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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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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十九章 誰是誰的影子

  去年的冬天很冷,鐵心源的小手上都起了凍瘡,所以母親今年準備好好的修築一間結實的房子,必須是青色磚瓦的房子才成。

  她不是寒號鳥,但是這座小小的院子卻足足的花費了她五年的時間,如今不論是誰,看到雲家的小院子都會誇讚一聲好。

  宮牆如黛,小屋就是眉梢上的痣一點。

  顯得活潑而俏皮。

  一個瘦弱的女子用自己五年的空閒時間為自己和愛子修築了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好地方。

  高大的城牆保護了母子二人,也讓所有的人在十步之外停下來腳步,如果說城牆在帶給他們安全,同時這座城牆也牢牢的將他們母子與外界隔開。

  在這方面小小的世界裡,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親力親為,於是,母親跟泥瓦匠學會了蓋房子,跟木工學會了使用大鋸,她甚至能用鑿子在木頭上開出一個個整齊的孔洞……

  因為小屋出自母親之手,也就沾染了幾絲溫柔,不論是小巧的花窗,還是房頂鋪滿的篾條,都帶著女子特有的陰柔。

  房子不高,因為皇家不許鐵家把房子建高,那樣會損傷城牆的防禦性,所以,鐵心源走進屋子之後,站在床上就能摸到屋頂。

  好在母親不高,鐵心源還沒有長成,有這樣的一個小院子,足夠他們遮風避雨了。

  當梨樹上結出第一枚粗糙的果子的時候,狐狸就把家安在了梨樹下,每天擡頭看頭上的果子逐漸長大,就是它最安靜的時候。

  鐵心源最喜歡躺在自家的屋頂上看書,自從兩歲起母親教會他認識第一個字之後,他的手上就從來沒有缺少過書本,開始只是《千字文》後來就變成了《開蒙要訓》,當鐵心源在四歲的時候完全掌握了《雜字》之後,母親就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給他了。

  為此,母親既是驕傲,又是為難,去蒙學束髮就學無論如何也要到七歲才成,自己的孩子只有四歲,沒有哪一個先生願意把他收下來,因為沒有一個蒙學的先生願意相信一個四歲的孩子已經連《雜字》這樣的字典型書籍都通讀完畢了。

  四歲的孩子可以淘氣,可以無知,唯獨不能撒謊,有一個滿口謊言的母親,那樣的孩子不看也罷。

  鐵心源並不在意,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讀書,可是那些文不加點的古籍沒有先生的引導根本就沒有辦法讀懂,即便鐵心源的心智大異於旁人也不可能從書本裡獲取自己想要的學問。

  好在詩詞不在此列,詩詞總是要斷句的,還有的,就是那些敘事的遊記式文章他總還是能讀懂的。

  那些先生既然不願意收留目前的自己,那就趁著這個大好的時光好好的讀寫遊記也好,大宋文人總有些遊記的癖好。

  鐵心源甚至能從一些遊記裡面讀到一些大宋的軍事機密,以及遼國的軍事機密。

  不論是大宋的文人,還是遼國的文人,他們都沒有保密意識,遼國的遊記裡記述了遼皇春秋耐缽的各種細節,就連皇帝當天要做的事情,都事無鉅細的記錄的非常全面。

  鐵心源只要稍微的估算一下時間,就能準確的判斷出遼皇在盛大的春耐缽裡每一處紮營地點和每一個時間段的行蹤。

  當他從宋人的遊記裡看到城池的外廓,以及城池的走向高低,何處有軍兵把手,何處有弱點可以利用的時候。

  鐵心源第一時間就找了《開封府誌》……

  不管是遼皇,還是遠處的城池,距離自己實在是太遙遠了,既然自己目前在東京城,那麼,知道這個城市的結構,對自己來說只有好處絶對沒有壞處。

  已經學會寫字的鐵心源不再拿美食來誘惑銅子去偷他家的活字了,而是把目光轉向了他家承印的除了佛經以外的所有書籍。

  感謝嚴謹的大宋文人,他們報著一顆絶對虔誠的心來做自己的學問,哪怕是最小的一絲瑕疵,他們都會報著求證百遍的心態去一一改正。

  鐵心源在無數的書籍扉頁上都看到了——學問千古事,這句對他們來說如同法律一般重要的格言。

  「東都外城,方圓四十餘里,城壕曰護龍河。闊十餘丈,濠之內外,皆植楊柳。粉牆朱戸,禁人往來。

  城門皆甕城三層,屈曲開門,唯南薫門,新鄭門,新宋門,封丘門皆直門兩重,蓋此系四正門,皆留御路故也。

  新城南壁,其門有三……」

  鐵心源合上書本,為宋人的精細不斷地感慨,從南熏門到新鄭門,六千三百六十八步,這樣的距離到底是怎麼記錄出來的?莫非此人在寫書之時,安步當車一步步的測量出來的?

  「自糶麥橋向西百步就是西水門,門左蓋七十三步有井名曰甜水井,西水門多商販,飲水大多取自於此,井深蓋一丈六尺……」

  自家的湯餅店就在西水門,甜水井那個地方自己去過無數遍了,仔細回想一下,確實如同書中所言,可能一步都不差。

  「讀萬卷書行千里路,古人果然誠實。」鐵心源放下書本,忽然發現,古時候所謂的「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居然是真的,就像自己剛才,身體還躺在床上,神魂卻已經隨著書中人的講述遊覽了大半個東京城。

  王柔花挎著一個食盒匆匆的走進自家的小院子的時候,狐狸從梨樹下站起來張大嘴巴前後腿撐的直直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就一路小跑圍繞著王柔花的腿轉悠,好幾次,王柔花需要把狐狸踢跑才能好好的走路,即便是這樣,狐狸也早早的跳進屋子裡直愣愣的看著王柔花挎在胳膊上的食盒。

  最近大宋滿世界的鬧災荒,皇帝下令皇宮裡面全部吃素拜佛,結果狐狸就不大願意和皇帝一起進餐了,守在家裡等著王柔花帶豬肉給自己吃。

  王柔花進了門,發現兒子把書扣在臉上,似乎在睡覺,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輕輕地掀開食盒的蓋子,拿手扇扇。

  狐狸的口水流下來的那一瞬間,鐵心源猛地坐起來大吼道:「今天的排骨不能再給狐狸吃了!」

  王柔花笑嘻嘻的在兒子額頭上點一下道:「看你那出息,和狐狸搶什麼吃食。」

  鐵心源搖搖頭指著狐狸道:「這傢伙每次都吃的又快又狠,我總覺得這傢伙不是狐狸,是一頭披著狐狸皮的豬。」

  王柔花一面把食盒裡的飯菜往桌子上面擺一面笑道:「狐狸是你當年收留在襁褓裡的,當年你還拿娘的奶水餵狐狸,別以為娘不知道,現在吃你一點豬骨頭你叫喚什麼?」

  「您看看它,都肥成什麼樣子了,現在那個小洞它都鑽不進去,每次出入皇城,都需要侍衛們拿籃子吊進去,這個樣子還怎麼往咱家偷東西?」

  狐狸對鐵心源的控訴不加理會,早就蹲坐在一張板凳上,人模狗樣的等著開飯,一條蓬鬆的大尾巴甩來甩去的似乎非常愉快。

  王柔花把一個大缽子推到狐狸面前,還拿手試試裡面肉塊的溫度,狐狸拿嘴舔了一下王柔花手指上的油花,這才低頭大吃起來。

  家裡開了湯餅店,所以鐵心源一點都不喜歡吃麵,一大碗香噴噴的白米飯,配上一小缽子醬排骨,就是他今天的午飯了。

  王柔花皺著眉頭看狼吞虎嚥的兒子,把兩根水煮青菜放到他的碗裡,被毫不客氣的鐵心源立刻就挑給狐狸了。

  狐狸嗷的叫喚一聲,一爪子就扒拉到地上去了,王柔花唯有嘆息一聲,從地上撿起青菜放在桌子上。

  這兩個祖宗沒有一個願意吃青菜的,本來狐狸還是能吃一點青菜,後來跟鐵心源學的一根青菜都不吃了,這就是兩條狼,專門吃肉的狼。

  「南熏門的郭先生為人方正,做學問最是嚴謹,啟蒙的也好,就是距離咱們家遠了一些……」

  「上土橋的梁先生為人最是詼諧,聽說很多蒙童都喜歡拜在他的門下,兒啊,你最是受不得約束,在梁先生門下多少可以過得舒坦一些,去了郭先生門下,娘擔心你受不得約束……」

  聽母親在給自己找蒙學先生,鐵心源擡起頭道:「娘,兩年前就是郭先生訓斥您滿口胡柴的吧?那個梁先生不是也笑話您生了一個璞玉嗎?從這兩句話就能看出來這兩位的秉性。

  一個是自以為是的迂腐之輩,另一位則是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一個把學生管束成了木頭人,另一個倒好,只要給錢就能去他那裡上學,您指望孩兒跟著這樣的先生學什麼?」

  王柔花有些為難的看著兒子道:「你今年都六歲半了,到了秋裡就該束髮就學了,如果你總是這樣挑挑揀揀的,將來會耽誤你進入縣學,娘受點委屈不算什麼。」

  鐵心源笑道:「娘啊,孩兒從書裡讀到,跟著什麼樣的先生,就會成為那個先生的影子,孩兒既不願意當迂腐之人,也不願意當酒囊飯袋,那兩個先生自然是不合適的。

  您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孩兒一定會遇到一位合適的先生的。」

  熟知兒子秉性的王柔花連忙問道:「你有合適的人選了?」

  鐵心源笑道:「再等幾天,如果他沒有被砍頭,只是罷官回家的話,我就應該有一位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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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章 先生啊,先生!

  每天午後陽光最熾烈的時候,鐵心源就會帶上自己製作的果汁繞過清涼河,從西水門左面的通天橋走進一座已經完全荒廢的宅院裡。

  這座宅院很大,只是門前的兩隻巨大的石頭獅子就足以說明宅邸主人的身份。

  只是數十年未曾有人居住,漸漸地變得荒蕪了。

  宅院中荒草叢生,經常有狐狸之類的小獸出沒其間,大樑上的蜘蛛網密密麻麻,甚至能夠看到一隻隻肥碩的蜘蛛不斷地在網上攀爬。

  這地方以前是宰相趙普的宅邸,後來這位以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宰相家族沒落之後,宅子就一直空著。

  不論是先帝還是現任皇帝似乎都忘記了這座宅邸的存在,任由這棟華美的宅邸被風吹雨打的成了鬼宅。

  狐狸跑的很是歡快,只要它鑽進草叢,烏泱泱的鳥雀就會從草叢裡飛出來驚慌失措的到處亂飛。

  有些不小心鑽進了屋子,撲棱的翅膀將樑柱上的灰塵呼扇的漫天飛揚。

  每到這個時候,鐵心源就拎著小籃子笑嘻嘻的站在一座相對比較完好的破屋子前面等著裡面的人出來。

  這一招很管用,不大功夫在一連串的嗆咳聲中,一個灰頭土臉的漢子就會怒罵著從屋子裡出來。

  鐵心源整整衣衫,恭敬的施禮道:「學生給先生請安了。」

  漢子停止咳嗽之後,就會習慣性地躺在一個破軟榻上看都不看鐵心源。

  鐵心源也毫不在意,取出一塊抹布勤快的將軟榻前面的一個石桌擦拭乾淨,最後用清水洗洗,這才打開食盒,從裡面端出一碟子滷肉,一碟子豬耳絲,一份用香醋熗拌的油菜,幾塊糖醋排骨,最後才會取出用毛巾包裹著的還掛著水珠的果汁,放在桌子上。

  今天的果汁是西瓜汁,是鐵心源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榨好的,裡面添加了糖霜,然後放在冰塊裡面冰鎮半個時辰,這個時候拿來飲用最是鮮美不過。

  漢子依舊不理睬鐵心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就把頭朝裡連身子都扭轉過去了。

  鐵心源最後取出一大碗米粒晶瑩的白飯,小聲道:「先生嘗嘗,這是家母特意為您準備的,滷肉都是上好的豬後腿肉,足足滷製了四個時辰,滋味最是鮮美不過。

  排骨更是只要肋條小排,母親還特意抹上蜂蜜下了油鍋炸了兩遍,最後才配製了醬料炒成糖醋味,這樣製作排骨可是我鐵家的不傳之秘,先生要是不吃,那就太可惜了。」

  漢子坐起來,瞅著面前的美食咕咚嚥了一口口水,想要去捉筷子,不小心看到了鐵心源的那張笑臉,煩躁的把他的腦袋扭到別處去怒道:「自從遇見你這個小王八蛋,老子就沒有過過一天清閒日子,天天來這裡聒噪,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鐵心源瞅著別處笑道:「先生蒙塵,學生看不過眼啊,不過是一場勝敗,於我大宋並無太大傷害,先生何必放在心上。

  專門離家索居住在荒園子裡面自苦。」

  漢子吃了一口排骨,閉上眼睛仔細的品味美食,好半晌才道:「不得不誇一句,你母親好手藝。」

  鐵心源笑道:「這是自然,家母就是靠著好手藝才將鐵心源養活到這麼大,而且還衣食無憂,東京城中在豕肉這一行,家母當為第一。」

  漢子斜著眼睛瞅著鐵心源感慨的道:「你母親決意為你父親守節,這一點老夫佩服,老夫唯獨不滿的是一個忠孝節義都做的很好的婦人,為何會生出一個狐狸般的兒子來?」

  鐵心源笑道:「這可不怪家母,實在是因為學生的玩伴只有這隻狐狸,時日久了難免沾上一些狐性,正要請先生指正,免得將來走火入魔成了邪門外道。」

  漢子拎起瓶子大大的喝了一口西瓜汁,舒坦的吐出一口白氣,又往嘴裡填了幾片子滷肉笑道:「老夫如今眾叛親離,好水川一戰雖是韓琦主戰,老夫身為河東轉運使罪責難逃。

  六萬大宋好男兒戰死沙場,任福這等悍將在疆場上孤立無援活活戰死,韓琦回鄉,數萬鄉老牽著他的馬頭,問他自家的兒郎何在?韓琦羞愧的吐血昏迷。

  單是一個韓琦不足以背負罪責,這樣的滔天大罪老夫不背誰來背負?一旦明日黃臺宣召,就是老夫斷頭之時,小子,你就不怕你的一片心思盡付東流水嗎?」

  鐵心源慇勤的幫著漢子布菜,小聲道:「學生人小,自然只會說小話,您聽聽是不是這個理。

  韓琦一口血噴的恰到好處,一來可以遮羞,二來可以暫時把自己從漩渦裡拖出來。

  御史言官不好和一個差點吐血身亡的人,可是這樣的大敗總要找人問罪的,您這樣身強力壯的人正好拿來頂缸,不大不小最合適了。」

  漢子猛地一拍石桌怒道:「韓稚圭斷無如此下作,倒是你,年紀小小,卻心狠手辣,如果不是被老夫撞破,潑皮牛二的屍骨恐怕都已經可以當鼓槌了吧?

  嘿嘿嘿,這番話老夫聽著怎麼這麼熟悉,你慫恿牛二去爭奪丐幫堂主的位置的那一番話,老夫聽的都熱血沸騰,什麼天下風雲出我輩,什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什麼人生不過一輩子此時不博還待何時。這些話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當日如果不是老夫喝退了牛二,恐怕那個傢伙真的會拿著牛耳尖刀去找自家的堂主火併了。」

  鐵心源苦笑道:「先生只是看見了最後一幕,卻沒有看見這牛二是如何欺行霸市的,家母就開了兩間賣豕肉的小鋪子,每個月要給牛二上繳一貫錢,西水門附近的商家恨不得食肉寢皮。

  家母一介婦人,學生一介童子,只能說些好話求告一下,如何會有害人的心思?。」

  「好!無恥一道上,有老夫當年的幾分風采,」破衣漢子猛地拍一下石桌道:「既然如此,如果你真的能夠用智謀除掉牛二,老夫就認下你這個學生。

  反正老夫被貶官奪職已成定論,有的是空閒時間好好的教導一下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妖孽。」

  鐵心源神色一變,拱手道:「先生此言差矣,害人性命的事情豈能是小子幹的事情,小子只是一心向學,先生不教便罷,如何慫恿小子去謀害別人?」

  漢子風捲殘雲的將石桌上的肉菜米飯全部吃完,拍拍肚子笑道:「牛二不死,你休想入我門下。」

  鐵心源憤憤不平的道:「先生這是在強人所難。」

  漢子重新躺在錦塌上,攤開四肢曬太陽,慢悠悠的道:「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快些去做,老夫的赦免旨意下來也就是這幾天,但願不是被遠竄邊遠軍州。」

  鐵心源大怒,快速的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碟,帶著狐狸怒氣衝衝的準備離開荒園。

  破衣漢子的聲音從後面幽幽的傳來:「小子,事到臨頭需放膽,我大宋仁義者多,陰毒者少,眾正盈朝之時並非我大宋之福,君子之國永遠不是豺狼虎豹的對手。

  環顧大宋四周,豺狼虎豹虎視眈眈,無時不刻不在窺視中原,大宋江山看似穩如泰山,實質危如累卵,

  你年紀幼小,胸中卻已經自成格局,老夫就想看看你這隻狐狸到底能夠能夠帶給世人一個怎樣的驚喜。」

  出了門,鐵心源臉上就重新浮現了笑意,狐狸撅著尾巴在前面開路,他拎著籃子在後面晃晃悠悠的隨著狐狸走向七哥湯餅店。

  有些事情能做,卻不適宜掛在嘴上。

  西水門附近的人早就熟悉了面前的這一幕,見鐵心源遠遠地走過來,無不大聲的打著招呼,於是,得意的狐狸就會隨著主人家的聲音去人家的攤子上到處亂嗅,遇到合胃口的吃食,就會賴著不走,直到主人家滿足了他的胃口才會繼續走路。

  很多的外邦人和外地人猛地看見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耀武揚威的走在大街上無不嘖嘖稱讚。

  一些對綿軟,潔白,蓬鬆毫無自制力的婦人會不由自主的圍攏過來,摸摸狐狸蓬鬆的尾巴才肯離開。

  鐵心源遠遠的瞅見母親趴在櫃檯上用手支著下巴不斷地打盹,也不說話就進了店舖,從食盒裡取出另外一瓶子西瓜汁小心的放在母親的面前,讓狐狸趴在陰涼處當招牌,自己去過抹布勤快的收拾起桌椅來。

  手下不停,腦子卻在飛快的轉動。

  龐太師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之所以會跑去趙普的廢宅子裡寄居,目的就是要告訴皇帝和所有的朝臣,自己對大宋只有忠心一片。

  雖然好水川戰敗,大宋損失慘重,但是,這是國家的失敗,並非是某一個人的失敗,自己將和趙普一樣忠心為國,不管皇家給出怎樣的懲罰都心甘情願的接受。

  想到這裡鐵心源笑了一下,大人物就是麻煩啊,自己只是想找一個通達世事的老師,沒打算把自己的一輩子都獻給大宋,即便是趙禎對自己母子有恩,也不可能。

  欠別人的還就是了,賣身這種事情還是算了吧。

  仔細的擦完桌子,鐵心源就習慣性的瞅著那個靠在牆邊搖晃著一身肥肉的黑大漢,長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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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章 原來是束脩啊

  以前讀《水滸傳》的時候,在楊志賣刀一章裡面見識過潑皮牛二的風采,還以為只是小說家言而已,誰知道,自己撞鬼了一般的在東京市上真的見到了這樣的一個傢伙……

  對於這種潑皮,前世的時候鐵心源見過很多,如果把牛二身上的狻猊紋身換成龍,或者虎,把他光頭上的那一撮毛換成染得花花綠綠的毛髮,再把他腰間的解腕尖刀換成西瓜刀,至少鐵心源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別來。

  西水門一帶討生活的都是苦力和小販,但凡是有點資財的人都不會選擇把家安置在這裡。

  每天半夜時分,豬羊雞鴨鵝這些被宰殺好的牲畜家禽就會從西水門進入東京城,通過西水門的碼頭被運送到四面八方。

  因為這裡面有無數的利益糾葛,也就產生了數之不盡的大大小小的幫派,七哥湯餅店正好處在狻猊幫的控制範圍裡面。

  母親因為要使用大量豬肉的關係,一直想把店舖掛在屠夫幫的照看範圍之內,這樣因為有了生意往來,屠夫幫就不會對七哥湯餅店加收很重的行會費用。

  在一次進貨的時候,母親和屠夫幫的管事說了自己的想法,於是屠夫幫的人就去找狻猊幫的人說話。

  說話的結果就是屠夫幫的一個幫眾被狻猊幫的牛二砍掉了一隻手,也連累七哥湯餅店一個月要交一貫錢的行會費用,具體執行的人就是牛二。

  屠夫幫打不過狻猊幫,母親的店舖就沒有法子掛在屠夫行會裡,為了那個受傷的屠夫幫的人,母親息事寧人的多出了倆貫錢,賠給屠夫幫,為這件事母親生氣的好幾夜都沒有睡好。

  牛二管理著半條街,應該很有錢才是,但是這個傢伙長年累月的只穿一件長衫子,腳上的鞋子都能看見腳拇指,一靠近人渾身的酸臭氣就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這樣的人怎麼能讓母親去接待,眼看這傢伙大步流星的走過來,鐵心源笑著迎了上去,指著甜水井邊上的大樹道:「去那裡說,那裡涼快一些。」

  牛二也不反駁,瞅瞅店裡三兩位納涼的食客,轉身就去了甜水井。

  「你家的行費該交了。」牛二坐在樹下攤開雙腿毫不在意的對鐵心源道。

  鐵心源笑道:「行費該交,只是我想問一下,我家不是十五天前才交過嗎?要交也是等到下個月再說啊。」

  牛二嘿嘿笑道:「爺的手氣不好,沒錢了,全西水門的店舖就你家生意好,爺爺不問你要問誰去要?」

  鐵心源皺眉道:「這會壞了狻猊幫的規矩,您這樣做如果被貴堂主知道了,恐怕不好。」

  牛二嘶聲笑了一下道:「是你母親先壞的規矩,既然店舖在我狻猊幫的地盤裡,為何要去找屠夫幫?那些豬肉佬能給你母親撐腰?

  小子,老老實實的把錢拿出來,要不是看在你們孤兒寡母的份上,爺爺早就把你家的店舖夷為平地了。」

  鐵心源想了一下道:「可以給你,我只想問問你收的這種規費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如果我們家以後每個月都需要給你們上繳兩貫錢,這家店舖我和母親也不用開了,反正賺的錢都給你們了。」

  牛二瞪大了眼珠子沉聲道:「你們敢離開西水門?小心老子抄了你們的家。」

  鐵心源笑道:「除了皇帝,沒人能抄我們家,你在西水門混,難道連這個典故都不知道?我擔心你還沒進我家門,就會被強弩給分屍了。」

  牛二愣了一下皺眉道:「你家就是那戶住在皇城腳下的人家?」

  鐵心源點點頭。

  牛二瞅瞅七哥湯餅店,緩和了一下語氣道:「皇家成不了你家的靠山,做買賣進行會這是規矩,皇貴妃家的店舖同樣要交規費,三個月,你家的規費只加重收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一如常例。」

  和鐵心源說話,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齡,至少牛二從來都是把他當做大人來看待的,從小就在這條街上泡大的孩子多少都有幾分擔當的,相比起來,鐵心源不過比那些頂著籃子在街面上叫賣的孩子更小一點而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油光水滑的人精孩子在西水門不稀奇。

  鐵心源起身離開,走了半截又轉回來俯身瞅著躺在地上睡覺的牛二道:「多出來的一貫錢,恐怕是你自己要的吧?」

  牛二睜開一隻眼睛道:「爺爺早就把話說的清楚明白,是老子賭輸了沒錢了,難道說你還敢去告訴堂主去不成?」

  鐵心源蹲下來平視著牛二道:「你是一個講規矩的人,西水門的商家都清楚,為什麼你不是狻猊幫的堂主?」

  牛二笑道:「小子,你前幾日說的那些話爺爺都聽進去了,後來仔細思量之後發現,老子要是現在另立旗號,死的恐怕會很快。」

  「狻猊幫裡好像你的武功是最好的,是不是?」

  牛二咧嘴一笑道:「爺爺是從屍山血海裡趟出來的好漢子,幫裡那些土雞瓦狗算得了什麼。」

  「為什麼你不是堂主?不是說你們只認拳頭嗎?」

  牛二像趕蒼蠅一般的揮手驅趕鐵心源道:「他們人多!」

  鐵心源點點頭表示知道,然後就甩著抹布回到了店舖,無論如何,明天必須給牛二一貫錢……

  下午的時候來了一片陰雲,不大功夫天上就開始下雨了,很快就驅趕走了暑熱,趴在櫃檯上睡覺的王柔花擡起頭,見兒子在店裡忙裡忙外的,就重新把腦袋支在下巴上準備再睡一會。

  店舖交給兒子很放心,這孩子從來都沒有算錯過賬目,莫說零散的一點小賬,年尾的店舖大帳這孩子也從來沒有算錯過。

  店舖裡擠滿了避雨的人,牛二也擠進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牛二,你要當狻猊幫的堂主了?」

  牛二冷冷一笑並不理會,總有些無聊的人會說一些沒影子的事情。

  鐵心源從櫃檯後面數出一貫錢,也不包上,就用手拎著費力的拿給牛二道:「這是你要的規費。」

  一個戴著綠頭巾的茶葉鋪子老闆驚詫的問道:「源哥兒,這個月的規費你娘不是已經交過了嗎?怎麼還交?」

  鐵心源只是笑笑不做聲。

  牛二一把取過那串銅錢,掛在脖子上斜著眼睛瞅了一眼茶葉店掌櫃的道:「怎麼,你有想法?」

  茶葉店掌櫃的頓時臉色發白,兩隻手搖的如同車輪一般的道:「沒有,沒有,您隨意。」

  牛二瞅瞅天上的陰雲,見雨水漸漸變小了,就敞著胸懷脖子上掛著沉重的一貫錢衝進了雨水裡,腳步很是匆忙。

  「看樣子牛二這是真的要當堂主了……」綠頭巾掌櫃的瞅著牛二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天色漸漸地昏暗了下來,這時候都該回家吃飯了,雨水下的再大,也沒有繼續避雨的理由了。

  店裡的人群逐漸散去,王柔花安排兩個婆娘今晚住在店裡,她找來一件蓑衣,母子二人頂在頭頂嘻嘻啊哈哈的往家跑,狐狸背著一個不大的錢袋子吃力的在雨中挪動,見鐵心源母子已經跑遠了,委屈的仰頭大叫兩聲,然後努力地在雨中奔跑。

  母親從頭到尾都沒有問起那一貫錢的事情,兒子做事很有章法,既然他把一貫錢給了牛二,那就一定有給的理由,她從不認為有人可以哄騙自己的兒子。

  「源兒啊,為娘問過了,上土橋的梁先生答應接受你的束脩了,不過聽中人說,束脩不能輕,還要加上三色禮才成。」

  鐵心源笑道:「母親不必煩惱了,孩兒今日已經把給先生的束脩交過了,整整一貫錢呢。」

  王柔花警惕的朝門外看看,小聲道:「兒啊,夏竦不是要被砍頭了嗎?你這個時候拜他為師不成啊,這會連累你的。」

  鐵心源把碗裡的稀飯喝光之後道:「這人死不了,大宋從來都是刑不上大夫,更何況夏竦乃是大宋士林中的重要人物。

  孩兒想給娘掙一副誥命回來,跟著上土橋的梁先生根本就達不到目標,唯有跟著夏竦才有可能。」

  「就算他不會被砍頭,他如今落難了下場一定好不了。」

  「娘啊,如果夏竦不落難,您覺得孩兒有機會拜在他的門下嗎?就算是夏竦倒霉了,可是他一肚子的學問卻是真實的,難道您以為夏竦的學問會比不上上土橋的梁先生?」

  「梁先生自然是比不上夏竦的,他連夏竦的腳後跟都比不上,當年啊……」

  鐵心源見母親把話只說了一半就奇怪的看著母親,卻發現母親的臉色有些蒼白,囁喏了很久之後才道:「夏竦不是好人。」

  鐵心源笑道:「我從來沒有打算請一位好人來當我的先生,如果孩兒的心術不正,自然要請一位博學通達的先生來彌補心智的不足,如今孩兒開始一個乖乖孩子,自然要學一點鬼蜮伎倆來防身,免得有一天被人家賣了還不自知。」

  「源兒,夏竦真的不是好人,如果有別的先生可以代替,就不要拜在他的門下。」

 鐵心源笑道:「您不說清楚,孩兒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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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一章 無所不知的人   

  王柔花看著古靈精怪的兒子道:「你恐怕知道吧?要不然你為什麼要花大力氣去打聽夏竦的事情?」

  鐵心源笑道:「母親還記得您曾經抱著三歲的我路過夏竦家的情形嗎?當時您淚如雨下,孩兒的虎頭帽都被您的眼淚打濕了。

  然後孩兒就對母親以前的事情很好奇,所以就做了一點功課,發現自己還是不知道全部的事情,所以就想去夏竦家去看看。

  裡面到底有什麼樣的妖魔鬼怪能讓母親潸然淚下。」

  小孩子的生活窮極無聊,所以鐵心源有的是時間去發掘任何一件他感興趣的事情,尤其是事關自己的母親,沒道理不去把事情打探清楚。

  幫著做事的人就是銅子,不過這傢伙現在長大了,沒錢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做的,為了讓銅子去東京市上那些包打聽那裡打聽夏竦的事情,鐵心源豐厚的壓歲錢少了一大半。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反正你只要知曉夏竦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鐵心源從一個小木箱子裡掏出一本賬簿,翻看了幾頁之後開始誦讀:「夏竦之父夏承皓早年曾侍奉內廷,一個冬日的清早,夏承皓在上朝的路上,撿到一個男嬰,那男嬰「錦綳文褓,插金釵二支」,

  夏承皓無子,便攜去撫養,此子便是夏竦。

  收養夏竦不久之後,夏承皓就在一場和契丹人的夜戰中戰死了。

  孩兒冒昧的猜測一下,這夏竦極可能是個私生子,而且還有可能是個富裕人家的私生子。

  不過他應該和母親您沒有什麼瓜葛,一來,母親您的歲數不合適,二來,此人長期在外為官,孩兒計算過,母親成年之時,此人正在洪州擔任知州。

  夏竦靠他的詩文起家,又靠獻詞得寵於先皇帝。

  那一年,還是個普通侍衛的夏竦攜詩文撲拜倒於宰相李沆馬前,詩中有「山勢蜂腰斷,溪流燕尾分」二句。

  李沆賞其詩,轉呈先帝,並陳說其為英烈後代,先帝慈悲,給了夏竦丹陽縣主薄一職。

  夏竦也算爭氣,大比之年,鎖廳考試終於登第。

  您瞧瞧,夏竦的事情我知道不少,這裡甚至有夏竦擔任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等職的記錄,唯獨沒有他擔任河東轉運使的記錄,但是在他向我說明自己因何獲罪的時候,卻偏偏說出來河東轉運使這個職位來,孩兒覺得這傢伙恐怕是想把罪責推脫到河東轉運使的身上去。

  或者他在趙普宅邸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騙局,現在,孩兒不知道還會有誰上當,反正孩兒已經倒霉一次了。」

  王柔花咬著牙齒道:「源兒,不要相信這個人說的任何一句話,也不要相信這個人做的任何一件事,此人從頭到尾都是由謊言鑄造成的,任何人只要聽了他的鬼話,一定會倒霉的。」

  「此人的才學是真的吧?」

  「如假包換,否則也不會屢屢騙人得手。」

  「那就好了,孩兒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好老師,至於品德如何,孩兒不予置評,孩兒總覺得在狐狸身邊長大,才能變得聰慧,跟在狼的後面才有肉吃,跟在耕牛身邊長大,將來恐怕只有耕田一途好走了。

  孩兒對這個人很好奇,想看看他是如何在短短時間裡就從一個私生子搖身一變成了大宋高官的,這對孩兒今後很有借鑒意義。」

  「娘擔心你會吃虧,沒人能從夏竦那裡占到便宜。」

  鐵心源來到母親身後,伸手抱住母親的脖子笑道:「咱們家所有的家當不過是一個包袱而已,一旦事情不對,孩兒就帶著娘和狐狸我們走遠便是了。

  咱們有手藝,不論去了哪裡,都能東山再起。」

  王柔花嘆息一聲道:「源兒,你和別的孩子不同,從你很小的時候娘就發現你很有主見,很多時候你的見識連娘都望塵莫及,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做吧,娘會幫你看風向的。

  至於娘以前的事情,委實不願意多談,這關係到很多人的私密事,娘甚至期盼自己的一生最好是從你爹爹把娘從水裡撈出來的那一刻才開始。」

  狐狸最見不得鐵心源和王柔花母子黏糊,對於自己被冷落這件事非常的不滿,走過來湊在王柔花的身前,把腦袋擱到王柔花的膝蓋上……

  王柔花快活的撫摸著狐狸的腦袋,這一刻她覺得她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鐵家的梨樹已經長得很高了,新樹苗上新長出來的果子太粗糙,不好吃,吃一口一口渣子,所以鐵心源對自家的梨樹向來不怎麼關心。

  母親依舊去了湯餅店,她就是一個閒不住的人。

  躺在房頂上看天上的白雲彩緩緩地從皇城上空飄過就是一種很好的享受。

  喜歡星空的人基本上都喜歡藍天,當然,銅子就對藍天沒有什麼好感,他總是黑乎乎的,即便是洗漱乾淨了,你也能從他的皮膚皺紋裡看到一道道的墨印。

  這是他的生活正在給他的身體留下印記。

  子承父業的他如今需要幹的事情太多了,印書坊裡的絕大部分體力活都是他的。

  十四歲的他雖然強壯,但是每天超負荷的老動依舊讓他年輕的身體無法接受,所以他的身高似乎已經定格了。

  身體不再向高處發展,而是在橫向發展。

  鐵心源非常擔心,這傢伙有一天說不定會長成方形。

  銅板父子是真的認識字,這一點鐵心源承認,老銅板甚至能在黑夜裡靠手摸出泥活字上的字,就像後世的人們在用手摸麻將一般。

  之所以說他們認識字,是因為他們認識字的形狀,至於複雜一點的字,他們不知曉讀音,和含義。

  這樣的本事,在印書作坊裡是一種優勢,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收到一些比較隱秘,而又需要大量冊數的好活計。

  在大宋,各種學術正在百家爭鳴,無數的理念層出不群,目前所有的人看起來都是一團和氣,鐵心源清楚,過上幾十年之後,一團和氣就會變成生死搏殺,不僅僅是思想上的,而且還有肉體上的。

  銅子給鐵心源送來了一本周敦頤的理學著作,是他們家剛剛印好的,知道鐵心源喜歡書,他就用一些殘損的印面,幫他湊了一冊。

  「香吧,印家送來了熏香,所有的書都是放進密封的箱子裡用熏香整整熏了二十個時辰,這書用的紙也是最好的桑皮紙。」

  銅子見鐵心源把書放在鼻子下面聞,就一把拿過書,用自己粗壯的手指把書翻得嘩啦,嘩啦的響,他在意的不是什麼周敦頤,他在意的不過是這本書用的好材料和熏香。

  「有句話我忍好久了,一直沒有問你,你說說,你為什麼會如此的喜歡豬頭肉,難道你就不覺得鹵排骨,滷肉,鹵豬蹄這些要比豬頭肉好吃的太多了嗎?」

  銅子驚訝的看著鐵心源道:「你傻啊,你家的鹵排骨,滷肉,鹵豬蹄都是要賣大價錢的,只有鹵豬頭比較便宜,我們怎麼能拿你家的這些好東西?

  就像我給你拿書,拿的一定是最次的那種,好的都要拿去換錢的,我們都是買賣家的人,窮大方可是不該。」

  銅子的一句話說的鐵心源無言以對,只有把荷葉包的豬頭肉往他身邊推推,希望他能多吃一些,每天和自己相聚,吃一點肉食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享受了。

  夏竦是不吃豬頭肉的,這傢伙吃東西非常的挑剔,即便是一碗小米粥他對粥的濃度,溫度,小米的稀爛程度,以及有沒有熬出米油都非常的講究。

  這才端起鐵心源送來的小米粥,就已經找出七八處不合適的地方了,眼看鐵心源的眼睛都要冒火了,這才勉為其難的喝了一口。

  「小子,這樣的態度可不成啊,老子當年為了讓自己的詩得見天顏,噗通一聲就跪在李相的馬前,告訴你,膝蓋都磕爛了,這才有機會送上自己的詩文,最後博得先帝的稱讚,成功的走上了仕途。

  男人嘛,想要榮華富貴對自己不狠可不成。」

  鐵心源皺眉道:「你後來有沒有想要弄死李相的衝動?」

  夏竦瞪了鐵心源一眼道:「我後來又拜在王相的門下,不好繼續跟李相來往過密。

  小子,王相應該是你外祖父,你和你母親為何會流落在西水門賣湯餅,這讓你祖父的顏面何存?」

  鐵心源愣了一下道:「我外祖父是宰相?」

  夏竦笑道:「你竟然不知道你外祖父就是王旦?難怪你會跑到我這裡來燒冷灶,害的老夫心頭惴惴不安了好久。」

  「你答應收我為弟子完全是看在我外祖父的顏面上?」

  夏竦咕咕的大笑起來,拍著肚皮笑道:「小子,你第一次進廢園的時候這裡確實無人守衛,但是當你第二次進廢園的時候難道你還以為這裡無人守衛嗎?

  如果不是因為老夫查了你的底細,你以為老夫真的會耐著性子和你一個小屁孩玩什麼忘年交?」

  鐵心源忽然笑了,朝夏竦拱拱手道:「多謝先生為我解惑,您要是不說明白,這在小子這裡就是一個死結,現在,渾身都輕鬆。」

  夏竦笑道:「你不帶著你母親一起去王相府上拜會還等什麼?」

  「去弄死他們嗎?」鐵心源淡淡的道。

  「呃——你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因為他們欺負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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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二章血戰長街的牛二


  「你娘對王相恐怕只有懷念之心而無怨恨之意,即便是後來出了差錯,也該是她伯父王雍,以及他父親王沖和她叔父王素造成的。

  小子,還是對王相多保持一點敬意的好,那個人真的是一位聖人。

  王相死了很多年了,不管是他的政敵,還是他的朋友在他去世之後沒有不掉眼淚的。

  王家三槐堂下不知有多少士大夫親手把自己的隨身玉佩埋葬在下面,也只有王相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用白玉來做祭禮。

  當年我出身微寒,傾盡所有購買了一件白玉佩要埋在三槐堂下,結果被王時槐給拒絕了,呵呵。

  王相的父親當初種植三顆槐樹之時有言在先,王家必定會出一位三公一樣的人物,然後果然就出現了王相這樣的人物。

  以老夫看來,王相權勢最大的時候,就是大宋和契丹簽約《澶淵之盟》的時候。

  契丹侵犯邊境,王相爺隨從真宗到澶州。

  雍王趙元份留守東京,遭逢急病,命令王相爺急返回,代理留守事。王旦相說:「希望宣召寇準,我有所陳述。」

  寇準到,王旦奏請說:「十天之間沒有捷報時,應怎麼辦?」

  先帝沉默了很久後說「:立皇太子。」

  王相既到達京城,徑直進入禁中,下命令很嚴格,使人不得傳播消息,為此,王相一日曾下令斬一十六人!

  怎麼樣?這樣的權柄和帝王的權限沒有區別了吧?」

  夏竦一面喝著稀粥,一面滔滔不絕的對鐵心源講述王旦的往事。

  鐵心源聽了夏竦的話之後大為吃驚,他早就想過母親應該是出自豪門才對,只是沒想到母親的家世竟然會如此的顯赫。

  只是母親為何對夏竦如此的怨恨?

  「王家如何與我何干,我姓鐵,不姓王,既然我母親不願意走進王家,那麼,我也會在王家門前駐足不前。」

  夏竦用筷子指著鐵心源笑道:「暴殄天物啊,王家雖然沒了王相,但是王雍,王沖,王素這三位也不是酒囊飯袋,一個官至給事中,一位是中書舍人,另一位則是含元殿侍講。

  你只要求上門去,不管他們對你如何,你的前途都會生很大的變化,以你的聰慧,將來借力王家一飛沖天並不難。」

  鐵心源搖搖頭道:「那樣的話,我母親會難過死的,拿母親的尊嚴去換前途,這樣做委實不是人子。」

  夏竦驚訝的停下筷子,瞅著鐵心源驚訝的道:「你認為你母親的尊嚴比你的前途更加的重要?」

  鐵心源瞅著夏竦冷冷的道:「難道你以為你母親的尊嚴沒你的前途重要不成?」

  夏竦緩緩地嚼了一口滷肉,半晌才道:「我是棄子,承蒙先父把我撫養長大,所以我認為,只要好好的把母親侍奉到天年,我就對得起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話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風把破爛的門簾卷起來又放下來,夏竦似乎才有了說話的興致。

  「孝順的人總不會是太過絕情的人,如我們所約,牛二死,你入我門下。」

  鐵心源躬身致謝,抬頭道:「難道您不願意通過我利用一下王家嗎?」

  夏竦嘿然一聲道:「老夫與王家如今也成水火,彈劾老夫最猛烈的人就是你的舅老爺王雍。」

  鐵心源低下頭道:「如果事情順利,三天之內牛二就很有可能伏屍西水門。」

  夏竦笑道:「為何是有可能?」

  鐵心源道:「我聽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夏竦猛地站起來,低下頭死死地盯著鐵心源的眼睛道:「為何我感覺自己在和一個成人說話,而且還是一個能跟上我想法的才智之士,而不是在和一位七齡童子交談?」

  「無他,生而知之而已!」

  「滾!」

  夏竦煩躁的揮揮袖子,很顯然他對鐵心源也是極為感興趣的,少年人有聰慧的,但是像鐵心源這般的就有些妖孽了。

  眼看鐵心源帶著食盒走出荒園子,喃喃自語的道:「這本該是王家兒孫輩中挑大梁的人,王家卻遺失了這顆珍珠,何其的可惜也!」

  七月的東京城悶熱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走了不遠幾步路的鐵心源匆匆進了湯餅店,就抱著茶壺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壺涼茶這才感覺舒坦一些。

  王柔花用手帕擦拭著鐵心源額頭上的汗水道:「大熱天跑的這樣快,又喝涼茶也不怕激了肺。」

  鐵心源喘著粗氣道:「慢慢地走更熱!」

  說著話就把自己身上的衫子脫掉,長褲也脫掉,就留了一條褲衩,即便是這樣,也比滿大街的光屁股娃娃強了很多。

  天氣太熱,店裡沒有什麼人吃飯,只有幾個行腳商販,在店裡討要了一碗涼茶在慢慢啜飲。

  店裡的婆娘拿著牛尾巴甩子有氣無力的往外轟蒼蠅,西水門附近最多的就是這東西,無論怎麼轟趕都攆不走。

  母親把滷肉重新放進鍋裡慢慢地煮,這樣的天氣放在外面用不了半天,肉就有味道了,即便是滷出來的有香料包裹也是一樣。

  這樣的天氣裡,即便是最勤快的婦人,最漂亮的小伙子也不好意思大聲的招呼客人,所有的人都在半夢半醒中等待太陽落山。

  鐵心源光著脊梁躺在一個長條凳子上,母親坐在邊上用蒲扇輕輕地扇著風,扇子不敢停,只要停下來鐵心源就汗出如漿。

  知了無休止的叫著,尤其是甜水井邊上的那顆大樹上更是嘈雜,幾個光屁股孩子正在用竹竿黏知了。

  那東西用油炸了,味道極好,是夏日裡不可或缺的一道下酒菜。

  猛然間知了忽然住嘴了,甜水井邊上的一個黑漆大門在轟的一聲響之後飛到了街面上,與此同時,一個黑大漢也隨著門板飛了出來,只是身上鮮血飛濺,顯得極為慘烈。

  十餘個閒漢手持兵刃從房子裡衝出來,二話不說圍著黑大漢就一頓亂剁,黑大漢手中揮舞著一尺來長的解腕尖刀四處揮舞,雖說擋掉了很多砍刀,依舊有砍刀招呼在他的身上。

  黑大漢狂吼一聲,把衣衫纏在臂膀上,不要命的不退反進,纏繞了衣衫的手臂擋開砍刀,手中的解腕尖刀閃電般的刺進一個閒漢的嘴裡大吼道:「誰在害我?」

  剩餘的閒漢一聲不吭,繼續向他撲來,黑大漢轉身就走,因為腿上有傷的緣故,跑的並不快,很快就被閒漢們追上,黑大漢轉身就是一腳,踢翻了一個閒漢,向前一步踏在倒地閒漢的咽喉上大吼道:「誰要害我?」

  沒人回答,亂刀之下,黑大漢只好抽回大腳,只是那個倒地的閒漢已經被他踏碎了咽喉,舌頭伸的老長。

  黑大漢且戰且走,短短數十步的距離,他已經身中三刀,不過在這數十步的範圍內,已經伏屍三具。

  王柔花在第一時間就拖著鐵心源躲到櫃台下面,不住的念佛希望佛祖保佑這些人不要殺到店鋪裡來。

  鐵心源透過櫃台的縫隙看得清楚,那個如狂似癲的黑大漢正是牛二,被兩個閒漢抱住腰正在向後面的墻壁退過去。

  牛二一頭撞在正面的一個閒漢腦門上,那個閒漢軟軟的倒地,牛二蠻性大竟然將另外一個閒漢懶腰倒栽蔥抱了起來,腰身往下一沉,那個閒漢的腦袋就被撞得四分五裂,丟在地上之後脖子軟塌塌的彎曲著眼看就不活了。

  別的閒漢看得肝膽欲裂,只是圍住搖搖欲墜的牛二轉圈子,其中一個拿來一張漁網兜頭向牛二罩了下去。

  牛二反手就把解腕尖刀釘在背後的墻上,漁網落在刀刃向上的解腕尖刀上被撕開了好大一條口子。

  牛二撿起地上的砍刀,一刀就剁在那個撒漁網的閒漢胳膊上,街面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王柔花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鐵心源卻看得清楚,牛二這一刀已經把那個漢子的胳膊從中砍斷了,斷臂處的鮮血噴泉一般漫天揮灑,就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牛二持刀站在漫天血雨裡捶著胸口咆哮道:「是誰要害我?」

  鐵心源輕嘆一聲,牛二完了,就算是不被狻猊幫殺死,官府也會以殺人罪將他砍頭的。

  西水門的里正已經敲響了銅鑼,這是向官府出警告,說明此地有兇案生,鐵心源不覺得腿部受傷的牛二可以逃過一劫。

  牛二踉踉蹌蹌的把自己的背靠在身後的破墻上,他面前的幾個閒漢依舊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不放。

  鐵心源瞅瞅牛二背後的那堵破墻再次嘆息一聲,破墻後面人影綽綽的他的大難就在眼前。

  當牛二再次劈翻了一個閒漢之後。一柄鋒利的長槍從墻壁小小的破洞裡毒蛇般的鑽出來,穿透了牛二寬厚的胸膛,飚著血突出一尺來場。

  牛二低頭看看胸口的槍刃看著四周的閒漢悲憤的大吼一聲:「到底是誰在害我?」

  閒漢們抬著伙伴的屍體快速的離去了,那桿長槍也收了回去只在墻上留下了大片的血跡。

  沒了槍桿子支撐的牛二偏著頭跪在地上,木木的看著對面的七哥湯餅店,也似乎在和桌案背後的鐵心源四目相對。

  這個過程很短,牛二胸口的血洞裡噴射的鮮血慢慢變少了,他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口氣非常的長,似乎對這個人間充滿了失望。

  他的身體撲倒在滾燙的街面上,剛剛還艷紅艷紅的鮮血,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變成了褐色,最後變成了黑色,最後大群的蒼蠅鋪天蓋地般的飛過來,不但覆蓋了地上的血跡,也覆蓋了牛二的屍體,就像是給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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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三章 人的兩面性

  以獲取非法利益為目的,有一套與法律秩序相悖的非法地下秩序的有組織犯罪團夥就叫做黑幫,雅稱為江湖、綠林。

  中國式的黑幫是從造反大軍中延伸過來的,最早可以上溯到綠林,赤眉起義時期。

  因為利益是永恆的,而別的理想都經不住時間的侵蝕,於是,他們就逐漸就蛻化成了一個個的利益集團。

  屠夫幫是這樣,狻猊幫也是如此,他們按照行業利益,管轄區域來劃分自己的利益範圍,這樣的舉動幾千年來都沒有改變過。

  鐵心源看牛二在掙扎求活,最後被長槍刺死,這一幕血腥的場面讓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這一幕他經歷過,躺在戈壁上看星星的時候,他就什麼都想通了,尤其是關於生和死的考量。

  官差們拎著水火棍大吼大叫著從街道的另一邊咆哮而至,手裡的鐵鏈子揮舞的嘩啦嘩啦作響,聲勢很大。

  行兇的人已經走了,或者說這時候已經快要逃出東京城了,這些捕快們依舊在街道上很有耐心的大吼大叫,似乎不這樣做就不足以顯示自己的威勢。

  能被嚇走的只有平民而已,街道上除了牛二的屍體之外,就剩下一群耀武揚威的捕快。

  他們的威勢嚇不走貪婪的蒼蠅,捕快頭子拿腳扒拉一下牛二的屍體,那些綠頭蒼蠅才如同烏雲一般的飛走了。

  「呀,死的是牛二啊,老子早就說過,再這麼胡混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死在街頭,果不其然啊。」

  聽到捕頭發話了,別的捕快也就不再做戲,嘻嘻哈哈的圍攏過來瞅著牛二破布娃娃一樣的身體說笑。

  有些甚至在打賭,牛二到底是挨了多少刀才死掉的。

  看到牛二的屍體被人家用棍子或者腳扒拉來扒拉去的,鐵心源心中莫名的起了兔死狐悲的心思……

  母親拖著鐵心源二話不說的就去了後廚,她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看到這悲慘的一幕。

  爐子上的滷肉在上下翻滾著,那兩個婆娘用鐵叉子把肉塊插起來,準備送去樊樓,如今,鐵家的滷肉獲得了很多人的歡喜,即便是在樊樓上縱酒高歌的士大夫們也喜歡吃鐵家滷肉製作成的漂亮拼盤。

  鐵心源面前的盤子裡裝著一根碩大的豬腿骨,母親已經把骨髓捅出來了,就等著兒子下手。

  平日裡最喜歡吃骨髓的兒子今天卻不動筷子,總是若有所思的瞅著外面,王柔花順著兒子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一面被柴火熏得發黑的牆壁,她嘆了口氣就繼續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掌櫃的,行行好,有不要的麻布賞小的一塊。」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店面那邊傳來,鐵心源出去之後發現有一個看不出男女的小乞丐站在店門前不住的作揖。

  鐵心源順手把自己手裡的豬骨頭遞給小乞丐道:「我這裡有塊骨頭給你了。」

  小乞丐瞅著滿是肉的豬骨頭嚥了嚥口水搖頭道:「行行好,能給一塊麻布嗎?舊的就成。」

  鐵心源瞅瞅手上的肉骨頭,再看看小乞丐奇怪的道:「你要破麻布做甚?」

  小乞丐用髒手揉揉發紅的眼睛道:「二叔死了,我想用麻布蓋住他的臉。」

  「牛二總是欺負人,你幹嘛要幫他?你是他侄子?」

  小乞丐猶豫了一下,然後重重的點點頭指指外面道:「我們都是他的侄子。」

  鐵心源隨意的朝街面上看了一眼,眼神頓時就僵住了。

  七八個小乞丐圍在牛二的屍體旁邊,努力地驅趕著蒼蠅,不讓它們落在牛二的屍體上產卵,還有幾個年紀小點的孩子更是脫掉自己的破爛衣衫弄了一個小小的涼棚給死去的牛二遮陰。

  官差早就走了,天氣太熱,專門背死人的勞役不肯在大熱天過來,等他們用板車把牛二的屍體送去亂葬崗的話,至少也該是落日時分了。

  鐵心源看到這一幕,沒有想就把豬骨頭和一大塊乾淨的麻布一起給了小乞丐。

  街尾就是一家棺材店,鐵心源好心的提醒小乞丐。

  小乞丐臉色黯然,搖搖頭之後就和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將牛二的屍體搬上了一個用樹枝紮成的爬犁,然後拖著屍體向城門走去。

  屍體不見了,蒼蠅也就變少了,幾個更夫用鏟子將帶著血跡的泥土剷起來裝進背簍,石板上的血跡也用清水洗刷乾淨了。

  於是,牛二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道印記也消除了。

  「這幾個娃兒還算是有良心,不虧負牛二照顧他們一年多。」

  清洗完街道的老更夫坐在七哥湯餅店歇息,順便討碗水喝。

  「牛二這樣的潑皮會去照顧那些小乞丐?他每個月可沒少從老子這裡騙銅錢。」旁邊涼藥鋪子的老闆陰陽怪氣的道。

  更夫笑道:「老漢也不知道這個牛二為何要這樣做,不過老漢晚上打更見的多了,牛二確實總是給這幫娃子送吃食,前段時間還背著一個小女娃去侯先生的醫館看病,聽說花了不少錢。」

  「黃鼠狼給雞拜年恐怕沒安好心腸,莫非是見那個小乞丐長得俊俏,打算養大了賣錢?」

  對面的皮匠怒道:「說這話也不怕虧心,凡是長得好看些的小乞丐那些躲在陰溝裡的乞丐頭子能放過?

  牛二就算是王八蛋,可是多少給了小乞丐一些吃的,還能背著有病的小乞丐看病,這就是發了善心了。

  劉老頭,侯先生的醫館看病是出了名的貴,你自家的娃子病了你恐怕都不會送去侯先生那裡去吧?」

  「臭皮匠,我們在說牛二那個死鬼,你拉扯我家娃子幹甚?別說牛二沒欺負過你,上次那個大嘴巴挨得可還舒坦?」

  面紅耳赤的皮匠捏著拳頭就要站起來揍涼藥店的掌櫃,被王柔花給攔住了,笑道:「好賴牛二都已經死了,我們積點德就不說他的壞話了,說說接下來誰會來西水門收規費才是道理。」

  王柔花提起這事,圍攏在七哥湯餅的掌櫃們都沒了說話的心思,狼走了,再來一頭豹子這是一定的。

  開封府說起來是官府說了算,可是,官府終究是靠不住的,沒有行會,牙行來保護,想在東京城立足,總是一句空話。

  吃晚飯的時候,鐵心源就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了。

  狻猊幫的堂主金狻猊唐金子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牛二準備幹掉他另立門戶,所以就趁著牛二不防備的時候,突然襲擊傷了牛二的腿,準備在自家的庭院裡先下手為強的先把牛二幹掉。

  原以為這事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牛二的戰力強悍,硬是從重重包圍裡殺出院子,最後來到了大街上。

  這一戰,牛二雖然死了,但是狻猊幫也損失慘重,幫內最能打的六個人被牛二給殺了,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一時間實力大減。

  在加上當街殺人,已經犯了官府的忌諱,開封縣的大老爺已經批下火籤,命捕快們必須在三日之內擒獲殺人的兇手,否則超過一日就是三十脊杖……

  為此,唐金子不得不帶著部下逃出東京城去別處躲避。

  聽完銅板的敘述,鐵心源皺眉問道:「牛二果然在幫助那些小乞丐?這事是真的?」

  銅板連連點頭道:「是真的,我給春香閣的大茶壺十文錢,是他親口對我說的,牛二為了那些小乞丐,自己經常都是饑一頓飽一頓,春香閣的花姐兒這一次徹底的沒指望了。」

  「花姐兒?」鐵心源奇怪的問道。

  「牛二的相好,本來牛二打算給花姐兒贖身娶回家的,現在人死了,什麼都完蛋了。」

  銅板把話說完,就把剩下的十幾個銅子往鐵心源的手裡一塞,跑著回家吃飯去了。

  鐵心源坐在梨樹下有點不知所措,他萬萬沒有想到,潑皮牛二還有這樣的一副面目。

  自己以為是在替天行道,誰知道是在造孽。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以為自己可以快意恩仇的活著,事情出來了才發現依舊過不了良心那一關。

  殺了一個牛二,卻在事實上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這讓鐵心源的心中好像塞進去了好多的大石頭。

  如果沒有自己,牛二說不定就會把那些小乞丐養大,或許就能把那個風塵女子從火坑裡撈出來……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鐵心源愉快的陪著母親吃了晚飯,還說了一些自己從書上看來的逸聞趣事。

  等母親睡著之後,鐵心源躺在外間的小床上,眼睛死死地盯著房頂,很久都沒有睡著。

  當銅板家傳來木頭碰撞的聲音的時候,鐵心源終於下了一個決心,牛二死了,別人的命運不該受自己影響。

  既然牛二之死是自己一手操辦的,那麼,他遺留下來的問題,就該是自己的問題。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佛家說的孽緣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旦沾上因果,此生休想逃脫。

  主意下定了,睡意就潮水般的湧來,將他徹底的覆蓋了……

  在睡夢中他又一次看到了牛二那張滿是血污的面孔,正在向自己咆哮:「是你在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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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四章 還債而已

  鐵心源不願意從噩夢中醒來,在夢中他和牛二辯論,而後撕扯,最後搏殺。

  這種感覺很奇怪,在夢中辯論時,牛二嘴笨,被鐵心源三兩句就問的啞口無言,

  換了撕扯,牛二也不是學過摔跤術的鐵心源的對手,一記羚羊掛角,牛二就被摔得七葷八素,絲毫不是對手。

  至於搏殺,牛二手持斬馬刀依舊不是鐵心源的對手,因為這傢伙手裡有槍……

  這一覺睡得酣暢淋漓,等牛二在鐵心源的夢裏邊被打成肉丸子之後,鐵心源也就醒了。

  狐狸啾啾的叫著不斷地用大尾巴掃鐵心源的臉,從早上到現在,他一口東西都沒吃。

  鐵心源皺皺鼻子,這隻臭狐狸長得越大,身上的味道就越重,現在已經發展到尾巴動一下就有一股子騷氣飄過來,現在王柔花已經不允許狐狸睡在屋子裡了。

  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之後,鐵心源才想起來,今天應該給夏竦回話了。

  看樣子自己對成為夏竦的學生不是很感興趣,否則這樣沒有激情。

  今天不用帶飯了,牛二死了,夠這個老傢伙吃一陣子的,鐵心源在心裡惡毒的想著。

  別人家的七歲孩子還都是光頭,鐵心源的腦袋上卻長出來了滿頭的秀髮,一條馬尾巴束在身後,按照銅子的話來說,標緻極了。

  母親總說鐵心源是男生女相,父親明明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兒子卻文弱的就像是一隻小雞。

  這些年不論母親如何的想辦法幫他催肥,效果都不是很好,鐵心源的胃口很好,就是不怎麼長肉。

  胡亂擦了一把臉,鐵心源就向廢園走去。牛二已經被他打成了肉丸子,所以現在的他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廢園有了很大的變化,雖然依舊是牆倒屋塌的悲慘模樣,但是這裡卻乾淨的令人髮指。

  狐狸叫喚著不敢前進,它認為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鐵心源瞅了一眼殘破而一塵不染的趙普家的中堂之後,還是邁步進了廢園。

  地上不見一片枯葉,青磚鋪就的小徑兩邊的花木清新怡人,各色的花草開的正艷,只是不像前些日子開的那麼野,被園丁修剪之後那些不覊的野性就被收攏住了,這樣的花徑鐵心源並不喜歡。

  最後這種不喜歡的根源從夏竦的臉上找到了。

  此時的夏竦一身大紅袍,頭上的官帽戴的端端正正,三綹長鬚自然的垂在頜下,坐在一張漂亮的錦榻上不怒而威。

  沒錯,不論是他腦袋上的官帽,還是他手中的白玉圭,亦或是腰上繫的白玉帶都只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規矩

  地上有一個金絲草編織的蒲團,蒲團前面放著兩條子臘肉,再後面還有兩隻大白鵝。

  看樣子拜師的東西都已經備好了,現在只需要把鐵心源放到那個金絲草編織的蒲團上手捧臘肉給先生送上去禮儀就成了。

  乾淨的荒園子裡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看不見任何一個人,但是鐵心源知道,只要夏竦咳嗽一下,立刻就從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無數的僕役和丫鬟,人數之多足以把院子塞滿。

  「牛二的事情幹的不錯,老夫認可了你的聰慧,現在你可以奉上束脩,行禮過後,就可以成為老夫的門生了。」

  鐵心源搖搖頭道:「我覺得我這樣的人還是拜上土橋的梁先生為老師比較好。」

  夏竦並不生氣,把手裡的白玉圭放在錦榻上站起來問道:「因為牛二?你覺得他幹了點好事,你就不該殺他?」

  鐵心源笑道:「不是的,我只是覺得啊,跟著上土橋的梁先生即便不能學的更好,也不會學的更差。

  跟著您的話,我感覺我有可能還會殺掉牛三,牛四,甚至牛十八,殺人的滋味不好受,趁著我手頭上的血不太多,還是趕緊回頭比較好。」

  「自甘墮落,獅子老虎獵殺其他獵物反而獲得了威名,可憐被獵殺的麋鹿之輩有誰會去憐憫它們呢?

  牛二之輩不過是魚肉而已,何須在意。」

  鐵心源拉過狐狸笑道:「獅子老虎獵殺其它野獸是為了生存,人不一樣啊,用不著去吃同類的屍體吧?

  狐狸喜歡吃肉,可是沒有肉吃的時候,糕餅它也是吃的。我這人沒有什麼宏圖大志,像狐狸一樣活著就不錯了,有肉的時候吃點肉,沒肉的時候吃別的東西也能湊合。

  夏竦擡頭看看湛藍的天空嘆了口氣道:「是你母親不許你拜在我的門下吧?」

  鐵心源笑而不語。

  夏竦苦笑道:「都是陳年往事了,怎麼還忘不掉啊。」

  鐵心源連忙拱手道:「您不妨說說。」

  「滾」

  夏竦用力的揮揮碩大的袍袖,背著手直接進了那間破屋子,手卻沒有合上,虎口捏合不定。

  鐵心源笑了一下拿起臘肉,牽上白鵝,頭都不回的離開了廢園。

  西水門的人對於狐狸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隻狐狸一不偷雞吃,而不禍害鄉鄰,再加上人家也是有戶籍的東西,所以時間長了也就把它當人看了。

  今天的狐狸很不尋常,它竟然驅趕著兩隻肥碩的白鵝招搖過市,有些無聊的人就假意要把白鵝弄走,狐狸就會大聲叫喚,惹得鐵心源回過頭來照看。

  王柔花看到鐵心源手裡的臘肉和狐狸驅趕著的白鵝,心情有些沉重的問道:「打算拜師了?」

  鐵心源搖搖頭道:「他想讓我當他的弟子,孩兒拒絕了。」

  王柔花的眼睛頓時就亮了,連忙安慰兒子道:「拒絕了也好,我兒聰慧無人能及,娘再給你找先生就是了。」

  鐵心源笑道:「孩兒認為上土橋的梁先生就很好。」

  「你不是說跟著梁先生給娘掙不來一副誥命嗎?」王柔花有些狐疑的問道。

  鐵心源笑道:「孩兒忽然發現,與其給母親掙一副誥命回來,不如給母親搶一副回來比較輕鬆。」

  王柔花笑著拍了鐵心源一巴掌:「盡胡說。」

  店裡來了客人,王柔花忙著去招呼,鐵心源冷冷的瞅了一眼牛二倒地的那塊地方,小聲的道:「可能真的沒辦法去當一個正人君子了啊。」

  告別了母親,鐵心源再一次帶著狐狸來到了廢園裡,此時的廢園裡已經空無一人,因為沒有人,所以就顯得格外蕭瑟。

  鐵心源推開夏竦住過的那間房子,走了進去,裡面只有一桌一椅,一張床而已。

  青色的布幔低垂下來,被風吹得胡搖亂晃起來。

  透過青布幔,一隻白玉圭靜靜地躺在床上,白玉圭的邊上是一隻巨大的箱籠。

  鐵心源打開之後發現裡面都是書,拿起一本翻看了兩眼,嘴裡嘀咕道:「告訴人家再來一遍,結果就給一點爛書,也不給點金銀珠寶什麼的。」

  不過這些書籍的字裡行間佈滿了註釋,最難得的是這些書似乎都是斷過句子的書。

  所謂耕讀傳家的良人,倚仗的不就是這樣一箱子有註釋的書嗎?

  試著搬了一下,大箱子紋絲不動,鐵心源忽然朝外面喊道:「來人,幫我把書搬回去。」

  兩個垂著腦袋的青衣僕人鬼一樣的出現在鐵心源的身後,狐狸吱溜一下就鑽到鐵心源的胯下,警惕的瞅著這兩個僕役。

  「送到我家門口放下即可。」

  兩個僕役一言不發合力拎起箱子跟著鐵心源就來到了廢園的前門,門前有一輛烏篷馬車,他想都沒想的就跨進了馬車,狐狸跟著跳上來,不大一會馬車就動了起來。

  鐵心源沒有掀開車帘子朝外看,只是把耳朵豎起來傾聽外面的聲音,過了一會,鐵心源就失望的掀開帘子,果然如自己聽到的一樣,七哥湯餅店就在眼前。

  那兩個青衣僕役都不見了,只有馬車裡的書和那支白玉圭還在。

  王柔花不明白自己的兒子出去轉了一圈子怎麼就坐著馬車回來了,匆匆的迎出來道:「你去哪裡了?」

  鐵心源自然不會跟母親把其中的玄妙說清楚,指指馬車道:「碰到了一個傻子,非要送我一輛馬車,車裡還有一箱子書,以及一支白玉圭,很值錢的樣子。」

  「你當我是傻子」

  王柔花二話不說就鑽進馬車,瞅到那支白玉圭的時候,恨得牙齒都要的吱吱作響,拿起那支白玉圭重重的磕在車轅上,白玉圭頓時碎裂成無數塊。

  鐵心源笑眯眯的看著母親發怒,並不在意那支白玉圭的價值。

  摔碎了白玉圭,王柔花的怒火似乎頓時就消散了,打開箱子瞅瞅裡面的書恨恨的道:「便宜他了。」

  見母親從馬車上下來,鐵心源笑道:「娘啊,現在只有你兒子是一個傻瓜了。」

  看到兒子的無賴像,王柔花得意的道:「當初就是這個自稱讀《易經》大成的傢伙給為娘我批命說我注定一生無子,留在誰家誰家就會遭災。」

  鐵心源瞅瞅自己笑嘻嘻的問道:「娘,我是您親生的吧?」

  王柔花眉間那縷淡淡的哀愁似乎完全消散了,捧著鐵心源的小臉笑道:「你當然是從為娘的腸子裡爬出來的寶貝」

  「既然如此,那個傢伙說的話就是放屁,您不必在意。」

  「自然是臭狗屁,可笑王三槐還拿白玉圭給他當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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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五章 第一桶金

  鐵心源決定以後再也不去打探母親的過往了。

  打探一次,母親就傷心一次,這樣做實在不是人子。

  自以為依靠過人的智慧和得體的應對就能獲得夏竦這種人的好感,現在看起來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如果不是自己母親是王旦的孫女,估計連夏竦的身邊都靠進不了,還談什麼拜師。

  慧眼識珠玉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太低了,所以只要發生一件,就會被人們久久的懷念。

  鐵心源其實是很看不起現在的自己的,牛二事件之後,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百花盛開的春天,狗尾巴花也有盛開的權力。

  至於我開成什麼樣子,像狗尾巴也不關你牡丹屁事。

  想起夏竦安排的那一套就生氣,如果他依然是一身破衣爛衫的樣子,自己未必就會拒絕當他的學生。

  當他一身朝服坐在錦榻上,把什麼事情都安排好之後,這樣的做法就讓鐵心源有些嘔吐了。

  都是聰明人,用不著在拜師的時候先把規矩立下來吧?而且這些規矩不是他自己定的,而是很明顯的要遵從三綱五常那些東西。

  在這樣的規矩約束下,自己今後還有什麼自由可言?

  上輩子就當了一輩子的金錢奴隷,難道還要為了地位和金錢把這一輩子再搭上?

  母親都能有的節操,自己為什麼不能有?

  王柔花看見兒子在賣力的擦桌子,但是這孩子只是在同一張桌子上玩命,明明已經擦得纖塵不染了,他依舊在用力的擦拭。

  這孩子從小心思就重,現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能再給我一點骨頭嗎?小六子一天都沒吃飯了。」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把鐵心源從憤怒中拉扯出來,擡頭一看,發現還是那個向自己討要麻布給牛二蓋臉的小乞丐。

  他今天的模樣很慘,鼻青臉腫的,看樣子鐵心源就明白了,這是被別的乞丐揍的。

  東京城裡的乞丐都有很強的地盤意識,東大街的乞丐絕對不能去西大街乞討,如果越界了,輕則一頓老拳,重則只能去下水道裡找屍體了。

  大宋東京城裡不是沒有憫孤院,只是那些憫孤院能不進去還是不要進去的好,尤其是漂亮的孩子。

  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子就會被送去青樓交給老鴇子撫養,如果是俊秀一些的男孩子,進入龍陽院或者成為富貴人家從小調教的小書僮不是沒有可能。

  長得醜的嚇人的,或者殘疾的就會被丐幫的人要走,這樣的小孩子最容易引起別人的同情,當然,為了加重這種同情,他們不介意把孩子弄得更加引人同情一些。

  最倒霉的其實就是那些長得一般的,兩邊不挨著,就只能自生自滅了。

  這就是憫孤院的實情,至於那些在歷史上被讚頌上千年的大宋養老院,也就是孤老院,福田院,哪一個掀開裡面不是黑暗重重,血淚斑斑?

  每天都能看到一群老翁老嫗在掃大街,這樣的活計還是不錯的,至少能夠有機會找附近的店舖討一碗稀粥喝。

  鐵心源就曾經見過幾位老人家一邊收人家裡的淨桶,一面拿手握著別人給的半個炊餅吃的香甜……

  等了兩天了,終於把這群小乞丐給等回來了。

  鐵心源從鍋裡撈了一塊肉,用荷葉包好,又取了四五個曬乾的炊餅一起用麻布包裹好了,遞給那個小乞丐道:「以後你們住到東面的廢園裡去吧。」

  小乞丐抱著一包食物有些為難的道:「那座廢園最近不許我們進去,聽說有貴人在那裡參禪悟道。」

  「貴人走了,我會請西水門的配軍們幫著你們,不許別的乞丐來騷擾,放心的住吧,過幾天我也去看看。」

  因為鐵心源剛剛給了他一大包食物,小乞丐很自然的就認同了鐵心源的權威性,連連點頭,轉過身,就狂奔而去。

  「嘖嘖嘖,我的傻兒子今天惻隱之心大發?不過這不算好事也不算是壞事,你想讓咱家的湯餅店沒了活路?」

  王柔花在鐵心源給小乞丐吃食的時候就坐在邊上笑眯眯的看,這孩子剛才心情不好,如果能夠通過施捨,讓他的心情好起來,那些吃食就給的很值,不過這樣的行為只可一,不可二,否則會把全東京的乞丐都招來的。

  鐵心源笑道:「娘,這世上就沒有沒用的人,只是看你怎麼去發現這人的用處了,一旦發現了,銀錢就會流水般的淌回咱家。」

  王柔花笑的花枝亂顫,拿手揪揪兒子的馬尾巴道:「那好啊,反正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人,為娘就豁出去少賺一點,看你怎麼用那麼些小乞丐賺錢。」

  母子二人說著話,剛好看見一群穿著圓領青衫的學生從馬行街踱步過來,也不知道是誰指點一下七哥湯餅店的招牌,一個手執團扇的書生就大刺刺的道:「豕肉者,豬肉也,屎肉也,髒肉也,此獸朝拱污泥,暮顧淨桶,如何能作為口中之食?

  閣淵先生不過是為這些百姓的生計計才不惜降尊紆貴的親自品嚐了豕肉,還為豕肉作伐,這是一種境界。

  吾等只需學先生的心胸境界,豕肉不吃也罷,給些錢財也就是了。」

  說完很大度的朝鐵心源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鐵心源自然是笑嘻嘻的跑過去了,他想弄清楚這些傢伙到底要幹什麼。

  為首的士子見鐵心源衣著乾淨,相貌俊秀,腦後的馬尾巴跳動的極為可愛,原本捂著鼻子的手也就放下來了,指著鐵心源對別的士子道:「你們看看,這就是商賈家的孩子,不知諸位學兄從中看出些什麼來了沒有?」

  鐵心源低頭瞅瞅自己的衣衫,沒錯啊,衣衫很乾淨,手也很乾淨,鞋子上也沒有沾上泥巴。

  不但鐵心源疑惑,別的士子也很疑惑,其中一個白衫士子拱手道:「繁銘兄,這孩子活潑可愛,沒有什麼不妥吧。」

  繁銘兄歡快的搖著手裡的扇子道:「澤林兄此言差矣,商賈的狡猾之處就在於此。

  這小小孩童,看似天真活潑,實際上卻也是滿肚子的算計啊。」

  澤林兄圍著鐵心源轉了一圈子,鐵心源趕緊笑著露出幾顆牙齒表示自己很憨厚。

  一無所獲的澤林兄搖搖頭不知李繁銘指的是什麼。

  當一圈人都投來詢問的目光之後李繁銘這才把團扇插在自己的脖領子上,牽著鐵心源乾淨的小手讓大家看,然後笑道:「看出來了嗎?難道你們就不覺得這孩子乾淨的過份嗎?」

  澤林兄搖頭道:「這孩子乾淨,不就說明他的父母勤勞,喜愛這個孩子,這能說明什麼?」

  李繁銘搖頭晃腦的道:「澤林兄此言差矣,商賈之心你斷然不能用常人的心態來衡量,你我年幼之時衣著乾淨,這確實能說明吾輩的雙親愛子之心一片啊。

  但是商賈不是的,這家七哥湯餅店之所以能享譽東京城,還能讓閣淵先生讚不絕口,仰仗的恐怕就是這乾淨二字吧。

  諸位兄臺試想一下,豕肉乃是髒肉,雖說屠宰之後不見污穢,但是依舊難掩其髒肉本質。

  因此,這家店舖就把自己的門面弄得乾淨無比,再配上乾淨的茶水,新鮮的小菜,香醇的米酒,以及這個乾淨的孩子和衣著整潔的僕婦,閣淵先生嘴裡吃著豕肉,喝著美酒,品嚐著新鮮的小菜,放眼望去眼中的杯盤盞碟都是一塵不染的淨物,恰恰店裡的湯餅做的也不錯,合了閣淵先生的胃口。

  你們說說,在這種環境之下,閣淵先生喝的酒至半酣,那裡還能記得起豕肉仍是髒肉這一本質來。

  在下所說的商賈狡猾就在於此,連閣淵先生都在一時不察之下中計,可見商賈之可惡。」

  眾書生聽了無不恍然大悟,拱手以示欽佩。

  鐵心源瞅瞅得意洋洋的李繁銘,又看看別的書生,嘴巴一癟立刻就大哭起來,揉著眼睛道:「娘說這是俺家店舖的不傳之秘,如果被別的人家知道了,俺就沒有飯吃了,也沒有錢給先生送束脩了。」

  李繁銘拍了鐵心源的腦門一巴掌道:「哭什麼,難道老爺我會把你家的這點子騙人的伎倆四處散播不成,士人吃羊,庶人吃豕肉這是常例,只要不去欺騙吾輩士人,誰會多事。」

  鐵心源哭的稀里嘩啦的指著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道:「他們都聽見了,俺就要沒飯吃了,也去不了學堂了。」

  李繁銘曬然一笑,從袖子裡摸出一個荷包掛在鐵心源的脖子上道:「老爺豈會讓你家沒了吃食,拿去吧,半兩銀子呢。」

  旁邊的諸位書生也覺得李繁銘這樣在大街上將人家的謀生之道戳穿,多少有點不是君子所為,也就紛紛掏錢塞給鐵心源,見周圍的人越聚越多,揮揮袖子揚長而去。

  王柔花雙手托腮趴在櫃檯上看兒子淘氣,沒想到轉眼間就看見兒子拿著四五個荷包走了過來,每一個荷包都是鼓鼓囊囊的,裡面的錢似乎不少。

  「以後那些小乞丐的食物錢就從這裡面出。」鐵心源把荷包塞給母親之後,就若有所思的瞅著遠去的士子。

  數完錢之後非常滿意的王柔花拍拍發愣的兒子道:「想什麼呢?」

  鐵心源鄭重的道:「孩兒怎麼這麼笨啊,這群傻瓜的錢才是最好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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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六章 破土的新芽   

  「傻兒子,太學生的錢你是賺不到的,官家有專門的人來照顧他們的衣食住行,人家什麼都不缺,你怎麼賺錢?」

  王柔花對兒子的異想天開有些不贊同,像今日這樣的機會不可能每天都有,太學生們也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出來閒逛的。

  他們的作息時間類比朝官,但是卻遠沒有朝官來的自在,每日裡不是苦讀經書,就是參研各色判例,為自己今後做官打好基礎。

  「哼,太學對面就是馬行街,也不知道那些官老爺們存的是什麼心思,把青樓開在太學對面,這樣哪裡有心思讀書?」

  王柔花瞪了一眼亂說話的婆子,婆子自知失言,連忙抱住鐵心源道:「我們源哥兒將來是要考狀元的,是不是啊?」

  鐵心源笑道:「先賺錢,弄多多的錢讓母親享福,然後再去考狀元。」

  見兒子裝傻充愣,王柔花笑的前仰後合,點著鐵心源的小嘴道:「就這張嘴巧,以後餓不著了。」

  鐵心源見母親的心思完全放下來之後,這才放心,不枉自己裝一陣子孝子。

  生活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除了屠夫幫的屠夫一天到晚總是來打聽母親什麼時候加入屠夫幫以外,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煩惱了。

  狻猊幫不見了,聽說這一次是巡城御史發飆了,有一位御史無意中看到了那場廝殺,結果被嚇得尿褲子,於是,開封縣令就像是一頭受驚的驢子一般驅趕著捕頭捕快火速捉拿狻猊幫的唐金水。

  每天看一瘸一拐的捕快巡街也是一大樂事,至少市面上安靜了很多,就連丐幫最近都知道避開風頭,免得那些捕快們將火氣撒在他們的頭上。

  鐵心源每天下午都會去廢園看看,小乞丐們果然都搬去那裡去住了,夏竦留下來的大床和那些青布幔,以及一些捨棄的鋪蓋,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上天的恩賜一般。

  最大的巧哥兒也不過只有十三歲,最小的水珠兒只有四歲,比鐵心源還要小一些。

  為了給年紀小的孩子弄一口吃食,巧哥兒的腿被一匹馬給踏傷了,在鐵心源的精心照顧下,傷口恢復得很好,再有十餘天就應該能下地了,這也讓別的孩子臉上都多了一絲笑容。

  「明天該水珠兒和我一起去太學門口賺錢了,寶哥兒,玲哥兒,壽哥兒站在一邊幫我們把風,發現有太學的打手出來,就趕緊報訊,免得我再像上次一樣被人家把褲子扒掉掛在那裡示眾。」

  鐵心源理所當然的發號施令。

  「曉得了。」別的孩子都齊聲應答。

  鐵心源瞅瞅牽著自己衣角的水珠兒道:「你的任務就是哭,使勁的哭,哭的越大聲越好。」

  水珠兒把指頭含嘴裡小聲的道:「我哭不出來。」

  鐵心源獰笑了一聲道:「你一定會哭出來的。太學的學生最近變聰明了很多,五子棋已經不足以欺騙他們了,所以我準備的是象棋殘局,我就不信那些笨蛋會在很短的時間裡破掉我們的棋局。」

  巧哥兒黯然的瞅瞅自己花花綠綠的腿道:「我是最大的,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真是沒用。」

  鐵心源檢查了一下巧哥兒的傷腿,發現傷口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就讓寶哥兒,玲哥兒,把自己帶來的食盒取過來,一群人開始圍著破桌子吃飯。

  托太學學生的福,大家最近的日子過得很不錯,每日的飯食有肉有蛋,玲哥兒說這樣的飯食牛叔叔都沒有帶大家吃過幾頓。

  鐵心源見巧哥兒只吃青菜和白飯,不耐煩的將裡面最大的一塊肉放在他的碗裡道:「剛才就不愛聽你說話,現在跟我們吃飯還矯情起來了,你不多吃一點,腿怎麼會好,將來有你出力氣的時候呢。」

  巧哥兒見即便是最小的水珠兒都把自己碗裡的肉給他,鼻子一酸,立刻大口的吃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走路了……

  東京汴梁城的早晨永遠是從喧鬧聲裡開始的,頽廢的夜市才悄然褪去,早市就已來臨,屠夫把洗剝好的豬肉一塊塊的掛在鉤子上,菜販也挑著青菜擔子開始叫賣,總是忘不了往青菜上淋些清水,這樣就可以誇口自己的青菜還是帶著露珠。

  趙禎也從睡夢裡醒來,看看身畔那個嫩芽一樣的年輕美人,不由得有些自責,昨夜過於貪歡了,或許那些記錄起居注的官員又要聒噪了吧,不過他並不在意,自己如今還沒有子嗣降生,敦倫的勤快一些也是應有之事。

  睡了一覺,身體卻依然疲憊,捶了一下腰,三十歲的年紀畢竟不能和少年時的自己相比了。

  不過不能休息啊,身為皇帝,這個龐大的帝國還需要自己去治理,他留戀的看了一眼床榻上依然沉睡的美人,還是扯動了那根金黃色的繩子……

  鐘鼓齊鳴,上朝的時候到了。

  皇帝要起來,百姓自然也要起來。

  躺在床上可沒有人送銅錢給你,除非你是八尺巷的何老爹,他靠著祖上留下來的房子吃瓦片兒,只需要到日子收房租就能過活,其他人沒有這樣好的祖宗,就只好勞心勞力的掙銅子。

  鐵心源背著一個碩大的布袋子帶著狐狸站在八尺巷的路中間擡頭看著天,天空和平日裡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藍藍的天上多了一朵白雲,隨風聚,也隨風散,只是聚散之間,就彷彿是一幅會動的畫面,一會兒是四蹄騰空的駿馬,一會兒是嘯傲山林的猛虎,或者變成一幅猙獰的人像,這種表演一刻也不停息,直到高天上的罡風厭倦了這種遊戲,隨意的把那團白雲撕扯成碎片。

  不知是腦子出了問題,還是真的有這一幕,每當鐵心源看天的時候,天上就會出現這樣百獸爭食的畫面,有時候是黑的,有時候是灰的,但是更多的時候它都是銀色的,它從不會出現在朝霞裡,也不會出現在晚霞中,只會出現在自己的頭頂上,日頭最烈的時候,最是明顯。

  問過人了,不管是大人,還是玩伴,都會奇怪的對他說:「那裡有,源哥兒騙人。」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瘋子,鐵心源就必須裝出一副騙到你的得意模樣,笑著跑開,用此來掩飾自己眼中的迷茫……

  這次也一樣,當雲彩變成一頭豹子轉頭奔跑的時候,鐵心源大喊一聲,也開始奔跑,他跑得很快,竄過了劉二家的茶湯棚子,穿過了馬娘娘家的蒸餅鋪子,拿手在小花家放餛飩的小桌子上按一下,就從桌子上飛過去,繞過了那些排隊買餛飩的人群。

  看著鐵心源的背影,小花拍著手叫好,源哥兒是汴梁城跑的最快的人,才拍了兩下手,就被母親扭著耳朵按在洗碗的大木盆前面,裡面的粗瓷碗堆得和山一樣高。

  到底還是年紀太小,這樣劇烈的運動很快就消耗光了他的體力,雙手撐著膝蓋大口的喘氣,而跟在他身後狂奔的狐狸卻一點都不累,得意的甩著大尾巴在那裡耀武揚威。

  才緩過來,就聞到一股烤餅的香味,果然,自己還是只跑到牛三怕家的烤餅店門前。

  還沒言語,一隻烤的酥脆的大餅就飛了過來,伸手捉住,大餅很燙,連忙把大餅放在衣袖上,搓搓燙的發疼的手指。

  牛三怕家的老大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笑著說:「源哥兒,今天的大餅才烤出來,我忘了給你晾涼了,慢慢吃就好。」

  鐵心源把餅子叼在嘴裡,伸出大拇指誇讚一下,就繼續往學堂的地方走去,進入梁先生家的時候,烤餅已經吃完了,他擡頭再看看天空,發現天空裡的雲彩一片都看不見了……

  南熏門外的郭先生是一個極為方正的先生,教書育人嚴字當先,他的那張臉就沒笑過,有人說他大閨女出嫁,還有兒子成親的時候都板著一張萬年不變的老臉,冷冰冰的。

  現在好多人打賭,想要見他的笑容,除非源哥兒考上狀元。

  母親到底捨棄了上土橋的梁先生,而是給自己調皮的兒子選擇了嚴師。

  剛吃了一個熱烤餅,嘴裡乾的厲害,斜著眼睛瞄了一眼書屋裡面,先生正在考校其他弟子的課業,張大戶家的兒子又在挨板子,那聲音鐵心源站在院子裡都聽得清清楚楚,昨天的對偶句子,這傢伙又沒有背下來。

  先生的書房裡有茶壺,對於茶餅鐵心源是不喝的,最恨人家給茶裡放作料。

  好在先生沒這習慣,也喝不起茶餅,他的茶壺裡永遠裝的是一種不知道名字的植物葉子,喝起來有點苦澀,但是回味很好,鐵心源很喜歡,口乾的厲害,嘴對著茶壺嘴就開始狂飲,滿滿一壺茶,被他喝了個乾淨,又從小爐子上拿起黑鐵水壺,把茶壺裝滿,這才走到了書屋門前,恭恭敬敬的向先生行禮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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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七章 不好騙的太學生

  郭先生是一個極好的人,一般情況下只要完成他佈置的課業,他就不是很在乎別的小瑕疵。

  開始的時候鐵心源還以為在這位先生的門下求學,很可能是一段暗無天日的生活。

  結果他錯了。

  這位先生對學生的學業看得非常的緊,但是對學生的德育並沒有太高的要求,所以,在郭先生這裡,只要你的課業好,就能得到他的寵愛。

  鐵心源以為這樣的先生算不上一個好先生,但是郭先生似乎沒有任何想要改正的想法。

  鐵心源今天讀的是《文心雕龍》中的《原道》,這篇文章是前唐韓文正公的作品。

  郭先生不求鐵心源知道這篇文章的精髓所在,他只是一再的要求鐵心源一定要把這篇文章中關於」仁愛「的部分背的滾瓜爛熟。

  鐵心源問過了,每個學生要讀的文章都不一樣,當一個孩子開始認字之後,他就會有選擇的挑選一篇文章作為這個學生立身文字,學生需要把這篇文章記在心底,按照他的話來說,哪怕到你死的那一天,當有人問起你的立身文章的時候,你也必須滔滔不絕的把它背誦出來,唯有如此,文章才算是鐫刻在你的心裡。

  當你做事的時候,不論是非曲直,都會由這本書的內容來告訴你如何選擇。

  聖人言——抵萬金!

  直到這時候,鐵心源才曉得,這位郭先生並非是一個酒囊飯袋,他想通過煌煌大義來影響自己學生的未來。

  這是一種偷懶的教學方式,或許也是一種正確的教學方式,雖然算不得有功,至少無過。

  或許他是對的,聖人先哲的話總比一個老冬烘先生的話來的重要。

  鐵心源私下裡想,這也許是這位先生自己的立身之道。

  《原道》這篇文章鐵心源不是很喜歡,至少不是很贊成,這篇文章裡太過於宣揚聖人,以及社會精英的重要性,韓昌黎以為,如果古代的人們沒有聖人的指導,我們的祖先就會沒有可以居住的房屋,可以禦寒的衣物,可以和野獸搏鬥的武器,最後就會死在荒野上……

  可是,鐵心源知道社會的發展更多的依靠的是所有人的勞動,房屋,衣服,武器都是在勞動中自然而然產生的東西,並非是哪一位聖人一拍腦袋就想出來的。

  鐵心源當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和先生對著幹,他選擇了最方便的方式,那就是用最短的時間背會了這篇文章,又寫了五篇大字之後,就被先生同意可以先回家了。

  水珠兒趴在蒙學的門口已經等了很久,無聊的抱著狐狸在那裡自言自語,見鐵心源出來了,才蹦蹦跳跳的追過來,牽著他的手不願意鬆開,還在用力的晃呀晃的。

  「沒錢上不了學,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賺錢,等我們賺到很多錢之後,你會去學堂裡上學的。」

  水珠兒扭捏了半天,從口袋裏掏出一文錢高高的捧給鐵心源看。

  鐵心源拿手扭扭水珠兒滿是口水的臉道:「說過不許私自拿錢的,你怎麼不聽話。」

  水珠兒的眼淚頓時就流出來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門口道:「是剛才一個娘娘給我買蒸餅的……」

  「哦,那就沒事了,等一會我加點錢給你買米糕吃。」

  「不吃米糕!」

  正在哭泣的水珠兒立刻就拒絕了。

  「不吃米糕這點錢也不夠上學的用的,等一會到了太學門口,我要你哭的時候,你一定要哭的大聲一些,我要是再被那些太學生把褲子扒掉掛門口,我就不活了。」

  「扒水珠兒的,水珠兒不怕。」

  「屁話,你一個人小屁孩誰喜歡扒你褲子,給,這是你的米糕,下午賺到錢之後我們去小花家吃餛飩。」

  路過米糕鋪子的時候,鐵心源用三文錢買了一塊米糕塞進水珠兒的小手裡,吃著,說著,已經來到了太學門前。

  此刻正是中午時分,太學生們也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沒錢的窮學生自然會在太學裡面吃公飯,雖然不好吃,墊飽肚子還是沒問題的。

  早就聽說太學裡有一種飯食叫做「太學饅頭」,鐵心源曾經騙一個太學生的吃過,說白了就是肉餡的包子罷了,還是羊肉餡的,腥氣撲鼻,天知道皇帝幹嘛把這東西稱之為美味,還說什麼以此物養士,無憾矣,不過水珠兒很喜歡吃,狐狸也喜歡。

  「源哥兒啊,你又來了,小心丈八爹再把你的褲子扒掉,這次姐姐可不借裙子給你遮羞了。」

  鐵心源呲著牙齒朝太學對面青樓裡的姑娘笑了一下,這些姑娘其實都是很不錯的人,上次要不是她們幫忙,自己真的就把人丟大了。

  太學門口的太學生很多,一個個趾高氣揚的從來不看腳底下,不騙這些人的錢,簡直就沒有什麼天理。

  只是有個問題,東京城裡的讀書人越來越不好騙了,太學裡的傢伙們已經被自己教導的聰明了很多,那些睿智的夫子們,也不會再上他的當了。

  上一次九連環騙局失敗導致自己被扒褲子,讓鐵心源記憶深刻,所以這一次就用象棋殘局來對付他們,不信他們還能獲勝!

  象棋對大宋的人來說並陌生,只是和後世的象棋稍微有點差別,如今市面上流傳著很多的下棋的規則,可謂百家爭鳴的時代,士大夫們對此極為痴迷。

  士林中素來有寧可一夜不睡,不可象戲無爭之說。

  鐵心源挑選的當然是和後世象棋下發無二的那種,這種三十二枚棋子的象戲也是最流行的一種。

  至於像司馬光閒的無聊弄出來的七國象戲純屬旁門外道,為士大夫們所不齒。

  上輩子身為象棋的偽愛好者,棋術算不得多好,但是滿肚子的象棋殘局還是足以應對目前的狀況。

  找了一個人多顯眼的位置,把木頭刻好的棋盤放在那裡,布好國靜兵閒的殘局,然後鐵心源就盤腿坐在地上,等待魚兒上鈎。

  水珠兒捉著一桿旗旛,上書,三局兩勝者五百文!

  於是,鐵心源周邊很快就圍攏了很多人,撲買對宋人來說並不稀奇,如今稀奇的是居然有人在太學這種象戲的老窩裡挑出這樣的旗旛,這根本就是找死。

  看的人多,下場的人卻沒有,不論是鐵心源還是捉著旗杆的水珠兒都是小小的孩子,贏了會被眾人不齒,輸了那就更加的丟人。

  太學生愛惜自己的羽毛如同生命,焉肯為了區區五百文就丟人現眼。

  「不論是誰,只要破了這個殘局,就有五百文的獎勵。」

  「小子騙人,黑方再有一步就會獲勝,紅方斷無勝理。你執黑傻子才會去上當。」

  一位太學生匆匆的瞅了一眼棋局就面露鄙夷的對鐵心源說。

  鐵心源翻了一下眼睛道:「誰告訴你我執黑了,這局棋分明是我執紅先行,怎麼樣?敢不敢賭?」

  太學生仰天大笑了一聲,拍拍鐵心源的腦袋道:「小子,還是回去吧,我若是贏了你的五百文,還不知道會如何被同窗嗤笑呢。」

  說完話之後竟然拂拂袍袖非常瀟灑的離開了。

  鐵心源嘆了口氣,給遠處的小玲兒使個眼色,玲哥兒立刻就從角落裡拿出一塊破布,上面用濃墨寫著——太學傻蛋,誰敢與我一戰!

  這塊招牌打出來,附近的太學生們就像是被激怒的馬蜂,圍著鐵心源嗡嗡嗡的狂轟濫炸。

  鐵心源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不服就下場一戰,那些太學生們還是不肯下場,只是在邊上指責鐵心源狂妄。

  被吵得頭昏腦脹的鐵心源恨死了大宋的君子教育,那些太學生們在背地裡什麼骯髒事都幹的出來,但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即便是最齷齪的學生也要誓死維護自己的顏面。

  還有一些學生已經在大喊著要僕役們過來,準備把鐵心源他們轟走,以前吃過鐵心源虧的傢伙們甚至在建議重新把鐵心源的褲子扒掉,讓他再也沒有臉面來太學鬧事。

  眼看福哥兒他們已經被僕役們給捉住了,鐵心源嘆口氣,打算帶著水珠兒開溜。

  一個穿著常服的三十餘歲的人分開諸人,揮手要大家安靜下來,敲著棋盤道:「果真是你執紅先行?」

  鐵心源大喜連忙點頭道:「確實如此!」

  這人奇怪的彈彈腦門道:「紅方距離失敗僅僅一步之遙,難道小哥兒有什麼妙法起死回生不成?」

  鐵心源大笑道:「如果你失敗了,你可要給我五百文的喲!」

  這人大度的揮揮手道:「銀錢小事耳,我只是奇怪你如何能夠起死回生,難道說紅方還能贏不成?」

  「和局!」

  這人點點頭道:「如果你是真的按照規矩下棋,最後能打成和局,我就認輸。可是……」

  「如果我不能下成和局,我給你五百文。」

  那人大笑一聲道:「不需你給錢,既然你也是個識字的,一旦你輸了,十遍《千字文》還是要抄寫的。」

  鐵心源點頭道:「一言為定!」

  說著話,就搶先後炮平四……

  PS:昨日有朋自遠方來,我們約定兩人喝一瓶酒就好,後來這位老兄說起昔日的崢嶸歲月,激動地不能自己,捶著胸膛問我還記得以前的苦逼日子嗎?然後……然後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今日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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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八章 被欺騙的歐陽永叔

  「這不可能!」

  當紅方只剩下一帥一相,黑方剩下三個走老的兵,以及一將一士之後,和局就不由自主的到來了……

  鐵心源探出去手上多了一塊碎銀子……

  棋局繼續,不服輸的對手苦思冥想之後棋局繼續開始,鐵心源依舊是後炮平四。

  不知為何,暴躁的對手,在仔細看了棋局之後,臉上忽然有了笑意,這弄得鐵心源非常的緊張,剛才通過他和別人的談話才知道自己面前的這位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歐陽修。

  歐陽修也是今年才回到東京的,召試學士院,授任宣德郎,二十八歲的歐陽修回京做了館閣校勘,參與編修《崇文總目》。

  今日來太學拜訪自己以前的同窗和先生,想不到遇見了鐵心源正在擺攤子騙錢。

  他酷愛象戲,如今見鐵心源的口氣很大,就抱著戲耍的心態和這個孩子遊戲一番,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占盡優勢的黑棋竟然在數十步之後形勢來了一個巨大的逆轉,損兵折將之下,棋局最後無奈的成了和棋。

  不過這反而激起了歐陽修的好勝心,準備凝神靜氣的好好面對面前的這個詭異的殘局。

  殘局之所以叫做殘局,就是經過無數人無數次的試驗過後的無解的棋局,但是鐵心源也承認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非人類的存在,那些妖孽的存在,根本就是為了反襯大部分人的無能。

  鐵心源很擔心自己也會成為妖孽的犧牲品,至少,眼前這位坐在自己面前,抓耳撓腮,神情一會猙獰,一會猶如春風拂面的傢伙確實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妖孽。

  好在,這個妖孽現在很是失態,別的太學生只要給他支招,他立刻就會咆哮著罵過去。

  很好!

  這傢伙的妖孽之處不在象棋一道上。

  鐵心源很想弄一隻煙抽,然後仔細的打量著歐陽修掏出來沒有放回去的錢袋,從錢袋的飽滿程度看,這傢伙最多還能下三場。

  鐵心源安定的走完最後一步將四進一之後,就笑眯眯的再次把手伸了出去……

  「怪哉!」

  歐陽修恨恨的把一塊銀子拍在鐵心源的面前,重新開始擺棋局,還把棋子拍的啪啪作響。

  很擔心這傢伙賭品不好,不過看他給錢的利索勁又不像,鐵心源打了一個哈欠,等歐陽修把棋局擺好之後,再一次把炮挪到它該待的地方,因為是在將軍,歐陽修想都不想的就車四退一吃掉了那只紅炮……

  「哎呀,永叔啊,我們都等你多時了,你怎麼還在這裡與童子戲耍?快快與我去飲酒!」

  一個瘦高的漢子擠進人群,大喊大叫的要把歐陽修拖走。

  歐陽修苦笑一聲道:「宛陵先生,某家在這小童手下連輸兩局,此時如何能夠輕易離開?」

  那個叫做宛陵先生的瘦高漢子瞅了一眼棋局笑道:「如今你占盡了優勢,算是已經贏了,這就隨我去吧。」

  「梅兄,您可看清楚了,目前雖然我占盡了優勢可是再走十餘步,我就會盡陷泥沼,最後能成平局已經是僥天之悻了。」

  「這不可能!」

  「事實如此!」

  於是那位梅兄也就蹲在邊上看棋局的演化……而鐵心源正在打量這位沒胸的人口袋裏到底有多少銀錢。

  棋局果然如同歐陽修預言的那樣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梅兄也僵在那裡不動彈了。

  身為象戲的高手,哪裡會容忍這樣妖孽的事情在自己面前發生,滿肚子不服氣的梅兄立刻就替換了歐陽修,坐在鐵心源的對面。

  騙了歐陽修一兩半銀子之後,鐵心源就打算收場了,不是他不想繼續騙這兩個已經上套的人,而是因為小玲兒他們被僕役們剝光了衣服被展覽的時間有點長了。

  雖然他們一聲不吭的露著小雞雞在那裡堅持,鐵心源心中的怒火卻像火山一樣的快要爆發了。

  欺人太甚!

  這股怒火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歐陽修這樣的千古名人,也讓他快要忘記去探究那位沒胸的人到底是誰。

  就在沒胸打算重新整理棋盤的時候,鐵心源開始收棋子,絲毫不顧梅兄的反對。

  歐陽修怒道:「小子,你這是過河拆橋,今日一定要分個勝負出來,不能現在就收場。」

  鐵心源笑道:「試驗一千次您還是輸,這是一定的。」

  沒胸的人悠悠道:「事無常例,不論是明月還是太陽都有盈虧之時,泰山不變,誰知千年增虧。

  象戲脫胎於軍陣之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的棋局自然也沒有永遠的定例,老夫等人或許受困於一時,只要多加試驗,老夫不信沒有破解的法子。」

  鐵心源很喜歡聽到對手這樣說,一旦這樣說了,就證明這個人還有更多的錢要送給自己,一般這樣抱著棋局當研究的態度來賭棋的人,永遠是擺殘局騙錢者的最愛。

  水珠兒已經開始哭泣了,因為他發現那些僕役正在牽著一條狗圍著光屁股的小福兒轉來轉去的,他害怕一會這樣的命運也出現在他的身上,對於水珠兒來說,狗就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不明白鐵心源為何收手的梅兄譏笑道:「莫非是你發現我們就要贏你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老夫先申明,不要你的錢,如果我們輸掉了,繼續給你錢,貪財的小童兒你可答應?」

  鐵心源沒時間理睬梅兄,把手指含在嘴裡打了一個唿哨,狐狸立刻就從遠處閃電般的跑過來,不過,這傢伙看到有狗之後,立刻就撒腿就跑。

  被僕役們牽在手裡的狗頓時就發狂了,它們和狐狸本來就是天敵,如今驟然看見,那裡還顧得了許多,「嗷」的叫喚一聲,就掙脫僕役的束縛一路狂追下去了。

  狗在前面跑,僕役們在後面追,鐵心源陰冷的瞅了一眼這些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傢伙,心中揣測這些傢伙會不會被皇城上的弩箭給射死……

  狐狸受驚之後,不跑回家是斷然不肯停步的,而且這傢伙行走的路線就是皇城根,它似乎也知道只有貼著皇城根走才會安全。

  皇城上的侍衛們都認識狐狸,一旦狐狸被狗追到了皇城根,他們非常樂意用弩箭射殺幾隻狗,然後拿來當下酒菜。

  至於那些僕役要是不小心踏進了禁區,天知道那些侍衛會如何去做,雖說朝臣們對皇家的這條禁令下總是死人非常的不滿,卻很少有人主動提出不許城頭的侍衛們殺人,茲事體大,要是真的有賊人靠近了城牆做不軌的勾當,而因為不許殺人的禁令讓皇城出現了安危,這個責任誰都背不起。

  目前能做的就是要求皇帝收束一下城頭的侍衛不許他們過於跋扈,之前之所以會重判楊懷玉,就是這種心理在作怪。

  「今天的錢賺夠了,如果繼續下去,先生就會笑我貪婪了,神明都不會再次保佑我,今日告辭,我們明日再戰如何?

  先生可以尋找同伴一起來試試,就會知道小子說的話不虛。」

  梅兄笑著對歐陽修道:「嘖嘖,還是一個讀書種子,也不知道他的先生是誰,把一個孩子教導的如此刁滑。

  哼,明日我們一群人一來,他的生意就會好上八分,一旦我們失敗,他們的生意就會名揚東京城,嘖嘖嘖,小小年紀,卻把人心把握的這樣精準,這樣的孩子就不該讀書。」

  歐陽修笑道:「是我們自願入他殼中,怨不得人家,你看看,人家的招牌何等的霸氣——太學傻蛋,誰敢與我一戰!嘖嘖,老子早就想說太學裡的人都是一群傻蛋,這麼多年硬是不敢說,現在看別人說,何其的痛快也!」

  梅兄抖抖自己癟了一半的錢袋大笑道:「太學裡的人是不是傻蛋還需要繼續看,你我二人今天著實當了一次傻蛋啊。」

  歐陽修捧腹大笑道:「梅兄,如此樂事,回去後切不要聲張,明日再把東辰,桓藥兩位兄臺喚來一拼高下。」

  梅兄笑的眼淚都下來了,指著歐陽修道:「如此一來東籬四傻蛋就湊齊了,哈哈哈,這是人生一大樂事。」

  笑完之後,就對遠處忙著幫小玲兒他們解繩子的鐵心源大叫道:「小子,明日不見不散!」

  鐵心源頭都不擡的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梅兄黑著臉吼道:「你是浮滑小兒,算哪門子的君子,明日若是不來,老夫會找上門去,請你父母好好的處罰你。」

  鐵心源聞聲一笑,把三個光溜溜的同伴解救下來,還想在這裡等著看那些僕役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卻被膽顫心驚的小玲兒他們簇擁著快速離開了太學。

  當鐵心源帶著這三個傢伙找縫窮婆縫衣服的時候,狐狸不知道又從哪裡鑽出來了,鐵心源仔細的瞅瞅狐狸,發現它緞子一般光亮的皮毛似乎沒有任何損傷,這才放下心來。

  馬行街最出名的吃食就是肉餅,連帶鐵心源,五個孩子人手一個肉餅,吃的酣暢淋漓,雖然有三個傢伙依舊是光屁股,這不妨礙他們享受美食。

  只是那三個傢伙在看自己衣衫的時候,總有些心疼,這些衣衫是前段時間用九連環騙來錢之後才做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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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二十九章 原子彈?   

  等鐵心源帶著食物走進廢園的時候,小玲兒走著走著忽然就不見了,然後鐵心源就看見小玲兒被一根繩子給倒吊起來了。

  他剛才不小心踩到陷阱了。

  然後鐵心源和別的孩子就待在那裡不敢動彈了,小福兒發誓,他們今早從這裡出去的時候,還沒有這些陷阱,如果出問題,該是今天白天的事情。

  就在鐵心源為留在家裡的幾個小的擔心的時候,小巧兒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從樹背後走了出來,解開拴在樹幹上的繩子,慢慢地將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玲兒解救下來。

  「這是你弄的?」

  鐵心源大喜,向前一步,準備去問小巧兒這可是一個意外的收穫。誰料想草叢裡閃電般的彈出一根竹篾條,毫不留情的抽在鐵心源的小腿干骨頭上。

  他慘叫了一聲,眼淚絲毫不受控制的從眼睛裡奪眶而出,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帶著哭腔警告小福兒他們不許動彈。

  小巧兒沒有半點道歉的意思,走到鐵心源跟前道:「這段時間我都會在這裡佈置陷阱,主要是警告性質的,半個月之後,你給我一些錢,我把這裡的陷阱全部弄成可以殺人的那種。」

  「怎麼弄?」鐵心源擦掉眼淚連忙問道。

  「很簡單,把剛才抽你的那個竹篾條上綁上鐵刺就成,把剛才將小玲兒吊起來得繩索在盡頭佈置一些尖刺。

  還要弄一些翻板,伏地弩之類的東西。如果這裡的牆壁能夠掏空幾個地方,裝上火油,用藥發傀儡點燃,添加一點硫磺,那條過道就能燒死三五十個人……還有啊,房頂……」

  聽小巧兒說話,鐵心源的麵皮抽搐的很厲害,他現在有點搞不懂自己身邊的這群人了。

  母親的爺爺是大宋以前威名赫赫的宰相,雖然最後不知怎麼的就嫁給了老爹這個鐵匠,但是不管怎麼做,都無損她老人家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的事實。

  想要拜個老師,結果發現那傢伙根本就沒心思收自己當學生,之所以靠近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表達一下他對母親家人的歉疚之意。

  弄死了一個勒索自己家的潑皮,卻發現這個潑皮勒索錢財是為了養活一群沒爹娘照看的野孩子。

  現在倒好,一個大字不識,腿還受傷的小子,竟然是難得一見的陷阱大師,他剛才說的好多東西,自己聽都沒有聽說過。

  「狐狸哪裡去了?」

  鐵心源心頭一驚,連忙四處瞅。

  「被扣在荷花缸底下了。」小巧兒說的雲淡風輕。

  「開掀開啊。」鐵心源一瘸一拐的跑到路邊上的一個荷花缸前面果然聽到了狐狸在裡面嗚咽的求救聲。

  廢了好大力氣才把荷花缸掀開,狐狸委屈的大叫,還對著荷花缸撒了一泡騷臭無比的尿。

  幾人回到了那間破屋子,小巧兒滿意的瞅著弟妹們香甜的吃著還算美味的飯食,對鐵心源一五一十的將賺來的銅錢放進小木頭箱子,又把箱子埋在石板下面的行為更是滿意。

  清點完裡面的錢之後,鐵心源嘆了口氣道:「差得遠吶,東京城的房子貴的要死,前天的時候我問起過中人,一座兩進的房子帶院子沒有五百貫錢根本就拿不下來。

  就這,還是上土橋一帶的房子,如果想要好點的地方,最少需要八百貫錢以上。」

  小巧兒想了想道:「這些事情我都不懂,我家是從甘涼道上搬過來,原本我爹爹想帶著我和我娘來東京過好日子的,結果,還沒走到,他們就死在路上了。

  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留在甘涼道上,那裡雖然總是打仗,留在那裡未必就會死……」

  鐵心源皺眉道:「西夏人?」

  小巧兒擡頭道:「不知道,天知道我是哪個國家的人,我爹爹說我祖上原本在關中,後來關中大旱才去了甘涼道,現在甘涼道打仗,我們就繼續搬家唄,管他那裡的人,反正從沒有人管過我們。

  對了,我家是製作弩弓的,我爹爹和我娘都是好手,如果他們活著,這裡所有的弟妹都養起來不是問題。」

  「弩箭?什麼樣子的?這東西大宋根本就不允許百姓製造,誰製造了就會砍誰的腦袋,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小巧兒笑道:「製造弩箭哪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光是製造弩弓的上好木材只是陰乾上漆刷麻這道工序就需要一年時間,最後還要定型和選擇望山,機括,弩弦,如果需要造成連弩,就更加的麻煩了,那就不是一個人能做的事情。」

  「你做陷阱的本事也是跟著你爹娘學的?很多東西我聞所未聞啊,這不該是一門普通的本事吧。」

  「當然不是!」小巧兒傲然道。

  「我家最精巧的東西可不是什麼弩弓,那東西是為了餬口才拿出來的,當初我祖父為了給全家一個活命的機會,就把我家打造成了弩弓世家,在戰亂的日子裡,不管是誰打贏了,我家都是他們需要好好拉攏的人家。」

  鐵心源點點頭道:「良醫和精良的工匠,這兩者都是所有勢力都必須以禮相待的人物,你祖上的選擇沒錯。」

  「錯了!」小巧兒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鐵心源的話。

  「我爹臨死前告訴我,沒心計就不要玩危險的東西,我們家幾輩子都是爛好人,我們不死誰死?」

  看小巧兒把話說的這麼傷感,鐵心源習慣性地把包裡面準備給下棋對手的酒遞了過去。

  小巧兒夾手接過大大的喝了一口又被醒悟過來的鐵心源奪回來了,這些天心態不合適,拍馬屁都已經拍出真誠的感覺來了,這非常的不好。

  「明天,我有一場大生意要做,這次不帶小福兒他們去了,有水珠兒陪著我就好,我發現,我們的人去多了就是在給別人送菜。」

  小巧兒瞅著鐵心源手裡的酒壺有些惋惜的道:「我如果長了你的那副玲瓏心肝,弟妹們就不用那樣難過了。」

  鐵心源皺眉道:「不是有牛二照顧嗎,你們怎麼總是沒吃的?他一個月不少從西水門撈錢。」

  小巧兒瞅瞅正在吃東西的弟妹,小聲道:「牛二想要我手裡的圖,他怕我逃走打壞了我的腿,用這些弟妹逼我透漏圖紙給他,一天不畫,一天就沒吃的,這些事他們都不知道。」

  「牛二難道不是因為可憐你們才幫你們的嗎?還說因為照顧你們他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沒有從青樓裡接出來。」

  「你信?」小巧兒乘機從鐵心源的手裡奪過酒壺,又大大的喝了一口。

  「我,有點信……主要是小玲兒,小福兒他們是真心對牛二好。」

  「他們只是沒人管,猛然間出現一個爹爹一樣的傢伙,不管好壞都會撲上去的,我給你說的事情,你知道就好,別告訴他們。」

  鐵心源笑著搖頭道:「看樣子牛二不被狻猊幫的人殺掉,遲早會死在你手上。」

  「我爹說我是一個好工匠,卻不是一個好家主,我本來想和牛二同歸於盡的。」

  「少說廢話,把你的圖紙拿來給我看看。」

  「看個屁啊,你能看懂嗎?給你看了也是狗看星星。」

  「你管我能不能看懂,先看過再說。」

  「算了,你想看就看吧,我琢磨著你比較聰明,如果能把這些圖賣了,咱們買宅子的錢也就有了。」

  「什麼破圖這麼值錢,你先說清楚,說不清楚的話萬一我開了高價,被人踢出來那就丟人丟大了。」

  小巧兒冷笑一聲,用力的把自己的枴杖給掰斷了,枴杖裡面是空心的,一捲子桑皮紙掉了出來。

  鐵心源打開桑皮紙看了一個擡頭,就霍的一聲重新把桑皮紙給重新捲起來了。

  壓低嗓門道:「難道說這裡面畫的東西是神臂弩不成?」

  小巧兒被鐵心源的博學嚇了一跳,嘴裡的酒水差點噴出去,艱難的嚥下去之後才小聲的說:「你覺得這東西能不能給我們換個宅子?」

  鐵心源皺著眉頭道:「如果是李元昊拿著這東西去找皇帝,大概能換兩座城池。」

  「我們呢?」

  鐵心源呲著白牙痛苦地道:「會把自己的小命換掉,而且是我們所有人的小命。」

  小巧兒點點頭道:「確實是這個理,牛二就想要我們所有人的命。不過我不管了,為了保存這東西,我差點被人家把腿給卸掉。

  我看出來了,你比我們聰明,這事交給你,從今後我就當沒有這回事,你哪怕把他燒了都不關我屁事。」

  小巧兒說完這句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抱著酒壺就湊到那些小崽子群裡吃東西去了,今天的蒸餅配上肉皮嚼起來特別的有勁。

  鐵心源打開桑皮紙仔細的看了一下,他知道神臂弩這東西是宋軍馳騁沙場的利器,就因為有這東西,大宋的江山才能在成吉思汗的鐵蹄下堅持那麼多年。

  這東西的重要性不庸置疑。

  這時候的鐵心源突然有一種手裡握著原子彈圖紙的感覺,還他娘的是在二戰時期握著原子彈的圖紙。

  打了一個冷顫,他連忙把圖紙捲好,裝在一個小盒子裡,交給了狐狸,狐狸立刻就叼著小盒子沿著城牆根就向家的方向竄了過去。

  藏東西的本事,鐵心源自覺不如這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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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濁世橫流湧清泉

「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

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

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

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

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

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

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鐵心源再一次背誦了《原道》的中篇,放下書本問先生:「先生,書中說古有四民,指的是士農工商,現在我們有六民,也就是士農工商再加上和尚,道士。

這樣一來種地的人就少了,做工的人就少了,經營買賣的人也就少了,而坐享其成的人自然就多了,工商農自然付出的也就比以前多了,一旦出現了這樣的情形,是不是天下就要大亂了?百姓就要造反了?」

眼看著張大戶家的兒子又在挨板子,那哭聲淒慘的讓鐵心源都聽不下去了,昨天的對偶句子,這傢伙又沒有背下來。

看在這傢伙每天早上孝敬自己一直大果子的份上,救他一次。

郭先生聽到鐵心源在問自己正經學問,就把寬大的戒尺丟在一邊,喘勻了氣之後沉聲回答。

「讀先哲文章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先哲當時身處的環境,文正公當年正在極力主張抑制僧道的發展,口氣自然會偏重一些,文中說的是最壞的結果,而非立刻要發生的事件。

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天綱四維不可錯亂,不能輕易地刪減,農太多,則國家無錢,商賈太多,則國家無糧。工多則國家必然會修建大量的建築,工太少,則明間所用之器具就會不足。

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是一個輪迴問題,在考慮一民的問題的時候,就必須同時考慮四民的問題,否則就會出問題。

而這個問題就是天下盜匪四起。」

鐵心源見張大戶的兒子用哀求的眼光看自己,遂張嘴道:「先生,如果有人是天生的賊骨頭呢?」

「誅之!」

先生的臉色已經不對勁了,鐵心源連忙點頭表示受教,重新拿起自己的那篇《原道》繼續誦讀。

一心二用是鐵心源自己開發出來的本事,所以他嘴裡滔滔不絕的念著文章,心裡卻在思考等一會如何面對歐陽修他們。

對於騙子來說,抓住一個人往死裡騙那是最下流的。

如果一個騙子騙了一百貫錢,如果這一百貫來自數百人的話不是什麼問題,不過是財富稍微平均一下而已。

如果抓住一個人往死裡騙,弄到了一百貫錢,這就很有可能出人命官司,一旦官府開始追究,騙子就是騙子,根本就經不起推敲的。騙子除了跑路之外實在是沒有什麼路好走,生意自然也就絕了。

水珠兒早就不認為自己是乞丐了。

確實,他身上穿的衣衫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身上穿的衣衫還要好些,如果手裡再拿上一塊米糕,那就完全是富人家的孩子了。

所以他的胸膛挺得很高,米糕捨不得吃,但是卻一定要高高的舉起來,路過那些沿街乞討的小乞丐的時候,還故意學大人的模樣咳嗽兩聲,示意那個小乞丐看自己手裡的米糕。

以前的時候,這些有丐幫當靠山的孩子吃食要比他們好一些,那個時候水珠兒做夢都想吃一塊白花花的蒸餅……

鐵心源的注意方向自然是和水珠兒是不同的,他看到狐狸蹲在一家香粉鋪子前面不斷地甩尾巴,狗一樣的在討好別人。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狗身上很自然的,他家的狐狸一向高傲,從來都不會為一塊雞肉,或者別的什麼吃食就去無原則的討好別人,今天是怎麼了?

走近一看,鐵心源的鼻子都要氣歪了,能讓他家狐狸無原則的成了這樣子,原因就出在一個熟悉的小姑娘懷裡抱著的另外一隻狐狸……那隻狐狸貌似是只母狐狸。

鐵心源想把狐狸拖走,這傢伙居然開始耍死狗,趴在地上不動彈,即便是脖子被鐵心源拖得很長,四隻爪子依舊死死地摳在地上不想走。

一隻粉嫩的拳頭飛過來,砸在鐵心源的鼻子上,打的他眼冒金星,眨巴幾下眼睛才驅趕走了金星,透過朦朧的淚水終於看清楚了這個毆打自己的畜生。

誰家的小姑娘的身體會被小裙子勒的像蠶一樣?

除了閣淵先生家的小姑娘之外,沒別人,滿東京城想找出一個比她還要胖的小姑娘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登徒子,下流!」

捂著鼻子的鐵心源甕聲甕氣的怒道:「我下流什麼了?」

「你看看你家的狐狸!」

鐵心源奇怪的朝自己狐狸瞅瞅,這才發現這個不要臉的混蛋竟然四肢朝天,胯下的不文之物在雪白的皮毛之中顯得格外的顯眼。

鐵心源一個虎撲,抱著狐狸把他的身子翻過來,仰著頭看門神一般的小姑娘道:「他只是一隻畜生。」

「哼,有什麼樣的寵物,就有什麼樣的主人,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怎麼不是好東西了?」

「前幾天,爺爺帶著我去太學,你不是也光溜溜的被人掛在桿子上示眾嗎?你的狐狸是跟你學的。

你再看看我家小雪,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大家閨秀……」

鐵心源嗷的叫喚了一嗓子,強行拖著不願意離開的狐狸離開了脂粉店。

一個戴著幕離的少女從店舖裡走出來微微的撩開面紗露出精美圓潤的下巴瞅瞅咆哮著離去的鐵心源,笑著問小姑娘:「糖糖啊,這就是小姑姑家的表弟嗎?」

胖胖的小姑娘吃力的從胸口的束帶上抽出一條手帕幫自己的小狐狸擦擦嘴巴道:「沒錯,我阿爺去看過,你家的小姑姑確實是在賣湯餅,還有一個孩子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喜歡光屁股的混蛋。」

「小姑姑沒有認出阿爺來嗎?」

「沒有,阿爺本來想要挑明的,但是後來發現小姑姑的兒子有問題,這才把這事擱下了,打算看幾年再說。"

「可是這樣一來,可就苦了小姑姑了。」

糖糖煩躁的瞅瞅如畫般女子道:「誰說你家小姑姑會受苦?她如今是東京城最有名的湯餅店的女掌櫃,整天活的開心,如果是我的話,我也願意去開湯餅店,也不願意回你家那個無趣的大院子。」

說完話也不理會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把狐狸小雪隨意的拋在地上,登登登的就向鐵心源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狐狸聞不見另外一隻母狐狸的騷味,也就安靜下來了,就是沒什麼精神,鐵心源和水珠兒不一會就到了太學,今天用不著再去理會那些無恥的僕役,聽說他們圍著皇城亂叫喚,被開封府的捕快捉到了,狠狠地打了三十大板,罰銅三斤這才給放回來。

就這樣的處罰,還是看在太學乃是文華之地,只是給點教訓,至於那些飼養的惡犬,早就成了侍衛們晚上的加餐。

鐵心源很快就擺好了場子,自然有守在邊上的僕役去回稟歐陽修他們,不大一會,歐陽修就搖著蒲扇帶著另外三個人走了過來。

先是瞅瞅鐵心源的背後,沒看見那面極度囂張的旗子,不滿的道:「小子,把你的旗子豎起來,沒有那面旗子,某家總覺得不夠滋味。」

瞅瞅周圍太學生殺人般的眼光,鐵心源還是打開了那面破旗子,當傻蛋二字出現之後,人群頓時沸騰起來了。

「如果不是看你小,早就打扁你了……」

「趕快開始,爺爺等得不耐煩了,贏光你的錢,看你家大人出來不……」

昨天的時候這群人還一個個自恃身份不願意下場,自從有歐陽修這位才子墊底之後,今日就變得人頭湧湧。

梅兄看著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無奈的對一同被擠出來的歐陽修苦笑道:「看樣子今日是沒什麼機會了。」

王拱辰不屑的道:「我就不信一個黃口孺子能比我們這些人都強?」

尹洙指著梅堯臣笑道:「定是梅兄在為昨日遲來找借口,不過無妨,我們今日不醉不歸。」

歐陽修瞅著逐漸安靜下來的太學生道:「稍微等一會,以我看來,這樣喧鬧的場面維持不了多久。」

四人就來到一個茶棚處,一邊喝茶,一邊討論歐陽修和梅堯臣昨日的遭遇。

「那個棋局詭異無比,黑方看似佔盡了優勢,只需一步就能讓紅方束手就擒,但是,詭異的是,只要紅方先走一步,面對的就是紅方的步步殺機,不知不覺的損兵折將,最後落得一個和局已經是僥天之悻了。」

王拱辰皺眉道:「陽極陰生,陰極陽生這不過是一個道理,卻不是事實,死地就是死地,如果主將沒有滔天智慧,過人的武力,是沒有法子翻盤的。

我不信那個黃口孺子的象戲功力比你們兩位還要強。」

「呵呵呵,東辰兄,濁世清流這可不是說說的,我也不信,結果我與梅兄一起輸的無話可說啊。」

尹洙瞅著鐵心源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道:「莫非這其中另有緣故?某家也不信那個小童能與歐陽兄在象戲一道上爭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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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高手的寂寞誰人能懂?

鐵心源與其說是在下棋,不如說是在收錢。

早就預料到今天的生意會非常的火爆,因此,小巧兒連夜製作了五幅棋盤,每一個棋盤上擺的都是國靜兵閒這個經典的殘局。

目前為止,鐵心源還沒有打算把別的殘局擺出來,他發現這將是一門長期的生意,只要挑著那個破旗子,總會有源源不斷的太學傻子前來應戰,總要留下一些備用的手段才好。

「這不可能!」

一個太學生丟掉了手上最後一枚能用的棋子之後,抓著頭髮憤怒的朝鐵心源咆哮。

「謝謝,五百文!」

水珠兒立刻就抱著一個木頭盒子來到那個太學生的跟前,怯生生的,只要那個太學生想賴賬,他就準備大哭。

最喜歡太學生的一點就是這群人已經有使用白銀的資格,即便是再不願意,那個太學生還是從荷包裡掏出一角銀子丟進木頭盒子,此時,木頭盒子裡面的銀子已經撲了一層。

「如果還想弄明白,不妨再戰,你總會弄明白的。」

對面的太學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還是轉身離去了,即便是太學生,他也沒有多餘的銀錢餵狗。

歐陽修就遠遠地看著,直到太學裡面的鐘聲響起,這才對王拱辰道:「那些學生被山長召喚走了,現在輪到我們出馬了。」

王拱辰的眉毛皺成了一疙瘩,咬著嘴唇道:「不對啊,這非常的不對,不應該如此啊。

太學裡面的學生乃是我大宋文苑的精華,你我都是從太學裡出來的,那些人是些什麼水準我們都是有數的。

但是在短短的時間裡面就能殺的那些太學生們屁滾尿流,這絕對不是什麼棋藝高到可以碾壓一且的現象,我認為其中有詐。

三位兄長,且容小弟去一探究竟,您三位暫且為小弟觀敵瞭陣如何?小弟不能敵的時候諸兄再上,實在是見不得那個黃口孺子得意忘形的模樣。」

遠遠地看見有人過來了,鐵心源就停止數錢了,把剩下的錢一股腦的給了花腳中人,這是昨日裡和小巧兒商量好的,必須購置一些必要的工具,唯有如此,才有源源不斷的財力來供養這八個大大小小的孩子。

穿著黑白花色鞋子的中人見王拱辰過來了,連忙對鐵心源道:「哥兒先忙著賺錢,老漢就在這裡幫你看著,放心,有老漢在,丐幫的那些狗崽子還不敢打這些銀錢的主意。」

鐵心源笑著謝過中人,重新坐在棋盤前面等候王拱辰的到來。

王拱辰到來之後,好多認識這位大宋狀元公的人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連大宋的狀元公也對這個小小的棋局發生了如此濃厚的興致。

糖糖自然是認識王拱辰的,使勁的用胳膊捅身邊的少女,少女沒好氣的道:「剛才你還嫌我多嘴,現在要和我說什麼?」

「王拱辰啊。」

「看見了!」

「狀元公啊,如果不是家裡的那些狗奴才們不爭氣,他就是我大姐夫了。」

「呸,榜下捉婿的事情也只有你家能幹的出來。」

「歐陽修不就是被他老師騙進家門灌醉,然後把自己閨女推到人家的臥房成全好事的嗎?」

「呸!一個女孩子說這些事也不怕爛舌頭。休要多言,看看表弟如何應對王拱辰!」

糖糖的大眼睛翻了一個白眼給身邊的少女,也緊張的瞅著鐵心源心裡不住的嘀咕,難道阿爺說的是真的?

王拱辰撩一下袍子下擺,然後就瀟灑無比的坐在鐵心源對面道:「不若我執紅,你執黑?」

鐵心源把棋盤轉了一圈,把黑將放在王拱辰那一方,然後拱手道:「一貫錢!和局!」

王拱辰皺皺眉頭道:「主客異位難度增加,多要五百文乃是情理之中,你輸了也賠付我一貫錢嗎?」

「五百文!」

「為何?這樣的賭注是不公平的。」

「我今年七歲!」

王拱辰認真的瞅了一遍鐵心源的面色道:「你長得比七歲的孩子大些,不過,姑且就算你七歲吧。」

王拱辰說著話,就首先回了一手車。

鐵心源按住棋盤道:「黑勝紅敗,倆貫錢!」

王拱辰掏出錢袋放在棋盤的邊上道:「一言為定!」

鐵心源的心裡樂開了花,他萬萬沒有想到王拱辰並沒有像自己那樣步步緊逼黑方,而是走了一步閒棋,對於殘局來說生死就在一步之間,如今紅棋放棄了最後一個平局的可能,只要黑棋退一步士就再無後顧之憂,而後佔據了絕對優勢的黑棋用棋子堆也能把只剩下一炮,一馬的紅棋堆死。

果然,僅僅走了十一步,王拱辰就輸了,他為人一向瀟灑,留下錢袋轉身就回到歐陽修他們所在的茶棚子裡。

梅兄連忙問道:「如何?」

王拱辰笑道:「輸了,不過也發現這棋局果然有古怪,剛才我故意要了紅方,還走了一步閒棋,結果,原本只需六步就能將死紅棋的棋路,他用了十一步。」

歐陽修驚訝的道:「難道說他攻伐凌厲的棋路是假的?六步能將死對手的棋路,他用了十一步,豈不是說這小子在象戲一道上不過是一個棒槌?」

王拱辰笑道:「大棒槌!」

梅堯臣笑道:「既然已經試探出這小子的虛實了,待老夫過去輕鬆地將他結果掉。」

說著話不待王拱辰和歐陽修說話,就大踏步的來到鐵心源面前,丟下一角銀子,然後就等待鐵心源下棋。

後炮平四這是老棋路了。

梅堯臣發現自己除了回車之外別無他法,於是只好回車……

當梅堯臣的黑棋再一次變成三個攻老的兵卒以及一將一士之後,紅方還剩下一帥一相,這是鐵定的和棋……

「承讓,誠然!」鐵心源客氣的收走了梅堯臣的銀子,然後很有禮貌的恭維梅堯臣,希望這個大頭還能繼續和自己下棋,小巧兒這傢伙需要的各種工具貴的要死。

回到茶棚子的梅堯臣瞅瞅王拱辰道:「依舊攻伐犀利,老夫沒有喘息的機會。」

尹洙嘿嘿笑道:「天時地利人和你一樣都不沾,如何能夠戰勝他?你的每一步棋路都在人家的預料之中,唯一比人家多的是一些看似有用,實則毫無用處的棋子,那個小子根本就不需要多麼高的棋藝,只需要知道自己的棋子該落在那裡就成。」

歐陽修皺眉道:「確實如此,規矩是人家定的,執紅先走這就是先機,而後就是步步殺機,不不要將,我們根本就沒有思考的餘地,要是不輸才是怪事情。」

王拱辰指指鐵心源道:「娘的,這就是一個小騙子!」

梅堯臣苦笑一聲道:「人家可不算是騙子,下棋的時候他真的在下棋,確實是按照規矩贏了你,至少沒有象走日馬飛田的亂走你如何說人家是騙子?」

歐陽修瞅著鐵心源怒道:「這小子著實可惡,將我等陷入了兩難的地步,進不是,退不是……」

糖糖將脖子伸的老長,見王拱辰拱手認輸離開了,不一會另外一個比王拱辰還要年長的男子也認輸離開了,就再次用力的捅捅身邊的少女道:「好像那個登徒子贏了。」

少女有點遲疑,不過最後點點頭道:「他把錢都收走了,自然是他贏了。」

「他怎麼能贏得了王拱辰?阿爺說這傢伙算是大宋士林的精英。」

「披著歐陽修衣衫才得以金榜題名的人怎麼說都有些猥瑣。」

「那是開玩笑,歐陽修都不在意,你幹嘛生氣?」

「連我七歲的表弟都沒辦法對付,算什麼英雄人物?」

鐵心源自然沒有糖糖他們的閒情逸致,好不容易和花腳中人算好了銀錢,約定好工具送到哪裡,然後就非常希望歐陽修他們能夠再過來算錢,可是等了好一陣子都沒人過來,他不免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太學的大門開了,從中走出一大群人,鐵心源的眼角跳動兩下,歎息一口氣對水珠兒道:「我們走吧!」

說罷,連地上的棋盤都不收拾,帶著狐狸轉身就走。

他走的很乾脆,因為接下來的事情根本就不受他控制,為首的幾個老頭子很明顯都是有官職在身的清貴,不是歐陽修他們這種新進的官員,更不是那些太學生們可以隨意的羞辱的人。

一旦將他們得罪了,自己從今往後休想再有老師給自己上課。

丟棄了一門發財的手藝,讓鐵心源從心底裡高興不起來。

那幾個從太學裡出來的老者並不在意鐵心源的離去,而是站在那面破旗子底下仔細的瞅了一遍棋局,兩個老者還特意下場比劃了兩下。

其中一個白鬚老者瞅著上書「太學傻蛋,誰敢與我一戰!」的旗子面色不愉的回頭對身後的太學生們道:「還真是一群傻蛋,必輸的棋局也能前赴後繼的湊上去送錢,還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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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騙子的法則

糖糖見鐵心源莫名其妙的轉身就走了,不解的問身邊的少女:「他幹嘛要走?」

少女歎口氣道:「不走的話會有麻煩。」

「有什麼麻煩?張爺爺是一個慈祥的長者,不會拿他怎麼樣的。」糖糖想要跑去找那個白鬍子老頭,卻被少女拖住了,還用力的把她拖上了馬車,然後就朝西面疾馳而去。

歐陽修等人見張浦老先生出來了,只好苦笑一聲上前拜見。

張浦見歐陽修等人歎息一聲道:「如今國朝內憂外困,李元昊寇邊之聲甚急,爾等為何還是一副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的消散模樣?」

王拱辰上前一步拱手道:「先生教誨的極是,學生這就會官廨,希望不負陛下厚望。」

張浦冷笑道:「老夫已經垂垂老矣,說出的話也如同微風過耳,你們不會聽的,只可惜爾等風華正茂,既然領了天子的俸祿,就該盡心王事才好,為何要把精力消耗在象戲上面,真是讓老夫失望。」

歐陽修紅著臉道:「先生勿惱,我等剛才也想通了,這就是一場騙局而已……」

「騙局?」

張浦似笑非笑的看著歐陽修道:「難道你打算告官不成?」

歐陽修連忙道:「對手不過是一個黃口孺子……」

「黃口孺子?恐怕不是吧,你看看這局棋,這哪裡是一個黃口孺子能走出來的變化。

這種局變化無窮,高深莫測,粗看之下,總感覺通過幾步棄子就可以成殺,但是真正走起來時情況卻不是這樣,棋局背後的運子、棄子、妙殺不計其數,危機四伏,陷阱重重。

真可謂是「一將兩將連三將,背後透出斷魂槍」,如此老辣的手法恐怕不是一個孩子所能控制的,這背後定有一位智慧超群之輩操縱,只是老夫一時還想不明白此人為何要如此挑戰我太學。」

王拱辰,歐陽修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張浦為何會這樣說,自己分明看到一個孩子在弄錢而已,怎麼就成了對付太學的大陰謀了。

張浦拍著那桿破旗子道:「一桿破旗讓太學良久都抬不起頭來,一個孺子更讓太學蒙羞,也罷,都是自找的,老夫吞了這顆苦果。

既然有第一步,那就必須有第二步,老夫等著就是。總有弄清楚到底誰在戲弄老夫。」

小巧兒見鐵心源把自己中午新做的兩副棋子丟進了火堆裡,奇怪的問道:「你昨日還說要把這個來錢的門路發揚光大,怎麼今天就要打退堂鼓了?」

鐵心源隨意回答道:「騙子最重要的法則就是射一箭換一個地方,否則就有被抓的可能性。」

小巧兒奇怪的道:「你這不是行騙啊。」

「你高看我了,這還真的是騙術,所謂的殘局,根本就是無解的,我以前聽一個先生說過,只要是利用了別人的無知而獲得錢財的做法就是騙局。」

小巧兒怒道:「你先生就是一個傻子,那些太學生可不是傻子,你去問他們也不會承認的,所以你從他們手裡騙點錢來養活大家,很合適啊。」

鐵心源鬱悶的道:「別提了,太學裡的人根本就是一群輸不起的人物,我才擺了兩天的殘局,就有快死的老傢伙衝出來找我算賬,這事不能幹了,再幹下去,我們就會被送進開封縣衙吃官司。」

小巧兒怒道:「願賭服輸的事情罷了,怎麼就會弄進官府?」

鐵心源盯著小巧兒手裡的錘子道:「現在你手裡有只錘子,你怎麼對付桌子上凸出來的這個卯榫?」

「砸下去就成了。」

「你怎麼對付門檻上的釘子?」

「砸下去就成啦!」

「你怎麼對付地上的那只蟲子?」

「砸扁它不就好了!」

「你看看,只要你手裡有只錘子,你面對所有的問題,第一個解決辦法就是用錘子砸,根本就沒想到去用別的法子。

官府就是人家手裡的錘子,當我們這些毛刺,小蟲露頭的時候,人家不用錘子砸才是怪事請,因為這是他們最省力的一個法子。」

小巧兒丟下錘子道:「現在怎麼辦?弟妹們總是需要吃東西的,咱們手裡的銀子都換成工具了,過些日子拿什麼餵飽他們?

眼看著就要入秋了,也該給他們置辦冬衣了,這又是很大一筆錢,不如,我們把工具抵押掉算了。」

鐵心源想了一下,指著正在忙著收拾破屋子的小福兒他們道:「總會有法子的,大家都在幹活,總會有法子的。」

小巧兒低聲道:「聽水珠兒說,你今天在學堂裡學的是怎麼當強盜的學問?」

鐵心源聽得差點跳起來,連忙解釋道:「書裡說百姓沒了吃食,才會走這一步路,這一步路一旦走出去,就沒回頭路了,再說,你指望我們這些小不點去當強盜不成,你覺得我們可以打劫誰?」

「當強盜有什麼大不了的,李元昊不就是造反了嗎?大宋不是一樣那人家沒辦法嗎?

只要強盜當得夠大,誰跟說個不字?」

鐵心源看了小巧兒良久之後怒道:「你他娘的就是一個突厥人。」

小巧兒怒道:「老子是真正的漢人。」

鐵心源見別的孩子朝自己兩人這邊看過來了,連忙笑道:「好好,你不是突厥人,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會想辦法,不要總是想著去當強盜,我還指望他們將來全部都能成家立業快活的過一輩子呢,如果當了短命的強盜,我現在這樣做為什麼啊?」

小巧兒一把拖住準備離開的鐵心源道:「你不要想著怎麼把神臂弩賣掉這回事了,那東西燒掉最好,就像你說的那東西雖然精貴,但是落在我們手裡就是殺人的鋼刀。」

鐵心源拍拍小巧兒的手道:「我沒那麼傻,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也不要用你娘的錢,她經常給我們吃的,已經不容易了,不能因為我們,連你們母子都拖累成乞丐。」

「知道了。」鐵心源朝後揮揮手就大踏步的回家去了。

王柔花回到家中的時候,正好看到兒子坐在桌子前面聚精會神的寫大字,就悄悄地來到兒子背後,看他都寫了些什麼?

看了兒子寫的大字之後,王柔花大怒,一巴掌拍在鐵心源的屁股上吼道:「我叫你光知道賺錢,我讓你光知道賺錢。」

鐵心源猛地挨了一頓揍,倒騰著短腿在屋子裡躲閃,可是屋子很小,怎麼也逃不脫母親的魔掌。

王柔花把鐵心源寫的賺錢兩個大字放在他的眼前吼道:「你給我聽清楚了,賺錢是為娘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

鐵心源呲牙咧嘴的,母親這次是真的發火了,屁股火辣辣的疼,為了不再挨打,連忙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王柔花丟掉那張紙苦笑道:「也不知道皇帝這句話是不是騙人的,所有人都去讀書了,誰來耕田做工經商?」

鐵心源連忙拍馬屁道:「母親高見,孩兒的本部經書就是韓昌黎先生的《原道》。

原道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您的話與先哲不謀而合,真是了不起。」

王柔花傲然道:「別人家的孩子自然該去種田,做工,經商,你和他們不同,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子,你給我死了賺錢的心思,把所有的心思都給我用在唸書上,否則我決不輕饒。」

夜深了,鐵心源明明睏倦的厲害,卻怎麼都睡不著,王柔花的頭一點一點的給兒子扇著風。

不知何時,起了夜風,吹得窗欞啪啪作響,王柔花心頭一驚,連忙起身關好窗戶,狐狸卻在外面叫喚的很是厲害,又打開大門把狐狸放進屋子裡,狐狸卻不願意睡覺,圍著王柔花的腳前後轉圈子。

鐵心源也起身了,在狐狸的腦門上拍兩下,狐狸才安靜下來,雖然趴在自己的窩裡,燈光下閃著藍光的眼睛死死地看著鐵心源,似乎非常的恐懼。

「不是要地震了吧?」

鐵心源小聲的自己問自己,側耳傾聽,卻聽不到外面有狗吠的聲音,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抬頭看看自家的房子,這樣的房子即便是地震了也不要緊,母親沒有力氣,房頂上鋪設的材料都是最輕的蘆葦,即便是倒塌了也不要緊。

至於皇城,鐵心源不以為地震會弄倒他,早就問過人了,皇城的城牆是黃土拌了糯米水夯制而成的,外面還加了厚厚一層條石,可謂堅不可摧。

和母親二人抱著被子坐在小院裡,等候不知名的災難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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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白狐獻瑞

自然界沒有什麼變化,梨樹上的梨子都沒有晃動,自然不會有什麼地龍翻身之類的事情。

不過很快就發現讓狐狸感到恐懼的東西真的是來自龍。

以前的時候,鐵心源總以為氣場這種東西是虛幻的,現在總算是知道了,這東西確實是有形的東西,至少狐狸就感受到了。

皇宮裡面飄渺的哭聲東遊西蕩的讓人毛骨悚然,從牆頭侍衛低沉的話語中,總算是知道了恐怖感覺的根源。

皇帝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沒了,是個皇子。

暴怒的皇帝杖斃了十一位宮人

清晨的時候,皇宮的大門沒有打開,文武百官等候了一陣子就接到了旨意,皇帝拒絕了今日的早朝。

於是,整座東京城都變得沉悶起來了,即便是家裡的狗多叫喚兩聲,都會挨棒子。

一個城隨著一個人的喜怒悲哀而轉動。

帝王之威,以前的時候鐵心源認為這就是一個笑話。

來到大宋之後,他切身感受了之後才發現,權力是一種極為恐怖的東西。

一個乞丐生氣,最多只能拿磚頭砸碎討厭的人家的窗戶。

一個平民生氣,最多只能拿老婆孩子來出氣。

一個皇帝發怒,風雲真的就變色了

酒樓裡面聽不到文士高談闊論之聲,青樓中也不聞靡靡絲竹之音。

皇帝趙禎半躺在柔軟的美人椅上,衣衫半解,廊下的采薇舞跳的妖嬈多姿,手上的酒杯中還有冒著裊裊的霧氣。

天氣悶熱,他的心卻似乎掉進冰窖一般陰冷。

王漸眼中沒有了往日的諂媚之色,卻多了幾分暴戾和陰冷,鷹隼一般的瞅著廊下那群輕歌曼舞的宮女,他隨時都在準備著,一旦有人讓皇帝再次發怒,他就準備親手弄死那個人。

偷偷的瞅瞅皇帝,只見皇帝的兩顆眼珠子像炭火一樣紅。

采薇舞已經跳了三遍了,不管是樂師還是舞女,沒人敢停下來,哪怕汗水濕透了紗裙,依舊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皇后站在宮門口看了一眼皇帝,歎一口氣就帶著內侍們回去了,帶走的還有剛剛熬製好的清心潤肺的銀耳蓮子羹。

對一個剛剛丟失了希望的皇帝來說,一碗銀耳蓮子羹不足以撲滅他心頭的火焰。

一聲聲狐狸的鳴叫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透過花窗,他看到一隻白色的狐狸蹲在高高的假山上面,正在看著他。

王漸立刻就推開了花窗,方便皇帝和狐狸相互凝視。

「你是來安慰朕的嗎」

趙禎醉眼朦朧的瞅著狐狸。

狐狸叼起一卷子桑皮紙,小心的來到花窗邊上,最後竄上了花窗,將桑皮紙放在窗台上。

趙禎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指著狐狸道:「你又找到了什麼東西朕的心情很壞,不是一點東西就能夠變好的。」

狐狸蹲坐在地上,仰著頭看皇帝,王漸連忙把一盤子羊肉放在狐狸面前,狐狸吃了一口之後,就重新抬起頭衝著皇帝叫喚。

一頭霧水的王漸取過那卷子桑皮紙,打開看了一眼之後,就猛地合上了,面色蒼白的的跪在地上對皇帝道:「陛下,白狐獻瑞」

趙禎愣了一下,才要說話,就看見王漸極其無禮的將那些已經累得快要癱倒在地上的宮女轟走,同時轟走的還有樂師和伺候皇帝的侍衛和宦官。

趙禎冷冷的看著王漸,他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自己今日定不會輕饒了他。

王漸三兩步竄到皇帝身邊道:「陛下,白狐獻瑞啊」

趙禎奇怪的瞅瞅低頭吃羊肉的狐狸,一把奪過王漸手裡的桑皮紙,打開之後疑惑的道:「神臂弩」

王漸低聲道:「啟奏陛下,如果此物得到驗證的話,白狐算是為我大宋立下大功了。

西賊李元昊就是憑借此物才能縱橫西北邊陲所向無敵。奴婢聽聞西夏神臂弓以厭為身,檀為弰,鐵為槍鏜,銅為機,麻索系扎絲為弦。三百步可貫重甲,於曠野作戰所向無敵。

奴婢曾多次派遣細作進入西賊控制之地,以萬金求神臂弓而不可得,沒想到在陛下最傷感的時候,有白狐為陛下獻上了此物。」

趙禎猶豫的瞅了狂喜的王漸一眼,把手裡的桑皮紙全部打開,之間紙上密密麻麻的畫著各種圖案,圖案的邊緣還註明了各種尺寸,看過工部圖譜的趙禎第一感覺就認為這東西恐怕不假。

放下手裡的圖譜,起身奪過狐狸的飯碗,只見那隻狐狸立刻就咬著他的袍袖下擺開始耍死狗,這無論如何不該是靈獸的模樣啊。

把狐狸的飯盤還給狐狸,趙禎瞅著王漸道:「是不是你這狗奴才見朕傷心,故意安排這一幕好讓朕開心的

如果真是這樣,朕不怪你,一會兒讓將作監大匠李兌確認無誤之後,你將有功之臣的名單報上來,朕自有賞賜。」

王漸這會差點把狐狸當祖宗供起來,流水般的從皇帝的桌子上搬各種美食給狐狸吃,甚至把剛剛調好的乳酪一口一口的喂狐狸吃。

聽皇帝這樣問,王漸非常的想把這個功勞據為己有,可是一想到皇帝最恨別人欺騙他。

連忙把身子挪過來道:「官家,奴婢可以對天發誓,這事奴婢真的不知道,確確實實是狐狸弄來的。」

王漸是不是有事瞞著自己,趙禎自認還是能分辨出來的,既然不是他難道是王旦的孫女做的不成

對皇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王漸連忙道:「官家,不可能是鐵王氏母子,奴婢查過了鐵王氏被夏竦批命之後,多年未嫁,後來受不了閒言碎語憤而離家出走投水自盡。

不曾想被鐵家莊的鐵阿七救起,兩人遂成鸞儔,自此之後鐵王氏就再也未曾與王氏有過交集,即便是六年前那場洪災之後,也未曾踏進王府一步,只能算是以普通婦人而已。」

趙禎笑著拍拍埋頭大吃的狐狸笑道:「朕從不相信鬼神之術,難道說這事是一次特例不可能吧。

王漸,徹查桑皮卷的來源,狐狸向來有收集東西的嗜好,難說不是他從哪裡撿來的,朕以為,範圍不會太大。」

王漸趕緊答應,悄悄地抬頭發現皇帝嚇人的紅眼睛似乎變得溫柔了一些,又道:「官家,今日惠風和暢,不如出去走走」

趙禎看看外面極為清朗的天空,長歎一聲道:「一飲一啄莫非天定有時候朕真的想看看皇天后土到底是一副什麼樣子。」

王漸連忙跪倒勸諫道:「陛下萬萬不可如此訴說,據說當年殷紂王就是對后土娘娘不敬才導致天下崩壞」

趙禎煩躁的揮揮袍袖道:「朕知道了,你在遵守祖制勸諫,朕那你沒法子,趕緊滾起來,我們出去散散心。」

聽聞皇帝從寢宮裡出來了,整座皇宮裡面的人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誰都知道是因為那隻狐狸,皇帝的心情才好起來,於是,這隻狐狸無論走到那裡都非常的受歡迎。

鐵心源等了足足三天,才等到皇家賞賜狐狸的消息,王柔花對王漸送來的大批財物不知所措,鐵心源更是裝出一副呆傻的模樣。

王漸沒有從鐵王氏母子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就丟下一堆賞賜快快的離開了,這母子二人不過是有幸飼養了一隻靈狐,否則,以他們的地位還不值得自己親自走一遭。

賞賜自然是給狐狸的,王漸這幾天不眠不休的執行皇帝的旨意尋找狐狸的藏寶洞,最後竟然被他找到了皇宮中一條極為隱秘的地道。

當他發現這個地洞的時候汗水涔涔的往下淌,如果不是因為這是一條年代久遠的地洞,出口位置已經完全坍塌,他就難逃其咎。

狐狸的藏寶洞就在地道裡,除了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之外,就是無數不值錢的亮晶晶的東西,大多是宦官宮女丟失的小配飾。

王漸沒有動狐狸的寶藏,悄悄地看完,悄悄地向皇帝稟報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這麼說,神臂弓的圖本本身就出自皇宮」趙禎冷冷的問道。

王漸點頭道:「是的,官家,奴婢查驗過那卷桑皮紙,發現那種紙只有甘涼道上才有,與京中的桑皮紙有很大的差別。

靈狐的藏寶洞裡,雖然還算乾燥,但是想要將桑皮紙完全保存好,這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奴婢推斷,桑皮卷應該是靈狐新近才找到的,否則定會被蟲吃鼠咬的破壞殆盡了。」

「好啊,神臂弓這樣的軍國重器,明明就在皇宮中,我們卻渴求不得,如果不是狐狸,我大宋豈不是與這樣的軍國重器無緣了嗎

哼哼哼,人心險惡,朕奉養後宮多年,這些人的忠心竟然比不上一隻狐狸。

狐狸見朕傷心都知道銜來寶物博朕一笑,那些人卻將如此重寶藏於深宮,寧可見大宋軍隊損兵折將也不願意獻上來,人不如狐啊。」

王漸小心的順著皇帝的話道:「陛下依舊得到了神臂弓,這也是陛下洪福齊天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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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生活和夢想的差距

王柔花傻傻的看著面前的金銀珠寶,鐵心源則拿起一塊黃金鬱悶的只想罵娘。

賞賜黃金也就是了,幹嘛在黃金上打上狐狸的印章

這個印章是在官府有備案的,也就是說,鐵家想要花每一塊黃金,都需要帶著狐狸去官府說明情況。必須取得狐狸的同意之後才能把金子換成銅錢或者銀子。

至於那些珠寶,可以玩命的往狐狸身上掛,自家人要是用了就是逾矩。

鐵家現在身份最高的就是狐狸。

一個振武將軍的名頭,讓鐵家迅速的成為了東京城的上等人家,如果按照皇帝的想法,鐵家應該弄些僕役來伺候狐狸才行。

好在包拯在朝堂上給勸住了,認為皇帝一旦重獸輕人,難免會有後來者紛紛效仿。

王漸剛剛離開鐵家,鐵心源就捉住狐狸,把它身上所有的飾品都摘了下來,一隻狐狸頂著珠冠,穿著珍珠衣像個什麼樣子。

皇帝賞賜的一條牛腿,鐵心源也沒有給狐狸留下,王柔花特意把牛肉鹵出來,在七哥湯餅店賣了一個很好的價錢。

小巧兒吃著牛肉頻頻點頭,對鐵心源把神臂弩的圖紙換成牛肉之類的東西非常的滿意。

為了那東西,自己爹娘的命莫名其妙的留在了來東京的路上,為了這東西,自己的一條腿差點被牛二給禍害斷掉。

如今,那個害人的東西終於換成牛肉了,豈能不亡命的大嚼

「如果能把這所荒園子買下來就好了。」

吃飽了飯的小巧兒一邊剔牙,一邊給同樣撐的動彈不了的鐵心源道,他覺得自己現在很有錢。

「做夢那些錢連這裡的一個花園都買不下來,更何況這間巨大的荒園子官府根本就不會賣。」

「這麼說你家的狐狸從昨天起就成了官人」

「對啊,振武將軍,武將序列裡面階級第十一,雖然是勳銜,但是地位類比楊懷玉他爹。」

「看樣子是一個很大的官。」

「反正你只要知道狐狸今後可以在東京城橫著走就是了。」

水珠兒懷裡抱著正在啃骨頭的狐狸,不斷地把油嘴往狐狸的皮毛上蹭,也不嫌棄狐狸身上的腥臊味。

鐵心源滿意的看著一屋子吃撐的孩子,笑著對小巧兒道:「現在我們有足夠的銀子來買院子了,至少買一間三進的院子不成問題。」

「不能在內城」小巧兒沉聲道。

鐵心源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你會幹的事情每一件都是要人命的,如果在內城會被查的。」

小巧兒嘿嘿笑了一聲道:「這世道根本就不容好人活下去,我今後要當惡人,你覺得如何」

鐵心源沒有接小巧兒的話,翻了一下身子瞅著小巧兒道:「你有沒有讀書的打算」

小巧兒搖搖頭道:「我不是那塊料,不過他們中間的幾個人可以跟著你去學堂,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能認識幾個字就好。」

鐵心源起身道:「走了,母親該回來了。」

小巧兒點點頭道:「走吧,我相信你母親聽到你打算去學打鐵一定會非常驚訝的。」

鐵心源只是笑笑,喊一聲狐狸,狐狸就懶洋洋的站起來,水珠兒幾個年幼的孩子剛才給它撓癢癢,撓的非常舒服。

踩著夕陽回家,是鐵心源每日都要幹的事情,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會繼續多久,不管有多長時間,他都打算認真的過下去。

於是東京城的街市上就多了一個雙手放在腦後,吹著口哨,帶著一隻雪白的狐狸招搖過市的小少年。

或許是心情太好的緣故,他沒有看到身後有兩個壯漢緊緊地跟隨著他,狐狸如今早就放棄了身為野獸的自覺,它不覺得東京城裡那些用兩條腿走路的怪物會對自己怎麼樣。

兩個壯漢目送鐵心源走進了家門,這才轉身離去,沒有想到這個從乞丐窩出來的小子會住在皇城腳下。

這是一個意外,至少唐金水就是這麼認為的。

自從殺了牛二之後,唐金水就覺得自己沒有一件事情不出意外的,所以當兩個潑皮把事情說了之後,他就沉默了下來。

如今,開封縣下達的海捕文書依舊貼在城門口,事情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官府依舊沒有放棄對自己的追捕,賞金也從五貫錢上升到了十貫錢。

這可是一筆大錢,對家無隔夜之糧的潑皮來說更是一筆大錢,屠夫幫的那些屠戶們憋著一口氣想要捉到自己去領這筆賞金。

「大哥,你到底在找什麼這樣沒頭緒的亂找,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今天上街,好像已經有人在注意我們了。」

唐金水痛苦地拿拳頭砸砸自己的腦袋道:「一張圖譜,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圖譜,我只知道如果我們找不到圖譜,我們這些人以及全家老小都會死光死絕。」

潑皮撓撓腦袋奇怪的問道:「誰會殺我們」

唐金水膽戰心驚的瞅瞅窗外,小聲的道:「兄弟,相信哥哥一回,我也不想留在東京城,滄州城裡有我表兄在,我們有的是東山再起的機會,只要熬過這一遭,我們就能活命,如果熬不過去,大家想活命那就太難了。」

「圖譜在哪裡我們直接去搶,搶來之後立刻離開東京,大哥,東京不是我們的久留之地,不管是官府,還是屠夫幫的那群雜碎遲早會找到我們的。」

潑皮們吞嚥了一口口水,選擇相信唐金水,在東京這座城市混的久了,多少都知道一些忌諱。

「應該就在那群小乞丐手裡。」

潑皮們聽說自己只需要對付一群小乞丐,心神都放鬆了下來,其中一個潑皮道:「大哥,既然知道圖譜在哪裡,我們今夜就動手,幾個小乞丐殺了也就是了,事成之後我們立刻遠走高飛。」

聽潑皮這麼說,唐金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猛地睜開之後,抄起自己的砍刀一刀就砍在柱子上。

只聽卡嚓一聲響,柱子的半邊就被砍刀給削掉,嘩啦啦的從空心柱子裡淌出大堆的銅錢來。

唐金水指著地上的銅錢對眼睛已經泛綠光的潑皮道:「兄弟說得對,幹完這件事我們確實需要遠走高飛,這些錢就是我們的盤纏。哥哥我把所有的私蓄都拿出來了。」

潑皮們對望一眼,一起點點頭。

「不過,這一次我們要把事情幹的漂亮,那些小乞丐一個都不能走脫,還有那個總帶著一隻狐狸的那個小子。唯有如此,才能把事情交代清楚。」

「可是那個小子的家在皇城根上,只要靠近了,立刻就會被皇城的侍衛射殺,大哥這個忌諱你不會不知道吧」

「那就等」唐金水把話說的斬釘截鐵的。

眼看著潑皮們一一散去,唐金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嗎,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就像是一隻被丟上河岸的魚。

他非常的痛恨自己兩個月前做出的那個決定,如果他事先知道牛二會牽扯出這麼多的麻煩,即便是狻猊幫不要,也不能把自己陷進這麼大的一個漩渦裡去。

一想到牛二胸膛被長槍捅穿的樣子,他自己的胸口都會陣陣的發痛。

唐金水走出房間,推開牆上的一道暗門走了進去,穿過一段長長的甬道之後,他就來到了另外一個小院子裡。

一個雄壯如山的大漢大馬金刀的坐在屋子裡,身畔的青磚上插著一支粗大的鐵槍。

唐金水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去看自己被人家扒成白羊一般的小妾,更不想看那雙粗糙的大手在小妾身體上游動的場景。

「爺爺要的東西找到了」大漢手下不停的斜睨了唐金水一眼道。

唐金水連忙拱手道:「爺爺的吩咐小的自然是全力以赴,如今已然找到了那些小乞丐,只要等那些小乞丐湊齊了,就會下手,一個不少的給爺爺送來。」

大漢手一揚,將光溜溜的女人丟到錦塌上站起身笑道:「晚了,圖譜已經到了趙宋皇帝手裡了。」

唐金水大駭,連聲道:「沒有那麼快,我們沒有發現那群小乞丐和官府的人有什麼糾葛。」

大漢笑道:「白狐獻瑞的名聲已經傳遍東京城了,爺爺要的神臂弓圖譜已經洩露了。」

「這不關我事,是你找我的時間太遲了。」

大漢笑道:「是你逃跑的太快了,爺爺花費了快兩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你,否則此事何至於此。」

唐金水連連後退,直到後背貼在牆壁上退無可退了,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一把刀,虎吼一聲,橫刀就向壯漢刺了過來。

壯漢哈哈一笑,單手捉住了刀背,只是稍微用力扭了一下,就把唐金水手裡的砍刀奪了下來。

大漢隨手拋掉砍刀獰笑道:「你一個人潑皮也敢向爺爺這樣的百戰猛士遞刀子」

唐金水撒腿就跑,壯漢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手一招,一根細鐵鏈就把插在屋子裡的長槍帶了出來,眼見唐金水已經跑進了甬道,壯漢抓著細鐵鏈子抖了一抖,長槍就如同毒龍一般鑽進了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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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最有魅力的男子

東京城總是在製造一種又一種的審美觀,今天有些婦人會喜歡錯到底的鞋子,到了明天,她們又會覺得繡了芙蓉的紅色鞋子最漂亮的,她們甚至為了展現自己的鞋子,故意在路上邁開大步子,從裙底羞澀的露出自己的鞋子,如同馬行街上的蕩婦一般。

自然,她們對男子的看法也是如此的,當潘安一般的美男子從街上走過的時候,就會有婦人往他的身上丟果子,就像被激怒的猴子一般,他們過度的熱情曾經殺死了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美男子衛玠,據說這個花一般嬌,粉一樣嫩的美男子就是被大街上瘋狂的女子給活活的嚇死的。

大宋的女子比較有內涵,她們更加喜歡有才華的男子,比如那個皇帝一點都不喜歡的才子柳永。

鐵心源是見過柳永的,一個枯瘦的山羊鬍老漢而已,他相信,常年累月的在青樓流連,嚴重的損害了他的健康。

才子實在是太少了,很多去青樓的才子也吟誦不出「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樣的句子,於是各種怪模怪樣的人物就出現在青樓裡,希望能夠博得一笑。

回春閣今天來了一個不一樣的漢子,他身形粗壯至極,老樹根一般結實的臂膀,配上健碩的胸膛,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座鐵塔。

在大宋很少能夠見到這樣壯碩的好漢。

無數的女子都會忍不住偷偷的看一眼。

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都會用自己的小手帕輕輕地招一下。

漢子坐在大廳裡喝酒已經有一陣子了,是一個大豪客,不論哪一個妓子過去陪他喝上一碗酒,都會有一袋子銅錢丟過來,妓子接住銅錢的模樣雖然狼狽,還會招來別人的大笑,但是啊,來到他身邊的妓子依舊絡繹不絕。

花娘不知道自己今晚走了什麼運氣,居然會被這位豪客留下來陪他喝酒,樓子裡最美的媚珠兒也不過是陪著他喝了一碗酒而已。

連著喝了三碗酒,花娘已經是頭昏腦漲了,想要把自己得到的三袋子銅錢背到自己的屋子裡,腿腳酥軟的接連試了兩次都不能成行。

漢子哈哈大笑,攔腰抱起花娘,左腿連踢三下,三個大型錢袋子就落在他的肩膀上。

眼看著花娘被漢子抱上了樓梯,回春樓裡面頓時就響起了其它嫖客狼嚎一般的吼聲。

子揮舞著手帕在前面領路,一面誇讚漢子的雄壯,一面說著自己樓子裡的規矩,一袋子銅錢砸到了子的胸膛之後,被砸了個半死的子緊緊地抱住錢袋子,不住的埋怨漢子傷了她謀生的本錢。

當花娘的驚叫聲從房間裡傳出來的時候,滿青樓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在傾聽,不論男女臉上都浮現出淫穢的神色。

花娘的叫聲逐漸低沉了下去,最後悄無聲息,青樓裡的人彷彿才活過來,沒有人發現,這個過程真的很長。

鼓聲敲過三聲之後,漢子才從花娘的房間裡走出來,依舊腳步穩健龍精虎猛,打著哈欠送客的子不由自主的朝漢子挑挑大拇指。

「花娘很累了,明日午時之前莫要叫她,爺爺把她包下了。」

「您還真是一位憐香惜玉的人」

漢子無視老脖子蹭自己胳膊的胸膛,拉開大門徑直走了出去

鐵心源今夜心血來潮,怎麼都睡不著,捧著書本坐在油燈前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母親催促他睡覺的話已經說過三遍了,他依舊怔怔的瞅著面前的油燈,神遊天外

油燈上捻子爆響了一下,閃爍出一大團火光之後又慢慢地變暗了。

「一定有那裡不對」

鐵心源喃喃自語,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發現自己曾經忘記了什麼,耳聽得外面的梆子敲響了四次,打了一個哈欠之後,決定睡覺。

漢子的體型雖然健碩,腳下卻輕盈的厲害,像遊魂一般在街道陰影裡竄動,更夫彷彿看到了一個虛幻的影子,再仔細看的時候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搖搖頭,繼續敲著梆子向皇城街的另一邊緩慢的走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漢子站在陰影裡,冷冷的看著街道對面的鐵家熄滅了燭火,向前走了兩步,抬頭看看明晃晃的月亮,又看看城頭不斷巡梭的皇城侍衛,還是把身子縮回了陰影處,不一會就消失了。

一夜未曾睡好的鐵心源在郭先生那裡上了一堂毫無趣味可言的早課之後就離開了學堂。

水珠兒今天沒有在學堂外面等候自己,這讓鐵心源有些擔心,於是,帶著狐狸就向廢園走去。

此時已到了中午,回春樓的子咒罵著懶惰的花娘,昨日裡只接了一個客人而已,竟然睡到現在都不起來。

一腳踢開花娘的房門,她就尖叫了起來

捕頭趙鳳皺著眉頭瞅著吊在房樑上的那具女屍,很久都沒有說話。

當了多年的捕快,他還從未見過一個女人會被人家折磨成這幅樣子,的身體上橫七豎八的佈滿了小小的刀口,四肢軟塌塌的,不自然的扭轉著,這分明是被別人生生的拗斷的,皮肉翻捲,這說明是在人活著的時候下的手。

這是標準的刑訊手法,捕快世家出身的趙鳳還是能看的出來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妓子,能有什麼秘密被人家如此的看重

命捕快將艷屍解下來,用麻布包了送去縣衙的斂房,仵作會進一步的做屍體檢驗,至於那個彪形大漢的追捕,趙鳳認為還是多叫些人一起去比較合適。

這樣的案子是瞞不住的,上報提刑司是必然之事,趙鳳已經能夠想像的到知縣會如何的惱怒了。

三世不修才會做京城縣令,雖說他這位知縣品秩堪比外州知府,但是在勳貴滿地走,皇親多如毛的京城,他的知縣自然是當得淒苦無比。

先有潑皮當街鬥殺被巡城御史發現,然後又有如此惡劣的刑殺案發生在內城鬧市,趙鳳都為自己的頂頭上司捏一把汗。

鐵心源也走得滿頭大汗,秋老虎的餘威著實可怕,再加上念了一早上的書早就口乾舌燥的,這時候的他只想快些走進廢園,滿滿的灌上一肚子的涼開水。

狐狸一馬當先竄進了廢園,在荒草叢裡撒歡,等他從荒草叢裡鬧夠了鑽出來之後,毛皮上就掛滿了蒼耳。

鐵心源歎息一聲,就蹲下來幫著狐狸清理身上的蒼耳,平日裡這些活計都是水珠兒他們幹的事情。

清理蒼耳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鐵心源足足弄了半柱香的時間才讓狐狸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狐狸弄乾淨了,鐵心源就帶著狐狸準備回家了。

一個粗壯的大漢笑瞇瞇的站在鐵心源的背後道:「來了,為什麼要走難道你就不想見見自己的朋友嗎」

鐵心源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還未說話,眼淚就嘩嘩的流下來了。

壯漢上前一步提著他的後脖領子,大踏步的走進廢宅子,至於狐狸,早就鑽進草叢溜之大吉了。

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小巧兒見鐵心源也被人家捉住了,蒼白的臉色頓時就變成了絕望的慘白。

「大夏的神臂弓最後還是被你們送給了趙宋昏君,那麼,你們就必須接受懲罰。

現在,我只想問一句,你們有沒有留下神臂弓的摹本」

小巧兒剛要說話,就聽鐵心源搶先一步道:「那個破圖紙上到處都是漏洞,如果你想要,我現在就可以重新給你畫一幅。」

這話讓壯漢很是感到意外,笑著問道:「真的」

鐵心源指指自己的書包道:「那裡面有筆墨,我現在就給你畫出來,還有一些細緻的規矩和尺寸,需要他幫忙。」

壯漢腳一動把鐵心源的書包踢還給了他,然後就把小巧兒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

壓低了嗓門道:「如果你真的能夠重新畫出來,爺爺就不要你們這幾條小命了。」

鐵心源連忙抬頭道:「我一定會畫出來的,一定會畫出來的,求求你不要殺我們。」

壯漢笑道:「爺爺只要圖,不要人命,如果你胡亂畫,爺爺只好拗斷你的脖子。」

壯漢說著話,隨手就把一根手腕粗的木棒生生的拗斷了。

鐵心源打了一個寒顫,馬上就解開書包取出筆墨紙硯,提起身邊的茶壺往硯台裡面倒了一點水,又揭開茶壺的蓋子,見裡面還有很多的水,擦拭一下壺嘴上的灰塵,仰頭痛飲清水。

喝完水還非常有禮貌的把茶壺遞給了壯漢。

壯漢隨手把茶壺放在自己身邊的桌子上,然後就坐在那裡等鐵心源把圖譜畫出來。

小巧兒看看鐵心源,再看看被綁成一長串的弟妹,咬咬牙對鐵心源道:「沒活路了。」

鐵心源低聲道:「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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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絕處逢生

鋪開了紙,鐵心源就按照記憶來復原神臂弩的圖譜,拿不準的地方就小聲的和小巧兒討論。

當畫到弩機那一部分的時候,鐵心源停下手中筆對壯漢道:「原來的圖譜中,少了一樣東西。」

壯漢皺眉道:「少了什麼東西莫非是你忘記了什麼想拿別的東西來湊數」

鐵心源搖搖頭道:「我祖宗是打鐵的,我爺爺是打鐵的,我爹爹也是打鐵的,圖譜這東西我從懂事起就拿在手裡玩,你要的那個神臂弓圖譜我是第一次見,所以就把他記下來了。

小巧兒他們家」

「他們祖上是專門製造弓弩的,爺爺知道的一清二楚,用不著你多說,說重要的事情。」

鐵心源嚥了一口唾沫道:「神臂弓是硬臂軟弦,所以上弦的時候需要很大的力氣,如果加上棘輪,至少可以省下六成力道。」

壯漢一把提起鐵心源重重的丟在地上道:「爺爺不要什麼破輪子,只要原來的圖譜。」

鐵心源被摔得很重,還碰到了鼻子,血從鼻子裡一個勁的冒出來,腦袋裡嗡嗡作響,眼前金花繚繞,即便是被小巧兒扶起來,依舊搖搖晃晃的站不穩當。

擦一下鼻子上的血,鐵心源艱難的道:「圖譜只有不斷地修正才會有最好的器具出來。

就像這幅神臂弓的圖譜,也是經過了無數次修正之後才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壯漢獰笑一聲道:「爺爺不信你們這些小屁孩能有這樣的本事,再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如果再畫不出來,爺爺立刻就扭斷你們的脖子。」

狐狸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了,站在門口呦呦的叫喚,卻不敢進來,急躁的在門口轉來轉去。

壯漢嘿然一笑,隨手就把手邊的茶杯丟了出去,茶杯敲在狐狸的腦袋上,眼看著狐狸軟軟的倒在地上,鐵心源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就要撲到狐狸那裡去,卻再一次被壯漢拎起來丟在破桌子前面,按著鐵心源的肩膀道:「那頭狐狸沒死,爺爺手底下留著勁呢,看樣子你比較在乎那隻狐狸,既然如此,那就給爺爺好好的恢復圖譜。否則嗎,爺爺這就扒下這隻狐狸的皮」

鐵心源憤怒朝壯漢看了一眼,見小巧兒將狐狸和其餘的孩子放在一起,這才極度不情願的拿起毛筆,繼續製圖。

壯漢笑了一聲,取過背後的茶壺一口氣將裡面的水喝個精光。

天氣燥熱,鐵心源的汗水滴答,滴答的從脖子上,鬢角上,流淌下來,拿著手帕的小巧兒根本就來不及擦拭,不大一會,手帕上都能絞出水來。

狐狸醒過來了,躲在孩子群裡不敢出來,即便是隔著很遠,鐵心源還是能夠看到狐狸腦門上正在往外滲血。

壯漢倒是有些萎靡,他正在努力地搖晃著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從昨日起他就一刻都沒有睡眠,現在被熱浪一催,睏倦頓生。

他不耐煩的站起來,湊到鐵心源的身邊瞅瞅,發現一張弓弩的大致形狀已經出來了,那個小子正在和李家的那個小子商量弓弩上的尺寸,圖畫進行的慢,卻還是在進行著。

壯漢其實非常的佩服鐵心源,在他看來能夠憑借記憶就把一幅非常複雜的圖譜重新錄製出來的人,都是大才。

只可惜這裡是大宋國都,如果在西平府,自己無論如何也會把這小子交給將軍,當做寶貝供養起來。

西平府兵強馬壯,唯一差的就是這神臂弩,李元昊將神臂弩視作禁臠,除了他心腹擒生軍,和親兵之外,其餘西夏各部都沒有配備神臂弩,如果不是因為這東西對騎兵的傷害實在是太大的話,西平府諸將沒有必要事事都聽從李元昊的安排

不知為何,壯漢細封思夢的眼前忽然出現了白雪皚皚的賀蘭山,白日掛在山巔,雪山上似乎鋪上了一層黃金。

那是自己很小的時候隨著阿爸看到的金山,阿爸說,那是神狼一族的聖山,只有最強壯的漢子才能爬上雪山,向天神敬獻自己的供品。

胳膊上傳來一陣劇痛,低頭看的時候,才發現一頭毛色斑駁的神狼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細封思夢嚇得大哭起來,大聲的呼喚阿爸來救自己,卻看見一頭毛色雪白的頭狼嘴裡叼著阿爸的頭顱冷冷的看著自己。

「這傢伙真古怪,剛才還像發瘋一般的亂打亂砸,現在怎麼會哭起來源哥兒,你確定這傢伙沒有發瘋。」

鐵心源臉色鬱悶的抱著狐狸坐在邊上道:「趕緊把釘子釘在他的四肢上,我擔心這傢伙過一會就會變得正常,那樣的話,我們就不用活了,你也看見了,這傢伙一拳就能把樹打斷。」

細封思夢大哭了一陣子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長大了,雖然四肢都被惡狼咬的血肉翻捲,渾身的力氣卻回來了。

他努力地掙扎,頭狼的眼神卻像繩子一般牢牢地將他固定在地上動彈不得。

小巧兒用力的揮舞著錘子,把一扎長的鐵釘釘進漢子的四肢,即便是如此,那個漢子依舊扭動不休。血流滿地卻不知道睜開眼睛看看。

「不行,這傢伙太強壯了,力大無窮,必須把他的手腳剁下來。」

鐵心源找來了斧頭,重重的一斧頭剁在壯漢的手腕上,力氣不夠手腕沒有剁下來,露出白慘慘的骨頭茬子。

不等鐵心源再剁第二下,細封思夢的一雙環眼猛地張開了,染血的大嘴裡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

鐵心源吃了一驚,決心不再留下這人的性命,掄起斧頭就重重的朝細封思夢的眉心跺了下去,只有腦死亡,這傢伙才不會有反抗之力,如果不能一次剁死他,自己和這群孩子依舊是凶多吉少。

細封思夢百忙中把腦袋側了一下,鐵心源的斧頭頓時就砍在他的面頰上,斧頭尖深深地刺進了眼窩,一股紅色的血水帶著一些黑色的物事從眼眶裡噴湧出來。

細封思夢怪叫一聲,躺在厚床板上的身體如同被電擊一般抽搐起來,緊接著他怒吼一聲,雙臂一振,竟然硬生生的把胳膊從釘子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雙臂在床板上一撐兩隻腳踝噴著血雨也掙脫了釘子,一個踉蹌站立起來,臉上還鑲嵌著一柄斧頭,渾身浴血如同戰神一般。

早在細封思夢手臂掙開釘子束縛的時候,鐵心源連斧頭都不要了,轉身就跑,小巧兒想衝上去,也被鐵心源給拖走了,猛獸受傷之後才是最凶殘的。

兩人一狐狸飛快的跑出屋子,快捷的穿過草叢,看到一口水井鐵心源毫不猶豫的就把狐狸給踢下水井裡去了,然後兩人也緊跟著跳進了水井。

這是一口枯井,並不深,狐狸落地之後就竄進旁邊的小洞裡去了,緊接著鐵心源和小巧兒也跟著狐狸手腳並用的往裡爬。

直到小巧兒將一扇小木頭門關上,兩個人才背靠背的坐在地上喘息,誰都能聽到對方咚咚的心跳聲。

直到小福兒把蠟燭點起來,其餘孩子這才發現這兩個傢伙的臉色蒼白的如同白紙一般。

「這樣都不死早就該把釘子釘進他的腦袋才對。」小巧兒心有餘悸的道。

鐵心源點點頭道:「吃一塹,長一智,下一回再遇到這樣的狀況,一定要先下手為強,我以為只要把他的四肢釘在木板上,他就動不了,然後我們就能問出這傢伙是誰,到底想要幹什麼,是誰派來的,沒想到這個傢伙這麼凶悍」

小巧兒點點頭道:「是這樣的,不過我知道這傢伙是從哪來的。」

鐵心源愣了一下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樣的壯漢我在甘涼道上見得多了,不過我見過的傢伙大多都是光頭,或者頭上只留幾綹頭髮的,這傢伙長著一頭頭髮,我一時沒想到。」

「你的意思是這傢伙是西夏人」

「是啊,我被他夾在胳膊底下很長時間,差點被他身上的羊騷味給熏死,我爹說過,身體乾淨沒羊騷味的就是漢人,有羊騷味的八成都是蠻子。」

鐵心源聽小巧兒這麼說翻身就騎在他的身上沒頭沒臉的揮舞著拳頭揍小巧兒,一邊揍一邊罵道:「都是你這個傢伙手尾不乾淨,把惡人從西夏給招來了,這麼下去,我們今後哪有好日子過」

小巧兒抱著腦袋任由鐵心源揍他,過了好一陣子見鐵心源不再打他了才委屈的道:「這也怪我」

鐵心源不理他,把耳朵湊在一根管子上傾聽,然後坐回來道:「那傢伙正在上面發瘋,我倒是希望他能多折騰一陣子,那樣的話,流血都要流死了。」

小巧兒重新數了一遍地道裡的人頭,滿意的點點頭道:「弟妹們不過是受了一些驚嚇,沒有大礙。」

鐵心源把自己的書包取過來,那裡面裝了很多個干餅子,是自己經過牛三怕家的時候買的,示意小巧兒把餅子分給孩子們。

見弟妹們一人一個餅子吃的香甜,小巧兒問道:「那傢伙為什麼會突然發瘋到處亂打亂砸,最後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鐵心源牙痛一般的吸著涼氣道:「可能是因為他有羊癲瘋吧。」

小巧兒點點頭繼續吃自己的餅子。

鐵心源放下餅子奇怪的問道:「你信」

小巧兒理所當然的道:「你說的,我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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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三十七章振武將軍威武!


蘑菇的威力在細封思夢的身上證實是非常有效的,即便是他的身體受到了重創,在他的心中,自己依舊是在和狼群作戰。

出於戰士的本能,取出長槍的細封思夢在瘋狂的打砸了自己遇到的一切障礙之後逃離了廢園,逃離了那頭可怕的狼王的控制。

站在青天白日下,看著面前如山似海般的狼群,細封思夢甚至來不及拔掉鑲嵌在自己臉上的斧頭,用最快的速度向前面的狼群殺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殺出群狼的包圍,只知道如果這時候不衝鋒,自己將沒有膽量發起衝鋒了。

好在沒了狼王,這裡的狼群不堪一擊,血肉橫飛之下,群狼紛紛逃避,一條血路終於出現在了細封思夢的面前。

趙鳳雙腿顫抖著勉強舉起自己的長刀看著從大街那一邊殺過來的壯漢,幾乎已經絕望了。

在看到這個壯漢的第一眼起,他就曉得殺了花娘的兇手就該是這個人才對,只是,這個人已經瘋了,魔神一般的在皇城街上大開殺戒。

百姓跑的很快,尤其是看到一個臉上鑲嵌著一把斧頭的傢伙拖著一桿長槍嘶吼著衝過來的時候,非常有清街的效果。

皇城邊上巡邏的兵丁自然是不能躲避的,他們吶喊著要這個受傷的壯漢束手就擒,只可惜,那人並不是很畏懼他們,一桿長槍在他們的群中攪起血浪,剛剛還在怒喝的隊正,此時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很大窟窿,他絕望的想把傷口摀住,鮮血卻從指縫裡噗噗的向外冒。

「絆馬索!」

趙鳳大吼一聲,四個捕快牽著繩子的兩頭遠遠地兜了過去,當繩子攔在壯漢的腿上的時候,他們就迅速的移形換影,兩兩交錯。

與此同時又有兩位捕快張開大網從房頂躍下,想要把壯漢用漁網包起來。

這是捕快們標準的捉捕兇犯的模式,這一手對付那些兇犯幾乎是無往而不利的,尤其是漁網上佈滿了細小的鉤刺,一旦沾上很難逃脫,這也是捕快們對付汪洋大盜的不二法寶。

趙鳳根本就想不到壯漢手裡的長槍會脫手飛出來,直到長槍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又把自己帶到壯漢面前的時候,才有些後悔自己魯莽的行為。

他的身體被長槍帶著撞向漁網,漁網將死去的趙鳳緊緊地包裹住,最後掉在地上,如同裝滿水的破口袋一般的趙鳳濺出大片的血水。

壯漢雙臂一用力,硬生生的將兩個用繩子捆自己的捕快拖了過來,閃電般的拔出鑲嵌在自己臉上的斧頭,劈在一個捕快的天靈蓋上,又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死死地掐住另一個捕快的臉,兩根手指深深地摳進捕快的雙眼……

細封思夢覺得渴極了,探手將剛剛被自己捉住的捕快橫在肋下,撕開脖頸上的血管,就痛飲了起來。

「鬼啊——」

剩餘的捕快發一聲喊,屁滾尿流的頃刻間跑的不見了蹤影,與此同時,那些多在門後偷看的百姓也在第一時間離開了偷窺的地方,抱著自己的妻兒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東京城承平百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的惡賊,不但當街殺人,還喝人的血,這讓皇城街的百姓魂飛魄散……

喝飽之後的細封思夢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左眼處更是痛不可當,自己手腕,腳踝處已經麻木了,動一下都覺得是一種奢望。

右眼逐漸變得清明,荒涼的雪山也變成了繁華的街道,重甲軍卒的腳步聲正從不遠處傳來,咚咚的……

知道自己受了暗算,還是被一個孩子給暗算了,細封思夢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把那個孩子活活的劈死。

於是,他勉強站起來,踉踉蹌蹌的重新向廢園走去。

「小福兒,小玲兒,小火兒自然是要進學的,只是戶籍問題不解決,將來就沒法子進開封縣學,更沒辦法走常規的進書院,更不要提國子監之類的地方了,有錢都沒轍啊。」

小巧兒撓撓頭髮,覺得這事情很是讓人頭疼。

鐵心源笑道:「這是小事情,你們忘了我們身邊還有一位振武將軍嗎?」

小巧兒瞅瞅腦袋上纏著紗布正在享受別的孩子按摩的狐狸,不由得笑道:「你別說,還真有一股子振武將軍的模樣。」

「狐狸是振武將軍,這是已經列入大宋吏部官牒裡的真實事情,楊家的楊文廣聽說都有三十家部曲,咱家狐狸為什麼不能有十來個孩子充當它的部曲?」

「這就是說我們以後要給狐狸繳稅?狐狸啊,我一年給你一塊肉當稅成不?哈哈哈哈哈」

小巧兒說著話,自己都覺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鐵心源忽然皺起了眉頭,要地窖裡的孩子們噤聲,眾人側耳傾聽,只聽得外面有人在怒吼。

地窖裡有塵土撲簌簌的落下來,也不知道那個傢伙在外面發什麼瘋。

「這傢伙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鐵心源道:「他活不成了,如果能逃掉,他早就逃掉了,估計是無處可逃了,就想著把我們弄死給自己報仇。

不理睬他,他這時候活動的越是劇烈,死的越快,不論是手腳上的傷口,還是臉上的傷口,都不容他再繼續戰鬥了。」

推倒了一座亭子的細封思夢終於坐了下來,胸口就像是著火一般,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這是缺血的症狀。

即便是站不起來,戰士的驕傲依舊讓他努力地把腦袋抬起來,用一隻獨眼瞅著面前的大宋將軍道:「如果不是某家中了暗算,你不是爺爺的三合之敵。」

馬上的將軍拉下面罩笑道:「西賊,你殺我無辜百姓,不論某家如何殺了你,也是大功一件。」

細封思夢大笑道:「你宋國的將軍某家不是沒有宰過,報上名來,大夏西平府軍都虞候細封思夢在此!」

馬上將軍笑的更加開心張嘴道:「大宋西水門賊配軍楊懷玉在此,西賊受死!」

聽聞眼前的賊人果然是西賊,楊懷玉那裡還能忍得住,只要活擒這個西賊,自己立刻就會官復原職,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戰馬向前竄了出去,馬槊筆直的刺向細封思夢的左肩,他並不想立刻將這個賊人殺掉,一個活著的賊人,遠比一個死去的賊人又用的多。

細封思夢單手持槍盪開了楊懷玉刺來的馬槊,借助長槍的力道站立起來,鐵槍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子摟頭砸了下來。

楊懷玉揮動馬槊阻攔,一聲悶響之後,細封思夢倒退兩步坐在地上,楊懷玉獰笑著將馬槊再一次刺向了細封思夢,他能感受的出來,這傢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就在楊懷玉快攻,細封思夢狂守的時候,趴在井口看戰況的鐵心源覺得目前的狀況好像對自己最有利。

楊懷玉這個蠢貨,騎在馬上和人家打了這麼長的時間依舊沒有分出勝負,如果這傢伙不是被自己和小巧兒傷到了,他早就被人家一槍捅成死屍了。

明明只需要一群甲士舉著盾牌一擁而上的事情,非要在這時候顯擺一下自己的武功,連那個西賊正在距離他越來越近的事實都不顧了。

「那有一個還沒有被毀掉的陷阱。」

張望著戰局的小水兒如何不明白鐵心源的心思,連忙出主意。

「等楊懷玉倒霉再說,這個紈褲子弟屁事都不清楚,就敢上來,要是他老子在這裡,戰事早就結束了。」

果然,就在楊懷玉自認為已經控制了佔據,三番兩次留下殺招未發,細封思夢憑借楊懷玉想要活捉自己的小心思,把身形緩了一緩,楊懷玉大喜,毫不猶豫的一槍刺穿了細封思夢的肩膀。

細封思夢獰笑著在肩膀被馬槊刺穿之後,不退反進,任憑馬槊的桿子從自己肉體裡滑出三尺餘長,重重的一腳踢在戰馬脆弱的肚子上,被細封思夢不尋常的舉動驚呆的楊懷玉只曉得緊緊握住馬槊的尾部,不讓這個西賊奪走馬槊。

戰馬轟然倒地,楊懷玉的一條腿被戰馬死死地壓在下面,馬槊也在不知不覺中丟開了。

被丟棄的馬槊支在地上的細封思夢狂笑道:「無知小兒,也敢與爺爺較量。」

說著話就要從身體裡抽出馬槊結果掉楊懷玉,電光火石之間,久與戰陣的細封思夢就權衡清楚了,自己在東京城犯下這樣的大罪,即便是拿楊懷玉當人質也沒有可能離開這裡了。

就在他努力地往外抽長槍的時候,一根大腿粗細的橫木從旁邊高大的柳樹濃蔭裡鑽了出來,重重的敲擊在細封思夢的胸口……

眼看著細封思夢的嘴裡不斷地往外冒血,中間還夾雜著黑色的血塊,這該是被敲碎的內臟吧。

仔細確認了那個西賊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鐵心源這才抱著狐狸從井口裡爬出來,和早就躲在樹上的小巧兒一起來到細封思夢的面前。

如果不是楊懷玉的馬槊撐著,細封思夢早就倒地了。

「很好!」細封思夢勉強說了兩個字之後,身體一軟,就仰面朝天的倒在草地上。

「巧兒,把人頭割下來,我們去開封府領賞。」鐵心源對旁邊躍躍欲試的小巧兒道。

「住手,這個西賊是我斬殺的。」楊懷玉眼看著小巧兒準備用斧頭把人頭剁下來,連忙阻止。

鐵心源鄙夷的瞅了楊懷玉一眼,這人果然是一個薄涼的人,剛才如果不是小巧兒出手,他早就被人家殺了,這時候還有臉來搶功。

楊懷玉一時羞愧難當,剛剛把頭低下去,又猛地抬起來道:「這是軍功,不是你們幾個小孩子能領取的。」

鐵心源把自家的狐狸抱起來,指著狐狸腦袋上的大包道:「振武將軍與惡賊激戰受傷,最後大戰三百合之後終於斬賊人於馬下。」

「胡說,狐狸如何……」

「閉嘴,振武將軍打不過,不是還有一群部曲嗎?」鐵心源指指一群剛剛從井裡爬出來的小孩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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