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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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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野人的地盤14

西格爾歪了歪腦袋,想要翻身可以沒有成功,於是珍妮特貼心地幫助他換了個姿勢。『讓大塊頭去當國王吧,我只要好好看著西格爾就行了。』小貓低垂著頭,驕傲的看著烏賊身上的傷口。『那是為了找我,以及為我報仇才受的傷,真是英勇。』她很滿意西格爾的表現,認為這才是真正敢負責任的男人。她可以安心的躲在西格爾身後,避開危險,放心休息,不用再害怕陰影裡的利刃。

『我現在是珍妮特,不再是那個間諜小貓。』珍妮特只想讓時光停留在此刻。即便是見識過皇廷的威嚴與驕傲、富麗和奢華,但那個時候在身邊的總是一些沒完沒了的任務:偽裝、跟蹤、刺探和下毒。每個人都活在面具後面,很多人擁有不止一層。她從未看到過真正的朋友和親人,那裡充斥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和利用。除了努力維持完成任務所需的技術水平,讓自己保持一個「有用」的人,珍妮特找不到能夠讓她安心的東西——她一點都沒有安全感。

諾克斯共同會的法師都是瘋子,不過是有手段、有條理的瘋子,能夠很明智的分析出自己的短處。他們不能像小貓一樣躲藏在視線之外,長時間的利用假身份潛伏並刺探情報。法術總是會留下痕跡,也容易被法術克制,但是技術卻不會——這也是小貓的生存之道。

在得知學城的顧問列爾大師為王子殿下的遠征做出了預言,她就將這個消息賣了個好價錢。之後,她就被派遣到新大陸繼續為組織服務。上線給的報酬很不錯,於是她又盜取了樞紐堡斯塔特家族的秘密遺囑。在那裡,她偽裝成小男孩,騙取了西格爾的信任。

西格爾那個時候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冒險者,很容易就被騙了過去,這是珍妮特很得意的事情之一。不過她決定永遠不要讓他知道,永遠做一個被他解救的小奴隸就足夠了。

至於打探深水城領主們的真實身份?讓那個任務見鬼去吧!我現在很好——珍妮特努力鼓起勇氣,自己安慰自己——我只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

「外面發生了什麼?」西格爾睜開眼睛,正好直視著珍妮特溫柔的雙眸。

「克里成為了新的酋長,他正拿著寒冰神槍講話,安排救災的事情。」小貓雙手扶著西格爾的肩膀,把他按在自己的腿上躺好:「你不要動,巫師說你現在過於疲勞,只能靜躺著休息。」她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一點表情上的破綻都沒有露出來。「剛才已經有好幾撥人過來,稱你為屠龍勇士,死亡騎士的終結者什麼的。如果你不是在休息,他們早就把你吵起來了。讓克里去處理他部落的事情吧,現在是屬於領袖的時間,勇士應當靜養。」

「珍妮特,我發現你不一樣了。」西格爾雙眼凝視著珍妮特俊俏的臉龐,突然說道。

珍妮特心中一慌,卻很好的掩飾過去,『難道剛才說的多了?是不是太放鬆忘記了扮演一個奴隸的角色?我是不是太著急了,還沒等完成讀書學習的表演,就說了些哲理性的話?』她心裡這樣想,但是臉上卻展現出微笑,說道:「怎麼不一樣了?躺在腿上所以準備說些甜言蜜語嗎?」

西格爾眨眨眼睛,吞了一口唾沫,把原本到嘴邊的話一同嚥了回去。正巧這個時候他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掩蓋了他的尷尬。

『珍妮特,你是個笨蛋。』小貓在心裡暗罵自己。『你幹嘛不讓他說出來?』

「珍妮特,抱歉讓你遇到危險。」西格爾挪動一下身子,然後說道:「當帳篷被點燃的時候,我嚇壞了,可是我沒有能力撲滅紅龍的火焰。後來,我和死亡騎士戰鬥,依靠寒冰神槍的力量才勉強擊敗他。但是如果不是事先加持了魔法,我連和他交手的資格都沒有。」

「你消滅了他,從他的法術下逃得了性命。」珍妮特說:「我聽他們說,你是唯一一個頂住了死亡咒語的戰士,所以你才能堅持到勝利。」

『可是那抵抗法術的力量來自胸前的骰子,仍舊不是我的。』西格爾心中想著,但是沒有說出來。他回想整場戰鬥,不管是神槍、骰子、匕首還是武藝,其實最終讓他取得勝利的是對手的輕敵。他雖然身材健壯,但是面容年輕,看上去只是個過度發育的少年,而這樣的年齡會麻痺敵人的判斷。這樣的好事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可能靠著敵人的放鬆一直勝利下去。必須讓自身強大起來,西格爾想著。

「我要成為一個強大的法師,珍妮特,我需要法術來保護你,還有其他的一切。」西格爾看著天上的彩虹,想像著從那座天空橋上向下俯視會是怎樣的景象。「我學習了武技,但是再怎樣練習也不可能挑戰那些龍——它們的**實在強大,只有神兵利器才能造成威脅。那些兵器是法師打造的,我要學會這樣的技術。」他想了想,然後接著說道:「我從書上讀到過,有些法術能夠擊敗巨龍,讓它們馴服。實際上,法師具備擊敗所有敵人的手段,他們掌握了足夠的知識來找出敵人的人和弱點。我要學習這些知識。」

「會不會很辛苦?」珍妮特其實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會不會很少看到你?』

「我希望你能陪著我。」西格爾回答道:「肯定會非常辛苦。學習魔法要花費大量的金錢,即使是一個商人,他所擁有的財富都難以支撐。所以我需要穩定的收入,最好是一塊領地,然後還要尋找隱藏著的寶物——例如金礦什麼的。這正是我來北方的原因。深水城將會冊封一些開拓騎士,會授予他們領地,我要過來搶佔先機。」

「原來是這樣,我一隻奇怪你為什麼來北地。」珍妮特說:「你既想要領地,也想要寶藏,我倒是有個主意。你聽說過瘋王的寶庫嗎?」

西格爾搖搖頭,於是珍妮特繼續說下去。「瘋王」名為貝羅斯‧道格,三百年前出生在北方荒原這裡,父親是獸人,母親是一名魔裔。他繼承了兩者血統的優點,變得又強壯又狡猾,很快就借助一連串的謀殺強行上位,成為了獸人領地的一名萬夫長。他幾次領導了南下洗劫矮人和精靈的行動,用無數屍體換回了無數寶藏,甚至裝備了一隻魔裝百人隊,作為自己的近衛。憑藉赫赫戰功和恐怖的統治,他要求所有獸人向他臣服效忠,稱他為王,然後組織成可以消滅其他所有種族的軍隊。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與一些邪惡的施法者合作,其中包括惡魔和亡靈,為他的大軍提升力量。他日益強大,但是他的心智也逐漸淪喪。他命令手下的褻瀆祭祀改造獸人,用魔鬼的血脈污染他們,打造前往舊大陸的黑色傳送門。不過他很快就被其他的獸人王冠以瘋王的稱號,在一次軍事會議上被殺死。不過這傢伙從南方搶得的寶藏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找到,還有許多不知所蹤。

「很難找到那些寶藏吧?」西格爾說道:「如果簡單的話,三百年早就被找到了。」

「是啊,我也這麼想。」珍妮特琢磨了一下,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藉口將她知道的情報說出來。可以誰能相信一個奴隸能夠知道如此隱秘的事情呢?即便是諾克斯共同會,也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從故紙堆、民謠、遊記中尋找線索,之後才鎖定新大陸上一些可能埋藏寶藏的地方——矮人、精靈、野人以及深水城的地下洞穴。珍妮特不想管他們的目的,只想讓自己的西格爾完成心願。

「說不定咱們很幸運呢?」珍妮特笑著說道:「除了瘋王,還會有胖王、傻王和放屁王,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會到南方來劫掠,帶走大量糧草、武器和寶貝。然後他們吃掉糧草,用爛武器,然後留下一大堆花不掉的寶貝嚥氣。只要找到一個,咱們就發財啦!」

「是啊。」西格爾被珍妮特的笑容感染,也輕輕笑了起來。「咱們去北方看看,一邊觀察下形勢,做好計畫,爭取能夠立功獲得開拓騎士的頭銜。另一方面,咱們去找寶藏。」

「我有感覺,咱們一定可以找到寶貝。」珍妮特點點頭,心裡想著『反正有那麼幾個可能的地點,慢慢找過去總是成功率大的。』

這個時候,號角響了起來,一長一短,說明有外人接近,不知是敵是友。周圍的人騷動起來,他們剛剛經歷了慘禍,還沉浸在悲痛之中,身心俱疲,難以再戰。草原上寂靜下來,大家都看著巨人克里。

「備戰,所有還想保護自己親人的戰士拿起武器來。」巨人冷靜的說道,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昨天不是我們的終結之日,今天也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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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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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野人的地盤15

西格爾讓珍妮特扶著他起來,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地平線上的騎兵。∷足有一百匹馬,載著一百名健碩的騎手,拿著一百隻彎刀。他們在遠處劃了一個弧線,然後直奔營地而來。克里帶著部落的戰士走了出去,七十名步兵和三十多騎手。馬匹損失的太嚴重了,裝備又幾乎都在大火中焚燒殆盡。連他們常用的投槍都不能做到人手一根。克里站在眾人的最前面,穩穩的拿著寒冰神槍,希望這件武器的威名能夠震懾敵人——不過他更希望來的不是敵人。

是敵是友就看最後兩百米的距離。如果他們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前進,那麼寒鴉部落就要讓騎兵從側翼出發,讓戰士們準備好用血肉之軀迎接騎兵的衝鋒。

那些騎兵越來越近,然後開始減速,剛好停在兩百多米的距離上。這個時候他們才打出旗幟:一面方形旗子,上面描繪著平原和太陽。那屬於紅日部落,他們與寒鴉部落不同,一直完全以遊牧為生,在缺衣少食的時候會劫掠其他的部落——在缺乏娛樂的時候也會這樣。

他們只派了部落酋長的次子參加寒鴉部落的豐收慶典,但是卻在第二天帶了全副武裝的大隊人馬前來。克里心裡非常緊張,心想要是父親在這裡會如何應對,自己的哥哥又會怎樣呢?他還完全沒有做好成為酋長的準備,也沒有接受過相關的教導。他一直當自己是個戰士,純粹的戰士。

紅日部落的馬隊停下的同時,有兩騎從隊伍中脫離出來,緩緩向前走。他們一老一少,身材矮小,但是在馬上挺直腰桿,坐得穩穩的。騎手皮膚都曬成了紅褐色,下巴上的鬍子被編成了辮子,年齡大點的人有七條,另一個則只有六條。按照他們部落的傳統,只有殺死過敵人的戰士才能把鬍子編成辮子,然後隨著他們取得新的戰功而增加數量,但是只有酋長可以用七條,將軍才可以用六條。

但是那個人太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不可能是將軍,所以克里猜測他是王子,就像克里本人一樣。

兩個人停在距離克里不遠的地方,正好在巨人臂展外加寒冰長槍的長度再加上三步的距離。克里對戰場還沒有這麼敏感,但是經受過矮人戰鬥訓練的西格爾卻準確的計算出了這個距離,並明白之中包含的意義:那兩個人絕對身經百戰,具備敏銳的戰鬥直覺,也許他們仍沒有放棄敵對的打算。所以西格爾一隻手拿著魔杖,另一隻手從珍妮特手中接過乾糧,猛塞兩口,好恢復體力和精力。

巨人身高馬大,站在地上也能平視騎在馬上的酋長,這讓紅日部落的兩個人非常尷尬。按照北地草原上的禮儀,當平等的雙方見面時,一方站立於地,另一方就不該在馬上行禮,否則會被視為侮辱。但是下馬後按照他們的身高就只能仰視巨人,而紅日酋長不想落得下風,於是假裝什麼也不懂,仍舊騎在馬上。

「巨人,果然名不虛傳,像是一頭大熊。」紅日酋長桑那扯開大嗓門,一邊大笑,一邊說道。

克里的頭上纏著繃帶,肩膀和胳膊上也是,在繃帶之下是燒傷的皮膚,再之下是憤怒的情緒。但是他一直克制自己,『王者不該憤怒,只有威嚴』。這是父親教育他哥哥的話,當時克里正好在旁邊聽到。

於是他伸出大手,扯下了繃帶,將自己的傷口重新裸露出來。隨著繃帶下來的還有一些粘著的皮膚,巫師抹上的藥膏順著巨人強壯的胸肌滑下來,留下一道深紅色的痕跡。克里把長槍往地上一敲,冰霜巨人的血脈發揮出來,身上立刻覆蓋了一層冰晶,將傷口重新凍結。寒冰神槍遙相呼應,雪花一片片圍繞槍尖旋轉,

克里朝前走了兩步,輕輕哼了一聲,彷彿一個頂天立地的泰坦矗立在大地之上。兩匹馬腿一軟,嘶叫一聲便跪了下來,而上面的騎手趕緊從馬鞍上躍下,以免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包著頭面見人實在太不禮貌,不能讓遠來的騎士看清面貌。」克里等他們站直了之後,才開始說話,他一個人的體型就能趕上對面兩人的總和,這讓他在說話的時候佔據了優勢。「現在大家都看到了,我就是巨人克里,寒鴉部落的新酋長。」

「我昨夜看到地平線上的火光,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的營地中有那麼個媽蛋玩意兒。」紅日酋長用馬鞭指著紅龍的屍體,高聲問道:「我們做筆生意吧。你把那龍的屍體給我,我的騎兵去給你找出仇人,抓來給你宰了。你說怎麼樣?」

「我歡迎你這麼做。」克里看著對方的眼睛,慢慢說道:「但是誰是仇人,誰是無辜的,得由我們說了算。」

「媽蛋,那我們不成了僱傭兵?成了給你打雜的?」紅日酋長一摔鞭子,在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破口大罵。「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長得高大有個毛用,又不是頭駱駝!這草原上只需要吃肉喝血的狼,吃草的和吃腐的都該乖乖聽話。」

克里又朝前走了一步,把所有人籠罩在攻擊範圍之內。他拿起長槍便刺,直接將桑那酋長的馬頭穿透,釘在草地上。那兩人被嚇了一跳,迅速向兩旁跳開,唰唰兩聲將隨身的彎刀掏了出來,刀刃白光閃閃。雙方的士兵緊張的看著場地中央的三人,全都握緊了武器。

巨人走上前去,一下子撕開了那匹馬脖子上的皮肉,鮮血噴射而出,形成一道溪流。「來吧,桑那酋長,紅日部落的掌旗者,感謝你送來了血和肉。你看我剛打了架,受了傷,胃口正好呢!」

說完,他就俯下身子痛飲一口。喉嚨抖動,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和脖子緩緩流下。紅日部落的兩個人手持武器,就站在離巨人一步遠的地方,注意到他的脖頸沒有絲毫的防護。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那裡有一層燒過的皮肉,外面還有一層冰晶護甲。

就在這一愣神的時候,克里抬起頭來。他的嘴被鮮血染紅,咬著一塊生馬肉,咀嚼了兩下然後嚥下去。克里雙手捧著馬的脖子,兩隻藍色的眼珠看著紅日酋長,說道:「一起來吃肉嗎?」

紅日酋長哈哈大笑,提著彎刀走了上去。他把馬的肚子劃開,伸手進去拽出了心臟,然後遞給克里:「這才是我給你送的禮,寒鴉部落的酋長,巨人克里。你這麼高大強壯,該吃點真正的好東西才是!」克里幾口就把那心吞了下去,然後兩個人使勁擁抱了一下。

就是因為這樣,從那天之後紅日部落就一直是寒鴉部落的忠實追隨者,兩個部落後來又通過聯姻將這種紐帶維繫的更加牢靠。在部落群王會上,當有人借酒勁嘲笑桑那酋長的身高,懷疑他的武勇時,這位酋長就會說:「媽蛋,你覺得自己個頭高,去找克里比比啊!我們可是一起蹲在地上吃過馬的交情。媽蛋還是我自己的馬!」

紅日部落只留下了十二騎兵保護酋長,而王子和其他的騎手掉頭回返,去部落裡準備一些帳篷運過來,好幫助寒鴉部落重建。克里的妻子彌賽拉派出信使,讓黑狼部落的父親和哥哥也伸出援手,她出嫁才不過兩年,仍舊在原本的部落中保持了很高的威信。

之後,大家終於可以開始專心忙碌從廢墟中重建的事情。克里也晃晃悠悠的找到了西格爾的休息區。巨人早就安排了一個戰士幫忙照顧他的兄弟,已經給他搭好了爐火,一邊在鍋裡煮著從死馬身上割下來的肉,一邊用火烤著幾個土豆。

克里讓那位戰士離開,自己親手做起了僕人。珍妮特感覺克里有話要說,於是藉口去外面找些野菜一類的煮湯。等周圍沒有旁人的時候,西格爾發現克里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我以為今天就是末日,我嚇壞了。」克里坦承,「當我看到父親被黑暗吞沒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也難逃厄運,死期將至;而當我看到帳篷被點燃,想到彌賽拉還在裡面的時候,我已經絕望了,只想著搶出她的屍體,然後一同在火焰中死去。只有你還在外面戰鬥,所以謝謝你救了我,救了整個部落。」

「你也救了珍妮特不是嗎?」西格爾微笑著說道:「咱們都是倖存者,所以不要說那麼多廢話了。」

「倖存者,多麼沉重的詞語。」克里低頭盯著火堆,然後搖了搖頭:「生者高於死者,父親曾經這麼教育過我,我一直以來都以為是指生存的權利高於一切,現在才明白是因為生者肩膀上有更大的責任和負擔,如同一座大山,所以才高於死者。就在不久前,我還以為會死在紅日部落的的騎兵衝擊之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多殺死幾個敵人。你看到我們的武器和他們的差距了嗎?我在他們的馬匹旁邊看到了短弓,他們光用射箭就能消耗死我們。其實紅日部落的還不是最麻煩的,像是蠻熊、斷骨和奔流,他們原本一直被我們壓制,說不定現在正找機會尋我們的麻煩。」

「你們總還是有盟友的啊。」西格爾說,「我看還有很多其他部落的人也在這次災難中倖存下來,他們本就是你父親的朋友,現在依然是你的朋友。」

「沒錯,有幾個參加豐收慶典的部落酋長活了下來,其他的大多被燒死了。這件事情需要向他們的部族解釋,然而在解釋的過程中,又不能顯得我們寒鴉部落過於虛弱——現在可不能再引起群狼的覬覦。西格爾,你是個聰明人,給我想個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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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野人的地盤16

「辦法有現成的。∽↗」西格爾指了指營地中央,說道:「讓每個信使帶一片龍皮過去,裡面包裹著說明情況的信。對於立場可能搖擺不定的部落,再每個送給他們一顆龍牙就更好了。」

「好主意!」巨人拳頭往手心裡一砸,臉上的陰霾消散了不少。他隨後說道:「成為屠龍英雄的感覺如何?」。

「龍不是我殺的,那條綠龍其實是枯枝巢的巫師易形者。」西格爾老實的回答道:「我只是幸運才消滅了死亡騎士而已。」

「幸運?不止幸運那麼簡單。」克里對他說道:「寒冰神槍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目前為止也只有我們琴科家族可以使用。你能夠拿起那支槍,一定是受到了我們先祖之靈的允許,保護你不受寒冰神槍的反噬傷害。說實話,我很羨慕你。先祖之靈選擇了你來拯救部落,而不是我。」

「先祖之靈讓你去救出了部落的未來。一個是你的孩子,一個是你們的巫師」西格爾安慰他說:「如果沒有他們,寒鴉部落除了被其他部落吞併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結果。而且當時只有你能衝進火場救人,我是沒有那個能力的,對吧?」

「我不知道。」克里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三靈總是神秘的行事,我還是不要妄測他們的想法了。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帶領部落盡快恢復起來。西格爾,我還有一個擔心。你說紅龍為什麼襲擊我們,那個死亡騎士又是怎麼回事?」

對於這件事情,西格爾只有猜測。從紅龍的行為模式推測他的動機,很明顯他是要斬盡殺絕,這違背了紅龍的習慣,所以定是有人讓他這樣做的。當時在營地裡,除了寒鴉部落之外,還有好多前來慶賀的其他部落首領,或許他們其中某個是真正的目標?西格爾認為如果只是單個目標的話,根本不用興師動眾出動紅龍,幾個刺客或者幾個死士就足夠了。所以這個問題最終變成了:「誰要把草原上的野人一網打盡?」

「我需要到訪者名單才能找到線索,但是別抱什麼期望,因為太多人已經被火燒成了灰,根本無法核對身份,不知道誰死、誰逃。也許還會有龍到來,也許會換一種形式,但唯一肯定的是,你只要活著,就會不斷面臨襲擊。」

「我的勇士會保護我,我會保護自己還有家人,他們是取不走我的性命的。」

「等我休息一天,明天我會仔細檢查那死亡騎士的盔甲,希望可以發現線索。」

「好吧,我等你的消息。」克里說道:「當時答應你的事情,誰殺掉龍誰就獲得比武的勝利。你贏了,所以我作為寒鴉部落的酋長宣佈雅瑞爾免罪。」

「我都忘了那傢伙了。詩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一直沒有發現他,希望他活下來,跑掉了。不過更大的可能是被火燒成了灰。」克里恨恨的咬著牙,說道:「都是這該死的龍,好好的節日變成了這樣。」

「一切都會好的。」西格爾想了想,為了提振一下士氣,他對克里說道:「你說咱們把龍切開,分給全族的人吃,這個主意如何?」

「你總不會想用寒冰神槍切龍吧?我怕三靈會發怒的。」

一把黑色的匕首扔到了巨人面前,就聽見西格爾說道:「用這個吧。」

克里拿著匕首興沖沖的去切龍,這可比切其他任何獵物都有趣得多。他儘可能保留大片的龍皮,因為那都是可以製造盔甲的好材料。龍的牙齒可以做成上佳的匕首,即便是短一些的小牙也可以製成箭頭。有了龍牙之後,部落的人也就可以幫忙切割,效率很快便提高了。龍的皮和肉分離開來,一些被大塊大塊的架在火上烤,另外還有一些扔進水裡煮——誰也沒做過這種肉食,只能摸索著來。很快他們就發現,紅龍的肉根本不怕火,怎麼烤都毫無用處。而且大塊大塊的煮也沒用,只有切成小片放在沸水裡才有點變化。不過這難不倒寒鴉部落的人,他們聚土作台,架起豐收節祭祀的大鍋,點燃牛糞作為燃料,煮開了滿滿一鍋水。切下來的紅龍肉又被削成一片一片,放在鍋裡過一會兒就可以吃了。婦人們找來韭花和大蒜,做成蘸料。所有倖存者都過來品嚐紅龍的肉,作為哀悼死難者儀式的一部分。他們吃過肉之後,肩膀搭著肩膀唱起了哀歌,希望戰鬥之靈能夠公正的審視逝者一生的功績,祈禱先祖之靈能夠接納死者的靈魂,盼望自然之靈能讓他們轉世輪迴。在這之後,他們依次走上前來,把手放在西格爾的胸口,感謝他消滅了敵人,感謝他拯救了大家。

「屠龍者西格爾」,他們這樣稱呼他。不過西格爾覺得這個名號太誇大其詞,所以還是更喜歡「寒鴉部落永遠的朋友」這個稱號。

巨龍很快就被肢解了,一大堆誰也不認識的內臟被挖了個大坑埋了起來——結果那個地方十多年都寸草不生。可以用做武器盔甲的部分堆成了小山,可以吃的部分放在另一堆。後來寒鴉部落的人發現紅龍的肉基本上不會**變質,所以就把這些肉都作為儲備糧食,一直放了好幾年。

西格爾端著肉湯,用力咀嚼肉片,看著巨人克里忙碌。其他人都認為龍的肉並不好吃,又乾又澀還沒有什麼味道,只有用了蘸料之後才能下嚥。不過西格爾吃的津津有味,一刻也不願停下。珍妮特拿著一隻龍牙,專門為他切割肉片,然後把煮好的放在他的碗裡。『就像是在喂養寵物一樣』小貓這樣想著,但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

克里全身都被染成了紅色,紅龍的血毒還在不停試圖灼燒他的皮肉。只是巨人激發的冰霜巨人血脈正好能夠抵消這個熱量,這才讓他能夠在紅龍巨大的身軀中爬進爬出。他這次出來,手裡提著三大團肉。「心臟」,克里把它們展示給西格爾看:「居然有三個。」

「三個心臟,說明紅龍在成年之後又經歷了額外兩個年齡階段,加起來足有500歲了。」西格爾解釋到:「一個心臟是繁殖能力,一個心臟是吐息能力,一個心臟是魔法能力。傳說中巨龍的心臟可以讓人獲得無限的生命力,長時間保持青春和活力,當然這都是無稽之談。不過龍之心的確具有其他方面的神奇力量,比如作為法術載體或者魔藥的材料。我建議你把這些賣給法師聯合會,他們會出大價錢的。」

「我?你搞錯了吧,這條龍是你的獵物,我不可能賣掉它。」

「再給你說最後一次。」西格爾已經厭煩了繼續頂著屠龍勇士的頭銜:「龍是枯枝巢的巫師殺死的,而那個巫師是你們的,不是我的,所以這條龍是寒鴉部落的財物。」

「好吧好吧,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我們都是兄弟了啊。」巨人撇撇嘴:「這東西吃了多好,幹嘛賣給深水城的法師?」

「和他們打好關係,對寒鴉部落有利。」西格爾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能直接告訴他深水城向北方遠征的事情,只有旁敲側擊地提醒克里:「我就是來自深水城法師聯合會,他們的座右銘是『知識在於鑽研,魔法既是交換』。所以他們是能夠和北方部落進行合作的。而且聯合會有錢,有資源,尤其是能調集大量的糧食和建築材料。他們掙錢的本領很強,錢包很鼓——這一點我有切身的體會。」

「行,我聽你的,明天就派人和他們商談交易的事情。」

「等我明天把死亡騎士的盔甲看一下,然後一起給聯合會送去。在這之後我要北上,去屏障山脈那邊看一看。」

「你瘋了嗎?」克里說道:「山的那一邊是獸人的地盤,他們惡毒而凶殘,把人類都當成食物,去哪裡幹什麼?即便是山的這一側,也有部落被獸人收買,一點也不尊敬自然之靈和先祖之靈,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他們遇到你們,會毫不留情的將你們殺掉。」

「我要去的地方是黑血城堡,哪裡不還是在文明的人類掌握之中嗎?」西格爾腦海中浮現出旅行法師威廉的地圖,他早就做好了去黑血城堡的打算。

「黑血城堡,我們都不願他們打交道,那都是些腦子不正常的瘋子。」克里搖搖頭,說道:「有一次我跟隨父親一起去黑血城堡附近的三頭蛇部落,就被黑血城堡的巡邏隊遇上了。那些人好不容易才承認我們不是獸人的間諜,而之後仍要求我們和他們比武之後才能離開。我打輸了,不過幸好我父親手下的近衛取得了足夠的勝利,之後才得以脫身。我不建議你去那裡。」

「黑血城堡距離獸人的領地最近,而且還有熔岩冰川的奇景可看。」西格爾說道。

「好吧,我說服不了你。」克里望著北方的地平線,那裡城牆山脈的身影清晰可見。之所以把這道山脈叫做城牆,是為了抵禦山脈北側的獸人,矮人和人類共同修建了一連串要塞的緣故。防線從摩拉之巔向北再向東,有雪松堡、骷髏堡、煙囪堡、狡狐堡等大大小小十幾座城堡。而在防線的最東側,就是黑血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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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城牆山脈1

一隻鯰魚露出了水面,長著鬍鬚的腦袋左右搖擺,試圖掙脫嘴裡的釣線。︾它接近一米長,是個強壯的傢伙,黑色的魚尾奮力甩動,發出啪啪啪的聲響,弄得河面水花四濺。珍妮特拉著釣線,赤腳站在淹過膝蓋的河水裡。現在已經是秋天,北方的河水開始變得冰冷。不過珍妮特臉色潮紅,正鼓足力氣和大魚搏鬥。鯰魚拚命掙扎,黑色的魚背和白色的肚皮反覆出現。

「小貓,小心點,別被魚線傷了手!」西格爾丟下柴火堆,踩著濕滑的鵝卵石,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小心點。」他再次說道。

「快點過來幫忙,我抓到一條大魚。」珍妮特身子被拽的搖搖晃晃,有時候還很難講得清誰在釣誰。「真是條好巨大的魚,眾神保佑,我們可以飽餐一頓了!」

鯰魚看到了上遊走過來的影子,知道這基本上是它最後的逃生機會。它潛進水裡,貼著河底,劃了一條弧線,使勁往下游逃去。尾巴捲起河底的泥沙,使視線變得一片渾濁,釣線發出嘶嘶聲,在小貓的皮手套上冒起青煙。

「快幫我拉住,快點!」珍妮特大聲催促:「西格爾,你的龍皮手套呢?還沒做好嗎?」

「沒,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釣線要一送一放,不要總是猛力拽著。等到獵物躍出水面,再使勁。」

「明白,明白。但是我擔心這線會斷掉。我手上這可是龍皮,非常強韌的。」

「不會斷,我這可是侏儒的好線!」西格爾低下身子,扶著珍妮特的手臂,兩個人一同努力。鯰魚衝鋒了一會兒,猛向上衝,想要觀察一下敵人的動態。這個時候西格爾大喊了一聲:「快拉!」兩個人齊心協力,趕緊收線。白色的水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濺到他們臉上,又冰又涼又癢。鯰魚被拉出水面,小貓趕緊上去一腳,踢中了魚腹,將它踢上了河岸。

鯰魚仍在使勁掙扎,把卵石掃的到處都是。小貓歡叫著跳過去,拿起石頭用力朝魚頭砸去。「來一道煙燻鯰魚怎麼樣?可惜沒有鍋,不然煮成魚湯會更好喝。」珍妮特說的時候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煙燻也很好啊。」西格爾回答道:「趁今天天氣不錯,晴空萬里,咱們多做一些煙燻魚片比較好。」說完,他拿出魔杖,念動咒語,柴火堆立刻被引燃,火苗旺盛的燃燒起來。然後在魔法的作用下,幾塊平整的石頭從泥土中晃動,然後飄了過來,圍著火堆擺成一圈。火焰烘烤著這些小石板,一會兒之後他們就會變得滾燙,抹上一些碾碎的粗鹽,作為曬魚片的托底,還可以增添烤魚的香氣,可謂一舉兩得。

在野外,煙燻、鹽漬處理的肉食一般保存時間都很長,是冒險者常備的食物。在能夠打獵捕魚的地方,冒險者都會努力製作這樣的儲備糧,權作應急之用。即使西格爾擁有鑰匙空間,裡面的東西根本不會變質,但是他和珍妮特仍舊保持這樣的良好習慣,作為冒險者自律的一部分。

「行了,做飯的事情交給我來動手就是,你繼續看法術書吧,爭取掌握更多的咒語。」珍妮特兩隻手拽著大魚,把它重新拖回河邊。在那裡,她用龍牙匕首剖開魚腹,用河水將其清洗乾淨,做好烹調的準備。西格爾舒服地坐在篝火旁邊,打開咒語書,一邊烤火一邊學習。

成為魔法師其實和成為一個戰士一樣,都需要刻苦的鍛鍊。咒語只是法師的一部分能力,就像是劍術之於戰士,是基本也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生物學就好似射術,藥劑學就是騎術,魔物控制就像是戰術指揮,這些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能掌握,基本沒有捷徑。西格爾高人一等的悟性也只能幫助他在咒語學和藥劑學上節省大量的力氣,其他的學科仍舊只能做水磨工夫。

所以一路上兩個人商量好了,西格爾應該抓緊一切停駐的時間來學習,然後在行路的過程中練習魔法。於是他們一路上留下許多魔法試驗的痕跡,寒冰、火焰、酸蝕和音波爆炸。好在北方的草原具有強大的再生能力,等到明年春天牧草重新發芽的時候,一切都會看不到了。

兩個人走走停停,沿著一條蜿蜒但是友好的道路向北前進。他們避開了凶殘好鬥的大角牛部落,避開了劫掠為生的鐵幣部落。如果遇到騎馬巡邏但是不明身份的傢伙,西格爾憑藉他的觀察力總是能在很遠的地方就發現他們,然後選擇避讓或是躲藏。

一路上他們都小心翼翼,所以前進的速度並不快。而且他們每天都能看著城牆山脈,很難察覺每天那裡的細微改變,也就很難行走的判斷距離和路程。原本在出發之前,西格爾對於前往北方要塞還有些急迫,但是現在也能夠沉下心來。在見識到了巨龍和死亡騎士之後,他收起了驕傲之心,把精力放在提升自己的咒語能力上,對於建功立業更加謹慎起來。

烤魚的煙霧向上升騰,但是卻不能離開地面超過兩米。西格爾用魔法擾動氣流,製造一個擴展的風扇,將煙霧吹的非常散。這樣就保證他們不會被遠方的敵人發現,在野外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在吃完今天的魚之後,他們還會埋掉火堆,處理好殘骸。草原上有太多獵人,兩個人誰都不想成為獵物。

好在一路上幸運都與他們同在,向北的旅行變得有點像是春遊。珍妮特每天都非常開心,嘻嘻哈哈笑個不停。即便是西格爾安靜的坐在一旁看書的時候,她也會時不時笑出聲來。托這個笑聲的福,兩個人一路上都能發現小動物,例如蠢笨的兔子、迷路的山羊和圓滾滾的田鼠。珍妮特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手藝,即使在調料缺乏的情況下,每頓飯仍舊能做得非常好吃。西格爾只會烹飪海鮮,對於各種走獸無能為力,所以他非常安心的享受美食、享受閒暇、享受這在草原的時光。

唯獨夜晚是有些折磨人的。倒不是說這裡的氣溫會在入夜之後變得寒意逼人,也不是說晝伏夜出的掠食者擾人清夢——這些都可以用魔法來改善。只有一樣事務影響了西格爾的睡眠,那就是珍妮特的體溫。

即便隔著睡袋,他也能感受到來自她的氣息,一股混雜了芳草、泥土和自由空氣的氣息,年輕的氣息。而在這之下,還隱藏著另一種氣息,混合了硫磺、玫瑰和鮮血的淡淡氣味。西格爾明白,那是來自於珍妮特魔裔血統的誘惑,只要閉上眼睛,他也能清晰的描繪出她的模樣:麥芽色的肌膚,鮮紅色的飽滿雙唇,如同火焰般燃燒的紅色短髮,柔軟而滑膩的尾巴。這不是珍妮特每天通過變身為裝出來的表象,而是由她的血脈靈魂決定的相貌。西格爾只看過一次,但是卻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之中,越來越清晰。

他甚至能嗅得到紅色頭髮中散發出來的香氣,能觸得到她玲瓏有致的曲線。西格爾明白這都是他的幻覺,是肆意馳騁的想像力帶給他的感官錯覺,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這些東西。即便月光皎潔、萬籟俱靜,廣闊而神秘的星空完整而清晰的呈現在他面前,即便夜風習習、流水潺潺,厚重而堅實的大地在身下無限延展,不管是優美還是壯麗,無論什麼樣的景色,也都遮不住她的容貌展現在西格爾面前。

許多人看到美的東西,都會認為美在勾引他,誘惑他。西格爾的想法卻很直白,這不是被動的吸引,而是一種渴求。『我想要她』,他對自己說,『就像希望美食落入胃囊,魔法流進血管一樣,希望她能夠進入自己的靈魂——更不要離開』。幾天晚上西格爾都難以入睡,需要藉著火光數清珍妮特睫毛的數量之後才能閉上眼睛。終於有一天晚上,他伸出手去,輕輕觸摸珍妮特熟睡的臉龐,滑過柔軟的肌膚,毛茸茸的汗毛。她的臉龐在夜晚涼氣侵蝕下有些冰冷,但是他的手指有股懾人的火熱。

珍妮特眨眨眼睛就醒了,看著西格爾的手指放在自己臉上,微微笑了起來。「我想抱著你。」西格爾決定實話實說。

「讓我想想。」珍妮特重新閉上眼睛。長年的間諜生涯讓她非常小心,不能輕易相信別人,但是也給了她另外一種能力,可以判斷別人言語是否真誠。西格爾是真誠的,正如他一直以來那樣,但是這是否就能讓他的懷抱變的安全可靠?珍妮特有些遲疑。她一直以來有一個夢想,一個安全、溫暖和祥和的環境,可以摘下面具,簡簡單單的生活。『我不喜歡西格爾嗎?難道他不是一個好人嗎?如果和他在一起,我的夢想不就實現了嗎?』這一時興起的想法讓珍妮特激動不已。

但是夢做得太久了就會顯得不真實,所以珍妮特多疑的理性將她拉了回來,『會有那麼簡單?』她自卑的嘲笑自己。『你難道沒見過那些被欺騙的少女?你自己不也曾經變身男子欺騙和利用她們?你與她們相比又算得了什麼,一個魔裔?在心灰意冷之前,你能受幾次傷,你的夢想能經得起幾次摧殘?』

珍妮特想了想,她覺得一次也都承受不了。『他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我卻不能急迫。激情儘管美好,但很難持久。只有讓他珍惜,才是我最需要的。他需要能夠保護我,而且願意永遠保護我,才是良配。』

所以她下定了決心,給西格爾說到:「如果你想抱著我,自然可以,但是你不能做別的。只有當你成為騎士,娶我為妻之後,才能做別的——我不想讓你看輕我。」

西格爾想了想,從睡袋裡爬出來,跪坐在珍妮特面前,非常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保證,我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就在我成為騎士之後。」

珍妮特笑了,然後招手道:「那你可以進來了。」在北方草原的星空下,在火堆搖曳的光芒照耀中,兩個人相擁而眠,除了溫暖和柔聲細語之外並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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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城牆山脈2

兩個人的關係進展順利,他們整日都呆在一起,連簡單的交換一下眼神都會引來歡笑。…≦有的時候,兩個人手拉著手,默默相對,一言不發,任時光流轉也感到幸福。就這樣,他們一路向北前進,走過了兩條大河,離開了草原,地勢也變得不平坦起來。這裡碎石遍地,淺溝縱橫,已經無法騎馬前進。兩個人只能牽馬步行,朝著城牆山脈的的山腳進發。

他們在尋找進入大山的道路,這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由於城牆山脈難以攀援,所以整條城堡防線是由不斷從上下山體的道路串聯起來的。在山腳下會有村莊,自己種植糧食。不過在北方這裡,糧食總是不夠吃,所以村子裡的人還會兼職礦工,從城牆山脈中尋找值錢的礦石,遠遠的運輸出去,賣給那些草原上的部落,換取牲畜和口糧。

矮人的摩拉之巔佔據了整個城牆山脈中最精華的部分,但是仍舊有許多寶物隱藏在山脈的其他地方。要想獲得這些大地的餽贈可不容易,需要長時間的艱苦勘探和挖掘。對於人類來說,他們的生命過於短暫,根本無力承受這樣的等待。所以這裡會有一些受僱傭的矮人,他們在城堡之間的空白地區活動,標記礦物,尋找可以深入地下的洞穴。他們將這些都記錄在摩拉之巔的圖書管理,將寶藏的信息隱藏起來,只有矮人可以翻閱。他們只把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礦藏,那些對矮人來說非常普通的礦物,才告訴人類僱主。所以這裡的領主比起南方的同胞,比起繁星王國的爵士,富裕程度都遠遠不足。

為了能夠維持這裡的統治和安全,他們別無選擇,要麼繼續壓榨村莊裡的平民,要麼和草原上的部族一樣四處劫掠。所以在城牆山脈的棧道上,大部分強盜都是城堡衛隊所扮。他們根據生活水平的變化,會對經過棧道的商隊開展搶掠。這導致整個地區的經濟開始了惡性循環,物價越來越高,糧食越來越少。只有那些擁有礦藏的城堡才能生存下來,勉強用開採來維持生計。

西格爾和珍妮特就經過了這麼一個村莊,連像樣名字都沒有,只是被簡單的稱呼為「山腳下的村子」。這裡的溪水乾枯,房屋破舊,田地裡只有一些煙葉植物歪歪扭扭的生長著。老婦在井邊努力搖著軲轆,嘎吱嘎吱的聲音磨得耳朵都疼。一些孩子在新燒出來的地裡幹活,把土裡的石頭都撿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挖一些小坑,種下麥種,然後祈禱冬天的雪會保護它們,春天的陽光會讓它們發芽。

西格爾看看周圍,發現這裡沒有一個男子,除了小的還沒有長劍高,老的比盾牌還薄。這裡的女人呆呆的望著西格爾和珍妮特,相比於兩人強壯的駿馬、結實的衣服、精良的裝備和飽滿的身體,這裡的人如同生活在貧苦的地獄中一樣,但是最讓西格爾感到不安的,是她們的眼神——裡面沒有希望、沒有渴求甚至沒有嫉妒,只剩下無窮的麻木。

「如果沒有獸人的威脅,這裡也許會發展起來,有更多的耕地和商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珍妮特低聲說道。

「他們的領主在幹什麼?放任自己的子民餓死?」西格爾感到悲哀,但又無能為力。他看到通往大山的路邊有一個帶馬圈的房子,還有三匹瘦馬被拴在料槽邊。其中一個馬鞍上還有一個徽章——黑色的太陽散發紅色的光芒——那是史林特家族,黑血城堡的所有人。

「讓咱們問問這裡的騎士,打聽一下情況。至少也要確定具體的方位。」西格爾說道。

他們把馬停下,也沒見人從裡面裡出來,所以只能自己動手。在馬圈旁邊堆放著很多劈柴,一個缺了口的斧頭啃在木樁上,斧柄都被燻黑了。一大捆乾草被隨意散在地上,西格爾檢查了一下,沒有在裡面發現帶刺的枝條,

兩人推門而入,酒店裡空空的,只有一個老太婆廚娘站在櫃檯後面。這裡的桌椅都是用黑色的木頭製作而成的,和這裡牆壁的顏色一樣,和這裡所有東西的顏色都一樣。屋子中間挖了一個小火坑,裡面正燃燒著灰色的木炭,正是這東西冒出的煙把一切都染上黑顏色。一口錫鍋正架在火堆上,裡面的蘑菇肉湯蒸散發著香氣。在旁邊的桌子上,幾個破損的盤子上擺放著黑面包、洋蔥和雞蛋組成的簡單餐食,看份量足夠給三個人食用。

沒有騎士,只有一個廚娘——或者是店家,反正這裡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詢問。西格爾找了把結實的椅子,擦乾淨讓珍妮特坐下,然後拿出一枚銀幣放在桌子上,問道:「店家,這可以吃些什麼東西?喝的也行。」

「我不想惹麻煩,爵士老爺。」那女人看到西格爾的胸甲和武器,又將珍妮特認作他的侍女或者情婦——有時候兩者的確沒什麼分別,所以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我不是什麼爵士老爺,也不想惹麻煩,我只是要點吃的和喝的。」西格爾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後說道:「如果你能告訴我外面的馬是屬於誰的,他們又到哪裡去了,我將更加感謝你。」

「那我可不敢說,爵士老爺。」廚娘看著銀幣,吞了一下口水,然後說道:「我這裡只剩下些狗肉,風乾的,煮成湯很好吃,剩下的只有黑面包和洋蔥了。對了,還有半瓶蘋果酒,略微有些酸,但是可以解渴。」

「這裡沒什麼好吃的,將就一下吧。」珍妮特勸說道。

「好的。狗肉就不必了,拿一些面包和洋蔥吧,如果有胡蘿蔔或者捲心菜,洗乾淨一起拿過來。」西格爾把銀幣拋給店家,然後和珍妮特耐心等待起來。

過了沒多久,外面傳來了吵鬧的噪音和狂妄的大笑聲,拖動袋子的聲音和求饒的叫聲。西格爾感到擔心,正要站起來去看看,珍妮特按住了他的手,說道:「他們總會進來的。」

果然,旅店的大門被踢開,三個男人走了進來。一個身上穿著鱗甲,身後的盾牌上有黑色太陽的標誌,這人大約5尺高,鼻子一側有個白色的大疙瘩,看上去滑稽又怪異。另外兩個應該是他的侍從,穿著簡單的皮甲,一個人又胖又高,踩在地的腳步聲轟隆隆直響。另一個中等身高、中等體型、長相也很普通,他手裡拽著根鐵鏈子,鏈子的另一頭綁著一位蓬頭垢面的女子。正是那女子不斷的求饒,但是被拽著跌跌撞撞的走著。

「混蛋,有雞蛋還沒雞,以為我們都是白痴嗎?」那高大的胖子一進旅店,隨手把一隻脖子被擰斷的雞扔給廚娘,大聲說道:「快點拔毛,然後燉上。蘑菇狗肉什麼的早就吃膩了。」

「在死雞之前先吃個活雞如何?」那長相普通的傢伙晃晃手裡的鏈子,笑容詭異。

大疙瘩騎士低喝一聲:「都閉嘴,你兩個笨蛋。」然後他整整散亂的頭髮,若無其事的遮住臉上的浮腫。「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到貴族爵士老爺。請問兩位從哪裡來啊?」

「我不是什麼爵士老爺。」西格爾脫口而出,珍妮特想阻止都來不及。「我想問問去黑血城堡的路怎麼走,你們又是在做什麼。」

「不是爵士老爺?」大疙瘩騎士狐疑的上下打量,盯著西格爾的盔甲,打量他的年齡,猜測他的來歷。當他的目光掃到珍妮特的時候,那裡面的神色讓小貓感到很不舒服。

「打聽我們做什麼?難不成你是間諜?你身上的盔甲是從哪裡來的?看上去不怎麼合身,是不是偷來的,搶來的?」

西格爾站起身來,他比大疙瘩要高,也強壯得多。他的手放到了腰旁,手指輕輕的敲擊著刀柄。珍妮特藏在西格爾的身後,龍牙匕首就在她隨時可以抽出的位置。

「怎麼,想要對抗我們三個?可我們不會和你打的。」大疙瘩搖搖頭,晃晃短粗的手指,說道:「這裡是黑血城堡的轄地,所有人都歸子爵管理,現在跟我走吧。首先,把武器交出來。」

「你做夢。」西格爾回答。

大疙瘩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是你的選擇。我是一名騎士,而你敢在我面前拔刀嗎?小子,你一個平民,應該低下頭和我說話。冒犯貴族、非法持有武器,還有拘捕,你犯下的罪名可不少。」

「還有間諜罪。」那個長相普通的侍從趕緊補充道:「他到處打聽駐軍的情況,一定是獸人那裡收買的間諜。」

「還有女間諜,漂亮的女間諜,帶回去好好審查。」胖大侍從補充道。

西格爾明白,對方就是在等自己率先拔出武器,好坐實所有的罪名,那樣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追捕自己,也許還會出動巡邏部隊。說不定他們還沒進來就已經盯上了存放在外面的馬匹。這些人披著騎士的外皮,內裡其實就是強盜。西格爾現在明白那句「我不是爵士老爺」的實話引發了麻煩,讓自己陷入窘境。

被逮捕也不是第一次了,在矮人的斗篷大道、遊牧族的北地草原他都經歷過逮捕,兩次都服從了。但是這一次他的身邊還有珍妮特,而且看情況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公正可言。所以西格爾聳聳肩膀,長出了一口氣,堅定地抽出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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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城牆山脈3

廚娘嚇得趕緊趴在桌子後面,慢慢向後門移動。△

「我就知道你會做傻事,平民。向守軍老爺拔出武器,果然是間諜無疑。」那三個人也抽出長劍,成品字形包圍過來。

「武器的保護之內才有公正。」西格爾後退一步,讓兩旁的桌子掩護住自己的兩側,然後魔杖從他的左手袖子中溜出來,停在他的掌握中。「魔法的射程之內才有權力」,他說道。

「上!快上!你們兩個傻瓜!」疙瘩騎士大聲叫喊著。

一切便同時發生了。大眾臉侍從抄起桌子上的酒杯,甩了過來,西格爾偏頭躲過。酒水潑灑在牆上,杯子摔成了碎片。胖大騎士從另一側衝過來,撞上桌子也毫不減速,讓西格爾佔據的空間範圍迅速變小。疙瘩騎士手臂一甩,一個模糊的銀色影子朝西格爾大腿射來。魔杖尖端發出光亮,一束小閃電擊中了那道銀光,把它撞偏射落到地上。那是一隻匕首,本來要讓西格爾無法行動,現在只能插在地板上,微微顫抖。

「三個太少,我需要整整一打兒。」西格爾微笑著,似乎又回到了摩拉之巔,正在面對一大群矮人孩子的衝鋒,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疙瘩騎士翻過椅子,雙手拿著長劍;大眾臉侍從準備繞過桌子,從背後包圍過來,他也掏出了一柄匕首;胖大侍從用力掀翻桌子,把它當做沖車,推著向西格爾擠過來。但是當精靈彎刀的樂曲開始奏響的時候,這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西格爾向大眾臉侍從那一側跳去,順便用腳勾起了椅子,踢向疙瘩騎士,讓他不得不拿長劍劈開。一道強光射出去,正好晃暈了大眾臉的雙眼。雖然西格爾還沒有掌握致盲的法術,但是炫目的效果還是很容易製造的。不是什麼人都學過在無法視物的情況下保持鎮靜,更不要說防守和進攻了。匕首被隨意地投擲出來,一點準頭都沒有,而侍從的長劍更是胡亂揮舞。西格爾用彎刀擦著劍身掃下去,被劍柄的護手擋住,嚇得持劍人趕忙後退。

珍妮特躲在牆角,將凳子朝戰場中扔過去,打中了胖大的侍從。不過她的力氣不足,只是讓那個傢伙憤怒的大喊大叫。當他想要跑過來抓住珍妮特的時候,疙瘩騎士就會訓斥他:「該死的,專心點!」

長劍朝西格爾刺出,被彎刀擋開,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便是魔杖尖端的光芒。得益於這個漆黑的屋子,魔法製造出來的光輝顯得格外明亮,格外刺眼。西格爾眯著眼睛早有準備,但是他的對手只能硬生生承受刺目的眩光。他們會立刻抬起手來保護眼睛,然後露出毫無防備的空當。

西格爾用彎刀削砍侍從的手臂,一道傷口從那人肩膀直到手肘,鮮血迅速染紅了破爛的袖子,長劍也掉在地上。西格爾見他暫時失去威脅,便從胖大侍從的胳膊下鑽過,朝最後一個人殺去。疙瘩騎士見勢不妙,忙往後退。他經過屋子中間的火爐,抄起蘑菇湯鍋潑過來。西格爾連忙閃避,但還是被澆了一身,蘑菇和肉塊從他的身上淌下來,狼狽不堪。疙瘩騎士乘勢追擊,拾起著火的木柴扔過來。西格爾揮舞彎刀劈開木柴,火星被濺得四下亂飛,他腳步不停,有條不紊的前進著。

「快給我攔住他!」疙瘩騎士大聲喊道。胖大侍從猛撲過來,眼裡滿是凶狠而瘋狂的目光。西格爾稍一猶豫,彎刀從侍從的脖子上偏開,只是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翻捲而流血的傷口。胖大侍從一點也不感激西格爾手下留情,他伸開兩隻手臂,一下子把西格爾抱在懷裡。

受到擠壓,鮮血從各處傷口中流淌的更快了,但是胖大侍從一點都不在乎,他腦子裡只剩下同歸於盡的念頭。另一個人用保有大拇指的手抓住匕首,飛快向西格爾眼窩方向刺來。西格爾惱怒自己,居然會對敵人手下留情,還想著什麼不傷性命的仁慈?這已經是生死搏殺,不再是與巨人克里進行的友好切磋,只要稍有保留就會性命堪憂。他不在保留實力,而用腳後跟猛磕擒抱者的膝蓋,鋼製鞋跟把骨頭砸得粉碎,胖大侍從再勇猛,也只能嚎叫著倒下去。趁他的胳膊一鬆,西格爾的彎刀向外一推,彎腰低身順勢從他的懷抱裡脫逃出來。刺過來的匕首試圖跟上西格爾的移動方向,但是只能紮在滿是鮮血的侍從的粗大手臂上。

魔杖又尖又硬,從下而上貫穿了大眾臉侍從的頭顱,給他的下巴開了一個新口子,冒著氣泡的鮮血混合著唾液淌下來。珍妮特從背後拿龍牙匕首刺破了胖子的後腦勺,給了他致命一擊。隨著這兩具屍體倒地的聲音,疙瘩騎士奪路而逃,旅店的大門跟著他的腳後跟,砰地一聲關閉。

「快追!他會引來巡邏隊的。」西格爾大喊一聲,從地上躍起,緊跟著追出了旅店。就在他跨出大門的同時,一道銀色的光芒朝他的腹部刺來。疙瘩騎士躲在門口,屏住呼吸,就等著有人出來的一瞬間。那一瞬間,外面明亮的陽光會影響從黑暗室內剛出來的人,讓他們難以立刻看清周圍環境。

長劍貼著胸甲的下邊緣刺進去,朝著西格爾的腎臟和腸子前進——那會造成最痛苦而緩慢的死亡。西格爾毫無準備,直到矮人金腰帶上傳來撞擊的感覺,他才知道一件利器剛剛差點奪走他的性命。

長劍滑開,西格爾感到腰間劇痛,但他也明白那只是衝擊造成的瘀傷,不會致命。彎刀在空中劃過一道橫向的弧線,切開了疙瘩騎士的喉嚨;然後又是一刀,豎著劈開了他持劍的手臂,徹底結束了戰鬥。西格爾等對手倒下,仍然心有餘悸,用手扶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喘氣。隨後他看了看自己的腰腹:身體側面一道青紫的瘀痕正在慢慢腫起來,金腰帶上有一道大豁口,雖然還沒有報廢,但是肯定會影響這件魔法物品的功效。

好歹命保住了。

「笨蛋!」他自己罵自己,提醒自己記住這個教訓:「再也不能這樣了。」他說道。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馬廄那裡傳來嗚嗚的聲音,似是有人說話但是卻聽不清楚。西格爾全神戒備,小心翼翼朝那個方向走去。轉過牆角,他看到一個人手腳被困住,嘴裡塞了布團,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

西格爾和那個人都愣了一下,他們發現互相認識。這個被捆綁的傢伙正是傑夫-金幣,比爾爵士在樞紐堡招收的鐵匠隨從。

「你怎麼在這個地方?爵士在哪裡?」西格爾掏出匕首,割開了繩索,取出了他嘴裡的布團。

「謝天謝地,西格爾,是真神將你送到我身邊的。」傑夫揉揉自己的臉頰,那裡全都是被拳頭擊打的淤青。除了這裡之外,他的牙齒也少了幾顆,一隻眼睛腫的快睜不開了,全身的衣服破破爛爛,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全都是鞭子的抽痕。不過傑夫的精神還好,他原來打鐵鍊就的強健體魄仍支撐著他。

「爵士沒什麼事,他還好。」傑夫說道:「我的意思是他還算安全,但是也不能算得上太好。我出來為他辦事,但是我發下誓言不能透露信息。也只有對你西格爾,我才能稍微說一點。」

「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爵士的消息了,他現在在哪?」西格爾趕忙問道。

「離這裡也就五天的路程,和許多人在一起,安全你不用擔心。」傑夫站起身來,擠出一個微笑:「小少爺,能不能先給我弄點酒,然後讓我吃點東西?」

西格爾扶著傑夫的肩膀,帶著他跨過地上的屍體,走回了旅店。珍妮特正拽著廚娘的頭髮,用匕首頂住她的喉嚨。那老太婆不斷叫嚷:「饒命,饒命!」

見到西格爾進來,珍妮特趕忙說:「我發現他想從後門逃跑,要去報信。」

傑夫看了看珍妮特,然後問西格爾說:「這是誰,你買的侍女?」

「比那關係要近得多。」西格爾回答到。然後他給珍妮特介紹說:「這是傑夫,我給你提到過的比爾爵士的鐵匠隨從,自己人。」

「小姑娘,讓我來解決這件事情吧。」傑夫笑著說道:「你殺了她也沒什麼用處,一個死老太太而已,讓我跟她說說。」

珍妮特收回匕首,鬆開廚娘的頭髮。傑夫把手在西格爾面前攤開,討走了後者的錢包。他把一張被掀翻的桌子擺好,坐在旁邊,掏出一枚金幣不斷敲擊著桌面,然後開口說道:「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吧,絲芙蓉,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這一次是誰告的密?」

「不是我,不是我們,大人。」老太婆趕緊說道:「村子裡的人很窮,但是都不是告密者。我們還希望你能夠帶來更多的貿易,好養活我們這群孤女寡母。我們絕對不會出賣你的。」

「那為什麼史林特手下的人會跟蹤我,還知道我藏在村子的哪間房子裡?」

「大人,這些人進來之後點了飯食,我就依照他們的意思準備了蘑菇湯和黑面包。我也不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麼,等我端上洋蔥的時候他們就出去了。不一會兒這兩位大人來到,然後就打了起來。求您了,我真的什麼都沒有說。現在史林特子爵的手下死在這裡,我和您已經在同一條船上了。大地之母為證,我給您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救不了你的命,只有謊言才行。」傑夫把金幣放在桌子上,讓她好好看清楚:「這三個人的事情怎麼說?」

「他們……他們都是被強盜……」絲芙蓉的話還沒說完,傑夫就摁著金幣從桌子上滑動,遠離老婦人的方向。於是廚娘立刻改口:「什麼三個人?哦,今天的確有三個騎士從山上下來,但是他們沒在鎮子裡停留太久,拿走了我的面包和肉條,然後騎馬去草原了。」

傑夫把金幣推過去,然後說道:「很好,拿著吧。找人把屍體埋起來,把馬也處理一下,別讓人看出端倪。」

「端什麼?明白,誰也看不出什麼!」老夫用牙齒咬金幣,開心的笑了,然後趕忙將金幣收起來。

「別忘了我讓你們準備的糧食,從草原人那裡換來的,都是用真金白銀付過帳的。」傑夫提醒一句:「別讓我發現缺斤短兩或者以次充好。山腳下願意搞走私的村子又不是只有這裡。」

「是的,大人,一切都會準備好的。」絲芙蓉說道。她轉過身,推開後門,朝村子裡面大喊:「還有會喘氣的沒?過來幫忙處理下盜匪,還有盜匪的三匹馬。別牽錯了!有兩匹是見義勇為的大人們的。快點過來幹活兒,然後拿些吃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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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城牆山脈4

村子裡瞬間忙碌起來,幾十雙手很快就把一切痕跡清理乾淨,比草原上的禿鷹和烏鴉還要迅速。︾衣服盔甲和武器是不能留的,但是可以賣給草原上的遊牧民。盾牌上有黑日的標誌,所以只能融化了做成鐵鍋,也能換不少錢。屍體要被扒的光溜溜的,然後把臉剁爛,找個深谷扔進去,保證誰也找不到。馬匹雖然值錢,但是也不能留下,只能殺掉吃肉。所以過了一會兒,廚娘端上來馬肉燉豌豆的時候,傑夫一點都不驚訝。

「豌豆煮糊了,你們的手藝還是不夠好,每次都能把好好一頓飯做壞。」傑夫雖然嘴上這樣說,但還是在自己盤子裡挖了一大勺,蓋在黑面包上。「算了,好歹是熱的,比在山上強多了。」他又喝了幾大口粗劣的蘋果酒,這酒透著一股酸味,珍妮特嘗了一口就放棄了。不過傑夫絲毫不以為意,他對西格爾說道:「繼續說爵士的事情。我們找到王子殿下,警告他有人可能發起的襲擊。王子很重視,於是留爵士在身邊,讓他能夠展現能力,為皇室盡忠。爵士很認真,每天都盡心盡責保衛王子的安全。幸虧這樣,才沒有讓食人妖得手。」

「爵士沒受傷吧?」西格爾問。

「沒,他很好。不過他後來說,幸虧食人妖的主要目標是王子和他身邊的晨曦護衛,自己才僥倖逃得一命。王子劍法高超,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儘管受了傷,但是仍舊堅持到救援趕到。可惜最後也沒有逮住那個食人妖頭領,他居然在晨曦騎士重重包圍之下變成一股煙霧消失不見了。」

「那是法術的力量。王子身邊怎麼沒有施法者的幫忙?」西格爾感到很奇怪。

「不知道,原本是有些法師的,可那一天之前都離開了,似乎是去執行王子的命令。總之很不巧。」傑夫又往嘴裡塞了一些吃的,然後說道:「之後我們一路向北,又與托德伯爵在深水城附近匯合,王子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比爾爵士本來以為事情可以了結,還有機會趕去摩拉之巔,但是托德伯爵要比爾爵士成為他的封臣。儘管只是自由騎士封臣,但是承諾爵士將會獲得一塊領地,就在繁星國東湖一帶。爵士欣然接受,宣誓效忠,然後就帶著我一起來到了北方。」

「我曾經收到過爵士的信,應該就是這個時候的事情吧?他說不能去摩拉之巔和我們匯合。」

「是的,信還是我找信使發出去的,很高興你能收到。」傑夫說道:「爵士一直很擔心你們,尤其是你,他經常會念叨。不過王子殿下和托德伯爵要求我們對執行的任務保密,不能對外聯繫,所以在那之後也就沒法給你寫信。現在大家還在山裡,我被派遣出來購買糧食,不過我可以帶你上去。詳細的情況只能爵士和你說。」

「這裡如此窮,你就靠她們與草原人交易,收集糧食?黑血堡的子爵在做什麼,他難道不是個受封騎士嗎?」

「是個騎士,可惜既不懂得經營,也不會收攏民心,更何況他又不是繁星國的騎士。布拉佛-史林特家族一直效忠於薩烏斯王朝,而薩烏斯王朝和繁星國之間一直有邊境摩擦。雖然黑血堡不會明目張膽的落井下石——他也不敢給自己的主子惹來這麼大的麻煩——但是總還是會使些絆子。例如把所有的男丁都拉走,把糧食都收起來存放在城堡裡,派出騎兵截斷商路什麼的。」

「真彆扭。也不知道王子要來這個地方做什麼。」西格爾問到。

「別問我,我可不知道。」傑夫一邊吃一邊說:「就算是知道了我也沒法說,誓言畢竟就是誓言。不過我會帶你上山找到爵士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小少爺。」

「小少爺?我可不是什麼小少爺。」西格爾搖搖頭,皺緊的眉頭裡都是疑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你為什麼這麼說?」

「比爾爵士有了自己的封地,但是他還沒有妻子,更沒有孩子,而你又是他的徒弟,所以你就是小少爺。」傑夫金幣歪著嘴一笑:「我只是給你開一個玩笑,別多想。你們兩個趕緊多吃一些,對咱們這些平民來說,山上沒有什麼好的條件。而且依我的經驗,咱們還要快走,以防天氣轉壞。」

他們很快就整點好了行裝,將糧食讓馬馱著,踏上了山路,一刻都沒有耽誤。但是壞天氣比想像中更快到達,烏雲籠罩了天空,冰冷的細雨被狂風吹著,抽打在西格爾的臉上。他使勁拽著韁繩,另一隻手扶著馬背上的袋子,裡面裝著燻肉、硬奶酪和地瓜干。西格爾用帆布保護住這些食物,儘量減少雨水對它們的影響。

在西格爾身旁,珍妮特拉住兜帽,把斗篷裹的更緊了。要不是傑夫就在身邊,她很想變成更加細小的孩童,這樣淋雨的程度就會降低。她用一隻手抓住西格爾的外袍,踩著濕滑的泥土,在佈滿石頭的山路上緩緩前進。一陣大風吹來,都能讓她東倒西歪。這個時候西格爾就會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幫助她保持平衡。

「你要多吃點啊,珍妮特,你身上的肉太少了。」西格爾在她的耳邊開著玩笑,這是她在上山之後唯一能感到的熱氣,令她全身都癢癢的。

傑夫-金幣走在前面,牽著另一匹馬,馬背上綁著兩個袋子,一個袋子是蘿蔔,一個袋子是洋蔥。這條路被雨一澆就更難走了,水流順著坡道向下淌去,讓他們好像行走在溪水中,而溪水的一側是高聳的山崖,另一側則是深淵,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路況變得凶險,如果有的選擇,傑夫當然喜歡坐在有堅固屋頂的大房子裡,靠著溫暖明亮的火爐,一邊聞著晚餐的香氣一邊暢飲熱葡萄酒。在吃飽喝足之後,把鞋脫下,用爐火溫暖一下腳底,然後再來一杯香氣濃郁的麥酒,那才是一種好生活。

『不是像現在』,傑夫對自己說道,『我不是一個騎士,幹嘛受這份罪。』他自己一身濕透的羊毛衣服粘在身上,雨水順著領口淌得滿身都是,內褲和靴子都是濕的。他前不久還被疙瘩騎士及隨從狠揍了一頓,差點搶走了他的金幣和性命,幸虧西格爾奇蹟般地出現才把他救了。『雖然比爾爵士是一個好人,但是這樣的生活是在太難受了。如果這次任務能夠善終,我就申請去東湖那裡爵士的領地,重新開啟我的鐵匠鋪來,再也不離開我的火爐。真受夠了這該死的冷雨!』

他們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天,然後就看到前方山崖上有一座黑色的城堡。遠遠望去,城堡就像從山體上探出來的爪子,三座突出的瞭望塔就是爪子的尖端。從那裡可以俯視山下的河谷,只要幾個士兵輪流值班,軍隊是不可能從這個地方溜過去的。

不過三個人和兩匹馬還是可以的。他們一行人貼著岩壁,很快轉入一條更加陡峭的小路,這是屬於獵人和採藥人的小路,能引導他們走向山間的盆地。傑夫介紹說:「前哨的營地就在盆地裡,那裡已經不是黑血城堡的轄地,所以到那裡之後史林特子爵的人馬就不會再騷擾我們。不過我相信在這種天氣裡,他們的人都不會出來的。」

正如傑夫預料的那樣,沒有偽裝成強盜的騎士出沒,只有幾隻野山貓趁黑偷襲。西格爾很快就殺死了其中兩隻,另外幾隻就落荒而逃。「這種山貓在這裡很常見,和小偷一樣行動,遇到抵抗就會變成強盜。平時都是山下的村民給我扛著麻袋,他們負責驅趕這些動物。但看起來還是利劍更加管用。」

西格爾一路上都在聽傑夫講述山裡的故事,現在終於親眼目睹。在崇山峻嶺之中,生活著不少半獸人,他們介於野蠻和文明之間。人類嫌棄他們,獸人鄙視他們,所以他們很難在兩邊找到歸宿。這些因為各種原因——大部分都和戰爭和仇恨相關——而出生的孩子,飽受歧視和欺凌之後,躲藏到城牆山脈之中,在這裡佔山為王。他們像野獸一樣劃分地盤,捕殺獵物,爭搶水源。他們喜歡火,但是害怕利劍,所以西格爾一亮出武器這些人就一哄而散。西格爾每每看著他們四散逃命的樣子,就想到那些在夜裡逃跑的地精。一樣的背影,一樣的驚恐。西格爾第一次有了一個想法:或許不是血統決定了一切,而是文明。

他們一路上經過九個空無一人的村莊,都是屬於半獸人的,他們早就遠遠的逃開了。村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吃的喝的都在半獸人身上,帶進了躲藏的山洞。不過他們還是遇到了幾個逃不掉的半獸人,他們的腿上有傷,只能畏畏縮縮躺在道路一旁,伸出手來乞討。西格爾見他們可憐,就分給他們一些硬奶酪和面包。幾個半獸人千恩萬謝的挪開地方,讓隊伍繼續前進。

「山這邊的半獸人只是可憐,他們太弱,我們和獸人都不要他們。」傑夫說道:「山那邊的半獸人就是可恨了。他們會加入獸人的軍隊,做海盜或者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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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城牆山脈5

他們又越過了前哨,這裡只有兩名僱傭騎士守衛,百無聊賴的躲在避風的地方烤火,繁星王室的旗幟歪斜的插在亂石堆砌的基座上。n∈他們見到傑夫之後,就迅速圍上來熱情地說:「老金幣,帶了什麼吃的過來?」

「東西不多,我只能把私貨分給你們些。」傑夫拿出兩個洋蔥,四節肉腸和兩個大土豆。「就只能給你們這些了,用火烤烤省著點吃,別聲張。」

兩個人千恩萬謝,然後放一行人過去了。

「山裡面的情況這麼慘嗎?」西格爾問到:「王子不是也在山裡嗎,他也吃不上東西?」

「你想歪了,王子和大人們自然不吃這些東西。」傑夫撇撇嘴,一臉不屑的樣子:「他們有個神奇的魔法籃子,每天都能變出不少吃喝來。但那些糧食都是給有爵位的老爺和騎士們。僱傭兵和隨從,也就是我們,分不到魔法籃子裡的東西。比爾爵士經常會把他的那一份食物帶出來,混在我們的大鍋裡。我已經勸過他很多次了,他已經是個老爺了,不能再像僱傭兵的時候那樣生活,不然很難會有自由騎士投奔他,也很難吸引隨從——當然西格爾你是例外。」

然後,傑夫就開滔滔不絕的講述他的憧憬:大城堡,旌旗招展,火熱的鐵匠鋪和排隊買盔甲的騎士們。「我要找個大屁股的老婆,能生很多孩子的。」他總結道:「可不能像是珍妮特這樣的柴火妞。」

「珍妮特挺好的,多吃些東西就能長起來了。」西格爾說道:「她以前過的日子太苦了。」

「我打賭爵士不會喜歡她的。」傑夫說道:「一個騎士需要身份地位相當的女人,來傳遞血脈和子嗣。」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更別提血脈了,找什麼女人不一樣?」西格爾笑道:「我只是個小崽子,可沒那麼大壓力,這就是無父無母者唯一的好處了吧。」

「希望你能說得通爵士,但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珍妮特側耳傾聽,抿著嘴唇什麼都沒有說。『我只要西格爾』,她心裡這樣想著,『誰也不能奪走他』。珍妮特緊緊跟在西格爾的身後,在岩石和水坑之間尋找捷徑,穿過鬆樹、橡樹和鐵皮樹的林子。她開始慶幸這裡還存在樹林,因為他們終於有了可以遮擋雨幕的頂棚。在跨過一顆被閃電擊中而燒燬的雪柏之後,他們終於到達營地。

他從來不敢想像在深山之中還會有壯觀的城堡,所以便自己勾勒出一幅樹叢之中柵欄圍繞帳篷的營地景象。沒想到事情比預料的好得多:這裡過去肯定不止有城堡,連外圍的附屬村鎮都是按照要塞的標準修建,全都是石質建築,不少殘存的石雕上還可以看到矮人的符文和標記。周圍還有好多殘破的圓牆,大量高低不同的立柱以及通向山崖的破碎階梯。不過一場山崩摧毀了這裡,大半的要塞和城市被埋在山石之下,只有通往山體內部的洞穴大門還能完整保存下來。

營地就安排在這個山洞大門旁邊,用石頭、木料、樹枝和帆布搭建起建議的屋子,安排了廚房、宿舍和廁所。營地周圍環繞一道土堤,還沿著土堤挖了排水溝,這樣就能把雨水和尿水溢出去。土堤的一側做了一道簡易的門,放置了一道拒馬,但是沒有人站崗。這裡的人大多站在能夠覆蓋腳面的泥濘中,揮起鏟子挖掘第二道排水溝。連續下了四天的雨,這在秋季的山區可不常見,營地基本被水泡爛了,為了能夠找個晾乾腳丫的地方,大家不得不賣力工作。

簡單數了數,營地裡現在有二十多個人,大都穿著簡易的鑲嵌皮甲或鏈甲,武器也各式各樣,有斧頭、短劍、鏈錘甚至還有狼牙棒。這些人身上沒有任何家族或爵位標識,都是些僱傭兵,或者說得好聽一些叫做自由騎士。他們見到傑夫牽馬進來,放下手裡的鏟子,熱情的來打招呼,幫他把馬背上的貨物卸下來。

「這裡交給我吧,你去找比爾爵士好了,他一般就在山洞旁邊那個屋子裡面。」

「珍妮特,跟我一起來吧。」西格爾把韁繩丟給離他最近的一個人,然後領著小貓的手往前走去。儘管地面泥濘難行,但是他們兩個手抓得很緊,很穩。

屋子的大門是用羊皮覆蓋的木板,西格爾推開它們,彎腰穿過門楣。屋子裡面已經有十多個人,圍站在屋子正中的桌子邊,正在爭論著什麼。一個人大喊:「再也不能等下去,必須再派人進去。」另一個人陰聲陰氣地說:「派誰去送死?你的人還是我的人?」屋子一側的火盆燃燒著鮮紅的火焰,映照在這些滿是疲憊和泥水的臉上。雨水從屋頂的煙洞滲進來,順著石頭牆壁往下流淌,不斷沖刷著地上滿是炭灰和泥巴的靴子印。屋子裡滿是濕漉漉的菸草、酸溜溜的紅酒和臭烘烘的汗味。

察覺有人推門進來,所有人都扭頭,齊刷刷地看向門口。這些人身上的盔甲上都有家徽,抓劍的鷹、騎馬的少女、躍出水面的魚,不一而足。其中一個人的腰帶上印著老虎頭,那人一直呆在火盆旁,好久都不說話。不過他在西格爾進來之後第一個站起來,大步走了過來。

西格爾認識那張臉,這個人正是泰格-比爾爵士。

「小崽子,好久不見。你是怎麼找來的?」比爾爵士抓住西格爾的肩膀,把他擰著轉身向外,拖出了屋子,珍妮特像個小尾巴一樣也跟著被拽了出來。

「我是偶然來到北方,結果碰到了傑夫-金幣,所以被帶了過來。」西格爾吸吸鼻子,聞到了爵士身上散發的酒味。和分開的時候相比,爵士似乎老了一些,鬢角也有些發灰。他的鬍子蓬亂,肯定是沒有人為他打理,身上的黑色盔甲也不見了,現在換成了一件稍有些破舊的銀色鱗甲。不過爵士的身體看上去依舊強健,按住西格爾肩頭的手指依舊充滿力量。

「有半年多沒見著你了,小崽子。」爵士對西格爾說:「說實話,我其實一點都不掛念你。跟著精靈莉亞還好,見過艾琳特和迪歐了?」

「都好,都好。」西格爾說:「我得給你匯報下這段時間的事情。」

他們來到營地角落,在一塊廢舊的石板下面避雨說話。西格爾講述了他們從樞紐堡分開之後發生的事情,有些東西珍妮特也是第一次聽到。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傑夫端著一個炭盆走了過來,又拿了一些洋蔥和蘿蔔,用脂肪燒熱煎鍋,開始做起晚飯來。

「深水城要冊封一些開拓騎士,並以邊境的領主之位嘉獎他們。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就來到了北方。」西格爾說到最後,然後介紹珍妮特說道:「這是珍妮特,我的旅伴,我想讓她成為我的女人。」

「你這個小毛孩子,學我什麼不好,先學會了找女人?」比爾爵士先是笑笑,然後又板起臉來:「深水城憑什麼冊封騎士?他們不過是些投機取巧的商人,平時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根本就不是領主爵士,哪來的權力冊封臣子?只有他們舉辦的那個騎士比武還有點意思,從那裡面脫穎而出的騎士倒是會被大家承認。你應該去參加那個比賽的。」

「可是當時我沒有引薦人,而且我還成了一名法師,所以我沒法參加那個騎士比賽。」西格爾撓撓頭。

「做法師也沒什麼,反正是你自己掙的錢,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的用。」比爾爵士又上下打量西格爾,注意到他的身體和肌肉依舊堅實,明白他並未放下戰士的訓練。「不過法師太消耗時間了,而且這要看天賦的。許多人學會了很多知識,但是卻施放不出咒語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繼續用心在武技的訓練上,你是我見到過最適合學武的人……之一。」

「西格爾的魔法天賦很好的,爵……爵士先生。」珍妮特好不容易插上句嘴,說道:「他也是位善良的紳士,感謝您對他的教導。」

比爾爵士點點頭,然後對珍妮特說道:「你是哪裡的人?父母都在嗎?」

小貓搖搖頭,說道:「我出生在巴蘭茲城,父母都是農夫,已經死去了,目前孤身一人。」

「我知道了,你也是個普通的平民。想不想找個年輕的爵士老爺,然後成為領主夫人那?」爵士盯著她,故意用嚴厲的眼神嚇唬她。

「我只想要西格爾。」珍妮特皺著眉頭回答。

「你還太年輕了,結婚還要過很多年,還會有不少變化。」爵士冷冰冰的回答,似乎讓氣氛變得凝固起來。正在這時,一個披著暗綠色外袍的年輕人渾身濕透,啪嘰啪嘰跑過來,鞠躬之後給爵士說道:「男爵先生,值日會讓您立刻前去,有山洞裡面的情況。」

比爾爵士站起身來,跟著那人踏入雨幕。他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過頭來,說:「西格爾,你跟我來,帶著耳朵和眼睛,把嘴巴閉上。其他人先吃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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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城牆山脈6

西格爾跟著進入雨中,然後又來到大屋內,找一個角落站好。◎這次屋子裡好多人,傭兵和爵士都齊聚於此。在中央的桌子上,原本擺著的食物和酒水都撤了下去,現在有一個僱傭兵躺在上面,大家對他指指點點。雖然那傭兵的手腳還在抖動,但是從身上散發出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就像是死人一樣。西格爾看他的嘴唇已經變成紫色,眼睛灰白,指甲都是黑的,這種情況他好像在書中讀到過,和死靈的力量脫不了干係。

大家在找這個人的死因,可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屋子裡已經有人已經把他的盔甲都脫了下來,一寸一寸的翻找。等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個人腳後跟處找到一個針眼,是他身上唯一的傷口。這處傷口既沒有流血,也沒有紅腫,所以很難發現。

「誰把他帶回來的?」比爾爵士問道。

「他自己走出來的,在洞口附近倒了下去。」一個鷹鉤鼻子的大塊頭說道:「咱們在這裡已經等了二十天,派進去的四撥人,除了第三組迷路回來還活著之外,其他都杳無音信。你說這王子……」

「王子是一定要等的,不然剩下的金幣誰給?」坐在角落火爐旁的一個瘦子突然冒出一句,然後繼續在火堆旁暖手。看得出他已經病了,額頭流下冷汗,鼻涕掛得老長,身子也在不斷前後搖擺。

「該死的,你這個老鼠就不能趕緊去吃點東西?每個人都是定量的食物,你藏又能藏多少?整天餓得皮包骨頭,有什麼用?」鷹鉤鼻子說道:「王子要是不出來,還在這裡等一輩子嗎?留下那些錢去草原上買高價的糧食,還不如直接分了,大家去南方快活快活。這該死的雨還沒完沒了啦!」

但是他的話並沒有引起共鳴,那些有家徽的騎士都用謹慎而疏遠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拋棄主子分錢逃走,這已經夠得上砍頭的罪名。只有毫無信用的僱傭兵才會這樣做,而且即便是在傭兵界,這樣的行為也會遭到唾罵。

可是他還自顧自地說著:「王子想要尋找上古的寶物,好,咱們為他服務,但是也沒賣命給他啊。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除了越來越難吃的食物,啥都沒有。有個娘們也好啊!真tm臭死了!」

「夠了,曼斯,閉上你的臭嘴。」怒火之劍索伍德,以持劍之鷹為旗幟,是一個武藝高超的騎士。他站起來,用拳頭敲打在桌子上:「你這個鑽進錢眼去的傭兵,一個不講信義的傢伙。要是你敢走,待此間事了,我會親自把你從泥窩子裡面拽出來,套上絞索,掛在城牆上!」

「放屁!有本事你現在就拿根繩索,老子脖子就在這裡。」曼斯拉開脖領,撥開鬍子,露出濕漉漉的喉嚨。他隨後也用力一拍桌子,連上面的屍體都劇烈的震動。「老子實話實說,不可能在這裡等到冬季降臨!草原那個時候可沒糧食賣給你,不離開此地,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你們這些貴族有個神奇的餐籃,我們可沒有。等到餓的時候,可就得看誰的劍更鋒利,而不是頭銜大小!」

「現在我們仍然有足夠的給養。」比爾爵士站起身來,擠到曼斯和索伍德之間,說道:「我既是傭兵,也是男爵,但這兩個身份沒什麼鳥用。我只知道連自己承諾都做不到的人,他的話沒人會信,他的身後沒人會跟。」

他將兩人往後推,先是對著索伍德說道:「我們為殿下效力,擔心他的安危。但是山洞中的情況沒人瞭解,進去是九死一生。以後除了自願之外,不能再讓人進去探路了。」

「這些傭兵都是拿了錢的……」索伍德眉毛豎起來,怒目圓睜,伸胳膊指著曼斯說道。

「你還對王子殿下發有誓言,他們才只有金錢。難道金錢的責任高於誓言?」比爾爵士按下他的胳膊:「只有自願才能再進山洞。」

「只要花大價錢,總會有自願的。」索伍德嘴上不服輸,但是卻也不再糾纏。隨後比爾爵士對著曼斯說道:「來的一路上,你也看到草原上懾於王旗而退走的騎兵,我們這才能到達。你自己能帶幾個人可能走得出去?如果沒有王子和伯爵,你連明水要塞都到不了,而黑血城堡你想去嗎?」

「老子殺也能殺出去。」曼斯不甘示弱。

「誰在入夜之後照看你的後背?你敢相信那些跟你走的人嗎?能違背合約一次,就不擔心有第二次?既然來到這裡,就只有一起離開這一條路可走。」比爾爵士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可以給你說千言萬語,你也會有各種理由,但其實你心裡明白,在這個時候退出,就等於放棄了前面的努力,你的收益只可能下降,不可能有一點提升了。」

然後他轉頭看著大家,說道:「要抱有希望和信心。王子殿下還有伯爵大人都在晨曦衛士的保護之下,還有宮廷法師在側,實力比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強得多。他們有另一個無盡餐籃,還有足夠的武器裝備……」比爾爵士的話音未落,躺在桌子上的裸男突然坐了起來,雙目圓睜,舌頭從嘴裡垂落下來,喉嚨裡發出「咴兒咴兒」的聲音。大家都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去。那屍體抬起手來,翻滾到地上,爬向曼斯的方向。鷹鉤鼻子的壯漢驚叫一聲,居然只顧後退,撞上了身後的同伴,也忘了把武器掏出來。

「廢物!」索伍德抽出長劍,第一個衝了上去,但是那屍體鑽進桌子底下,藏到了桌布下面,躲開了長劍和大家的視線。裸屍的行動越來越靈活,比一般人爬行的速度快得多。比爾爵士跳上桌子,雙手持劍高舉過頂,就等著那屍體從桌子下面爬出來的瞬間。

「這是殭屍還是什麼?」有人大聲喊叫:「快,拿我的弩弓來!再拿聖水來!」

「是食屍鬼。」西格爾開口說道,讓大家都愣了一下。「從行動上看應該是食屍鬼,但這轉化的速度也太快了。」西格爾一邊說,一邊抽出火爐下面燃燒的木條。他念頌咒語,讓魔法的能量助燃火勢,把木條的亮度和熱度瞬間激發出來。然後他將這團火球從靠近大門的方向扔進了桌子下面。「注意桌子裡面的方向,火會把他逼出來的!」

火焰果然驚嚇了食屍鬼,那怪物尖叫著從桌子另一面爬出來,四肢快速擺動,就像被被獵豹追趕綿羊。儘管它速度很快,但是大家早有準備,瞬間好幾把武器插進了怪物的身體,一下就把它釘在地上,兩下把它切碎,三下敲成了肉醬。之後眾人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地方實在太詭異了。」曼斯說道:「我記得第一波進去探路的人全都死於疫病,幸好屍體燒得及時,沒有傳染開。然後王子又失蹤了,剩下的人不是失憶迷路回來,就是變成啥……食屍鬼。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怎樣!」

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也不可能提起士氣來。而曼斯剛才的表現,也讓他難以拉攏傭兵一起離開。所以大家不歡而散,傭兵們繼續挖水溝,爵士們躲到屋子裡面商討永無結果的對策。不過大家都在離開的時候多看了幾眼西格爾,把他這個會施展魔法的傢伙記在腦子裡。每個人都對他態度友好,面露微笑。尤其是傭兵們,他們更是實際,就差沒上來稱兄道弟了。

比爾爵士讓西格爾跟上,兩個人回到珍妮特和傑夫做飯的地方。小貓的笑臉讓西格爾感到開心多了,盤子裡能有熱食也讓他的腸胃舒服了一些。可是想到食屍鬼的出現,西格爾心頭就總有一層陰霾。在法師聯合會的藏書中,食屍鬼是亡靈中很常見的一類怪物,由於它們撕咬屍體後,具有把屍體轉換成另一隻食屍鬼的能力,所以很容易成群出現。許多專研亡靈的法師會使用法術專門轉化食屍鬼,但是西格爾從沒見過通過腳後面的針孔傷口來轉化的記載。

爵士長嘆一口氣,給西格爾講起了整件事情的緣由。「有幾樣東西是帝王也垂涎的,比如力量和永恆的生命,而殿下堅信這個山洞中兩者都有。在斗篷大道遇襲之後,殿下重新與宮廷法師匯合,一起前往深水城,隨後率隊直奔這裡。我作為托德伯爵的封臣,負責管理隊伍的瑣事,尤其和僱傭兵相關的事情。」爵士停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給西格爾說道:「我也聽到了殿下和伯爵的對話,我也聽了本地人的傳說故事,所以我有個推測——也許王子殿下認為這裡就是龍號角和青春泉的所在地。」

「那都是鄉野的傳說,不足為信吧?」西格爾小心翼翼的選擇著措辭:「控制龍的號角和永保青春的泉水,歷史上不是有好多次記載,都說是騙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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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城牆山脈7

「這一次也許不一樣。」比爾爵士說道。「殿下在食人妖的襲擊中身受重傷,命懸一線。我看過那傷勢,脖子的氣管、胸口的心肺都能看到,即使有牧師在身邊也無能為力,只能等死了。但是一隻燈神飛來,送來了一小瓶不知道什麼製成的藥劑,說是可以治療那傷口。我們不知道它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起初也並不信任它,但命懸一線,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用了一晚的時間,殿下神奇般重新又生機勃勃,甚至可以繼續指揮隊伍前進。伯爵大人也沒有透露過那燈神還說了什麼,但是隊伍的確在那晚之後轉向了,一路向北。」

「燈神?真難以想像。後來呢?殿下現在在哪裡?」西格爾問道。

「就在那個山洞裡面,但是已經失去聯繫很長時間了。」比爾爵士指著倒塌了一半的洞口,說道:「你在值日會上也聽到了,第一波進去探路的人感染瘟疫而死,但是王子殿下仍然率隊進入。伯爵大人、八名晨曦衛士和三明宮廷法師一齊陪同進入,然後他們就再沒出來。騎士和傭兵都派人進去尋找,一無所獲。我也曾經進入山洞幾次,腰上綁著繩子,但是很快就走到了洞底,只能原路返回。我猜想可能會有法術或其他神奇的東西,但是誰也不知道殿下究竟去了那裡,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所以只能在這裡等著。」

「也就是說,所有人因為的王子殿下的行動被困在這裡了?」西格爾撓撓頭,對目前的局面沒有任何辦法。「他是個王子啊,又不是普通的冒險者,來到城牆山脈就為了探尋寶物?」

「不,殿下還有一個使命,我是從伯爵那裡知道的——赦免半獸人,令他們獲得自由人身份。繁星國既需要勞工,也需要強壯的士兵,這紙赦令會帶來很大的好處。」

「可是我看到半獸人仍然畏懼鋼鐵,他們只能躲藏在深山裡勉強過活。獸人大軍已經集結,在海上肆虐。深水城一邊利用草原上的遊牧民,一邊還稱呼他們為野人。新大陸下一次種族戰爭就在一觸即發的邊緣,王子卻在這裡尋寶?」

「你說的都對。」比爾爵士昂著頭,但是閉上了雙眼。「但是小崽子,記得騎士的守則嗎?服從是第一位的。你是不是覺得我該勸誡他,甚至阻止他?」比爾爵士嘆了口氣,「我試過了,但很多時候事情並不那麼如意,你不能指望自己的領主是一個完美的人,他也不可能把事情同時全部做好,只能有先有後。西格爾,你是不是覺得半獸人很可憐?」

西格爾點點頭,坦誠道:「如果再不幫助他們,讓他們能夠獲得生活的希望,我覺得半獸人很快就會成為地精那樣低下的生物。他們都嚇壞了,被文明嚇壞了,已經快要退入原始了。」

「西格爾,你還年輕,經歷的事情也少,半獸人也不像你想的那麼脆弱。要知道世界如此遼闊,有多少需要救助的人?就算是地精、獸人,即便他們是邪惡的,難道就不需要救助嗎?你需要知道其中有些人,真的應該鼓起勇氣自己救助自己。距離前哨不遠的地方,就有個半獸人的村子。我派自由傭兵守衛的時候特意交代過,只要有能來求助的半獸人,就讓他們過來,我會給他們食物,讓他們從戰鬥隨從開始做起,不得再對他們歧視。可是前半個月,沒有一個半獸人和我們接觸。後來,我去那個村子,有兩個腿有殘疾的半獸人,我給他們捎去了食物,讓他們給村子裡的人帶話,說我願意幫助這裡的半獸人獲得平民身份,從此可以走出大山,或去耕種,或去做工,但是仍舊無人應答。」

「我也路過那個村子,分給他們食物,但是他們只是感謝。」西格爾想起了那幾個半獸人。

「其實對我而言,先去拯救半獸人還是先來尋找寶貝沒什麼區別,都是之職責所在。儘管殿下有一個王國需要學習如何治理,由無數臣民等著他來領導,但是在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但是我們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塑造這個世界,我們只是凡人,不是神靈。我們沒有超脫生死,我們只是**凡胎。」

「那我們還能做什麼?」西格爾問道:「只能等待王者的出現?」

比爾爵士看著西格爾的雙眼,從中看出困惑和疑慮。對於命運和未來的思考是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必經一步,只有經過這一步,男孩才能從「別人要我做什麼」,變成明白自己要什麼以及要做什麼。西格爾就站在這一步的門口,等待著爵士的答案。所以泰格-比爾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成為領主騎士嗎?」他停了一下,然後說道:「只有成為領主,我才能依我的心意改善治下人民的生活,實現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用武力改變整個世界,也不希望這樣做,我唯獨希望能成為騎士的榜樣,因為我相信榜樣的力量才是可以改變世界的。我失去過一次機會,但只要殿下和伯爵能夠平安,我就能重獲這樣的機會來實現夢想,可以到繁星國經營我的領地。」

「我會幫你的爵士,一向如此。」西格爾點點頭,黑色的雙眼看著山體的洞穴入口。一次探險,西格爾心想,一次救援殿下的探險而已,這有什麼?他撫摸著胸口的二十面骰子,腦子裡轉的都是咒語。

令人厭煩的雨終於停了,可是山裡的氣溫越來越低,稍高一些的地方已經開始降霜,秋天也快要結束了。所有人仍舊被困在這裡,沒有王子的消息,沒有晨曦護衛的消息,只有來自草原的消息。

深水城已經完成了騎士比賽,來自弱水河的伊伴-斯塔頓成為劍術和騎術的雙料冠軍,被贈予騎士頭銜。他正與深水城的守衛部隊一齊集結,跨越草原,準備與獸人展開殊死搏鬥。「足有四萬人的隊伍,其中還有巫師。」草原上的風也在傳遞這樣的消息,好讓每一個「野人」知道。許多遊牧部落讓開了道路,決定靜觀其面。不過還是有大部分部族加入了深水城的遠征軍。因為他們知道獸人的危害,而深水城的商人們一直很樂意支付酬金——用糧食、布匹、鐵器和鹽。

消息傳到城牆山脈,防線上所有的城堡都進入了戒嚴,因為大家都清楚肯定有卑鄙的探子將消息傳給獸人知道,而獸人隨時都有可能先發制人。長矛和弓箭從地窖裡被取出來,重新打磨;盾牌重新加固,長劍擦得雪亮。大量的木料和滾石被搬上城牆,方圓百里的糧草全都被收集得乾乾淨淨,堆放在城堡的儲藏室裡。山腳下的平民被驅趕出家園,長鞭讓他們一直向南。去南方可以避開交戰的前線,那裡也有深水城,傳說中富饒和平安的城市。所以草原上出現兩條長長的隊伍,一條鬥志昂揚地向北進發,一條跌跌撞撞地向南逃離。

「殺獸人我不反對。但死我的人,就要養我的人。」城牆山脈的領主基本都是這樣的想法。

戰爭的腳步越來越近,但是西格爾無暇他顧。這個年輕的法師學徒一直在觀察洞穴的情況,利用他有限的知識進行分析。很顯然,這裡曾經有矮人建築的城堡,儘管只剩下殘垣斷壁,但還是有很多線索可以參考。牆壁上的符文使用的是古矮人語,也叫作摩拉矮人語,是矮人最初的文字。這種文字裡面的單詞太少,意思過於精煉,所以後來逐漸被通俗矮人語取代,只有博學的矮人符文師和矮人守護神牧師才會使用。即便是矮人國王和大領主們,對這種語言也只是略知一二。能在這裡發現大量的摩拉矮人語實在出乎西格爾的意料。

「我在摩拉之巔的圖書館裡學習過這種文字,但是也沒有掌握,只能讀出大概。」西格爾對珍妮特解釋道——他們總是形影不離。「這裡講的似乎是『捕捉天空的土地』,我不太明白什麼意思。矮人的要塞很少暴露於戶外,那違背他們的天性。矮人更喜歡在山體內部安家,只有頭頂的岩石能夠給他們安全感。這個城市卻背道而馳,大量的空間在外面。這可能與他們捕捉天空的意思相關,但我一直搞不明白它具體指的是什麼。」

「說不定這就是要塞被毀滅的原因?」珍妮特說道:「如果在山體裡面,就不會被山崩砸碎了,不是嗎?」

西格爾點點頭,兩個人牽著手繼續向前走。珍妮特也在注意周圍的環境,不過她是在尋找諾克斯共同會的標記。「在黑血城堡附近的盆地裡,有一處可能的上古遺蹟。」這是她從共同會資料中看到的記載。與這個記載相似的,還有城牆山脈中多處遺蹟,它們大多被險要的地形和流逝的時光隱藏起來。珍妮特不確定這個洞穴是不是遺蹟之一,她只是擔心諾克斯共同會已經捷足先登,甚至提前佈置好陷阱。不過從她的偵查來看,這裡只有一撥人,也就是王子殿下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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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城牆山脈8

西格爾看了許多雜書,但全都是淺嘗輒止,一點都不深入,所以他很難綜合所有的線索。︽他想用建築和地下城知識來判斷這裡的設計思路,他想從歷史記載中尋找矮人城市的秘密,他想從符文語言中推斷洞穴的作用原理。他有好多種思路,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知識積累。這種焦慮一直折磨著他,讓他比其他人更加難受。幸好有珍妮特一直陪著他,安慰他,這才讓他仍舊保持了足夠的耐心。空想不如行動,他對自己說,能找到任何線索也比對著故紙堆發呆好。

他將自己的計畫告訴了比爾爵士,然後利用爵士的威信,同時著手按照工作的積極程度配額分配補給,終於讓僱傭兵們抬起火盆邊的屁股,離開營地外出巡邏並帶回周圍地形的消息。西格爾根據反饋回來的信息,加上自己的觀察,五天後畫出了方圓15里之內關於山川走勢的地圖。隨後,西格爾幾次進洞探查,又日夜思考。終於在秋季第一場雪降下的日子,他有了靈感。

「這地勢圖我見過。」西格爾對珍妮特說道:「我曾經看過一本《賈坤遊記》,裡面有一個地方的記載和這裡非常相似。我一開始沒有想到,但是前兩天烏雲壓頂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這裡沒有發生過山崩,那會是怎樣的?」

西格爾拿出地形圖,在幾處懸崖上勾勒出新的線條,然後解釋道:「記得這兩天我帶著你去各個地方查探嗎?那都是被山崩毀壞了的地方。把這些地方重新補齊,你就會發現這個洞口正好是周圍山脈中最深,最窄的地方。黑血城堡所在的山崖正好是峽谷的入口,經過一個又一個彎曲,激烈的通道,正好就會到達這個營地的所在。你記不記得山崖上殘留的階梯?那裡是通往高處掩體的道路,過去的人們可以在這裡集中火力,從四面八方形成網狀攻擊!」

「攻擊什麼?這裡已經是城市了,如果敵人到達這裡,說明防線已經失守了。」珍妮特不解的問道。

「龍,這裡是用來攻擊飛龍的。」西格爾激動地說:「矮人來到城牆山脈,龍卻早已經到達了。想要征服山脈,想要建造摩拉之巔,這裡必然發生了很多戰鬥。除了矮人之外,誰也沒有那個時期的記錄,但是我相信這裡就是戰場之一。」西格爾拉著珍妮特的手,把她帶到屋子外面,指著這裡僅存的建築說道:「圓形的屋頂在矮人建築中非常少見,但是對於躲避龍炎非常有效。這裡高低不同的柱子不是裝飾品,而是干擾飛龍低掠的障礙物。雖然我還不明白他們用什麼辦法把飛龍誘進來,以及如何不讓飛龍離開,但是這裡的確是一個捕殺巨龍的要塞。」

「好的,這裡是殺龍的陷阱,可這又有什麼用呢?」珍妮特問道。

「《賈坤遊記》裡提到——那本書被偷走了,所以我現在手邊沒有,不過我大都記在腦子裡了。那本書裡提到捕龍之地的寶庫,存放了龍血精華的黃金瓶。書的主人一直想要得到那件寶物,但是幾處魔法阻擋住了他。等他想到如何破解的時候,他的壽命也走到了極限。如果這裡就是遊記裡提到的地方,那麼我有辦法找到入口,找到王子——不論他是否還活著。」

「我相信你,西格爾。」珍妮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留下輕輕一吻:「現在需要做什麼?」

「我需要準備法術儀式。」

《賈坤遊記》裡面記載了幾個法術儀式,包括血脈秘鑰和破鎖術。西格爾很早之前背誦了這兩個法術,但是一直沒有能力完全施展——即使接受了魔法的訓練也只能勉強做到。儀式的有些材料在周圍根本找不到,所以西格爾只能一再減小法術的威力和作用範圍,並用自己的血液代替某些材料。使用血液並不是什麼邪術,因為每個魔法師施展的魔法最終都要經過血管傳遞到全身,血液本就是最好的能量媒介。只不過沒幾個法師能夠像西格爾這樣強壯,更別提相應的恢復能力了。西格爾花了兩天的時間描繪魔法陣,將洞穴入口周圍弄得花花綠綠。

大家都來查看比爾爵士隨從搞出來的奇怪東西,圍在一邊指指點點。傭兵都知道深水城的法師聯合會,但是絕大多數都沒見過魔法。貴族老爺們還好一些,他們知道學城、法師協會和法師聯合會,他們知道魔法的功效和極限,有些大家族還會有顧問法師存在。但是對他們來說,魔法也是比較稀奇的東西。

「我說男爵先生,你的隨從是個法師?我怎麼看也不像啊。」一位騎士詢問比爾爵士,他對著西格爾指指點點:「你確定這些不是惡魔的巫術?又是血,又是奇怪的草。」

「他是法師聯合會的學徒法師,我想這已經可以解答你的疑問了。」比爾爵士神情嚴肅,否認了巫術的指控。「我的隨從說他能夠找到王子殿下,我相信他的話,且讓他試試看吧。」

「如果他真能完成,咱們可就解脫了。這個地方我真的呆夠了。你知道和獸人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困在這裡我的寶劍都快要生鏽了。」來自紅河谷的吉塞斯子爵特意拍拍他的劍鞘,上面刻著騎馬少女的圖案——這是個作風浪漫(或者說放蕩)的家族,多子多女,到處聯姻。不過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向來一般。

「我們都清楚您的英勇,子爵先生,我們都清楚。」比爾爵士也沒多說,他徑直走到西格爾旁邊,俯下身子問他:「你有多少把握?」

「比一半稍多一些,爵士。」西格爾趕忙站起身來,說道:「如果我所有推測都正確的話,那麼我的法陣能夠打開這裡真正的入口。但是我的魔法能力不足,沒法讓很多人通過。只有魔法親和力好,並且將鮮血融入法陣的人才能附加上法陣效果,從而穿這裡的幻覺屏障。」

「幻覺屏障?」爵士問道:「你是說我們看到的山洞是假的?」

「是的,一部分是假的。」西格爾說道:「具體來說,就是通往寶庫的道路被符文幻術遮擋,如果沒有魔法的幫助根本看不到。即使誤打誤撞進去,看不到裡面的陷阱也會出現危險。我現在準備的魔法就是讓我暫時具備看穿幻象的能力——只要不離開這個法陣5里以上——這能給我3天的時間來尋找殿下。只有當我的能力繼續提高,我才能不借助法陣,隨時施展這個咒語。」

「魔法方面我幫不了你,其他還需要準備的嗎?」爵士問道。

「多給我些食物和水。」西格爾站在魔法陣前,開始施展準備已久的法術。圍觀的人都退遠了些,但是都聚精會神看著洞口。隨著西格爾開始吟唱咒語,儀式法陣開始產生變化:發光的線條、抖動的地面、逐漸吹起來的旋風。隨著西格爾抑揚頓挫的聲音,這些法術的異象也隨之變得劇烈。西格爾閉緊兩眼、高舉雙手,旋風帶動魔法的能量在他手中聚集。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地,法陣升騰起一個光球,在距離地面兩米的高度慢慢旋轉。隨後光球射出兩道亮光,分別照在西格爾和珍妮特的身上。

「珍妮特,你怎麼被法陣影響?」西格爾有些奇怪的問道。法術需要兩個條件才能生效:法術親和體質,進入法陣的血。珍妮特作為一個精通變身的魔裔,具有魔法體質並不奇怪。所以西格爾說:「你的血怎麼摻進法陣的?」

小貓雙頰通紅,湊到西格爾耳邊輕輕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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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城牆山脈9

西格爾原本不想讓珍妮特冒險,但是又擔心她會偷偷跟來,所以只能結伴進入洞穴。法師的魔杖一直點亮光芒,走在前面;珍妮特拿著龍牙匕首,腳步輕輕地走在後面。靠外的洞穴已經被偵察過好多遍,這不過是一座簡單的、矮人風格的石頭大廳,粗狂、結實而威嚴。空氣中滿是潮濕的冷氣,混雜著泥土、腐葉和垃圾的味道,僅比外面的營地稍好一些。

不過在魔法的幫助下,兩個人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地上有一層黑色的石板,上面全是深奧難懂的矮人符文,歷經歲月的消磨也毫髮無傷,正在魔法視野中微微發光。在兩根圓錐形的柱子之間,隱藏著一扇裝飾著龍頭的金屬大門,門上的圓環鏽蝕不堪,但是大門本身卻避免了時光的侵蝕。西格爾走上前去,伸手拉動門環。伴隨著輕輕地顫抖,龍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一道足以通行的縫隙從兩扇門間顯露出來。

深邃漆黑的通道隱藏在大門的後面,一股乾熱的風從裡面吹出來,拂過西格爾的臉龐,讓他產生瞬間的錯覺,以為又回到了夏天。他把魔杖先伸進去,提高了唸咒的聲音。光芒變得更亮,照得更遠,但是仍舊不能觸及通道的盡頭。

兩具屍體安安靜靜躺在通道的石頭牆邊,他們的臉色發青,從眼睛、鼻子、耳朵流下來的血痕早已乾涸,但仍舊清晰可見,再加上他們向後扭曲的手指和張開的空洞嘴巴,西格爾可以判斷這些人死於削骨瘟,一種通過傷口接觸傳播的瘟疫。

他從背包掏出繩子,捆在兩具屍體腳上,小心翼翼的不去直接接觸。之後他把繩子另一端扔出去,並寫了一張紙條來說明情況。在進入大門之後,西格爾發現他們兩個被此地的符文法陣影響,也稱為隱形並消聲的存在,就像是處於另一個世界一樣。外面的人既看不到金屬大門,現在也看不到、聽不到西格爾和珍妮特,但是他們能夠發現這根繩子,找到這張紙條。只要拉動繩子,這兩具屍體就會被拽出去,根據紙條上的指示在外面進行妥善處理。

「為什麼不讓他們順著繩子進來?」珍妮特抓著西格爾的胳膊,問道:「人多力量大。」

「並不是只有門口才有欺騙感官的法術,通道里面也有。他們進來之後和瞎子沒什麼分別,咱們照顧不了,平添無用的麻煩。」

兩個人結伴向前走,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這個通道呈半圓形,三米多高,即使跳起來也夠不到頂。地上一塵不染,所以西格爾也沒法追蹤腳印。通道兩側牆壁上裝飾著很多又長又粗的骨頭,兩個人走近一瞧,猜測那些都是龍骨。

「就像寒鴉部落的那條紅龍骨架一樣。」珍妮特說道:「這裡的只不過小了一些。」

「最好不要亂動。」西格爾拉著珍妮特的手。「我還記得《賈坤遊記》裡面的記載,每當遇到牆壁上有頭骨,就一定要敲一下雙眼之間,否則會有毒針和斬刀攻擊。」

兩個人小心翼翼往前走,一人關注一側的牆壁。他們走了足有兩百米,終於在通道中發現了一大堆屍體。他們都是被腰斬和肢解的,有七個僱傭騎士和一個晨曦護衛。他們的屍體已經乾硬,即便內臟都灑在地上也沒有發出一點惡臭。西格爾猜測這可能和此地奇怪的乾熱有關,也可能是符文法術的某種特殊效果。

在這堆屍體旁邊的牆上,有一個完整的獸人頭顱鑲嵌在一堆龍骨中央,它的額頭部分顯得異常光滑平整。西格爾走過去,用魔杖輕輕敲打。只聽的牆壁裡一陣咔咔咔的聲音,然後就是有節奏的咚、咚聲。

「先走過去,咚咚聲結束後,這裡的機關會復原,只有再敲頭骨才能通過。」西格爾拉住珍妮特的手,快走兩步,離開危險區域後才說道:「剛才是7名僱傭騎士,加上門口的兩個,和失蹤的傭兵數量只差一人了。晨曦衛士死了一人,但是殿下應該通過了這裡,繼續向前走了。」

「西格爾,要回去的時候怎麼辦?還會有這個機關嗎?」珍妮特問道。

「是的,要注意敲打頭骨。」西格爾說:「咚咚聲表示可以通過,是安全的。那是心跳的聲音,代表生命;如果聽到嗚嗚的聲音,那是呼吸的聲音,讓你快跑;如果聽到吼吼的聲音,那是龍的聲音,快點趴下避開龍息。記得這些,跟緊我。」

兩個人緩步向前,借助魔法的光亮深入洞穴。通道越來越窄,由原本可以八個人並排變成只能兩人同行。這裡就像外面的峽谷,巨大的入口和收緊的內部,一個陷阱。西格爾有些擔心。他站住腳步,再一次回想《賈坤遊記》那本書裡的記錄:前面應該是龍之喉,只有真龍之血和真王之血才能通過。

他們一直向前走,觀看著兩旁層出不窮的骸骨,在裡面找到各種怪物的頭骨,敲打,然後越過陷阱。旅程顯得單調而乏味,這通道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西格爾舉著魔杖,光芒只能照到身前和身後十多米的距離,在此之外都是黑暗。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兩個年輕的冒險者也不想說話,他們只是緊緊的拉著手,借助彼此的存在來保持堅強。

在這裡,計算距離和時間都是困難的,所以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當肚子餓的時候,兩個人就停下來,拿出乾糧吃上幾口。空曠幽深的通道中,咀嚼麥餅的聲音成了迴響,兩個人相視一笑,感覺輕鬆了許多。

「矮人何以殺了如此多的龍?」珍妮特撫摸著牆上的骸骨,然後問西格爾。

「不清楚。」西格爾搖搖頭,皺著眉頭回答道:「歷史的記載中從未提過戰爭的規模和殺死龍的數量,這的確非常奇怪。雖然各種龍之間並無統屬關係,大部分龍又都是獨居生物,但是如果被殺死這麼大數量,龍早就聯合起來發動復仇之戰了。矮人王國是很強盛,但是和巨龍相比還差得遠——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西格爾突然停下腳步,珍妮特也被他一把拉住,手都拽的生疼。她看著西格爾一臉驚恐和緊張的表情,夜裡也突然忐忑起來,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咱們走了多遠?」西格爾放輕聲音,順著額頭流下一滴汗水,他又重新問了一遍:「咱們走了多遠?」

「不知道,不過應該挺遠的了。」

「早就應該出法陣的影響範圍了。」西格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周圍:「你確定看到的這些都還是真的?」

兩個人相視一眼,都抽出了武器,背靠背站好。「現在該怎麼辦?你還能施展法術破除幻覺嗎?」珍妮特問道。

「不行,我沒有足夠的材料再次施展那個法術。如果不想退出的話,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來,把繩子綁在咱們腰上。」西格爾說道。

他們走的更慢了。西格爾甩開長鞭——這是他身上最長的武器——不斷抽打前進方向的地面和牆壁,用凶狠的重擊來探路。通道里迴蕩著「啪啪」的響聲,不斷震盪,最後都變成了一陣陣轟鳴。

好在通道並不是無限延伸的,他們很快就看到了盡頭。一道圓形金屬大門在光亮中逐漸顯出身影,上面裝飾著被斧子劈碎的龍頭圖案。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紅寶石裝飾在圖案一角的天空中,象徵太陽的位置。那斧頭就是從太陽上扔下來,殺死了巨龍的。

在圖案的下半部分,從龍破碎的顱骨中流淌出白銀製作的血液,匯聚於圓門下面的鑰匙孔處。那是一個掌形的小托盤,旁邊用摩拉矮人語寫著:「貢獻者之龍血,統治者之真血」。

「矮人是一個非常注重血統的社會,他們的力量隱藏在血脈之中,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生來為鐵匠』這種諺語就是為矮人準備的。所以矮人相信真王一族一定是血脈傳承的一族。」西格爾說道。

「那這個門怎麼進去?」珍妮特問道:「哪來的矮人王族之血?賈坤的遊記裡提到過嗎?」

「提到過,他發明了一個血脈秘鑰術來通過這個大門,但是我有更好的方法。」西格爾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瓶,大約一指多長,裡面盛放著暗紅色的半凝固體。「這是那隻紅龍的血,我採集了好幾瓶,心想留著做施法材料也好。這裡既然可以用貢獻者之龍血,那正好試一試。」

珍妮特卻拉住了他。小貓身為間諜,經常需要進入一些隱秘並受到保護的區域行動,她更加小心謹慎。儘管這段經歷不能給西格爾說,但是珍妮特用其他的辦法勸誡他:「你說能發明法術的法師是不是很強?」

「當然沒錯啦,賈坤自然很強。」西格爾回答道。

「他會沒有龍血?」

西格爾楞了一下,他把龍血瓶子收了回來,因為他明白了珍妮特的意思。在面對這些神秘的機關時,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像賈坤那樣能夠發明專屬法術的法師,應該有多種手段打通一扇大門:熔岩、冰封、傳送、轉化。可他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發明用來欺騙機關的血脈秘鑰術。

「我來使用賈坤的法術,但這樣也有風險,我的魔法造詣肯定不如他,法術效果可能會大受影響。」西格爾在地上擺上杯子,將珍珠粉末、貓草根和自己的鮮血混放進去,點燃茉莉熏香,用魔杖攪拌材料並念動咒語。這咒語複雜而冗長,好在西格爾的記憶力很好,每一個片段都印在腦海中。過了大約十五分鐘,咒語才唸完。杯子中的材料轉變成了一些銀白色的無味液體。

「咱們兩個都來一點,我覺的份量足夠了。」這種藥劑喝下去,就像用銼刀刮喉嚨的感覺,兩個人都痛苦的蜷縮身子。過了一小會兒,藥劑開始生效,兩個人首先的感覺就是對方身上的體味完全消失了,嘴裡呼出的口氣也不再有味道。又過了一會兒,西格爾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珍妮特魔裔血統的特徵。

「好吧,我猜測這都是法術生效的結果。讓咱們來試試吧。」西格爾把手掌按到金屬圓門下面的托盤上,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然後過了好一會兒,大門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法術沒有用處嗎?」珍妮特靠近大門,輕輕一推。看上去異常沉重的金屬圓門像水波一樣抖動著,珍妮特的手直接穿了過去。

「這到底是幻術還是正確的通過方式?」西格爾也不明白。他正要走上前去打量這個大門,就看到珍妮特整驚恐的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在光照可達的邊緣,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之處,兩人感覺有道陰影升起。西格爾加強魔杖的明亮成都,然後盡力看去,果然有一道影子正在不斷增長。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與通道同高,低頭俯視他們兩個。黑暗的身體將光芒吸入,周圍的景象都扭曲起來。西格爾感到摸著魔杖的手指開始刺痛,就像被寒冷凍傷一樣。他的耳邊迴蕩著惡毒的嘶嘶聲,就像是垂死之人最後貪戀的呼吸。光是注視這個影子就令兩人雙眼流淚,頭疼欲裂。接著,那黑影開始緩緩的前進。

珍妮特緊緊貼著西格爾,兩個人冰冷的身軀都在劇烈的顫抖。他們經歷過龍威,那是一種危險的恐懼感覺,而這黑影不同。在黑影之中只有純粹的死亡氣息。死亡可以被賦予很多頭銜,神聖的、偉大的、卑微的、被人遺忘的。但是西格爾從那黑影身上只有一種感覺——不可阻止的死亡。

血肉之軀必有一死。

「我們打不過它。」西格爾拿出龍血瓶,在托盤上敲得粉碎,被刺破手掌也渾然不覺。他抓著珍妮特的手臂,大聲喊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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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城牆山脈10

黑色的身影緩步逼近,它的形體也在逐漸改變。±一條發灰的影子從他的手上伸展開來,變成一柄生鏽的長劍。順著持劍的手,黑影越來越清晰,已經可以看到手臂上的護腕,然後是肩甲、胸甲、外袍和頭盔。頭盔的縫隙中是一雙無情的眼睛,盔甲下面則是灰色的屍體,乾枯的手正握著被鮮血鏽蝕的長劍。這形體顯現了幾秒鐘,又重新變成不斷前進的影子。

西格爾和珍妮特奪路而逃,金屬大門也發出吼吼吼的聲音。兩個人急忙趴在地上,然後一股熾熱的火焰從空中掠過,將方圓百米全都籠罩。這火焰帶來溫暖,讓兩個人凍僵的手腳重新獲得力量。他們手腳並用,在火焰下面匍匐前進。

黑影被火點燃,扭曲著倒下來,在地上如同燒開的沸水一樣翻滾。西格爾覺得心頭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掏出魔杖施展能量飛彈的法術。紫色的光球飛向黑影,然後貫穿過去,在地面上爆炸。激發的氣流讓黑影多扭動了幾下,卻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

「亡靈,幽影,麻煩的對手。」西格爾咬咬牙,拖著珍妮特繼續前進。

由於整整一百多米的範圍的頭頂上都是火焰,所以兩個人只能悶頭向外爬。就當西格爾以為自己要離開火海範圍的時候,眨眼間周圍的景物全都變了。石頭的地面變成了木質的地板,不斷地傾斜搖擺。乾熱的火焰空氣變得又鹹又濕,一股大海的味道。西格爾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跪在幸運索斯號的甲板上,身上沒有盔甲,只是破爛的小褂子;手裡沒有魔杖,只有髒兮兮的抹布。大船正在海面上快速行駛,風帆鼓鼓的,天空一片晴朗。

「烏賊你在等什麼!快點把甲板清理乾淨!」船長的聲音清晰而明亮,西格爾留下兩行熱淚來。「清理完了之後,就去瞭望塔,別想偷懶!」

西格爾蹲下身子,用力擦拭甲板上的一團黑斑點,可怎麼也擦不掉。他感到焦急不安,越發用力起來。「瞭望塔,瞭望塔,我還要去瞭望塔。」他發瘋似的重複這句話,汗水順著他的頭髮滴下去,濕潤了抹布。那黑色的斑點隨著擦拭逐漸變淡,輪廓越來越清晰,好像是比爾爵士的側臉。

西格爾嚇了一跳,猛地站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大浪襲來,船身上下搖晃得厲害。在幸運的索斯號旁邊,一艘面目猙獰的大船靠了上來。船舷上用木棍插著喜多風乾的腦袋,幾十個獸人拿著鋸齒大刀,大聲叫囂著,正準備登船。

「你為什麼沒去瞭望塔?」大副眼窩中插著一支斷箭,黑色的血正不斷從中流淌下來。他抓著西格爾的脖領,悲哀的說道:「你這次為什麼沒看見?」

又一隻箭射來,插入了大副的太陽穴,射死了他。

獸人拋來抓鉤,將兩條船綁在一起,然後跳上幸運的索斯號,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見人就殺。西格爾落荒而逃,一路上到處想找武器拿在手上。可是每當他想要撿起刀劍,甚至拾起一根棍子,這件武器都會在他手上損壞——刀劍斷裂,木棍朽爛。他踉踉蹌蹌在甲板上奔跑,直到被一具屍體絆倒。

老船長胸前插著一把飛斧,脖子上被割了一刀。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滿是血沫的嘴巴一開一合,訴說著他最後的遺言:「我好失望,我好失望……」

西格爾用手掌拂過船長的臉,為他闔上了雙眼。他擦擦自己的淚水,從船長屍體旁站了起來。獸人海盜撲了過來,鋸齒彎刀在空氣中發出呼嘯的聲音。可這個時候的西格爾一點都不害怕,他的一隻手中出現了魔杖,另一隻手中是彎刀。

「這獸人的動作怎麼和地精一個模樣?」西格爾冷靜的回答。他舉起魔杖,炫目的光亮從頂端迸發,就像是個小太陽一樣。獸人紛紛摀住雙眼,痛苦的大聲叫喊。

在光芒之下,這些獸人的影像紛紛消失,一個更龐大的黑影卻籠罩上來。西格爾抬頭看去,在寒鴉部落營地被殺死的紅龍正煽動翅膀,緩緩的降落在他的面前。濃重的硫磺臭氣撲面而來,巨龍的眼睛中蘊含著憤怒的火焰。

「又見面了,人類。」巨龍的聲音清晰渾厚,直接震顫著西格爾的靈魂:「這一次只有你和我。」

西格爾哈哈大笑,對巨龍說道:「這就是用來嚇唬我的東西嗎,一頭巨龍?如果你是真的,我承認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我依舊殺了你的主人,吃了你的血肉!」

「主人?你是指這個嗎?」巨龍從虛空中抓出一件盔甲,既像是死亡騎士,又像是追逐西格爾的黑影。巨龍噴出火焰,將盔甲燒成鐵水。它搖晃著腦袋,大聲的吼叫著:「巨龍沒有主人!」

西格爾皺皺眉頭,感覺這個幻像實在太像真的了。從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各個方面都如同真實一樣。最奇怪的一點,即便他知道自己正在幻象之中,可試了好幾種方法,換了好幾種咒語,都沒有脫離出去。

巨龍俯視著西格爾,嘲笑他:「哦,小小魔法師,這次誰來救你呢?這次又誰來救他們呢?」一定帳篷出現在巨龍腳下,高高的、尖尖的圓錐形帳篷。帳篷裡傳來彌賽拉分娩時候的喊叫聲,然後是一聲嬰兒的啼哭。珍妮特在帳篷裡高興地大叫:「生了,終於生了。」

火焰從巨龍口中噴出,吞噬了帳篷,變成燃燒的火堆。巨大的爪子按下來,將火堆化為一片煙塵,化為飛灰。灰塵是黑色的,飄在西格爾的臉上,仍舊熱的發燙。

即便知道這是假的,但是再經歷一次仍舊會讓西格爾心痛不已。他感到自己不能呼吸,喉嚨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胃部又在不斷地抽搐。淚水似乎要從眼睛裡流淌下來,而他的腦海中不斷迴響珍妮特最後的呼喚。

「小法師,你能奈我何?」巨龍低下頭,就停在距離西格爾很近的地方。它的鼻孔中仍舊散發著煙氣,它的牙縫中火苗鑽來鑽去。「你能奈我何?我是偉大的巨龍卡格拉其斯,我乃席拓裡火山的主宰,我乃紅岩河谷的黑影,我可以永遠的折磨你。即使你是一柄利劍,我也會敲碎你、砸爛你、侵蝕你,讓你成為一灘爛泥巴,不復有用。」

西格爾從臉上拿下一片燃盡的碎片,放在鼻子下嗅嗅,然後搓動手指讓它化為飛灰。他嘆了一口氣,邁步向前,站到了巨龍頭顱之前。他已學會了冷靜,克制住了情感,讓理智和感性取得平衡。西格爾對巨龍笑笑,然後說道:「巨龍、主宰和黑影,偉大的稱呼。你能在這片幻境中重生,如此逼真,強大,知道是為什麼嗎?」

巨龍一言不發,但是雙眼聚焦,顯然很關注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是因為我解剖了你,然後吃了你,知道你每一處細節。但即使你逼真如此,我也能察覺出不同!」西格爾話音剛落,猛地把魔杖向前刺去,帶著炫目的光芒。巨龍的鱗片化為泡影,周圍的景象裂成碎片消失。西格爾感到自己刺中了東西,一股溫熱的感覺順著他的魔杖流進了他的袖子。一個面容枯槁的男子驚訝的看著他心臟處的魔杖,從他的嘴裡不斷淌出帶血的泡沫。他穿著土黃色的長袍,抬起幹癟的手來,似乎要釋放什麼法術,但是沒等咒語完成,他就倒了下去,屍體摔在地上。

西格爾發現自己仍舊在矮人的洞穴中,不過這裡是一個圓形的房間,燃火的通道就在房間的外面。房間的中央有一個高出地面的平台,大約到西格爾的胸口那麼高,平台上擺放著一具完整的巨龍頭骨。

平台周圍有四具屍體,從服飾上看像是晨曦護衛的。他們都成一個姿勢:趴在地上,左手指著龍頭骨,他們的手腕都被切開,血液早已流乾。除此之外,珍妮特也躺在地上,全身正在抽搐,就像癲癇病發作一樣。

他忙上前抱住珍妮特,將她輕輕放在自己的懷裡,在她的耳邊輕輕念動咒語。珍妮特的抖動減緩了一些,西格爾這才翻開她的眼皮。她的雙眼無規律的不停轉動,眼底充滿了血絲,幻術的效果仍然沒有結束。

西格爾從法術中掙脫出來,也消耗了大量體力,但是他仍舊不斷念動咒語,幫助珍妮特恢復神志。但是她看上去並沒有絲毫好轉,在夢境中越陷越深。珍妮特的外貌開始不斷改變,先是恢復了小乞丐的樣子,然後又變回了魔裔。

西格爾輕輕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抓住了珍妮特的手,放在唇邊握緊,為她提供支持。他向風暴之神祈禱,他向生命之母祈禱,甚至和一些海盜一樣向所有知道的神同時祈禱。珍妮特仍在不斷變幻外貌,有年輕漂亮的小姐,有儀態端莊的貴婦,有英俊瀟灑的青年,有富態可掬的胖子。然後有一張臉出現在西格爾面前,「麥芽」又叫做「小拇指」。

西格爾愣了愣,使勁揉揉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幻境之中。麥芽的臉很快就改變了,又變成陌生的面孔。這樣的變化大約持續了十幾分鐘,西格爾一直抱著她,看著她一張又一張面孔,一直在心中沉思。懷疑抓住了他,如同野草般滋長,又像是瘟疫一般蔓延。『珍妮特是誰?她的這些面孔是做什麼用的?她怎麼會有麥芽的臉,到底是幻覺還是欺騙?她為什麼不說,她還有什麼沒有說?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這些聲音和念頭不斷在西格爾腦海中出現,讓他感到痛苦和煩惱。心靈上的折磨,就像是審問者在用鞭子來回抽打,傷口會層層疊疊,越來越深,越來越疼。

直到珍妮特又重新恢復成魔裔的樣子,捲曲著尾巴縮在西格爾懷裡,沉沉的睡去。這時的她,面容安詳平靜,就像是初生的嬰兒一樣,毫無防備。紅色的長睫毛輕輕抖動,口中喃喃自語。西格爾俯下身去,將耳朵貼近她的嘴唇,終於聽清了珍妮特的話語。「西格爾,小烏賊。」她一邊重複,一邊微笑。

「可憐的傢伙。」西格爾知道珍妮特現在已經穩定了,法術的效果開始在她身上消退,只是仍需要時間恢復精神。通過二十面骰子,西格爾擁有魔法抵抗力,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幸運。他把珍妮特輕輕放在地上,再次吻了她的額頭。

「安心睡吧,小貓咪。」西格爾說道:「我會承擔一切,包括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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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城牆山脈11

珍妮特沉沉睡去,西格爾卻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走到那個被魔杖插死的長袍施法者面前,仔細檢查起來。這個人裸身穿著長袍,衣服既沒有口袋,也沒有飾品,皮膚上更沒有紋身,可以說毫無指向他身份的線索。他的肌肉乾癟,骨節突出,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鼓脹起來,就像一條條彎曲的蚯蚓,非常駭人。

西格爾打開那人的手掌,從他的指間搓動,然後放到鼻子下聞。他嗅到了混合著甜膩和惡臭的藥粉氣味,正是各種施法材料粉末經常會帶有的味道。除此之外,一股血腥味在屍體的手指尖飄蕩,就像是屠夫或者劊子手身上會帶有的氣息,就像血魔法。

西格爾拋開屍體,開始檢查這間屋子。從地上的陳設來看,這裡的檯子修建於非常久遠的時代,不過地上新開鑿的血槽卻不是,最多只有幾個月的時間,西格爾還能夠發現清晰的雕琢痕跡。血槽底部有一層滑膩的材料,可以讓血液在流動中不會凝固。晨曦護衛的鮮血都在這個陣勢的影響下被引導向檯子上的龍顱骨。

一個頭骨要鮮血做什麼?西格爾非常好奇。他用咒語來查看周圍的魔法痕跡,發現那頭骨正間歇性的散發著強烈的靈光,一亮一暗,如同心臟在跳動。靈光耀眼,不過卻沒有給人任何危險的感覺,西格爾從中感到它所孕育的勃勃生機,就像是正要發芽的種子,正要孵化的雞蛋。西格爾難以判斷這件魔法物品到底是怎樣的級別,但它的效能絕對非常的強大。

停下咒語,魔法靈光也隨之消失,巨龍頭骨仍舊安安靜靜的放在平台上。西格爾不敢用手直接碰觸,所以先用魔杖捅了捅。頭骨晃了晃,毫無魔法的反應,如同普通的裝飾品,就像貴族官邸懸掛在牆上的動物標本一樣。

用晨曦護衛血祭的人必定是敵人,而把敵人想要的東西破壞掉一般來說都是正確的。西格爾知道魔法陣的要求是精確和穩固,核心物品的移動肯定會破壞法術的效果。他通過魔杖的觸動估算了頭骨的重量,然後伸出右手準備把骨頭拽下來。

當他的手接觸到頭骨的時候,異變發生了。頭顱上原本空洞的眼眶火焰閃耀,骨頭變得晶瑩圓潤,一層淡淡的粉紅色光芒在頭骨表面流淌,呈現出龍的肌肉、皮膚和鱗片。頭骨懸浮起來,轉向西格爾的方向,兩隻火焰眼珠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只聽的一個聲音在西格爾的腦海中響起:「你是誰?為什麼有太古龍的血統?」

西格爾感到一陣魔力的顫動傳遍了他全身的血管,進而控制了他的肌肉、骨骼。他的舌頭不由自主的說出了實話:「我的名字是西格爾-烏賊。」但是有關他身上是否有太古龍的血統,西格爾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巨龍的火焰閃爍,就像是在眨眼一樣。他的聲音中透著好奇,似乎發現了好玩兒的東西:「奇怪的人,為什麼你的血統一直在變化?巨龍、泰坦、神裔、影族,你的血統千變萬化,但是又不恆定,這是怎麼回事?」

西格爾咽嚥口水,巨龍的威懾讓他只能實話實說:「我施展了一個法術,叫做血脈秘鑰,可以欺騙任何需要血脈傳承才能使用的物品。」他正要繼續往下說,可一股強烈的飢餓感突然湧了上來,正如他每次掙脫魔法的效果一樣,西格爾的魔法抗性再次發揮作用。

巨龍的好奇心更加高漲,但是他的高傲讓他沒有再次使用魔法困住西格爾。「有趣的年輕人,有趣的魔法。你為什麼喚醒我?」

「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西格爾說道:「我不知道誰要喚醒你,不過這個人殺死了四名晨曦護衛,用他們的血澆灌你的頭骨。而這些晨曦護衛保護的人正是我要尋找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小傢伙。給我說說,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巨龍眼睛的火焰變得更細更亮,就像是眯起來一樣。

「我沒想用你做什麼,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幫助我的敵人。不過那些傢伙想要利用你做什麼,別做!」西格爾想了想,然後給巨龍說道:「我也知道一些利用鮮血施展魔法的技巧,但那都是自己的血。像是這裡的傢伙用別人的鮮血和生命製造法陣,是邪惡的。」

「說得對,小法師,那是邪惡的行徑,就像貪婪的矮人做的一樣。」巨龍頭骨一直漂浮著,他的聲音悠遠而沉重。「用我的血,矮人們引來我的族人,捕殺他們,好像他們只是野獸;用我族人的血,矮人們浸染山脈,將財富之水和命運之力匯聚起來,好像當那只是一個金礦;用這金礦,矮人們建立王國,自封為皇,並繼續向下挖掘,好滿足他們永無止境的貪慾。哦,都說我們巨龍貪婪成性,可是我們也有極限,會在寶藏上滿足的睡覺。不像矮人,不像他們那麼慾壑難填。你對矮人和巨龍怎麼看,小法師?」

「我認識的矮人都還不錯,熱情、做事認真,還算很好相處。」西格爾實話實說,絲毫沒有為了取悅巨龍而說謊的想法:「我只見過一條紅龍,他燒燬了我兄弟的部落,殺死了無數生靈。我不喜歡它,但是我原諒它。因為我知道那條巨龍被一個死亡騎士騎乘,屠戮村莊的事情有可能是死亡騎士的命令。」

巨龍頭骨猛地飛高,劇烈地顫抖著:「死靈!!」他的聲音在西格爾腦海中轟鳴,就像是一千道閃電同時落下。「巨龍永遠不會服從於死靈!永遠!」

西格爾如遭重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在重新恢復身體的平衡。龍頭骨也注意到這樣的情況,漸漸停止了顫動,從高處緩緩飄回到平台上面。他減弱了心靈傳語的強度,繼續說道:「小法師,你太弱了,不過潛力不錯。我乃太古巨龍隆克拉迦,是龍之父、亦是龍之母。我的每一片鱗片都成為一種巨龍,每一根骨骼都化為一種魔法,每一滴血液都點燃一朵靈魂。我強大無比,知識淵博,你喚醒我,就要體現我的價值。說吧,小法師,你想要什麼?」

西格爾盯著巨龍的火焰眼睛看了好久,然後又歪著腦袋好好想了一會兒。在巨龍快要不耐煩的時候,西格爾搓搓雙手,微笑著說道:「你能幫我把我的同伴都救出去麼?」

「你就要這點東西?你可以要財富、知識、力量、權勢,但是你卻要我給你做一件奴僕的事情。我是太古巨龍,我的力量超乎你的想像,你是個傻子嗎?」

「實話給你講吧,龍。說我什麼都不想要,那是虛偽的。」西格爾聳聳肩膀,顯得很輕鬆的樣子:「不過在你剛剛痛斥了矮人的貪婪之後,我還給你提一些非分的要求,那才是傻瓜呢。你說的那幾樣東西:權勢,我還不是很渴望,也許以後會想要;力量,我還不知道力量本質是什麼,不太有概念;知識,我很想要,但是我挺喜歡學習的過程,所以我想就不麻煩你了;財富,我曾見過難以置信的財富,我在那次戰勝了財富的誘惑,能夠以平常心應對。所以我決定提一個小小的願望,來幫助別人,也幫助自己——幫我把同伴都救出去。」

巨龍哈哈大笑,聲音在西格爾的腦海中不斷迴響,但是並不傷人。「你這個小法師……」巨龍一邊笑一邊說:「從我誕生至今,有幾個和你一樣的傻瓜?沒幾個,沒幾個,小法師。所以,再次認識一下,我是太古巨龍隆克拉迦,一個死後被製作成巨龍號角的可憐生靈。」龍頭骨上下晃動,就像在點頭。

「西格爾-烏賊,一個水手、騎士扈從和學徒法師,很榮幸認識你。」西格爾鞠躬行禮。

「很抱歉不能實現你的願望,學徒法師西格爾。我有記憶,所以可以給你知識;我也知道巨龍寶藏的地點,所以力量和財富都可以滿足;我可以讓嫡系子孫服從你的命令,故而權勢也唾手可得。但是我也被困在這裡,作為吸引其他巨龍進入陷阱的誘餌,悲哀而痛苦的接受折磨,只能讓人進,不能讓人出,所以我沒有力量幫你把同伴運出去。但是你聽好我的話,我會告訴你應該怎樣做。」

西格爾點點頭,感謝巨龍的幫助。

「我的意識可以遍佈整個要塞,我看到一個強大的血法師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但是他想用自己的魔法力量欺騙死亡。他現在手裡有真王之血、金龍之血、聖光之血和凡人之血,不過他還想從我這裡獲得太古之血。他想通過改變血脈,改寫命運。你具備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掙脫魔法的效果,但是這能力也有極限,不能完全指望它。凡是血肉之軀在血魔法師面前都是脆弱的,所以你需要幫助。我會給你指引方向,在這個地城中存在一個智慧魔像,他也許能幫得上你的忙。」

「好的,我會去試試看。」西格爾說道:「你能在我離開之後照顧珍妮特嗎?而且,請你不要幫助那個血法師。」

「你把我喚醒,別人就沒法控制我。但是你一定不要失敗,因為那個血法師可以通過你來指揮我,他是一個玩弄血脈的高手,對操弄人心也不陌生。」巨龍頭骨降落回平台上,兩隻眼睛中的火焰逐漸熄滅。他將矮人洞穴的地圖傳遞到西格爾腦海中,然後重新偽裝成安靜的頭骨。

「最後一句,學徒法師西格爾:一切終結之時,別忘了摧毀我,讓我安息。」

西格爾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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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城牆山脈12

瑞德坐在孤寂的矮人廢墟中已經長達400年了,自從他完成了製造者最後一個命令後,就一直坐在他誕生的工坊內,一張斑駁、焦黑的試驗台上。∷

他的身體是用黏土做的,可以不斷變換外形,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個能力了——沒有必要——他是這樣認為的。苔蘚和蘑菇早就覆蓋了他的身體,讓他和周圍的廢墟混成一體,只有一雙純紅色的眼睛在眼窩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所以他有了特別的名字,叫做瑞德。

前陣子有一個法師經過這裡,他閉上了眼睛,裝作普通的土堆,於是可以繼續孤獨但是安全的坐在這裡。他不喜歡那個法師身上鮮血的味道,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儘管這些罪行是受到他主人的命令,他除了效忠之外別無他法,但是那些矮人的鮮血仍舊粘在他的拳頭上,他們臨死前的詛咒還會在他耳邊繚繞。

他在製作當初,是作為戰俑部隊的一員來對抗巨龍。但是他體內某種東西可以吸收巨龍的靈魂力量,他的軀體也在巨龍鮮血的澆灌下越發強壯,他逐漸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仍舊只是個粘土魔像,必須執行命令。

矮人符文師發現了這一點,試圖搞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許可以明白魔法物品是如何產生智能的。」那個符文師這樣說過,「這將讓佩提氏族更加強大。」但事與願違,瀕臨死亡的靈魂中孕育著恐怖的混亂之力,矮人符文師漸漸陷入了抑鬱和瘋狂,他下達了錯誤的命令,引發了錯誤的機關,一連串事件讓這座要塞自我毀滅,巨龍最終通過一種奇怪的方式完成了復仇。

瑞德在完成一切之後就開始思考,整整四百年。第一個一百年他在想對與錯的問題,第二個一百年他在想善與惡的問題,第三個一百年他在思考生與死的問題。最近的這一百年,他一直在思考神與凡的問題。

如今這思考被一個年輕的人類打斷了,他穿著胸甲,但是卻拿著魔杖。在有了整個洞穴的地圖後,很多事情變得簡單了。西格爾可以輕鬆避開陷阱,利用最近的捷徑,迅速到達目的地。他好不容易才從一堆蘑菇中認出了這個魔像,輕輕拍拍他。蘑菇的孢子隨著拍打漂浮到空中,讓西格爾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好,魔像,我經受指引來尋求你的幫助。一個血魔法師抓住了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救出他們。」

亞當決定一動不動,他還要繼續思考,不想參與凡人的爭鬥。反正不管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這些血肉之軀終將一死。『有什麼意義呢?』他一直想不明白。

西格爾沒有放棄,他施展咒語,將魔像身上附著的垃圾和灰塵清掃乾淨,然後將蘑菇和苔蘚移動到旁邊。粘土魔像的身體顯露出來,仍舊顯得強壯、堅固。如果貼近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在黏土的縫隙深處有些暗紅色的符文。原本這些是銀色的,是矮人符文師製作魔像的時候刻繪上去的。但是巨龍的鮮血染紅了這些符文,讓它們擁有了神秘的力量,這才造就了瑞德。

西格爾見魔像並不理睬他,猜測應該有正確的方式激活魔像才是。他先尋找周圍,試圖找到魔像的控制項鏈——法師們製造的魔像經常會用這樣的東西來操縱。矮人的符文師用的是另一種控制手段,識別血統,所以周圍不存在任何控制器。

「好吧,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試賈坤的法術。」西格爾撓撓頭,找出施法材料,依次擺在面前。「巨龍說你是有智能的魔像,所以我來試試破鎖術。」

『我的身體裡沒有鎖,我如果想移動的話早就可以自己動了。』瑞德想著,然後思緒又開始飄遠,他經常會這樣。『我為什麼能夠思考?我在哪裡進行思考?』

西格爾花了二十多分鐘準備這個法術,咒語引起的光芒籠罩了瑞德全身,直往魔像的身體內鑽。不過年輕的法師並不知道,這個法術原本並不是為瑞德設計的。賈坤來這個遺蹟的時候,發現了兩條通道。一條要驗證血脈,他以為龍血可以成功,但是巨龍的幽魂會感應到龍血的氣息,發動攻擊。這種幽魂並不害怕賈坤的大部分魔法,但是也足以讓他的探險活動終結。

另一條通道,則由戰俑軍團駐守,那些都是瑞德的仿製品,擁有智能但是沒有靈魂。他們可以創造性的完成任務,但是自己不能給自己下達指令。賈坤的破鎖術就是為了通過戰俑軍團而發明的。

瑞德在法術的作用下覺得渾身癢癢,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想要站起身來,恢復到僵直、冷漠的魔像狀態,但是他又能克制住這種衝動,仍舊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坐在實驗台上。

咒語的光芒散去,西格爾沒發現魔像有任何變化,他以為法術失敗了。作為一個學徒法師,魔像的知識實在過於深奧,只有將咒語、神秘學、魔法陣儀式、召喚塑形等多個學科都進行精研之後,才有可能學習魔像製作。西格爾在摺疊要塞中有一本《魔法構裝研究》——本來有兩本的,不過諾克斯共同會的人拿走了一本。他在閒暇的時候也翻開看過,其中只有大約一成的文字,他能明白大概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其餘的部分完全不能理解。他也去法師聯合會查詢過作者的名字:林奇和奧索斯,但是這兩個人沒有記載,可能只是一般的鄉野法師,在這本書裡記下來的猜想。

不過裡面有幾段話西格爾記得挺清楚:林奇曾經說過,他遇到過擁有靈魂的魔像,這個過程是「充滿痛苦與恐怖的」,「自我意識產生的條件是認知生死」,但即使是最高明的法師也「難以勘破這個難題」。所以法師很難主動製造有智能的魔像。相反,一些神靈通過牧師之手,「有極小幾率」能夠完成這個過程。「所以我認為成神之後才能研究這個問題」,林奇這樣記錄,「於是我放棄了這個方面的研究。」

前面的話他認為很有道理,但後面這句話讓西格爾認為此書定然是出自某個腦袋發燒的鄉野法師之手。不過這本書是龍獅崖的冒險紀念,而且看上去做工很好,所以才留了下來。

「好吧魔像,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西格爾放棄釋放咒語,站直身子說道:「我猜不出你的控制指令,我掌握的咒語也只有這麼多,目前的確無計可施了。我很希望你能幫忙,但是沒有你我也要去拯救我的朋友。事關生死,也想不了那麼多了。」

說完,西格爾拍拍粘土魔像,往嘴巴裡塞了好幾口吃的,重新檢查了全身的裝備,離開工坊,根據地圖的指示前往「矮足殿」,巨龍說過血魔法師就在那裡。

逐漸接近目的地,西格爾早就熄滅了魔杖的亮光,他儘量放輕腳步,減弱呼吸,一步一步挪過去。他就聽到前方遠遠地傳來有氣無力的喘息,就像是久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正拿出最後的一份力量對抗死亡。然後他看到了閃耀的血紅色光芒,伴隨著類似閃電的劈啪聲。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聽到劇烈的慘叫,還有一陣陣伴著哮喘聲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西格爾拿出龍牙匕首準備投擲,而黑曜石匕首放在他腰帶旁隨手可得的位置。他堅信一點,即便是血魔法師也需要唸咒,也需要做出咒語的姿勢引導。他只有一次機會,只要把匕首插入法師的心臟,一切都可以結束。

他緩步靠近那個房間,那裡的門只是一個拱形的空洞,並沒有門板。光線的來源似乎是在矮足殿的房頂上,一盞晃來晃去的風燈。昏黃的光線照在殿堂裡面的柱子上,在外面通道的石頭牆壁投下猙獰的黑色影子。西格爾看到一個穿著長袍的人影在柱子的投影中穿來穿去,有的時候屋子裡會突然變亮,這個人影就會隨之變得巨大,佔滿所有空隙。

西格爾越走越近,他的腳尖從乾熱的地面上滑過,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是精靈戰舞的一種技巧,可以保持身體重心的平穩無聲移動。他在計算慘叫和光芒出現的規律,通過投射出來的影子猜測房間裡面的陳設佈局。『節奏、時機和決心』西格爾提醒自己,他努力應用所有學過的知識,將一切都做到最好,以爭取有利的局勢。

血魔法師滿意的看著被吊在牆上的亞倫王子,所有的皇族都貪戀永生,所以他可以用高超的血魔法藥劑愈合他的傷口,並將他引到這個陷阱中來。諾克斯聯合會的人安排了襲擊,他們修建的赤紅魔法塔在控制思維方面果然強大,連謀殺之神的食人妖牧師都可以控制。但是王者的鮮血如此重要,怎麼可能為了政治上那點微不足道的收穫就放棄了呢?派遣燈神是一步險棋,幸運的是諾克斯共同會和法師聯合會都沒有發現。王者之血被引到了巨龍陷阱中,這裡有矮人試圖抽取巨龍血脈力量的魔法陣,逆血改命就有了成功的可能。

金龍之血是意外收穫,沒想到國王的私生子埃文居然有金龍血統;晨曦護衛很難纏,他們的神術盔甲可以讓大部分魔法減弱效果,但是血魔法仍然能造成足夠的傷害,他們很快就失去了戰鬥能力。一個人用來貢獻神聖之血,其他人則可以澆灌龍之號角,慢慢引發上古巨龍血脈的對抗,讓血魔法師偷取血脈的法術有機可乘。

王子的老師托德伯爵是個堅韌的老傢伙,不過他身上的凡人之血可以作為很好的輔助材料,能夠減弱血脈轉移中的痛苦。目前血魔法師已經有了4種血脈,原以為需要等待上古巨龍血,但是他卻發現了新的替代材料——在頭骨大廳他找到了一個誤闖進來的刺客,她居然可以用匕首殺死學徒。不過很顯然,入口強大的防護法術讓這個刺客最終堅持不住而暈倒,於是他得到了第五種血脈——魔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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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城牆山脈13

珍妮特痛苦的低哼聲傳過來,西格爾無法繼續保持平靜。+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變得粗重,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繃緊。西格爾開始打哆嗦,一股驚恐噁心的感覺從他的胸口蔓延到全身,他差點失去對隱秘行動的控制。年輕的法師學徒在陰影中停頓了一會兒,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接下來要完成的任務上。他努力緩和自己急促的心跳。「要有控制」,他暗暗對自己說道。

緩緩探出頭去,他終於看到了矮足殿內部的情況。整個房間佈滿了雜亂的紅色線條,像是某個瘋狂的畫家打翻了所有的顏料罐子。五把木質椅子均勻地擺放在房間角落,其中四把上面各捆著一個人,用鏈條一層層綁住,嘴巴裡還塞了布條。他們閉著眼睛,似乎都失去了意識。一個紅藍兩色混雜的燈神僕役正抓著珍妮特,把她按在第五張椅子上。

血魔法師正背對著西格爾,他看上去又老又矮,皮包骨頭,光光的頭頂上佈滿褶皺。他正在專注的刻畫魔法陣,鮮血從他粗壯的血管中流淌出來,順著手指滴在地上。每當兩道線條相交,就會有強烈的閃光放射出來。空氣中一股腐朽鐵鏽的氣味,令西格爾感到分外難受,五臟六腑似乎都攪在一起。血魔法師正唸唸有詞,非常專注的施展咒語。

我一定要趕快動手!西格爾對著自己說。他踮起腳尖,避開地上所有的魔法線條,以防血魔法師通過法陣的變化有所感應。呼吸、氣流、聲音、武器的反光都要考慮進去,西格爾一隻手高舉匕首,另一隻手抓著魔杖,他穿過拱門、石柱、木頭椅子,一步一步朝血魔法師靠過去。

西格爾迅速揮刀,朝著血魔法師的脖子紮下去。只要一刀……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但是一個魔法師總會有保命的手段,努力求生的血魔法師更是如此。一道魔力屏障在他身上出現,擋住了龍牙匕首。

西格爾手中的龍牙匕首炸成了碎片,同時也把魔力屏障摧毀掉。如果是普通的金屬匕首是絕對沒有這個效果的,龍的牙齒和一些特定的材料才能夠對防護魔法造成這樣的破壞。爆炸引發的衝擊力讓兩個人都踉蹌一步,不過強壯的西格爾能夠更快恢復。他的魔杖發出光芒,能量飛彈正孕育而出。同時黑曜石匕首也被抽了出來,正要開展第二次攻擊。

燈神最先反應過來,他在屋子另一端隔空揮手,西格爾的左手腕遭到重擊,魔杖被擊飛出去。不過黑曜石匕首順利插入血魔法師的後背,扎穿了他的左肋,從心臟處穿透出來。

西格爾抽出匕首,發現上面毫無血跡。他趕忙趁燈神沒有飛過來之前又刺一刀,直接削斷了血魔法師的頸椎。那棵光禿禿的腦袋立刻耷拉下來,但是匕首上仍不見任何血跡。

「沒有第四刀的機會了,刺客。」掛在胸口上的腦袋發出了聲音,然後血魔法師轉過身來。燈神趕到,帶有閃電的拳頭正中西格爾的鼻樑骨,即便以他堪比精靈的反應速度也沒能躲開。一大堆血紅色的觸手從地面和牆壁上冒出來,層層疊疊捆住了西格爾,無數小刺扎進了他的皮膚,微弱但是密集的電流在西格爾全身遊走,麻痺住這個學徒法師。

「真是勇敢而愚蠢的行為,你這個偷襲的傢伙。」血魔法師用雙手把自己腦袋扶正,可以看到他的心臟猛跳一下,一道紅線從胸口向上沿著皮膚鑽到眼睛之下。血魔法師鬆開雙手,他的腦袋又可以正常的轉動,就像沒有被刺中之前一樣。

西格爾終於看到了這個血魔法師的臉,這才發現此人已經很難稱得上是人類了。他的臉色比殭屍還要難看,灰白色的屍斑爬滿了額頭和臉頰,紅色的眼球突出眼眶,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他整個嘴巴都爛掉了,牙床透過嘴唇和下巴顯露出來。無數細小的血管在他的皮膚之下蠕動,鮮紅的血液在其中不斷流淌,而在這其中蘊含著強大的魔法能量。

「你真的以為可以這麼容易就潛到我的背後,然後殺死我嗎?你心臟中泵動的血液就像鼓聲一樣,我很遠就能聽到。」血魔法師從地上撿起黑曜石匕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不過我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好東西,龍牙和黑曜石。你能夠傷到我,已經值得誇獎。我該給你什麼獎勵呢?」

西格爾被血觸手捆綁的不能動彈,他的皮膚因為這股力量變得青紫,但因為麻痺的作用,他完全覺不出來。如果繼續下去,很快西格爾的四肢會因為缺血開始壞死。血魔法師見控制住了局面,就稍稍減弱咒語的力量。他走到西格爾面前,用黑曜石匕首刺穿學徒法師的耳垂,從中取得一滴血,然後用舌頭嘗了嘗。

接著,他瞪大了眼睛,一副非常驚訝的表情。血魔法師一邊嘀咕「完美血統?怎麼可能有完美血統的人類?」同時有在西格爾身上刺了好幾處傷口:後頸、手指、心尖、右腰。他分別「品嚐」了這裡的血,然後閉上了嘴,闔上了眼,靜靜站在房間的中央。他的手指輕輕抖動,似乎是在憑空書寫某種咒語。可以看到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放鬆,血魔法師遇到了難以決斷的選擇,正在用心思考和進行計算。

西格爾一直試圖掙脫,但是他開始覺得越來越餓。隨著體力迅速流失,魔法抵抗的力量換取他可以在瞬間恢復知覺。不過血觸手魔法一直存在,持續捆綁著他。於是西格爾會重新被麻痺,仍舊在血魔法師的控制之下。他發現了二十面骰子魔法抵抗能力的缺點:難以擺脫持續性法術效果。

「把那個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扔到一邊,他的血不用了。」血魔法師睜開眼睛,立刻就對燈神下達命令。隨後,轉過身來,面對西格爾說道:「你的完美血統令我難以捨棄,而你恰好又是一名法師,身體年輕而健壯,真是命運對我的微笑。我將會重生,以高貴而強大的血統再次降臨世間。不過我從未奢求能有新的身體,直到現在。小刺客,你應該感到榮幸,我將用你的軀體繼續行走下去,直達傳奇。」

西格爾瞪大了眼睛,『這是血脈秘鑰法術的效果,我才不是什麼完美血統,你的感官被欺騙了而已!』他很想這樣喊出來,但是正處於麻痺,別說舌頭了,連眼皮都沒法眨動。他眼睜睜看著珍妮特被捆在椅子上,在魔法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一個強壯的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像垃圾一樣丟在牆角。西格爾被燈神從血觸手中結下來,捆在老頭原來的椅子上。不過他的待遇比較特別,沒有被施法陷入沉睡。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血魔法師又開始向地上滴血,新的線條覆蓋了一些舊的線條,整個魔法陣更加複雜。尤其是在西格爾的椅子周圍,血色線條的密集程度超過其他的和。血魔法師一直沉默著,異常專注地準備這個法術儀式。西格爾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出來,只能大概估算,要是普通人這樣放血,早就成乾屍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血魔法師終於完成了魔法陣的改造,站了起來。他用那雙血紅色的雙眸盯著西格爾,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氣如同鋼針一樣刺入學徒法師的腦海。西格爾無法掙扎,於是他的痛苦成倍提高。他看著血魔法師的眼睛,努力讓自己忽略疼痛,集中精神思考對策。即便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西格爾也要嘗試自救。

「一會兒之後,我就會變成你。」血魔法師瞪大了眼睛,深不見底的血紅地獄就藏在那雙眸之中。他冷冷的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西格爾已經從血觸手中被放了下來,他已經瀕臨餓死的邊緣,但是終於從麻痺的狀態脫離出來。他深知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不能讓血魔法師知道,所以他完全放鬆自己的肌肉,偽裝成不能動彈的樣子,不說、不看、不動。然後燈神飛了過來,將他全身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如同他出生的時候那樣**。在二十面骰子的幫助下,西格爾的項鏈、空間鑰匙和骰子本身並沒有被發現,魔杖和武器則都被燈神扔在一旁。他被丟到第五把椅子裡,腦袋無力地歪在肩膀上——西格爾一直偽裝自己被麻痺,即使燈神觸及他的下體也不作反應。法師專注於魔法陣,結果讓西格爾矇混過關。

血魔法師一邊檢查法陣,一邊用目光挨個掃過在椅子上的五個人,他喋喋不休地發表勝利宣言:「年輕的學徒法師,我真羨慕你,還擁有青春的祝福。你沒法想像死亡的恐怖。我掌握了血液,以為能夠借此掌握自己的**,但是時間之力仍舊影響著我。除了血液之外,我所有的軀體都在腐朽、死亡。」他扯下自己下巴上的一層皮,嫌棄的丟在地上,接著說道:「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我又開始學習死靈的力量。轉換巫妖可以逃脫時光的侵蝕,但是我的血魔法卻干擾了這個過程,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到頭來,我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我創造的血脈移接術。置換血液,逆改命運。這個法術注定震驚世界,而你則由幸成為它的載體。」

隨著他話音一落,法陣開始起作用,於是希格爾就看到亞倫王子、埃文、珍妮特和某個晨曦護衛,他們雙眉之間都炸開一個小洞,鮮血匯成一條細線,從洞中鑽出來。王者之血形成的線最粗,魔裔之血最細,它們匯聚起來,集中到血魔法師的頭頂,形成一個逆時針的漩渦,從其腦殼正中鑽入。血魔法師雙眼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兩顆火球熊熊燃燒。他用黑曜石匕首割破雙腕的血管,把匕首扔在一旁,雙婉合攏,讓傷口緊貼在一起,任由自己的血流到地上。

血魔法師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用兩根食指對著西格爾,發出了冷冷的聲音:「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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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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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城牆山脈14


恐懼令西格爾難以呼吸,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站起來逃跑的衝動。為了保證魔法陣的效果能夠不受干擾地正確運轉,燈神也被遣到遠處。現在矮足殿只有血魔法師一個敵人,而逃跑的出口就在身後。

不行,西格爾冷靜的對自己說,現在還不是時候。魔法能量的波動仍在加強,但是還沒到巔峰,血魔法師的控制力仍在,他還保有餘力,可以隨時抽得出手來施展其他魔法或者下達命令。而在這種時刻做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會被反制。只有等到咒語進行到最關鍵的一刻,在那個時候,血魔法師需要用到幾乎全部專注力來維持法術,就像是舉著千斤重物的大力士,他的雙手都被佔用,已經難以做出防禦和反抗。『只有那個時候才行』,西格爾強迫自己一動不動,只是悄悄把指甲深深陷入肉中,用疼痛來刺激僵硬的肌肉,同時克服恐懼對反應速度帶來的影響。

血魔法師那張滿是皺紋、腐朽邪惡的面孔越來越近,他身上的血腥氣味清晰可聞,令人作嘔。距離靠得如此之近,西格爾通過皮膚都已經能夠感受到魔法湧動帶起的風。

「一切都準備好了。」血魔法師輕柔的說,「進入永恆的安眠吧……」

魔法陣開始運轉,綁在椅子上的人都醒了過來,痛苦的開始叫喊。他們不知道身上發生了什麼,只看到自己頭上的血線,面容恐怖的魔法師以及周圍瀰漫的死亡氣息。幾個人都在用力掙扎,但是他們身上的鎖鏈難以掙脫,而且隨著被抽出的血液越來越多,他們的力氣不斷減弱。亞倫王子被抽出的血最多,所以他最是虛弱。可憐的傢伙皮膚都變得蒼白透明,體溫不斷下降,呼出的空氣都是冰冷的,活像一個雪人。

更加恐怖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面前:血魔法師身上所有的皮肉如同火焰下的蠟油一樣融化掉,從骨骼上脫落下來,全身唯一剩下的器官只有心臟。眾人面前站立著一個被血管包圍的骷髏,心臟仍在跳動,血液仍在流動,骷髏仍在施法。魔法陣的能量隨著骷髏心臟的節奏而脈動,如同潮水一樣一**拍打在西格爾身上。為了保證新身體容器的完整,血魔法師將自己本身以及從血液中掠奪而來能量注入西格爾的身體內,迅速補充他損失的體力,然後儲存起來,準備修補血脈轉移可能造成的傷勢。

血魔法師相信自己的魔法能力,並沒有用鎖鏈困住西格爾。他擔心在獲得新身體後,所有召喚物和製造物會藉機擺脫控制,有很大的可能反叛主人。那個時侯他會無比虛弱,全部的力量都用來壓制血脈反噬,沒有餘力再對抗叛亂。沒有召喚物,他就解不開身上的鎖鏈。如果法術成功之後,他再被困死餓死在自己的魔法陣中,那才是最大的諷刺。血觸手的麻痺效果足夠強大,而且只要等上半個小時就會自然消退。血魔法師相信半個小時之內這裡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唸誦咒語的聲調越來越高,法術進行到了關鍵時期。隨著最後一個音節唸誦完畢,周圍的聲音陡然間全部消失。骷髏變成粉塵灑落一地,心臟和血管變成灰白色的渣滓,只有一團人形的血液仍然站立在法陣中央。四條血線貫穿他的頂部,一條血線快速朝西格爾雙眉之間射來。

然後打偏了。

西格爾向後仰倒,帶動椅子也摔在地上。他把手伸向魔杖,念動密語「施拉克!」魔杖飛入了他的手心,而下一個咒語立刻激發了能量飛彈,射向血液組成的人形。在爆炸的衝擊中,血人被炸裂,像是狂風中的灌木那樣劇烈扭動。血魔法師現在沒有嘴,無法念動咒語,但他可以隨意聚合自己的身體,像水流一樣包捲、蔓延。他只需要鑽進西格爾體內就能完成咒語,所以血魔法師猛撲上來,如同浪濤擊打岩石一樣。

西格爾一邊掙扎,一邊念頌咒語,從魔杖頂端釋放出寒冷的力量。相比於選用火焰蒸乾這些血液,西格爾對寒冷環境的承受能力更強,咒語也更加熟練。一層冰霜覆蓋到血人身上,大大減緩了它流動的速度。

一個血團鼓脹起來,就像是血魔法師乾癟光禿的頭顱。在他的眼窩位置是兩個空洞,讓整個血團就像是骷髏一樣。死靈法術和血魔法在這一刻完美結合起來,造就了這麼獨一無二的怪物。它甩出一條血手,一下子按在西格爾的臉上。無數血液灌進學徒法師的嘴巴裡,把所有咒語嗆了回去。

「最終,我是贏家。」血液灌進了西格爾的耳朵,然後他聽到了血魔法師的聲音。「王者完美血統、縱貫神魔、跨越生死界線,我將通過你走向不朽。」

「去NMD!」西格爾怒吼一聲,一邊不受抑制的抽搐,一邊咳出好多血沫。他努力拽著身上粘稠的血團,但是他就像是被蛛網越纏越緊的蟲子,努力揮動四肢。血水灌進他的鼻子、嘴巴,灌進他的腦袋,然後又被嗆出來,吐到地上。西格爾如同溺水之人那樣掙扎不休,抽動不止。他感到自己掙扎的力氣在不斷減小,頭腦開始眩暈,但仍舊為了生存不斷奮戰。椅子上的眾人也一個接一個暈過去,最後只剩下珍妮特還清醒著。她的淚水不斷湧出,痛苦的看著西格爾被裹成血繭。

然後珍妮特聽到「砰」的一聲,血繭炸開,西格爾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大量的血液通過血線猛地灌回幾個人體內,珍妮特覺得自己的視野中血紅一片,許多毛細血管受創破裂,全身都劇痛無比。在這血色的世界中,她看到一個又矮又小的血團緩慢站立起來,空洞的眼眶正對著西格爾的方向。一陣陣類似波濤的聲音在珍妮特腦海中迴蕩,除此之外遠方好像還有雷鳴般的聲音。

西格爾再一次抵抗了血魔法師的魔法,也將原本灌注在他體內的力量消耗殆盡。這超出他原本承受極限的魔法能量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損傷,二十面骰子的數字一逐漸黯淡下去。西格爾現在還無暇發現,因為血魔法師仍在,通過血液的連線直接在他耳邊說話,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

「完美血脈的魔法抗性如此之高?」血魔法師聲音中充滿疑惑,他驚訝的看著趴在血泊中的西格爾。疑惑之下仍有欣喜,儘管他在剛才失敗的附體中損失了許多力量,但是魔法陣仍舊在運轉,四具祭品仍然活著,他只需要抽取更多的血液就可以彌補。而且他也能感覺到學徒法師已經油盡燈枯,他的身體敞開防禦,已經無力阻止融合的過程。

「沒有什麼完美血統等著你。」西格爾轉過身來,坐在地上看著血魔法師。他剛剛趴在地上,已經聽到遠處有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接近。燈神祇會懸空飛行,不可能有這樣的聲音,只會是智能魔像——西格爾懷抱著最後的希望,向魷魚之神祈禱,祈求他派遣戰士擊敗邪惡。不過在那之前,他需要拖延足夠的時間。西格爾心跳加快,聲音因為重獲希望而不斷的顫抖。他低聲說:「我只是使用了血脈秘鑰的法術,可以改變血脈狀態,從而應用其中的魔法力量。」

「這不可能!」血魔法師的聲音又急又氣,但是他從西格爾微笑的雙眸間沒有尋找到任何答案。「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法術,血脈只能融合,凡人沒能力創造和改變其中的力量。你一個小小的學徒法師怎麼會理解血脈中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法術?我精通亡靈魔法和血魔法,從不曾聽說如此偉力!」

「我的確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西格爾說道,他眼神中的嘲諷刺痛了血魔法師。「我的確沒有這樣的力量,但是這不影響我進行應用。你聽說過一個叫做賈坤的法師嗎?」

「煉金術師賈坤?」血魔法師的聲音開始顫抖,就連血團中的紅色都開始消褪。「他只在傳說和野史中出現,在游吟詩人的歌曲中被傳唱,沒有任何法師組織有這個人的資料,唯有我們血魔法師才知道此人的確存在。你從哪裡聽說的這個名字?」

「我讀過他的法術書。」西格爾繼續拖延時間,將血魔法師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書上只有兩個法術,血脈秘鑰和大破鎖之術。」

「快告訴我聽!」血魔法師大聲喊叫:「你將法術告訴我,我就饒你的性命。你的身體既然不是完美血統,我就放你一條生路,用那個老頭子的身體罷了。這是交易,法師都明白的交易。」

「我如果告訴你兩個法術,那你肯定還是會殺了我。」西格爾討價還價:「而且我的這幾個朋友都不能死,我就是來救他們的。」

「椅子上的這幾個?他們死不了。」血魔法師尖聲大笑:「只要我不讓他們死,他們就沒事,只要長時間的休息就能恢復。他們在魔法陣中被我激發了血脈力量,很有可能因禍得福。說吧,年輕人,法師之間的交易是神聖的。」

「我要先告訴你一個,然後等你完成你的那部分交易,才會告訴你第二個,如何?」西格爾假意考慮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看著血魔法師的雙眼。他心中擔憂那腳步聲被血魔法師發現,這種擔憂從他眼神之內有些許顯現。血魔法師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但他誤以為這是學徒法師對交易是否能夠執行的憂慮,是求生者最真實的感情流露。於是血魔法師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好的,我同意這個交易。來吧,告訴我血脈秘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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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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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城牆山脈15


當粘土魔像出現在矮足殿的那一瞬間,血魔法師就明白了西格爾的想法。它發出尖利的叫喊聲,然後變成薄薄的一層,覆蓋在學徒法師身上。粘土魔像不知道該如何對付血魔法師,而在這個時候燈神聽到召喚,呼嘯著從通道遠處飛來。它雙手燃燒起明亮的火焰,猛撲向粘土魔像。

不過魔像並不在意這樣的攻擊,他是為戰鬥而製造出來的人偶,燈神祇不過是為服務而構造的僕役。他任憑火焰拳頭擊打到身上,然後用蠕動的黏土將其覆蓋、熄滅。魔像抬起手臂,抓住了燈神的的雙肩。

紅色的燈神變成虛影,從指縫中溜走,重新在空中變回原形。它發出沙啞的笑聲,閃電在他的手掌中跳動。

粘土魔像扭過頭來看著西格爾,甕聲甕氣的說道:「一個男人說生死高於思考,某人同意。某人要拯救生命,男人說應如何做?」

「我不知道!」西格爾在地上打滾,努力掙脫血團的覆蓋。此次碰到的敵人都是非實體的怪物,很難用一般的方法對抗——拳頭、刀劍都沒有什麼作用。西格爾腦筋飛快的運轉,然後大聲對粘土魔像說道:「先把鏈子扯斷,把大家放下來!」

閃電擊打在粘土魔像的後背上,電流直接被引導進大地,一點效果都沒有。魔像根本不理會燈神下一個準備的寒冰法術,徑直走進了魔法陣中,伸出大手抓向捆綁眾人的鏈條。血魔法師怒吼一聲,猛地從「祭品」那裡吸收大量血液,甩開西格爾,撲向魔像。他就像膠水一樣粘著在魔像身上,從關節的縫隙中向內滲透,直接將蘊含在血液中的魔法能量向構裝符文發射,意圖破壞魔像的結構。

「你這個邪惡的怪物。」魔像聲音平靜無波,不過他加快了身上黏土的變形速度。黃褐色和深紅色的粘稠物質在他身上展開了陣地戰,互相扭曲摔打著,都想佔據主動。

西格爾終於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他高高舉起魔杖,就像擎著火把一樣。剛才魔像那句「邪惡的怪物」讓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咒語。

「閃耀光輝,護佑善者,阻擋無形邪物!」

一團乳白色的亮光從魔杖頂端擴散,就像是被吹漲的氣球。在這團光芒之中,蘊含著安寧、平和、幸福以及所有人類謂之以善的感情。這個法術可以驅散邪惡的意念,保護使用者的意識不受傷害。在光芒照耀之下,血魔法師終於受到了傷害,不斷有黑色的煙霧從它的血團中升騰而起。

儘管法術起到了作用,但最終的效果還是要看施法者之間力量的對比。血魔法師即使變成血團,所擁有的魔法能力也高於西格爾。他在白光之中發出尖利的笑聲,如同指甲劃過玻璃一樣。然後,他沒有在浪費時間,高聲命令燈神前來幫助。一道音波襲來,把西格爾掀翻在地,從魔法陣的一端摔倒另一端,撞上了埃文的椅子,這才停下來。二十面骰子毫無動靜,一點魔法抵抗的效果都沒有發揮出來。

「你這個愚蠢的奴僕!」血魔法師大聲喊道:「別毀了我的容器,難道要我去附身一個垂死的老頭?快點把魔像困住,或者把他傳送出去!」

西格爾倒在地上,剛才他的頭磕到了椅腿上,衝擊力讓他雙眼直冒金星。這時他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踢了一腳,抬起頭來正看到埃文-金葵正盯著他,使勁擠動一隻眼睛,示意西格爾解開他的鏈條。

西格爾趕忙爬起來,用咒語招來掉在地上的匕首。趁著粘土魔像正與敵人廝打,他斬斷了埃文的鏈條。

「不!」血魔法師大喊一聲,連接埃文與他的血線隨之中斷。魔法陣出現異常,地面開始不斷顫抖,灰塵持續從屋頂上被震落。西格爾重新施展咒語,讓防禦邪惡的光芒點亮整個房間。借助這光亮,埃文拾起了西格爾的彎刀,撲向敵人。

他的武藝遠高於學徒法師,連綿不絕的刀光如同龍卷旋風一般,切向血魔法師和燈神。不斷有血團從粘土魔像身上被斬下來,不斷有紅藍相間的碎塊從燈神身上被削掉。埃文越戰越勇,剛脫離禁錮的他還有些虛弱,可是現在已經變得動作矯健有力。

「沒有了咒語,法師什麼都不是!」埃文一邊喊叫,一邊戰鬥:「邪惡的東西,傷我哥哥,殺我朋友,囚我自由還想要奪我兄弟!死,死,死!」

燈神飛過來掩護自己的主人,卻被粘土魔像和埃文聯手攻擊。被刀光限制了行動範圍,然後它的構裝核心被粘土魔像一拳擊碎。燈神哀嚎一聲,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淡。

血魔法師覺得形勢不好,他看到西格爾正要去解開魔裔女人的鎖鏈。如果讓這個該死的學徒法師做成,他就沒有足夠的力量保持血團狀態,會立刻化成血水,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為了活命,血魔法師以最大速率快速抽取祭品們的血液能量,讓法陣最後一次開始運轉,將自己射向正逐漸消失的燈神軀體。

這是他無奈的選擇。不管是金龍血脈還是學徒法師,他們的身手很有可能避開這次附身。被捆在椅子上的傢伙提供了法陣運轉所需要的能量,收到咒語的限制他們不能作為附身目標。而粘土魔像是個死物,連血液循環系統都沒有,附身必定會失敗。只有燈神,雖然也是魔法造物,但是他算得上是生物的一種,具備簡單的身體構造,還有魔法親和力,原本的控制核心被毀滅,而且它無法躲避附身過程。這是個冒險的過程,但是血魔法師別無選擇,最終鑽入了燈神的體內,他努力控制咒語,重新適應這個新形態世間。

法陣停止運轉,珍妮特等人頭上的血線消失,不會再被抽取力量。不過他們仍舊在昏迷之中,絲毫幫不上忙。

燈神迅速被染成純紅色,它漂浮在屋頂處,像是一團煙霧般不斷翻滾。西格爾身為一個法師,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煙霧中不斷增長的魔法力量。他無力阻止,只能趕快把椅子上的人解救下來。埃文砍斷了王子的鎖鏈,西格爾抱著珍妮特,粘土魔像站在他們身前,像是一堵牆一樣保護著身後的眾人。

很快,從翻滾的煙霧中射出閃電,在矮足殿的牆上炸裂。空氣被點燃,惡臭充滿了整個房間,石頭碎塊如雨飛濺。之後,紅色和紫色的火焰在屋頂燃燒起來,順著牆壁和石柱四處蔓延。整個房間如同地獄一般,到處都是危險的元素能量和詭異的扭曲黑影。

「這可怎麼辦?」埃文把亞倫王子放在地上,手中攥緊了彎刀。他看著西格爾,目光堅定的說:「如果你有辦法,就趕緊說。我會去辦,一點遲疑都不會有。」

西格爾搖搖頭,先是深深親吻了珍妮特的嘴唇。魔杖仍舊散發著乳白色光芒,但是在這魔法能量的風暴中搖曳不定,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西格爾無奈的說道:「那魔法師的力量現在更加邪惡、極端,但是越來越不穩定,咒語隨時可能失控,將他僅存的意識消滅。如果我的力量再強些,也許能夠通過驅散他的邪惡意識,讓魔法效果崩潰。」

魔像紅色的雙眼閃了閃,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西格爾。從他的黏土軀體中發出低沉的聲音:「你需要我驅散邪惡嗎?」

「是的,如果你可以的話。」西格爾點點頭。

魔像轉過頭去,紅色的雙眼看著血魔法師。他高舉起雙手,沉悶的祈禱聲迴蕩在整個房間:「造物之神,我尊你為父,敬你為主,願你的造物永存世間,不受邪惡侵襲。」隨著這個聲音,一團如同太陽的光芒從粘土魔像身上放射出來,照亮整個房間。閃電和火焰都被熄滅,陰影無所遁形。西格爾和埃文不由自主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沐浴在難以名狀的幸福感中。只有血魔法師瘋狂的尖叫著,在光芒中翻滾扭曲,然後消失不見。

光芒散去,矮足殿恢復了平靜和安寧。西格爾驚訝的看著魔像,他覺得自己腦子中的知識完全不夠用了。法師聯合會的書籍中介紹,製造出來的魔像是可以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例如火焰拳頭或者毒雲護甲之類,但是從沒有聽說可以施展驅散邪惡的。而且西格爾剛才非常清楚的感覺到,魔像釋放的驅散邪惡比自己使用的多了一種神聖感,裡面蘊含了更多更強更純粹的善念和神力。這種法術已經屬於神術,是神賜予他們牧師的力量,只有堅定的信仰者才能使用。可一個有信仰的魔像牧師?

『我已經見過變成一團血還能施咒的法師,就別再對魔像牧師大驚小怪了。』他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以騎士的風度向魔像表示感謝:「感謝你的援手,我欠你一條性命。」

「造物之神說你們命不該絕,於是某人執行。」魔像回答說:「其他人應離開,安靜的回歸,某人要繼續思考。」說完,魔像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埃文大喊一聲:「某人,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好記得你!」

「可以叫某人瑞德」魔像轉過拐角,走向了地城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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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城牆山脈16


矮足殿終於安靜下來,儘管這裡被戰鬥和魔法破壞的一片狼藉,石柱倒塌、牆壁破裂、地板碎開,魔法陣被燒得一塌糊塗,不過西格爾還是長舒了一口氣,戰鬥結束,終於暫時性的安全了。

珍妮特安靜地躺在他的懷抱裡,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全身軟綿綿的,已經虛弱到了極限。西格爾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從鑰匙空間中找到保存下來的紅酒,加上半瓶糖,喂進珍妮特的嘴巴裡。然後看著她的臉色變好了一些,呼吸平穩,這才放下心來。

然後他把剩下的酒遞給埃文,金發的青年接了過去,先灌進王子的嘴裡。「這次多謝你救命。」埃文說道:「沒想到這次居然還能活下來。」

「別再招惹這麼危險的事情了。」西格爾看著胸前的二十面骰子,上面的數字一已經完全黯淡下去。魔法抗性已經救了他很多次性命,但是卻在這次冒險中毀掉了,這讓他非常傷心。不過西格爾也不怨恨別人,畢竟進入洞穴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有好多次他可以選擇離開,不過有是什麼讓他一直堅持下來的呢?西格爾捫心自問,也許是死板的騎士精神?

「有的時候大家都身不由己。」埃文應了一句。他發現被吸血的晨曦護衛已經死透,於是便把他的屍體拖到一旁。托德伯爵幸運的活著,他被倒塌的柱子砸倒,頭部和背部受傷,暫時昏迷著。他躲過了被血祭、被魔法攻擊、被附身,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埃文為他清洗了傷口,用水將他喚醒。托德伯爵低哼著醒來,謹慎的看了一下周圍的形勢,然後勉強站起身來。

「小夥子,謝謝你的援助。」托德伯爵彎腰致意:「繁星王國不會忘記你的幫助。」

「哦,謝謝繁星王國,我只是在幫助我的主人,比爾爵士,我想你們都認識他。」西格爾沒有站起身來回禮,不過大家看到他懷裡的珍妮特,也就沒有在意這點。英雄總是有些特權,救命恩人更是。托德伯爵點點頭,說道:「所以你就是比爾男爵的扈從?你多大了?」

「十七。」

「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可沒有機會救王子的性命,否則我早已經成為公爵了。」托德伯爵笑笑,短短的白色鬍鬚隨著他的微笑而抖動,他說到:「十七歲的時候我還在為追求馬琳娜小姐而努力,想要在舞會上獲得她的青睞。那個時侯我不知道什麼是荒野,什麼是危險,什麼又是騎士的責任。你瞧,我第二年便成婚,再三年便從亡故的父親那裡繼承了伯爵頭銜。」

他靜靜的聽完伯爵的話,但他的眼睛一直看著珍妮特。隨後西格爾笑笑,說:「你年輕的時候很幸運,不過別在年老的時候置身險地了。那邊躺著的是王子,有太多人的福祉還維繫在他的身上。」

「說的沒錯,小夥子,責任總應該是第一位的。」伯爵回答道:「我成為伯爵之後好多年才明白這個道理,我相信王子在這次之後也會吸取教訓。成長固然重要,可回報善意比成長要重要得多。小夥子,你想要什麼?」

托德伯爵靜靜的看著西格爾,目光炯炯有神。很多人都會在他這雙明亮的眼睛面前心生懼意,因為他可以洞察人心。如果在王子清醒之後再讓西格爾提出要求,那麼王子只能答應,這是一個未來國王面對救命恩人的必要姿態。如果這個年輕人要求過分,會讓殿下十分尷尬。托德伯爵打算先問清楚,好有個緩衝鋪墊。

「我這次來完全是為了比爾爵士,他一直想成為封地領主。」西格爾終於抬起頭來,直視伯爵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盡快達成,讓比爾爵士成為比爾領主。」

「他是我的騎士,我的封臣,這件事沒有問題。」伯爵說道:「我會將河沿城安排給他——原本那是給我次子準備的,是一座富裕而平靜的城鎮。我相信比爾領主先生會成為一個好臣子。至於你,小夥子,你是我封臣的扈從,你願意也成為我的騎士嗎?」

西格爾很驚訝,剛想要答應,卻看到埃文朝他使眼色。埃文站在伯爵身後,急促而隱蔽的搖搖頭,又伸出一隻手指著還在昏迷中的王子,然後才點點頭。西格爾突然笑了,他明白了朋友的意思,於是他說到:「如果我要成為騎士,也應該由王子冊封,不然怎麼突顯殿下的恩典?」

伯爵嗯了一聲,對於沒有將兩個人都納入麾下有些失望。不過他也不會喜形於色,畢竟最基本的探底目的已經達到。「咱們離開這裡吧。」伯爵說道。西格爾穿著晨曦護衛身上的衣服,終於結束了**的狀態。他收拾好地上的東西,除了隨身帶著的匕首和魔杖外,其他都扔進了鑰匙空間。埃文過來幫忙,把散落一地的東西——包括沒有毀於戰火的屬於血魔法師的東西都交給西格爾。「以後要學著輕裝上陣,好朋友。」他故意說道:「都拿好了,別再亂丟了。」

西格爾並不在意其他東西,但是當他看到血魔法師的四本魔法書全都完好無損的被扔進鑰匙空間的時候,還是非常開心的。剛才的戰鬥讓他有些頭暈,差點忘記了打掃戰場。估計是珍妮特的受傷,讓他滿腦子都是『盡快離開這裡,去外面找個醫師』的想法。他低聲向埃文表示感謝,然後等整個空間被塞滿之後,重新抱起珍妮特,與扛著王子的一老一少一同向外走去。

他們以最短的路徑回到了頭骨大廳,這裡除了沒有珍妮特之外和之前一模一樣。西格爾想到自己的承諾,於是從平台上拿起龍頭。「隆克拉迦?」他輕聲呼喚,然後就看到顱骨眼眶中重新點燃了火焰。

「年輕的法師學徒,你回來了。」龍頭說道:「很抱歉不能保護你的女人。我不能在血魔法師面前展露行跡,那樣太危險。」

「我明白。」西格爾說道:「如果你被他發現,我們就沒有一絲獲勝的希望。」

「謝謝你的理解。」太古巨龍的靈魂回應他道:「你是來摧毀我的嗎?」

「如果你仍舊這樣希望的話。」

「終於,我可以安息了。」巨龍平靜地說:「我歡樂過,幸福過,憤怒過,悲傷過,然後又經歷生死,被無盡的歲月磨平了所有情感,我的靈魂已經沒有顏色,和死物無異。我只要求能夠解脫,進入永恆的平靜睡眠。為此,我將會報答你。」

「別再說了,隆克拉迦,否則我的內疚感會破壞你的願望。」西格爾把龍骨放回檯子上,掏出了黑曜石匕首。「你覺得這樣能夠起到作用嗎?」

「對準雙眼之間的位置。」龍顱骨說道:「你的匕首脫胎於在虛空中凝結的龍炎,所以它有能力終結我。」龍骨眼眶中的火焰最後閃動幾下,然後漸漸熄滅。太古巨龍隆克拉迦最後的一句話就是:「不要內疚,學徒法師,這不是永別,你會帶著我的祝福。」

匕首刺穿了龍的顱骨,然後就看到無數裂紋從破口處蔓延開來。西格爾再次呼喚巨龍的名字,沒有任何回應。巨龍和他的對話只發生在西格爾的腦海中,旁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當這是法師神秘行動的一部分。幾個人重整精神,踏上了回程的路。

有了精確的地圖後,西格爾一行不必再經過漫長的骸骨通道,他們只用了半個小時便從山谷的另一側離開。這裡距離他們的營地隔著整座要塞的廢墟,儘管地面被雪覆蓋之後有些濕滑,但是營地的守衛遠遠看到了他們,趕忙帶著拖車騎馬趕來。

「天神在上,王子殿下和伯爵大人都沒事!」大家圍攏上來,可以看出他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快去叫裡斯醫師,營地趕緊燒上熱水,準備好最大的帳篷!」

貴族爵士和傭兵們七手八腳脫下毛皮披風鋪在拖車上,然後把王子殿下放在上面。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殿下和伯爵身上,只有比爾爵士上來拍了拍西格爾的肩膀,欣慰的說:「你平安回來就好,這次多虧你了。」

西格爾開心的笑著,能夠讓比爾爵士滿意就好。這個時候珍妮特醒了過來,她一直處於魔裔的狀態,並未用天賦能力偽裝自己。她嗅到西格爾的氣味,把頭往愛人懷裡拱了拱,尾巴輕輕纏在西格爾的手腕上,安心的睡著。

比爾爵士皺緊眉頭,他在看到魔裔的第一時間差點下意識掏出武器來。「這是珍妮特?」比爾爵士問道。

西格爾點點頭,這個秘密已經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你知道魔裔有多危險嗎?怎麼還……」比爾爵士想了想,又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件事情的時機。他用身體擋住眾人的視線,帶著懷抱魔裔的西格爾繞道回到了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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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七十九章 城牆山脈17


(血之血)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王子殿下身上,他們清理好大床,給裡斯醫師讓開空間,然後安靜的等在外面。醫師是一個精神矍鑠的中年人,他扛著藥箱急匆匆的進入大帳,然後又把裡面圍觀的騎士們驅趕出來。「都出去,這裡沒有你們的地方。」

王子周圍終於有了新鮮的空氣,裡斯在精心的服侍他。沒有傭兵和「外人」在眼前,托德伯爵的臉色變得非常陰沉,他一聲不響地換上了備用的鏈甲衫和鐵手套,裝上佩劍,守護在殿下身旁。在他身邊,只剩下最後一個晨曦守衛,還是實力最弱的一個。他被安排留守營地,專門看護王子等主要貴族的食水安全,這才避免在山洞中死亡的命運。

「王子氣血有虧,暫無生命之危。」醫師檢查了之後,對托德伯爵說道。「我可調配生血之藥,但需要時間才能見效,我擔心拖延會損他之內臟。故需給殿下輸血,以求盡快治癒。」

「輸血?這是什麼意思?」伯爵問道。

「即將他人之血注入殿下體內。」西格爾醫師回答道:「血液中有人所需養分,可盡快補充損失。」

伯爵聞言大怒,唰的一聲把劍抽了出來,架到了醫師的脖子上,嚇得他立刻跪下。「你安的什麼心,竟想污染王族血脈?你是覺得此劍不夠鋒利嗎?」

裡斯醫師全身顫抖,雙手合十告饒道:「請勿誤會,伯爵大人,我絕無此意。在營地裡,有一個人亦身具王族血脈。儘管埃文之姓氏不是繁星,但他確為國王之子。」

埃文此刻正在營帳內取醫師的繃帶自行包紮手臂的燒傷。即使沒有抬頭,他仍可以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這樣的目光在他的一生中早就習以為常,作為一個「金葵」,這種注視是對我的祝福,傷不了我——他這樣自我安慰道。不過把我的血輸入埃文體內?我也在不久前被血魔法師抽取了身上的大量血液,可誰會關心?私生子只能在心裡這樣想,他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哥哥面前毫無意義,正如這件事情其實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我沒問題。」埃文頭也不抬,平靜的回答道。

伯爵的劍稍微往上抬了一點,但是仍在醫師的耳朵旁邊。他思考了一下,然後問道:「除了這個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急切之間這個辦法最有效。」醫師點點頭,然後又對伯爵說道:「對王子也最安全。」

「那就這樣吧。」伯爵把劍收起來,讓醫師站起來。然後他轉身對埃文說道:「王國需要你的服務,殿下也是。」

王國總是需要一個私生子的服務,埃文心裡想著。他伸出手臂,露出蒼白而虛弱的胳膊,暗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醫師先生,你看著用吧。」

「請所有人離開,這也包括您,伯爵大人。」醫師一邊在胸前用力揉搓雙手,一邊低身行禮並說道:「營帳內只留下兩位王室血統就可以了,避免發生污染。」

晨曦護衛一步未動,仍然堅守在王子身邊。醫師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氣的說道:「手術的時候,我的刀就在他脖子上,若我要傷害王子,你也是來不及救的。你留在這裡毫無用處,還會危害殿下性命,何不速速退開!」

年輕的晨曦護衛不知所措,他還沒有獨自執行任務的經驗,這裡也沒有隊長可以下達命令。他將詢問的眼光投向伯爵,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醫師不斷催促他,問他能否承擔治療出錯的責任。這個晨曦護衛只好妥協,「我會守在營帳門口」,他只能這樣說。

「別讓人來打擾我們。」醫師說道:「除了治療之外,所有的事情讓他們都去找伯爵。」

晨曦護衛手持長槍,站在營帳之外,裡斯醫師往外看了一眼,然後關上了帳門。「躺在地上,把衣服掀起來。不論有什麼感覺都不要亂動。」

埃文掀起衣服,可以看到他的身上遍佈傷痕。他的劍術並不是憑空掉下的,而是憑藉艱苦的訓練逐步獲得。在繁星王國的首都,只有長劍是他唯一的兄弟。憑藉這鋼鐵兄弟的幫助,他擊敗了一位又一位劍客,不過也在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傷口。有刺傷、砍傷、切傷、錘傷還有爪痕、齒印,層層疊疊錯綜複雜,就像是被塗鴉的地圖一樣。縫合的痕跡又細又密,基本上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

看到衣服下遮掩的傷口,即使是裡斯醫師也倒抽一口冷氣。

「有這麼誇張嗎?」埃文吸吸鼻子,用嘲笑的語氣說道:「只要我的臉依舊英俊瀟灑,身上的傷口又能礙到什麼事?」

裡斯嘴角抽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打開藥箱中的一個精緻木頭小盒,裡面鋪著灰色的海綿碎片。在盒子的底部,幾個手指長短粗細的蠕蟲正在休眠。醫師小心翼翼的用鑷子挑出一隻,放在面前仔細看它細密的牙齒和尖銳的刺針。蠕蟲受到打擾,不安地扭動身子,黃褐色的液體在他半透明的皮膚下流動。

「我倒寧願是你的臉亂七八糟,身上完好無損。」裡斯醫師伸出一個指頭按按埃文心口的皮膚,仔細感受下面心臟和血管的搏動。「我需要用這水蛭吸血,用藥物刺激它們將血輸送到王子體內。與一般水蛭不同,我為輸血準備的蠕蟲會帶來強烈的痛苦,需不需要先喝下麻醉的藥物,睡一覺?」

「不准麻醉我。」埃文非常堅定地說道:「我怕我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不會的,埃文殿下。」裡斯醫師注視著他的眼睛,意味深長的微笑著:「你不會死的,因為只有活著的王族之血才有用處。要我為你準備皮帶和棍子嗎,至少疼痛的時候可以咬在嘴裡。」

「我不是什麼殿下。」埃文說道:「給我一隻匕首,皮帶和棍子不是劍客應該用的東西。」

「那我就需要把你綁在床上,而且請儘量不要叫出聲來,會影響效果的。」醫師如同照顧自己的孩子般細緻,檢查了每一隻蠕蟲。然後他準備好幾根細針,乾淨的空碗,,在兩人身邊各點燃一個火盆,然後動手清洗兩個人的胸口。隨後,他撒上藥粉,用手指均勻地塗抹。「一邊是刺激它吸,一邊是刺激它吐。」他最後檢查了一遍捆綁用的皮帶,確保埃文無法掙紮起來。然後他把一隻水蛭放在私生子身上,把另一隻乾癟的蠕蟲放在了亞倫王子的心口。

水蛭緩慢的吸血,除了有些麻癢外,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埃文有些奇怪的看著醫師,那眼神就在詢問他:「就這樣?」

醫師笑了笑,用鑷子夾起已經鼓脹成紅色的肥大水蛭,假裝放在王子身上,卻手腕一抖將其扔到火盆中。火焰瞬間吞噬了水蛭,將它燒成黑灰,然後醫師小心翼翼的鉗起亞倫王子胸口的蠕蟲。此時的蠕蟲露出凶惡的樣子,在它細密的牙齒中還隱藏著另一套口器。王子的心血在蟲子腹腔內翻滾,染上一絲絲黃褐色。裡斯醫師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剛才只是第一隻水蛭,後面的需要在舊傷口上不斷挖深。做好準備吧。」

怪異的蠕蟲被放置在埃文的胸口,受到藥物的刺激後瘋狂地往他身體內鑽。埃文想要大聲尖叫,但是疼痛讓他只能緊緊咬著嘴裡的匕首。他用兩隻手使勁敲打床鋪,一次又一次。在醫師用帶子捆住他的手腕後,又用指頭緊緊摳著床單,把它撕得粉碎。

一隻蠕蟲之後,又是第二隻,第三隻。醫師不斷將王子胸口的蠕蟲吸血運送到埃文體內,然後又把藥物灌進王子的嘴巴裡。亞倫的身體呈現出怪異的潮紅,血液被努力壓榨出來。一股紫黑色的陰影籠罩了王子殿下的雙眉之間,這是詛咒和厄運的徵兆,但是裡斯醫師渾然不覺。

不管如何堅持,不管心中對於一睡不醒的可能有多麼恐懼,他仍舊昏厥過去。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旁邊就是木板床的碎片。醫師已經將他的身體擦拭乾淨,正在把用過的「水蛭」全都放在火盆裡燒掉。

「都完成了嗎?」埃文虛弱的問道。他剛覺自己的心臟正在努力跳動,好把「所剩不多」的血液輸送到全身各處。「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過程了。」他發覺嘴裡都是咸腥的味道,應該是用力咬匕首造成的傷口。

「已經完成了,等一下我來處理你嘴巴的切口。」裡斯醫師再次往王子口中灌藥,然後為他蓋上毛毯。忙完這一切之後,醫師跪在埃文身前,用針和羊腸線為他處理嘴角的傷口。他語氣柔和,一雙褐色的眼睛裡透著關切的溫暖,只是嘴角掛著奇怪的笑容:「殿下應該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輸血之法不可再來了。」

埃文正在手術不能說話,所以他簡單的眨眨眼睛。

「幸好有你在身邊,不然血脈如何保存下去?」醫師一絲不苟的縫合傷口,然後又拿來烈酒澆上。「多喝點烈酒吧,對恢復也有好處。」他說道:「好好休息,明天將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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