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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鬼子

     「土地老兒,你確定是在這裡?」

「當然,在這虞山方圓百里,還沒有老朽找不著的人物。」

「駝子老兄,你確定這些傢伙願意相信我們的話?」

「別的不敢說,北方武行的老兄弟,多少會賣個面子。」

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從北邊山脊落下幾道人影,腳步飛快,麻駝子心中一喜,腳踏連環,施展輕功就跟了過去,口中低喝:「哪一路的兄弟?快快與我相見!」

黑暗中響起了短暫而急促的拳踢腳打,李道士和土地面面相覷,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就見烈火掌趙大河和旱地龍王許昌這兩個江湖小輩被麻駝子按倒在地,面色訕訕。

「你們好大的膽子,在我的面前動掌刀!」麻駝子鐵青著臉,江湖中最注重規矩,小不欺大,長不辱幼,雖說已沒幾個人遵守,但在他這種正統人物面前,是絕對的大逆不道。

「麻大俠誤會了,黑燈瞎火的,這虞山又遍地鬼怪,箭放弩、腳及履,想收手也來不及了,」趙大河這個黑漢子面色不自然的道。

麻駝子當然知道這兩個傢伙是在撒謊,在江湖上混出名堂的人物,搭搭手就能猜出路數,自己的龜駝拳自成一路,他們怎會看不出,不過如今要事在身,不想與之計較,冷哼一聲鬆開了手,又道:「馬祖爺和吳兄呢?現今在何處,我有急事要找他們。」

二人對視兩眼,還是許昌開了口:「麻大俠,早先咱們碰上那群馬面鬼時就給沖散了,如今也不知道二位老人家現在何處。」

麻駝子皺眉,他們也是這般,按照土地爺的說法,鬼氣劇烈,山勢顛倒,連他如今也只能隱約感應他人的所在,而非先前那般連公母雌雄都能分的清,這二人就是最近的點了。

道士打量著面前的精瘦男和黑臉漢,眼中閃過一絲懷疑,太鎮定了,但也未插嘴,只讓麻駝子把他的推測又說了一遍。

「所以說,按照李兄弟的分析,這極有可能是那鬼母設置的圈套,我們現在所做之事,必然會得罪朝廷,只有道義使然,不得不往,你們是何想法?」

趙大河與許昌面色變的古怪起來,互視一眼後,同聲道:「願聽前輩吩咐!」

『現在的江湖人怎麼都這麼熱血,這不科學,』李道士心中嘀咕。

黑霧沉沉,鬼氣洶洶,在陰殿的最深處,血池『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驢子和五短道士浸沒了大半個身子,純正的法力像是狼煙烽火,正股股的從身上溢出,不遠處坐在鳳輦上的絕美女子不著片縷,隨著白氣風煙湧入嘴中,表情越發的歡暢。

「驢子,你大概沒想到吧,所謂的火龍道人,只是本座的天鬼幻相,當初若不是他傳給呂洞賓三陽劍,而這個好色之徒又教予白牡丹,被本尊偷學了去,這口劍可未必能夠乖乖聽話。」

在她的手指晃動間,一道白光像是飛魚一般的游來游去,『魚脊』處隱約有黑線在收縮,看似格格不入,卻始終能把持的住方向,這種本領叫做——劍訣。

隨著時間流逝,一驢一道逐漸冒出死氣,前者還好些,除了皮包骨頭外,兩隻燈泡眼偶爾還眨上兩下,後者可就慘了,頭髮由烏黑變的灰白,面目褶皺,彷彿老了三十歲似的。

「不愧是活了六百年的老驢精,這茅山道人的上清真元已快被本座吸空,卻始終也攝不出你的金丹,嘖嘖,不過本座可不止你這一手準備,有期待人間大亂之人物想要登場,這萬年靈芝娃娃就是被他們給引來的,現在就等著那群蠢貨上鉤了。」

「封印只破了一半,你出不去,會有人阻止的。」沒毛驢子眨巴眨巴眼睛,口吐人言。

「你說的是那個小道士?他現在可是自身難保,而且,本座的孩兒也要出世了,天殺的神仙,害了我那麼多的娃娃!!」鬼母的聲音越來越淒厲,而她的肚皮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來,就好比九月懷胎,與此同時,整座陰殿開始晃蕩,黑氣四壁而生,躥起數十上百丈,把週遭圍了個嚴嚴實實,裡面竟傳來了嬰兒的尖叫聲。

「好重的鬼氣!」遠在山半腰,道士吃驚的看著陰殿上空的烏雲漩渦,他猜想的一切前提,就是鬼母仍未脫困,而眼前這番場景無疑是打臉了,若是沒有脫困,這黑氣如濤又是什麼個情況。

「李兄弟,怎麼回事?」麻駝子雖然武功蓋世,到底是個凡夫俗子,雙眼見不到這番異象,只是感覺週遭似乎降了大溫,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問道。

「北邊百丈,有人影。」

土地公的話打斷了話語,而李道士表情微微一動,除了人影,還有妖氣,手悄悄揣入了卻邪丸的口袋。

眼前越來越黑,武行三人完全不見蹤影,就連地面也蒙上了一層灰濛,不對,這是什麼鬼?道士剎那間就反應過來,有人要陰他;連忙默念了兩句咒語,青城法印遙遙一指,地面憑空冒出一團火光,映照著四方,不過隨著隱約的低吟淺叫,火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果然有人搞鬼!

突然間道士心中危機感大冒,不假思索的叫道:「丑娘,放火!」

隨即將小姑娘的身子往上一舉,原地旋轉三百六十度,噴出的火焰繞出一團綠色火圈,碧磷妖火乃是虎姑婆獨種,在被丑娘吸收後,少了陰毒,多了形質,土居火地,勢生可延,土養愈為奇,火越燒越旺,碧火漸有向靈火靠攏的趨勢。

被這火光一撩,一張油皮血布幡著火,幡下是個白帽黑衣的怪人,正手忙腳亂的撲火,可這火哪有那麼好滅的,越燒越大,道士乘此機會,手上的卻邪丸一把撒去,『噗噗噗』的幾聲,這怪人的身上多出七八個碗口孔子,還冒著白煙,對方滿眼的不可思議,卻邪丸可不僅能對付妖魔鬼怪,邪魔外道也能治。

黑光散盡,道士才能看到附近的情況,麻駝子三人正被一群活死人圍攻,活人是蒙面刺客,而死人則是一具具屍體,不是腦袋破了個洞,就是胸腔被鑿開,六扇門打扮的居多。

『拘魂術?!』李道士大吃一驚,人體有三魂七魄,死後僅剩一魂一魄還在體內,陰魂不全,所以靈智殘缺,這體內的魂魄復又融入天地,這就是陰陽循環之道,但若是有人破壞了這層規矩,少了也就罷了,若是此類事一多,人間陰界限混淆,往生通道被堵,莫說人間,三界都會生大亂子的;所以說這不僅是道門禁忌,亦為神道所不容。

用行話來說,這就是逆天的事,李道士這個穿越者還沒開干,別人倒是先下起了手。

道士的目光一轉,很快就找著了施術者,那個坐在蛤蟆上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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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胖巫祭

     蛤蟆很大,背上可座三人,騎者很胖,像是肥肉堆積成的人形,而且不似中原人種,藍目白皮,水狗鼻子,手上還穿著骨鏈,胡人?

胡人種並非是單一的遊牧民族,而是由匈奴、鮮卑、羌、氐等後代混雜而成,經過本朝開國時的幾次大戰,毀其畜、燒其帳、滅其族,胡族北遁,其勢已大不如前,甚至還有不少胡人首領依附過來,搖身一變,成了本朝的外姓官。

但胡人信奉外教,老佛、薩滿、巫神,素來被中原人視為異端,只在北方有些許香火,如今在江南地區見著這一位巫祭,李道士倒是詫異的很。

可是對方明顯沒有與同行交流的想法,尤其是座下的那隻大蛤蟆,竟給道士一種摸不著深淺的感覺。

兩隻燈盞眼只眨了眨,道士一陣恍惚,彷彿精神脫離了肉體,正往上飄著,晃晃悠悠,遙遙蕩蕩,好不有趣。

乘此機會,蛤蟆的兩條粗後腿撐地,『呱唧』一聲響,嘴囊一鼓一縮,竟蹦起十丈高,綠油油的肚皮像張厚棚布,當頭罩下——

「李兄弟小心!」

隨著麻駝子一聲大吼,聲響如雷,李道士驚起,手忙腳亂的向後一撲,只兩息間,後面造成的動靜好似小型地震,碎石沙塵四濺,砸的李道士像從泥土裡滾了三圈,後背又青又腫,就好似有炮仗在附近開炸,轟天雷的那種。

『你丫的,竟然是迷魂術,我早該猜到!』道士只感覺渾身疼的要命,心中怨念爆滿。

嚴格意義上說,迷魂術也是道家術法的一種,拘、役、迷、鎮、攝、收,號稱鬼家六術,並非是為了對付鬼類,而是此六法陰氣太重,手段狠辣,向來為正人所忌。

「丑娘,噴火!」

道士一邊退,一邊從懷中摸出張火烏鴉符,嘴皮子動個不停,「赤鴉赤鴉,風火之車,雷中烏鬼,雲外夜叉,飛符走騎,赤驥飛炎……」

口中不斷,指決不停,劍步足向,繞行一圈後,並五雷指,頓足拍掌,拳頭捧起『哈』的一聲,將符紙拍在丑娘的背上。

鳥聲響起,鳳鳴虞山,丑娘眼孔猛的睜大,口中火幻化成大雕也似的碧火烏鴉,周身滾蕩著圈圈火光,長嘯一聲,口吐火煙,徑直與對面的蛤蟆鬥起來,看著場景,短時間內竟還不落下風。

符七法,化、佩、貼、吃、煮、擦、洗,這貼法便是將符的正面貼在目標處,以法印打入符力,一般用來治病去毒、鎮魔除穢,道士卻不滿意僅僅如此,這火烏鴉咒隨著他的道行精進,漸漸有變雞肋的趨勢,小鬼用不著,大鬼對付不了,更尷尬的是,道士只這一個對付鬼魅的手段,窮則變,變則通,若是以丑娘的碧磷妖火為源,以符本為心,或許能別開生面,這個組合技頭次使用,威力竟出乎意料的大,原來符咒還可以這麼玩,道士一時間壞點子思如泉湧。

不過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好時候,對面的胖子手中多了個鈴鐺,手腕軟若無骨,『叮叮噹噹』的響聲接連不斷,李道士胸口一悶,唸到一半的道咒直接走音,而且體內的陰陽氣開始亂竄,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鎮壓這上面。

他停,對方不停,隨著鈴鐺的聲響越來越大,道士竟有種醉酒的感覺,看什麼都開始晃晃悠悠,這不糟糕,糟糕的是鼻血『滴滴答答』的滑落,好似被輻射的白血病患者,喘氣聲也越來越大,這完全是道行的差距,對面的蛤蟆是薩滿教祭奉的靈獸,足有百年道行,而坐在它身上的,是西北的大巫,地位尊崇,是當今的胡人中,少數幾位能通神的厲害角色。

丑娘想幫忙,無奈她被這只大蛤蟆纏住,蛤蟆的舌頭似乎並不怕火,長舌如槍,把碧火烏鴉射出一個又一個的洞,不斷哀鳴著;道士心有不甘,無奈手腳的力氣近乎於無,若是早點使用關二爺留下的刀痕,定不會這麼狼狽,就好像有頂級武器的新手號,碰上會控場的高玩,不知不覺間,血槽就快乾了。

『拚命,拚命,不拼就沒命了!』道士一咬牙,徹底放開了對付鈴聲的抵抗,把殘存的心神全部投入泥丸宮的魚龍太極圖中,那如同最精密的太極圖案,復又開始了一點一滴的運轉,而在外人看來,這傢伙身體一僵,癱軟在地,再無半點生機。

「道士!」丑娘不明情況,只看見李道士要死不活的模樣,一聲尖叫,碧火烏鴉直接炸了開,火苗如煙花,噴向四面八方,靠著近的蛤蟆怪躲閃不及,半個身子直接燒的焦黑,可惜那個胖巫祭機警,直接躲在蛤蟆背上,除了衣服被火點成洞洞裝,並無多大的傷勢。

而發出這一擊後,丑娘也已力盡,不管對手怎樣,跌跌撞撞的往李道士的『屍體』跑去,抓住衣服就不松手,大眼珠又有蓄淚的趨勢。

胖巫祭露出陰冷的笑容,他蓄養的活屍又要多上一具了,「九丑大聖,赤髮魔王,抽筋剝皮,拔髓煉油,陰人還魂,陽鬼復生……」

隨著對方的咒語,從兩個鈴鐺上蔓延出鮮紅的血絲,遊蕩在空中,緩緩往李道士的眼耳口鼻穿去,他就是用這法子控制住死去的江湖人屍體的,這也是薩滿教的秘傳巫術之一,最為陰險惡毒,隱有上古血祭之風。

可沒料到血絲只深入一半,李道士身上忽然金光大亮,如驕陽白日,附近的陰氛鬼氣通通被掃蕩了乾淨,尤其是那胖巫祭,如同硫酸潑面,慘叫數聲,直接被震翻在地,連翻了數個滾,一個個血泡從指縫處冒了出來,模樣淒慘如鬼。

巫蠱之術源於三苗,盤瓢氏、涂山氏發揚光大,甚至可稱的上符咒的起源之一,其原理便是描摹和祭祀天地初判之時,那神秘莫測的圖騰與文字,以此獲得詭異的力量;而道士體內的雲龍太極圖正是其中之一,好比老鼠碰了貓,嫖客見了花魁,任你多大的本事,也只能化作軟腳蝦,正正被克制了十足。

「稱他病要他命,丑娘快噴,快給他來一個蛤蟆BBQ!」好人不常命,壞崽活千年,道士果然又睜開了眼,叫囂道。

「沒火了,」丑娘呆呆道,道士怎麼前一刻還躺在地上,馬上又活蹦亂跳的了,這種變化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看道爺的——」不過道士隨即呲牙咧嘴,一屁股坐地,剛剛催動魚龍太極圖,同樣消耗了他大量的精氣神,如今半張符也制不成了。

雖然道士偷襲得手,但二者同時失去了戰鬥力,但對方還有那隻百年道行的大蛤蟆,正用捕獵者的姿態望著二人,頭高高昂起,眼珠子冰冷無情。

李道士嘴角抽了抽,哭喪著臉:「道爺我這麼拉風的人物,不會是死在蛤蟆肚皮裡吧。」

好在天不從人願,正當李道士要玩完的關頭,一道道黑色鎖鏈鑽土而出,數十上百道,相處纏繞勾結,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直接把這蛤蟆給牢牢實實的給套住,節節鎖扣以肉眼可見速度縮小,勒的蛤蟆精『呱呱』直叫。

而至於胖巫祭,後背則不知何時被插了一刀,死不瞑目,握刀的手是一個黑衣黑面的捕快,鬼捕——司馬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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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霉頭

     黑衣人的匕首又對著他的後腦、大錐骨、心臟連戳三下,血口子直往外冒血,身子抖了幾下,終是沒了動靜。

修行者雖能操風弄雨、驅神弄鬼,但未成仙之前依舊是肉體凡胎,肉體一旦被毀,哪怕是半仙級的鐵拐李,也不得不找一具丑瘸子的屍體奪舍,更別提這個外族妖道了。

隨著蛤蟆被鎖,巫祭被殺,這些被邪法操控的屍體也無了目標,游屍一樣的盲目晃蕩,被困住的三人很快脫了身。

「司馬追兇!」

「鬼捕!」

就連名頭最大的麻駝子也露出喜憂參半的表情,對面這位可是活生生的六扇門招牌,天下第一名捕,戶部失糧案、庫銀案、前朝遺寶案、宮禁案、江南十盜案……伴隨著各種錯綜複雜、詭密陰暗的大事件,對方的名頭出現頻率同樣高,在江湖上的名頭不亞於任何大俠,尤其是追兇查案的手段,鬼神難測,不過手段狠辣、不留活口,如同黑暗版的包青天。

這傢伙也的確有夠孤僻,一言不發,眼光掃一圈,盯住了蹲著屍體旁搗鼓的李道士。

「快,把鈴鐺收起來,這可是個好寶貝,還有那顆玉扳指,看著就能值兩錢,還有那個……」

李道士突然覺的後背一涼,回頭正好對上了對方的淡漠眼神,乾巴巴的道:「怎麼講前期輸出的也是道爺,開怪分一半的道理懂不懂?」

誰知眼一花,對方徑直欺身到面前,一把把他夾住,往山上跑去。

「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拐賣人口啊!丑娘救命!」

李道士一百多斤的重量被對方拎只小雞似的,腳步飛快,山路崎嶇不平對於這位來說卻是如履平地,尤其是道士注意到對方小腿上隱約冒出的甲片黑光——甲馬?

甲馬這東西,最初源於唐朝,是一種祭祀用紙,按照陰陽規矩,祭祀完畢後要用火燒掉,而隨著此法傳開,『以此紙為神佛之所憑依,可非馬也?』故又稱假馬(甲馬),又經道術演化出紙馬等咒術,而這紙馬和甲馬的區別,前者只是『追魂索命』的工具,後者則專以趕路,手段便是用繪有神像的夾竹錦帛捆在腿上,然後使用法術,便可神行千里,每次停歇時,要把甲馬解下來,雜合著金紙焚燒,轉天再上路,捆上新的甲馬。

李道士穿越來近一年,單是趕路就磨破了三雙鞋,最想學會的法術便是它,這哪裡是『假馬』,分明是道家版的寶馬X6!

「道爺其實就跟你開個玩笑,那胖子的遺產五成,不不,七成都是歸你的,咱孤家寡人一個,你就算綁了肉票也沒處賣去,好吧,道爺我吐血大甩賣,二八開行不……」

李道士一邊胡言亂語,一邊腦子轉個不停,對方什麼來頭?好似是甚六扇門捕頭,這麼說來是朝廷的人,所以他的目標該是萬年靈芝,那麼綁自己有什麼用?捉鬼驅邪,可是自家剛剛開大招開的法力耗盡,而且雖不知這傢伙的本領師從何處,但貌似高上自家不知一籌吧,假如自己的等級是lv3,胖巫師是lv6,對方最起碼是lv7級別起,那要自己有什麼用,難道真是嫉妒道爺長的帥?

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司馬追兇腳步一停,耳朵抖了抖,手中匕往腕間一劃,蘸著血在掌心分別用金文、隸書、草書、魚文、蝌蚪字、夷書、鳥蟲字寫了六個『開』字,然後猛的一拍山壁,兩人身影當即消失,而不過片刻,密密麻麻的奸笑聲就在黑夜裡響起。

穿山鑽地是什麼感受,李道士的回答就是做過山車,而且還是驚險版的,眼前事物如同浮光掠影般,晃的人眼花,而且皮膚有細微的刺痛感,好似被針尖輕戳,直過了半柱香時間,身子一鬆,腳下踏在了實地,眼皮子睜開一條縫,就見兩個翅膀在晃蕩,看仔細了才知道這是烏紗帽,翅膀那是帽翅,所以說,眼前這位是個官兒?

「大人。」

李道士還是頭次見司馬追兇開口,嗓音沙啞陰暗,還夾雜著特有的粗糙感,彷彿鐵砂皮在互磨,跟嗓子破了個洞似的。

「你跑哪裡去了!」趙大人不滿道,抓捕萬年靈芝的緊要關頭居然玩失蹤,若非玄都司的道士們還算有本事,差點就誤了大事。

「大人,請借靈芝一用。」

「什麼?」這位大理寺丞先驚後怒,這傢伙好大的膽子!

「事情有變,後山厲鬼失蹤,封印被解,我順著線索跟下去,隱約牽涉到蓮花教。」

蓮花教是民間教門,在川楚一代盛行,遵彌勒佛,這倒也罷了,但就好似另一段歷史上的白蓮教,這教派似乎有天生的造反基因,造成的大亂小亂不下百起,素來為朝廷所忌,被打壓了無數次,卻如野草雜枝,怎麼也燒不乾淨。

「這跟此寶有何關係?」

「不知,但陰陽卦中,非得此不能解之。」

趙大人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終是開口,「一切事宜,下山再說。」

道士不知哪裡冒出的錯覺,總感覺對方借靈芝是與自己有關,但也琢磨,莫非這傢伙也猜到了鬼母未被封印,想要放了它;但是面罩後的男人只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退了一步,點頭聽命,似乎想要說明什麼,更想證明什麼。

除了這趙大人,還有十幾個僧道,一圈的銳卒,道士只注意到了其中一人提著的黑布籠子,籠子上是陰咒符文,偶爾傳來踢打聲,行路無話,李道士倒是想開口,但不知司馬追兇施了甚法子,張口說不出音來,正當這行人以為跑出了山,回頭一看,整座虞山都消失了!

「怎麼回事?!」趙大人心中一驚。

「大人莫要驚慌,是有妖孽顛倒五行,且看我等破了它的本領。」

這些佛道或是唸經,或是做法,道咒與禪唱連成一片,四周空間隱隱傳來裂帛聲,這些玄都司的供奉任一道行都不遜色於道士,如今一齊上陣,竟生出了變天換地的大威勢。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隨著一圈的綠火亮開,這些人這才發現,自家所處的位置貌似是在某座宮殿中,而方圓千里只有一座宮殿——陰殿!

李道士暗暗叫苦,正是計畫趕不上變化,變化比不上神劇情,自己本還打算半道上截住這些官面人物,大家講講道理,說說話,爭取和平解放這只靈芝精,可是現在劇情完全不符合預期,自家法力耗盡,還被裹挾著到了這裡,明知是陷阱,還一步一步的踩了進去,還有比這更悲催的嗎?

龍虎山的黃冠道人見事態危機,與相熟的幾個同道互視一眼後,使出了看家的結印法,連結獨鈷印、大金剛輪印、外獅子印、內獅子印、外縛印、內縛印、智拳印、日輪印、寶瓶印,並同時大喝九字真言,也就是:『臨、兵、斗、者、皆、在、列、當、前!』

這並非出自佛家誡語,而是出自《抱朴子》內篇卷,祝曰;『臨兵斗者,皆數組前行,常當視之,無所不辟。』乃是驅除一切邪惡的意思。

隨著法印完成,週遭竟綻出數十道飛虹,法力蒸騰如河,亮光連成一片,邪惡退散,照映著整座大殿,照出的場景讓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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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吞月

     烏雲遮月,飛沙走石,乾坤顛倒,這是老妖大鬼施法時的天地異象,如今天蒼茫,地混沌,鬼氣如懸河倒瀑,化作千百畝煙光赤幕,而人肉眼所見,天色昏暗,月暈沉入其中,看不到光彩。

與此同時,空中響起一聲比一聲嘹喨的『車』『車』,黑煙之中,異鳥鬼車舒展著越發龐大的身軀,血盆大口撐開,竟一口把月亮吞了下去!

傳說之中,天狗曾吞月,但此月非彼月,二獸吞食的都是月華精氣,月華既失,天上昏暗一片,再無半點亮彩。

試想天狗若真是把月亮給吞了,那天上的嫦娥姐姐該怎麼辦,就這麼掉狗肚子裡了?

食月向來是遭天忌的,但好處多多,最大的便利便是能瞞過天庭的耳目,四值星君、五方揭諦、九曜星君、二十八星宿,各路游神,相比於各地值班的片警,啊不,是土地公,這些負責監控的神官才是真正構成了靈空仙界龐大的監控系統。

白天吞日,夜間吞月,二者的作用好比直接拔了電源,使得上面的監控系統突然失靈,人間的蠅蟻苟且、惡事妄為通通得以開展。

而在陰殿的深處,鬼母興奮的直起了身,絕美的臉面下是無數冤魂厲魄在哀嚎尖叫,孤山五百載,終於再度出世,這一次,絕不會再讓那虛偽的眾仙得逞!

李道士嚥了口吐沫,再次感受到了命運的深深惡意,自家只是打個醬油、找個媳婦,怎麼都能碰上個潑天大事,眼前這場景,百鬼夜行嗎?

只見周圍密密麻麻都是那夢中所見的小鬼,青靛臉、方框眼、黑皮尖爪,自家貌似還有一張人皮也似的魔器,單一一個,並不是很難對付;可問題是,眼前這數以百計的小鬼,連同時隱時現的遊魂女鬼,簡直是一支鬼類大軍!

「真是見鬼了!」

李道士低罵,緊接著所有人都被魂魄和利爪淹沒,道家的符篆、佛門的禪唱,成了灰暗浪潮唯一的亮光。

剛剛掐印的黃冠道人率先倒霉,成了重點集火的對象,雙手剛結內外獅子印,口中大喝『兵、斗』二字,掌中裹上一層光暈,手口相印,一氣而下,連拍爛數隻小鬼,到底精力不濟,法氣忍不住一瀉,腳步顫顫,眨眼之間,眼白比眼珠還多的女鬼離臉面不足半尺,長吸一口,魂搖魄動,黃冠道人面色頓時變灰,形容枯槁,還未有動作,更多的女鬼簇擁過來,哀聲倩語不斷環繞。

另有一邊,某個持杖禪師虎虎生風,碗口粗的禪棒每敲一下,就有敲鐘也似的巨響傳出,道佛二家均有殺鬼的利器,前者叫法器,後者稱驚醒棒,與尋常武器沾不了鬼不同,只消敲中,無論小鬼女鬼,都是形影晃蕩,變成死鬼。

這禪師約莫是個武僧,膀大腰圓,魯智深也似的,禪杖舞的如同瘋魔,而且杖身加持佛門神通,聲勢一時無兩,但人力有時窮,他畢竟不是靠氣力吃飯的武行人,開了一會兒大招,難免有些疲憊,幾個口冒青煙的小鬼撲將過來,『嘎吱』『嘎吱』,在禪師的慘叫聲中,兩條腿頓時被啃的深可見骨,就算是活下來,也難免落下殘疾。

能在玄都司掛名,以及參與這次行動的,道行未必高深,但肯定是有個兩手本事,但當壓箱底手段打出去後,鬼物浪潮卻不見減少;四大鬼王,各有千秋,鬼母之能,便是萬鬼之母,肚皮子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二般。

李道士沒死,或者說還沒掛掉,倒不是他氣運爆棚,而是擋在他前方的傢伙是個狠角色,鬼捕的鎖鏈如游蛇一樣到處亂竄,也不知是甚材料打造,對鬼類竟有相當強的克制,而且這傢伙不知從哪裡學了身好武藝,拳腳功夫幾乎不遜於麻駝子,雙職業發展的優勢,在他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

但旁人的相助也起了大用,卻不是玄都司的道官佛吏,棗紅衣、竹篾帽、鐵皮靴、吞口長刀,這些六扇門精銳面無表情,生氣更無,但手中的刀卻跟切瓜斬菜般,凡鐵白銅,竟也對鬼類有殺傷力。

別人沒注意到,道士可是看了個清楚,這些人剛剛幾乎同時取下皮囊,喝了一肚子的古怪符水,雖不知其中原理,但應該是種透支生命力的手段,好比引神入體、借蠱養身,這類旁門左道在兵荒馬亂之際興盛,各地諸侯常用它來練兵,卻沒想到太平時節也有流傳。

道士嚥了口吐沫,眼珠子旁邊動了下,在他的左邊,那位大理寺丞趙大人正面色緊張的看著局勢,群鬼當道,他這個朝廷命官的派頭也不頂用了,十根手指捏的發白,抱著的正是黑籠子,裡面的玩意不消說,天大的寶貝。

有倒是惡向膽邊生,怒從心頭起,狗急了跳牆,人急了跳河,道士莫名其妙被拖到了這裡,可沒打算把身家性命寄託在對方身上,彎腰、屈膝、提腿,然後當頭就是一腳,『啪』,正中胯下,哪怕對方是朝廷大員,哪怕對方鐵面無私,哪怕對方手下皆是虎狼,殺人不眨眼,但蛋疼就是蛋疼,淚腺張開,水珠子從趙大人的方臉上滾了下來,兩腿打著擺子,瞬間抱著要害跌倒在地,臉都綠了,硬是憋著不叫,真有欽差大臣的風範。

而道士如願以嘗得到了這個黑籠子,乘著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一把掀開,大聲道:「奶我一口,就放你走!」他相信以這靈芝精的老油條智商,不會猜不出他的意圖。

果不其然,一道青色光華吹在的道士的臉上,從眼耳口鼻鑽了進去,本來枯涸的丹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又一層的擴張,體內的陰陽氣同樣打著旋的脹大,之前的擦傷淤痕一掃而空,精氣神迅速漲到了頂點,還在繼續外溢。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李道士甩出了最後的一張桃木符,竟直接把它定在了半空中,符頭、符身、符膽、符腳,一一的點亮,萬年靈芝的藥力,通過《玄都上品》的轉換,製造出了穿越以來,威力最強大的符篆!

「六甲將軍,六丁陽神,九天力士,下地山神。封泉泉乾,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廟廟破,封火火滅。封魔魔滅,封鬼鬼絕;三天令,一切收攝。急急如律令!」

隨著道士的大喝,方圓十來畝地面同時晃蕩起來,沙塵甚至還有漂浮起來的,地面、四壁、牆角裂出了一道道口子,桃木符整個燒了起來,當貼在黑籠子上時,憑空一聲炮響,用十來種法咒封印的黑籠子瞬間炸開,木屑亂飛。

「太陽正照,陰晦當衰,飛符前路,翦除妖氛。敢有妖孽,斷蹤滅形。神威到處,食鬼****。急急如律令!」

道士只感覺狀態好到不能再好,一符不停,一符有出,咬破中食二指,當場做符,龍飛鳳舞,不消三息即便繪成,有了充足的陰陽氣注入,青城法印上幽光大顯,數十道光線從符上綻出,穿破森森陰氛,照出了一條又一條的道路。

「道爺見你可憐,放你一命,且去,且去!」道士揮揮手,不帶走一片煙雲,滿是得道高人的風采,停在半空的萬年芝精感激的鞠了三躬,身形一轉便再度消失不見。

『你娘的,掃把星總算是送走了,』道士暗中抹了把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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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囚籠

     場面一時間安靜,無論是捂襠的趙大人,還是正在與鬼纏鬥的僧道,兩眼睜大,都是一副要吃人的面孔。

「望著道爺做甚,怪不好意思的,」道士縮了縮腦袋,如是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趙大人咬牙切齒,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

「靈芝早已通靈,天地孕育萬載才生出此瑰寶,以它為藥引於心何忍,道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道士義正言辭,事實上,如果不是這萬年靈芝藥力太強,自家臨時服用會被撐爆肚皮,早就吞下去了,繞是如此,連發了兩記大招之後,體內的陰陽氣還在打著滾似的往上飈,很快又要觸碰到警戒線。

「你——」

未等對方發話,整個陰殿彷彿變成了吞食的獸腔,四面八方都是粗腸掛胃,蠕動著、吞嚥著,腥黃色的胃液從地面縫隙緩緩溢出,倒地的屍體漸漸被腐蝕掉,詭異的氣息像是女人的涼手,一點一滴的拂過所有人的後背、面頰、胸口。

『這種氣勢,靈芝精明明已經跑掉,鬼母還在封印之中,這不科學啊!』李道士嚥了口吐沫,膽顫心驚的想。

「一起出手!」耳邊忽然響起司馬追兇的沙啞嗓音,道士先是一愣,然後就見對方早已咬開食指,在手掌上畫起了個複雜的圖案,聯想到之前的穿山術——掌中符?

掌中符是道家制符秘法之一,據說是天師教的秘傳,此法的獨創處在於可以用精血制符,無需黃紙硃砂,好比法師的無咒施法,是強化驅魔捉鬼的手段,很是難得。

「天濛濛,地濛濛,人濛濛,鬼濛濛。天黑黑,地黑黑,人黑黑,鬼黑黑。天斷頭,地斷頭,人斷頭,鬼斷頭。天沉沉,地沉沉,人沉沉,鬼沉沉。大湖沉沉,小湖沉沉,天沉地沉。萬里狂風吹塞鬼眼,萬里黑風障斷鬼路。人無尋影,鬼無尋蹤。十道都關,九道都絕……」

「黑天昏雲、威震乾坤、上鎮妖炁、下斬邪氛、飛電爍爍、揚風無停……」

二人幾乎同時施咒唸法,但不同的是前者憑血繪符,後者則踏步天罡,鬼捕道行津深、法武同修,道士嗑藥未過,正癲狂間,同施絕學,聲勢一時無兩。

殺氣成團,烏黑透亮,卻也看不出是雲是霧,只似一大片黑的煙氣向外鋪開,聲勢甚是險惡,所過之處,無論是大鬼小鬼、男鬼女鬼,都被沖翻淹沒,聲勢猛烈浩大,倏地殿中一亮,然後從黑煙中猛的亮出數十上百道的電影雷霆,爆聲密如貫珠。

在這生死關頭,二人施展的法術竟融成一體,陰陽相合,玄功變化,達到半步天人合一之境,法天相地,與這老妖控制的陰魔幻象面對面的硬槓!

霹靂、凶霧、濃煙、猛火、鬼雲,硬生生的交雜在一起,然後地面猛然坍塌,大塊泥石炸碎、轟塌,從遠處望去,虞山的山頭瞬間被移平了開,像是無形的巨手直接把它按癟,削平了一層。

塵霧伴隨著各種沙石,『咳咳』幾聲,李道士暈頭轉向的站起了身,微微的燭火照著週遭,『呼呼』的風聲刮著,左邊是山淵,差一點就摔成了個肉醬,險的不行,貌似、自己掉在了虞山山腹中。

沒想到虞山不僅小,還是個空心蘿蔔,山腹不知被哪路神仙給掏空,人鑿的通道四通八達,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時明時暗,這些符文卻不像是字體,甚至是戎夷文和古體字,更接近於山水畫般的圖案,潑墨揮灑,即興而成,這是——雲篆?

雲篆乃八顯之一,又稱神書,與龍鳳之象的地書、龜龍魚鳥所吐之內書、鱗甲毛羽所載的外書齊名,相比於後三者在人間還有傳承,這神書卻幾乎不存在於人間,何也?神書者,神仙所書,仙人文字,這可不是兩千年後,說著中國話,非要拽上兩句外語趕時髦,這仙人文字對於百姓來說可是神秘莫測的存在,仰望尚且不敢,更別說辦補習班了,沒有這份土壤,傳播不起來。

李道士這下可以肯定,山頂的陰殿就是個幌子,鬼母是被封印在虞山山內的,連忙抬頭看去,在上空大概五丈左右,有一個還沒被泥石堵住,井口大的出路,道士雖說捉妖降鬼的不在話下,但是一蹦不足三尺,更別提飛了,山壁光滑,區區五丈,硬是爬不上去,不要太尷尬。

「遲早有一天,道爺不僅要騰雲駕霧,還得一個觔斗雲,十萬八千里,」道士哼哼了幾句,撣了撣身上灰塵,準備找路子撤退,雖說剛剛拼大招,把鬼母的氣勢打了回去,但很明顯這封印出問題了,十有八`九是沒毛驢子和五短道人弄出的幺蛾子,這就沒法子解決了,總不能真的去硬槓鬼母吧,活膩歪了不成,回頭買隻騾子給丑娘,就說是驢子長毛了,以她的智商應該分辨不出差別,嗯,就這樣。

但李道士可是雁過拔毛的角色,這神書他雖看不懂,但是別忘了他體內可是有自動翻譯機——魚龍太極圖,憑藉著穿越以來幾乎過目不忘的能力,以及九年義務教育練成的速記本領,看不懂沒關係,能封印鬼母的法陣,在靈空仙界也是高端貨色啊。

但隨著不斷的記憶與閱讀,這些圖案在運轉的同時,每一個圖文好似要勾連般,彼此重組拼合,各種奇異玄妙的變化衍生而出,看似複雜,細想卻又無有,看似空空,但總覺的又學了許多。

但隨著道士記的越多,體內的太極圖運轉越快,心思越發沉入,體內充足的陰陽氣不動自轉,按照《玄都上品》的路線開始運行,小腹微微熱起,魂魄一陣顫動,這種預兆,第三魄要出世了?!

道士有喜有憂,但想想也很正常,萬年芝精養化的筋骨皮,擴張的法力,以及剛剛超層次施法帶來的感悟,閱讀雲篆的觀想,這些機遇碰撞在一起,足夠省下三四年苦功,這升級也是理所應當的。

『不能在這裡鎮魂啊,這不跟老壽星上吊,找死一樣嘛,』道士咬咬牙,修道者碰上修煉關卡,巴不得跟個縮頭烏龜似的,找個風水好地,做好充足準備,那像是自己,不是被偷襲,就是被追殺,次次玩心跳,他有自知之明,不是每一次都會有這麼好運的,深吸了口氣,如鱉取氣,收元氣於丹田,雖說這樣等同於封了八成的本事,但今時不同往日,封鎮了兩魂之後,如今已能隱約控制魂魄出世的時間。

月黑風高,月是真的黑了,雖有滾滾烏雲遮掩,凡人或許不甚在意,但天上天下,不是驚動了幾多神仙,幾多鬼怪。

「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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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救人者

     有些人遭人算計,有些人算計別人,有些人正在算計,有些人正中算計,局中有局,套中有套,官府中人有自己的想法,沒毛驢子有自己的主意,刺客團有追殺的目標,道士有自己的盤算,江湖人也有他們的打算。

不同於李道士的幸運,司馬追兇就硬生生的摔下了數十丈,若非筋骨如鋼,斷的就不只是一條腿了,尤其是琵琶骨,正被一支鑌鐵鉤子刺了個穿,哪怕他心思昏沉,精氣神降到最低,但想要無聲無息的靠近他的一丈內,卻也不是普通武人能做到的。

「司馬賢侄,許久不見,」從後方探出神鉤吳陰慘慘的老臉,笑眯眯的道。

「二十年前,我們曾見過一面,那時你還是個襁褓嬰兒,多名北地武人聯合起來,想要把你搶過來,可惜啊可惜,被那條老狗奪了去,我的一條手和一隻腿,就是在那個時候斷的。」他提了提褲腳,露出木質的小腿,江湖人一直只知道他斷了條手,沒想連腿也折了,不過這事真要傳了出去,這老東西也未必能活到現在了。

「你不明白,你的確是不明白,我們這些北地的泥腿子為什麼要替狗朝廷效力,你當真的是要和解嗎?真是個笑話,真正的原因,是為了你!」

司馬追兇面皮不動,心裡卻已有些震驚,琵琶骨被穿,不僅是武術,道術同樣施展不出,對方不會在這個情況下選擇說謊,六扇門機密檔案中二十年前的事是空白,因為整個六扇門,就是在二十年前正式開府的,而其上任主人,就是已辭官退隱的,他的恩師——捕侯!

「這不是巧合,六扇門的建立,說是為狗皇帝管理江湖人,但真正的目的同樣是為了你,保護你,屈服你,把你在訓練成一條忠心的狼犬,他們做到了,看看你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還有一點燕王的氣度!」

「燕王!」司馬追兇喃喃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燕王,那就是本朝開國時,與太祖皇帝爭天下的那位絕代梟雄。

「對,你就是燕王僅存的苗裔,我們北地漢兒尋了二十年,找的就是你!」

司馬追兇的眼皮垂了垂,胸膛微微起伏,好一陣才道:「你們想要拉我造反,就這麼對我?」

如果他真的是燕王子孫,這股勢力想要借他的名頭起事,雖不說納頭就拜,但也不至於上來就偷襲,他就不擔心自己秋後算賬嗎?

「狗皇帝雖下令追殺燕王一族,但當時兵荒馬亂,哪有那麼容易,燕王妻妾逃亡,兄弟四散,雖不說直系,但要找上一二個血親卻也不是難事,我們找了那麼多年,可不僅僅為了這個,」神鉤吳兩眼充斥著渴望與興奮,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塊瑰寶,「你當捕侯為何拼了命也要把你掌控在手心,你不只是燕王的後裔,更是他的轉世!」

這個老傢伙正欲再講,忽然表情變得古怪起來,從腰帶中翻出三隻不起眼的骨片,其中有兩隻已徹底裂開,這是他花了大代價在三個寶貴徒弟頭上下的降頭術道具,除了能控制他們外,也可時刻感應到他們的氣息,如今骨片裂開,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二人已死。

「這不可能!」這三個徒弟是他花了極大的心血培養出來的,有道是的養兒防老,養徒防打,他自家清楚自家狀況,半截身子入土,在江湖上名頭雖大,但多是惡名,能活到現在的唯一原因,就是養出了三個能打的徒弟,單一一個或許只能算是好手,但三者合一,絕不懼江湖上任何的一流打家,但如今,怎麼會一下死了兩個?他記得自己下的最後一道命令是——追殺殘存的玄都司僧道。

而事情發生在半個時辰之前,那時還停留在虞山的朝廷人馬已死的七七八八,但孤魂野鬼不減反增,越來越多的尖叫厲吼在山上各處傳出,兩隻凸眼血臉的鬼魂從數具屍體上飄過,其中某個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像是嗅到什麼,但卻摸不定情況,最終還是離開了。

片刻過後,從其中一具屍體悄悄抬頭,露出口鼻耳塞足了黃紙的李道士,正偷摸著匍伏前進,虞山山腹內的陣法除了封印鬼母外,似乎還有極強的迷惑作用,他繞了一圈,兩圈,三圈,居然又繞了回來。

『太他娘的倒霉了,道爺我只想下山而已,哪來的這麼多事,』李道士暗暗叫苦,體內的第三魄即將出世,哪怕有陰陽氣鎮壓,卻也不是長久之計,他現在迫切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閉關,但天不從人願,連出口都摸不著了。

正糾結間,前方忽然傳來兵器交擊的聲響,道士先愣了愣,鬼可不會使兵器的,但人和人怎麼打起來了,悄悄摸了過去,探頭一看,只見在十數丈外,有個頗大的巽形洞,人影交錯,拳腳紛飛,濃厚的血氣撲面,大約十來個蒙面劍客正圍攻三胞胎,劍影閃爍,卻是落了下風,三人同進,同退,時而為一,時而化三,若非是眼花,險些當作一人。

但就憑這種詭異莫測的打法,這些蒙面刺客全然找不到北,攻時六拳六腳,守時見不著人,三胞胎的步伐中,似乎還自有致幻的效果。

李道士看三人眼熟,突然想起來,這不是南北武行一行人中,經常跟在一個陰沉老頭後面的,從古代到現代,三胞胎都是少見,他當初還奇怪,這三人怎麼跟個連體嬰似的,老在黏一起,看來默契就是這麼培養出來的。

短短片刻,已有六個蒙面人倒了下來,剩下的幾位互視了幾眼,『呼哨』一聲,同時往四面八方竄去,一擊不中,遠遁千里,這就是刺客的路數。

道士覺得自己應該打個招呼,友方勢力啊,而且以他們的身手,這小粗腿可以抱一抱,張開真誠的笑容迎了過去,「緣份啊,沒想會在這裡碰上幾位。」

三胞胎同時轉身,向前逼了一步,道士一愣,氣氛不對。

「道士,師傅說,殺道士。」

「這道士不是朝廷的鷹犬。」

「有殺錯,無放過。」

「別啊,三位大俠,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咱可是跟你們一路的,忘了?我們一起來的,話又說回來,你們不是在做朝廷的任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李道士連忙道,這怎麼看怎麼像是要殺人滅口啊。

「殺不殺。」

「殺!」

「殺!」

「殺你妹啊!」道士掉頭就跑,這三呆子不會是練武練的走火入魔了吧,好賴不分啊!

眼一花,道士小腿肚子一痛,隨即被踹翻在地,咬了咬牙,五雷掌打出,電光一閃,拍了個空,單論身體反應,他哪裡比得上這些常年練武的打家。

道士克鬼,鬼克武人,而武人又克制道士,這就成了個循環,近在咫尺,人盡敵國,尤其是道士現在還不能放開實力去打,簡直倒了血黴。

「你大爺的,要殺我給我個理由先!」道士不甘心的叫道。

「你是道士,道士該殺。」

「艹,這年頭還搞職業歧視啊!」

而在四人都沒注意到的後方,某個倒下去的黑衣人站了起來,甩了甩劍身,手並腕,腕接劍,熟悉的起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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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血池

     劍乃百兵之祖,極其難學,外養勢,內養氣,要學成上乘劍術,心如止水和胸有煞氣得雙存,上等的劍客,資質、機緣、毅力無不具有,但一旦練成,哪怕是江湖上一等的打家,稍不留神,就有殞命的可能。

無半絲風聲響起,人影一分,寒意一現,隨生一道冷光,往前一攪,春分破寒,洞庭曉月,便是破寒曉月!

劍光看似不快,柳枝劃過湖面,蕩起一圈漣漪,水不知,風不覺,人頭落地成雙,血滴如柱,殺意如墨,劍尖翻轉;揮毫潑墨,僅剩的三胞胎一退、再退,退無可退,崩碎三顆牙齒,用一口腹中氣,吐出毒水似箭打,江湖上的人,無論黑白、善惡,總會有些保命的招式,越是下三流,越是有效。

所以在這等劍招下,他逃得了性命。

蒙面人轉身,拉下面罩,露出粉面秀目,淑女臉面,柳眉間卻含有英銳之氣,青釭劍收鞘,斂去了鋒芒。

「媳婦!阿不,女俠,你怎麼會在這裡!」李道士又喜又驚,怎麼演了這一出,土地爺不是說山上沒這姑娘嗎?而且這副黑衣人的打扮又是做甚,今天的意外狀況太多,就屬這一件最讓人高興。

「你來這裡做甚?」馮女俠冷冰冰的道。

道士不以為意,女俠就這氣質,尤其是殺了人後,特有西門吹雪的范兒,姐吹的不是雪,是血,你懂?所以不以為意,腆著臉湊了過去,「咱倆啥關係,這不是聽說女俠你在虞山干危險活兒,道爺我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不信女俠你摸摸我的心,簡直熱血沸騰。」

「不摸,那道爺我摸摸你的心,別見外啊,不這樣怎麼證明咱倆心心相印呢。」

馮女俠滿臉的寒霜被道士的厚臉皮給化去,沒好氣的道:「這裡可不是你待的地,照顧好醜娘便行,快快離開。」

「好主意,女俠正好咱們一起吧。」

女俠搖了搖頭,輕輕道:「我不能走。」

「又有什麼幺蛾子,女俠我不是看不起你啊,就算你物理輸出再牛,這滿山的鬼怪你能對付的了?留在這裡沒用啊,乖乖跟我走吧,」道士勸道,若是尋常人,他可沒這麼多耐心,愛死哪死哪兒,但這姑娘是一般人嗎?那是咱內定的媳婦好吧。

「我不是為了除鬼,我要確認一個人的身份。」

李道士皺眉,在虎窟山他就知道,女俠打定了主意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只是既不是為鬼,而且貌似還混入刺客團中,這又是什麼狀況?

「誰?」

「此事關系重大,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此話說完,女俠就復又把黑面罩帶上,打定主意是要查到底了,道士忍不住心急火燎,這大美妞怎麼不知好歹的呢,這年頭什麼能比小命重要,鬼母隨時都會蹦跶出來,別動不動的玩心跳,會玩出人命來的。

「順著這條路,我帶你出去。」

李道人糾結了片刻,自顧自的哀聲嘆氣,然後扒拉下一副蒙面黑衣人的衣服套上,做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媳婦,這一次我幫了你,這事成了後,怎麼著也得感激涕零、以身相遇了吧。」

馮女俠莞爾,「我可沒求你。」

「這還用求嗎,道爺我堂堂男子,陽剛之氣爆棚,怎麼會丟下一個弱質女流先走,開什麼江湖玩笑。」

女俠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只往前走,道士連忙跟上,心中嘀咕,這女俠好難攻略啊,就算沒有感動到淚崩,最起碼也得心肝一顫,雙腿一併,怎麼啥反應都沒有,這不科學。

沒想女俠竟認識山腹中的道路,七折八繞之下,很快碰上了另外的蒙面人,前者說了個暗號,馮女俠用陌生的嗓音回了句,一路向下,更詭異的是,游動的孤魂野鬼見了這些蒙面人居然也不攻擊,似乎是已約定好的。

女俠施了個眼色,二人無聲的跟在後面,似乎就連她,也不知道這些人會去哪裡。

蒙面人越聚越多,道士手上抹上了一層汗,他可不是阿湯哥、007、余則成,潛伏這種活兒太考驗心理素質,很顯然他不是這塊料;而且令道士驚訝的是,其他的蒙面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提著一兩具屍體,大多是被害死的江湖人,這些人氣血旺盛,是最好的養料。

經過複雜的路線,道士在暈頭轉向之前,眼見一個洞口,熱氣混合紅光冒出,並隱約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響,幾個黑衣人看也不看就把屍體丟了下去,道士偷摸看了一眼,頓時移不開視線了。

只見在下方百丈左右,是一個血色的岩漿池,池中已經堆積了近五十具屍體,正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有玄都司的僧道,有六扇門和江湖人,前者提供元氣,後者提供血氣,使得血水越發濃郁,而在水池的中央,他感到了兩個老熟人,沒毛驢子和五短道人。

前者已是皮包骨頭,後者則僵如死屍,死不死不知道,但看著就不像是活著,而在這四周,大概有三百多的小鬼以及不知多少的孤魂野鬼,陰殿的那一批死絕了,這該是新的一批,鬼母還真不是一般二般的能生。

血池中『嘩啦』『嘩啦』幾聲,終於見到正主了,只見一道白花花的身子在血池翻出,葫蘆身材,妖嬈面孔,哪怕知道對方是只千年老鬼,道士還是給這皮囊看花了眼,沒辦法,他就這點出息。

而且他現在可以肯定一件事了,鬼母果然掙脫了封印,而且就算靈芝被自家放跑,但是有這血池,實力正在恢復之中,沒看人家笑的跟朵罌粟花似的。

道士愁啊,不自禁的望瞭望上面,老天爺你不長眼啊,道爺我偷隻雞都能被雷劈,這丫的一個千年老鬼出世了你卻不管,欺軟怕硬啊;他卻沒想過,鬼車已然吞月,監控的神仙說不定正在對著雪花的顯示屏發愁呢,沒法子瞄準怎麼打雷,劈錯人了怎麼辦。

女俠悄悄的戳了戳道士,道士這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的舉動有些突兀了,沒辦法,眼前的傢伙都是一副死人臉,自個剛剛眼珠子瞪的老大,一看就不和諧,好在這些傢伙活死人似的,完成任務後只呆呆的站著,沒有任何異常。

鬼母舔了舔舌頭,雖說計畫有些變動,但大體上沒有出錯,萬年芝精雖跑,但是恢復實力的法子,卻也不只這一種,然後道士就見到更血腥的一幕,這絕美女人口長大,凸起、變色,口腔肌肉拉伸,獠牙重重疊疊,竟蓋住了大半張臉。

『呼——』陰風滾滾,鬼影陣陣,極淒厲的慘叫聲響起,而山中飛出一片碧瑩般的鬼火,每一團火,都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女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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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火丹飛劍

     這些透明的女子如同乳燕透林,在陰風鬼吼之中,被攝入那滿是獠牙的大口,鬼母尖笑著,雙手高舉,狼菸鬼火蔓全山,一時間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山腹內所有的雲篆開始『嗡嗡』作響,白光不抵黑暗,被壓的層層倒退,僅可見微芒。

鬼母迎風見長,原本絕美的酮體開始生根發芽,玉肌化作枯皮,指甲長出白骨,附近的小鬼更是又蹦又跳,拍掌個不停,然後『嗖嗖』聲中,數十道肉藤從其眼耳口鼻中鑽出,枝尖插入小鬼身中,像是汲取養分似的,『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樹身越長越大,張牙舞爪的骨枝肉蔓越來越多,紛紛刺出山壁,整座山的山石滾滾而下,好似九級地震一般。

「我擦,」道士心底的震撼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形容,這千年老鬼的原形居然是那顆人頭樹,與之前夢中所見有九分相似,要不要這麼誇張,怪不得天兵天將都得下凡,這種等級的怪物,人間哪能承受的了。

「走!」

李道士的手一緊,原來是馮女俠拉著他的手往後跑,其他的蒙面刺客有樣學樣,他們雖然被毒藥麻痺了五感,成了單純的殺人兵器,但生物的本能作用仍促使他們不住的害怕,手在抖,身子在抖。

牆壁猛的傳來破空聲響,泥石震的粉碎,肉藤忽的從此間穿入,伴隨著後方黑衣人的慘叫,整具身子或是被撕的粉碎,或是被扯了過去,整座虞山像是長出了無數的觸手,在向整個人間宣佈——它,回來了!

李道士兩條腿像灌了鉛的水銀,若不是馮女俠的拉扯,早就累趴下了,二人順著刻有雲篆的通道,而後方卻像是有連續的炸藥包爆炸,鬼母的顯形,把整個山勢風水攪的一團亂。

馮女俠劍光一甩,迎面而來,磨盤大的青石從中裂開,就在這時,從另一個同道躥出三人,神鉤吳、蒙面男,蒙面男背上還躺著個昏迷人士——司馬追兇!

「你果然在這裡!」馮女俠的劍比人快,當頭劈向蒙面男,對方倒退一步,伸出鐵鑄的拳頭,二者硬碰硬的來了一記。

二人都是江湖上的頂級高手,區區幾息間,連鬥十餘招,不分勝負,出乎道士意料的,對方似乎對馮女俠的劍招十分瞭解,單憑詭異的鐵掌套,竟把她壓在了下風;不過對方似乎並不想糾纏於此,虛晃一招後,連同神鉤吳拔腿就跑,女俠柳眉倒豎,竟不顧此地的凶險,強行追了上去,道士拉都拉不住。

「女俠、姑娘、姑奶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現在就弄死他。」

「我爹就死在他的手上。」馮真真平靜的道,但內裡蘊含著不可解的仇恨。

李道士頓時噎住,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是江湖人最好的復仇理由,誰都有父母高堂,誰都有妻兒子女,仇連仇,怨結怨,女俠歸女俠,同樣也是江湖人。

「你走,我追,」馮真真突然轉頭道,眼中閃過一絲溫潤。

道士愣了愣,他還從第一次見這姑娘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事有反常必有妖,心中一沉,女俠不會是想以命換命吧,只猶豫片刻,道士就義無反顧的追了上去,開什麼玩笑,幫咱岳父報仇還需要理由嗎?

五人一追一逃,結果『轟』的一聲巨響,半面山壁全都被刺穿開,肉枝鋪天蓋地的捲了過來,道士來不及動作,就被混雜著粘液的肉枝捲了過去,高達千丈的人頭樹拔地而起,像是巨大的黑影遮擋著大地。

『娘的,這老怪物怎麼恢復的這麼快!』李道士手和腳全被肉藤給綁了個緊,四五個人頭就垂在他的附近,兩眼睜大,露出詭異的微笑,而樹身上的屍水緩緩滲透,不過片刻,道士的皮膚上居然冒出了點點黑斑,心思昏沉,生命的氣息頓時暗淡。

月黑風高,老鬼出世,煙氣鋪散,磷火漫天,所過之處,日月無光。

「快了,快了,快去幽冥之國。」從樹身上擠出了數十丈的樹瘤,樹瘤咧開嘴,露出滿是鋸齒的牙口,垂下百丈的舌苔,像是厚厚的肉毛毯子。

道士越發覺的呼吸困難,身體似乎已有一半融入了樹身,他甚至能感受到成千上萬的冤魂厲魄在自己耳前吼叫哀鳴,常在路邊走,哪有不掉坑,終於輪到道爺我了麼,死在這千年老鬼的手下,貌似逼格挺高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穿越回去,只是醜娘怎麼辦,應該不會餓死吧?還有馮女俠,死之前只牽了手,吃虧吃大發了。

「我用內丹陽氣幫你解開屍毒,成敗在此一舉。」

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是——沒毛驢子?

昏暗之中,紅光凸顯,人頭巨樹忽然發出一聲慘叫,樹身發熱發燙,散著青煙,而在樹身之內,一顆碗大的紅珠正燒著道家津純的三味真火,以六百年道行為燃料,化作灼灼烈火,從內而外,把這剛剛化形的老鬼擋住。

「驢子,你被本尊吞了,還能落個轉世投胎的下場,炸了你這顆多年的內丹,三魂七魄便是一齊毀去,值得嗎?值得嗎?」樹上所有的人頭同時叫道,聲疊如浪,而眼珠子的部位同時留下兩道血痕。

「你若是不化形,大羅天仙都收不了你,可你心思過急,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我們,還有誰?還有誰?!」

『噌』的一聲劍鳴,從樹冠上飛射出一團火光,火光中是一口紅色小劍,刺空而過,老遠便震耳朵,聲勢浩大,一動就起殺機,往那樹瘤的方向刺殺去,而在劍身上,隱約顯出一紅發老道的身影。

「借老夫的名義來害人,但是你千算萬算,怕是也沒想到,哪怕千年已過,這口寶劍的身上,還有老夫的半點真靈,妖孽,此次你活該被戮!」

「休想!」「休想!」「休想!」

人頭攢動,樹瘤將口一合,滿嘴咬住劍身,化作原形之後,哪怕是被封印多年,恢復的實力不足本體的十一,但鬼母畢竟是當年的四大鬼王之一,黑光從樹根蔓延出,所過之處,陰沉入海,火光消斂,劍氣暗淡,就連火龍真人的身影,都不由的暗淡下來。

「二爺附體!」

樹身的某處忽然炸裂,生死關頭,李道士終於又激發出了二爺的刀痕力量,巨大的金色刀影同時劈向樹瘤,猝不及防之下,砸出門板大的口子,劍光乘機一閃而沒,正中樹身最深處的黑色心臟,這顆人頭樹的要害!

「嘻嘻、嘻嘻嘻——」伴隨著孩童般的笑聲,透過心臟的破口,一個插滿臍帶的女嬰開心的笑著,劍尖就停留在她的身前半尺,卻最終被千年鬼氣化作黑絲層層纏住,「真的只差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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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鬼克鬼

     「肉嬰?!」

火龍老道滿臉的不可思議,道家正統的修煉模式,降七魄、伏三魂,再經三災五難,心魔外魔,若是運氣爆棚,戰鬥力開掛,千難萬險一一度過,人體就會向仙軀轉換,最後便是成仙得道的完美結局。

而道士的師傅老頭就曾說過,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從技術角度上是達不成的,因為在進入靈空仙界之前,必經九天巽風的洗禮,所有凡間俗物都會被絞的粉碎,雞鴨狗畜自然也包括在內。

而能夠穿越天人二界的方式,道家喚元嬰霞舉,佛家稱舍利虹化,都需修行者畢生修為施展,而這肉嬰,便是元氣嬰兒的一種;只不過鬼母練就的一看就不是正經路數,邪門的緊。

而就是這邪嬰,在最後關頭頂住了純陽劍的斬殺!

「喋喋,火龍老鬼,機關算盡的究竟是誰?」邪嬰兩隻血紅粉嫩的手掌往中一拍,劍身大顫,火龍真人的虛影在黑暗中頓顯,繼而包裹在邪火之中。

「待本尊用千年鬼火煉了你的真靈,看你在上面還怎麼當神仙!」

「孽畜爾敢!」火龍道人露出掙扎之色,聲音卻不像是從劍中傳出,而是從另一個世界響起,而在萬丈之上,滾滾黑煙烏雲之中,一團赤紅如火的光芒如隕石天降,火相分化,浮起千萬片金鱗,原是他將多年修煉的身外化身打入凡間,化作千百丈真火雲幕,罩向這無邊黑雲。

這位得道老仙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自從二界分離以來,神仙除了當值的外,少有下凡的,因為得道成仙和仙人下凡,幾乎都是相同的難度,火龍道人之所以敢這麼做,一來他道行深厚,漢時得道,唐初升仙,修煉的又是最講究養氣煉氣的《火山大丹製法》,二來半點真靈在此,等同於有個GPS定位,不至於渾噩迷途,被天外魔頭佔了便宜。

而且得道之輩,外與天地合體,內同陰陽混氣,顯於外者,皮膚、骨髓、臟腑,顯於內者,真靈、魂魄、三屍;神仙者,與天同德,不沾半點塵埃,若是這半點真靈真被玷污,他這神仙也做到頭了,所以不得不拼了老命,以一身修為為抵,降下自己的火雲化身來破鬼母的滔天之勢。

「順天時者見生,逆天意者見殺,神仙又如何,本尊出世乃是大勢使然,你想逆天,讓你連神仙都沒得做!」邪嬰一手舉天,一手指地,滾滾烏雲瞬間將天遮了一大邊,其中甚至隱有悶雷之聲,極陰化陽,導運御世,開闢玄通,其中之急驟險惡,非人語所能言,只知方圓百里,無半點火氣衝下,純陽神光,降不下千年鬼煞。

而與此同時,沒毛驢子的內丹真火也如風中殘燭,隨時都要熄滅,反倒是人頭樹借火生勢,軀幹越發龐大,陰陽生化,水火同濟,鬼母的道行神通簡直高到不可思議,連一般的神仙都未能悟的這般通透。

能活到千年的妖魔鬼怪,除了王八烏龜外,任誰都不是好相與的。

「沒毛驢子,你他娘的又坑道爺,你開大,道爺我講義氣,二話不說也跟著開大,看看你都挑的什麼時機,現在倒好,看家手段都逼出來了,對面還沒被弄死,半管血都沒打干,你這個畜生,這種水平叫道爺怎麼跟你開黑,他娘的現在連個二十投的機會都沒了,我怎麼就蠢到聽你的話!」李道士氣的破口大罵,身外的金光只剩薄薄的一層,被數條水缸粗的樹根緊緊捆住,更詭異的是樹根上竟長出密密麻麻的人嘴吸盤,口腔肌肉不停的伸縮,彷彿新生的小動物;道士毫不懷疑,一旦二爺金光破滅,自己會在瞬間被吸成人幹。

『無陽也,陰不能成;無陰也,陽不能生,陰極則陽衰,陽極則陰衰,此乃大勢。』耳邊傳來沒毛驢子的話語。

「所以說,你有什麼轉敗為勝的辦法?」道士精神一振。

「甲克難顯陰人災,樹在正印方位落,昏沉天地起殺機,唯有一線心中藏,此乃上清九耕十三卦之卦象。」

「喂喂喂,這是什麼意思,這種時候你給我來算卦,知不知道這是封建迷信,牛鬼蛇神,道爺我唯物的,你他娘的多給點提示啊!」道士急的要撞牆,道家山、醫、命、卜、算,他樣樣通,樣樣都不精,關鍵時刻給他來上一卦,就好比學渣落到了高考現場,跳樓的心都有了。

『陰人災,嗯,應該是說有人搞鬼,不然萬年芝精不會被引到這裡,樹,人頭樹,也就是鬼母,也對上了,正印,印是道家用來證明職級、祛病治鬼的工具,正印,難道是指正統?鬼母得了正統,那豈不是王母娘娘的格局,怪不得場子開這麼大,貌似也是個理……』

李道士按照字面意思胡思亂猜,想著想著,肚子都開始疼了,這才回憶起來,自個兒體內還有一魄即將出世,體內的陰陽氣貌似也鎮壓不住了,他娘的,好事不來,壞事卻是趕堆子上,逆天的又不是道爺我,是外面那隻千年老鬼,霉運光環怎麼盡往咱頭上罩,肚皮外面是鬼,肚皮裡面是妄念雜思,也就是初級階段的心魔,加上沒毛驢子、丑娘,妖魔鬼怪居然湊齊全了,可以召喚出神龍嗎?來個北斗鎮魔大帝也行啊!

『實在不行,道爺我連肉體都不要了,把精氣神全都對給這即將出世的魂魄,人做不起,道爺我做鬼還不行嗎?這下鬼母不會再找麻煩了吧,逆道成魔,來年直接打上凌霄寶殿!』李道士心思雜亂,雙眼通紅,想法越來越極端,這是入魔的徵兆。

不過到底二世為人,靈根未昧,或者說趨利避害的本能已如骨髓,造反的想法一出,心神便就驚醒,滿頭滿腦子虛汗,怎麼會有這麼個逗比念頭,完全不符合道爺的風格。

一道霹靂劃過腦海,做鬼?貌似不是不可能啊,不過這樣瞞不住鬼母,身為萬鬼之母,怎麼可能感應不出其中的差別;而且有一半的可能會被奪舍,強枝弱幹,道爺說不定自個兒就黑化了,非人非鬼,靈智喪失,但是,沒得選啊。

『撲哧』一聲,內丹噴出的三昧真火終是在滾滾黑浪之下被淹沒了去,沒毛驢子六百年的道行毀於一旦,魂飛魄散;而在上空,漫天的金色雲幕被擠壓成不到半畝,被層層的千年鬼煞包裹,邪不勝正,神仙亦然,嗚呼哀哉。

加上已經被樹根淹沒的李道士,耗盡了的關聖帝光,連克三敵,鬼母再無對手!

邪嬰終於露出疲憊的神態,她只是當年的分身之一,而且重傷未癒,能做到這種地步,已是天時地利人和無不用其急,不過,邪嬰露出癲狂的笑容,哪怕現在虛弱不堪,只要回到幽冥之國,她的實力定會極快恢復,到時候這人間,再捲土重來便是!

「眾鬼起駕!」

「眾鬼起駕!」

「眾鬼起駕!」

隨著樹身上所有人頭發出連續的叫聲,殘存的大小鬼類在天然性的壓制下,化作烏雲飛沙,架住每一條樹枝、每一隻樹根,泥沙滾蕩,『轟隆』『轟隆』聲中,近千丈的巨樹搖搖晃晃的騰起,往南邊飄去。

「還是少了些啊,」邪嬰,啊不,鬼母志得意滿,自言自語,遙想當年萬鬼景從,陰曹便是己家,那等光景,快了,已經快了!

邪嬰轉過了頭,看著還被定在半空,卻已是灰黑的純陽劍,劍已污,但材質仍在,仙劍變魔劍,卻是正適合自己,眼光一掃,剛想攝來,樹身上卻是落下一個小鬼,是自己的血脈,機靈的捧著劍奉上。

「你倒是機靈,待本尊……」邪嬰隨口了句,忽然感到不對,鬼子鬼孫們不早在自己化形之時吞了個乾淨,哪來又多了一個。

邪嬰不可思議的望向對方,此時劍尖已插過腦門,穿了個剔透,面前的小鬼正嘻嘻笑著,往前一抹,人皮掉落,正是當日杏花林中,幹掉小鬼時掉落的魔器,這是她未脫封印時煉製的小玩意,未的就是方便小鬼於陽間趕路,攝取血池所需的活人心頭血,自然而然的就沾上了她自己的氣息。

而面前的小鬼卻是李道士的面孔,吞了鬼氣的精魄和真正的鬼物,向來難以區分,精魅邪氣,即鬼神之屬,便是指此,《神機鬼藏》中都如此說,況且,這還不是一般的精魄。

人有七魄,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吞賊者,好形裝,斂氣息,人之虛念假意所化。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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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仙骨

     道士做了個夢,自己變成了黑皮尖爪、青靛臉的小鬼,半人高的身軀在肉藤血蔓間來回的晃蕩,吊過人頭橋,落在殭屍驢子上,腳踩皂色燈絨靴,頭帶高帽,身穿大紅喜服,腰間還掛著錦織繡球,因身子瘦小,止不住的往下掉,沐猴而冠,看上去滑稽的緊。

殭屍驢子行了段路,來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大殿中,門口圍了一圈青皮小鬼、無腳鬼、吊舌鬼、無頭鬼、淹死鬼,口中齊稱姑爺,繞門三匝,熟門熟路的來到了婚房,嬌滴滴、美翹翹的新娘就端坐在床邊,大紅蓋頭掀起,眉目如畫,唇角似鉤,盈盈小腰微彎。

「妾身拜過夫君。」

這時忽然跳出了個紅發老道,張口便罵:「你這賤婦,竟敢背著我通`奸,看老道不打的你渾身開花。」

二人隨即扭打在一起,附近大小鬼勸架的勸架,幫凶的幫凶,場面亂成一團。

小鬼新郎愣住,還未等它插手,又一道嬌斥聲響起:「好你個負心漢,居然背著大房找小三!」

不知何時,馮女俠出現在了門口,滿臉陰沉,手中的青釭劍還滴著血,「奴家說過不許你納妾,你非不聽,今日便斷了你的惡根!」

小鬼新郎大懼,慌不擇路的繞床跑,不留神腳下一拌,與其他幾個小鬼滾做了一團,而女俠早已拍馬殺到,正當絕望之際,突然有人擋在面前,原是梳成墮馬髻的醜娘,這是婦人的打扮,只是依舊幼齒,不過臉上的青斑貌似消失,居然有幾分姿色。

「請姐姐不要害我夫君,我已生下了他的孩兒,」丑娘掀開包袱,露出跟道士有九分相似的小小面孔,『哇』的一聲哭將起來。

李道士猛的起身,嚇的滿頭大汗,這夢做的——太狠了!

距離大事件鬼母出世已過了七天,單是噩夢就做了整整六夜晚;他知道這是『吞賊』化鬼的影響,雖說被勉強鎮壓,但是因為沾染了鬼氣,而且差點被鳩佔鵲巢,這種副作用已算是幸運了。

當日的情節直到鬼母中劍開始說起,邪嬰就若人之要害,哪怕對方乃千年老鬼,畢竟沒修煉到金剛不壞之軀、天妖不滅之體,體內千年鬼氣再無控制,傾瀉而出,如黑湖倒捲,噴灑了一片,而其中的惡煞鬼霧、陰風黑煙最後聚成了貫天通地的巨大氣柱,上通天庭,下掃幽冥,方圓近五百里,頓時釀成血雨、腐雲、瘴氣之災。

七魄之一的『吞賊』離得最近,當即被鬼煞纏身,道行和體型更是打了激素似的上升,幾乎要脫離主體自成一路,若是成功的話,就是李道士的惡鬼版本、黑化人格,而且由於道士的肉體早被人頭樹的樹根吸成乾屍,這鬼物更是無了掣肘,差點就真的換主角了。

好在這番動靜終是驚動了三界,那群事後諸葛亮、事前豬一樣天庭眾仙終於集體上線,天邊大亮,仙氣滾蕩,這種層次的破壞在天庭眾仙的影響下,風捲殘雲、長鯨吸水,『嗖嗖』幾聲,鬼霧幾乎瞬間吞了大半。

這下輪到『吞賊』所化的惡鬼尷尬了,它可不是全盛時期的鬼母,可以硬肛天兵天將,在漫天仙光下,想當個路人甲都不成,好在這年頭還不講究卸磨殺驢,尤其是要沒道士的靈機一動(胡蒙瞎干),鬼母早已脫身,算是大功也不為過。

所以接下來就好說道了,不知是哪一路神仙的順手為之,不僅把鬼氣從『吞賊』身上逼出,而且把幾乎成人幹的肉身補全,還額外添了點新玩意。

「神仙也太小氣了,接根骨頭而已,頂多老中醫水準,有本事給咱渾身二百零六塊骨頭來個徹底大修,如果不是道爺高水準發揮,你們就等著繼孫猴子後,十萬鬼卒鬧天宮吧!」

李道士嘴不虛心虛,整件事的貢獻若分成十份,他大概連一份——都還未必能達到,茅山派的龍虎鎮山符、驢子的六百年內丹、火龍道人的分身、一大波玄都司僧道的輸出,這都是實打實的硬本事,若沒有這些,鬼母那麼長的血槽也不至於打光,讓道士搶了最後一擊,而且還是在卦象的提示下,沒毛驢子的算計中。

這算卦的本領向來玄虛,說准說不準的,准的時候厲害無窮,占卜吉凶禍福,連生死之劫都能避過,但失手的時候也能坑死得道高人,諸葛帥哥五丈原滅燈,劉伯溫蒸鵝送命,兩代大家的下場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不能不信命,也不能全信命。

這般算來,李道士充其量就是個被人指使的棒槌,貌似沒多大功勞,但事情可不能這麼算,這年頭,官員講面子,神仙也要講面子,前期的輸出都只能算是裡子,屬於吃力不討好的那種,最後一擊就不一樣了,那是絕對的面子工程,能增光添彩的那種,邪不勝正、道漲魔消的最好證明,沒功要算小功,小功得算大功,所以說,一根法役仙骨,打包贈送。

這仙骨顧名思義,一般是修行者修煉到最後一關,逆轉生死之機、掌控仙凡之理後才能長出的玩意,而加了名頭的更是厲害,道士琢磨了幾天,除了能增進修煉效果外,貌似跟符篆有關,具體是啥情況,還得繼續琢磨。

好處可不只這些,火龍道人因他的關係,分身雖消耗過大,到底沒有被毀,練練還能恢復,所以在眾仙消失之前,又悄悄傳下了一卷《火山灶鼎》,這是一種內丹術,與外丹術靠服食藥草、丹汞原理恰恰相反,講究的是天人合一,挖掘己身潛能;道士的日月服氣法就是其中一種,不過此法霸烈,以肉身為鼎爐,練到了深處,甚至能溫養出三昧真火,沒錯,就是號稱道家第一降魔真火的三昧真火!

除此之外,加上新煉的卻邪丸、演化出的三道新符篆、修為的上升,這一次行動雖然危險之極,但絕對算是大爆了,一想及此,道士的心情就愉快了許多,剛剛的詭異噩夢也就沒當回事,跳下了馬車,後面還有三輛,這還是看在麻駝子的面子上,不然以最近虞山鬧鬼的架勢,尋常人哪還願意趕來載客。

第二架馬車上載的是醜娘和沒毛驢子,讓道士感到慶幸的是,自從自個兒被鬼捕司馬追兇綁架了後,麻駝子曉得自家拳腳再強也治不了鬼怪,當機立斷,匯合了不少武行人士,準備先行在山腳埋伏,丑娘也被帶了過去,這一行動也救了這些人的性命,在人頭樹的破壞下,整座虞山都幾乎被移平,山上早已寸草不生,寸物不存。

沒毛驢子這下真的是沒毛了,它是在山腳下被發現的,應該也是上面神仙的手筆,傷口都被治好,但由於內丹化盡,一朝回到解放前,半點記憶都無,現在也只是只普通老驢子,道士有些唏噓,他現在才知道這驢子的背景有多牛叉,他爹就不提了,師傅火龍老道可是呂純陽的授業恩師,也就是說它跟八仙是一輩的,如果不是牲畜難以得道,早就混天界去了,如今為了降妖除魔,搞的等級化零,半死不活的吊著,也不知是值不值得。

第三輛馬車上的人物誰也想不到,卻是鬼捕司馬追兇,他本被神鉤吳和那位鐵拳男綁架了去,但是由於人頭樹毀山召鬼,這二人好不容易跑到山腳下,卻被一眾武行人擋住,具體情況不明,只知道談判不成就開打,神鉤吳重傷,這位捕頭大人也就被當場解救,然而麻駝子等人似乎都有些顧忌,轉手來轉手去,最後居然暫時交付給了道士。

李道士半點也不關心,這傢伙又不是美妞,不死就成,他在意的是最後一輛馬車,裡面可有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馮女俠,只不過這大美妞還在昏睡之中,據說是失血過多,不過據郎中的診斷,女俠底子好,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之所以沒醒,似乎是因為身體的自我保護,練武練到深處,總會有些奇異之處。

看著女俠睡美人也似的姿勢,李道士咂咂嘴,偷偷摸摸的親——呸!是進行治療,童話故事中,公主是怎麼被王子喚醒的,當然是被親醒的,那女俠怎麼才能醒,道士覺得自己也得犧牲一點色相,沒辦法,這可是科學的臨床試驗,有成功案例的,西方醫學的優秀研究成果,怎麼,中醫不信,難道你們連西醫還不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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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回憶

     道士的『治病』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只是此次卻是出了簍子,過程剛進行一半,睡美人就睜開了眼,平靜的看著對方。

「呃,女俠,你醒了啊!」李道士訕訕鬆開了嘴,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這是我青城派的不傳之秘,喚作人工呼吸,度仙氣入體,活血化瘀,能治百病。」

話是這麼說,但李道士的腳跟已提到了馬車的門口,一旦女俠暴怒,自家撒丫子就跑,逃命要緊。

但出乎他的意料,女俠亮晶晶的雙瞳盯著道士看了一會兒,又轉過了頭,目光散亂的望著車頂。

「馮女俠?」

「馮小娘?」

「大美妞?」

道士見事有轉機,又顛顛的蹭了過來,只是馮真真像失了魂似的,跟以往英姿颯爽的氣質截然不同。

「難道是有妖怪把女俠的魂給攝走了?不行,我得再治一治。」語罷,李道士果真又湊了過來,目標正是對方櫻桃味的唇口。

結果在距離不到半尺的距離,李道士身體一僵,語氣又變:「有道是君子不趁人之危,道爺我這麼正經的人,怎麼會有事沒事占人姑娘便宜,男女授受不親的哎。」

「所以說,女俠能把你的大寶劍收起來嗎?小道這身板吃不住啊!」青釭劍從棉被裡探出,劍尖恰好頂在了李道士的胯下,冷嗖嗖的,稍不留神,道士就可以轉職成太監了。

馮真真眉腳輕揚,總算恢復了三分煞氣,兩分人氣,把劍歸鞘,「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見了棺材也不一定掉淚,裡面頂多有毛僵、屍蟲、白骨精怪,這些小妖小怪哪放在道爺的眼裡。」李道士老臉皮厚,連忙坐在床邊,女俠婀娜的體態在床被裡若影若現,不施粉黛,身上卻有股特別的香氣。

「女俠,你昏迷之後不清楚狀況,其實是道爺我斬了那頭老樹精……」李道士開始吹噓,彷彿是他指使的沒毛驢子和火龍老道,神機妙算,算無遺漏,再來根羽毛扇就更形象了。

馮真真靜靜的聽了一會兒,忽的開口,「馮冀逃走了?」

李道士腦子一轉就明白對方說的是誰,那個鐵拳男,她的殺父真兇,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對方只要稍作打聽便能知道真相,馮真真閉上了眼,露出傷心的神態:「他是我小叔,也曾是馮家最厲害的劍客。」

難得有了傾訴慾望,女俠把自家的私事說出,馮家是吳中富戶,吳中是古時吳越兩國的邊界區域,也是專諸、越女、要離等義士劍俠的故鄉,春秋諸國上百,獨吳越二地擊劍之風最盛,馮家的先人在當年頗有名氣,曾與某代墨家鉅子交好,又雜學了縱橫家、法家的劍術風格,在後人的完善中,馮家劍逐漸成形,經久不衰,一直傳到了當代。

資歷越老,傳下的規矩就越多,其中就有一條,馮家劍,向來傳男不傳女,所以直到馮真真十歲時,雖天賦極高,卻連家傳劍術的一招半式都無學會;而在當時,馮家有兩位頂樑柱,馮冀與馮梁兩兄弟,後者是女俠的生父,但前者的名頭更大,在當時甚至闖下了江北第一劍手的名聲。

但由於長幼有序,馮家劍的最後三招只有未來家主才能繼承,而在馮家祖輩的眼裡,馮大郎為人持重,做事嚴謹,雖劍術未必多高,但卻是最好的家主人選,而馮二郎性格跳脫,貪慕權勢,被長者所不喜。

馮真真小時很喜歡這個二叔,因為只有他會點撥她的劍術,而在平常她只有自己偷摸練習,直到那一晚,祖祠裡傳來的激烈的爭吵,當她趕過去的時候,父親早已躺在血泊之中,而她這小叔則捂著斷臂消失在黑夜中。

「後來我才知道,馮冀想要偷學家傳劍術的最後三招,父親勸阻無效後,只能大動干戈,可是他卻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你學劍是為了報仇?」李道士問,他倒是沒想到女俠會有這麼沉重的過去。

馮真真先是點點頭,後又搖搖頭,朱唇微啟,「父親死前告訴我,人不能為仇恨而活著,我的劍若只是為了報仇,先就落了下乘,但是我一定會殺了他,馮家劍術絕不允許被狼子野心之輩掌控!」

看著對方殺氣騰騰的表情,李道士脖子一縮,女俠到底是女俠,自家還沒安慰就就恢復了,搞的好沒成就感,而且再給道士八個膽子,他也不敢再佔便宜,這位姐凶起來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待李道士走後,馮真真這才呼了口氣,好一會兒才恢復情緒,表情卻是變的有些羞惱,這幾天她雖然在昏睡中,但精神卻始終保持著清醒,不破不立,劍術的功用,一則殺敵,一則養生,劍是君子器,不比刀斧、強棒,單是殺戮,練不出火候的。

而在那天夜裡,極盡疲憊之下,她就好似掙繭,筋骨髓得到了再一次的生長,身體表面分外的敏感,而道士對她所做的一切,感受的十足。

「沒臉皮的小賊!」所以哪怕以她的心性,也忍不住罵出了聲,若他真是污了自己的身子,不消說,拿命來換,但道士有賊心沒賊膽,到底沒敢真槍實彈;這傢伙救了自己兩次,若非觸及底線,恩將仇報的事她做不出來,所以這些『侮辱』只能當作沒發生過,而按照本心,若是有人對自己這麼做,要麼殺了他,要麼嫁了他,女俠做不出第一種,貌似有向第二種靠攏的趨勢。

李道士唉聲嘆氣,整整七天,只上二壘,沒攻三壘,雖說過足了嘴癮,但總覺得差了什麼,看來還是沒修煉到家,哪像同行的全真道士,一言不合就轉職龍騎士,不愧是老司機,還是要學習啊。

由於鬼母死前鬧出的動靜,方圓百里幾無人煙,加上馬車上還有幾個傷員,不能加快趕路,江南的繁華暫時還見不到,不過距離『洛都』還有不到八十里的車程,而且據說府試在即,人文薈萃,各地的讀書人紛紛趕至,熱鬧的緊,道士對這種古代的高考挺感興趣,最近正在琢磨怎麼靠它賺上一筆。

「不過,鬼多的地方無人,人多的地界無鬼,道爺我現在又不差錢,總算可以消停些了吧。」正當李道士這麼想的時候,忽然遠處響起極快的腳步聲,一團黑色氣團正以筆直的角度衝撞過來,見石撞石,碰樹倒樹,彷彿大號的無頭蒼蠅。

李道士目瞪口呆,而且按照這傢伙的方向,貌似正正衝向自己,來不及吐槽,立刻摸筆點黃紙,走指、走精、走咒,筆尖墨汁潑灑,帶著肉眼難見的光澤,制的竟是張罕見的中乘符。

符頭為三橫一豎,此乃代表著三耀天君,也就是日、月、星,兩側卻並非是做尋常的捆仙繩和天柱地柱,而是連續的大圈,此乃天光圍城,意喻藏氣入內,半絲不漏,口中默念『三耀生我,三耀護我,三耀養我。』

符竅是雲篆的『光』字,用仙書繪符,可加強天人感應,更增威力,接下來就是入符膽,也就是俗稱的請神明鎮符,這神明分兩種,一種是有名有姓的神仙,另一種則是有形而無質的概念,星宿、節氣、四季、五行皆可入符,這次則是後者,『角、亢、氐、房、心、尾、箕』又稱七星膽,乃二十八星宿的四分之一,最後繪日月符腳,外人看之,一圓一圈。

「金光大力神,聞召降真靈。口吐三昧火,金光燦燦明。一道化千片,四面結金城。炎炎火焰逼,火焰鍛鬼神,天光護吾體,妖魅化為塵,媽咪媽咪哄!」

衣衫紛飛,金色光火猛的從道士的體表竄出,並在方圓十丈凝成一座隱約的神像,威嚴慈悲,相較於攻擊,此符更適合防禦,故稱為——金光護體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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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投胎鬼

     李道士那一夜先是用卻邪丸破了墳堆女鬼,又在陰殿與小鬼幽魂鬥了一場,加上鬼母隕落,千年鬼氣大爆,《天青寶冊》收納的鬼物過多,自動演化出三道符咒,沐浴咒、祝筆咒、金光護體咒,前二者是輔助用咒,而第三者則是道士學得的唯一防禦性符篆,招金光大神護體,重要性不言而喻。

金光神符剛拍出,那黑色氣團就直直的砸在神像上,『咚』的一聲重響,道士感覺好似有輛大卡車迎面撞來,衝擊力讓他連翻了七八個滾,滿頭都是包,對方也栽倒在地,露出了形態。

粗大的四肢上是黑面闊口,兩顆尖牙從下顎刺出,掌如牛蹄,肚皮如鼓,凸額短髮,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後,竟有二人高,凶睛閃閃,俯視著道士,氣勢強大。

道士嚥了口吐沫,剛對付完鬼母,現在又要和這個悍鬼開片嗎?這傢伙的道行貌似不低啊,一百年、兩百年?

誰知對方撓了撓頭,忽地開口:「區區凡人,你可知八里坡怎麼走?」

道士一愣,八里坡他知道,那邊有個莊子,但是這凶鬼去那裡做甚,屠村?攝魂?煉妖法?總之不是什麼好事,眼珠子一轉,指了個相反的方向:「那邊,五十里。」

對方二話不說,撒丫子就跑,嘴中還嘟囔著:「投胎投胎投胎,這次一定要搶個好位置!」

道士楞了愣,這傢伙,不會是傳說中的投胎鬼吧?

投胎鬼者,皮堅肉厚,嚮往來生,擅託夢,與人無惡——《神機鬼藏》第八十九鬼

地府十八層,鬼種千萬記,這類鬼卻是最奇特的一種,他們因某些原因過不了奈何橋,度不過黃泉道,又因為它們罪孽已消,閻羅署不得不放,故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允許他們自主去陽世轉世投胎,找個好肚皮。

「貌似八里坡正好有個待產的孕婦,算了,反正又不關道爺的事,人間孕婦這麼多,不差這一個,」李道士聳了聳肩,毫無責任心的道。

此事只是個小插曲,四輛馬車繼續往洛都的方向趕,小橋流水、泥石為路、插標為示,路上大量的行人,提擔挎籃,呼喊叫賣,大多穿粗布短衣,少數則身著錦衣華服,在古代,能吃飽飯就是最好的衡量標準,道路兩側並沒有見得瘦骨嶙峋、插標賣首之輩,最起碼能說明本朝比那些個筆桿子拍腦袋寫出的所謂『太平盛世』要強的多,說的就是你,大金國藥丸!

道士可沒這麼多的高深想法,只是盯著路上的土豪士紳,琢磨著怎樣忽悠才能把銀錢從對方口袋裡掏出來,『兄台,小道見你額面發黑,眼皮攏撘,似有不詳之兆,要不要來上一卦?』不行不行,這法子太老土了,怎麼講道爺也是穿越的,得琢磨個更有吸引力的推銷手段。

「道長,麻大哥說過,我們把你們送進城就完事了,」那幾個馬伕道,洛都高聳的城牆已近在眼前。

「麻煩哥幾個了,來根菸,呃,暫時沒有,下次再補上。」

本朝的長安城,南北長約四十公里,東西長十七公里,分廓城、宮城、皇城三部分,四面開門,坊街相連,家戶五十萬,為當世之勝景。

而眼前的洛都也毫不遜色,做為太祖時期的重鎮,太宗時期的陪都,江南六府之一,雖由於軍事原因去了甕城,不駐兵卒,而且城牆也早已停了修建,但近五丈的牆高依舊讓道士有種現代高樓大廈的即視感。

不過牆上早已無了持戈披甲的兵丁,也去了令人膽寒的床弩擂木,加上城門口排的老長的隊伍,貨商、小販、手藝人、船工、老夫子、書生,呼喝往來,熙熙攘攘,原來已是太平之世。

「哇,道士快看,這人跟丑娘是不是親戚,黃髮綠目的那個。」

「那是番人,海外來的,別以為長的稀奇古怪就都跟你有關係,」道士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的道,女俠昨夜不告而別,只留了封書信,大意是要去找那個鐵拳男報仇,等此事結束後,會給自己一個交代。

至於什麼交代,信裡沒說,但他琢磨著這該是古代女子表白的一種方式,穿越一年,終於把媳婦的事兒給解決了,不容易啊,接下就是買房買車,納小妾,走向人生巔峰,一想及此,道士渾身上下又充滿了幹勁!

『只不過——』李道士斜了一眼旁邊的傢伙,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卻賴著不走,鬼捕司馬追兇,名頭大了不起啊!別以為咱記不得你綁咱上山的事了,要不是打不過你,咳咳,要不是道爺心胸寬廣,早找機會拍你板磚了。

不提道士的心思,丑娘倒是滿臉興奮,不停的在沒毛驢子的耳邊說悄悄話,以她的智商,暫時還分不清這驢子已不是當初的那一隻了。

門口的隊伍終於輪到了道士,守門官坐在長條椅上,桌上擺上一堆的文冊,看上去比平川縣要正式的多。

「姓名、路引、所為何事。」

「李長生,小道此行主要是為了這個,斬妖除魔,弘揚正道。」

「民籍冊,又是個假道士,城門費五十文,」城門官翻了翻路引,頭也不抬的道。

李道士一聽這話臉就掛不住了,別的可以騙人,但他這一輩子的身份可是真二八經的道士,出生時包身子用的葛巾,穿的頭一件衣服就是法服雲袍,連扎的第一個髮型都是道髻,就這還他娘的還是假道士?

還沒等他爭辯,城門官若有所覺的抬起了頭,慢條斯理的道:「若你真是道士,把玄都司發出的道牒拿出來,官印可做不得假。」

由於本朝皇帝崇佛信道,不僅免除了二者的稅收,而且下詔過橋進城,須得大開方便之門,所以一時間冒出了大量的假道士偽和尚,只是苦了當地官員,伺候一批又一批,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最後只以玄都司所發的道牒為準,若是弄虛作假,直接打板子伺候。

道士頓時一噎,有氣沒處發,道爺我抓了那麼多妖魔鬼怪,接了那麼多活,你現在才跟我要從業資格證,有沒有搞錯!

「五十文。」

最終李道士還是乖乖交了,既然打定主意在這裡混,前期還是低調點好,反正現在又不缺錢,五百兩面額的銀票還踹兜裡呢,本以為終於可以進城,沒想卻又出了幺蛾子。

「這女娃的路引。」

「我去,她才多大你就要身份證,未成年啊老兄,看電影都不要花錢的!」李道士雖然又開始胡說,但確是這個理,古代女子十五歲才行笄禮,在這之前,大多連正式的姓名都無,只以家中排行相稱,如孫三娘,柳四妹;直至出嫁後,才以某某氏相稱,如錢李氏,錢為夫姓,李為母姓,而有名有姓的,多為混跡風月場所的花名和跑江湖的假名,所以說,城門官是在刁難他。

「府試在即,恐有賊人作祟,上官嚴令巡查,而且閣下自稱道士,帶一女童未免有些古怪。」城門官皺著眉頭掃了二人兩眼,道士這才見得這傢伙的面目,四十來歲的人看上去卻有五十歲的長相,實在老成。

「我在山上撿的她,沒有路引。」

道士實話實說,城門官面色一沉,「假道士你敢戲耍本官,昏頭腦了不成!」

這年頭,說真話都沒人信,道士眼珠子一轉,立馬改口,「川中大旱,我見她可憐,從人牙子手上買的她。」

「人契何在?」

「……」

李道士暗暗蛋疼,難道剛到江南府難道就要吃個閉門羹,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正在琢磨著是繼續找藉口還是直接掏錢砸他臉的時候,『咣當』一聲,黑色令牌直接丟在桌上,然後傳來沙啞的聲音。

「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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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宅妖

     「看不出來,六扇門的面兒挺大啊,市政安保都能管,佩服佩服,」李道士拱手道,羨慕嫉妒恨,這年頭果然是官面兒飯吃香,到哪兒都能被高看一籌,那牌子一出,城門官差點沒嚇的跪下,看來這司馬追兇的江湖地位,大概相當於宋時的南俠展昭,御前一等帶刀侍衛,聽起來就拉風的緊,更關鍵是二者頭上都有個一把手護著,包拯包龍圖和捕侯,那都是皇帝眼前的大紅人,道士就討厭這種背後有高人的設定,自家怎麼就攤上了坑徒弟的師傅,差點沒被雷劈死。

司馬追兇沒理他,自顧自的走著,看似與二人保持距離,卻又不分道揚鑣。

「道士,我們現在去哪裡?」丑娘問,相較於平川縣的地段,洛都明顯更加繁華,整座城池被青龍、朱雀兩條大道分成了四份,兩條大道寬五十丈,長有一千五百丈,糯汁磚質路,足夠百馬同行,兩側酒館、茶樓、藥鋪、布莊、賭莊、米店、當鋪、胭脂鋪子、麵館,林林總總,不下上百,按照城裡人的說法,賞景去蘇杭,買賣走淞江、嘉興論文、寧國演武,而要論這吃、喝、玩、樂,則非得是咱這洛都。

道士呆呆的看著不遠處的青花樓,樓有六層,飛簷翹角,青磚紅瓦,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樓上各種花枝招展的姑娘,粉砂長裙,大腿若影若現,「太、太不正經了,道爺我得當面呵斥她們一頓!」

還沒等李道士邁步,後背忽然一緊,只見丑娘可憐巴巴的道:「道士,我餓了。」

酒足飯飽,道士一邊剔著牙,一邊看著丑娘埋頭苦幹,鍋子大的麵碗在她旁邊硬是疊了五個,而肚皮只微微鼓起,「道爺我遲早會被你吃破產的。」

李道士嘟囔了幾句,眼光斜向旁邊的司馬追兇,這傢伙倒是瀟灑,自飲自酌,不過連喝酒都帶著黑面罩,這是得有多見不得人。

「道士,我們晚上住哪兒,還住客棧?」

「道爺我都快住了一年客棧了,再住都要吐了,打死都不住,」李道士毫不猶豫的拒絕,暫時放下了逛青樓的想法,「今天就去找房子去。」

古代的房地產業以一種野蠻的方式生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農民抵抗天災人禍的抗性很低,而且作為農耕社會最重要的資源,個人名下的房產還跟你的社會地位有關,官員、外戚、皇室子弟、豪族士紳往往會得到大量的土地封賞,這些人往往也是土地兼併的生力軍,雪球滾雪球,然後就是起義與造反,輝煌的王朝,最終毀於一旦。

道士坐在典當行中,看著各個地段的價位,忍不住怨念滿滿,你丫的又沒人炒地皮,房價飆那麼高是搞什麼鬼?

『丁已巷三進三出院子,售價六百五十兩。』

『二牌樓小宅,佔地二畝半,售價八百里紋銀,屋主嗜畫,可用名家名畫交換。』

『春水酒樓轉讓,房契抵押於府衙,四百兩足金可兌之。』

『河邊小築……』

旁邊的典當師爺則笑眯眯的伺候著,可不是因為道士長的帥,而是經他手賣出的房屋,自個也要抹上一層油,所有推薦起來也是格外的慇勤,道士翻了幾翻,城北城南,多為王侯官員的宅邸,早已沒了好地段,而其他地方偏的偏,遠的遠,都不適合居住,看了一圈後,道士無奈的搖了搖頭。

「客官可是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是買不起。」李道士無奈道,「你們這裡提不提供按揭,或者分期付款,大額一次性的吃不消啊。」

典當師爺愕然,「道長說的是何玩意,小老兒怎地從未聽說過,不過道長若是無力支付,最近府衙倒是有一批宅子委託出售,只是——」

「哦?官府帶頭搞房地產,這情景怎麼這麼熟悉,只是什麼?房屋質量有問題。」

「那倒不是,這些房屋的前主乃是罪人,所以說,不甚乾淨,但是客官放心,這些宅邸的環境雅緻、依山傍水,有些前身便是公侯之家,」典當師爺忙解釋道。

李道士明白了,這些房子都是抄家所得,古代人對於這方面尤為忌諱,這等房屋脫手較難,所以官府強買強賣,把這坑甩給了典當鋪。

「我看看!」道士感興趣的道。

典當師爺心中一喜,連忙翻箱倒櫃,搗鼓出好幾張房契,李道士瞅了幾眼,開口道:「這一棟如何?」

「甲丁坊的賈府,呵!客官你真是有好眼光,那可是座六進六出的大宅子,佔地足有三十畝,東邊靠錢王府,南邊貼花巷,西邊是城內湖,景色雅緻,才子佳人無不常駐,北邊就更是不得了,隔個三里路,那可是咱府衙的後院,偷摸拐騙之輩的影兒都見不著,保準太平無事。」

「這位置如此好,怎麼就沒人要呢?」李道士懷疑。

「嗨,那都是蓮花匪造的孽,賈大人一家因為信教謀反,已被滿門抄斬了!」

李道士心一縮,他都可以想像的到,這四個字一出,代表著的就是無論男女老幼,妻兒老母,通通被砍了腦袋,有罪的,無罪的,血流滿地,乾乾淨淨。

「哎,真可憐,一家多少口啊,所以說這房子不僅死了人,而且遭了晦氣,你準備給個幾折?」

經歷了艱難的討價還價之後,這間三環內,風景區,靠近『市政府』,小別墅也似的宅子最終以四百三十兩六貫四十九文錢購下,按照市價,算是佔大便宜了,道士這個穿越者穿越一年後,即沒龍傲天,又非高富帥,但終於混出來了,有了房子心裡頓感踏實,至少未來丈母娘不會找麻煩了,但他卻沒注意到典當師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在青龍大道匯合了丑娘,李道士意得志滿,到:「小丑妞,道爺帶你住別墅去!」

「哇!好大的房子!」這是醜娘看了賈府後,說的第一句話。

方一進門,兩側翠竹夾路,羊腸也似的石子道,透過翠木林葉,還有半座池塘,邊上還有一座亭子;再往後就是門廳,又稱堂屋,是邀賓會客的點兒,高大敞亮,只不過空空蕩蕩,稍稍值點錢的東西全被搬了個光。

丑娘興高采烈的去後院選宅子,道士卻滿臉愁容的蹲在門口,他這才發現,自個兒一時興起買的這棟毛坯房,貌似有些吃虧。

假山盆栽、書畫屏風什麼的先不提了,都是附庸風雅的玩意;但是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什麼的卻是必不可少,加上某姑娘一人抵十人的飯量,這銀子居然有點禁不住花的趨勢。

「還是要創收啊,」道士琢磨道,不過夜色已深,拍了拍腿,先看看這廚房還有什麼吃的,今天就將就一頓吧。

賈府太大,足足繞了半柱香時間才找著地方,旁邊就是馬廄,沒毛驢子正在這裡悠閒的吃著草,沒了靈智後,這畜生該吃吃,該睡睡,過的倒是比誰都開心。

廚房裡滿是灰塵,東翻翻,西湊湊,居然在角落裡翻出小袋米出來,還有個破沿鍋,長條凳,算了,晚上就喝粥吧,道士挽起袖子,準備先把鍋先洗洗。

「洗刷刷,洗刷刷,道爺我洗刷刷……」在道士哼著小調時,混然沒注意到這長凳的四根腳彎曲,露出肉紅的顏色,柔軟滑膩,像是小動物一樣的移動著,最後彎彎曲曲的鑽入了牆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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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熟人

     「咦,凳子呢?」剛剛把米淘好,架在火上煮之後,道士就發現後面放著的凳子不見了,他還準備坐下歇息的,難道是自己記錯了?開玩笑,自家可不是老年痴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才煮了不到兩分鐘的米鍋居然『咕嘟咕嘟』的響了起來,米湯外溢,道士剛衝了上去,『咣當』一下,整隻鍋都被掀翻,若非他閃避的及時,少說也是燙傷的後果。

「這又是什麼幺蛾子!?」李道士不可置信道,自家只是煮個稀飯而已,要不要這麼誇張,想及這賈府滿門抄斬,難道又有鬼?

「赤鴉赤鴉,風火之車,雷中烏鬼,雲外夜叉……」隨著火光從空中炸起,明顯大一號的火烏鴉被召喚出,照的廚房透亮。

較之之前的一團火,現在的火烏鴉早已有了形態,尖喙黑翎,雙眼有神,而且體型明顯大了一圈,跟鷹隼似的,十分兇猛,此刻正親近的朝道士『呱呱』叫著。

「咦?」李道士明顯感覺到了不對,雖說道行增長的確會使符篆威力加強,但肯定不會有這麼誇張,這都快變異了都,火烏鴉符說到底也只是下乘符的一種。

腦筋一轉,自然聯想到了肩胛處的法役仙骨,役者,驅使也,難道這根仙骨的作用便是強化召喚符的威力,這效果可以點贊啊!

「火烏鴉,快幫道爺查探有無鬼物痕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李道士將青城法印正擺,並太上老君指虛點,頓時幽光大亮,火烏鴉頓時尖叫一聲,加快了行動。

凡符咒者,必有律令,律者,天條刑法也!

符者,上界主宰之命令,我代上天其命令而役使之,我身不啻天條之代表,在行此令之際,我即是上天,一切天兵鬼卒,皆當聽我號令——當然,話是這麼個話,理是這麼個理,但人家鳥不鳥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就有了律令、敕令存在的必要;這九字是何意義,便是意味著道祖親臨,假尺寸之紙號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對,有催動符力的作用。

然並卵,繞宅子飛了三圈的火烏鴉並沒有發現什麼古怪玩意,『撲哧』幾聲,自動散成火苗數蓬。

「這不科學!」

好在除此之外,一夜無事,第二日一早,道士決定先去探探行情,畢竟將來是要在這裡討生活,結果丑娘也吵鬧著要去,在這吃貨的強烈要求下,二人決定先解決肚皮問題。

吃喝玩樂在洛都,這座大城的小吃也是鼎鼎大名,蕭家混沌、吳家包子、五色餅、狗頭煲,數不勝數,在這朱雀大街的兩側,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市井之徒,每天一大早排老長隊伍那是常態,混雜在這各種香氣蒸氣的席面,大多數人都在埋頭苦幹。

道士和丑娘自然也包含在內,二人吃的是蕭家餛飩,顆顆肚皮鼓起,在湯裡翻滾,撒上蔥、蒜、胡椒粉,薄皮大餡,更是肥而不膩,入口爽滑,更厲害的是店家可以直接濾出湯裡的清油用來泡茶,吃完來一口,快活似神仙。

李道士正享受之際,忽聽得有人吆喝一聲,「吳大郎家包子出籠咯!」

只見一個矮漢子正推著個板車過來,板車上疊了七個蒸籠,大老遠都能聞到肉香味,然後旁邊瞬間圍了一圈人,看來生意頗好。

「老吳家祖傳三代包子鋪,這搟面包餡的手藝早已練絕了,那調的味,嘖嘖……」

「有這麼好吃嗎?」李道士納悶道:「吳大郎賣包子,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吳大郎,武大郎?哦對了,武大郎賣的是燒餅。」

「道士,想吃,」丑娘兩眼眨巴眨巴。

「吃吃吃,就知道吃,喝你的餛飩去,你看這隊排的,輪到咱們一上午就過去了,說好的打探行情呢,」李道士呵斥道。

瞅了一眼那吳大郎,果真是相貌奇醜,身材矮胖,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個做都頭的兄弟和賣弄風騷的媳婦。

道士來之前就想好了,所謂千行萬行不如干自己的老本行,道士其實是個開發向挺廣的職業,煉丹、占卜、摸相、治病、法事、除晦、風水點金等等,可不僅僅是做降妖除魔這類風險含量極高的活計,最重要的是,不用擔心遭雷劈。

而像自己這樣,受了法統的青城派當代唯一傳人,哼哼!那可是珍惜物種,在這區區凡人城池中應該是如魚得水,相當好混的!

「呦,又來了位道友,在下崑崙派白沙子。」

「貧道乃萬福宮門人,道友可要天官賜福?我這只要二貫錢。」

「道友有福,小道乃水火道人,祖傳的這串避水避火珠,只要二百兩。」

「小姑娘,我看你額頭發黑,似有不祥之兆,小僧這裡有一卷《珈葉經》,只要時長誦讀,必能有難破難,見災消災,我佛不度有緣之人,這樣吧,素齋一頓如何?」

「師兄還記得我不,我也是青城派的,師弟我如今正值落魄,師兄你一定要扶我一把啊!」

道士目瞪口呆的看著圍在身邊的『同道』,還有更多的野道士假和尚在遠處張望,他怎麼也沒料到是這麼個情況。

當朝皇帝崇佛信道,這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實,那些個王公貴族,外戚親屬就沒有一個不更風起鬨的,而在洛都城內,什麼不多,就是皇親國戚賊多,天上落下塊板磚,十個有兩個總會砸到皇帝老兒的七大姑八大姨,或者遠方表弟什麼的。

所以道士琢磨,皇室土豪大多住在城東西,要是在連著兩城的青龍大街地段上開個掛攤鋪子,再搞個豪華裝修,弄成沙龍的形式,搏些眼球,應該是有的賺的,結果剛準備在這附近挑個好地方,就見整整一條街都是擺掛的、算命的、測風水的,他娘的什麼時候道士都變成熱門職業了!

好不容易從這些面黃肌瘦、俗不可耐的『同行』之中殺出了條道路,李道士的小心肝『嘩啦嘩啦』碎了一地,他還準備弄出高大上的范兒來勾搭土豪,然而計畫還沒開始,這職業的名聲已然稀碎。

李道士正滿臉晦氣之際,忽又聽得「師兄,師兄」的叫喚,一個瘦長竹竿也似的人物從巷口跑了過來,討好似的笑著:「師兄你也來這裡討生活了啊。」

道士上下打量對方幾眼,「你丫誰啊,別有事沒事亂攀關係,青城派可就我這一根獨苗。」

「我叫苗三四,師兄你真是沒有印象,咱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呢,還記得在山下的半溪村,師傅閉關時,你總偷偷跑下山找我玩,我這青城派二師弟的名號還是你給的呢。」

「半溪村——」李道士仔細的回憶了下,青城山山腳下貌似還真有一個破落村子,似乎真叫這名,不過苗三四,忽然脫口而出:「小桿子?」

「是啊,師兄,我就是小桿子!」

據師傅老頭說,李長生是打從小就被他山下撿來的,不過穿越之後,李道士對於這種說法很是懷疑,哪有這麼巧的事,又不是三流狗血劇,在野外碰上嬰兒比摸彩票中獎的幾率還要低,所以在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裡,道士私底下認為自個有可能是這老兒的私生子,不過想想也不對,哪有讓自個兒子遭雷劈的道理,又不是被綠了。

言歸正傳,道士自小上山,孩童時難免孤寂,那個時候的師傅老頭還不像幾年前那般嚴格,經常帶他到山下村落裡跟同齡人玩耍,一來二去,就認識了這傢伙,他依稀記得,某個玩的最好的小屁孩就叫做小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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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時興行當

     在苗三四狼吞虎嚥的吞下第五個精糧饅頭後,李道士抽了抽嘴角:「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怕噎死。」

「不是,師兄,我這半個月來就難得吃上一頓好飯,你不知道啊,如今這行當是越發不景氣了……」

苗三四抽空把自己的情況講了下,自從兒時跟道士玩耍,見了師傅老頭施展的鬼神難測的神通後,這傢伙便有了當道士的決心,乾脆拜別父母,四處學藝,只不過人緣易得,仙緣難求,一直未有學到甚真本事,但是藉著本朝皇帝崇佛信道的風口,日子倒也活的不錯,只不過最近有些艱難了。

「為何?」

「哎,師兄你不知,自從玄都司成立以來,那些破落戶、遊蕩兒,沒手藝的紛紛搖身一變,化僧做道,假模假樣的去公侯王孫家混個供奉、西席,起初倒也真像那麼回事,只是日子一久就裝不下去了,紛紛被轟出侯府,哎,弄的我們這些有本事的也不受待見,」苗三四憤憤不平,他自動把自己劃分到『有本領』的陣營,不過在李道士看來,根本就是羨慕嫉妒恨,埋怨為什麼選上的不是自家。

「真是操蛋。」

李道士意識到麻煩來了,這根本就是劣幣驅逐良幣嘛,任何一個行當,名頭壞掉就毀了一半,就好比提起街面打人就一定想到城管,談到擠胸賣乳會聯想到網紅,但道爺的賺錢大計怎麼辦?你們這群豬隊友!

「師兄,接下來有什麼計畫?」苗三四躊躇滿志,頗有得了靠山,大干一場的架勢。

「不是我們怎麼辦,是我和她怎麼辦,至於你,該幹嘛幹嘛去,」李道士敷衍道,自個兒還在為生計發愁,哪有銀錢養小弟。

「啊,師兄,我可是你師弟啊,你小時候親自承認的!」

「那都是何年馬月的事了,再說了,道爺講的話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最終李道士還是沒甩掉這個牛皮糖,主要是考慮初來乍到,有個地頭蛇帶路也是方便,這不,在苗三四的帶領下,二人來到了洛都的匠坊,也就是古代的家具市場,十來個鐵匠鋪、工匠鋪、裁縫鋪連成一片,到處都是敲打攪劈之聲。

「小四子!」

「三四,幫把手,把挫子給你叔遞過來。」

「給人算命又賺不上錢,實在不行回來打小工算了。」

在李道士怪異的眼神中,苗三四訕訕的解釋,「有一段時間行情特別不好,為了養活肚皮,就在這裡接接散活,放心師兄,以我的面子,你在這裡買貨保準便宜,」隨即提聲道,「這是我師兄,大家幫襯著點啊!」

這傢伙倒也的確有點面子,至少以李道士的眼光,沒有被宰。

「四方椅350文一張,大鍋650文、碗30文、鋼菜刀75文、柴火13文一束、還有鹽40一斤、醋5文一升,宣花好紙300文五十張,墨40文一兩……還有某人硬是要買的40文一升的大棗,80文一斤的西域葡萄乾,又大幾兩銀子沒了,」李道士捏著越來越癟的錢包,唉聲嘆氣。

丑娘很不好意思,小臉都快埋到袋子裡了,然後偷偷摸摸的抓上一把葡萄乾塞在嘴裡,仗著有面紗罩面,快活的嚼著,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尖。

苗三四見狀嚥了好幾口口水,這一把葡萄乾能買幾十個饅頭了,師兄倒也真是捨得。

「好了,到地界了。」

苗三四看著眼前的高大宅第,賈府的牌匾還在高高的掛著,滿臉都不可置信,「師兄你住這裡?」

「廢話,不住這裡我哪來的鑰匙,進來坐坐?」李道士頭也不回的道。

苗三四望瞭望府邸,又看了看道士的背影,說不出的滋味,最後化作討好的笑容,向前走了幾步,「這大包小包的,這種活以後還是讓師弟來幹吧。」

忙到半晚,這些家具貨什總算擺好,上上下下又掃了一遍,總算不復之前蛛網灰塵滿地的慘樣。

就著白天買來的燒雞和饅頭,李道士請麻三子吃了頓簡餐,這傢伙白天的確幫了不少的忙,不過也是別有企圖,吃飯時這傢伙探了他好幾次口風,似乎是想像小時候一樣,跟著道士混,他知道跟自己這些人相比,面前的這位可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道士卻是自有打算,「……小桿子啊,你讓我跟你一塊拉活,想法是不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麼多的假貨,人家怎麼就知道咱們是有本領的,咱青城派可是杏花樓名妓的身價,怎麼能去做幾十文錢的私窯子的事,道爺要是主動去拉活兒,格調一低,價格再也就漲不上來,名人效應懂不懂,養望懂不懂?」

苗三四不明則厲,只覺的多年不見,這『師兄』變的越發厲害了,連忙道:「那師兄認為我們該怎麼辦?」

李道士摸了摸下巴,「你且等著,我得先做幾件大事!」

送走了苗三四之後,李道士伸了個懶腰,飯要一口一口吃,銀子要一斤一斤的賺,洗個澡先。

「丑娘,水燒開了沒?道爺要洗澡了!」

「開了!」道士一回頭,就見丑娘兩隻小手抱著比身子還高口木桶,每一步踩踏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響,真是個怪力蘿莉。

道士剛準備探探水溫,心裡還有些奇怪,怎麼這水面上還冒著氣泡,在萬分之一刻間,手掌停在了水面上。

深吸了幾口氣,把額頭上的青筋再憋回去,一字一句的問:「道爺剛才叫你幹啥了?」

「把水燒開啊,」丑娘呆呆道。

「燒開水是為啥?」

「洗澡啊。」

「所以說,你就打算讓道爺用滾開水洗澡?」

「是啊!」丑娘理直氣壯。

「姐,我叫你姐了!吃點豬腦,補點大腦,聽話聽音啊!」李道士強忍著把她揍一頓的衝動,最終化做唉聲嘆氣,看來九年義務教育的確是有必要的,回頭就給她補課,最起碼得懂些生活常識,洗澡時水要兌冷。

「算了,洗澡,來來,正好幫我搓背。」

丑娘趕緊搖搖頭,用害羞的語氣道:「書上說過,男女授受不親。」

「書上還有一句知道不。」

「什麼?」

「蘿莉不算在內!」

最終丑娘還是跑了,以前咋沒見過這姑娘這麼膽小的,剛帶下山那陣子,啥都不會,換衣服洗澡不都是自個兒幫的,現在怎麼還保持距離了,李道士居然有一種兒大不由娘的感覺,好生古怪。

「不過也好,反正今個兒要做晚課,正好淨身淨體。」

道家在制符、施法、修煉、祭神之時,講究五淨,淨身、淨口、淨心、淨壇、淨宅,這可不是簡單的搓澡擦背、打掃衛生,而是涉及到冥冥之中,道家天地人的運轉,以前天天荒郊野外的,沒有條件也就算了,如今有條件了,自然得按規矩辦事,據不完全科學統計,這容易增加頓悟和修為精進的幾率。

而且五淨術分別對應著一道咒術,道士在當初爆了虞山鬼母之後,《天青寶冊》中推演出的法咒中便有其一——淨身咒!

夜晚的風喧囂的緊,賈府在滿門抄斬之後,每個夜裡都分外的陰森,常有怪異的動靜,若非如此,道士也不會以區區四百兩銀子就買下了這座上等宅邸。

無法形容那種聲音,也不知是怎麼發出來的,好似夜貓子低叫,又如同摩擦的腳步,一點一滴,撩動著你的神經;與此同時,道士所在的房間牆外忽然爬滿了黑黑的、像是樹枝也似的怪異玩意,已快蔓延到窗戶角了。

而道士的唸咒聲也在這時響起,「太玄神水,五行之初。生能浴物,洗新除故。渴飲養命,死苦難遇。若非大慈,何能救度。潔滌朽骸,願登仙路。」

浴水止沸,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了溫度,不足幾息,淡淡的無味香散出,彷彿青竹白雲、雲藹之味;佛家燒檀香,道家燒八味香,何為八味香:道香,德香,無為香,清靜香,自然香,妙洞真香,靈寶慧香,超三界香,此乃自然香,聞之通體舒泰,有提精醒氣之妙用。

屋外的異物緩緩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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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大蟲

     「神筆最靈,二炁合併。天神與我,大仙衛形。辟除萬病,使我長生。符筆一掃,民得安寧。急急如律令。」

隨著祝筆咒輕吟,道士睜眼、掩袖、落筆,從鎮妖符開始、火烏鴉符、開道符、六丁六甲封印符、金光護體符,一一成形,旁邊堆了一疊裁好的紙張,紙是上好的宣紙,墨是松煙墨,筆走龍蛇間,十張符中至少有八張成了形,光芒一閃,復又暗淡。

制符必須用黃表紙或硃砂紙,因為只有此二紙能上達天聽,而宣紙只能成符,不能留形,所以就算是符成,也是廢紙一張,無『無符法之神』,但這玩意用來練筆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消耗的陰陽氣較少,所以昨天李道士買了一大疊,就是專門用來鍛鍊的。

結果畫了近兩百道符,成了足有一百五十道,相較於剛穿越時菜雞的水準,無疑進步飛快,筆下的功夫倒是其次,這玩意只要認真練,總是能練出來的,更重要的是道行和封證,前者是實力,後者是背景,青城派到底也是在天庭掛號的,法印可不是哪門哪派都能有的,隨著他本領精進,發揮的作用也就越大,所以道士可以正式宣佈,自家終於可以由『初出茅廬』升級到『略有小成』了。

「僅僅一年,就算是現今三大派的同行,也不一定有道爺我爬的快吧,這就是水平,」李道士傲嬌了下,隨即揉了揉腰,呲牙咧嘴,昨天做晚課的時候,順道也把火龍老道傳下的《火山灶鼎》給練了練,這道功法與他所接觸過的任何法門都不同,居然是練體的本事。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銅兮、肉身為爐』,這是此法的開篇總綱,按照上面的描述,此法由淺入深,可以溫肌肉、充皮膚、通津血、強筋骨、利關竅,如此才能達成最後修煉三味真火的條件,這聽起來倒也不錯,就算練不成也可以當作給體質加點,但是問題是道士昨天練了半晚,只感到腰酸脖子疼,渾身發熱,腦門發燙,跟腎虧了似的,師傅老頭不在,練沒練岔都不曉得,所以道士很糾結。

『算了,想太多也沒用,先練了再說吧,沒道理沒毛驢子都能練出來,自家難道還比不上一頭畜生?』

李道士暗想,剛推開門,就見一團黑影從窗沿上翻出,剛剛所在的地方留下好幾張蛛網,餘光所見,那黑影大概有石子大小,腿腳密集,就好似大號的蜘蛛,所以說——蠅虎子?

蠅虎子者,蛛者異形,為妖氣所喜,好群居——《神機鬼藏》

這玩意充其量應該屬於半妖半生物,沒多少殺傷力,相傳在唐朝宮廷之中,每逢七巧節,宮女們祭星乞巧,就會用小盒子抓捕這種蜘蛛,把它關上一夜,最後通過所織蛛網的形狀和複雜程度來推測來年的姻緣,是當時的一種風俗,楊貴妃就曾玩過。

但是這種生物不是一般喜歡生存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大白天的就冒出頭,定然又是這房子的古怪之處。

道士不是眼瞎,他自然也看出這一點,只是一來世間妖祟千千萬,不是每一種都是吃葷的,他又不搞種族歧視,妖魔鬼怪只要別來惹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二來他忙著賺錢餬口,正事不解決就想著找人麻煩,那是二貨干的事,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的那位,老家都被抄了,所以壞榜樣可不能亂學。

跟丑娘吃過早飯後,打發這小娘去看書,自個出門繼續打探行情,可是正如苗三四所說,這年頭,算命的看卦的已經爛大街了,如果不玩點新意出來,根本就賺不到什麼,而且出名也不是那麼簡單,法子倒是想了幾個,但都不靠譜,比如說今年夏日太早,才剛剛到三月份,已是驕陽如火、赤日炎炎,官府早已在徵召人開壇祈雨,若是能招來大雨,那這名聲可就瞬間爆炸,可是道士一沒這道行,二沒這符術,按照師傅老頭的說法,想要祈雨召風,最起碼也得是三魂七魄鎮了大半的水準,與他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又或者聽說洛都附近的洛水有條白龍,若是能把它斬了名氣也必然『噌噌』的漲,當年魏徵老兒若不是斬了涇河龍王,名頭在後世也不會那麼廣,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為後人所知的不就是他和看大門的那兩位麼;不過且不說干不干的過那條龍,就算干的過,萬一四海龍族找上門來怎麼辦?哪吒這個官二代都被拆骨扒皮,更何況是他,挫骨揚灰都是輕的。

還有幾個想法都是如此,不是難度太大,就是對手背景太厚,就沒一個好過的副本,果然是第一桶金難賺啊,道士有些感慨,要不,真跟苗三四出去拉活?這主意只在腦海一轉就被拋棄,不到萬不得已,他真不願意自降身價,完全沒有前途啊;正這麼想著,不知不覺間就溜躂到了朱雀大道上,前方忽然傳來動靜,不知是誰吆喝了一句,「大蟲來了——」

『咣當』『咣當』『咣當』,街道兩側的酒樓、食店、果子脯、裁縫鋪、魚店、肉鋪一個接著一個關起了門,路人都在亂竄,「快躲,大蟲被放出來了!」

『古代也有城管?』道士納悶的想,猶豫了下,竄到一個角落裡,片刻過後,走出個青紋臉大漢,身著囚衣,一臉的橫肉,面似惡鬼,身似熊羆,一步一橫,螃蟹似的走著,路過一家肉鋪,提起醋缽大的拳頭,一拳砸開窗戶,對著顫顫發抖的老闆道:「你豹子爺新出獄,借你兩斤肉耍耍,」隨即扯下好大塊豬腿,抗在肩上,手掌舔了舔油,滿臉的猙獰。

「我擦,古代混混這麼囂張?」李道士納悶的想,不是都說這洛都權貴多如狗,官員滿地走嘛,看這架勢,沒一人能收拾的了他?

零亂的腳步聲響起,十來個捕快從街道一側竄了出來,領頭的還是個熟人,刁難過自個兒的城門官。

「青豹子,才出了監牢,莫要惹是生非!」

那大漢摸了摸烏杈也似的亂發,不退反進,不怕反凶,一把把城門官撈了起來,吼道:「你卻是跟老子說說,哪一點惹是生非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心你爺爺捏斷你幾根骨頭。」

這傢伙是真有氣力,兩百來斤的人,硬是毫不費力的單手舉起,而城門官更是憋的臉色通紅,有轉青的趨勢;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旁邊十來個同行七手八腳的拉扯下,終於把他救了下來。

「豹哥息怒,咱們也是奉了長官命令,不得不來。」

「對對,以青豹子的威名,怎麼會做出欺行霸市的舉動來。」

「豹子哥不愧是咱洛都第一好漢,不不,江南第一等漢子!」

道士更加奇怪,向來只有民怕官,什麼時候變的官怕民了,就算是真正的江湖人,碰上奉命捉拿的捕快衙役,也只有抱頭鼠竄的份,打是打的過,但一打就要出事了,襲官的罪名可不小。

城門官彎腰咳嗽了好一番,被捏住脖子的那一刻,頭腦裡簡直一片空白,自個兒怎麼又接了這麼個倒霉見鬼的任務,唉,真是要人命的毛病!心裡這般想,但面色不變,他到底還算穩重,勉強直起身道:「朱豹子,才從監牢裡出來,還是趕緊回家的為好,妻兒正等著你呢,莫要再弄出人命了,不然宗人府也護不了你。」

「宗人府算個鳥球,若是你爺爺願意,你真以為那幾塊破銅爛鐵能攔的住?」醜惡大漢『呸』了聲,這口濃痰正中對方的褲腳。

城門官深吸了口氣,忍住怒氣道:「府試再即,大人特意讓我提醒你,莫要在這個關口鬧市,不然就是潑天大禍,就算你再耐打,鍘刀落下,你還能長個鐵脖子不成?」

「嘿,威脅老子,」醜惡大漢搖了搖腦袋,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忽然道「不如咱們打一個賭如何,若是你家爺爺輸了,在這書呆子考試的關口,咱保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未出嫁的娘們似的。」

「那若是我們輸了呢?」有人忍不住問。

「就賭你們這個月的月俸,三兩還是二兩來著。」

「怎麼個賭法?」

「要是玩骰子打牌九,那是爺爺欺負你們,就玩個最簡單的,比手勁,爺爺出一條膀子,你們上幾個人都行,只要能扳的過我,那就算你贏,如何?你們十五個人,總不會怕爺爺一個吧。」

李道士頓時我了艹,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他可是跟最頂尖的江湖人一起待過,哪怕是麻駝子、半仙老者、馬老爺子這些武行的頂尖好手,單論氣力也就七八百斤左右,撐死不過千斤,而這已是人體潛能開發到極限的成果了,但就是這些人物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夠在十幾個的合力下拚得過,這完全不講究技巧,單是耍蠻力啊。

然而眼前的場景讓道士大開眼界,對方跑馬似的胳膊硬是擠出了九個肉疙瘩,施瓦辛格都比不了,而眼前的十幾位捕快衙役推的推,拉的拉,扯的扯,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了,對方卻紋絲不動,大概是嫌弄的久了,猙獰的一笑:「都躺下吧!」

腥風頓起,這些捕快頓時如滾地葫蘆也似的,紛紛倒地,十五個精壯漢子,硬是扒拉不住這位猛男,這傢伙難道是天庭力士轉世投胎嗎?道士嚥了口吐沫,忽然看到了這傢伙的背面,似乎有大片的紋身。

「今個兒是十五,爺爺有事,不耐煩與你們這些廝鳥扯淡,都滾蛋去!」

看著這傢伙遠去的背影,道士眼珠子眨了眨,忽然想出了個主意。

「什麼,你想約那朱豹子明日在菜市口做上一場?」苗三四聽了這個主意後,目瞪口呆。

「嗯,不僅如此,我要你把這消息傳遍城內所有的酒樓、客棧、妓院、店面兒,聲勢鬧的越大越好,放心,不讓你白忙活,三兩銀子的啟動資金怎麼樣?」

「不是,師兄,你不知道這傢伙有多厲害,衙門的紅頭棍,足足打斷了四根,那朱豹子屁事沒有。」

「皮糙肉厚,力大無窮麼,放心,道爺我最擅長對付這種肉盾對手,」李道士自信滿滿。

「可不僅如此,我聽隔壁店面的吳瞎子說,那位朱豹子可是有神通的,他曾見過這傢伙每到朔望日,便會買上一些大香和乳糜,有一次送貨上門時,甚至還看到他那妻子居然在燒香跪拜他,你說這、這——怎像是常人所為。」

李道士摸了摸下巴,嘖嘖道:「我就是猜出對方是個什麼東西,才會故意找事的,這可是刷聲望的最好人選;不過我還有點事想不明白,這傢伙說到底也只是個街邊的青皮,官府要是真要下手,怎麼會收拾不了他呢。」

「您可別忘了,對方姓朱。」

李道士恍然,「哦,國姓爺啊,」恰巧,皇帝老兒也姓朱,不過本朝也傳承了近兩百年,這姓朱的沒有幾十萬,也有十幾萬了,就算是皇室也養不起這麼多的閒人,五服以內的還算照看著,其他的朱姓也就任其自生自滅了,不過有了這層皮罩著,官府也不敢下黑手,長安有個宗人府,這裡可也有個宗人府呢。

「放心,咱可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不過以防萬一,你先告訴我,那傢伙平常在哪裡吃飯,有什麼個人愛好……」

與此同時,朱豹子露著上半身坐在小凳上,他那妻子白氏正用乳糜擦拭著後背,令人驚訝的是,這乳糜似乎緩緩滲透進了肉裡,彷彿是被他背上那那幅神像給吞掉了似的。

「上香,」朱豹子沉著臉道,他那荊妻白氏畏懼的看了他一眼,點起三根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面前那青口白牙、高髻巨手的神像更是栩栩如生,完全不像是紋上去的。

「老子就是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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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星宿

     「豹子哥,豹子哥,出事了,啊!是白嫂子,」一大早,幾個潑皮就大呼小叫的闖了進來,卻只見得白氏在院中洗菜,頓時大眼瞪小眼,「哥哥呢?」

白氏搖了搖頭,身著粗布麻衣,看上去十分愁苦,「大晚上的就不見人影,聽說有人湊份子請他飲酒。」

「哦,原來是去杏花樓聽小曲了,」其中一潑皮怪笑幾聲,隨即被旁邊人推了下,「嫂子面前,說的甚胡話,那個,大哥若是回來,就請知會一聲,現在市面上都在傳,有人向豹子哥下了拜帖!」

而在另一邊,杏花樓的三樓翻了十幾張桌子,壞了七八個凳子,好幾個衣不遮體的粉姐兒正畏縮的躲在牆角,老鴇急的團團轉,臉上厚厚的粉都花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杏花樓的後院,兩個人正在竊竊私語——

「這巴豆汁的效果不怎麼樣嘛,那朱豹子依舊活蹦亂跳的。」

「我可是下了三倍的藥量,他不倒我有甚辦法,說好的二兩銀子,三四你不會賴賬吧,我可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在幫你。」少年道,經常不由自主的彎腰屈膝,這是職業習慣,很顯然啊,他是這家妓院的龜奴。

「放心,你在這妓院打雜能賺多少,而且就算有客人的打賞也會被那些護院剝削,撐死了百多文錢,這都能抵你一年的工錢了;再說了,菜做壞了是廚子的事,跟你有何關係,」苗三四安慰道。

「有道理,我從後院裡翻過來的,沒人注意的到;不過四兒,你真的不怕得罪那頭大蟲?」

「我師兄跟我說過一句話,想要賺多大的銀錢,就得做多大的事,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而他們口中的師兄,如今正在賈府裡研磨製符,不過所制的符很是奇怪,不是缺了個角,就是少了個橫豎,這種符有個統稱——半成品。

若非道行高深,道士這職業的即戰力其實並不強,畢竟制符要時間,開壇做法要時間,妖魔鬼怪可不會跟玩RPG似的,你一回合,我一回合,早把你開膛破肚了,其實以道士剛穿過來時的菜鳥水準,能撐到現在還不缺胳膊少腿,得到的五十年桃木符起了大用,但是這玩意早已用光,現在只能靠真本事硬功夫了。

不過以李道爺的智商,怎麼會不知道自個兒的弱點,早有了應對辦法,符的幾個大項,符頭、符竅、符膽是不能亂動的,因為這對應著天罡地煞,具有溝通天地自然或是歷代祖師的效用,屬於核心技術,但是其他幾個部位就可沒那多講究了,所以他可以先把什麼天柱、捆仙繩、符台等玩意先制好,少說能節省兩三秒的時間,可不要小看它,等到了關鍵時刻,完全可以保命的。

「鎮妖符就算了,趁著時候還早,金光護體符再來個兩道,道爺這麼漂亮的臉蛋,可不能被那個傻大個給拍花了。」李道士嘀咕,剛一轉身,就見一道黑影站在後方。

「唉呀媽呀,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李道士捂著心臟,沒好氣的對司馬追兇道,這傢伙最近神出鬼沒的,白天見不到人影,晚上見不著鬼影。

「聽說你最近幹的好大事,」司馬追兇沙啞著嗓音問。

「開發市場啊老兄,要不你在六扇門給道爺做做宣傳,給你們團購九折怎樣?」

「你很缺錢嗎?」

「廢話,道爺一家十一口子,丑娘一個人的胃口就抵的上十個壯漢,我不努力賺錢行嗎?哪像是你們這些披官皮的,想上班上班,想翹班翹班,道爺就討厭你們這種吃乾飯不干事的;話又說回來,你們六扇門福利待遇咋樣,還招人不?憑你鬼捕的名頭,能不能把我弄進編制裡?就是那種拿錢不干活的好差事,別忘了,道爺可是救過你的命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懂不懂?」

鬼捕抽了抽嘴角,「六扇門收人標準有三,三代以內家世清白、善拳腳棍棒、悍不畏死者。」

貌似自家一條都達不到啊,李道士頓時色變,「你小子最近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這伙食住宿費是不是得算一算了?名氣大就能白吃白住啊!惹急了我到府衙敲鳴冤鼓你信不信!」

鬼捕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他逮捕過許多兇犯巨害、貪官污吏,奸詐者有之,皮厚者有之,但是像對面這般,徹底不要臉皮的還真是從未見過。

「但是,」李道士語氣一轉,「道爺不是不講理的人,我馬上跟人約架,你要是幫忙鎮場子的話,伙食費的事就這麼算了,怎樣?夠給面了吧。」

「……」

門一下子被打開,苗三四急匆匆的道:「師兄,你要的玩意我給你弄到了,不過這玩意向來是咱們的剋星,你確定要用?」

李道士接過那個木塞小瓶,晃了晃,「是誰的剋星還不一定呢。」

菜市口平常就人山人海,如今更加熱鬧,平日裡橫行霸道,欺行霸市的青豹子居然收到了拜帖,據說這貼上指名道姓,要求這大蟲守些規矩,不然就將遭滅頂之災,落款的是青城道長,而且上面還寫到,若有異意的話,可於今日至菜市口相候。

青豹子是什麼人物,那可是洛都街面上的一霸,講的就是面子,要的就是風光,討錢賣打的人物,什麼都能輸,就是氣勢不能輸,輸了就什麼就沒有了。

十人傳百人,百人傳千人,以往被欺負的、結仇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不請自來的,紛紛把這事鼓噪起來,山頂風光的確好,但是一旦出事,梯子一卸,就把你架在上面火燒火烤,誰讓你冒頭的。

正主兒來了,一頂小方轎在眾人的矚目中,緩緩的停在了菜市口,窗簾被掀起一角,手掌張開,露出十枚銅錢,猶豫了下,又加了兩枚,這是跟轎伕講好的,等打完收工後,還得再把他拉回去,走路多掉價,要的就是這種高人范兒。

這轎子是李道士花最後的三貫錢租下的,還特意修繕了翻,前後左右的簾子不是織了八卦,就是印了太極,總之是怎麼騷包怎麼弄,讓人一眼就看出,這裡面坐的是個大人物,像是星宿老怪、鄧王爺、東方不敗這些boss級人物出場時都要駕個轎子,為何?要的就是這種格調、氣質,氣質懂不!

不過這年頭氣質也是要花錢的,道士的錢包正式告罄,如果這次名頭打不響,他就只好灰溜溜的跟著苗三四後面接散活了,沒辦法,花魁的氣質再好,接不了嫖客也是餓死的局面。

而在轎子內,幕後boss差點沒被悶死,「娘的,這布加的太厚了,完全密不透風,早知道就開幾個洞了,只是填個八卦圖而已,硬是加了層布,裁縫鋪的老太婆你真是個奸商,他娘的,朱豹子怎麼還不來,熱死人了!」天氣本就炎熱,更何況轎內密不透風,就跟個蒸籠似的,道士若非顧忌著出場時的形象問題,早就光膀子了。

而在外人看來,這轎子陰沉沉的,幾乎看不到人影,陰陽圖、八卦形、四象獸、水火陣,遍佈整個轎面,算卦算命的滿大街,但還沒見過格調這麼高的!難道真是有本事?

等了足有半個時辰,另一位主角姍姍來遲,朱豹子喝了半宿,拉了半宿,腳步微微有些輕浮,但配合著他那凶悍的表情、誇張的身形,街面上幾乎無人敢直視,這傢伙倒也乾脆,二話不說,蒲扇大手徑直往轎子裡撈去,很顯然想要三下五除二,幹掉眼前這個傢伙。

好在李道士早有準備,黑筆著墨,唰唰幾下填滿了之前的半成品,「金光大力神,聞召降真靈。口吐三昧火,金光燦燦明。一道化千片,四面結金城。炎炎火焰逼,火焰鍛鬼神,天光護吾體,妖魅化為塵,媽咪媽咪哄!」

肉眼難見的光芒從轎子中升起,在週遭化作一道金甲大神,身高體大,氣勢威嚴,朱豹子好似撞到了無形的屏障,『撲通』一聲,屁股跌坐在地面上,摔了個大馬趴。

場面一時間安靜,在眾人的眼中,朱豹子腳步一個踉蹌,好似自個兒就摔了個大馬趴,這是運氣不好,還是轎子裡的道士在施展術法?

有人說過,勇氣在經脈中,發怒時臉色發青,勇氣在筋骨中,發怒時臉色發白,勇氣在血脈裡,發怒時臉色變紅,而朱豹子的醜臉卻跟鍋底般,『噌』的站起,臉肉橫鋪,青筋倒起,醋缽拳頭向著小轎便打,連門帶窗一個不落,在場的只見得拳影紛飛,『乒乒乓乓』的聲響不絕,而在道士的眼中,金光符所化的神像被揍的不是多一個洞,就是缺一個角,金光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要奔潰。

『靠,人形挖掘機啊!』李道士暗罵一聲,連忙將第二道金光符張開,護住左右,這轎子要是被拆了,自己賣屁股都賠不起,不過兩道中乘符施出,體內的陰陽氣也減了四成,每一道中乘符的消耗,都是下乘符的十倍,這傢伙比想像中的還要難纏。

打的興起,朱豹子乾脆裸了上半身,露出一團又一團肉疙瘩,除了背上的那尊神像,還有蟾、蠍、蟾蜍之類,古代的紋身是用印先雕成各種物狀,再塗上石墨,用力的一壓,精細的很。

混混,古時叫遊俠,如今稱青皮,未來叫活鬧鬼、場子爺,都是下九門的職業,這紋身刻印一般來說都是唬人的本事,打架前這麼一脫,對手先就祛了三分;但朱豹子卻是個例外,他每晚做夢時,自個兒飄飄的上了天,化作抬手舉天的神像,這夢做的久了,記憶也清晰起來,便特意請名家紋了這一副,從此以後,精力充沛的不可思議,而他朱豹子也成了人們口中的豹子爺。

正打的暢快間,忽聽得轎內傳出「五氣合一,鎮妖除魔」,隨即一道閃著電光的手掌探了出來,頓時叫了聲「來的好!」老拳迎了過去,『噼啪』聲電流亂竄,朱豹子身子一僵,渾身又酥又麻,若不是後背神像穿來一股熱流,險些就暈了過去。

『這裝神弄鬼的傢伙果然有些門道。』

他是這般想,李道士則是整個身子都撞在轎面上,右手無力的垂拉著,痛的眼酸嘴麻,打一拳就脫腕,這傢伙是魔鬼肌肉人嗎?而且五雷掌除了鎮妖驅魔外,還附帶了高壓電的效果,結果對方屁事沒有,星宿下凡就這麼掛B?

沒錯,道士早已猜的出,這傢伙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而且很有可能是東七宿中的箕水豹,不然單單一副紋身,怎麼會造成『神打』的效果,槍棍不入,油鍋難傷,除了星光護佑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了。

亂世龍蛇並起,必出豪傑,而這豪傑之所以天生異秉,往往就是天上的新宿所化,或為將,或為賊,多能鬧出一番動靜,運道再好些,聚眾成兵,佔地為王都未可知;但若是這星宿下凡時天下處於太平之世,那可就尷尬了,因為天下太平,必然文氣盛,武氣降,英雄無用武之地,堂堂箕水豹也只能做個青皮。

道士本還想制一道開道符去晃對方眼珠,伺機偷襲,結果計畫不如變化,手居然受傷了,還是用筆的右手,他可不是左撇子;突然發現本來穩當的局面有些不妙。

『你娘的,幸好道爺我不是吃乾飯的!』

道士乾脆的翻身打滾,從轎子了跳了出來,而朱豹子見狀,低吼一聲,復又撲上,不過道士左足正,右足歪,居然詭異的一個轉身,躲開了他的熊撲。

朱豹子要會半點拳腳功夫,憑藉這身板,挨揍保準是道士,但是他只會一股蠻力,而道士的大禹辟虎狼步最善捕捉氣機,卻是他的剋星,任他拳打腳踢,卻也沾不了身。

這傢伙雖是星宿轉世,到底也是肉體凡胎,昨夜又拉了半宿,終於腳步開始虛浮起來,道士哪還不見機,連忙繞到他身後,將瓶口打開,一團腥血潑在了對方的背上。

施法有四忌,避穢氣,避孕婦,避五葷,避黑狗血,非道士自專,大眾適用。

狗血一噴,朱豹子如遭大創,十成精神萎靡了八成,五雷掌連招,壯漢倒地,打完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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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看煞

     「嗷嗷嗷,疼,你丫輕點,再輕點,道爺是比你帥,但這都是爹生娘養的,你不能趁機打擊報復啊!」賈府內,李道士殺豬也似的慘叫,司馬追兇正在給他校骨。

「這是六扇門內部的秘製金瘡,敷上後十五天就能養好,但要把腕骨摸正,不然骨骼接合時保準會長歪,你治還是不治?」司馬追兇不耐道,從來只有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只有這傢伙例外,白吃白喝還嫌人這不好那太差。

「我靠,你這是什麼態度,道爺我是現在是傷員,傷員懂不,你要關心我,愛護我,容忍我,欺負一個殘疾人你驕傲啊!」道士又轉過頭,對著旁邊撅著嘴的小姑娘道:「還有你,道爺我辛辛苦苦養家餬口,你丫的不僅不支持,還跟我生悶氣,有什麼好氣的,不就是沒帶你去嘛,告訴你,你這態度叫做不敬老,回頭打你屁股信不信?」

丑娘頓時羞紅了臉,結結巴巴道:「帶我去,我可以幫忙的。」

「你可拉倒吧,道爺我約架還帶個未成年少女,別人沒被打死也笑死了,我青城派虐待童工的事兒要是傳了出去,以後還這麼招人?想不想把門派發揚光大了!」

正說道著,「師兄我來看你了!」苗三四在門口喊了聲,隨即提著大包小包的走了進來。

「這是李家莊的紅綢、還有兩隻大雁、三瓶滎陽土窯春,呵!還有一大包棗子、桂仁、蓮子、蜜餞……」

「等等等等,」李道士打斷了對方,「你居然會來送禮,難道今個兒是乾坤倒轉、日月齊輝了?」

苗三四頓時憤憤然,「師兄你看不起我!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麼小氣的人嗎?」

「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覺的以你的身價,買這些東西有那麼一丟丟的不足,說吧,收了幾家的禮?」

「嘿嘿,還是師兄瞭解我,一共是四家,那些個地主豪紳家的下人,以往看人都是聳拉眼皮的,現在跟我是談笑風生,可多虧了師兄的名聲。」

李道士滿意的點了點頭,在他的心中,道士這職業就跟古代的花魁,現代的明星差不多,名氣的大小直接跟收入成正比,但無論是走穴還是拉活,怎麼著也得有個經紀人談出場費,不然多掉價,哥也是文藝工作者好伐!而苗三四地頭熟、有人脈、熟悉業內情況,有道士從業經驗,是個相當合適的人選。

「現在外面都是怎麼傳的?」

「嘿!師兄,你可不知道,現在外面人都把你說神了,什麼『菜市口,斷頭處,青城道長收妖地,道行深,法力廣,開符施法煉豹精,』聽聽這話,咱青城派的名頭如今可是傳遍大街小巷。」

誰知李道士反倒是唉聲嘆氣:「太他娘的可惜了,多好的炒作機會,要是再有些本錢,道爺我肯定請些說書人把這事編成話本,再招些吹拉彈唱的,最後雇一大堆叫花子要飯到咱賈府來送塊牌匾,上書四個大字——『為民除害』!」

「嘖嘖,這要是再炒一炒,說不定道爺就徹底火了,浪費啊。」

「這——」苗三四目瞪口呆,只覺的三觀被刷,原來黃瓜還可以這樣吃,漲姿勢了!

「這不大好吧,」旁邊的司馬追兇難得的開聲,大概也是被李道士的厚顏無恥給驚到了。

「你懂個毛線,這年頭,三分靠打拚,七分靠營銷,道爺我一沒傍大款,二沒富婆包,堂堂正正賺錢,正兒八經做人,你好意思用這種眼神看我!」

「……」

苗三四用一種佩服至極的眼神看著道士,彷彿在說,真不愧是我輩楷模。

「師兄,到目前為止,已有四家向咱們請咱做法事了,你聽一下——」

「城西黃員外,他在城外的莊子有大片田地被踩踏破壞,疑為野狐和黃鼠狼作祟,出價五兩銀子,外加兩缸稻米。」

「浙江布政使的三房小妾,她近來常做怪夢,據說有惡鬼要害她,請我們去做法消災,但她不希望此事有外人知曉,出的是兩根金簪子。」

「還有永寧伯的四公子,他聽人說錢塘縣鬧蛇災,正糾集了許多街面上的同行,想要斬蛇滅妖,雖說價錢最高,不過聽說這小伯爺不甚好相處,稍有不順,就動輒打罵,師兄你要考慮清楚,」

「第四家是府衙的巡檢……」

「等等,」李道士打斷了他的話,問:「全都是有風險的活,就沒有看風水、做喪事之類的輕鬆事?」

「對啊,師兄你覺的怪不?以往常的經驗來看,紅白事該是最多的。」

「哎呀,失策了,」李道士腦袋一轉就明白,雖說他現在的名頭是很大,但是草莽氣較重,朱豹子在外人看來到底是個地痞青皮,打敗他頂多說明武力值較高,所以說現在接的活都是偏打手方向的;開什麼玩笑,道爺到江南是來享福的,天天斗鬼驅妖,做玩命的活計,這跟當初窮游過來的時候有什麼區別?

「師兄,這活兒——」苗三四小心翼翼的問。

「你看我這手腕腫的跟豬蹄子似的,能接嗎?」李道士沒好氣的道,「拉其他活!」

道士跟苗三四約定好了,每接一次活兒,他拿兩成提成,有了利益的驅動,這傢伙格外的慇勤,不過兩天,就又蹦了過來。

「師兄,這一次接個好活兒!是去趙家巷除煞,十兩銀子的價位。」

「出煞,看風水麼,」李道士摸了摸下巴,「這玩意——」

「師兄,咱青城派有堪輿術嗎?」

「那必須的,師傅老頭什麼我沒學會,放心,明日就幫他們點煞破煞。」

待苗三四走後,李道士這才撓了撓頭,「那玩意就跟高等數學似的,誰能弄的懂。」

堪輿,又稱青囊術,堪為天道,輿為地道,從最早的《河圖》《洛書》到當今的《水龍經》《陰陽卷》,無不貫穿了道家的發展史,山、醫、卜、命、算,這『山』之一字便代表地形地物、山川水利、天象星學,而堪輿堪的就是這些玩意,幾乎可以說是無所不包。

不過這玩意太過玄乎,不是死記硬背就能弄明白的,道士學的太乙卜術——九卦三百五十六手,只能算是粗通,簡單的能算一算,正要碰上什麼複雜的狀況,那保準抓瞎,但是道士還是二話不說就接了,雖說他不會算,但是他會吹啊!

趙家巷位於城南葉子坊內,因城內的雜貨行、騾馬行、布市在此間附近,所以巷中所居的多為牙商,通俗點的說法——中間商,道士那拉風的小轎子晃晃悠悠的開進了巷子,李道士一本正經的走出來,轉頭道:「在這裡等著,回頭給你們雙倍的工錢。」

「好嘞,道爺您慢走,」兩個轎伕點頭哈腰,完全不知道對面的傢伙已是打腫臉充胖子,身上已是一文錢都沒有。

巷子是回字形結構,巷口兩顆朝門柳,家家戶戶連成排,坊主趙老漢早已侯著,連忙道:「是青城道長吧?我聽那苗道人說,他師兄是有大法力的。」

李道士不咸不淡的點了點頭,要的就是這個范兒,「說吧,此間出了何事?」

「實不相瞞,咱這趙家巷最近出了好幾件古怪事,就說這隔壁的孫家吧,他家的小兒子半月前得了風寒,這倒不算甚事,不過短短幾天,咱們巷裡有冒出了五個得風寒的,你說怪不怪。」

李道士掐了掐手指,默然不語,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趙老漢見之頓感心安,接著道:「還有啊,咱們巷中的大門和窗戶的地方,經常出現牆塊掉落的現狀,這又是何故?」

「剝皮煞。」

「嗯?道長這是何意——」

未等趙老漢弄明白,就聽得巷內右側第三戶門忽的打開,從中走出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氣勢洶洶的道:「阿爹,我說過,不要信這裝神弄鬼的道士,咱家的錢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胃部是不是不舒服?」

「你胡說什麼!」

「近來買賣做的不是很好吧。」

「你——」

「常與人發生口角吧。」

「蜈蚣煞、剝皮煞、擋門煞,三犬俱走,關於谷口。白者不勝,死於阪下,三煞合一,連腥帶污,道士講的是因緣,做的是正事,你不信,我不救,」李道士搖了搖頭,轉身便走,只留下了這對呆滯住的父子倆。

好半晌,趙老漢回頭就給了這兒子一巴掌,怒道:「我跟你說過,這位道長能收拾得了那青豹子,定然是有本事的,萬一真是有血光之災,你給我送終,還是我給你送終啊?」

猴腮男也愣住了,不僅僅是被抽了巴掌,而且對方說的話句句屬實,可他從未跟這人打過半句交道,而且別的不說,這買賣的賬目自個兒向來是貼身攜帶的,盈虧如何只有自己知道,別人絕對不知,這位、這位難道真的能看財運?

「唉唉,道長,別走,您別走啊,是小兒無知,他不懂的,你切莫跟他一般見識。」趙老漢回頭又惡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還不快給道長賠禮道歉!」

猴腮男是牙行中名聲最爛的人牙子,屬於能屈能伸,面厚心黑的角色,連忙道:「是小人沒見識,是小人沒見識,請道長念我無知,施法相助,回頭一定燒香供奉您老人家。」

「這錢若是你們家人出的,道士我便不管,但若是巷中百姓同出的——」

「自然是一起出的,一起出的!」趙老漢連忙道,心想幸虧自個有先見之明,用坊主的名頭強制大家花錢消災,現在看來還真是花對了。

李道士眯眼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本道就破例出一次手,畢竟是為了此地的百姓。」

語罷,他便讓人在巷子口擺出一張香案,香爐上插了三支香,拜了三拜,口中唸咒:「道由心生,心假香傳,香焚玉爐,心注仙願,天光威名,助我破煞,今臣關告,逕達九天,所啟所願,咸賜如言。」

話音一落,桌面上的筆墨紙硯同時抖了三抖,而道士開始揮毫制符,整套流程看的二人一愣一愣,只感覺充滿了神秘。

道士咒畢後,揮毫潑墨,連制了十幾道符,這才轉頭道:「把這些符貼在每一家的門上。」

趙老漢看不懂這鬼畫符一樣的圖案是何用意,但是卻覺得符中充滿了莫名的力量,貼完才道:「道長,這煞可破了嗎?」

「先點煞,再滅煞,這天光神符只能暫時鎮住煞氣,要想滅煞消災,非得找出煞源方可。」

李道士說完,時而閉目沉思,時而掐指連連,或是在某道牆上又點又戳,表現相當古怪,這番動靜也把巷中居民吸引了過來,都想知道請來的法師到底有沒有本領。

最終,道士開了口:「諸位可知何為三煞合一?」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兩眼茫然,大多都搖了搖頭。

「先說這擋門煞,趙家巷乃回字型,其外則有行當集市包裹,外圓內方,便是銅錢的字樣,在這洛都截了半道財運,所以說諸位大多都是小有身價,但買賣人應該知道,錢財無流通不轉,銀錢久置,便會蒙塵生灰,積鬱成煞,這本不是大事,因為煞氣向來散易聚難,但壞就壞在這門口兩顆柳樹上,柳者,留也,柳樹顯陰,這陰煞相連,堵門截戶,日光不進,諸位久居於此,是不是常有陰涼之感,冷風嗖嗖,遍體生寒。」

「道長說的對,我這老寒腿便是最好的證明!」趙老漢激動的道。

道士斜了對方一眼,又道:「再說這剝皮煞,柳為木,銅為金,木遇金生水,銅遇水成鏽,表像是門窗開裂,主家道衰敗,時運不暢。」

猴腮臉一驚,這不正對應這自家嗎?

「最後便是這蜈蚣煞,陰‧水生息,息則生氣,蜈蚣煞乃是氣煞,諸位在卯時和戌時,是不是常有聞到腥臊之氣,蜈蚣千足百爪,氣氣相傳,風寒無故而生,一傳十,十必傳更多。」

「三煞合一,非有破家滅門,刀斧之災,絕難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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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破煞

     此話一出,不僅是趙老漢父子慌了神,就連巷中的居民也都嘩然,這些人具是附近的商賈、牙郎,雖說不一定信鬼拜神,但大環境使然,心底都有那麼點苗頭;更關鍵的是,趙道士的卜算言語無一不真,無一不符,簡直就是神仙下凡,神仙說的話,能不對嗎?

「請道長救我們一命!」

「馬上破煞,小人們願意多加些銀錢,道長快些出手。」

「對對對,道長若是不救我們,咱們就跪下不起來了!」

李道士見鬧哄哄的一片,平靜的擺了擺手,「銀錢只是為了貧道生活所需,平地漲價的事有違天和,做不得真,既然來了,哪怕耗費數年功力,必定會把這三重煞給破了,但是你們得信貧道。」

「信信信,我們當然信了!」

「道長虛懷若谷,視金錢若糞土,真乃得道高人是也。」

「神仙要施法,大家都挪開地,別擠著。」

李道士目不斜視,走三步,停三步,拂塵一甩,掐的是四象指,東點青龍,南切白虎,西鎮朱雀,北挪玄武,三步之後,繼續拂塵一甩,彷彿前後左右皆是障礙。

約半柱香後,道士雙目大睜,長呼了口氣,道:「三煞氣已被我用太清真法攪動,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現在是時候洩煞了,貧道需要諸位的幫助。」

「道長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對,這可是為了咱們的身家性命著想。」

李道士點了點頭,道:「有道是眾人齊心,其利斷金,民怨若沸,甚至能震動九空,掀鼎開社稷,區區三重煞,定不在話下!」

「煞氣蒸騰,需傾洩口,不洩則傷人,柳者留也,諸位先給我劈了這二顆鬼門柳,和風送水,開龍點睛!」

巷中居民被道士這番話激的熱血沸騰,拿斧的拿斧、提鏟的提鏟,這兩顆門柳卻是倒了大黴,木屑紛飛,被四五個人圍成一圈狂砍。

「此木染了煞氣,諸位把它砍倒之後,必能見得異像……」

誰知不過盞茶的時間,『嘭嘭』兩聲,兩顆樹接連倒地,揚起大片的塵土,而人群大嘩,趙老漢顫抖著伸出手指,滿臉驚駭:「果不出道長所料,這兩顆柳樹早已被白蟻給蛀了個空!」

只見在樹根的橫截面多了個碗大的空洞,裡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蟲,這表面光鮮青嫩的迎門柳,沒想內裡已無了生機。

「道長真是神算!」

「真真神人!」

李道士乾咳兩聲,然後深吸了口氣,「此乃天意,陰氣已深入樹幹,積鬱成災,即將釀成大禍,也幸好貧道早來一步,不然神仙都救不得了。」

趙老漢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人越老越怕死,呸!若不是他的見識深遠,請來了得道高人,巷中居民可都要遭殃,這可真是做了大善事。

在這位李道長的驅使下,這些人開始了外人難以理解的行為,先是把各家東邊的牆壁去掉三尺,據道長所說,此乃為百節開道,升蜈蚣做飛龍,然後又仔細勘探一番,或是牆壁、或是拐角砸出數個開口,找工匠固定起小窗。

緊接著又讓人把街面仔細的打理一遍,再撒上點勅過的水,這叫淨地去災,中和煞氣。

最後挨家挨戶把糞桶和尿桶收集起來,準備在巷子中的某塊區域建個大型茅房,按照道長的解釋,此乃以毒攻毒,以穢制穢,雖說日後大小解不甚方便,但為了徹底鎮壓住三重煞,這都是值得的,甚至連名頭都想好了——公用茅房。

這一通忙活,就忙到了下午,不知是不是錯覺,趙家巷裡的居民分明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蓬勃氣氛,陽光灑下,就連呼吸也通暢了許多,這破煞竟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青城道長果真是個高人,我出了大把力,怎麼感覺到渾身舒泰,就連風寒都好了許多!」

「怪不得近來在糧行連點油水都撈不著,原來是中了剝皮煞,」糧行的夥計恍然大悟。

「回頭肯定要給這位法師供上長生牌匾,這簡直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李道士面皮不動,默默的做了個道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絲雲彩,後面『撲通』『撲通』的跪了一片,倒地葫蘆似的。

「起轎。」

「等等,道長,等等!」轎子剛抬起,那趙老漢連忙把兒子拉過來,左右看了看,躬腰遞過一個荷囊,裡面『叮叮噹噹』全是銀角子,粗粗數來不下十多兩。

按照三流歷史劇的說法,配角也好,主角也罷,無論在什麼場合消費,都是『啪』的一聲,兩個銀元寶,一條金塊,要的就是這種土豪范兒。

而在事實上,這是絕對扯淡的事兒,由於古代生產力低下,銅錢足夠做為常規貨幣,一頓上好的席面也頂多百來文,這十兩銀子足夠換一大麻袋了,你好意思用,人也找不開啊,所以就算去酒樓、青樓這等高檔消費場所,也得先去銀器店把銀錠剪開,這是生活常識,懂不?

所以,莫要小看了這十多兩,尋常農家三口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掙上這麼多。

「你這是何意?」轎內的嗓音依舊古井無波。

趙老漢嚥了口吐沫,狠狠瞪了一眼做不捨狀的小兒,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道:「道長救了巷子裡二十來口,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貧道說過,此行只為積累功德,銀錢滿足生活所需便可,你這般行為,把在下的師門教規置於何地,起轎。」

看著這轎子從巷口中轉開,趙老漢悵然若失,「沒想世間真有如此有德之士,是老漢我孤陋寡聞了。」

猴腮臉咂咂嘴:「不要最好,還給我家省錢。」

『啪』的一下,這傢伙後腦勺又挨了巴掌,其父怒其不爭:「你當老夫是為了自己嗎?你這蠢物干的都是沒子沒孫的行當,誰知道哪一天就有霉氣當頭,好不容易碰上了個高人能點風水、破煞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可惜這位青城道長人品高潔,出淤泥而不染,不願與我等為伍……」

「啊切!」李道士揉了揉鼻子,到底有些心疼,如果不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繼續加聲望,這十幾兩銀子其實也是不少啊。

「不過這逼裝了一天,居然還沒被裝破,道爺我真是個人才!」

什麼三重煞、什麼鬼門柳、什麼開風送煞,通通都是忽悠人的玩意;什麼是頂尖的騙術,就是不僅騙了你的錢,還騙了你的人,能讓你跪下來唱征服都心甘情願,這才是水準!

事實是這樣的,在道士答應去這趙家巷出煞後,就已開始前期的任務調查,出錢的主家是誰,一家幾口,職業如何,個性如何,可有疾病,最近是災是喜,人之所求說到底無非是那幾樣,財、運、壽、姻緣、子孫福、長者命。

古代人保密意識不強,或許是苗三四地頭蛇起了作用,很快,基本情況就已摸清,趙老漢年輕時是個給王府看大門的,老來精力不濟,加上一輩子兢兢業業,被貴人安排了坊主的肥缺,算是老有善終;兒子是牙行的管事,買兒賣女的角色,名聲向來不好,而且脾氣暴躁,吝嗇小氣,為人所不齒。

所以,李道士在猴腮臉出現之時,問的三個問題是早有準備的,這傢伙昨天才去藥鋪開的清熱暖胃的藥膏,自然知道是什麼出了毛病,惡脾氣不好發生口角的頻率自然高,至於為何財運不濟,道士還下了番功夫,人牙子的生意一般都是秋前冬後最為興盛,因為莊稼那時要麼剛下種,要麼就已被風雪打破,窮苦人家在這兩個階段是最容易破產的,尤其是今年大旱,按照道理來說,該是這些吃黑心飯的大賺特賺的時節。

但是道士據內幕消息得知,六扇門高級幹部司馬同志透漏出的朝廷內刊,本朝皇帝雖然崇佛信道,但還有一批耿直老臣在把持朝政,太傅王老大人十分重視此次旱情,不僅從各地調來大量米糧,嚴令戶部、兵部互相配合,保證災民不鬧不死,而且親自去河南坐鎮,嚴懲貪墨、剋扣,這場旱災遠比想像中的要輕,所以說,人牙子開不了張也是理所應當。

這只是開胃菜,真正的本事還是得是靈機應變、頭腦靈活才行,那趙老漢剛把情況說出口,李道士就明白了,這哪裡風水問題,分明是建築毛病,這趙家巷位於坊內,家家戶戶相連,密不透風,又因為防盜,圍牆砌的老高,自是見不得陽光;且城內好的地段早已被土豪富紳選了去,葉子坊地勢低窪,環境陰暗潮濕,在這裡住久了的確容易生病;而所謂的門窗裂開,牆塊掉落,此處濕氣程度這麼高,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這也是常識,只有古人會把它歸咎於風水、鬼神,拜託,人家檔次沒那麼low好吧。

至於風寒,李道士當時更是差點沒忍住翻白眼,三四月份的天氣,正是毛衣嫌熱,短袖嫌冷的時節,感個冒發個燒不要太正常吧。

而卯時和戌時,也就是早上五六點,晚上七八點,那正是古代人換尿桶,洗糞桶的時間,那味道能好聞嗎?

擋門煞、剝皮煞、蜈蚣煞,雖說風水書上的確有這幾個名詞,但絕對不是道士這般解釋的;所以說,不怕道士耍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道士忽悠起人來連自己都怕。

不過為什麼樹身會蛀白蟻,就真的是老天爺保佑,開張大吉了,道士本還準備用樹輪或其他什麼玩意忽悠的,奇異之處嘛,找找總是能找到的。

「不過道爺也算是良心價了,不僅指導你們二次裝修,開通風口,還指揮打掃衛生,建造廁所,改善環境,十兩銀子居然幹這麼多活,良心大的簡直不要不要,」道士差點都被自己感動了。

而道士的這番舉動卻也無意間得罪了某個真的下煞的同行——

「以木養蟲,白蟻吞心,好不容易在城內找著一片養蠱的地方,是誰把它給破了!本道絕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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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新型業務

     上聯:半打竹籤知生死,下聯,三兩銅板解宿命,橫批:卦之正宗。

兩幅對聯高高掛起,一條桌,一隻凳,這就是崑崙派白沙子的全部家當,崑崙派以前是個大派,在前朝還出了幾個國師,但有道是王朝更迭,時運興衰,誰都有點背的時候,但是崑崙派可不像是青城那樣,門內還有幾根硬骨頭,這頹勢一顯,就怎麼也止不住了,到最後分家的分家,跑路的跑路,把最後一點家當耗了個乾乾淨淨,門派師承誰還當回事啊。

白沙子十四歲上山,三十歲崑崙派倒閉,回到家裡安安心心娶了個婆姨,給人做長工,賣力氣;不過隨著崇佛信道的風氣漸起,這傢伙的主意又活泛了起來,貌似還是原來的行當有前途啊,搖身一變,正宗的崑崙派傳人閃亮登場。

前幾年生意的確不錯,算命也好,法事也罷,每一次總能賺個百來文,但是好景不長,隨著大量『同行』的擠壓,行情漸漸由賣方市場轉變為買方市場,接活的次數越來越少,賺的錢也由去杏花樓的檔次到勉強餬口,總之是各種不景氣,一想到這,白沙子與旁邊兩個同行忽視了一眼,同時哀聲嘆氣,日子不好過啊。

只是,他們沒的賺不代表別人沒的賺,只見在東邊的鋪子前,圍了好些各大家的傭人、管家、丫鬟,青城道長從不見客,而只有他的這個師弟苗道人有門路引見。

「別吵別吵,一個個來,咱師兄有沒有空還不一定呢。」

「什麼,李侍郎想要在請我師兄飲茶,不好意思,我師兄是恬淡的性子,不喜見外客。」

「余管家,哎!我都說過了,我師兄不接你家的活兒,為何?自然是有原因的,」苗三四不耐的擺擺手,就兩百文錢,你當是在打發叫花子啊。

目光無意間的一掃,頓時亮起,趕緊道:「今個兒就到這裡啊,大家散了,散了吧,有什麼情況我會向師兄反應的;哦對了,這是小道的嗯,名片,大家有什麼需求,儘管聯繫咱們。」

眾人詫異的接過這張木牌子,只見上面寫著——青城派苗仙長,可接風水破煞、看卦、算命、問診、定宅、喜喪事,價錢面議,另,降妖、除魔、收鬼等殺生事視情況而定,聯繫地址:朱雀大道與枴子口交接處,第五號攤位,(備註:本派自有得道高人,童叟無欺,假一罰十)

「小魚妹妹,讓你久等了,」苗三四腆著臉對面前的青衣小婢道。

「你啊,現在是轉運了,這麼多的生意,得賺多少錢啊,」小魚抬著著小圓臉,有些羨慕的語氣。

「那怎麼能說是生意呢,咱這是入世修真,造福眾生,俗了,妹妹這話就俗了,」苗三四聽話聽音,連忙把早已準備好的水粉盒塞到對方手上。

「哎呀,我這只是替我家夫人辦事,」小魚跺跺腳,看著是松花齋的牌子,笑容更甜,「你說你那個師兄靠不靠譜啊,若是出了紕漏,我可是要挨打的。」

「那哪能呢,青城道長的名號,你在大街小巷上聽聽,斗大蟲,鎮地煞,有多麼響亮;再說了,董夫人不是與通判夫人交好嘛,你問問她有沒有效果。」

「若不是事先打聽過,我也不敢讓我們夫人來啊,」婢女小魚嘀咕了句,「讓你師兄等著,我通知夫人下午去。」

「好嘞,小魚妹妹您慢走,」苗三四嬉皮笑臉,越來越有某人的風格。

苗三四搖頭晃腦的收攤回家,大把的銅錢踹口袋裡,渾然沒注意到,附近的同行那眼紅的眼神,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他娘的吃肉,兄弟們連口湯都喝不著,這就不像樣了。

「有位雷大仙曾經說過,只要有九天巽風,豬都能飛起來,雖說在皇帝老兒的身體力行下,咱們行當是越來越火爆了,但這競爭也越發激烈,我青城派要想這種環境中生存,必須要求新,求變。」

「又有位馬大神曾經說過,搶佔市場不如培育市場,打價格戰不如打技術戰、創意戰,這句話太對了,玩命的活兒咱可不能干。」

「所以說,現在還有沒被挖掘的市場嗎?哼哼,自然是有的,那就是廣大的婦女市場——」

「咳咳,話說道爺講的話你們有放在心上嗎?」李道士滿頭黑線,對面的司馬追兇正以一種看白痴的眼神望著他,丑娘倒是乖,兩眼露出崇拜的神色,就差沒拿個小本本記下了,不過以她的智商,道士不抱期望。

「哎,說這麼多都白說了,司馬你帶丑娘出去玩,道爺我要接客,過一個時辰再回來,瞪著我做什麼,天天吃道爺的住道爺的,讓你看會兒孩子怎麼了,再看,再看我去六扇門投訴你去!」

最終滿身陰沉的鬼捕極不情願的帶著丑娘出去遛彎,老實說,就連道士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傢伙還賴在這裡。

而且聯想到在小虞山時也是他把自己綁到陰殿,才發生後續那麼多狗屁倒灶的事,也逼的自己不得不抄傢伙拚命,總覺得這大事件的背後,有他不知道的因果關係。

不過這傢伙武力值高,而且近些日子情緒相當低沉,撩撥撩撥還好,真要逼問的話,老實說,怕被挨揍。

「道爺我是注定要賺大錢的人,可沒功夫計較雞毛蒜皮的事兒,」道士自我安慰,然後顛顛的去準備了,接下來的可是大客戶。

一炷香後——

「夫人,就是這裡。」

「小魚,還是算了吧,妾身這未亡人還是在家裡燒香拜佛,拋頭露面未免,未免……」溫軟濡濡的聲音從帷帽中傳出,垂下的皂紗直沒到脖頸,素衣青鞋,月白長袖,就這也擋不住對方豐腴的身段,鼓鼓的部位就算是縮著身子也依舊勾人眼球,旁邊都已有閒漢吹起了口哨,這美婦頓時又羞又燥,小腳一歪,差點摔了一跤。

「看什麼看,回去看你老娘,」小魚瞪大了圓目,叉著小腰,罵起人來毫不留情,這幾個閒漢面面相覷,可看對方衣著非富即貴,到底沒敢回聲,灰溜溜的跑了。

罵退附近的閒漢後,小魚又勸道:「夫人,不是小婢多嘴,您都快半個月沒出家門了,反正拜和尚也是拜,拜道士也是拜,聽說這個青城派的道士很靈的呢。」

這婦人看起來是個沒主見的,聽婢女這麼一說,也就默默的點了點頭。

小魚剛準備敲門,兩首銅門『嘎吱』一聲,無風自開。

「啊,」婦人倒退一步,捂著胸口,似是被嚇到了,而小魚往裡面瞧了瞧,古怪的一笑,「還算有點門道,夫人咱們進去吧。」

門內空空落落的,頂多算是干淨,但是賈府興盛時,裝點的假山怪石、亭台水榭通通沒了蹤跡,看的董夫人微微一嘆,勾起了幾絲惆悵。

「夫人怎麼了?」

「我以前隨夫君來過此地,那時候賈家小姐才剛剛及笄,最喜玩鬧,妾身還教過她繡工,沒想一轉眼已過了十年,這賈府也敗落了。」

「啊?我倒是聽人家傳言,這賈家人全家都是蓮花教的信徒……」小魚剛準備八卦,恰巧又拐了個彎,眼前一黑,差點撞上面前的人,卻聽對方道:「兩位,貧道等候多時了。」

「哎呦,你就不知道讓著點,等等,你就是苗三四的師兄,青城派的李道長?」小魚疑惑道,在她的想像中,那位道長該是個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的老人家,可眼前這位,唇紅齒白,青袍裹身,長巾鎖發,竟是個長相不俗的小白臉?

「貧道正是,」李道士微笑道,心中更是詫異,這姑娘顏值不錯啊,圓圓的包子臉還加分,至於旁邊的這位就更了不得了,按照他多年老司機的經驗,見馬非馬的眼術,這婦人絕對是個大美人。

而董夫人更是受驚,未過門的小姐,守制的寡婦,此二類人是最忌諱見陌生男人的,這可不是物慾橫流的兩千年後,單是世俗偏見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那個,夫人,裡邊請。」

董夫人遲疑的跟在身後,暗地裡卻拉了拉小魚的衣角,似是在說,這道長年齡也太小了些;可小魚早上才收了苗三四的賄賂,這個時候哪能反水,只得硬著頭皮道:「夫人莫急,這道士年齡不大,道行卻高,不如先聽一聽他說些什麼,真要說的不好,咱連錢也不給就走。」

三人進了廳房,這才發現裡面佈置與外面截然不同,窗明几淨,窗腳和門口放了好幾盆盆栽,而且地面事先用熏香熏過,格外的好聞,事先泡好的茶水正裊裊散著白氣。

「這是什麼?」小魚好奇的道,只見堂上擺了好幾件椅子不像椅子,胡凳不像胡凳的家具,外面用皮布包裹,裡面不知道填充了什麼玩意,背後還有靠墊,剛坐就陷下去了,軟軟綿綿的,比床還舒服。

「此乃養生椅,乃我道家秘製,能解勞養生,理氣通順。」

「呀,這還真有意思,夫人你坐坐看,」小魚驚喜道。

董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道:「道長,妾身想要拜神燒香,不知在哪裡方便。」

「夫人請跟我來。」

二人繞到後殿,香爐、蒲團、祭台、眾仙畫像,董夫人接過長香,恭謹的拜了三拜,然後跪在蒲團裡祈禱;道士手持拂塵,裝的一本正經的模樣,偶爾掃了眼對方的凹凸有致的身段,腦袋中回想起這女人的背景。

董氏,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之妻,因其夫死於赴任途中,便於洛都定居,董家又是山東望族,家產豐厚,屬於有錢有勢的名門貴婦,娶了她一生不用愁的類型;不過卻沒人敢打她的主意,無它,董夫人可是有當朝皇帝親自賜下的『貞節牌匾』,誰該冒天下之不韙。

然而在道士的眼裡,這位可是活生生的銀票啊,只要榜上她,道爺的賺錢大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李道士的節操還不至於掉到做小白臉的地步,不過賺女人錢可沒有什麼心裡障礙,他都想好了,近段時間的業務方向主攻女性市場,未來對付女性同胞的三大殺器,網購、美容、打扮,前者的話,除非青城派還沒改革前,那時候憑藉飛劍送貨,倒是能夠達到物流的速度,至於後者,李道士可未必有那些小姐夫人有經驗,再說了,當今的時尚和審美,道士還把摸不準。

至於美容養顏,那不就是養生麼,至於養生,那不是屬於咱道家的專攻方向嘛,那可就好辦了,面膜、按摩、足療、穴道按摩、推油,來一套做一套,打打殺殺的已成過去式了,道士彷彿看到光明的未來在等著自家。

而且他還有兩個得天獨厚的優勢,由於這個年代保守的風氣,女子是不能輕易和男人接觸的,只有兩個例外,和尚和道士,因為在人們的印象中,這二類不能算作男人,呸!是做為神職人員,被大眾所忽略的。

二者,李道士自詡小鮮肉,和他相比的同行不是歪瓜裂棗,就是七老八十,這顏值,最能吸引少婦小姐們消費,咦?怎麼感覺越說越像是KTV牛郎了?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董夫人已拜完起身,按照一般的流程,和尚或道士就會等著燒香人上貢,若是敬業一點的,解個簽先,然而李道士向來不走尋常路,只見他大走一步,道:「夫人,我看你近來臉色不大好。」

「嗯?」董夫人一陣恍惚,道:「道長是何意思?」

「夫人早起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口乾舌燥、面色發黃,就連皮膚都好似松弛掉,跟老嫗似的。」

女人嘛,無論寡婦還是小姑娘,凡是關於自家容貌問題,智商至少降上一個檔次,別說貞節牌坊了,處男褲衩都不好使,董夫人下意識的摸了摸帷帽中的光滑臉面,好像真是這樣艾。

「道長,這——」

「放心,貧道有個法子,保準能使夫人的臉色煥然一新,要不,咱們先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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