二十多年的職業道士,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施展法術。

「……飛電爍爍,揚風無停。通真變化,反捕凶敵,追雷咒術,追魔鎮邪,追攝!」

體內的陰陽氣在運動間不斷變幻著路線,上勾天靈,下流洞幽,丹田深處的雲龍太極圖受其影響,轉動了半圈,彷彿最精密的機關,分出數十道精微變化。

地上的兩具屍體絲絲縷縷的冒起了灰煙,飄蕩在道士身前,他大跨一步,並指做劍,指尖微微彎曲好似鉤尖,猛的插入黑煙之中,逆時針攪動三圈,氣流中竟然響起了悶雷也似的聲響。

氣團由灰變黑,最後表面亮起了細小的電花,『噼裡啪啦』幾聲脆響,帶著一溜小尾巴,揚長而去。

在場的眾人也許看不到這般變化,但是電流的炸現卻是盡收眼底,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這道士竟然真能招雷!?

陰氣為引,陽氣為本,電光使者,追雷神咒!

「還愣著幹啥,不想找凶手了,還不快跟著!」

這群拳師,確切的說是兩個死者的朋友、兄弟,臉上先是懵逼,繼而驚醒,慌不迭的追了上去。

道士一臉陰沉的拉住了欲走的馬英,沙啞著嗓音道:「你們武師行走江湖,有沒有隨著攜帶那種能治燒傷的藥膏?」

「自然是有的,」馬英嚥了口吐沫,自從道士召出了雷氣,他也有點滲的慌,雷霆在古代可是代表著天罰。

道士艱難的伸出兩根被電的跟烤腸似的手指,咬牙道:「借我使使。」

他娘的怎麼從來沒人告訴他,施展法術還有擦槍走火的危險,道爺我上大當了!

那團混合著雷光黑氣的烏雲雖不如真正閃電那般迅速,但也疾若奔馬,那五六個江湖人只追了盞茶的時間就丟了方向,好在道士對此有感應,帶著這群打手繞了幾個方向,很快來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旅館前,旅館的牌匾上用大篆寫了三個字——會友館。

道士眯了眯眼,心中的猜測落了八九十,朝著馬英點了點頭,這伙子江湖好漢倒也直接,二話不說踹開了門,挨家挨戶的搜起來,各種簡單粗暴,夥計們怎麼也攔不住,各種雞飛狗跳。

這館主魏清不知是真在外,還是見事不妙躲了起來,總之是沒有搜到他;道士徑直上了三樓,他感應到追雷神咒落在某處消失了,或者說——正中目標了。

樓梯的扶手上有點滴的血跡,似乎才幹沒多久,而在倒數第二道台階上,躺著一條黑乎乎的手臂。

雷法又稱正(震)法,在道家法術是一等一的霸道,非修行正道者不得掌控,對於邪魔外道還有增幅傷害,以對方的手段來看,十有八`九路子不正,算是倒大黴了。

血跡蔓延到了拐角的屋子裡,屋內沒有燈光,隻影子微微搖曳著,『陷阱?』道士琢磨,果斷的叫來幾個江湖好漢先打頭陣,以他們身上濃厚的陽氣,低等的鬼魅魍魎都近不了身。

馬英貌似莽夫卻膽大心細,稍稍合計了下,先找了個人在窗後候著,再安排兩人守在門口,剩下的幾位,先是透過窗戶吹了幾管迷煙,然後才撬開窗沿鑽了進去。

這一系列手段熟稔自然,搞的道士抽了抽嘴角,這活兒『大俠們』貌似幹過不止一次啊,不過片刻,門內就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響,道士等了一會兒,才晃了進去,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道爺我這麼金貴的人物,當然是安全第一。

「道士,你快看!」

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在火摺子的光照下,幾個人用兵器抵著一隻花皮子貂,奇特的是,這貂的牙口泛黑,三瓣子唇變成了人嘴的模樣,渾身發抖,但獸目中透著狡詐,看起來讓人滲的慌。

「這是攝魂貂?」道士無法確定,《神機鬼藏》沒有記載,因為這不是天生的妖怪,而是後天培養成的,具體的手段他不清楚,只知道這貂能把生魂化作精氣,滋補主家,是邪魔外道增加道行的手段,素來為正統所厭惡,沉迷於此的話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如果不是師傅老頭在訓誡道士時順帶一提,壓根想不起來。

道士面色不動,這種人造妖物動輒數十年的培養,若他是主子,絕捨不得丟了它,所以,這邪道很有可能還在房間裡!但他想怎麼解救自家寵物,又如何逃走呢?

「六甲將軍,六丁陽神,九天力士,下地山神。封泉泉乾,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

隨著六丁六甲封印符的無風自燃,整間屋子陷入了停滯之中,幾個武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更別提隱藏其中的邪道了,怪叫突響,綠光一閃,緊接著桌椅板凳、杯兒罐兒同時晃蕩,響聲極大的影響了江湖人的聽覺。

而不知何時,血影在門口一閃而過,而攝魂貂已不知所蹤。

「快追!」

「有妖法,早知弄盆黑狗血來。」

「老水,你守的甚子門,人跑了你還不知道?」

江湖人向來拳腳比腦子反應快,跳牆翻窗,道士也跟著往外衝,越想越覺的不對,立馬拽住了旁邊的馬英。

「黃口小兒,你攔我做甚!」馬英氣的直嚷嚷。

他那桿齊眉棍早在蒙面刺客突襲時折成兩段,腰間掛著的,是一口戒刀,好似短刀的加長加寬加厚版,魯智深當年落草為寇時,使的就是這種。

『噌』的聲抽出,刀光亮亮,李道士馬不停蹄的回到之前攝魂貂的地兒,憋足了氣力,朝著空氣生劈了下去,一顆人頭飛了出來,眼珠子凸起,血水噴的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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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血遁

     人頭落在地上滾了三圈,灰白色的頭法蓬鬆開,露出一張皮膚光滑的老臉,給人油膩的感覺,分外的不舒服。

頭一次殺人什麼感覺?道士並沒有噁心反胃的孕婦感,大概是見過更噁心的場面,激動倒是有一些,猛喘了幾口氣,心裡最大的念頭就是——果然不出所料,你小子就躲在這裡!

道士的鬥法可不是放大招對轟,要講天時、地利、人合,拼的是算計和推演,道行是基礎,『得道高人』也未必不會陰溝裡翻船。

也許道士還沒牛到算計別人或是推演天機的地步,但是腦袋裡的小聰明卻跟春天裡的韭菜一樣,割多少長多少。

早在樓梯口,看到血跡和斷臂的時候,道士心裡就在泛嘀咕,從法術效果來說,這飛雷神咒應該是當頭劈向目標的,只劈到一條膀子算是什麼個鬼?

不過等看到血跡以及攝魂貂的時候,道士倒是有些明白了,這個對手是個邪道,而邪道的本事無非是招魂驅魄、祭獻生靈、攪亂天機,盡幹些破壞道門規矩的事兒;而血遁,便是他的標誌之一。

遁術,是道家用來逃命、追兇、躲藏、穿越陰陽二界、五行介質的手段,跟法術一樣,並非是當即發動便可,需要提前準備;道士就知道師傅老頭會一種桂木遁術,大概手段是以五月五日取黃牛膽一枚,官桂三指,長二寸四分厚,取其皮於膽前,望日唸咒,取北方真氣吹於其上;置於布袋中,以秘法祭煉百日,不得見婦人、六畜,等取出時雕成人面目口鼻,將使用時取氣一口吹在桂人身上便可,能瞬遁百里。

他就曾多次見得,師傅老頭頭腳還在青城山底下,一眨眼就出現在燕穀道觀中,拉風的不要不要,也是他的前身難得感興趣的本事之一,不過老頭說什麼也不傳下,用他的話說——『陰陽二道,真人之術,若傳非人,必遭天獄,有行持者,不許妄為,垂戒如此,可不慎呼?』

按照李道士的理解,師傅老頭的意思是,你丫連張符都制不好,還想學這麼牛叉的本領,****吧你!

所以當血影綠光通通出現時,道士就靈光一閃,對面這傢伙施展的應該是血遁,通過殘害自身肢體,用以躲避遁離的手段,是旁門左道的獨家本領。

這本領的門檻並不高,只不過需要殘害人命、攝取冤魂,普通的道士哪有這麼狠毒,不過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碰見打不過的對手,眼看要掛之際,能增加一張保命底牌。

血遁由於施術者的法力深淺,施法強度也不同,練到高深之際,甚至除了自身肉體外,還能帶著其他玩意;而普通一級的血遁術,則只能帶人,不能帶物,屬於自行車的水準。

按照道士的想法,對方一定捨不得蓄養多年的攝魂貂,所以更大的可能是物也不帶,人也不帶,假意逃離,真身連著攝魂貂一齊隱沒,結果被當頭一刀,萬念皆空。

道士在對方屍體上搜刮了一陣,只找了一柄拂塵和幾張邪門的符篆,前者倒還好,主材料是馬鬃尾,應該是祭煉的半成品,晃動時能發出淡淡藍光,在夜間尤為明顯,忽悠人的好玩意,留著;至於那邪門的符,在道士的眼裡,水準還不如自家,又不知咒法,燒了。

至於這攝魂貂則讓他泛起了難,按照他的本心想法,這玩意能化厲魂殘魄為精氣,可是難得的本領,當然是自個兒留著用了;不過卻有幾個難處,比如說萬一碰上了個同道,見自己養攝魂貂,青城派的名頭可不就爛大街了,當然,以李道士的節操是不怎麼在乎的,更關鍵的是,太清真誓第八條,不得修邪術妖法,這攝魂貂可是個邪物,算是邪術妖法的產物,他可不想再被雷劈個第二次,不過真要打死又捨不得,唉,先關著吧。

等馬英這群江湖人回到雙喜客棧的殘址時,天色已微微露出肚皮,旅客死了十來戶,燒的跟焦炭似的,大批衙役和兵丁也趕來了,把這裡圍的像個兇案現場,不過有六扇門這個金字招牌,並沒有弄出什麼麻煩。

道士眼巴巴的等著馮女俠,結果卻傳回一道不幸的消息,女俠追兇追到人家老巢,目前不知所蹤,但無性命之憂;這是同行的麻駝子所說,他是漢中名俠,二十年前就立下名頭,如今剛過四十,正值體力、精力的巔峰,是這伙武師的帶頭人之一,在地位上,屬於郭靖一級的人物。

「媳婦,有緣見面不相逢,這就是命啊,」道士嘀嘀咕咕,唉聲嘆氣,沒見著的時候不想,想了的時候又見不著,真他娘的糾結,更煩人的是,那小白臉似的馮二郎就在自個兒的身邊,這小子居然挺過來了。

「……多謝道長替我五弟報仇,我馮家欠閣下一份恩情。」

「小事小事,這算不了什麼,道爺我向來是個熱忱性子,心地善良、幫老愛幼,路見不平,拍符相助,」李道士有氣無力的道。

馮二郎有些尷尬,這傢伙貌似跟自己不在一個頻道上,又道:「實不相瞞,道長,在下是有一事相求的。」

「啥?又來!你小子可別蹬鼻子上臉啊,幫你一次也就算了,再來一次,你當道爺的臉是信用卡,隨便刷啊!」道士當即怒了,雙喜客棧都被燒了一次,道爺的金主都沒了,你們還想怎地。

「不不,道長你是誤會了,確切的說,這不僅是幫我們,還是幫馮女俠,」馬英插口,他表面粗豪,內裡卻是精細的很,曉得道士是個毛驢性子,得順著捋,用軟刀子割肉。

道長這才有點興趣,便道:「說說看。」

按照馬英的說法,這一次的行動是由六扇門、江湖上幾個話事人牽頭,召集南北武林的好手,合力去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具體的目標不能說,只道地點是在兩百里外的小虞山,而馮女俠,十有八九在那裡。

「那這跟道爺我有什麼關係?道爺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有心無力啊!」

馬英與馮二郎互視了幾眼,都是一臉古怪,最後還是馮二郎開了口:「道長,那小虞山不甚太平,常有陰魂厲鬼出沒,方圓百里都沒有人煙,雖說朝廷調了玄都司的仙師們,但遠水救不了近渴,經過了昨晚之事,我和其他幾位同仁想邀請您護送我們到小虞山。」

「不用上山?」

「不用上山,到時自有旁人來處理山口中的玩意。」

李道士琢磨了下,這傢伙說的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搞啥,不過他也不關心,只不過到了小虞山就能見到媳婦了,這一點還是挺有吸引力的。

有道是色迷賊人心,酒壯慫人膽,道士發起騷來,誰也攔不住。

「會不會還有蒙面刺客?」

「事關重大,江浙兩地的官軍已調動起來,絕不會再有昨晚之類的事情發生。」

「包吃包住嗎?」

「那是自然。」

「不打架?」

「有我等在,還需道長出手嗎?」

李道士掃了一圈,個個膀大腰圓的,的確如此,遂點了點頭,左右不過三四天的事,主要是又可以見泡女俠了,便答應了下來。

「道長,我們之前有見過嗎?」馮五郎猶豫了下,問。

「那必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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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卻鬼丸

     江南是很少下雪的,今年也不例外,北風掛過,落下三兩點雨水,大概是這個冬季裡唯一的收穫。

一大早上,三十人左右的馬隊便匆匆向東南方向趕,穿過駐馬店、石子街,從卞河往上溯,四蹄紛飛,掀開一片片泥土,路邊的草兒花兒卻是倒了大黴,被齊根剜去。

奇特的是,在這群俊馬之中,混雜著一隻沒毛驢子,撒歡也似的跑,兩排板牙迎風擠開,圓規也似的小短腿頻率快,竟不比長腿大馬慢上多少,在它的背上,是一個身著小棉襖、臉掛白紗的小姑娘,兩手報緊了驢脖子,不時的發出尖叫聲,九成興奮,一成害怕,而且出人意料的是,驢背上平穩的很。

與之相反的,是旁邊那隻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似有北方馬的血統,四足尤為粗壯,每一次跳動間腿大肌如錘,向上鼓起,讓騎者相當的難受,尤其是道士,正坐在馬屁股的位置,就好似木桶搗面,被頂的菊花亂顫,兩瓣皮紅的跟隻猴屁股子的。

「小道士,老子這匹馬可勁不?當初可是用百畝田才在大同換到它,標準的胡馬血統!」馬英哈哈大笑道。

「我管你娘的什麼血統,給道爺我降速!剎車!四條腿的硬是給你飆出了八十碼的速度,你變態啊!」

「那你怎地不坐你那驢子,我可是第一次見能跑的這麼快的驢子,成精了吧?」

「嘿,那可是驢大爺,你敢騎你家大爺嗎?」道士氣呼呼道,這驢子只載娘們不馱道爺,有異性沒人性,典型的畜生!

隨著不斷向前,場景漸漸變的荒涼起來,小鎮村莊遞減,煙氣蒸騰,山丘連嶺,污水混著沼澤,很難想像繁花似錦、煙柳畫橋的江南風景會有這麼一處蕭索的地界,而且道士感受到了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彷彿柳絮,輕輕刮過你的皮膚。

「大家止步,再往前五十里就是小虞山,那裡有些古怪,先歇息一晚上,明日再走!」當頭的馬老祖爺吐氣如雷,很難想像近八十的老爺子,駕馬奔了一日夜,走起路來仍然龍行虎步,精神抖擻,不愧是江湖中的老把勢。

眾人早有準備,撘起牛皮大帳,四面是油布,半指粗,擋風又擋雨,據說是跟胡人學的能耐;馬老祖爺、神鉤吳、麻駝子、加上六扇門的代表馮二郎,一齊走入了最大的一座帳篷中,領導開會,閒人免進,十丈外圍了一圈人。

李道士只斜了一眼,就不屑的轉過了頭,好大的排頭,不過關道爺何事,道爺只是來找媳婦的;不過一路上這馮二郎倒是厭鬼,不時用古怪的眼神望著自家,不大可能啊,昨晚上自己明明是確認對方昏死過去後才動手的;因為按照道士的理解,在人眼皮底下那叫搶,在人眼皮後面那叫偷,那人如果沒了知覺,或者說快要嗝屁,那就是無主之物,屬於撿,就不大可能被雷劈了。

當然,李道士想是這麼想,畢竟心虛,五百兩銀子可不是筆小數目,連忙拉著丑娘找了個偏僻的牛皮帳篷,這間的主人正好是死去史奎的兄弟,自然心甘情願讓了出來。

丑娘估摸著騎驢子上了癮頭,眼巴巴的看著對方,徵得同意後撒丫子往外跑;道士砸吧兩下嘴,先是把晚課給做了,他最近發現了個竅門,就是當觀想雲龍太極圖時,修煉時碰上的險澀難關也會大大減少,似乎這玩意還有降低心魔的作用,老版本的裝備就是牛。

『道者何也?虛無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其大無外,其微屋內,浩曠無端,杳冥無際……』隨著大道真形篇的接近尾聲,道士只覺的通體舒泰、神凝體清,甚至在某一剎那,差點就摸到了自己的心燈,那可是三魂七魄之源。

忽地心中一動,並指輕探,青光微閃,空中張開了一張紙條,正是昨夜在馮二郎鞋底摸到的紙條,紙面上的戎夷文字輕輕顫著,像是隨時要脫離紙面一樣;道士的雙眼同樣冒出兩股精光,游過白龍和黑魚,八顯中的地書和戎夷書開始了交匯……

「麻大哥、老祖、吳前輩,」雖說帳篷中有四個軟墊,但是馮二郎不敢坐,弓著腰站在一旁,從地位上來講,他是這隊伍中的官面人物,與三位武行話事人該是同起同坐,但江湖上的事情不能這麼算,他如果敢這麼做了,明天就會被人戳脊樑骨,資歷和輩分,才是這裡講究的東西。

「小馮,按照時辰來說,衙門的人應該與我們會合了吧?」馬老祖爺轉著兩隻鐵丸,笑眯眯的問。

馮二郎沉吟了下,道:「侯爺的確說過,要在近幾日與我們會合,但具體的行程二郎不清楚。」

「如今天下一統,哪有南北之分,這一次的行動是我和捕侯提起的,除了那件東西外,調和江湖矛盾,改善今日關係,也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該做之事,老一輩的恩怨不該留給下一代,」麻駝子沉聲道。

「麻大俠說的在理,只是有些東西可不是有理就講的通的,恩怨血仇、江湖廝殺,不是靠幾句話的功夫。」神鉤吳表情似笑非笑,聲音陰沉。

「我輩中人,講的就是個問心無愧,成與不成暫且兩說,做與不做才是關鍵!」

見二人又有吵起來的跡象,馬老祖爺無奈的搖了搖頭:「還是談正事吧,這小虞山可不是良善的地兒,傳說兩百年前,鬼母就被封印在此地,也不知這麼長的時間解封了沒,這可是真正的大禍害。」

「此乃市井謠傳,老祖你也當真?」馮二郎訝然。

「嘿,過橋鋪路,逢屍見鬼,活的越久,就越知道世間不可測的玩意有多少,你們六扇門的第一名捕鬼捕司馬追兇,不也是號稱明辨善惡、鬼神皆鎖,可是假的?」

「這都是江湖上的兄弟捧的場,當不得真,當不得真,」馮二郎苦笑,顯然連他自己都不信。

「這幾日先不動,摸清地形為主,等大理寺丞劉大人來了……」

正在這時,有人匆匆走進,朝著麻駝子附耳幾句,麻駝子的表情先喜後驚,道:「劉大人秘令,讓我們先行動。」

丑娘大晚上的騎著驢子亂跑,她體質特異,能在夜間視物,而且久居山中,也沒什麼生活常識,而沒毛驢子可是成精多少年的妖怪,同樣不在乎黑夜白日,一女一驢越走越遠,夜黑風高,丑娘還覺得挺自在。

小虞山的氣候已經有些不尋常的苗頭,尤其在夜間,東風似泣,西風如笑,二者交雜在一起,能把普通人直接嚇暈,大概有半個時辰,丑娘也有點乏了,便道:「驢子啊驢子,咱們回去吧,道士說過,晚上不可以玩的太晚。」

沒毛驢子點點頭,開始往回走,丑娘有點瞌睡了,眼皮子越來越沉,腦袋也低了又低,忽然感到頭上有動靜,仰頭一看,只見幾團輕紗裹著赤足飛閃而過,一條青巾落在地上,留下一連串銀鈴似的笑聲。

帳篷之中,李道士剛剛收功,自沒注意到幾十里外的鬼氣翻滾,只是盯著紙條,面色古怪的道:「卻鬼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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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泥沼澤

     卻邪丸,李道士從紙條上讀出的內容,確切的說,紙上記載的是這玩意的煉製方法。

製藥練丹、化汞成丸,是先秦兩漢時,方士看家立命的本事,後來和術士互授技藝,共同演化出了道士一脈,其中最出名的就屬徐福和東方朔,二者入則為官,出則為仙,入世再出世,最終得道升仙,標準的人生贏家,傳說當今道家三大派之一的海外雲霄派,開創者正是假借替祖龍尋找仙丹之名,隱居海外仙島的徐福,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姜子牙和廣成子兩位老前輩並不能稱為廣義上的道士,因為這職業在那個年代還沒成形。

不過這些祖師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輔助一代君王完成偉業,軒轅逐鹿、武王伐紂、秦帝大統、漢武中興。

所以雖說和尚最近有後來居上的趨勢,但是抱腿技術哪家強,道門敢稱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言歸正傳,這卻邪丸就是當年方士還沒徹底退出歷史舞台時,開發出的玩意;那時丹理還未徹底演化成藥理,煉製的丹丸相較於內服,更多的是其他用處,滅鬼除魔、鎮壓收攝,殺傷力十足。

更令道士驚訝的是,這卻鬼丸的主材料竟是三百年以上的鬼木,自家正好有一塊到火候的。

夫金虎鉛汞者,不出五行,萬物生成,因陽而結,因陰而生,陰者道之基,陽者盈之始。陽不能獨立,陰不可自生;這卻邪丸的原理,便是以陰生陽,用鬼木燒出陽火。

自家還正好缺少對付鬼類的手段,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道士心滿意足,這人救的不冤。

恰巧這時丑娘歸來,把見聞說了一遍,女鬼?道士不驚反喜,差點淚流滿面,見了那麼多鬼,終於碰上了個貌似顏值高的,趕緊的,快來**道爺!

第二天一大早,三位話事人便宣佈不等朝廷人馬,繼續前行的號令,北方的拳師無半點意見,倒是南派的人手,尤其是在六扇門中掛職的江湖人騷動了下,結果在馮二郎的眼神示意中復又平靜。

越往裡走,小虞山的險惡地界就越發明顯,除了化作障氣的白霧,還有連成片的低窪沼澤,黑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類似泥鰍蟾蜍之類的玩意在爛泥中蹦跶,大多長著幾顆膿皰,看的人噁心。

馬驢之類的交通工具已然不得前進,而除了沒毛驢子外,任多麼雄壯的馬匹都在瑟瑟發抖,只有這頭仙人坐騎正以莫名的目光望著小虞山的黑色山巔,似乎是在回想著什麼。

「這泥沼澤該怎生過才好?」

「扎口木筏子。」

「頂多十來丈,拴跟繩子拉過去便是。」

「飛貓你腳法出眾,能趟過去不成?」

眾人商量了片刻,無有統一結果,後來乾脆各行其事,看誰的法子好用;飛貓兒最先動作,他出生於靠近邊關的雪山上,天生輕巧,後被大盜神行孫收徒,在雪山寒風中練就一副好腿腳,日行百里,趟雪不過腕,端是厲害。

只見他換了雙扇底倒鉤鞋,重心落地,十根腳趾一起一伏,頻率極快,有點像是青蛙的璞掌,『嗖』的一下,人影就出現在了沼澤的污水中,水花朵朵綻開,踩水而渡,所過之處升起道道漩渦,這已是現實武林中輕功能達到的極限,再往上,就是劍仙的境地。

不過片刻,飛貓兒就射出了百丈,雖說被污泥灌了一腳,但能在這麼多的同仁面前施展本事,這可是掙了個大面子,真真值了!

剛這麼想,忽然腳底板一痛,連忙低頭看去,兩隻腳掌不知何時變的又紅又腫,皮間隱約間還有黑色的蛆蟲;這輕功的訣竅就在於氣血放空,沉於下盤,如今這勁一洩,當即落成了旱鴨子,『撲騰』兩聲,掉入泥沼中,掙紮了片刻,一具又爛又腫的屍體浮了出來。

直到這時,眾人才明白這泥沼不似表面那麼簡單,細細一看,其中甚至有無數細小的黑蟲游動,就連見多識廣的麻駝子也皺起了眉,暗道這是什麼玩意。

好在人多主意多,幾個北地漢子仗著身壯刀利,砍了六根木頭,削皮去枝,紮了個簡易的木排,馬英仗著一身蠻力,連拖帶拉的把它拉下了水,結果剛下了幾個人,木排子『咔嚓』散了開,驚得上面的幾人連爬帶滾,若不是反應快,沼澤裡又多了幾具死屍。

「真正邪門,難道是有沼澤裡有鬼怪?」馬英力強體拙,若不是馬老太爺一根龍頭棍把他頂起,險些命陷泥沼。

一聽有鬼怪,不少人的眼光都望向了正在附近打醬油的道士,他們可沒忘道士那天夜里拉風的表現。

「道長有何良策?」麻駝子問道,一般來講,駝子多是猥瑣樣,只有他昂首挺胸,正氣凜然,自有股凜然氣勢,似乎完全不在意生理上的缺陷。

「不像是有妖魔鬼怪,」道士摸了摸下巴,撿起根樹枝插入污泥之中,復又拔出,只見表面的樹皮已被腐蝕,裡面青嫩的樹幹也已烏黑。

「這、這是為何?」

「水質的問題,」道士隨口道,心中卻是有了答案,記得很久以前,自家看過一則關於亞馬遜的紀錄片,其中重點介紹了其中的熱帶雨林中的危險地帶,地獄沼澤就是其中的典型,據科學的說法,泥水混合物超鹼性還是酸性來著?

「真是飛鳥難過萬重山,魚兒難渡海底川……」

不知是誰念叨了這一句,都有所感慨,這些人個個身懷絕技,黑白二道響噹噹的人物,如今卻被堵在了這裡,一籌莫展,身懷天下蒼生的理想,卻抵不過這一堆堆的爛泥,真是有些諷刺。

「道士,你有法子嗎?」丑娘好奇的問。

「廢話,道爺我是什麼樣的人物,前知三千年,後知兩千載,天上飛的鐵鳥,地面走的輪子車,地下開的鋼鐵長蛇,道爺我都可是都坐過的,區區這點障礙,算得了什麼!」

道士的嘀咕正好被馮二郎聽見,這兔兒爺立馬提高了嗓門:「原來道長有法子?為何不早說!」

這小子陰我,道士面色一僵,果不其然,不少人射來的目光中夾雜著不滿和懷疑,有法子不說,故意落咱們的臉面嗎?江湖人的臉面可是老虎屁股,輕易摸不得。

若是道士認慫,別人也未就必當回事,但是道爺是什麼人物,打腫臉都要裝逼的真男人,心思電轉,從荒野求生到動物世界,再到十萬個為什麼,各種稀奇古怪的求生手段從腦袋裡冒出來,居然還真給他想出了個點子。

「這被你發現了,道爺我還真有個主意,乃是鼎鼎大名的雕大俠楊綠帽所創,曾經傳授於我。」

楊綠帽?眾人愕然,江湖中什麼時候有過這號人物,名頭好生古怪。

道士的主意很簡單,因為這泥沼堆積已久,早已又臭又爛,密度很厚,正好因地制宜,把樹木切成片,綁住腳上做滑雪板,憑藉江湖人的悠長氣力,便是一兩個時辰不會累,滑雪板面積大、承重高,正好方便。

這是某個經典的版本的《神雕俠女》中,楊綠帽抓狐狸順帶把妹時用的法子,那個場景與這個地形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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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鬼捕

     北風呼嘯,驚起一片寒霜,空中飛雪,落下點點斑黑,雪花竟透著黑灰之色,像是灼燒後的灰燼,又似嚴寒的黯淡。

「這個時間段,他們差不多到山腳了吧?」說這話的中年人面色剛嚴,顎生短髭,尤其是鼻側的兩道法令紋,真如刀削斧刻,就像他的性格,古板、死硬。

「稟大人,暗線傳來的消息,那伙江湖人的確在按照您提供的路線行進!」

這位官面人物就是大理寺丞趙傳,和捕侯同為此次行動的牽頭人,從職位上來說,也算是六扇門的長官。

有點見識的人物,都知道朝廷有『大六扇門』『小六扇門』之分,只不過後者常插手於江湖紛爭、官員命案、謀反大事,被百姓所熟知,交口相傳,漸漸變的神秘而誇張;然而單以權力而論,前者能甩後者好幾條街。

大六扇門,又稱為三法司衙門,乃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總稱,按現在的話來說,是公安總局、最高法院、紀~委總部的三合一超級權力部門,勢力之大,或許只有未來的城管可比,而大理寺丞就是其中的高級官員。

天下****,兵家興盛,天下承平,文人崛起,武行介於二者之間,生存能力卻是最強,亂時吃兵糧、打家劫舍、嘯聚山林,安時考武舉、走鏢護院、開莊練武;而為了管理武行,在太宗皇帝的旨意下,三法司衙門合作,搭了框架,所以六扇門雖掛職兵部,但同樣受大理寺的指揮。

「大人,捕侯知道您這麼做,或許——」

趙大人身子不動,腦袋微轉,就像是扭動的機械,「捕侯想要朝廷解禁,陛下給了他面子,南北武行想要和解,六扇門也給他們機會,江湖人想要掙這份潑天功勞,本官讓著他們,如今事關大局,他們為明,我為暗,齊頭並進,又有何不可?」

輔吏不敢再言,只是心中暗想,大人明明是把那群江湖人架在火上烤,若是被那些莽夫發現自家成了誘餌,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位大理寺卿可沒有閒情關注他的下屬想法,舉目張望,自言自語:「這個時候,應該回來了吧?」

地面上忽然鼓起一個個小土包,飛快的遊走著,『嘩啦嘩啦』的鎖鏈聲響起,十幾隻吐舌青僵突然跳出,齜牙咧嘴、兩隻眼珠還倒吊著,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保護大人!」紅棗衣、竹篾帽、鐵皮靴,一水的六扇門精銳把他團團圍住,腰刀亮起,撒上了玄都司特製的符水,本就透亮的刀身更增了些許光亮。

「不用,已經解決了,」趙大人胸有成竹道。

眾人這才發現,這些吐舌殭屍的腳脖子上都被一道鐵鏈拴住,鐵鏈十來丈長,環環生扣,透著黑暈,猛的收勁,黑煙從屍身上噴出,這些山中老屍連半點殘渣都不剩。

鐵鏈像蛇球一樣往內蜷縮,最終縮入衣袖中,黑衣黑褲黑面罩的男人站在了趙大人的身前,就連頭上也裹了條黑巾,渾身上下透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都解決了?」

「後山那隻五百年道行的老鬼已被玄都司的法師鎮壓住,鬼母還未有脫開封印,正是最好的機會。」

「很好,此事若是做成,聲名富貴要多大有多大,本官,不,當今陛下絕不會吝嗇!」

對面的神秘人一聲不吭,透著股死氣沉沉的味道,趙傳不以為意,哈哈笑道:「手段激烈些不算什麼,你師傅是個老頑固,本官可不是,嚴刑峻法才能治民,對囚徒罪人更是管用,且去,且去,摘了那朵萬年何首烏。」

而在另一邊,蹚過泥沼澤的江湖人士同樣趕到了山腳下,這小虞山看著不大,但近前卻能感受到山勢縱橫,起伏重疊,竟給人種三山五嶽的巍峨感。

「好重的山氣,」道士喃喃道,世有俗山,亦有靈峰,俗靈之別就在於山氣地脈,有地脈者風水必旺,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無不如此,而按照他青城派的風水術來看,孤峰獨立,小龍金穴,山勢浮於上,不流於下,竟是浮空斷陽走勢,好生古怪。

「道長,馮女俠應該就在此地附近,以她的身手,必不會出事,你可願跟我們上山?」說這話的是麻駝子,這些江湖人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貨色,也就是道士有本領,才讓他們高看兩眼,但對於此行的目標,任他多番試探,也沒得到半點線索。

越是神秘的,越是危險,道爺這麼嬌嫩的少年,跟這幾十名彪形大漢在一塊呆的久了,遲早有變彎的趨勢,這可不能忍;李道士果斷拒絕,自家是來找媳婦的,不是玩極限挑戰的。

這些人也不挽留,山石起伏,蜿蜒波折,不一會兒功夫,已不見了這些人的身影。

「道士,我有些不習慣,」丑娘看著光禿禿的山面,出乎意料的道。

「道爺也覺得古怪,」道士咂咂嘴,方圓百里,毒沼瘴霧,山面之上,荒涼淒冷,但他卻感受不到任何妖魔鬼怪的氣息,就好似窯子裡面沒小娘,衙門裡面沒貪官,太他娘的反常了,而事有反常必有妖,你個小妖精,道爺才不上當呢。

正琢磨間,腰間被頂了頂,沒毛驢子叫喚了幾聲,頭朝南邊指了指,似乎是在叫二人往那邊走;道士只猶豫了下,就跟了上去,這頭驢精行事神秘,到底沒害過自家,而且他也想知道這小虞山到底是什麼狀況。

驢子也不進山,只順著南邊的方向走,霧氣濃重,地面倒是越來越硬,不過片刻,大風忽起,朦朧之中,在山口的右側百丈,竟顯出一座土地廟。

這土地廟極為簡陋,兩石為壁,數瓦為頂,只有門前掛著的對聯有幾分意思,上聯:莫嫌我廟小神小,不來燒香試試,下聯:休仗你權大勢大,如要作惡瞧瞧,筆沉墨染,嶄亮如新。

「這方土地也不知成靈了沒?」道士有些好奇,道家門人可以通過符篆溝通神靈,但道士從未用過,一方面水平有限,另一方面聽說有些神仙的脾氣也不咋地,萬一在請召祈告時,不小心騷擾到這類貨色,說不得就請你免費地府七日遊,具體旅遊項目,抽筋斷骨、孟婆湯、拔舌服務等。

不過這間廟的香火貌似很慘淡,土地公的水平應該不會高到哪裡去,打不過跑總能跑的過的,而且沒毛驢子即然把他們帶到這裡,必有深意,一想及此,道士的手就開始癢起來了。

將黃紙符捲成香狀點燃,由於道士不知道這尊土地的姓名,就無法進行強制召喚,只能以上香的方式恭請,並三清指,開青城印,遙祝默念:「三山之下,開土見香,萬法之中,焚香唯先,恭請大仙歸位。」

道士保持著彎腰拱手的姿勢直到香燃盡,眼角往上一斜,對面這傢伙,貌似不大給面兒啊,剛準備起身,『咔嚓』『咔嚓』『咔嚓』,本就陳舊的瓷像忽地生了一道又一道密紋,最後『嘩啦』一下,碎個滿地。

我去!道爺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沒必要這麼狠吧?李道士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湊過去瞅了瞅,面色瞬間變的古怪,土地公居然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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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墳堆

     「十里孤墳霜滿天,寸寸青絲愁年華,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道士,這詩是你做的?」

「廢話,當然是我做的,別以為只有你那個書生哥哥會做詩,道爺我做起詩來,連自己都怕!」李道士斜了一眼兩眼放光的醜娘,哼哼道。

破墳頭、亂葬崗、磷火枯骨灑滿地,神龕碎裂之後,道士竟發現內裡別有內容,而跟著上面的指示,二人來到這片亂墳堆子,墓碑歪七扭八的插在泥地裡,隨著霧障加重,竟讓道士以為看到了重影。

「怪哉,道爺什麼時候長老花眼了?」道士揉了揉眼圈,剛剛的幻覺方才消失。

「F縣白李氏之墓,子白三郎,女、婦王氏,這個字該怎麼念?」丑娘可是山裡的狼娃,鬼魅堆里長大的,區區幾座墳墓可嚇不倒她,只是好奇碑文上的文字。

「那讀媳婦,」道士翻了個白眼,字都認不全,還讀書呢,四下望瞭望,倒是發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這裡竟全是香丘青冢,也就是說,裡面躺著的全是女兒家,這年頭,死了還搞性別歧視?

『不管了,先把這土地公找出來再說。』

前文說過,土地山神的道行,一靠香火,二靠地勢,厲害的如五嶽帝君,麾下草神樹精部曲數以千記,連天庭都奉為上賓,不敢得罪,而弱者更弱,甚至會被孤魂野鬼佔了地盤,奪了官帽,更倒霉的就落入惡鬼大妖的肚皮,連冤屈都無處可伸。

小虞山的土地大概便屬於第二類,丟人到被綁架了,道士只猶豫了下,就從雙肩包裡掏出鬼木,折斷拇指大的一塊,用火摺子點燃,拉著丑娘躲在墳碑後面,鬼木燒的模樣,並不像是尋常木柴那般濃煙滾滾,黑氣蒸蒸,而是略帶木香的白煙,就像是長壽膏。

果不其然,亂墳中磷火開始向四處飄動,然後墳頭緩緩飄出三四道略帶透明的白影,長發遮面,裙角下看不到雙足,趴伏在白煙前,老菸鬼似的吸著,不時發出歡喜似的低吟,丑娘長大了嘴巴,妖魔精魅她見的多了,這種女鬼還是頭一次見,真是新鮮。

「別發呆,趁她們還在嗨,快走!」後面的聲音悶聲悶氣。

丑娘回過頭,『噗嗤』一聲,小嘴緊緊的摀住,不知何時,道士的耳、口、鼻、肚臍、後腦勺(泥丸宮)全都用黃紙符塞住,就像是故事裡的豬八戒。

李道士比劃了個方向,兩個人攝手攝腳的摸了過去,他這也是無奈之舉,鬼魅對陽氣尤為的敏感,這幾個部位都是人體陽氣進出的通道,而且這裡是對方的老巢,他的等級也沒達到可以群刷的水準,所以還是低調點好。

『娘的,什麼時候道爺才能開天眼啊,這一個墳頭一個墳頭的找得找到何年馬月。』道士無奈的想,將手掌從泥堆裡拔出,並沒有感受到土地氣息,土地爺也是天庭小神,道士這個職業大多數時間都是要跟各路神祇打交道,李小道雖然還沒到這個階段,對這類氣息還是能有所感知。

眼見白煙被這群吸毒女吸的越來越少,道士更加焦急,他只擅長群毆,不擅長單挑,尤其是一個打一群的那種;正這麼想著,忽然前面的醜娘招了招手,指著面前的一座無字碑,小聲道:「我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

「能在裡面說話的,一般都不是人,」道士嘆氣,並為自家婢女的智商感到悲哀,死馬當活馬醫,找了塊石頭往裡面刨了刨,土質鬆軟,『沙沙』的往下滲,裡面居然是空心,三兩下就挖出個洞來。

深更半夜的鑽人墳墓,饒是以道士的膽量和節操,也不由的瘆得慌,腦袋轉了個彎,毫不猶豫的把丑娘推出來,「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日,道爺我也養你幾個月了,包吃包穿包住包玩,如今是時候交給你一項重大的使命,爬進去,看到什麼及時向道爺匯報,ok?」

丑娘不明所以,但被這氣氛感染,鄭重的點了點小腦袋,手腳並用,『窸窸窣窣』爬了進去,只留下李道士一個人望風。

過了盞茶時間,小姑娘灰頭土臉的又爬了出來,手裡還拽著個什麼玩意,道士湊過去一看,心肝都要跳出來了,好傢伙!這女娃把一整具腐屍都扯了出來,臉上還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彷彿再說,我厲害吧,快誇我,快誇我!

我誇你妹!!

要不是顧忌著這裡鬼多人少,道士早給她頭上種下幾十顆毛栗子,道爺我是青城道士,不是趕屍道人!

深吸了口氣,沒吸進去,他娘的,忘了鼻子被堵住了,既然找不到,道爺我就只好撤了,沒毛驢子,道爺我盡力了,奈何土地爺沒有這個被救的命,撤退!

剛轉過身,就聽得後面傳來撕扯的聲響,回頭一看,差點沒吐了,丑娘兩隻小手硬生生的掏進了女屍的肚皮,攪雞蛋似的摸著,朝著道士咧嘴,彷彿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道士面目呆滯,「大姐,你長的像個妖怪也就算了,怎麼心理也開始變態了,打算什麼時候吃人,好歹給我個時間準備。」

丑娘不答,只是從肚皮裡抽出血淋淋的小手,掏出了個黃色石塊,眼巴巴的遞了過去,石頭裡面正散出著高亢的嗓門,「誰,是誰放了老夫?」

我擦!道士先是一愣,繼而心肝一顫,果不其然,正把最後一點煙氣吸完的女鬼們身子不動,腦袋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慘白的面孔讓人忽視她們的長相,誰說女鬼都有聶小倩、杜麗娘顏值的,出來!道爺我保證打不死他!

「咦?這股純正的法力,來者莫非是天庭兵卒?」石頭依舊不明情況,喋喋不休。

此話一出,這些女鬼們的眼神更加的不善,道士嚥了口吐沫,抹了把冷汗,扛起丑娘,將石頭一丟,二話不說,掉頭就跑,「你才是兵卒,你全家都是兵卒!」

慘叫聲中,這些女鬼一個個表情猙獰,眼凸舌吐,不用吊威亞,身子就橫著撲了過去。

「我去,特效這麼好,」道士吐槽了一句,手忙腳亂的敕符:「赤鴉赤鴉,風火之車,雷中烏鬼,雲外夜叉,飛符走騎,赤驥飛炎,邪鬼無潛,妖魂無蹤,元亨利貞,追攝!」

兩團白火從道士在黃紙中燒開,以他現在的道行,已經可以做到一法開雙符,不得不說是很大的進步,不過這些女鬼貌似也不好惹,紛紛張嘴,一道道陰氣如箭,陰陽相剋,火光中響起了烏鴉的慘叫聲,被當作了擋箭牌。

不怪道士慫,凝體成形,攝氣入體,這種等階的女鬼已經到了新手村小boss的水準,呼壓壓的一片,他這種才轉職的小號真是扛不住。

「說話的是那傢伙,又不是道爺我,你們追我有什麼用?」

有著兩隻火烏鴉的拖延,這群女鬼一時半刻沒追上,最終還是被他跑出,『呼呼呼——』李道士背靠著大樹,手也在抖,腿也再抖,道士一直以為,這麼些天的斬妖除魔,他膽量是練出來了,現在才知道,那僅限於自己打的過的妖怪,對於打不過的,該害怕的時候絕不含糊。

「道士,道士。」

「喊什麼喊,差點沒被你嚇死。」

「不是,道士,那邊也有個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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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鬼母

     只見十丈開外,野林荒霧之中,站著個矮小的道人,鼠須、尖嘴、蔥頭鼻,模樣猥瑣,道袍穿在身上直接大一號,但李道士面色一白,這傢伙好高的道行!

一般而言,除了開天眼和特殊的監測神通,同行之間很難查出對方的水平,但若是道門真宗,修玄術正法,自會有種冥冥感應;道士只感到面前好似一座巍峨巨山,這種天人合一的感覺,他只在師傅老頭的身上見過,這位雖然沒有達到那個層次,但至少也是制七魄、降三魂的水準,人間的得道之士。

「小輩,何門何派?」對方的嗓門洪亮,與長相形成鮮明的反差。

「青城派,前輩是——」

「你不配知道。」

我擦,李道士心裡一萬匹馬奔過,很有種板磚敲死對方的衝動;對方直接無視了他,掐指、踏罡步斗,指訣之複雜,讓人頭暈眼花,尤其是踏斗通靈,地面上隱約冒出的紫光,竟像是失傳多年的先天八卦。

道士本想開溜,既然打不過對方,留在這裡豈不是自取其辱,不過只看對方的腳步一眼,他又停了下來,好精妙的腳步,每一次踏斗、踩罡,都帶有種獨特的韻味,像是舞蹈、又像是祭祀,而罡斗術本就是上古巫祭演化而來,這已是得了八成精髓。

看了許久,觸類旁通,只感覺對於基礎禹步和辟虎狼步的理解又深了一層,但道士忘了一點,在道門,在不同門派,偷學乃大忌!

「小輩,你家長輩沒跟你講過,他人施法時,私自觀之要自戳雙目嗎,」這時,對面的道人冷哼,如洪鐘大鼓,敲在了李道士心田,身子巨顫,口中突然流出了道血線,跌坐在地。

「不許欺負道士!」丑娘衝了過去,將嘴一吐,綠火噴出,將前方三丈之地燒成碧幽,明明是火焰,卻沒半點熱氣,天生石娃自有天賦,短短數日,火焰又精純了幾分。

對面道人的小眼一眯,表情微露驚訝,但也僅此,袖袍一甩,如同鎮元大仙的口袋,火光由大變小,全沒而盡,藉著光亮二人才發現,對面道人的兩口袖子全是紙符拼湊而成。

「好材料,可是入了歧途,」話音未落,這傢伙的手指就已點在了丑娘的額間,丑娘只感覺暈乎乎的,腦袋裡的記憶都好似要被清空,魂魄幾近離體;突然,後面猛的傳來一道巨亮金光,隱隱約約化作刀形,直碾過來,遇樹砍樹,碰石炸石,碾土機似的壓了過來;對面道人這才面色一變,將手一磋,白符迎風見長,化作門板大小,硬挨了這一刀,方圓十丈卻跟被導彈掃了遍似的。

「天河關元帥?!」

關羽在死後被玉皇大帝封為正宮神官,執掌天河一路精銳,這關元帥之名可不僅僅是在民間受用。

「矮矬子,道爺養的小娘是你隨便動的嗎?」李道人咬牙切齒,渾身冒著焦煙,尤其是有刀痕的那隻手,更是像燃燒了般;單憑道行,十個李道士都不夠對方塞牙縫的,可他有殺手鐧,關二爺留下的三道刀痕,他早已琢磨出了用法,就是當情緒達到某一高度時,二爺法力就會自動依附過來,隨心使用。

他嘴賤人更賤,碰上的倒霉事較多,但也知道這可是最後的本錢,能不動用的時候決不動用,但這一次絕對是忍不了了,丑娘是自己帶出來的,除了長相外就沒別的缺點了,短短幾月的相處,早已是打著骨頭連著筋了,誰敢動她,自己他娘的絕對要拚命的!

「此女生有妖骨,長成遲早危害人間,何不儘早除了她,你身為道家門人,竟敢包庇,好大的膽子!」

「去你娘的,你眼珠子自帶X光啊,長什麼骨頭的你一眼就能看出來?靠!佛祖都說過,眾生平等,皆可成佛,他跟咱們三清老祖一個等階的,你覺得的你比老祖還牛逼?」

「你——」

「你什麼你,長的醜就算是妖怪,那你這個矮矬子、大腦門、小眼珠、破風嘴、爛牙口,豈不是天下第一等的妖怪,要不你收了自己先?」

單論嘴皮子功夫,李道士介乎於獨孤求敗和東方不敗之間,對面道人當即吹鬍子瞪眼,雙手並印,人天相印,頭頂竟顯出團烏雲也似的事物,我去,這傢伙不是凝了出了元氣嬰兒了吧?真要這般,自己的殺手鐧也還未必有用,除非,將兩條刀痕同時逼出,發出最強大的一擊,但這股強大的力量也會把自己的肉軀沖成破布娃娃,道士的面色頓時陰晴不定,但在被對方弄死還是大家一起死的選擇題上,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第二種。

氣氛好似油麵,一觸即燃,然而就在關鍵之時,對面道人的身後顯出了熟悉的背影,尤其是那熟悉的後擺蹄,正正印在對方的腰位,對面道人五官瞬間扭曲,半空翻滾兩週半,面朝下砸在了地面上,如此厲害的傢伙,居然半點反應都無,簡直奇了怪哉,不過想到對方的背景,還真說的通。

來者正是八仙藍采和的坐騎,成精的驢大爺!

「大爺,你總算來了,快看看,咱家小娘都被欺負成什麼樣了!」

李道人一上來就抱屈,不過沒毛驢子的目光沒注意他,只看著摔地的醜道人,恰巧這道人也起身,當即就呆住了,兩條鼻血流出來都不自知。

「不肖弟子茅應元拜見四小祖宗!」對方納頭就拜,五體投地。

「啥?」道士滿臉呆滯,他一直以為自己夠不要臉的,但沒想到對方更甚一籌,拜一隻驢當祖宗,真是不得不佩服!

他卻不知,茅山派的祖師乃三茅真君,茅盈、茅固、茅衷,但除了他們三位外,還有位傳說中的四祖,而只有內門弟子知道,這四祖並不是普通道人,而是一隻得道驢仙,而那頭得道驢仙,就是沒毛驢子的血親生父,所以別說區區一個茅應元,單論輩分,哪怕是如今的茅山掌教,都得心甘情願的叫上一句師叔祖。

「沒想到派你來了,那件東西準備好了沒有?」沒毛驢子口吐人言。

「自然,只是沒想還要勞煩您大駕。」

「鬼母即將脫困,真人特意從靈空仙界傳下法旨,不得不來。」

「那個,二位認識?」李道人小心翼翼的問。

茅應元皺了皺眉,沒有開口,倒是沒毛驢子又道:「小女娃我會看管,你就無須操心了。」

「既然四小祖宗發話,自是無問題。」

「喂喂,我說你們打什麼啞謎,驢大爺你不是藍采和的坐騎嗎,怎麼又跟姓茅的扯上了關係?」

「你胡說個甚,四小祖宗乃是火龍真人門下,莫要胡亂猜測,免得惹上大麻煩!」茅應元斥道。

「火龍道人,」道士納悶,「這又是哪路神仙,八仙裡沒這號人物吧?」

沒毛驢子不答,只是向茅應元點了點頭,二人同往小虞山的方向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丑娘無事,千年鬼母即將出世,此事非你所能參與,速回,速回……」這是驢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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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銅丸

     丑娘迷迷糊糊的醒來,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忘記了,但一看道士,頓時心神安定。

「道士,那個壞人呢?」

「被驢子給帶跑了,這兩傢伙肯定有一腿。」

「有一腿?」

「嗯,驢馬雜能交生出騾子,這驢子和猥瑣男野合,你知道能生出什麼來嗎?」道士一副資深老司機的腔調,勾的純潔的醜娘心癢癢,能生出什麼來呢。

「人****‧合冒犯天倫,道長這話可切莫再說,簡直污人雙耳!」

「誰在說話?」道士一愣,這聲音怎麼耳熟的很。

「老朽乃這小虞山土地,道長你之前拿的是老夫的元身。」

「哦,就是那塊屎黃色的石頭,」道士恍然。

「咳咳,粗俗,此話過於粗俗。」

「你丫怎麼還沒被女鬼弄死,」道士幸災樂禍,「本來道爺我差點就把你給救了,誰讓你廢話那麼多,把鬼都引來了,我看你就是個井,橫豎都是二!」

『這人怎生出這麼一副惡毒的口舌,』土地悲憤的想,「好歹也是道家門人。」

「土地爺爺,你在哪兒,怎麼能聽到我們說話呢?」丑娘天真的問。

聽了小姑娘的話語,土地老兒在道士那裡受傷的自尊稍稍恢復,誇口道:「老朽這神職乃是天庭正授,這山方圓三百里的動靜,都在老夫的耳目之中。」

「那你怎麼會被抓?」

「哎,還不是那虞山鬼母,以烏雲黑氣罩住全山,讓小神逃之不及,不得不捨棄軀殼,借助土地廟的鎮廟石藏形。」

「又是鬼母,這鬼母到底是什麼來頭,」道士不解的問,他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名頭了,抓小鬼時聽驢大爺講過,客棧裡武行人念叨過,如今又在這裡聽了一遍,鬼母,鬼母,鬼你老母!

「難道你連四大鬼王都沒聽說過?」

道士愣了愣,四大鬼王,這還真是如雷貫耳,按照青城派的記載,這可是四頭千年老鬼級別的大boss,幾乎貫穿了道家的發展史,各種陰謀的實施者,黑暗中的大反派,但奇特的是,卻很少有人知道它們的名號,老一輩的人往往緘口不言,他也只是知道其中兩個,三苗獨角、邙山曹侯,前者是魔神蚩尤的下界殘魂,開啟過幽冥之門,妄想借助萬千邪魔反攻天庭,後被五嶽帝君鎮壓,青城派的劍仙祖師還參與過那一戰;後者更是被世人所知,曹操曹丞相,乃鬼脈孕養,挾天子而令諸侯,有大漢龍氣附身,煉就鬼仙,連天庭眾仙都奈何不得,後被一代奇才諸葛孔明破於三江口,修為盡毀,不知所蹤,至於剩下的兩位,道士還真不熟悉。

「道長有所不知,這剩下的兩位,就有一位是這鬼母,閻羅未生她已生,地府開時她已在,這十殿閻羅,就有好幾個是她曾經的手足。」

「我擦,這麼猛?」道士驚愕道,雖說任何一個千年道行的鬼物對他來說,都是珠穆朗瑪峰的存在,吹口氣都能淹死他;但便同是千年級別的老鬼,也有高低之分,就比如說,千年道行和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道行相比,很顯然就不是一個檔次,而這鬼母,毫無疑問的屬於後者。

「當年天人二界還未有徹底斷開,玉皇大帝足足調遣了十萬天兵天將,二十八星宿出動了十位,就連南海的菩薩都請了兩尊,那一戰可謂是天塌地陷、霹靂雷光……」

看不出來,這位土地爺倒是有些說書的能耐,這鬼母也居然享受到了孫猴子的待遇,最後的結局是鬼母的幽魂主體連同十八分身或滅或鎮,而封印於小虞山的,便是其中一條。

「當年直接把這條分身弄死不就成了,神仙怎麼總喜歡玩這些養虎為患的把戲?」道士吐槽道。

「哎,這小神也不知——」聽的出來,對於上面的決定,這位基層幹部貌似也不滿意,就好比在家門口養條吃人的大蟲,任誰都會心驚膽顫。

「好了,故事已聽完,道爺就跟您拜拜了,丑娘,咱們回山下等媳婦去,這地界兒是高級怪區,不適合咱這種新手鍛鍊。」

「道長莫走,莫走,幫幫小神,小神會向值日功曹稟告二位的功勞。」

「不感興趣,而且那麼多的女鬼,我也真是打不過,愛莫能助,」道士聳了聳肩,要是真要拚命的話,他也未必打不贏,只是道爺可不是活雷鋒,幫你這個能有什麼好處?

「老夫能幫道長解毒!」

「解毒?道爺我身體倍棒,吃嘛嘛香,能中個什麼毒,」道士話一出口,就覺的身體有些不對勁,暈飄飄的,周圍景物遠一陣近一陣,焦距調多了吧?

「鬼母破壞封印之後,虞山就被鬼氣環繞,就連周邊的霧氣受其影響,變成了陰霧瘴,吸入者往往先是頭暈眼花,繼而四肢無力,若是瘴氣進入心脈,那就真是無救了,道長你難道現在才發覺?」

「道爺我還以為只是早飯沒吃呢,」道士有氣無力的道,連忙掏出從馮二郎那裡順來的解毒丹,往嘴裡倒了幾顆,精神這才好些,六扇門的丹藥,可是玄都司的仙師們煉製,質量保證,效果不俗。

「走,丑娘,咱們回去,這山上是真的不能待了,有化學武器。」

丑娘似懂非懂,她是石娃,對於毒氣天生免疫,土地爺急了,他本想借此要挾道士,沒想到效果恰得其反,好話說的不斷,卻全被當作耳旁風。

「山、醫、卜、命、算,道爺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回頭自己治去,你老就陪著女鬼們玩***吧,爺不奉陪了。」

「道長,你若是不幫老夫,女鬼們煉化了鎮廟石,老夫百年苦功,毀於一旦啊。」

「沒辦法,誰讓你分配的不好呢,不過沒關係,你看管了這鬼母上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下一輩子肯定會被安排投個好胎,這可比什麼傷殘保險要強太多了,下輩子道爺再來度化你啊。」

土地爺被道士的人品傷透了心,這傢伙怎地沒有一點同情心,只得道:「若是道長助我,這山上的所有藥草玉石,任閣下索取。」

一聽這話,李道士腰不疼,腿不酸,腳步也停下了,嘆氣道:「這話說的,搞的道爺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似的,那個,我先列個清單,看看你們山上有沒有……」

道士要錢也要命,只不過這一次機會難得,爛船也有三根釘,何況是眼前這座大山,雖說鬼母氣息把山中環境污染,但花草靈藥應該還殘存一部分,而有了這些玩意,他就可以煉製方士的大殺器——卻邪丸!

半個時辰後

「火光小校速來煽火!」隨著道士並指點敕,青城法印的青光下,大團紅色火苗懸空冒出,與當初烤大餅的時候不同,隨著道行精進,這火焰在閃耀間,隱約散發著金光。

「坎一離二,從陰歸陽,火一水二,從陽歸陰,前者質,後者象,火金木土,煉丹卻邪!」隨著道士的咒聲,一樣樣玩意被丟入了火中,草藥、金石、銅塊、甚至還有些山中蛇蟲,互融凝結,讓焰火更如實質,別的不提,但是這數十株珍惜藥草,在藥店中至少得有八百兩銀子,而且還是有價無市,若不是有土地爺的指點,他是怎麼也找不到的。

「化銅為泥,煉汞還氣!」隨著道士的低喝,山上挖出的黃銅混合著大半截鬼木一同丟入火中,焰火往上直躥,這方士的煉丹術和當今風俗相差頗多,哪怕以道士強大的記憶力,也保不準不出錯,隨著施法不斷,他的額頭上已滿是汗珠,而隨著殘渣被燒去,火焰中開始傳來清脆的銅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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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捕芝

     月黑風高的夜,荒山野嶺的地,亂石、高窟、峭壁,迷霧遮掩。

「司馬,堪輿盤的指向果然是這邊,那何首烏不會有多遠,」說話的黃冠道士語氣興奮,他是龍虎山的弟子,修得一身結印法,卜算之術甚是了得。

司馬追兇看了趙大人一眼,點點頭,早已準備多時的六扇門精銳如夜貓子般散開,『嘩啦嘩啦』的輕微聲響,那是鮫絲網展開的動靜,萬年歲月的何首烏,必然已通了靈智,與常人無異,而且天生木質,土木相生,就如那五莊觀的人參果兒,落地就不見,只有以海外鮫人的筋線和百鍛鐵打成的網器才能捕捉,其材質材質金水互融,金克木、水制土。

除此之外,每隔個數里,都有法衣長袍的法師,或僧或道,施咒唸法,個個道氣充沛,若從千丈高空向下俯視,隱隱約約形成一個卐字。

史書上多有記載,帝王昏庸,便是因週遭有奸邪魍魎,往往太監、出家人、道士這幾種職業人士會躺槍,前者被人歧視倒好理解,木有小jj,後兩者則以裝神弄鬼、帶壞皇帝而著稱,素來為讀書人所不恥,史書中往往大批特批,各種鄙視。

但李某人既然成了道士,屁股自然是歪的,他就曾想過,這群書呆子,就不能允許皇帝老兒有點精神追求啊,這修仙成道可不比好女色、喜殺人,可是個安全環保的興趣愛好,頂多花點銀錢,就當是買保健品不行嗎。

若說求仙問道會敗壞國政朝氣,那可是天大的誤解,君不見另一個時空中的嘉靖皇帝三十年不上朝,求仙煉丹,天下太平,崇禎皇帝勵精圖治、發奮圖強,結果改朝換代,可想而知,這治國水平跟你個人的興趣愛好是沒多大聯繫的,始皇帝派徐福到海外尋找仙丹,漢武帝晚年迷信巫蠱之術,人家玩的更大發,也沒見那個時代的讀書人唧唧歪歪。

所以說,一見鍾情這種東西,主要看顏值,而治理天下這種工作,主要看手腕,跟你的人品和愛好無關。

估摸著本朝皇帝也是這麼想的,早年也算是中興之主,晚年崇佛信道,開玄都司,招天下修行中人,將朝政大事交予太子和一干顧命大臣,結果這世道也沒壞到哪去,頂多鬧幾場匪患,發幾次大水,多大點事。

至於這修行人士為何寧願被戳脊樑骨也趨之若鶩,一來是名利富貴,沒有孔方兄相助,哪來的財、地、法、侶,二來這皇帝被龍氣庇佑,沾上龍氣能極快增進道行,為什麼道家祖師總喜歡抱歷代名君雄主的大腿,這便是原因;所以說,能在朝廷當差的,本領都不會太差,最次的也是李某人的水準。

而為了這一次行動,內庫銀錢花的跟流水似的,祭煉法器、製作道符、煉丹作法,讓他們充分享受了RMB玩家的快感,後山的那隻五百年道行的老鬼,身形十丈、電目血舌、牙森列戟,連閻王爺都不怕的惡鬼,硬生生的被符咒給堆掛了。

這次也是同樣,隨著上百種法器佈施在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禁制整個半山腰的空間,靈光燦燦,佛音檀檀,原本滑不留手的萬年靈芝也沒了騰挪之地,在黑夜濃霧中,三尺大小,細鼻子小眼的人兒在山石間時隱時現,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頗有些驚慌之色。

情勢漸好之際,司馬追兇忽的皺眉,腳步在崖壁上連跨,帶挈著一片黑影,恍若鬼魅;可惜,等他趕到的時候,真正的鬼魅,那隻五百年惡鬼已然消失不見,就連負責封印的十來個道行高深的法師,也已不知所蹤,地上只剩下水缸大的一個黝黑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黑色鎖鏈又從司馬追兇的袖口鑽了出來,像是獵犬一樣的爬了爬,司徒追兇右手一甩,多了個黑無常的寶貝——攝魂鈴,微微搖動三下,清靈的鈴鐺響傳出,週遭頓時變了模樣,深沉如墨的漆黑,朦朦朧朧的情景,幾道身影在掙紮著爬起,陰氣在纏繞,像是章魚的爪子,但隨著鈴鐺的響聲越大,陰氣如霧般消散了開,卻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了腿,司徒召來的都是新死的陰間魂魄,而魂魄不整,就代表著連記憶都攝不出來,負責封印的法師們居然一個人都未走脫,這個六扇門第一捕頭再無半點猶豫,徑直跳了下去……

白煙順著風向飄動,煙氣凝而不散,像是浮起的白線,又如同水中的魚鉤,垂釣著,嗚咽聲響起,女鬼飄了過來,猙獰的臉上居然露出滿足的笑容,沒吸過毒的人大概永遠也想像不到毒品對於上癮者的吸引力,而對於只憑本能行事的鬼魂,這種吸引更是翻倍的增加,正當女鬼順著煙氣飄進小樹林的時候,三枚銅丸砸過來,銅製品對於鬼類是沒有殺傷力的,但是這一次卻是例外。

『嘭——』好似烈火澆上滾油,猛的竄出十來丈高,『火炬』先張後縮,最終連同女鬼,消匿於無形,連慘叫聲都未發出。

「搞定收功,」李道士鬆了口氣,把剩下的銅丸放入兜裡,鼓鼓囊囊的,大概還有三十來顆,而在墳堆的附近,都是烤焦燒爛的痕跡,這些全是道士的傑作;勾一個,打一個,勾兩個,滅一雙,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憑藉著牛皮糖戰術,最後終於成功的把一窩女鬼給弄死了。

「快點,土地老兒,幫道爺我解毒,」道士喘了幾口氣,越來越有虛脫的感覺,這陰霧瘴還真是厲害,只待了幾個時辰,就連解毒丹都快頂不住了。

無了鬼物,黃石不再顧忌,光芒一閃,蹦出了一個小老兒,說他小,真是小,頂多巴掌大小,至於這老,花白鬍子干柿子皮,要入棺材似的。

「我說你這也太小了吧,」道士愣了愣,道。

「咳咳,老朽百年沒食人間香火,而且小虞山的地脈又被鬼母所截,半點法力都恢復不得,若非兩位恩公……」

這虞山土地大概真是憋久了,訴苦訴的道士頭的大了,威逼恐嚇之下,這土地公才訕訕的閉上了嘴,舉起起身大小的黃石,在他的經脈間滾動著,一邊還念叨著:「奉昊天金闕玉皇玄穹高上帝法旨,看守下界虞山方圓三百里土地,花草靈木,溪水河土,無不治理,陰風妖霧,速速追回!」

附近的花草樹石冒出溫暖的光點融入了道士的身體,這股力量與道氣法力不同,妙化音空,似有還無,但卻給人理所應當的感覺,這就是神力麼?

大概是許久沒施法了,土地公連喘了好幾口氣,身形都暗淡了幾分,這才開口:「不行了,虞山被控制後,連動用正統神力都這般困難,若非這陰霧到底是山中之物,差點驅逐不開。」

李道士只覺渾身清爽,呼吸通暢,又問:「土地,你先前不是說可以感受到虞山三百里的動靜,道爺幫你解封,你也幫道爺個忙,幫我找下我媳婦,長發、背著劍、身材不錯,應該是穿的紅衣服,有沒有印象?」

土地公閉眼,搜查一遍後,才道:「沒有此人。」

「沒有?你不是感應錯了吧,要不再試試?」李道士吃了驚。

土地這下不滿了,「道長,雖說鬼母把老朽打的幾近身形具散,但老朽是天庭正封的土地神,這山上的動靜沒有能瞞得了我的!」

「我靠,誰跟我說媳婦在這裡的,」道士喃喃道:「那這不就沒我啥事了,道爺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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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鬼車

     若不是為了馮女俠,道士是怎麼也不願過來的,這事擺明著有蹊蹺,武行、刺客、六扇門、鬼母、沒毛驢子,各有算計,甚至還隱約牽扯到朝廷和天庭,按照陰謀論的角度,牽扯的線索越多,背後的計畫就越複雜,介入的勢力就越多,成為炮灰的幾率就越大。

所以,既然媳婦不在這裡,趁著還沒牽扯過深的時候,還是趕緊風緊扯的好!

「道長,鬼母已掙脫封印,身為正道中人,你難道甘心袖手旁觀?」見李道士有開溜的趨勢,土地公趕緊勸道。

「有的時候,活下來比死去更需要勇氣,你放心,身為正道中人,道爺我一定忍辱負重,把這個消息傳出去,讓天下人知曉,然後併力戮魔!」李道士大義凜然的道,完全是晚間八點檔,我黨優秀潛伏人員的語氣。

土地公敗退,老臉變的陰晴不定,最後才道:「道長,你一個人出山老朽不放心,老朽和你一起去!」

老少二人互視一眼,意味深長,後者是理所當然,前者則無可奈何,隱約有些羞愧,顯然是臉皮未練到家。

丑娘呆呆的看著二人,小腦袋還沒轉過彎。

「道長,前山已被鬼母氣息封鎖,只有後山稍稍薄弱些,我們從那裡下山!」

李道士自無不可,有了這個人形雷達,碰怪的可能性大大減少,這是好事;不過心中一動,武行的人大白天走的是前山路線,貌似凶多吉少啊。

天空上的烏雲匯聚,卻無雷霆電光,陰沉如魔,偶爾會發出又哭又笑的聲響,山上早已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山頂那詭異巨大的宮殿還散著微微幽光。

少頃,大雨傾盆,雨珠足有珍珠大小,瓢潑直下,摔成七八瓣,預示著不詳的開端。

「道長,爬過這道山隙,就是小虞山的山口,再往東三百丈……」

「等等!」道士停了腳步,摸了把臉上水珠,確認沒看錯,兩丈外的山角上掛著一具屍體,肚皮直接戳了個大洞,腸子掛拉著,纏在凸起的石刺上,雙眼睜的老大。

憑藉著增幅的記憶力,他百分百可以確定客棧中沒這號人物,但是看其穿著,棗紅衣、鐵皮靴,卻又是六扇門的打扮,不是說武林人士一齊行動的嗎?道士隱約猜到了什麼。

「道長,快躲起來!」

耳邊傳來土地公急切的叫喊,道士先是一愣,繼而也感受到了,那從骨子裡透出的陰冷,以及響徹虞山的鳥鳴,眼光上下左右掃了一圈,你娘的!這虞山什麼破地形,鳥不生蛋,連片多躲藏的地兒都沒有,瞅了一眼足有附近十多丈的山崖,難道要跳下去,開玩笑吧?

「車、車、車——」一道比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越發尖銳,攝魂之音此起彼伏,偶有凡人聽之,無不七竅流血,驚恐而亡。

山面微微的搖晃著,『轟轟轟』,纏繞在山端的黑霧開始翻滾,亮起十六隻燈籠大的紅光,從山腳開始掃蕩,最後沒入烏雲間,黑風排蕩,劈波斬浪一般,車軲轆大小的頭顱從黑霧中探出,鴨嘴、腥目、色赤,白毛似發,像這樣的腦袋依次還有七個;巨鷹也似的身軀,骨翅連拍,消失在了黑煙中。

好半晌,道士才從懸崖上探出了腦袋,背上除了汗,還有丑娘,小姑娘兩眼冒光:「道士,好大的麻雀!」

道士一口氣走剎,雙手沒扒拉住,差點從山壁上滑滾下,艱難的撐起不多的肱二頭肌爬起,兩隻膀子全是酸麻,剛剛為了躲避這怪鳥的目光,他倒吊在山壁上,事實證明,沒有阿湯哥的身材,就別做扮酷耍帥的事,肌肉拉傷就是最後的下場。

「道長,你知道這是何物?」土地公從道士的發髻裡鑽出,面色不安的問。

「當然知道了,可是這玩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神機鬼藏》中不是說它絕種了嗎?」道士喃喃道:「異鳥鬼車!」

鬼車,古之異鳥,春夏之間,稍遇陰晦,則飛鳴而過,嶺外尤多,愛入人家爍人魂氣。或雲九首,曾為犬齧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則有凶咎。

書上的記載,這鬼車曾有九個腦袋,後來被惡犬吃掉一個,而那隻惡犬,就是鼎鼎大名的天狗品種,這類狗的其中一隻被某個三眼男收養,還取了個相當拉風的名字——哮天犬。

雖然說這鳥兒打不過狗,但這狗可是天上的神犬,普通的神仙都未必是其對手,而對於凡間的道士來說,無疑是高級地圖的稀有怪,能把他當場虐殺的那種,道士縮了縮腦袋,怎麼感覺越來越危險了?

「道長,鬼霧加重了,咱走吧,」土地公小聲提醒,他也是有點嚇破了膽,這山神土地是個派遣的官兒,說是仙吏,但也沒甚職稱,就好比現代的協警特勤,有肥差也有難混的地,攤到好地方日子還算不錯,若是挑了塊爛場子,就好比這小虞山重犯看管所,保準就是背鍋的命;土地公現在也有點撂擔子的趨勢,管它天翻地覆,小命保住再說。

在這一點上,二人不謀而合,道士在對方的遙控指揮下,避開貌似有鬼的地段,一路順風,很快就奔到了後山口子,按照土地公的說法,虞山山勢前平後長,像是沒梳髮的女人頭,後山溝嶺縱橫、青石起伏,是個容易迷路的地,如果沒有老司機開車,迷路的可能性達到90%。

而道士沒跑到半路,就又被土地公叫住,前方隱約傳來的兵刃交擊的聲響,打鬥,還是埋伏?

「丑娘,什麼狀況?」

月黑風高,道士看不清狀況,但丑娘體質特異,能視黑夜如白晝,瞅著腦袋望了會兒,道:「大駝子被一群黑衣壞蛋圍攻,不喜歡他們。」

道士明白了,大駝子說的是江湖大豪麻駝子,至於黑衣人,則是在雙喜客棧中見了的那群黑衣劍客,這些傢伙又跟來了?真跟狗皮膏藥似的,窮追不捨到底為了啥,又不是美女,摸了摸下巴,難道真的有……

「啊!」丑娘忽然發出一聲低叫,然後轉過頭來,「他好像發現我了。」

「真的假的?」道士有些不信,烏雲遮山,伸手不見五指,練拳術還能增加黑暗視力,有這麼高級嗎?

「嗯,我能感受的到,他的雙眼好似在發燙,不過渾身流血,似乎堅持不了多久。」

「那咱趕快撤,這傢伙十有八九會找我們背鍋,」將心比心,此刻若是換做道士自己,百分之百會把路人拉下水,就算救不了自己,黃泉路上也不孤單嘛,這是典型的坑人式思維。

不過出乎李道士意料,麻駝子不僅沒有靠近他們,反正向相反的方向逃去,看他的走向,似乎是不願拖累幾人。

「道士,我覺的我們該救救他。」丑娘可憐巴巴的道。

「怎麼幫,對方又不是妖魔鬼怪,我青城派的規矩是不能對普通人動手的,」道士聳肩撇嘴,裝作很遺憾的樣子。

「救人。」

「不救。」

「救人。」

「不救。」

「救人!」

「要救你自己就去。」

「去就去,道士是個大壞蛋!」丑娘氣呼呼的道,踩了對方一腳,沒等道士反應過來,自個兒就衝了出去。

「我去,到底誰是大爺誰是婢女啊,」道士抱著腳慘叫,「而且打架還不帶傢伙,一看就是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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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治病

     麻駝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肺部像是拉破的風箱,四面透著風。

內家拳若是練到四肢百骸,便能夠喝氣如牛、吐氣如蛙,形容的就是內氣悠長、五臟強韌,若不如此,這能使常人五臟移位的重傷早已使其斃命。

若不是那隻牛犢子大的蛤蟆,這些蒙臉小兒怎會把他逼迫至此,一想及此,口中又溢出腥甜,猛的轉頭,濃痰混著黑血像箭般射出,正中後方追殺者的一隻眼珠,血花散開,同時顱骨猛的凸出一塊,倒地便死。

雖說麻駝子平生光明正大,但也不代表他不會下九流的江湖手段,這蟒氣射箭便是用內勁打暗器的手段,非常高明;他是武行公認的豪俠,而在江湖中,成名俠客要比惡人更有頭腦和手腕,若是沒這本事,早就死在了陰謀算計中。

這伙劍手手段乾脆、狠辣,每一個都能算的上武行的二流好手,但卻從未在江湖中出現過,麻駝子只稍稍繞了個彎便明了,這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殺,背後必然有朝廷大員的影子,封疆大吏、外戚、六部、內閣,到底是哪方勢力下的手?

劍的用途有鉤、掛、點、挑、剌、撩、劈幾種,在這些蒙面劍手卻只用一招——刺,配合著他們神出鬼沒的身法,竟有點化繁入簡、大巧不工的意思,加上這刺殺劍術又是組合的劍法,一時間四面八方全是劍網,逼得麻駝子連連後退,險象迭生。

不過這位豪俠也不是吃乾飯的,兩隻手掌大開大闔,竟捲起陣陣風聲,有的時候,甚至單憑肉掌把劍鋒震開,只掌心濺出點滴汗漬,有道是『拳從心發、勁由掌發』,這掌法便是考量內功水平的一種標準,內家高手未必只用掌法,但掌法厲害的卻一定是內家高手。

一時間身影穿梭,劍光反覆,速度快的連肉眼都看不清,麻駝子到底經驗老辣,身形稍稍一拐,借助體型的異常鑽出了空子,然後駝背猛的悶震,衣背鼓起,氣球也似的漲開,傳說八卦掌要是練到高深處,能粘著衣角發勁,身子像是裹了層牛皮,碰誰倒誰,外人看來不亞於雜耍奇蹟,而這明顯要更高一層,駝著的背就像是塊青磨大石,不僅擋住了三口劍,精鋼貼身靠,宛若平地一塊鐵,後面之人頓時筋斷骨折,好似迎面被大卡車撞上。

駝子或多或少都有點軟骨病,而麻駝子有大毅力,不知下了多大的功夫、耗費多大的血汗,竟讓自身的缺陷化作了優勢,千斤秤砣,這是他早年在江湖中的諢號,寓意便是如此。

趁此大好機會,麻駝子腳掌抓地、貼步閃,剛要衝出包圍圈,突然眼前一黑,右腿一僵,若不是練武人身體反應極快,早就摔了個大馬趴,只見大腿處有道嬰兒口大小的血口,是那隻蛤蟆舌頭造成的擦傷,而現在看來,舌頭上雖沒有毒,但卻以蛤妖之氣污染了他的血水,造成局部癱瘓的下場。

這位江湖大豪百般無奈,人力真是敵不過命數,正閉目待死之際,一團綠火忽然從後方掃過來,碧磷妖火可是百年大妖虎姑婆的獨門神通,豈是肉體凡胎可擋,這十來個蒙面劍手頓時被掃蕩了七八個,渾身被綠火包裹,慘叫聲不絕於耳,短短幾個剎那就燒成了骨灰粉,但一身黑衣卻乾淨如新,飄在了地面。

碧磷妖火,專燒肉體,凡水不滅,冷氣不消。

丑娘面色稍白,剛剛這一團妖火是平常好幾份的劑量,現在她感覺嗓子有些燒的慌,蒙面刺客都是久經訓練的死士,視異象於無物,剩下的除了兩個還在追殺麻駝子,分出兩個朝著放火者撲去。

小姑娘頓時慌張起來,以往的戰鬥都是道士負責抗怪,她只要乖乖聽話吐火就好,如今明晃晃的劍身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竟有點不知所措,好在熟悉的嗓門從後方響起。

「低頭!」

兩道肉眼可見的光芒打過來,道士的開道咒有的時候也能當作大電伏探照燈使用,強光撲面,刺客條件反射似的閉了眼,這是本能,就好比夜間開車事故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遠光燈的原因。

「打鏢!」

丑娘如夢初醒,兩隻小手從腰間一摸,擰腰轉胯,肩催臂、臂催腕,『刷刷』兩下,兩個刺客額頭上多了個鐵質短鏢,經過長時間的鍛鍊,在一丈範圍內,小姑娘已經能做到指哪打哪兒,而且黑暗對於她來說沒有阻礙,反倒是給對手躲避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剩下兩個刺客剛要轉身,腳下忽然一空,土地爺雖說本領失了九成,但在虞山中,稍稍改變一下局部地形還是沒問題的,結局自不用說,在『閃光燈』和地形的作用下,對手全部被殺,當然不是道士動的手,他可沒這膽子。

「道士,」丑娘委屈的癟癟嘴,在人間待的越久,耳濡目染下,小姑娘的感情也變的更加豐富。

李道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讓你別來你偏要來,所以說,怪我咯?」

另一邊,土地公真在用他那塊鎮廟石吸妖氣,麻駝子面色終於變的紅潤,恭謹的道:「多謝大仙救命之恩。」

「傷你的毒蛙精至少有五十年道行了,如果不是老朽,你這命多半是保不住,」土地爺略有些得意,又疑惑起來:「小虞山裡沒有成精的妖怪,在鬼母脫困後,外來的妖怪居然還敢過來。」

麻駝子張了張嘴,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把事簡單說了遍,南北武林結怨已久,但在老一輩話事人和捕侯的努力下,這份仇怨已有平緩的趨勢,這一次行動便是為了緩和朝廷和北武林的矛盾。

「嘿嘿,但是你沒想到朝廷中人另有算計,只是把你們當作炮灰和誘餌,是也不是?」道士諷刺道。

「倒也不能這麼說,大局要緊,畢竟山中鬼物甚多,我等武夫的血氣能克制它們,只是,唉——」麻駝子搖了搖頭,心思低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一點道爺早就猜到了,不過我很好奇,諸位大俠冒著性命危險,目標到底是什麼,」李道士貌似無意道,但是兩隻耳朵高高豎起,萬一是什麼好寶貝,道爺我就不客氣了。

「萬年靈芝。」

「什麼!?」道士的嗓門高的八度,百年的靈芝都算是珍品,千年靈芝整個人間都沒有幾株,一下子跳出來個萬年的,那股子藥力,吃下去豈不是能直接成仙?

「這是欽天監推算五年才算出的結果,不會有差,若是按照計畫,這時也該得手了,」麻駝子的後半句才是重點,既然得手了,那就沒你小子的份了。

「嘖嘖,」若不是有太清真誓的阻礙,李道士絕對用盡手段也要奪上一塊,這能省下多少年的苦功啊,此刻心如刀割,癢得不行,但是被雷劈的感覺記憶猶新,這股勁頓時洩了下來。

「這萬年靈芝你們準備怎麼用?」土地公問。

「做藥引,給人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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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師父

     武行一行人在這鬼氣森森的地界就如同螢火蟲般的亮眼,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鬼類,千奇百怪,眾魅臉面,這些江湖好漢雖然個個拳腳無雙,但對於鬼物卻實在沒有對付的手段,好在不知是誰發現,他們體內的血對於鬼物有克製作用,內家功夫越有火候,血水的效用也就越大,幾番好殺之後,武林人士被分迫散開。

麻駝子和幾個師侄輩勉強殺出一條道來,還沒等他們鬆口氣,卻又巧合的碰上了尾隨而來的殺手團,精疲力竭之下,除了他自己外,全部被害,之後便碰上了道士幾人。

這駝子也的確是個好漢,身上十來條口子,面不改色的刮肉去毒,便是條件簡陋,僅用布條綁緊,也沒露出半點懼色。

關於這萬年靈芝製成的藥到底是給誰治病,麻駝子就怎麼也不願講了,用他的話來說,事關朝廷大局,不得輕易洩密;而這些刺客,則是那些患者的死對頭派來的,至於什麼人有本錢請動這些江湖頂端的人物,又有誰能夠指揮如此強大的殺手團,則又是一個謎團。

道士摸了摸下巴,總覺的情況不僅如此,武行人的想法清楚了,刺客的目標也明白,驢子和五短道人的意圖大概也能猜到,但是怎麼會這麼巧?就在這一天,武行上山、萬年靈芝現身、鬼母出世,對了,還有媳婦不見,這又不是三流武俠劇的趕場,怎麼都堆在同一時間發生,太巧合了吧,總感覺不對勁,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正糾結間,劇烈的震動平地響起,未等幾人反應過來,山頂上那座陰殿中衝出上百畝的火雲,染紅了半個天空,爾後千百條慘碧幽影從火中噴出,生魂惡鬼『咿呀』亂叫,碧瑩如雨,復又往陰殿中撲去,餘波化作一團團『栲栳』大的二色火光,漫山遍野的灑開,見土燒土,遇石燒石,本就草木不生的地界,硬是弄成了滾滾黑煙的火災現場。

這等天地異像一出,瞬間影響了山中所有人,就跟躲避轟炸似的,幾個人狼狽的爬入了附近一個靠山窟,而就在半刻後,焰飛火騰,直把之前幾人所站的地面燒出了個大洞,互相看了一眼,頓時暗道僥倖。

「大半夜的,這又是什麼鬼,」李道士後怕道,哪怕遠隔數十里,他也能感受到那龐大到溢出的五行元氣在半空中攪蕩,無底洞一般,這絕非人間修行者能造出的動靜,腦袋靈光一閃,沒毛驢子曾問過,『那件東西準備好了沒有,』這莫非就是那玩意造成的動靜?

「道士,我有些怕,」丑娘顫抖道,她體質敏銳,能感受到更深層的東西,那陰沉如海的黑暗,洶湧的血浪彷彿迎面打來。

「你怕,我比你更怕!」道士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然後猥瑣的往後擠了擠,讓麻駝子的身子更靠外,萬一火燒進來了,有這駝子先頂著。

麻駝子估計也被驚到了,堂皇的氣質在這天地偉岸面前變的黯淡無光,江湖高手和千年老鬼之間,絕對是鼠和象的差距,相差不可以數計。

「肯定是有天兵天將下凡,捉拿這鬼母,小神有救了,有救了!」土地爺舞手弄腳,面皮脹的通紅,雖說看守小虞山是個苦差,但畢竟是個鐵飯碗,頂著天庭的招牌,體制`裡混飯吃,可以正大光明的吸收祭祀香火,若是這鬼母被捉拿,小虞山不再鬧鬼,憑藉著江南地區的富貴繁華,簡直是個金窩窩。

「咦?」道士忽的面露詫異之色,「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

土地公與麻駝子一齊搖頭,倒是醜娘猶豫了下,不確定的道:「有貓兒和豬豬的叫聲。」

「我靠,你這什麼聽力,你見過這麼霸氣的貓豬叫嗎?那是龍吟虎嘯,」道士恨鐵不成鋼,這都是什麼審美,有這麼凶的貓嗎?火光稍黯,二者忍不住悄悄抬頭望去,只見陰殿上空,一溜火光迎風見長,化作蛇身鹿角的怪物,繞殿一匝,吐著火煙白氣,雲蒸霞熨,把鬼氣沖的團團散,至於陰殿中,則是水缸大的雲氣在四處亂竄,鬼子鬼孫被沖的到處翻滾,一時間山陷石塌,『轟轟』聲不絕於耳。

至於幕後的總boss鬼母,卻始終未有現身。

「龍虎鎮山符!」李道士望著山頂喃喃道,這可是茅山不傳之秘,大乘符的一種,傳聞當龍虎匯聚、激盪真空之時,便可以製造出混元一氣無色罩,任你人神妖鬼,只需落入罩中,半點法力都施展不出,是極霸道的手段。

而在殿中,沒毛驢子彷彿感受不到上下左右的動靜,只是慢悠悠的走著,兩側的燈燭泛著紅光,越走通道越是狹隘,就像是巨獸的喉腔,兩側牆壁在緩緩的蠕動著,越發擁擠,泥漿狀的物質緩緩融下,從四蹄開始,淹沒了大半個身子,伴隨著吞嚥的聲音,皮毛開始萎縮老化,這玩意竟有吸食生命的作用。

驢子依舊呆呆傻傻的模樣,嘴巴微張,露出兩排大板牙,一步又一步,艱難的往前走,就連半個身子化作骷髏都不在意,終於在一個拐角,看到了那尊雕像,如同觀音娘娘穿了黑裳,面目混雜著慈悲與凶惡,像是佛陀,又如同惡鬼。

「我當是誰,原來是火龍養的畜生,那個老鬼呢?死了麼。」伴隨著惡毒的話語,卻是溫柔好聽的女音。

「娘娘精通皮相卜道,怎會不知老師早在千年前就已得道升仙。」沒毛驢子口吐人言,「倒是師兄,險些被你害的兵解。」

「東華帝君的轉世,卻也是個草包模樣,區區一個白牡丹就被逼種下情虐,這等人物,若不是有人幫襯,哼哼,」從雕像中緩緩走出一個女子,身披黑裙,面相傾國傾城,正是道士夢中所見的模樣。

驢子不答,張嘴吐出一口破舊的紅銅劍,鏽跡斑斑,半點都不起眼。

「這是師兄留在人間的東西,就是預備防著娘娘有一日脫困,禍害蒼生,師尊顯靈,這劍便是誅鬼的利器。」

「純陽劍?你怎麼可能煉成!」鬼母又驚又恐,這純陽劍乃是人間的誅魔利器,也是少數能破她無形貴體的法器,居然被人煉成了!

她卻不知,為了這口純陽劍,茅山幾代人的心血,還有那口重打的雌雄寶劍,都是為了這一刻——

「奉火龍恩師之令,驢元君奉命誅魔!」

龐大的鬼影剛從雕像上長出,劍尖就已把其戳了個對穿,任其百般掙扎都無發掙脫,陰影拉長又變短,卻只能發出無聲的慘嚎,有道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公無名,雖無顯赫動靜,但內裡的鋒芒可斬萬物,用現在的話說,攻擊+9999,附帶無視防禦,絕對命中!

驢子的大眼珠露出一絲輕鬆,若非火龍道人從仙界傳下的天光化影術,它也未必能這麼輕鬆的潛入這裡,偷襲對方得手。

「徒兒,徒兒。」

溫和的嗓音響起,沒毛驢子猛的回頭,只見從地上升起白煙,片刻後化作紫雲,飄上十幾丈高,上面高居這一位紅發老道,正笑眯眯的望著自己,正是千年前,火龍老道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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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真相

     先前小虞山方圓百里還是小雨紛紛,而後火燒煙雲,魔氣四散,又造成了諸般異相,如今這陰殿好似每隔半月開大朝的長安宮,燈火通明、流光溢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人間仙境。

「趙大人,得手了!」玄機派的水煙道人滿臉喜悅,手上的網兜子套著一個掙扎的小人,細鼻子小眼,滿頭樹跟也似的發須,穿著樹皮般的衣物。

「這就是萬年靈芝,在本官看來,並沒有甚奇藝之處。」趙大人皺眉,上有所愛,下必所效,有一個崇佛慕道的皇帝,他經手的鬼怪也有不少,燈目排牙、綠面赤須、骨頭嘴臉,千奇百怪,但有一個共同點,往往體型越大、長相越可怖的,實力就越大,而這只萬年靈芝的表相,還不如一般的精魅山鬼。

「大人,您先聞上一聞,」水煙道人腆著臉道,說也可憐,別家修行者便是抱大腿,礙於臉面也只好派自己徒兒上陣,可是玄機派早年中落,派中道書失傳,只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不得不赤膊上陣。

趙大人將信將疑,頭微微一低,輕嗅了口,一股白氣從萬年靈芝身上冒出,活不出的清香,只覺的渾身舒泰,輕飄飄的;而在外人眼裡,這位大理寺丞半白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眼角、額頭上的皺紋好似被無形的抹布抹平,在旁邊六扇門下屬的驚訝眼神中,他自己才注意到了這般異象。

「啊,這、這簡直是——」趙大人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脫口而出,「殿下的病有救了!」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警醒的掃了一眼,還好旁人已被這靈芝精吸引了注意,沒人注意到自己這番話,趕緊道:「快些下山,傳說這山中有一頭積年老鬼,切莫不可把它引來。」

「我說土地公,你能消停一點嗎?」李道士無奈的看著眼前上竄下跳的虞山土地,至於嗎?就算鬼母再度被鎮壓,功勞也是茅山派和驢道人的,跟你有個毛線關係,而且說不得因為在你任上鬼母解除封印,少不得要背上個看守失責的鍋。

「道長你可不懂,鬼母若是被除,天庭眾仙也許不甚在意,但是地府閻羅定然大喜,少不得混上一份薄面,日後開山行事,必然方便。」

『地府?』道士琢磨了下,天庭和地府,從職責上看似平階,前者管人,後者管鬼,一個在上面,一個在下面,但事情是不能這麼算的,天庭是屬於清貴衙門,活少錢多風景好,颳風下雨有風波雨師管,高山流水有土地河神,斬妖除魔有雷司天兵,超生枉死更是歸陰司管屬,平常開開會、動動嘴皮子就行,用現在話來講,屬於管理層。

這陰曹地府就恰恰相反,人死歸它管、畜生死歸它管,鬼怪要它看守、投胎要它往生、若是碰上個冤死做虐的、不願轉世的,還得強行執法,萬一是個有背景的,什麼四海龍族、仙人道童、天官下屬,不走後門都不行,萬一惹了個狠角色,譬如某隻猴子,絕對是要被強行打臉的,屬於活多錢少風險大,而且工作環境惡劣,天天見那些青頭靛臉的貨色,甭說審美,就連性`取向說不定都能被扭曲了。

但是管的多,權力也大,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就好比在大街上擺攤,城管總要比特警更有威懾力,像他這種山神土地,在他的地面範圍,別說死了個把人,就連花草樹木凋零過多,這也是個影響風水的事兒,得陰司過來盤道盤道,萬一看你不順眼了,向上面打個報告扯你的官銜都無甚大事,你一個不入流的天庭臨時工,能跟我們這頂牛?咱這可是公`檢法一把抓。

但是四大鬼王可是陰司的老大難問題,實力強大,性情桀驁,在孤魂野鬼中有強大的聲望,振臂一呼,萬鬼跟從,資格那是比十大閻羅都老,扯起旗子就能造反的那種,地府通緝犯中的頭幾名,若是在虞山這裡被幹掉了,絕對是頂天的好事,涉及到造反案,這陰間和陽間是一樣,無功算有功,有功算大賞;而有了這份交情,下面不管事,上面就不會有事,為什麼人人喜歡當神仙,不就是為了逍遙自在嘛。

李道士琢磨過來,要是這虞山的鬼母被收了,土地爺的小日子要過的飛起啊;剛準備調侃兩句,只見對方忽然神情一黯,自顧自的道:「怎麼會,怎會如此……」

道士愣了愣,忍不住從山洞中探出頭,順著他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幾十里外的陰殿,原本的火光龍影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漆黑,天上的烏雲又有匯聚的趨勢,這怎麼看也不像是贏的局面。

「難道真是魔漲道消,邪不勝正?」麻駝子忍不住感慨。

「你是這方土地,能感受到沒毛驢子和五短道人的氣息嗎?」

「沒有,只有鬼母,氣息較之以往更強了,」土地絕望道。

「不對啊,」道士喃喃道,這一天發生的事都有些不對勁,沒毛驢子都那麼厲害的背景,加上還有『那件武器』,怎麼就不聲不響的就給跪了?

「完了,完了,鬼母脫困也就罷了,萬一那二位仙長折損在此,九目老翁絕饒不了小神。」

這天下的土地千千萬萬,管理體系相當複雜,五嶽大神統領一批,仙家洞天自招一批,天庭直屬一批,還有陰司也會向上派遣一些,不過那叫城隍爺,不叫土地公,職稱不一樣,干的活倒是差不多,還有其他種種,亂七八糟;而虞山土地屬於天庭直管,管這處的神仙就是九目老翁,貌似還是南極長生大帝的弟子。

雖說不論這鬼母還是鬼父,都跟李道士沒多大關係,但介於沒毛驢子很有可能掛掉,道士忍不住發起了牢騷:「你說這鬼母脫困,天庭怎麼不多派些天兵天將來,讓兩個人刷什麼boss,這老鬼不就是靠人堆才能堆死嘛。」

一道靈光乍現,劇本本就不該是這樣寫的,他還要再確認一下。

「土地,鬼母出世的消息,你沒有傳播出去吧?」

「這鬼母剛一出世,就封了小神的山廟,又用鬼力罩住全山,若不是小神機靈躲在封廟石中,連命都沒有了,怎會有餘力傳出此消息。」

「那就怪了,朝廷的人知道此地有萬年靈芝,茅山的人知道鬼母出世,沒毛驢子更是忙的緊,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呢?如果真是天庭派人來,以上面的財大氣粗,怎麼會只派來大貓小貓兩三隻。」

「所以說,這消息是假的。」

「假的?」

「按照結果逆推起因,萬年靈芝有什麼用,起死回生、轉陰還陽,還有更重要的,增強法力,驢子說的那個寶物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十有八九是個厲害的法寶武器,對付鬼母用的;但這兩件玩意還能幹什麼?」

「試想一下,假如鬼母沒有脫困,還在被封印中,靈芝可以補充它的法力,而法寶則是破封的鑰匙,這哪裡是封印,分明是要把這老鬼解放出來!」

「空手套白狼,左手換右手,這水平都快趕得上道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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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79章 巨蛙

     「鬼母仍被封印,不可能,小神的山神廟就是被那鬼物所毀!」土地爺瞠目結舌,滿臉的不可思議。

「怎麼不可能,你仔細想想,假如真是那鬼母動的手,你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跟我吹牛打屁嗎?」李道士翻了個白眼。

土地爺默然,以傳聞中那頭厲鬼的本事,假如真是對方親臨,哪怕是鑽入鎮廟石也應該是討不了好。

「你再想,此類鬼物尤其擅長託夢入夢,弄假為真,指不定是有人被忽悠了,或者乾脆是渾水摸魚,別有企圖。」

「李小道士,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麻駝子忍不住問,很顯然這事他已信了八成。

「能怎麼辦?」李道士翻了個白眼:「現在那萬年靈芝不出意外已被捕捉到手,老鬼定然顛倒乾坤,轉換山勢,引誘他們上山,等吞了靈芝後法力大增,上面的神仙就等著擦屁股吧!」

道士能猜出大概的真相來,並不是他比其他人有多聰明,而是這年頭講究天地君親師,皇帝老兒和祖師爺講的話就是金章玉憲,容不得半點質疑,尤其還是在這除魔衛道的大事上,屬於百分百的政治正確。

而且用現在的話來說,鬼母利用了意識盲區和道德綁架,說不得還攪亂了天機,影響他人推算,屬於心理學和風水學的雙重詐騙。

道士能瞎貓碰上死耗子,主要是因為他人品差,節操無,沒好處的事能不干就不干,必須干的也得找藉口不干,這一琢磨,就琢磨出問題來了。

李道士抬首望天,滿眼都是無語,「所以說,現在有一個拯救世界的機會擺在道爺面前,道爺我要不要接呢?」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如果道士啥都不做,鬼母脫困、毛驢嚥氣、武行人死絕,人間必亂,這都是可預想到的結局。

但這事要是做了,貌似也討不了好啊,得罪了朝廷,這是一方面,惹毛了鬼母,這又是另一方面,萬一真要是自個猜錯了,那就真是老壽星服砒霜——活膩歪了,總而言之,道士節操無,原則更無,這種哪怕所有人都投降低頭,我也要硬頂而上的精神是絕對沒有的,拜託,他是青城道長,又不是美國隊長。

「古話說的好,君子不立於圍牆之下,咱先撤退,回頭通知上面,這麻煩還是交給有關部門吧。」

李道士拉著丑娘,縮頭縮腦的就往外跑,卻被麻駝子堵了個正著,「道士,你不能走!」

「你說我不能走就不能走,此山是你開,此樹是你栽?大俠你還兼職山賊?」

「若是你所說為真,在場之中,只有你能阻止這場劫難,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李兄弟,請切莫袖手旁觀,」麻駝子懇切道。

道士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沒事耍什麼帥,賣什麼乖,現在人家打定主意訛上了,「話說,麻大俠,我剛剛只是推測而已,真要按我所說,你們的目標萬年靈芝可就要打水漂了。」

麻駝子沉默了會兒,艱難道:「寧哭一家,不哭一路,寧哭一路,不哭一省,這是官老爺們的想法,我們是混江湖的渾漢,講的就是個問心無愧,水土江南,定不能化作鬼域!」此話一出,胸口大石落地,只覺的氣血流動還要快上兩三分,多年未進的內家功夫似乎破了個關口,功夫練的越深,就越是講究血氣通暢,精氣飽滿。

眼見對方雙眼精光閃閃,渾身氣勢更重,這壓力全都落在了李道士的肩上,心中頓時暗暗叫苦,這老小子什麼時候熱血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而且關鍵是真要動手,自己貌似還打不過他,總不能一直讓他堵著吧,眼珠子一轉,連忙道:「土地爺,你也來說兩句,他一個凡夫俗子,怎麼知道那千年女鬼的厲害。」

「這漢子說的在理,道長,若是此事為真,鬼母一旦脫困,定會造成滔天大禍,如今誰能力挽狂瀾,必能得到眾仙的賞識,他日道長度三災五劫,那可就便利的多,」誰知土地爺也改變了想法,他這個土地,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若是被人知曉臨陣脫逃,那罪責可就大了,還不如拚死一搏,就像是道士所說,真要掛掉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

「你爺爺的,一個二個攛著道爺上,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知不知道道爺我的小命有多值錢!」李道士怒極反笑,真要對上了厲害鬼物你們兩個傢伙可都是指望不住,還不是要道爺我玩命。

「道士,我覺的你應該去做,這是好事,」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的醜娘忽然發聲。

好吧,這下子三比一,道士蛋碎,你這小娃娃懂個毛線,無論哪個年代,被忽悠著上的傢伙往往都是炮灰,真要是得罪了朝廷,成了通緝犯,道爺我的發財大計還怎麼做,誰來養你。

土地爺曉得對面這位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附耳道:「道長,那萬年靈芝可是世間難尋的寶貝,你要是……」

若是為了公理正道去拚命,李道士打死也不願意做,但這寶貝,如果有麻駝子做內應,貌似、也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道士糾結了起來,這可不是對付一般的小妖小怪,風險含量穿越以來最高,但是好處也是最大的,真要把萬年靈芝煉成丹藥服下,道爺說不得能把三魂七魄一起鎮壓了去。

「幹了!」道士摸了摸臂上的刀疤,大喝一聲,滿臉嚴肅,「記住,道爺我這一次是為了天下蒼生!」

半山腰,『轟』的一聲,牛犢子大小的紅皮蛙從中跳了出來,渾身上下,怪桃大小的膿包一起一伏,張口吐出一團綠色漿汁,此乃鬼蛙膿液,沾之則爛、聞之則嘔,比硫酸還要強上十倍,結果一團霧氣從剛剛的所在一閃即逝,眨眼間就出現在另一側。

而早有準備的三個埋伏者將手中黑面白底小旗一揮,三團火霧亮起,黑影踉蹌了幾下,最終還是狼狽的落下來,看打扮,竟是六扇門名捕司馬追兇。

「你的陰陽遁術的確厲害,不過到底火候未到,若是有你師傅的半成水準,也不至於被我這毒火煙給熏出。」

來者似乎很清楚司馬追兇與捕侯的負責關係,言語間滿是挑撥,可惜這位六扇門第一捕頭不為所動,冷著臉往山壁上一鑽,奇門遁甲之穿山術,再度消失不見,而那騎在怪蛙上的胖大漢喋喋一笑,口中咒語不斷,「天影神祇,血殺星君,血刃星君,血毒星君,血檢星君……張牙露爪,吐炁如雲……」

隨著怪異的腔調不斷響起,一道血影蒸騰而出,從中扭曲出好幾道身影,幾個剎那間,同樣鑽入了山壁中。

世有正道,便有邪道,正何以為正,邪何以為邪,皆是他人觀念爾;上古之時,天地初判,天神以人蛇鳥篆為咒,血祭生祀求法,又稱巫,道家祖師學之、改之、補之,方有今之符咒問世。

而邪魔外道不已為邪,而稱當今盛行之道為旁門左道,血食鬼神、專修邪法,自稱——天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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