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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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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發表於 2015-12-17 01:07[img]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border=\"0\" itemprop=\"image\" />
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五十七章 大手筆

  張青得意的拍拍胸口道:「放眼東四市子,有誰不知道我菜園子張 ...

第五十八章一窟鬼哦!

每日清晨太陽都會從東方升起,鐘鼓樓的鐘鼓也會如約響起,皇城的大門更是在太陽光照在開封塔尖的時候準時打開,那些或者慷慨激昂,或者滿腹心事,或者滿腹詭計的官員們開赴進了自己的戰場。

而宋人的新的一天也自然是開始了。

小花家的餛飩攤子上的人很多,因為小花不會算數,總是會多給食客一兩個餛飩,再加上她現在很會煮餛飩,於是那些佔了便宜心照不宣的食客就會滿意的吃完餛飩丟下飯錢笑呵呵的離開。

顧大嫂家的湯餅攤子受到狐狸的重創之後,一直沒有復原,不論顧大嫂如何賣力的招攬顧客,他家的攤子上永遠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人,只要是當地百姓,基本上沒有人會去她家的攤子上吃飯。

記仇的狐狸準備再去顧大嫂家的攤子那裡清清腸胃,被鐵心源捉住了,轉道進了小巷子。

母親說的對,大家都要吃飯,沒必要為了一時之氣把別人謀生的飯碗給砸掉,這個世界上最刻薄的懲罰莫過於剝奪一個人的謀生手段了。

轉過街角,鐵心源就來到了俞七郎茶坊。

俞七郎的茶坊其實不賣茶水,他們是一家正店,也就是說俞七郎這個人是有自營釀酒權的一家店舖。

這樣的店舖在東京不算多,但是每一家都是赫赫有名的店舖,不過還是有例外,大名鼎鼎的樊樓反而是一家腳店。

楊懷玉已經坐在店堂裡面了,對於夥計的慇勤視而不見,饒有興趣的瞅著擁擠在迴廊下的那一群歌伎。

那些歌伎或者抱著琵琶,或者抱著胡琴,也有拿著一根笛子或者長蕭在手中舞弄的,見楊懷玉在看她們,頓時媚眼兒亂拋,即便是矜持些的,也故作嬌羞狀。

這些女娘不同於青樓上的女子,賣藝不賣身是她們的根本,她們從小就被家人重金邀請教授教各種技藝,為的就是在成年之後能賺取金銀幫家裡發財。

魯提轄幫的那個小娘就是這種人,可憐鎮關西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一個莽漢子一頓亂拳給生生的打死了。

「不如我扮作惡霸,強搶一位歌伎,然後你出來抱打不平,最後說不定能夠抱得美人歸。」

楊懷玉鄙視的瞅瞅鐵心源瘦小的身體,指指迴廊下的那些女娘道:「你能抱得動哪個?」

「就不興我有兩個爪牙?」

楊懷玉意興闌珊的歎口氣道:「還是算了,聽聽小曲還是不錯的,搶回家不是個事情,一不小心就弄死了。

楊家後院裡死的女人可比男人多得多,沒幾個是壽終正寢的。」

鐵心源頓時來了興趣,往楊懷玉跟前湊湊道:「這麼說,你以前搶過?這裡的女娘可以隨便搶?」

楊懷玉的面頰抽搐一下道:「聽清楚了,是我可以搶,你不行,包拯那一關你就過不了。」

「你搶了包拯就不管?果然是官官相護啊。」

「狗屁,你看看那些女娘,哪一個不是伸長了脖子等著我去搶的?我要是衝過去了,那些女子會揪住我,然後哭嚎兩嗓子給外人看,然後我想甩掉都不可能。」

鐵心源點點頭,女子愛有錢的俏郎君古今皆然,這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

他從楊懷玉面前的碟子裡面抓了一把烤的香酥的豆子指著茶坊問道:「這家茶坊為何看不見茶?而且你正在喝酒,怎麼?掛羊頭賣狗肉?」

「你知道個屁,誰告訴你茶坊就必須賣茶了?

說正事,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的茶坊,就是那個叫做一窟鬼的茶坊,東京的城狐社鼠基本上都會在下午的時候在那裡彙集,你想要什麼消息到哪裡去打聽也就是了。」

鐵心源驚詫的瞅著楊懷玉道:「你還真看得起我,你不覺得一個小小的孩子衝進一窟鬼茶坊有些過份了?恐怕話還沒說完就會被某一個傢伙扛起來帶走賣給人販子。」

「天殺的,誰會販賣你?賣豬都不會販賣你!」

鐵心源自動忽略了楊懷玉的污言穢語,牽著他的手離開這間滿是美酒和美人的茶坊。

母親的擔憂自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如果不能把事情弄清楚,母親很可能就會被這種無形的壓力和猜測弄瘋掉,如果忍不住去了王府自己把話說清楚了,恐怕王家的那些大佬反而會生出別的疑問。

在大宋東京城裡生活,鐵心源沒有覺得有什麼不便,除了沒有各種現代化的東西之外,東京城裡幹什麼的人都有。

比如來一窟鬼這種地方買消息。

鏢局和急腳快遞都是幹這行的老手,當年太祖爺幹的就是急腳快遞這一行當,千里送京娘的傳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瓦市子裡面的說書人把這個故事說的活靈活現,太祖高大上的形象完全鐫刻在百姓的心裡面了。

在大宋,連女人都能郵寄,比後世的什麼什麼快遞強的太多了。

「我給你聯繫的人是老狗,此人乃是捕快世家出身,後來因為瘸腿被官家辭退了養老,他不甘寂寞,想趁著身子還能動彈,打算多賺點錢養老,你的事情交給他去做,最好不過。」

楊懷玉邊走邊對鐵心源交代。

「我沒錢……」

「畜生!」

楊懷玉咒罵了一聲之後就搶先邁步進了一窟鬼茶坊。

沒有鐵心源想像中的烏煙瘴氣,這裡的環境安靜的嚇人,夥計泥雕木塑一般的站在櫃檯邊上,也不問客人要喝點什麼,直接兩大碗碧綠的冒著不知名味道的茶湯撂在楊懷玉和鐵心源面前的桌子上。

店家很是貼心,不但在房間裡點了火塘還把諾大的茶樓一間間的隔開,透過竹簾子能夠隱約看到外面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大一會,鐵心源就看到了七八個帶著幕離的漢子,其中一人更是誇張,全身都裹在紅色的大氅裡面,連身形都看不清楚。

一個黧黑的漢子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鐵心源在仔細的打量他,就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莫要看,莫要看,一事一了,永無勾連。」

楊懷玉指指鐵心源就走出了隔間,看樣子這傢伙和這裡的人很是熟悉,依靠在櫃檯上和那幾個長著死人臉的夥計談的很是開心。

老狗見主事人是一個孩子,並沒有露出奇怪的神色,看樣子他經歷過更加詭異的僱主。

他把中人的名字和住址告訴老狗之後,老狗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紙片丟進了火塘,然後對鐵心源道:「陳忠這人我認識,西水門一帶的中人,他是干雜項的,各種各樣的委託都接,見的人很雜。

既然你找我查一下陳忠,那就是說他給你作保做中人的時候介紹的客人出了事。

你想讓我查什麼?」

鐵心源笑道:「很簡單,我要他這三天以來接觸過的所有人名單。」

「這可不簡單!人不是物件,他是可以到處跑的,尤其是一個中人每天接觸的人龐雜無比,你確定要所有人的名單?」

鐵心源笑道:「所有人的名單,你不用幫我挑選,我會自己判斷。」

老狗給了鐵心源一個陰森的笑容道:「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懷疑的人物,只是想讓我確定一下到底是不是這個人做的某件事是吧。」

鐵心源喝了一口難喝至極的茶湯咧咧嘴道:「殺人是什麼價格?」

老狗嘿嘿一笑,露出滿嘴的黃牙拿手指敲著桌面道:「老夫不殺人,如果要殺人,我倒有一個不錯的人介紹給你。」

鐵心源吧嗒一下嘴巴道:「先把事情給我弄清楚吧,殺人的事情以後再說。」

「兩貫錢!事後再付一貫。」

鐵心源丟出楊懷玉的錢袋子道:「自己取。」

老狗從袋子裡面拿出兩錠銀子,顛一下就揣懷裡了,臨出門的時候對鐵心源道:「明日午時,我們在這裡見面。」

鐵心源點點頭,老狗起身就離開了隔間,透過竹簾子他看見老狗取出一錠銀子交給了店夥計,然後才拖著那條瘸腿,一步一頓的匯入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總覺得這個人不是很靠譜。」

鐵心源見楊懷玉走了進來,就抱怨道。

「這世上當然沒有完全靠得住的人,不過就事情來說,老狗的招牌很硬,沒有出過岔子。

如果老狗想要捐款潛逃,有人會要了他的性命,東京城裡靠這個手段謀生的人不在少數,如果有一個人出了岔子,壞的是整個行業,他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喪家犬,因此,除非老狗死了,否則他一定會老老實實的把你的事情辦成的。」

鐵心源無聲的笑了一下,這就是地下規矩,這樣的規矩在很多時候比法律的規矩還要嚴苛,有些人有挑戰法律的勇氣,卻沒有挑戰地下規矩的勇氣。

「有什麼問題就對我說,能幫的一定幫。」楊懷玉忽然從嘴裡冒出這麼一句話。

鐵心源看看楊懷玉道:「我這人從來都不會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咽的那一套,沒了牙齒,只會張著嘴告訴你,幫我把對手的牙齒也打掉。」

「很好!」

楊懷玉背著手就率先離去,他走的很快,鐵心源需要慢跑才能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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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五十九章 果然是一窟鬼啊!

  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推敲的,同時也是世上最經不起調查的,如果你對一個人又是推敲,又是調查研究的,那麼,能和他做朋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老狗的調查是快速而且有效果的。

  鐵心源在拿到老狗給的名單之後第一眼就發現了最可疑的人,繼續往下翻名單,又發現了三個很有意思的人。

  這四位,竟然全都是王家的人,包括母親的兩位堂姐妹,一位親兄弟,一位堂兄弟。

  大家族真的很有意思,為了自己的目的達成,哪怕是親兄妹也能拿來用用。只要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誰會去管兄妹們的死活。

  鐵心源又拜託老狗弄來了王家的人員名單,又搞清楚了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之後,就決定對母親隱瞞這件事。

  王家人都知道自己和母親的存在,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過來問候一下,表面上王家上下似乎都已經忘記了母親這個人的存在,鐵心源弄不明白,母親和自己已經擺明了不打算回王家了,那些人為什麼還要這樣做?還一次來四個之多!

  鐵心源不想問母親那些人為何會這樣針對她,為什麼每個人都想拿她來當墊腳石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管中間有什麼隱情,不管母親是不是站在正義的一方,鐵心源都認為自己絕對應該和母親是一夥的。

  如果母親扮演的是好人,那麼自己就應該是這個好人的保護神,如果母親扮演者壞蛋的角色,那沒問題,自己絕對是壞蛋門下的第一走狗。

  立場這東西和好壞沒有關係,有關係的是遠近和親疏。

  包拯最近就幹了一件大義滅親的事情,他家的侄子包勉犯了法,他老人家毫不留情的用大枷鎖了自己的侄子,讓他跪在開封府的門前向世人請罪。

  包勉其實沒有犯什麼大罪,不過是在郊外騎馬的時候踩死了人家的一頭小豬,用三十斤的大枷鎖起來跪在官衙門口實在是太過份了。

  所以說,清官的親屬當不得,這樣的傢伙會漠視人身上所有的感情,如同地府諦聽一般的腦子裡只有一部煌煌的人間法典。

  奸臣處理這樣的事情就顯得有人情的多,大理寺中丞侯元義的兒子用刀子把另外一個小戶人家的浪蕩子的肚子給刨開了,聽說腸子都露出來半截子了。

  如果這事情放在包拯那裡,一旦小戶人家的浪蕩子一旦死了,侯元義的兒子估計也就沒有什麼活路了。

  結果,侯元義為了保住自己的兒子,硬是從宮裡找來了御醫幫著那個浪蕩子穩住了傷勢。

  而後,他老人家一天之內一連上了三道奏疏,說自己管教無方,希望自己能去潭州任職以示懲戒。

  皇帝在知曉了這件事之後,沒有理睬御史們雪片一般的奏摺,一支紅筆落下,侯元義就輕車簡從帶著兒子出了東京城,聽說傍晚的時候已經到了封丘地界。

  一個文官跑的比軍隊還快,這就能充分的說明侯元義的一腔愛子之心。

  這事就是有個小小的缺憾,那個浪蕩子最後還是沒有捱過去,三天過後發起了高熱,而後就一命嗚呼了。

  「包勉那個混蛋早就該受一次教訓了,明知道包家伯父性子狷介,還整日裡和那些浪蕩子在一起瞎混,這次出事純粹是自找的,不是不小心撞到了豬,而是他們在故意撞豬,一群人撞死了人家農戶的六頭豬,雖然都是半大的小豬,卻也是農戶半年的心血。」

  剛剛練完槍法的楊懷玉精赤著上身汗流浹背,坐在鐵心源面前熱氣騰騰的擦拭自己身上的汗水,聽他們正在討論誰是好人這件事,就隨口插了一句嘴。

  鐵心源似乎想起了什麼,笑著問楊懷玉:「要是你在你爹爹帳下任職,結果你犯了軍中律條,你老爹要是把你捆起來然後開刀問斬,你是什麼心情?」

  楊懷玉接過水珠兒端過來的茶壺,嘴對嘴的痛飲一番之後擦擦嘴道:「我不去我爹帳下任職。這是我們將門的傳統,我可能會去呼延伯伯的軍中任職,也可能會去羅伯伯的帳下任職,唯獨沒有可能去我爹那裡任職的,這好像是我們將門的傳統。」

  「是啊,自己給自己兒子加官進爵不好看,大家換一下你幫我兒子,我幫你兒子,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楊懷玉點點頭道:「有這樣的原因,不過更多的是,父子同在一軍擔任要職我大宋軍法是不允許的。

  再說了,一旦有了大的戰事,一般都是兒子衝鋒在前,要是兒子萬一為國捐軀了,對當主帥的老子打擊很大,進而影響全軍,不全是像你說的那麼猥瑣。

  聽說老狗幫你弄清楚了?你打算怎麼幹?據小巧兒說你準備大幹一場是不是?先說好,殺人這種事不要找我,我馬上就要去考武狀元了,不能有污點在身。」

  鐵心源笑道:「沒打算殺人,只是想讓他們全部老實一陣子,這一次算是看在親戚的份上饒過他們一次,下回就很難說了,我娘會掛念舊情,到我這裡一般都過不去。」

  楊懷玉鬆了一口氣,他很擔心鐵心源張口求他,這會讓他非常的為難,好在不殺人,那就沒關係了,楊家的大少現在雖然只是一個廢物,揍幾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有心算無心之下,傷害一個人其實並不難,有時候可能是一把豆子……

  清平門邊上的孫羊正店乃是東京赫赫有名的好去處,僅綵樓歡門就有三丈多高,門樓正面扎滿了各色絹花,兩側則全是黃澄澄的菊花,每日一換,從不懈怠。

  能讓東京人趨之若鶩的不僅僅是這座新鮮的牌樓,而是店裡有真正的遼國貢酒——梨花白!

  這個酒和遼國的艷后蕭綽綽是有很大的淵源的,聽說應州木塔建成之後,蕭太后來到應州拜佛。

  結果發現木塔旁的金鳳井裡的水清沏甘甜,當即封為龍泉聖水,用來彰顯佛門神奧。

  聰慧的拍馬屁者立刻就用這口井裡的水來釀酒,也不知道是那個拍馬屁者洪福齊天,還是技藝高超,總之,名揚天下的名酒梨花春白就從此現世了。

  王家的三公子王懷禮樂淘淘的從孫羊正店的最高一層走了出來,他家的家教嚴,如果在亥時一刻還不進府門,那麼這一夜他就不必進去了,等待第二天被家中長輩責罰就好。

  王懷禮早就對梨花春白這種名酒垂涎三尺了,今夜難得有機會坐在高樓上觀花品美酒,自然是不能錯過的。

  梨花白果然不負「名馳塞外三千里,味占三晉第一春」的名頭,喝過許久依舊唇齒留香。

  家裡的老頭子為人實在是古板,明明與濮王有同窗之誼,卻不知道和他打好交道,否則自己何至於至今還是一介白身?

  眼看著其餘同伴依舊在把酒高歌,自己獨自一人黯然離席,想和濮王世子多說一句話都不可得。

  想到此處滿腔的酒意頓時化作滿腹惆悵。

  時間卻是不早了,如果不想明日領教家法,自己還需要快些回去才好。

  小巧兒抱著一籃子山核桃坐在綵樓的旁邊,這裡有無數的專門賣簽菜的小閨女,小少年伸長了脖子等候客人召喚,唯有小巧兒漫不經心的瞅著搖搖晃晃走過來的王懷禮。

  一個店小二慇勤的攙扶著王懷禮,不過眼中依舊有著難以遮掩的鄙視之意,今晚在樓頂上歡宴的人裡面,就屬他最是寒酸,張七聖的妙手戲法都沒有獲得這人的打賞,但是這傢伙卻是滿場叫好聲最高的一個人,如果不是擔心惹怒別的客人,他一點都不想送他出來,這一趟六十一級臺階必定是要白走的,這個吝嗇鬼不可能給自己半文錢的賞錢。

  小巧兒見有人攙扶著王懷禮,就從懷裡掏出一枚制錢,屈指彈到了夥計的腳下,張嘴道:「夥計大哥,你的錢掉了。」

  夥計大驚,連忙鬆開王懷禮朝地上看,果然看見一枚銅錢落在自己腳下,俯身就撿拾了起來,仔細擦乾淨之後才放進自己的袖子裡。

  還沒有來得及感謝一下那個提醒自己的小哥,就看見王懷禮怪叫一聲就一頭栽下了高樓……

  夥計站在頂上已經傻掉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王懷禮如同藤球一般的從高高的臺階上滾了下去……

  等王懷禮的慘叫聲從下面傳來之後,夥計這才連蹦帶跳的下了樓梯去看看這位大少到底是死是活。

  趁著別人都在朝底下看的時候,小巧兒把剛才丟出去的兩個山核桃撿拾回來,擦乾淨之後重新放進了籃子裡,然後就和所有的人一起伸長了脖子朝底下看。

  回到自家院子裡的小水兒,見狐狸還趴在床上等自己,就笑了一下,提筆歪歪扭扭的在一張紙片上寫了一個數字十一,塞進狐狸脖子上的項圈裡,然後打開門送狐狸出門,然後就脫衣就寢,渾身都感到愉快,這樣的感覺很久都沒有過了。

  明日才是大場面,他不想放過,於是就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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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生漆的二次元運用

狐狸輕巧的鑽進了鐵家的小院子,王柔花已經睡了,只有鐵心源的小屋子裡還透著燈光。

狐狸用爪子撓了一把門板,鐵心源就打開房門放狐狸進來。把狐狸抱上桌子,從它的項圈裡面取出一張字條,瞅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就隨手把紙條丟進火盆裡。

王懷禮斷了十一根骨頭,想必他應該沒有什麼精力再去管外面的事情了吧。

確定王懷禮已經倒霉之後,鐵心源就專心的去調製他需要的大漆,母親買了一個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子,鐵心源覺得純粹的木料顏色不好看,想要塗上漆料。

大漆其實就是生漆,在大宋想要給傢俱上塗抹漆料是一個非常麻煩的過程,母親因為對生漆過敏,只要聞到生漆的味道全身就會起紅疙瘩,所以這個活計,鐵心源沒有讓母親參與。

把鐵銹水倒進生漆裡面,鐵銹就會和生漆起反應,變成漆黑如墨一樣的漆料,如果把這樣的漆料塗在桌子上,整個桌子就會漆黑如墨,還會有亮晶晶的一層光膜,所以,這種漆料又被叫做——墨玉。

鐵心源準備了一大桶漆料,很明顯,自己的那個小桌子根本就用不完那麼多的漆料……

按照老狗的說法,王鈺姨姨明天會去木器店購買一大批桌椅,所以漆料一定要早點準備好才行。

鐵心源用一根木棍不斷地攪拌漆料,最後用木棍挑起一點漆料,見漆料已經開始拉絲了,這就是漆料已經攪拌好了的現象。

他就著手將小桶裡的漆料一點點的倒進了一個葫蘆,這東西並不適合長期暴露在空氣中,必須早點密封好才成。

剩下的漆料,他就用排筆在屋子外面仔細的把家裡的小桌子塗抹了一遍,然後警告狐狸不許靠近桌子,最後側耳聽聽外面的更鼓,就拖著不願意進屋子的狐狸回去睡覺了。

天明時分,鐵心源就已經起床了,打開大門,見銅子正蹲在自家對面端著一個老大的粗瓷大碗吃飯。

「源哥兒要不要吃,我家今天吃白麵湯餅,裡面加了肉。」

鐵心源開心的跑過去,就著銅子的飯碗吃了一大口,然後搖搖手裡的葫蘆笑道:「味道不錯,不過我有事要辦,來不及了。」

銅子大急,連忙把飯碗湊到鐵心源嘴跟前道:「放心,知道你有臭毛病,這碗飯我一口沒吃,趕緊再吃點。」

於是,鐵心源又刨了幾口擦擦嘴就跑掉了。

回頭見銅子端著飯碗吃的狼吞虎嚥的從心底裡為他高興,銅板終於想通了,他家的飯食有了極大的改變。

事實上銅子不怕幹活,他就是害怕沒有可口點的吃食,只要讓他吃的舒服了,干多累的活計都不在話下。

小巧兒和小玲兒,以及水珠兒已經在小花家的餛飩攤子上吃了兩碗餛飩了,見鐵心源過來了,就丟下飯碗圍攏了過來。

小巧兒迫不及待的道:「準備好了?裡面是什麼?尿?還是狗血?」

「墨玉!」

小巧兒倒吸了一口涼氣挑起大拇指道:「毒!如果被大漆咬了,三五個月休想太平。(大漆咬了,是指生漆過敏)」

鐵心源冷笑道:「我還在墨玉裡面加了魚膠,想輕易地把加了膠水的黑漆洗掉就需要一個多月,這還得老皮褪盡了才成。」

小巧兒歡喜的呼吸都有些不對勁了,一把奪過鐵心源手裡的葫蘆抱在懷裡大笑道:「張三水家的木器店吧?那裡正好在修牌坊,這事交給我來做。」

鐵心源連忙拉住他道:「最重要的是……」

小巧兒陰笑道:「神不知鬼不覺……」

「現在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起疑心,加大我們報復的難度,到了最後,他們會知道這是報復,王家的老人如果不糊塗,會找到根源的。我就不信他們還敢對我娘不理不睬的讓她傷心。」

小巧兒拍拍鐵心源的肩膀道:「我才不管你是為什麼呢,我就是喜歡幫你做事,以後這種事全部找我。」

說完話就呼喝一聲小玲兒和水珠兒就朝西市那邊揚長而去。

鐵心源告別了忙碌不堪的小花,就帶著狐狸徑直穿過巷子準備去學堂了,路過牛三怕家的胡餅店,要了一個熱熱的燒餅從中撕開,滿滿的夾上一燒餅鹵羊頭,狠狠地咬了一口,那滋味此生難忘。

牛三怕家的燒餅店生意比以前好了十倍不止,燒餅夾羊頭肉的主意就是鐵心源給他們家出的,現在牛三怕家的囊肉已經很有名了,想要吃就要排很長的隊,當然,鐵心源是不用排隊的。

鐵心源拒絕了牛三怕家給的份子錢,只是要求每日裡都必須有自己吃的一張餅子才好。

郭先生最近的神色很好,總是滿面紅光的,臉上也有了笑意,這可就難得了,連張胖子寫的狗屁文章都看的搖頭晃腦的,雖然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抽他,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歎口氣,摸摸張胖子的腦袋柔聲道:「怎麼就不長進啊!」

一句話,把隨時都準備好挨揍的張胖子說的哇哇大哭,郭先生勸了很久才讓這孩子止住眼淚。

鐵心源非常相信小巧兒幹壞事的本事,在他看來,小巧兒這傢伙天生就是一個幹壞事的胚子,如果不是遇見了自己,讓牛二得逞的話,這傢伙砍頭的壞事早就不知道幹了多少了。

即便是這樣,鐵心源也認為這傢伙遲早會被他自己送上斷頭台的,當一個人幹壞事得到的滿足感遠超幹好事之後的幸福感之後,被官府抓住砍頭是遲早的事情。

自己唯一能為這個兄弟做的,就是盡量避免他被官府捉去砍頭。

郭先生今天要講的內容就是公冶長。

傳說中這個人會鳥語,有一隻烏鴉曾經對他呼喊:「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羊,你吃肉,我吃腸。」結果人們就按照公冶長說的去南山,果然看見了一隻死去的野羊。

人們不相信這是他見到烏鴉在南山盤旋之後分析的結果,而是相信他真的能夠聽懂烏鴉說話。

這樣的人很恐怖,於是就把他當做妖人關進了牢獄。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孔子很是贊同國家有道時,他有官做;國家無道時,他也可以免去刑戮的這一類人,鐵心源覺得當這樣的人好像也不錯,決定以後傚法一下,看看在大宋這個時代有沒有這種人的活路。

因為這些學問很有用,所以鐵心源就非常快的融入到學堂裡去了,他似乎忘記了在西市上即將要發生的悲慘一幕。

西市是東京城最繁華的所在,當初坊市還沒有被拆除的時候這裡就是商賈們聚集在一起做買賣的地方。

如今坊牆被拆掉了,所有臨街的房屋都變成了商舖,也沒有改變西市依舊是東京城商業中心的地位。

這裡的買賣家一般都做的是大宗交易,零買零賣的商舖很少,王鈺今天過來就是要為自己新建好的家購置一大批的傢俱,這樣大宗的交易她並不放心交給管家去做,而是親力親為自己來挑選。

這樣的做法在大家閨秀群中那是很丟人的一件事,但是王鈺不這樣認為,她認為只要能夠把錢省下來,顏面那種東西並不重要。

一身細布羅裙的王鈺即便是頭上戴著幕離,依舊醒目無比,她似乎非常享受那種前呼後擁的感覺,所有的人都圍著她轉的那一刻也是她最歡喜的一刻。

」張三水,張三水,還真是起了一個好名字,管家推薦說你店舖裡的家什最是好看耐用,我剛才看了也不過如此,也罷,既然是管家推薦的,老人的面皮還是要給的,不過啊,你可不能從中抽三成水分喲。「

一個葛衣老者跟在王鈺的身邊,耐著性子道:「三娘子要的東西,老漢那裡敢有錯失,管家介紹我三水店給三娘子過目,那是看得起小店,請三娘子進店一觀,如果入不了您的法眼,請抽老漢這張老臉,您也不必去別的店舖看了,要論起居家家什,三水店還是可以誇海口的。」

王鈺輕笑一聲,指著店前的空地道:「勞煩掌櫃的把家什搬出來讓我一一過目,你店裡太昏暗,要是漆皮上有裂縫,在那裡可看不清楚。」

老掌櫃拱手道:「好叫夫人知曉,您要的家什又大又重,很多都在庫房裡,進出一次很不容易,再說了,這裡是街市,人來人往的很是不便。

不如請夫人進店一觀,如果您拉回去的家什有什麼問題,老夫親自登門賠罪,分文不要。」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騎著竹馬帶著猴子面具煙塵滾滾的跑過來的小孩子插進兩人中間,抱著王鈺的腿到處亂轉,另一個大一點的帶著崑崙奴面具的孩子則在後面追殺。

王鈺尖叫一聲把那個胖墩墩的小子推了一個屁墩,另一個孩子指著王鈺怒罵,卻被丫鬟們給推到一邊按在地上一頓暴捶。

王鈺抖抖自己裙子上的灰土正要質問老掌櫃,卻看見一個拎著葫蘆的半大小子跑了過來,先是把自己弟弟從丫鬟們的魔掌下解救出來,然後打躬作揖的請王鈺饒恕自己弟弟年幼無知。

王鈺哪裡肯饒,自己屁股位置上有兩個黑黑的小爪子印,那孩子年紀幼小自然談不到有傷風化,可是自己這條裙子卻徹底的毀了,那個死孩子手上沾染的是漆料,根本就洗不掉。

貼身丫鬟更是尖著嗓子揪住滿臉都是黑灰的小水兒咒罵不休,小水兒努力地把葫蘆舉起來喊道:「小心灑了。」

丫鬟見小巧兒不還手,膽子更大了,探出手要去捉小巧兒的手,既然這麼緊張葫蘆,只要拿到了葫蘆不愁他會跑掉。

只聽卡吧一聲葫蘆斷成了兩截,一大股黑色的漆料就澆在丫鬟的腦袋上,那丫鬟尖叫一聲,一巴掌抽在小巧兒手上另外半截葫蘆,小巧兒手一鬆,大半葫蘆漆料就扣在王鈺的脖子上,粘稠的漆料順著脖領子就灌了進去……

一個看熱鬧的潑皮早就看不慣一群女人欺負三個孩子了,在還想看熱鬧的小巧兒後脖頸上拍一把掌道:「還不快跑?」

小巧兒見兩位兄弟已經跑的沒影子了,王鈺帶來的僕役已經摩拳擦掌的趕過來了,趕緊把身子一縮從潑皮的身邊鑽進了人群。

潑皮見丫鬟們在王鈺的尖叫聲中追過來了,就淫笑著把身子往前一挺在圍觀人群的叫好聲中狂笑道:「想找男人不如找哥哥我。」

小巧兒離開西市之後,在大柳樹那裡找到了小玲兒和水珠兒,把他們兩人臉上的面具摘下來毫不猶豫的丟進了河水裡,自己也洗了一把臉,然後就帶著兩個弟弟去吃他早就答應了的香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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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小猴子跳不出手掌心

三槐堂前的槐樹葉子已然落盡。

閣淵先生提起一枚棋子,重重的落在對方的一枚棋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響,而後將對手的那匹死馬丟進棋盒,然後斜睨對手一言不發。出手可謂不凡,氣勢可謂雄壯。

「劣子不過斷了十一根骨頭,又死不了,閣淵兄何必擔心?」

對面坐著的青衫老者撣落肩頭的枯葉笑著問道。

「狼崽子現在要吃人了,你真的不擔心?」

青衫老者笑道:「不是沒吃掉嗎?」

閣淵先生皺眉道:「你還真的打算眼看著小狼崽子開始吃人才動手嗎?」

「檀檀的孩子不會變成惡狼!」

閣淵先生大笑道:「我不這麼看,我認為這小子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算傷害他母親的人,我更擔心他會把怒氣全部撒在你整個三槐堂的身上。

我告訴過你,這小子不是凡俗之人,當初能讓老夫看走眼的孩子,老夫可不敢小覷。」

青衫老者指著身後的那顆古槐笑道:「古槐發新枝,這是吉兆,七年前發出的那棵新枝而今已有兒臂粗細了,枝繁葉茂的擋住了陽光直射三槐堂牌匾,有拱衛扶持之意,閣淵兄難道視而不見?」

閣淵先生丟掉剛剛拿起來的棋子歎息一聲道:「易禮之學不足恃,你們當年認為夏竦夏子喬已經得窺易學門徑,對他心血來潮的判語深信不疑,生生的讓檀檀在深閨中苦留了四年,這四年她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

即便是親眷也對她惡語相加,甚至仇視,而你們三個老東西卻不聞不問,似乎忘記了還有一個聰慧的孩子,以至於……」

青衫老者抬起頭看著閣淵先生道:「遇水呈祥有什麼問題嗎?」

閣淵先生站起身整理一下袍服對那個青衣老者道:「王素,你這一生真的要按照早就算好的道路前行嗎?」

青衣王素站起身朝閣淵先生深深地施了一禮,而後拍著背後的古槐道:「閣淵兄一片關懷王家之心,王素焉能不知。

我兄不會不知道王家目前的困境,如果我王家至此平庸下去,自然會平安喜樂,家中多出幾個逆子,敗家之婦,更是可以享受目前的這點榮華富貴直至家道敗落。

家父一人用盡了我王氏三代氣運,卻不能永年,還沒有為王氏尋找到一個合適的退路就撒手西去,而樹下的仇敵卻遍佈天下。

家父臨終之時遲遲不肯閉眼,他彷彿看見了王家的將來,只留下一聲歎息就撒手塵寰……

家兄一次次的上書預備激怒陛下,希望陛下能將我王氏遠竄他鄉,即便是險惡的邊遠軍州也甘之如飴,唯有如此方能苟延殘喘。

沒想到即便是大哥在兩後之事上處處與陛下作對,陛下依舊隱忍下來一言不發,事已至此,已經無法可想,一旦王家的弊病一次爆發,陛下再來個順水推舟,那後果,想想都讓人心寒。

檀檀這孩子雖然命苦,卻有否極泰來之像,王家今後能否逃脫大難,希望就在她身上。

如今,卦象所現的徵兆都一一展現,容不得老夫不繼續沿著事先確定好的道路前行。」

閣淵先生上前一步握住王素的手輕輕拍打兩下,準備離開,卻見一個青衣小帽的僕役匆匆的走進三槐堂急聲道:「三娘子在西市不小心被生漆咬了,如今渾身紅腫,已經陷入昏迷之中了。」

王素和閣淵先生對視一眼,王素就沉聲道:「知道了,速速尋找名醫為三娘子問診。」

僕役施禮之後匆匆退下了,閣淵先生似笑非笑的看著王素道:「一個斷了十一根骨頭,一個全身又被生漆給咬了,你王家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王素呵呵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豈不是也驗證了老夫那個小小的外孫確實沒有殺人之意嗎?」

閣淵先生忽然問王素:「一個斷了十一根骨頭非一年時間不能下床,另外一個渾身被生漆所咬,想要完全復原,恐怕也非三兩個月之功能奏效的,如果接下來你王家的人繼續如此倒霉的話,我就很好奇的想知道這小子要用這幾個月的時間來做什麼?

王素,假如你不是事事都知道的話,幾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你們王家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那個小子憑什麼認為過上幾個月之後你王家就奈何不得他了?」

王素怵然一驚,招來老管家吩咐道:「傳我的話,從現在起,王家老少不得隨意出門,否則家法難饒!」

老管家應聲之後問道:「已經出門的懷恩公子是否立刻找回來?」

王素看了一眼閣淵先生斬釘截鐵的對老管家道:「速速去尋找,不論他們現在在幹什麼,都必須給我回到府裡。」

閣淵先生見老管家匆匆的出去了,皺著眉頭道:「我覺得可能有些晚,那個小子做事殺伐果斷至極,夏竦就曾經說過,那個小子在弄死牛二的時候,沒有半點的猶豫。

那個時候他手無縛雞之力,身邊也沒有可用之人就擅於四兩撥千斤的利用謠言殺人,如今,楊家的大小子和一群古怪的少年為他所用,天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王素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不過很快就變得鎮定了,撣撣凳子上的落葉肅手邀請閣淵先生就坐,等小童重新將棋子擺好之後就淡淡的說了四個字——看結果吧。

鐵心源可沒有什麼心思去看結果,王家的懷恩公子吶喊和滿街狂奔已經夠招人眼球的了,最離譜的是他竟然邊跑邊脫衣服,渾身上下就像著火一般。

短短時間就變得光溜溜的一邊喊著莫要追我,一邊驚恐的流淚大哭。

鐵心源發誓他只是想讓懷恩公子丟醜,所以只放了一丁點的蘑菇粉在他的茶碗裡,懷恩公子有這樣的意外表現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你對他幹了什麼?」鐵心源問旁邊吃豆子吃的極為爽利的小巧兒。

「你的第四個目標沒有出現,我覺得把小福兒千辛萬苦才找來的假桃榔不用上實在是有些虧。」

鐵心源點點頭,假桃榔這種東西對於出生在福建的小福兒來說,確實是一種常見的東西。

這段時間幫著小福兒以及別的孩子找親人,沒少花錢,小福兒走失的時候只記得自家門前有大片的假桃榔樹,負責尋找小福兒家人的鏢局夥計為了證明自己曾經去尋找過,特意摘了很多的假桃榔回來作證明,那東西的汁液只要沾到皮膚上就會刺癢無比,本來是對付罪孽較輕的王家六娘子的,結果現在全部被王懷恩一個人承受了。

「回家吧,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想要再找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難了,王家應該也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了。」

鐵心源眼見王懷恩光著身子已經跑的不見蹤影了,就和小巧兒一起從香飲子店裡出來去母親那裡吃湯餅。

鐵家的湯餅店依舊顧客盈門,雖然旁邊的高樓還在繼續蓋,到處都是木料和磚瓦,店裡的生意卻比往日還要好上幾成。

如今店裡足足僱傭了四個婆子忙裡忙外,鐵心源看到了顧大嫂也在,顧嫂見到鐵心源還有些臉紅。

王柔花卻道:「顧大嫂,你理會一個小屁孩幹什麼,店裡忙的腳不沾地的快些幹活,事情忙完了,有的是時間和小孩子掰扯。」

顧大嫂連連應是,把手在圍裙上蹭蹭,就去忙碌了。

水珠兒帶著狐狸坐在廚間的小過道裡,狐狸忙著吃廚房裡不要的邊角料肉皮,水珠兒則抱著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碗吃的很是開心,見鐵心源和小巧兒過來了,高興地指著碗道:「姨姨給裡面放了好大一片子肉。」

鐵心源黑著臉道:「你以後要多吃青菜,少吃肉,也不看看你這半年多都胖成什麼樣子了。」

小巧兒哈哈大笑著捏捏水珠兒胖嘟嘟的臉蛋子道:「沒事,多吃點肉才會長得結實,不要聽源哥兒的他是心疼咱們吃了他家的肉。」

王柔花笑吟吟的看著他們三個在那裡打鬧,給小巧兒的碗裡特意放了很多的肉片子,鐵心源的飯碗裡卻只有七八顆水煮青菜。

吃過了飯,三個孩子就主動幫著店裡洗碗,等到飯點時間過去之後,湯餅店裡才難得的安靜了下來,只有三五位錯過飯點的食客在慢慢地用餐,鐵心源泡了一壺茶水,和小巧兒一起坐在迴廊下小聲的說話。

一輛馬車從湯餅店前面緩緩駛過,車伕凌空抖了一個鞭花,讓鐵心源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只見一個面貌清的老人掀開了車簾子衝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笑了,探出一隻手捏合了一下,就放下馬車簾子被馬車給帶走了。

這個老傢伙鐵心源是認識的,端午節就是這個老傢伙跑到自家的店裡吃的豬肉,還說好吃的,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還有一個胖胖的孫女好像叫做糖糖來著。

「什麼意思,我是說那個老傢伙捏一下拳頭是什麼意思?」

鐵心源皺皺眉頭道:「還能是什麼意思,不外乎是說我們逃不出他的五指山這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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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二章 王素的痛苦沒有止境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自以為智慧高深,自以為自己比別人聰慧就能把別人操控於股掌之上,站在高處如同神祇一般俯瞰天下人。

  這種人實際上是世界上最可惡的一群人,也是歷史上每一次農民起義哪怕付出血海一般的代價也要推翻的一群人。

  只可惜他們只會搗毀掉一批神像,卻在不知不覺中又會製造出一批神像出來……

  只要是神祇就會有超越凡人的力量,他們坐在高天上俯視人間,憑自己的喜好和見解隨意的懲罰世人……

  直到現在鐵心源也不知道那個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人。不過有一點他非常的肯定,這個老頭並非王家人。

  夏竦說過,王家的故舊親朋極多,這些年雖然已經不再走動了,但是按照大宋士人的脾性,完全斷絕根本就不可能。

  直到晚上,沒有王家人過來,看樣子老狗那裡還是靠得住的……

  他不知道的是老狗如今就跪在王素的面前,一五一十的將鐵心源找他的事情掀了一個底掉。

  無論老狗的職業操守如何的好,在王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也是屁用不頂的,在保命和出賣之間,他很容易做出選擇。

  王素緊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了,漠然的看了老狗一眼道:「無故窺視我王家實在是罪大惡極,來人,打斷腿丟出去。」

  老狗慘嚎一聲想要哀求,兩排牙齒卻抖動的說不出話來,任憑兩個彪悍的僕役給拖了出去,不大功夫,外面傳來兩聲悶響,然後就安靜了下來。

  王素這才起身,背著手去看三個受傷的子侄輩。

  王懷禮面色蠟黃,即便是躺在柔軟的床上,汗珠子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往下流,見王素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更是連呻吟聲都消失了。

  守在王懷禮身邊的女眷紛紛離去,只剩下專門給他看病的大夫。

  「五郎的傷勢如何?」

  大夫拱手道:「受傷最重的是左臂,斷成了三截,上臂位置脫臼,左鎖骨斷裂,右肋骨斷了三根,所幸未曾傷及內腑乃是不幸中的萬幸。

  頭部三處破損,左耳的耳廓缺失大半……」

  王素靜靜地聽完,點點頭道:「他這是咎由自取,登高樓喝醉酒再失足跌落,能活著回來確實不易,好生將養吧,病好之前不得離開府門一步。」

  王懷禮勉強張著嘴道:「勞三叔掛念了。」

  王素長嘆一聲道:「你資質平庸,本就該安享眼前富貴,平安喜樂一生也是福分,不宜勞心費力的去鑽營。

  所謂災禍本無門,尤人自招取,這次大難不過是一個警兆而已,今後若能閉門讀書不理外事,未嘗不能出仕任職。」

  王懷禮哽嚥著道:「侄兒記下了。」

  「好生養病吧。」

  王素說完之後就離開了王懷禮所在的院子,走到院門口只覺得陣陣眩暈之感潮水般襲來,勉力捉住門框這才沒有摔倒。

  好半晌才安定了下來,他沒有想到王懷禮會受這麼重的傷,恐怕這次就算是治好了,也會落下殘疾,此生再無入仕的指望。

  「手足相殘,何苦如此酷烈?」

  王素低聲自語了一句,就強撐著去看王鈺。

  王鈺是他的女兒,自幼就嬌生慣養,人人都說王檀才是喪門星,哪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才是真正的喪門星,女醫聖張小娘子曾經說過她五臟俱寒,不宜婚嫁,是自己經不住老妻和女兒的哀求才勉強允許她出嫁,誰知道一連嫁人三次都不能守住一個丈夫,如果不是老妻臨終前哀求,她如何能夠再次居住在王家。

  隔著老遠他就聽見了王鈺的慘叫,老淚忍不住撲簌簌的流淌下來,強自難過了許久才擦乾眼淚走進了女兒的房間。

  女人的雙手被捆在錦被外面,連個粗壯的婆子緊緊地按著她的手,不讓她把手探進被子裡去撓奇癢之處。

  只是看了女兒脖子上那一大片黑色的瘀斑,王素就握緊了拳頭,恨不能現在就衝出去找鐵心源算賬。

  坐在一邊喝茶的女醫張小娘子見王素進來了,放下手裡的茶杯道:「令愛的傷情很是麻煩,她不僅僅是被生漆咬了,最難受的是這些生漆裡面有魚膠很難清除,我用刀子清除了許久還是有殘留之物,胸乳之上殘留最多,因此,令愛還要忍受生漆的噬咬之苦至少半月,舊皮褪去,新皮長出才算治好了一半。」

  面對皇帝親自賜名的女醫生,王素不敢託大,連忙施禮道:「如此,還請張小娘子盡心施救,老夫定會懷感五內。」

  張小娘子笑道:「令愛胸腹五陰聚結,平常針石很難奏效,如今雖說身受生漆噬咬之苦,身如火炭,卻最能激發她體內的陽氣,如今她接受陽火炙烤,如果能夠熬過這段時日,等生漆自然褪去,五陰聚結之症也自然會不藥而癒。」

  王素怵然一驚,看了一眼痛不欲生的女兒連忙道:「您是說此次大難反而是我女兒的轉機?」

  張小娘子笑道:「一飲一啄莫非天定,老身可開不出生漆這樣酷烈的藥方。」

  王素頓時來了精神,三兩步走到王鈺的床前,抱著女兒的腦袋在她耳邊輕聲道:「鈺兒啊,再忍忍,只要你把這一關熬過去,就有子女之福,我兒當勉力過了此關,日後定會後福無限。」

  王鈺痛苦地綳直了身子,嘶吼道:「爹爹,檀檀來了,檀檀來了,定是她給女兒帶來了災禍,爹爹,孩兒好癢啊。」

  王素沉聲道:「住嘴,檀檀的事情不可公諸於眾。」

  王鈺大哭道:「爹爹,定是檀檀,定是檀檀!」

  王素起身朝張小娘子施禮道:「勞您費心了,可有稍解小女奇癢的藥物,哪怕是讓她昏睡一陣也好。」

  張小娘子指指門外正在煎煮的藥物道:「麻沸湯已經在煎煮了,三份煮成一份之後與她餵下,一炷香之後當可沉睡四個時辰,只是此湯乃是大毒,不可輕用,因此,三劑之後不能再用,否則傷肝!」

  王素趕緊記下醫囑,再次感謝了張小娘子,不理會王鈺的哀求,硬著心腸離開了王鈺的院子。

  王懷恩把自己倒鎖在院子裡,不許任何人見他,身上的刺癢,洗了一遍澡之後就已經輕鬆了很多,只是鬧事裸奔這件事給了他最嚴重的一次傷害,只要一想到自己赤身裸體在鬧市狂奔的模樣幾乎被全東京的人所熟知,他就羞憤欲死。

  把腦袋無數次的撞在門板上,卻捨不得一頭碰死。瓦市子裡的說書人這次又有好的故事來吸引客人了,只要一說王家六公子……定會人潮湧湧的。

  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白日發癔症,明明身邊什麼都沒有,自己卻好像看到了無數的惡鬼在不停地糾纏自己。

  「到底怎麼回事啊?」王懷恩再一次重重的把腦袋磕在桌子上。

  院子門被僕役給撞破了,王懷恩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般怒吼道:「滾出去!」

  卻不想一記重重的耳光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剛剛一擡頭就看見三叔那張暴怒的面孔。

  王素背著手在屋子裡走了兩圈之後冷冷的瞅著王懷恩道:「現在四下無人,你可以告訴我你打算怎麼戕害你姐姐檀檀的?」

  王懷恩像是見了鬼一般的差點跳起來,這件事自己自問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三叔因何會知道?

  「為了你母親留給你姐姐的那點錢財?」

  「不是……」這兩個字一出口,王懷恩就知道不好,噗通一聲跪在王素面前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了。

  王素的臉色難看極了,自己不過是詐一下他,沒想到果然如同閣淵先生說的那樣,除非這三人傷害了檀檀,否則不可能遭受檀檀兒子如此酷烈的打擊。

  王懷禮,王鈺和檀檀不過是堂兄妹,王懷恩卻是檀檀的親弟弟,他能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如今,那兩個人傷情很重,唯有從王懷恩這裡找到真相了。

  王素強忍著怒火道:「說吧。」

  王懷恩嘴巴張了好幾次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王素悶哼一聲道:「找死!」

  王懷恩猛地往前一撲抱住王素的雙腿道:「三叔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這事不能說……」

  王素的心頭頓時陰冷一片,戟指王懷恩道:「說出來,否則我真的會請出家法打死你,二哥也不會說我半個不字。」

  王懷恩把心一橫連忙道:「這事三哥和玉玉,瑤瑤都是知道的,我也是聽了三哥和玉玉一起商量怎麼對付檀檀,才知道那個本該死掉的劉婆惜還活著。」

  「什麼?」王素頓時有五雷轟頂之感,嗓子眼一甜一口血就噴了出來,仰天怒吼道:「祖宗啊,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混帳東西啊!」

  一聲吼完,仰天就倒,王懷恩連忙撐住,大聲的呼喚外面的僕役快點進來。

  是夜,王家燈火一夜未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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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三章 愛畫畫的小公主

  老狗的腿斷了,被人丟在西市上。

  這個老傢伙非常有職業操守的告訴鐵心源事發了,希望他趕緊收拾細軟跑路為上。

  鐵心源卻毫不在乎,他認為王家應該已經知道王家二公子桃色新聞中那個女主角出現了,應該沒有什麼精力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王家那四個闖禍的二世祖,現在沒有被王家的家主弄死算是他們命大了。

  畢竟整個王家第二代中,只有一個在海州擔任通判的王懷述能夠真正的算是一個人才。

  王家不能失去這個人,更不能讓這個人的名聲有污點。

  私德不修,這是御史臺言官用來彈劾官員最常用的藉口,也是最有效的藉口。

  當一個人當官當得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那麼他的私生活就成了箭雨最嚮往的靶子。

  大宋的官員,長著一張大嘴巴,什麼樣的糊塗話都會從那張嘴裡噴出來,不過,在大宋不以言罪人,是被太祖皇帝刻在石碑上的戒條,所以現在沒有人使用這個利器。

  詩酒風流更是大宋士大夫們的愛好,整個東京城歌舞日夜不休大部分都是在為士大夫們演奏的。

  想當年,宰相寇準帶著無數人通宵達旦的飲酒作樂,被東京士人認為是一樁美事,流傳多年都有裊裊的餘音。

  至於寶馬換佳人,寶劍換美人,驢子換美人,書畫換美人,孌童換美人統統都被士大夫們認為是無上風雅的事情。

  不過有一個雷區還是不能碰的,那就是不能亂了倫常,父親的女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碰的,誰碰了,誰就會被所有的士大夫們所鄙視。

  歐陽修這種諄諄君子都被人傳說與自己的侄媳婦有染,渾身長了八十張嘴都說不清楚,最後不得不把自己遠竄去了滁州,唸叨著《醉翁亭記》整天醉醺醺的當自己的糊塗州官。

  如果王懷述被人揪住這個小辮子,革去官職都算是輕的。

  煩惱這種東西向來都可以轉移的,現在這個大麻煩還給了王家,鐵心源覺得母親那裡就沒有什麼煩惱了。

  那個女人的事情雖然已經快要被掀出來了,說到底還是在王家這個圈子裡轉悠,如果王家做事得當一些,還有轉圜的餘地,不過殺人滅口這種事情恐怕就不合適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被有心人知道王家在滅口,王家的大災難也就到來了。

  如同老狗說的那樣帶著細軟和狐狸逃跑,王家人才會發瘋,安穩的留在東京,反而會安慰一下驚恐的王家人。

  去湯餅店接母親的時候,就發現母親的神情輕鬆了很多,而店舖裡卻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菜蔬,多的幾乎都要放不下了。

  被母親牽著手回家的時候就聽母親小聲道:「那個張青帶著全家去江南了,把他家的菜蔬全部低價轉賣給咱家了。」

  心知肚明的鐵心源笑道:「這樣的話,母親就沒有煩惱了!」

  王柔花拍拍兒子的腦殼笑道:「那是自然,你二舅少年荒唐,後來改過了,無論如何容不得別人攀扯。」

  聽著母親有些自私的話語,鐵心源笑了,帶著狐狸先一步跑回家,恢復了好心情的母親做人還是那麼直爽。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天色陰沉沉的,狂風將樹上僅剩的幾片葉子也吹走了,同時也帶走了東京城最後的一絲暖意。

  風太大了,鐵心源出門之後又折返回來,他不覺得今天郭先生會給大家上課,蒙學裡的廳堂早就該休整了,這麼大的風颳了一夜估計廳堂上的瓦片剩不下幾片,再說了,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就你聰明,你看看,張家的小胖子剛剛跑著去上學了。」王柔花聽了兒子的辯解之後,伸長了脖子朝外看,看見張胖子上學去了。

  鐵心源翻了一個白眼道:「他馬上就會跑回來的。就算是郭先生今天會上課,您捨得讓我冒著腦袋被打破的危險去上課?」

  「也不知道你們那個郭先生每年收的那麼多的束脩去了那裡,連廳堂都不知道休整,枉我今年還給你交了炭火錢。」

  王柔花絮絮叨叨的說著,卻從箱子裡翻出去年的棉襖給鐵心源套上,見兒子穿著明顯短了一截子的棉襖撓頭道:「怎麼又長個子了。」

  這純屬沒話找話說,鐵心源也不想理會,他這會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狐狸攆跑,躺回自己的床上去,在這個沒有暖氣的時代裡,被窩無疑是人世間最舒服的所在。

  穿著短了一截子的棉襖被母親逼迫著去掃落葉,刮了一夜的大風,樹葉子快把院子堆滿了。

  鐵心源很快就掃了一遍,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純粹是白掃了,風不知道從哪裡又帶來了很多的樹葉……

  颳風天掃地純屬吃飽了撐的,這不過是母親想要治治自己懶病的方式而已。

  既然掃一遍和掃十遍沒有差別,鐵心源就把掃帚丟在牆邊,準備回屋子睡覺,母親剛剛駕著馬車離開,沒了監督,這樣的傻事幹一遍就足夠了。

  張小胖在鐵家的門口大聲的喊鐵心源,告訴他今天不用上課了,先生的腦袋被掉下來的瓦片給砸爛了,他覺得蒙學裡的同窗至少有三天用不著進學了。

  敷衍走了張小胖,鐵心源終於如願以償的躺進了自己的被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準備把昨夜沒有睡足的覺再補回來。

  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聽著窗戶呼嘯的寒風,鐵心源很快就進入了天人之境。

  「嘟,嘟……」

  一陣刺耳的哨子聲傳來,鐵心源煩躁的把腦袋埋進了被子裡,現在,他最害怕聽見這種鐵皮哨子聲,它們發出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

  都怪該死的小巧兒,別的好東西製造不出來,偏偏把一個破鐵片哨子給好端端的製造出來了,當初為了補償人家公主的熏香球情誼,鐵心源特意把哨子給了她,還非常腦殘的告訴她,只要她吹響哨子,自己就會從家裡出來……

  「嘟,嘟……」

  鐵心源煩躁的掀開被子,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站到院子裡朝城牆上吼道:「大風天你不回去睡覺,瞎吹什麼哨子?」

  一張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小臉從垛口探了出來,頭上的黃色束髮絲縧被風吹得到處亂舞。

  「你先把風帽戴上,迎著冷風說話會打嗝的。」

  小姑娘笑嘻嘻的把鑲嵌著絨毛的風帽戴好,朝鐵心源揮揮手道:「父皇今天誇我畫畫的好,還特意賞賜了我一方歙州李墨,你想不想要?」

  鐵心源兩隻腳輪換在站在地上道:「那是你父皇賞賜給你的珍貴東西不要輕易的給別人,沒事我要回去睡覺了。」

  「可是,是你告訴我畫畫的時候只要把自己想的東西畫出來就好,用不著管它像是不像。

  結果我昨日裡畫的父皇畫像就受到了父皇的誇獎,這還是我第一次受父皇誇獎哩,你看看我畫的像不像?」

  鐵心源睜大了眼睛努力地看著小姑娘努力舉著不讓風吹走的那張紙,只見上面黑漆漆的一大團,勉強能夠看出上面畫著一位帶著通天冠的奇形怪狀的人,好在旁邊註明父皇兩個字,讓鐵心源明白自己確實沒有看錯,那個奇形怪狀的人正是大宋皇帝趙禎。

  「畫的不錯,你還應該把你母后,和你一起畫上去,這樣的話就成全家福了,寓意更加的美好,你父皇說不定會賞賜你更多的東西。」

  小姑娘看看自己手裡的畫搖搖頭道:「不成的,我父皇的畫像邊上不能有旁人的,父皇是天子,不能和別人在一起,這是規矩,即便是畫大畫,我父皇也要占半幅畫才好。」

  「那就不要畫好了,你快點回去吧,再等一會我的腳就要凍掉了。」

  小姑娘看著鐵心源戀戀不捨的道:「好吧,那你快些回去吧。」

  早就等這句話等得脖子都長了的鐵心源嗖的一聲就鑽進了屋子,只留下小姑娘拿著自己的畫作委屈的站在城牆上,等了好一會不見鐵心源出來,就泱泱的下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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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四章 到底誰才是正確的

  月黑風高的時候才是殺人夜,楊懷玉在這個大風的白日裡將自己四個兄弟以切磋武藝為名狠狠地揍了一頓。

  鐵心源終究沒能睡好覺,水珠兒從笸籮胡同的家裡喊鐵心源過去,說楊懷玉和家裡徹底的鬧翻了。

  「我最近脾氣不好,不要和我說那些我不愛聽的事情。」

  鐵心源剛剛進門,坐在火塘邊上喝酒的楊懷玉就發出了警告。

  「沒心思勸告你,我只是覺得你現在越來越像是一條漢子了,來,給我一杯黃酒,多加一片薑。」

  要喝酒自然是沒問題,也不管鐵心源的年歲問題,楊懷玉給鐵心源倒了一大碗花彫。

  鐵心源喝了一大口之後,把湊在一邊想要喝黃酒的水珠兒攆走笑著問楊懷玉:「大風天喝花彫,傷心男女事?」

  楊懷玉瞅了鐵心源一眼道:「小屁孩知道什麼是男女事?」

  「最看不起你們這些不讀書的人,《詩經》開篇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生講課的時候恨不能以身代之化作那個站在河邊的君子,咬牙切齒的模樣讓人印象深刻。

  另外告訴你,我最近在研究白樂天弟弟寫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是我先生的珍藏,被我偷出來了。」

  楊懷玉手裡的酒碗就驚訝的掉下來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道:「你說什麼?」

  鐵心源放下酒碗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懂的那點男女之事我都懂,你不懂的男女之事我也懂,飲食男女人之大慾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楊懷玉撿起掉地上的酒碗,有些難堪的道:「蘇眉去我家了。」

  「這麼大的膽子?」鐵心源有點驚訝,雖說大宋對女子的約束不是很嚴,但是像蘇眉這樣明目張膽的去未婚夫家還是很出格的。

  「我娘沒告訴我,找了我家弟弟妹妹陪蘇眉在花園鑒賞枯菊。」

  這回輪到鐵心源手裡的酒碗掉地上了,吃驚的問道:「你確定你是娘親生的?不是被抱回來的?」

  楊懷玉苦笑道:「如果我不是我母親親生的,我就沒有這麼煩惱了,從子,親子兩者一如平地一在天,這沒有什麼好埋怨的,可是老子是母親貨真價實的兒子啊,她怎麼那麼偏心?

  你都皮成這樣子了,為什麼你娘對你那麼好?」

  鐵心源大笑道:「我娘就我一個兒子,不論好壞她都認了,沒機會偏心的。」

  楊懷玉大大的喝了一碗酒鬱悶的道:「我今天把他們都揍了一遍,母親勃然大怒,看樣子恨不得殺了我。」

  「那是你揍得不夠狠,如果你把弟弟妹妹全都弄殘廢了,你母親一定會重新對你好的,保證不會多說你一句……」

  楊懷玉擡頭看看房頂,端起酒碗和鐵心源碰了一碗酒喝下去道:「好像是這個道理。」

  鐵心源把酒喝乾之後笑道:「我們沒必要真的這樣做,雖然這樣做的人不少,卻不適合我們啊,如果真的做了,雖然你的目的達到了,卻沒了做人的根基,得不償失的。」

  楊懷玉皺眉道:「當然不能那樣做,不過必須讓弟妹們知道我有幹掉他們的能力。

  知道不,老二的鼻梁骨被我打折了,那傢伙哭的像個娘們,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丟死個人。」

  「瞎扯!讓我給你鼻子一拳,你也會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提著半件鏈子甲的小巧兒走了過來,奪走鐵心源手上的酒碗一口喝乾把半成品鏈子甲丟給楊懷玉又道:「試試,我覺得肩部有些緊。」

  楊懷玉嘿嘿笑一下就提起鏈子甲套在身上,小福兒拎著一柄木槌,重重的敲在楊懷玉的胸口上。

  楊懷玉的身子稍微晃動一下道:「再加把勁,感受不到多大的力道。」

  小福兒吐氣開聲,把鎚子掄圓了借助腰力狠狠地砸在楊懷玉的胸口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楊懷玉往後退了一步,活動一下雙臂對小巧兒道:「很不錯,能消掉七成左右的力。」

  小巧兒來到楊懷玉的身邊,用指頭比量一下鎧甲的鬆緊,點點頭道:「確實如源哥兒所說,鋼絲比鐵絲要好的多,這些鐵環沒有被砸扁,不錯,就按照這樣子定型了,我去記錄一下,以後就按照這個流程來製造鏈子甲,貼身穿的鏈子甲也要早點做了,我最近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鐵心源走過來瞅瞅楊懷玉身上的鏈子甲,拿指頭戳戳回頭對小巧兒道:「按照我給你的尺寸再製造一副鎧甲,製造好了之後,我要拿去鍍金,鑲寶石送人,這活計你可幹不了。」

  小巧兒皺眉道:「你打算幹什麼?黑黑的鎧甲看起來已經不錯了,鍍上金子的鎧甲雖然好看,可上不了戰場。」

  楊懷玉在邊上點頭道:「確實如此,我爹早就告訴過我,在戰場上越是普通越好,最好穿制式鎧甲,否則死的比別人快的多,不管是契丹人,還是西夏人都有射鵰手這樣的人存在,穿上鍍金鑲寶石的鎧甲和找死沒有多大區別。」

  鐵心源搖頭道:「不一樣的,有些人的對手是敵人,有些人的對手卻是自己人,鍍金鑲寶石的鎧甲當然不適合上戰場,敵人只要掰掉一塊寶石就是勝利了。

  但是穿著這樣的鎧甲去見自己人卻會收到奇效,你們想想啊,當一個太陽神一般燦爛輝煌的人站在你們面前你們是什麼反應?」

  「幹掉他!」楊懷玉不懷好意的回答道。

  「你可以試試,假如你不想你們楊家的九族十八代被連根拔起最好不要有這個念頭。」

  楊懷玉瞪大了眼睛道:「你朋友是誰?你哪來的寶石和赤金?」

  鐵心源苦笑道:「沒法子總是欠人情,上回是熏香球,後來又是買房子的錢,再後來差點又是歙州李墨,不弄好鎧甲,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見人家了。」

  楊懷玉取過著鐵心源從懷裡拿出來的袋子,倒在桌子上,立刻就被花花綠綠的寶石和兩錠黃澄澄的赤金給弄花了眼睛。

  他楊家雖然也是巨富之家,但是這一袋子東西,他還是拿不出來的。

  「你這朋友不簡單啊。」

  鐵心源的腦海中閃現出那張蒼白的小臉,然後迅速搖搖頭回到現實,把寶石和黃金重新裝進袋子苦笑道:「這是她所有的錢了。」

  小巧兒笑道:「不錯,不錯,我們又多了一個以身家性命相託的朋友,這件鎧甲倒是造得。

  現在工藝已經成熟,需要的不過是時間而已。算不得大事,交給我好了。」

  說完話就從鐵心源手裡拿走了寶石袋子,又喝了一碗酒之後就提著楊懷玉換下來的鎧甲回後面的工坊去了。

  「看樣子你的朋友是誰不能問啊。」

  「為何?」

  「好些寶石都是逾制的東西。」

  「那就不要問。」

  「可我聞見袋子上有一股子甜香味……氣味高雅,特意,這應該是女子的物事,你今年只有七歲……我今年二十三歲了……我都沒有的東西……為什麼……你會有?難道說我這二十幾年的歲數活到狗身上去了?」

  「只要你願意,趁著今夜風大,你可去找蘇眉,她身上的味道也應該很好聞……」

  「我其實真的很想去,很想掐著她的脖子質問一下,我為她付出這麼多,為何不見她有半點的感動?」

  看見楊懷玉咬牙切齒猙獰的樣子,鐵心源從柴堆裡抽出一根木柴,跳起來狠狠地敲在閉著眼睛的楊懷玉腦門上。

  「咚」的一聲過後,楊懷玉睜開眼睛,拿手扒拉一下稍微發紅的頭皮道:「我就是想想,想過之後也有點看不起自己。」

  「想女人了就去青樓,白花花的銀子擡出去,美得冒泡的女人還不是隨你挑揀?

  想點別的吧,想想你在今年的武科選拔上是如何大展雄威的,不靠天,不靠地,不拼爹娘祖宗,就憑你楊懷玉掌中一桿馬槊,腰間一柄長刀敗盡天下英雄,當你仰天長嘯,用馬槊指著天下英雄喝問「還有誰?」的時候,到了那時候你就會問我蘇眉是誰了。」

  楊懷玉怔怔的看了鐵心源一陣子,兩隻眼睛在迅速的充血中,然後起身來到天井處抽出兵器架子上的馬槊,開始舞動起來,看得出來這傢伙今天受刺激了,一招一式都變得兇狠無比……

  鐵心源避開了發瘋的楊懷玉,踢飛了抱著自己的腿要求去吃肉餅的水珠兒,搖著頭走出了笸籮胡同。

  不知為什麼大宋的年輕人非常容易被蠱惑,根本就經受不住後世的那些蠱惑性的語言……

  鐵心源確定的知道,如果岳武穆活在這個時代,舉著鐵槍大吼「還我河山」的豪言之時,楊懷玉這樣的傢伙就算是被亂箭射成刺蝟也會爬著向敵人發起衝鋒的。

  而自己很可能會躲在後面計算今天又賺了多少死人錢……

  沒來由的就恨起自己來了……

  風颳的越發的大了,不遠處還有人家失火了,風助火勢,烈焰騰空而起發出刺耳的呼呼聲……

  熙熙攘攘的救火大軍風一樣的從身邊颳過,這一切似乎都成了他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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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五章 狐狸帶來的麻煩

  什麼心裡話都只能和狐狸說已經夠可憐的了。

  那隻該死的狐狸不知為什麼一天跑的都不見蹤影。

  半夜的時候忽然下起了冬雨,這基本上不算是雨,應該算是天上往下掉冰渣子,寒氣襲人的厲害。

  狐狸還是沒有回來,鐵心源已經有點擔心了,來到院子裡的時候才發現地上濕漉漉的,柴火棚子上卻是半融化的寒冰……

  鐵心源蹲在院門底下的那個洞邊上等候狐狸,他不明白向來怕冷又懶惰的狐狸怎麼肯在這樣的日子裡亂跑?

  剛才摸了一下這傢伙的窩,裡面冷冰冰的,不過它藏在窩後面的食物也不見了。

  鐵心源撓著頭納悶,難道說這傢伙離家出走了?

  「狐狸還是沒有回來嗎?」

  王柔花舉著一盞油燈站在門口問道。

  鐵心源搖搖頭道:「沒有!」

  風把油燈上的火苗吹得胡搖亂晃,王柔花趕緊把燈罩子罩上,不過這麼一來院子裡的光線就變得朦朦朧朧的。

  一條濕漉漉的大尾巴先鑽了進來,緊接著就是狐狸的身子,這傢伙不知道在拖著什麼東西,很費勁的往院子裡倒退。

  好像什麼東西卡在洞的那一邊了,鐵心源連忙打開院門,才發現門外有一個破舊的竹籃子。

  竹籃子裡面有幾個毛茸茸的東西在蠕動。

  鐵心源大喜,回頭對母親道:「娘啊,狐狸下崽子了。」

  王柔花沒好氣的道:「咱家的狐狸是公的,它能下什麼崽子?盡胡說。」

  狐狸見鐵心源幫它提籃子了,這才鬆開嘴,甩著大尾巴急切的看著籃子,甚至用爪子去抓鐵心源的衣服。

  鐵心源快速的提著籃子進了屋子,狐狸在後面跟著一步不離,這要不是狐狸的崽子才是怪事請。

  「這好像是狗吧?」

  鐵心源不確定的問母親。

  王柔花輕輕地扒拉一下籃子裡的小崽子肯定的道:「這本來就是狗。」

  鐵心源瞅瞅正在叼著小狗的頂瓜皮一隻一隻的往自己的窩裡送的狐狸又問道:「狐狸能生出狗崽子來?」

  王柔花瞅瞅竹籃子上被燒焦的地方道:「今天麥家胡同走水了,聽說整個胡同都被一把火給燒了。

  天寒地凍的人都沒地方去,這些狗說不定就是人家丟棄的小狗,既然狐狸能拖回來,就說明大狗也不見了蹤影,這些小狗的眼睛都沒有睜開,養不活的。」

  「餵牛乳就能活啊。」鐵心源見母親已經給小狗定了命運連忙說道。

  「如果是春夏時節,牛乳還好找,如今已經入冬了,你上哪裡去找牛乳?即便是皇家,也不會在冬日裡供應牛乳。」

  「奶羊總會有把?」

  「傻兒子啊,冬日裡沒有草料餵羊,奶羊只吃乾草是沒辦法產奶的,即便是產奶,一冬天下來那隻羊也就瘦死了,哪家農戶捨得?」

  「那就找奶媽……咚」

  鐵心源齜牙咧嘴的揉著腦袋,剛才母親那一拳頭砸的很重。

  「少從那裡糟蹋人!」

  「我們給錢啊……哎呀,怎麼又打我。」

  「哼哼哼,要是讓人家知道你拿人奶去餵狗,信不信明天你就會被開封府拿去治罪?」

  鐵心源瞅著那幾隻不斷往狐狸肚皮底下鑽找奶吃的小狗對母親道:「那就只好找有奶的母狗了,你看它們在一隻公狐狸肚皮上找奶吃多可憐啊。」

  「你可以先煮點小米,用米油來餵養,至於找有奶的母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找到了,那隻母狗也不一定會願意餵養這些小狗,它自己的孩子還養不過來呢。

  不過,這是你和狐狸哥倆的事情,與為娘無關,反正你最近閒著沒事,找點事情做也未嘗不可。」

  王柔花說完之後就很不負責任的離開了鐵心源的屋子,打著哈欠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有這個古靈精怪的兒子,這點事還用不著她操心。

  冰冷的寒夜裡鐵心源很想硬著心腸去睡覺,只是受不了狐狸一直瞅著自己的可憐眼神,不得不咬著牙重新撥旺了爐火,找來鍋子開始煮小米粥,一想到還要熬出米油,他就想死。

  鐵心源寧願狐狸弄來一隻母狗當老婆,也不希望這傢伙弄來六隻小狗來禍害自己。

  睜著惺忪的睡眼,好不容易熬好了小米粥,把上面的一層米油小心的刮出來,倒進狐狸的食盆裡的時候,他才開始痛苦地抓自己的頭髮,那些小狗根本就沒辦法自己進食……

  找來一根乾淨的毛筆,鐵心源悲憤的抱著一隻小狗,一毛筆一毛筆的給小狗餵食……他準備明天,天一亮就把這些小狗送到笸籮胡同去,交給小妞兒她們去照料,再這麼下去,自己恐怕不能永年……

  天亮的時候,王柔花伸著懶腰從裡間走出來,先是瞅瞅縮在狐狸肚皮底下呼呼大睡的小狗,再看看睡得不省人事的兒子,哈哈笑兩聲,洗漱過後就離開了家。

  「嘟,嘟,嘟……」

  小公主今天吹哨子吹得很是賣力,小臉都被掙的通紅,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鐵心源才裹著一床小被子走了出來無奈的看著公主。

  「哈,懶蟲啊,現在都還沒起床,我都上完教授的課了。」

  「我家先生的腦袋被瓦片砸爛了,估計好些天都不能上學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給你父皇準備的千秋節禮物已經開始製作了,我保證,你父皇一定會喜歡的。」

  小姑娘高興地拍著手道:「好啊,好啊,金色的鎧甲父皇一定會非常喜歡,母妃也不會怪我亂花錢了。

  你知道不?母妃今天要查看我的嫁妝匣子被我胡混過去了。」

  鐵心源黑著臉道:「我以為你自己能做主的。」

  小公主笑道:「母妃要是再問起,我就說丟了,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你招出來的。」

  「那樣的話服侍你的宮女和嬤嬤可就倒霉了。」

  「不會的,我會保護小珠子她們的,喂,狐狸,你好啊?」

  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拽被子,鐵心源低頭一看,只見狐狸又在拽自己了,不用說,狐狸窩裡的那群狗大爺們又餓了。

  「喂,臭狐狸,你幹嘛不理睬我。」小公主趴在垛口上努力地把身子往外探,鐵心源很擔心她會掉下來,好在,有一個小宮女在後面死死地抱著她,這才讓鐵心源放心一點。

  「咱們的狐狸大爺昨晚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了六隻狗崽子,我煮米湯刮米油餵了它們一晚上……我快要睏死了……」

  「小狗?」小公主的眼睛頓時瞪的老大,伸著胖胖的小手急迫的道:「你家真好玩啊,我家就沒有這種好事,快啊,趕緊抱出來給我看看。」

  鐵心源的眼睛忽然一亮,擡頭問小公主:「你家有牛乳沒有,小狗太小了,吃不了別的。」

  小公主得意的張大了嘴巴,甚至能看到她的顫動的小舌頭:「有啊,有啊,有很多,父皇的那份都賞賜給我了,我有好多,喝不完的。」

  鐵心源腹誹了一句奢侈,然後就跑進屋子裡,把六隻小狗統統都放進一個籃子,見狐狸也跳進去了,只好吃力的拖著它們從屋子裡出來。

  一條絲帶早就垂下來了,鐵心源把絲帶繫好,狐狸和小狗就被公主和宮女們給拖上去了。

  鐵心源就聽上面轟的一聲似乎炸了鍋,不用說,城牆上面的那些公主,宮女們都歡喜的失去理智了。

  「能給我一隻嗎?」小公主帶著無限渴求的目光根本就容不得鐵心源拒絕。

  「你確定皇宮裡允許你養狗?」

  小公主眼中的歡喜之色慢慢地褪去了,揉捏著手帕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皇宮裡可以養狸貓,卻不許養狗,這是後宮中的厲禁!

  鐵心源笑道:「沒關係啊,我家可以養狗啊,你喜歡哪一隻儘管挑出來,放在我家裡,你只要每天過來餵牠們幾遍就好啊,只要你喜歡,你每天都能見到它們。」

  小公主立刻破涕為笑,不好意思的擦著眼角道:「我這就讓小珠兒去拿牛乳過來,那裡面可是加了蜂糖的。」

  早飯都沒吃的鐵心源忍不住舔舔嘴唇,小公主立刻防備的警告鐵心源道:「不能給你喝,牛乳是小狗的食物。」

  「我不喝!」鐵心源沒好氣的道:「你最好找些乾淨毛筆蘸著牛乳餵小狗,拿指頭餵小狗實在是太癢了。」

  「知道了。」小公主見目標達成,絲毫不理睬城牆下面的鐵心源,忙著照看小狗去了。

  鐵心源打了一個哈欠,重新把被子裹好進屋子裡睡覺去了,雖然冬雨已經不下了,可是寒氣如同刀子一般凌厲,小公主裹得就像是一個圓球,自己可沒有那些裝備,還是回到有爐子的屋子裡去睡覺比較好。

  往爐子裡丟了幾塊石炭,聽著煙囪裡傳來呼呼的響聲,鐵心源滿意的重新躺了下去,小巧兒的手藝不錯,冬日裡有了這樣的鐵爐子,立刻就溫暖如春了,皇宮裡的地龍也不過如此吧?

  不對,皇宮裡的地龍已經好久都不燒了,聽說皇帝為了省錢,半夜裡連一碗羊肉湯都捨不得喝如何會允許宮裡燒那種耗費驚人的地龍?

  這東西是不是也該給小公主一個?免得她晚上睡覺的時候中了炭氣,那可是要命的東西啊,聽說不論是皇宮還是普通百姓家冬日裡為了取暖,可沒少被炭氣弄死幾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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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六章 開封冬日

  從此之後,鐵心源只要每日裡出門之前把裝有狐狸和小狗的籃子放在城牆底下,白天就會有人專門把小狗餵的飽飽的,順便連狐狸一起都餵了。

  晚上回來的時候只需要把籃子拎進來就成,至於小狗,早就被狐狸一隻隻的叼回家裡了。

  有時候鐵心源甚至能在城頭看見一些大人,據小公主說,宮裡有很多的人都喜歡去照顧狐狸,奇怪的是喜歡照顧小狗的人卻不是很多。

  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狀況鐵心源自然是知道的。

  狐狸是皇帝口中的瑞獸,是一個可以和皇帝一起用一個桌子吃飯的存在,這種權利除了皇后有之外,其餘的嬪妃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宮裡面只有皇帝一個完整的男人,因此,這個男人的愛好,自然就會成為所有宮裡女人的愛好……

  這些話不能對小公主說,她母親遲早會給她講述這個道理的。

  天知道東京今年的冬天為什麼會這麼冷!

  晴朗朗的藍天下飄著冰渣子,鐵心源穿著棉褲,棉衣,頭上戴著母親粗製濫造的護耳朵棉帽子,兩隻手塞在袖筒裡打著哆嗦往學堂裡走。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吃點帶熱量的食物,很可能就會被凍死。

  一輛板車骨碌碌的從身邊駛過,板車上裝著五六具凍得硬邦邦的屍體,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還有女人的,詭異的是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笑臉,非常陰森。

  這一幕在冬日裡的東京很常見,聽來店裡吃飯的仵作說,路上的「路倒」被人發現的時候,如果人臉上是痛苦之色,捂上棉被放在溫暖的地方還能救活。如果這人已經變成笑臉了,那就不用救了,早就凍死了。

  這讓鐵心源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以前讀書的時候讀過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她被凍死的時候恐怕就是這樣一張笑臉吧,也因為如此,才會被人們臆想出那樣的一篇文章來。

  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吃不了的苦。

  小花頭上戴著一頂和鐵心源腦袋上一模一樣的棉帽子,小臉被凍得通紅,兩隻紅腫的就像胡蘿蔔一樣的手笨拙的往熱湯裡面下餛飩。

  天氣寒冷,誰都想吃一碗熱騰騰的菜肉餛飩再去上路,因此,她家的餛飩攤子生意非常好。

  鐵心源把自己手上的露指手套摘下來套在小花的紅腫的跟饅頭一樣的手上,自己接過漏勺幫著煮餛飩。

  「源哥兒又來幫你的小娘子了?小花真是有福氣,將來嫁給源哥兒就不用受這樣的苦了。」

  市井裡的婦人們最喜歡嚼這樣的舌根,鐵心源自然是不在乎的,每次都能笑嘻嘻的回應,小花年紀還小,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羞臊的捂上臉才對。

  「源哥兒要是真喜歡小花,就該讓你娘把三色禮送到小花家裡去,明年就能把小花帶回家了。」

  「胡說八道,小花去了鐵娘子家自然是享福的,現如今小花家就靠賣餛飩謀生,小花走了,你讓癆病鬼黃老實一家子去喝西北風啊。」

  鐵心源把煮好的餛飩丟到桌子上道:「吃飯吧,少說點別人不愛聽的閒話,您每天過來吃碗餛飩就算是幫了小花大忙了。」

  「就你是個小大人,嬸子不和你糾纏,俺家的春秧早就盼著和你一起玩耍呢,怎麼就不見你過來……」

  鐵心源一邊幹活一邊和街坊們說著閒話,不多時,太陽出來了,鐵心源擦把手,朝旁邊烤火的小花道:「我走了,天太冷,你買完餛飩之後早點回家去。」

  小花已經習慣鐵心源這樣對待她了,連忙點點頭,她知道鐵心源要是再不走,去蒙學就會遲到。

  牛三怕家的燒餅羊雜碎味道一如以往的好,想起那天和師娘說過的話,趕緊又拿了一個,自己的不給錢是天經地義,多出來的這個不給錢卻是不好的,宋人最是講究規矩和信義,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信用絕對不能輕易地毀掉。

  尤其是被十個銅子毀掉。

  說來古怪,在大宋人們更加相信信諾,而不是相信合同,拿著合同去官府主張自己的權益的人會被所有人嗤笑,即便是他主張要回來了他的東西,也會被其餘的人所鄙棄。

  而且不論你是不是有理。

  有兩個窮光蛋準備一起創業,但是兩個人的資本都不足夠撐起將要開始的事業。

  於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出現了,這兩個人會主動分出主次,會把兩個人的財力合起來先讓一個人富裕。

  等那個先富裕起來的人站穩了腳跟之後,他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開始不遺餘力的扶持那個窮兄弟,直到那個窮兄弟也富裕起來之後才算作罷,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諾言。

  剛開始的鐵心源認為這中間一定會充滿了欺詐,出賣,背信棄義這種事情,結果他最後發現在東京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背信棄義的事情,不論哪個結盟的人是好是壞,好像沒一個丟下自己窮兄弟的,著實一個都沒有。

  母親剛開始要豬肉的時候,只是跟屠戶打了一個招呼,那個屠戶就每日裡把新鮮的豬肉送到店裡來,不論颳風下雨從不間斷。

  滿東京的人都知道屠戶幫不是好人,但是絕對不包括他們的生意,每日裡送來的豬肉母親是從來都不重複稱一下的,屠戶說是多少錢就多少錢,按照說定的價格交易,也從無賒欠,屠戶送來的肉也從來不會缺斤短兩或者以次充好。

  活在一個相對而言比較誠信的世界裡其實是很好無趣的一件事,這樣一來就讓聰明人沒了什麼施展才華的餘地。

  鐵心源瞅著那些大酒樓把自己店舖裡面成套的珍貴銀器問都不問的就放在要租借銀器的人家裡,連個手續都沒有,心裡總是湧起一種想要把全東京城的銀器騙走之後化成銀錠子的打算。

  說起來丟人,鐵心源還專門就這事問過先生,為何那些酒樓飯鋪的人會如此信任別人。

  先生也莫名其妙的回答道:「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這一句話就把鐵心源皮袍下面小黑心給生生的壓榨出來了……從此之後他就打算要做一個誠信的人,哪怕是裝也要裝到底。

  對小花的幫助就是其中的一項,最初的時候不過是一時心軟,後來發現只要你把一個事情做了開頭,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結尾,就會被人鄙棄,至少會被郭先生這種人中君子鄙棄。

  來到蒙學的時候時間已經晚了,師娘不讓鐵心源去哪個冷的像冰窖一樣的學堂,將他拖到先生的小書房裡面,兩個人就著溫暖的炭火吃羊肉和餅子喝先生從老家帶來的不知名的藥茶。

  郭先生的孩子已經大了,如今都留在距離開封不遠處的陳留看守家園,老夫妻留在東京城給家裡繼續掙銀錢。

  聽師娘滔滔不絕的說起陳留舊事,鐵心源陪著她一起高興,他現在對如今這些淳樸的日常活動非常的有興趣參加。

  先生頭上有傷,所以不宜講課,更多的只是督促大家讀書,在這個滴水成冰的日子裡讀書寫大字,實在是一種折磨。按照先生說的,寒窗苦讀,鐵硯磨穿本身就是在培養一個士子吃苦耐勞的精神,也是一種修煉,更是一種對自身精神的一種完善。

  可能是偏心,張胖子凍得鼻涕流成河結結巴巴的在學堂裡讀書有說不出的猥瑣。

  鐵心源拿著一卷書坐在火塘邊上讀一會就和師娘說會閒話,在先生眼中卻充滿了儒雅之意。

  好不容易等到散學了,鐵心源匯聚了同窗一起慢慢的往外走,張胖子一面大力的跺著已經麻木的腳一面用一塊髒乎乎的手帕擦鼻涕,在大宋,即便是張胖子這種出身富豪之家的人,手腳被凍傷也是常事。

  母親不願意做爐子的生意,也不喜歡做手套,帽子的生意,她認為家裡有湯餅鋪子就足夠謀生了,用不著往商賈這個圈子裡陷得太深了。

  她總是認為自己的兒子應該是一個出將入相的人物,想要萬貫家財將來有的是機會,現在就用商賈的手段弄來金銀,將來使用起來都覺得心裡不舒服。

  危樓繼續在加高,即便是在這樣寒冷的日子裡也沒有停止施工,鐵心源站在自家的店舖前面很是擔心對面那些正在雕刻的工匠們會從上面掉下來。

  洛水先生現在長駐在鐵心源家的湯餅鋪子裡西面的那間雜物間被他派人收拾出來,放進去一個大銅爐,裡面暖和的根本就不用穿厚衣服,鐵心源一來就會鑽進那間屋子裡取暖讀書。

  「又在讀那些沒用的書。」

  正在製圖的洛水瞅了一眼鐵心源手裡的《論語》放下手裡的線筆嘆了口氣道。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這是御訓,你不該這麼說。」鐵心源放下書本抓了一把生栗子放在銅爐上烘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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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七章 膽小的君子

  洛水先生已經是第四次暗示母親到了該把店面出售的時候了,前三次的時候母親回答的很是堅決,但是這一次母親沒有反對。

  濮王已經正式接手了危樓,現在誰都知道這座危樓是濮王家要修建的,因此,即便是跋扈的屠戶幫,也變得悄無聲息了。

  在大宋,藩王算不得什麼,他們手裡的權勢甚至比不上一個知府,但是,濮王家絕對是一個例外。

  濮王其實只是一個明間的叫法,他實際上應該是汝南郡王,汝南隷屬豫州,豫州又為九州之首,而汝南正在豫州中心,自古以來就有天中之說,也因此能看的出來汝南王趙允讓這個先帝的侄子是如何的受先帝喜愛。

  趙允讓一再表示自己乃是藩王,何德何能能夠據守天中之地,一度想把封地前往濮陽,只是幾次三番上書不成,這才平息了這個心思,但是不知為何東京城的百姓好像忘記了他的汝陽郡王的稱號,只要說起濮王,誰都知道說的就是趙允讓。

  鐵心源也覺得讓趙允讓去濮陽很不合適,汝南乃是天中之地,濮陽卻古稱帝丘,據傳五帝之一的顓頊曾以此為都,故有帝都之譽。

  大宋的《山川志》上說的很清楚。

  有這樣一位野心勃勃的堂兄,皇帝趙禎卻好像視而不見,藩王掌軍歷來都是大忌,趙允讓卻執寧江軍十餘年之久,即便是如今判宗正寺,每年寧江軍還是要送上豐厚的生辰綱,這在東京城裡並非什麼秘密。

  有十四個兒子的趙允讓惹不得,這是東京城裡所有人的一個共識。

  「大河開封之後,江寧軍就要進京給汝南郡王送生辰綱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家店舖要是還不搬遷或者出售,就會有危險了。」

  這就是洛水先生的原話……

  危險比洛水先生說的時間來的更早,更快的也更加的無恥……

  就在昨夜,七哥湯餅店著火了……

  鐵心源和母親半夜匆匆的來到湯餅店的時候,大火已經燒透了半邊天,火巡鋪的人努力地救火,卻沒有任何的作用,大火燃燒的越發猛烈了。

  王柔花冷靜地勸阻了那三個快要發瘋的婆子上去救火,再三保證新鋪子馬上就會開起來之後,她們才停止了無用的救火行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七哥湯餅店裡的工作對她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好在沒有傷到人。」

  王柔花看著表情平靜地兒子笑道。

  「可是很傷人心!這是我們家的根基!「

  王柔花笑道:「你才是咱們家的根基,一個破店舖而已算得了什麼,為娘能開起來一間,就有本事開起來十間,一百間。

  這些天娘總是擔心他們會對你下毒手,現在看起來,人家算是仁慈的,只是燒了店舖,沒有傷人,已經是萬幸了。」

  鐵心源只是朝母親笑笑,現在表現出一副憤怒的樣子給誰看都毫無用處,不如過的快活一點。

  七哥湯餅鋪子很大,最早的時候只有一間門面,後來把兩邊的鄰居都買下來之後就變成了一間擁有三大開間的店舖,由於都是木結構房屋,所以很是耐燒,直到天亮之後,火勢才慢慢地變小。

  儘管火巡鋪的人是等大火完全燒起來才過來的,等火勢根本就無法控制的時候才開始努力救火的。

  王柔花還是包了一大包銅錢送給他們作為感謝,這一次火巡鋪的人很是通情達理,一點都沒有挑揀謝禮的輕重,推著還有半箱水的水車回去了。

  官府來人沒有問大火是怎麼燒起來的,而是指著王柔花的鼻子臭罵了一通,咆哮著要求王柔花必須要在心裡記住「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這句話,還說如果再有懈怠,一定會嚴懲不貸的。

  火滅了之後,三個婆子走進火場,想要挑揀一些還能使用的家什,挑揀了很久,除了那個被火燒的只剩下一大半的七哥湯餅店招牌之外,再也沒有多少能夠用的東西了。

  鐵心源看見母親的手有些顫抖,不過臉上的表情還好,堅持著處理完火場的事情之後,就在顧大嫂的陪同下回家去了,把剩下的事情交給兒子去處理。

  鐵心源處理火場的事情非常粗暴,找來一群閒漢,把沒有燒盡的木料堆積在一起,重新點燃燒燬,告訴周邊的鄉鄰,如果誰家想要火場裡跌落的瓦片,儘管去撿就好。

  因此,到了中午時分,七哥湯餅店只剩下幾堵殘破的牆壁了……

  謝過鄉鄰之後,鐵心源就習慣性地來到不遠處的豬場。

  冬日裡是豬肉銷售的旺季,因此豬欄裡的豬更多了。

  老梁蹲在低矮的窩棚裡,坐在火盆前面,一碗一碗的往肚子裡灌酒,十餘天不見,老梁變得憔悴了許多,一寸多長的鬍鬚根根樹立著如同刺蝟一般。

  見鐵心源走進來了,隨意的擺擺手道:「喜歡看豬就去看,開春之後你就見不著這麼些豬了。」

  鐵心源沒有去豬欄那裡,鑽進了老梁的窩棚裡笑嘻嘻的看著老梁喝酒,甚至提起火盆上已經熱好的酒漿給老梁滿上。

  「你家店裡是不是不需要豬肉了?沒關係,明說就好,這怨不得你娘,誰讓咱們這裡來了一個惹不起的人物呢,算不得毀約啊。」

  老梁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神情多少有些頽廢。

  「我家就是做豬肉生意的,怎麼可能會不要豬肉?就算是這裡不能開店了,我娘也一定會找別的地方開,到時候你們還是一樣要給我家的鋪子送豬肉的。」

  老梁點點頭道:「是啊,你娘做的是吃食生意,雖說西水門的苦哈哈們多些,生意好做,可是西水門馬上就要沒有苦哈哈們了,你娘跟著那群人去別處那是必然的事情。」

  「您不走?」

  「走不了,滿東京城都找不到比西水門這裡更好的地方了,娘的,一個皇親國戚跑來和一群殺豬佬爭地盤,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我娘買的那塊地也要守不住了……」

  「那是你娘給你準備的宅基地,那裡最少能修建一座兩進的宅子,東京城裡想找出這麼平整的一塊好地可不容易,中人就是老漢。可惜了啊。」

  「人家的危樓一旦建成,您這片豬欄必定要被拆掉的,妨礙了危樓的觀瞻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喝的有些醉醺醺的老梁咬牙切齒的道:「真想一把火燒了危樓啊……」

  沒人能燒掉危樓,也沒人敢燒掉危樓,老梁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鐵心源卻知道燒掉危樓並不算是難事,讓他為難的是如何能夠避免汝陽王反擊帶來的傷害。

  趙允讓這種人的報復是不會理睬什麼罪魁禍首的,一般情況下都是在地圖上隨便畫個圈子,然後就對圈子裡的面人進行無差別的報復。

  鐵家很難跳出他劃定的那個報復圈子。

  危樓的邊上就是河道,救火什麼的非常方便,如今雖然已經結冰了,但是薄薄的一層寒冰還起不到拖延的作用,除非等河面上的冰厚到可以跑馬車的時候才好放火。

  豬欄裡的豬安靜的擁擠在一起睡覺,即便是鐵心源來了也毫不理睬,睡得似乎格外的安詳。

  老梁短時間內是不打算把豬場遷走,這對鐵心源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消息,只要這些豬還在這裡,自己總有報復那些人的一天。

  論起放火,大宋這些只知道把火油潑在別人家的房子上然後點燃的手段實在是太落後了。

  從豬場回來之後,鐵心源遇到了洛水先生,他背著手看著火場對鐵心源道:「燒的甚是乾淨!」

  鐵心源點點頭道:「火油潑到上面,要是燒不乾淨,那些人如何向自己的主子交代。」

  洛水先生的臉紅了一下,然後道:「燒了也好,這家店算不得好,你母親應該有能力再建一座新的,如果需要我幫忙,儘管言語。

  不過啊,運河解凍之後我就要去洛陽了,告訴你儘快重新選址,我來幫你家出圖樣。」

  鐵心源仔細的看了洛水先生一眼道:「小子覺得您應該在河面徹底的被凍硬之前就離開東京。」

  洛水先生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啊,枉我洛水自認為是聰明人,還不如一個孩子明白事理,危樓,危樓,他就是一個危險之地,我明洛水可不要真的落水才好。」

  說罷從自己的馬車上拎下來一個沉重的包裹遞給鐵心源道:「這是我收到的危樓工錢,歸你母子了。」

  鐵心源吃力的抱著包裹道:「這是何意?」

  洛水蹲下來認真的看著鐵心源道:「告訴你母親,就當你家的店舖是被我給燒了,這是我給你家的補償,拿著這些錢找別的地方重新修建一個店舖,或者買一個店舖,千萬莫要去找官府控訴此事,千萬,千萬!」

  鐵心源的胸口有些暖暖的,洛水先生大概是自己來到大宋這個世界之後,見到的第一位堪稱君子的人。

  不過這位君子膽子有點小,鐵心源眼瞅著他坐著馬車沒有回城裡,而是直接沿著西水門的小路出城去了,如果他沒有去尼姑庵的話,應該就是已經啟程去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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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七章 敲定腳跟

  眼睜睜的看著自家的店舖被大火燒掉這種感覺實在是很糟糕,即便是手裡捧著很多銀子,鐵心源還是有一種要殺人的衝動……

  假如,假如……

  店舖真的是洛水燒掉的,他這時候應該會坐在一輛著火的馬車上痛苦地嘶嚎才行。

  也因為如此,抱著銀子走在街上的鐵心源心中一點都不高興,這不是銀子的事情,他覺得是這樣,但是又說不出來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

  很多犯罪的起源就是出於無聊……

  閒著沒事的時候看見別人家的錢袋沒有裝好……閒著沒事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孩子抱著一塊黃金……閒著沒事的時候發現別人家的牛在吃自家的麥子……閒著沒事的時候發現鄰居家的漂亮閨女正在洗澡……閒著沒事的時候發現別人把自家的店舖給燒了……

  危樓正在大肆的慶祝自己的上樑儀式,這是危樓上最重要的一根樑柱,只要這根大梁架上去,整座危樓的架構就算是完成了。

  汝陽王有很多的兒子,但是他自己說自己只有十四個兒子,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想當濮王的汝陽王認為自己有希望成器的兒子只有十四個,其餘的不過是酒囊飯袋而已。

  今天主持危樓上樑儀式的就是他的第六個兒子趙宗誼。

  趙宗誼並不大,十一二歲的樣子,頭上戴著紫金冠,穿著寬大的袍服,舉杯敬天地的模樣中規中矩,即便是站在寒冷的工地上吹風,也沒有表露出為難之意,多少有些英氣。

  如果讓母親看到這一幕會更加傷心的,人家的兒子在起高樓,自家的兒子卻抱著一大包來路不明的銀子落水狗一樣的看著別人喜氣洋洋的生活,這就是一種傷痛。

  鐵心源沒有在這裡多加停留,母親回家去了,一定很傷心,估計到現在都沒有吃飯,自己應該趕快回去安慰一下她。

  走進家門的時候鐵心源愣住了。

  院子裡非常的乾淨,六隻吃的飽飽的小狗正在狐狸的帶領下歪歪扭扭的撒歡,廚房裡面傳來濃郁的香味,不用猜,這就是紅燒肉的味道,自從母親聽鐵心源描述之後學會了這道菜之後,每多做一次味道就香濃一分。

  走進屋子發現母親正在把飯菜往桌子上端,飯菜極為豐盛,一小桶白花花的米飯正冒著熱氣,看樣子飯菜剛出鍋不久。

  「娘,您沒事吧?」鐵心源抱著門框狐疑的瞅著母親。

  王柔花回頭看了兒子一眼,指指木盆裡的熱水道:「先洗洗,然後吃飯,下午我們還要去找新鋪面,見見幾位中人。」

  鐵心源把懷裡的銀子放在桌子上道:「這是洛水先生給的,他說請您不要傷心,就當店舖是他燒掉的,這是賠款。」

  王柔花冷哼一聲道:「如果是真是他燒的,老娘會打斷他的狗腿!」

  鐵心源有點為難的道:「錢,咱們還要不要?」

  王柔花摸摸兒子的圓腦袋笑道:「要啊,為什麼不要?咱家的店舖就算不是他燒的,他也是幫兇。」

  鐵心源見母親一如既往的正常,也就放心了,洗了手之後就坐在小桌子前面準備吃飯。

  第一塊肉自然是吹涼了給狐狸的,狐狸用嘴接過去之後在嘴裡轉兩個圈子就吐在地上,那些小狗立刻就圍攏過來舔食,然後狐狸就繼續張著嘴等鐵心源把肉塊吹涼了餵牠。

  眼看狐狸又要把肉吐掉,王柔花一巴掌拍在狐狸的腦門上,狐狸咕咚一聲就把肉吞下去了。

  「小狗現在還不能吃肉,吃一點意思一下就成。」

  狐狸像狗一樣嗚嗚的叫喚兩聲,就帶著那群小狗去了院子,它清楚,只要自己把肉吃了,後面就沒有肉給自己吃了,這是這個家庭的規矩。

  鐵心源刨了兩口米飯吞下去之後對母親道:「今天是危樓上大梁的日子,濮王家的六王子來了。」

  王柔花不屑的道:「我大宋可沒有王子這一說,即便他父親是王爺,他也不一定能當上王,如果不是趙允讓當年識大體,在陛下出生之後用佛門大禮將陛下迎接回來,就他這樣招搖的樣子,早死十八回了。」

  吃過豐盛的午餐,鐵心源回屋睡了一會,迷迷糊糊地聽到母親好像在和別人吵嘴,就一骨碌爬了起來,撒上鞋子出了門。

  母親站在門口,滿臉通紅,胸口起伏的厲害,看樣子被氣得不輕,再看看對面,才看到一個穿著陰陽鞋子的中人笑眯眯的站在皇城範圍之外,一副吃定了母親的樣子。

  「鐵娘子,你家的店舖被燒掉了,那塊地也就不值錢了,有人八十貫錢買你家的地,這是一門好生意啊,緣何要拒絕呢,再等些時日,你家的那塊地如果被官府徵用,那可就一文錢都不會有了。

  鐵心源笑道:「那塊地我母親已經賣給夜香郎了,按照咱們大宋的律法,凡是夜香用地,按照半價供給,聽說夜香郎們打算把那裡弄成一片糞池,等儲藏的夠多了,才會運出城賣給那些農戶……」

  中人冷笑道:「我就看看有那個不要命的夜香郎敢要你家的土地堆置夜香,既然你們母子不識擡舉,我也就不廢話了,你們等著買地的錢全部打水漂吧。」

  說完之後就怒氣衝衝的走了。

  「八十貫錢,咱們家是賠的,當初為娘買那塊地的時候就花了兩百一十貫錢,就這,還不算地面上的鋪子。」

  「洛水賠了六十五貫錢,這些錢蓋房子足夠,卻不夠添置家什的,這一場大火,咱們家算是損失慘重了。」

  「兒啊,娘很想和這些混帳東西拼了,可就是不敢啊。」

  鐵心源把母親扶到屋子裡笑道:「當然不敢!在兒子眼裡,您的命價值萬貫,孩兒的命也價值萬貫,雖說先生教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話,可是咱們兩個都是金貴的寶玉,就這樣和爛瓦罐碰碎了,實在是不划算啊。

  不如咱們不拒絕,也不答應,等等再看,誰知道後面會不會有什麼別的變故。」

  王柔花雙手托著下巴道:「也是,八十貫錢賣掉之後,以後咱們娘倆在西水門一帶就沒法子生活了。

  濮王這次要欺負很多人,要是咱們家膽怯了把地賣掉,那裡別的不想賣地的鄉鄰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左右不過八十貫錢,不要也罷。」

  母子二人說的正歡,忽聽得外面「嘟嘟嘟」的哨子聲傳了過來。

  王柔花瞅了兒子一眼道:「公主來了。」

  鐵心源指指院子裡正在把小狗往籃子裡叼的狐狸道:「人家是來看小狗的,不是來看我的。」

  王柔花眉毛挑一下怒道:「我兒子長得唇紅齒白俊秀可愛有什麼不能看的?」

  鐵心源黑著臉道:「唇紅齒白也就罷了,俊秀可愛和我沾邊嗎?以後說話的時候不要昧著良心說。」

  王柔花大笑一聲,給頭上包好青色布帕子,裹上一件丹青色的大氅子就去跨院的牲口棚牽馬,套上馬車徑直去了中人坊,鐵家的湯餅店必須儘快開起來,否則那三個婆子家裡就要斷頓了。

  「鐵心源,鐵心源,南山有隻羊,你吃腸,我吃肉……

  鐵心源,鐵心源,南山有隻羊,你吃腸,我吃肉……」

  「好了,好了,腸子和肉都歸你。」

  小公主懷裡抱著一隻小狗笑的咯咯的站在皇城牆上朝剛剛出門的鐵心源吐舌頭。

  「不錯啊,已經開始學《論語》了,了不起啊。」

  「我家帝姬頂頂聰慧了,先生已經誇過好幾次了。」

  「學論語就很了不起嗎?前幾日那個來找我的流鼻涕的胖子知道不?那傢伙已經開始學習《詩經》了。至於我,《楚辭》已經學完了,先生如今正在教授對仗之學,過些天我就能作詩了。」

  小公主聽鐵心源吹得厲害,趕緊把身子湊到城牆邊上問道:「晏相國五歲就能作詩,你如今也能作詩嗎?聽先生說,作詩很難的。」

  鐵心源正要說話,王漸那張可惡的臉出現在城頭,俯身瞅著一身綠襖的鐵心源道:「好大的口氣,咱家就聽聽你這個小蛤蟆能做出什麼樣的詩歌出來。

  哼哼哼,要是詩歌做得好,咱家就主動替你向陛下求情,免了你冒瀆帝姬的大罪,如果詩歌做不好,哼哼哼,一頓板子你是逃不掉的。」

  鐵心源苦惱的揉揉面孔擡頭道:「您這就是不講理了。」

  王漸哈哈大笑道:「道理都是我家的,皇家什麼時候跟人講過理?趕緊作詩,咱家也好幫你找一個脫罪的藉口,不說別的,光是騙走公主的私蓄就是大罪一條。」

  小公主的嘴巴張的老大,抓著王漸的衣角道:「不是騙走的,是我拿給他的,要他幫我給父皇籌備千秋節禮物的。」

  王漸安慰公主道:「帝姬啊,這小子可惡透頂,如果不殺殺他的威風,以後還會更加無理的。」

  鐵心源把兩手聚攏在嘴邊大聲的朝城牆上吼道:「作出一首好詩就能免掉以條罪名嗎?我要是多做幾首怎麼算?」

  王漸腆著大肚皮笑道:「我大宋向來是以文治國,你要是真能作出幾首好詩出來,官家免掉你幾項不值錢的罪名也算是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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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八章 新鮮出爐的神童

  自從來到大宋之後,鐵心源還從來沒有借今諷古過,大宋雖然算得上是人才濟濟,多才之士多如過江之鯽,

  說到儒家典籍,一千個鐵心源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即便是跟著一個二把刀的先生學了這麼久的時間,如果敢輕易地跑去和人家論經,不被人家鄙視至死才是怪事情。

  不過詩詞這東西就有取巧之處了,站在大宋慶歷一年之後的無數位巨人肩膀上,即便是面對將要轟動整個東亞世界的詩神蘇東坡鐵心源也絲毫不會覺得畏懼。

  莫說這傢伙現在還只是一個幼童,即便是巔峰時期的蘇軾,鐵心源也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和他大戰一場。

  「怎麼,小蛤蟆,蹦躂不起來了吧?」王漸懷抱狐狸,溫柔的幫狐狸捋著毛髮,得意的大叫道。

  小公主想幫著鐵心源說話,可是面對在皇宮中幾乎能夠一手遮天的王漸大總管,她的膽量還是有些不足,母妃曾經告訴過她宮中不能得罪的人,王漸的排名很是靠前。

  「竟然敢看不起蛤蟆,我就以蛤蟆為題作一首詩給你瞧瞧。」

  王漸見鐵心源挺胸擡頭的準備作詩了,玩耍之心大起,一手抱著狐狸,一手聚攏在耳邊側著身子大笑道:「那好啊,咱家就洗耳恭聽了。」

  鐵心源覺得自己現在已經被後世太祖附體了,捶著胸口大聲唸道:「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

  小公主見鐵心源真的作出詩來了,雖然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還是帶著一群宮女大聲的為他叫好,在她看來鐵心源能夠念出這兩句已經非常的了不得了。

  王漸也是一個讀過書的人,自然能分辨出詩歌的好壞,這兩句雖然不錯,但是想要打動他還是有些不夠,於是撇著嘴道:「還不錯,不過這還不夠拿到官家面前顯擺的,如果後兩句不能出彩,咱家會親自監督掌事太監打你板子。」

  鐵心源蔑視了王漸一眼,繼續道:「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聽了鐵心源唸出來的後面兩句詩,王漸的手一哆嗦,狐狸就掉了下來,幸好狐狸把身子一翻穩穩的站在地上,想找王漸算賬的時候卻發現這傢伙二話不說扭頭就跑,邊跑邊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皇城邊上出妖孽了……」

  趙禎合上手裡的卷宗,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兩年之間三場大敗幾乎讓他從心底裡懷疑大宋軍隊的戰力。

  定川寨一戰戰敗,對大宋來說並未傷筋動骨,只是葛懷敏戰死,讓他的心中痛不可當。

  此人是乃是太宗麾下名將葛霸之子,從小就通曉兵事而且英武不凡,趙禎對他寄予厚望,希望通過他來實現自己確實控制軍隊的目的。

  儘管范仲淹說此人毫無知兵之能,呂夷簡也說此人長了一張趙括的嘴並不適合擔當重任,趙禎還是固執的挑選此人擔任右軍主帥,沒想到,一戰之下原形畢露。

  好在此人雖然無能,卻無愧於君恩,明知不敵依舊奮勇戰死在亂軍之中,算是為趙禎保存了最後的一點顏面……

  趙禎緩步來到大慶殿的門口,看著外面寒冬蕭瑟的模樣將手插進袖子裡自言自語的道:「還真是周天寒徹啊!」

  「官家,不得了了,咱們皇城出妖孽了……」

  聽到王漸大呼小叫的聲音,趙禎奇怪的瞅著狂奔過來的王漸,不知道什麼樣的妖孽能讓這個狗奴才如此的失態。

  「官家,奴婢剛才發現了一個妖孽!」王漸氣喘如牛,不過好歹把話說清楚了。

  趙禎皺皺眉頭道:「哦?什麼樣的妖孽?」

  王漸趕緊把自己剛才的見聞講給皇帝聽,趙禎撓撓後腦勺道:「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好大的口氣啊,呵呵,就這兩句詩,皇城根人氏倒也倒也當得!」

  王漸連連點頭道:「官家有所不知,奴婢本來笑話那個黃口孺子穿著一身綠襖,就笑話他是蛤蟆,誰知道他轉眼間就作出這樣的詩句來了,奴婢確實是吃了一驚。

  我大宋出神童並算不得什麼,不過這個黃口孺子卻是奴婢親眼所見,事情就發生在奴婢的眼皮子底下,那就太難得了。」

  趙禎笑道:「王家三槐堂兩代沒有出過人才了,當年王旦一人占了兩代子孫的才智,如今第三代出一個妖孽些的不足為奇。」

  王漸連連搖頭道:「官家,這個小子卻不能算進王家三槐堂裡面,鐵王氏為夫守節,開封府已經給他家掛上了貞潔匾額,鐵王氏至今沒有把自己的兒子改姓為王,居留東京七年整從未踏進王家一步。」

  趙禎笑道:「怎麼,鐵王氏給你吃了一頓湯餅就讓你向著他們娘倆開始說話了?

  王漸,朕記得你收謝儀沒這麼廉價吧?」

  王漸嘿嘿笑道:「奴婢這是狐假虎威,要不是有陛下做靠山,那些官員誰會認得奴婢?

  所以啊,奴婢會收他們的謝儀,感激的卻是官家,至於幫他們說話來混淆官家視聽的事情,奴婢可是從未做過啊。」

  趙禎笑道:「也罷,知道你沒做過,這世間啊,最難讓人抵擋的其實就是真情往來。

  那鐵王氏年年都給朕敬獻吃食,雖然都是尋常之物,卻也盡到了一個做鄰居的情誼,你幫著鄰居說幾句好話也是該的。

  既然朕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聽到了這兩句振奮人心的詩句,焉能不賞?既然你喜歡和鄰居打交道,就著你給鐵家送去絹帛兩匹,就當是朕買下這首詩了。

  告誡鐵家子,詩詞不過是小道,千萬莫要像柳永那般浪費了自己的才智,將滿腹的才華都送去了青樓!」

  王漸歡笑著點頭,走出一陣子又轉回來了,重新給趙禎見過禮道:「那個小子騙走了福康帝姬的身家銀子,說是要給官家準備千秋節賀禮……奴婢本來想要處置一下那個小混蛋的,現在奴婢改主意了,想要先看過禮物之後再做決定,官家意下如何?」

  趙禎奇道:「竟有此事?福康兒從不出宮……是了,站在皇城上就能看到鐵家,既然隔著一座高牆禮儀上不至有虧。

  鐵狐狸從不送不值錢的東西,一張神臂弩圖冊就讓朕受用不盡,朕也很好奇這鐵家到底還有什麼寶貝能夠送上來,此時就此作罷,靜觀其變就好,呵呵,只要鐵家和王家無干,妖孽也罷,神童也好,大宋偌大的江山有的是地方讓他折騰。」

  王漸躬身施禮笑眯眯的去準備禮物去了。

  「源哥兒,你真的會作詩?」福康兩隻手趴在城牆上瞪大了眼睛第一百次的問鐵心源。

  鐵心源跨坐在一張板凳上撿白芝麻裡面的黑芝麻頭都不擡的道:「不是已經作出來了嗎?」

  「為什麼我不會作詩?」

  「你如果像我這麼聰明,你也能作。」

  小公主捶一下自己的腦袋懊惱的道:「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鐵心源揮揮手道:「還好了,不過啊,一個女孩子要那麼聰慧幹什麼,那樣的女子不但不長命,下場一般都不好,只有呆呆的女子才能活的開心如意啊。」

  「這是為何?」

  「人生識字煩惱始,學會了文字,有了學問就會什麼事情都要問個清楚明白,事情弄明白了就會煩惱,就像你現在一樣,你快變聰明了,很可怕!」

  小公主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把要問的話硬生生的的憋回肚子,大眼睛裡滿是驚恐,母妃也說過傻人有傻福,看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變得太聰慧了……

  王柔花回來的時候發現馬路對面聚集了無數的鄉鄰,全都在伸長了脖子朝自己家看,還以為兒子出了事情,丟下馬車不管三兩步走進了自家才發現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長得白饅頭一樣的王漸大馬金刀的坐在院子裡,正在閉著眼睛享受兒子給他烹茶。

  王漸瞅見鐵王氏走了進來,也不起身笑呵呵的道:「鐵王氏,這一回你可要好好的給咱家做一頓肉臊子湯餅吃,如果不是咱家在官家面前進言,你兒子神童的名字可傳揚不到外面去。」

  王柔花斂身一禮笑道:「劣子做了什麼事情,竟然能入得陛下眼中?這可是天大的福份,沒說的,小婦人這就洗手做羹,怎麼也要伺候好您這位大貴人。」

  說完話,王柔花吩咐鐵心源好好的為王漸烹茶,自己趕緊走向廚房就要開始忙碌,就聽王漸在後面幽幽的又道:「陛下說,鐵家子今後當一心向學,勿要把滿腹的才華浪費到無用的詩詞歌賦上面去。」

  王柔花倏然轉身驚喜的看著王漸道:「陛下說鐵家子?」

  王漸大笑著挑出大拇指誇讚一下王柔花的聰慧,然後就端起小小的茶盅眯縫著眼睛品茶。

  這小王八蛋烹出來的茶葉雖然入口苦澀,回味卻是極好的,隱隱有一絲甜意,怎麼弄出來的?

  王漸說的很大聲,隔著一條街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圍觀的鄉鄰透過洞開的大門聽到此事,頓時就嘩然一片。

  能被陛下稱讚為神童,這得多大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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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六十九章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鐵心源痛苦地趴在床上,狐狸踩在他身上,用心的拿爪子幫他按摩屁股。

  出了風頭,不但沒誇獎反而挨了一頓臭揍這是鐵心源根本就沒有想到的事情。

  前面還笑吟吟的感謝了王漸,還做了一大鍋香噴噴的臊子湯,煮了很多的麵條喜孜孜的招待了王漸一行,甚至還讓鐵心源把剩下的麵條給銅子家以及旁邊的鄉鄰送去了一些。

  等客人走了,鄉鄰回家吃飯了,喜孜孜的娘親就不見了,鐵青著臉將鐵心源按在凳子上就是一頓竹板子。

  打完了還不給解釋,要他自己想,如果明天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明天接著揍……

  狐狸不是很會按摩,這傢伙就會用爪子踩踏,好幾次都踩在傷口上疼的鐵心源齜牙咧嘴的。

  王柔花拿著藥膏走了進來,攆走了狐狸,就開始給兒子屁股上抹藥,一邊抹藥一邊惡狠狠的道:「想清楚了嗎?」

  鐵心源哀嚎一聲道:「還沒到明天呢。」

  「你不是神童嗎?用不著等到明天。」

  鐵心源咧咧嘴角道:「娘啊,您為什麼這麼害怕兒子出名?」

  王柔花咳嗽一聲正色道:「兒子,你現在還小,娘只要你記住一件事,這輩子都要記住!」

  鐵心源見母親說的認真連忙道:「您說,孩兒會記在心裡的。」

  「那好,你給我記住了,你,鐵心源,是開封縣鐵家莊人氏,你爹爹是鐵匠鐵七,你母親是一個叫做王柔花的農婦,你是鐵匠和農婦的兒子,你能記住嗎?」

  聽母親這麼說,鐵心源哀嚎一聲道:「這頓揍挨得實在是太冤枉,我從來就沒有修改祖宗的想法,哪怕是出名之後也沒有啊。

  我就是一個姓鐵的孩子,當然,如果您要孩兒姓王孩兒也基本上沒有什麼意見,我的命是您和爹給的,跟你們兩個誰的姓氏我都沒有什麼意見。」

  「住口,你爹爹鐵七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是娘嫁給了你爹爹,他不是一個辱沒祖宗丟人臊姓的贅婿,你是他的兒子,那麼你就只能姓鐵,哪有跟著我姓王的道理!」

  鐵心源見母親有些發急,這才認真的道:「您覺得我外公家會來把我搶走?」

  王柔花撇撇嘴道:「王家三槐堂出了一個祖宗王旦,人人都說他一人耗盡了三槐堂三代的靈氣,導致現在的三槐堂除了棒槌之外什麼都不產出,你外公他們為了三槐堂的統繼傷透了腦筋。

  漫天下的在王氏宗親中尋找可造之才,聽說山東老家都沒放過。

  呵呵,結果啊,找到的人除了棒槌之外基本上就沒有能用的。」

  鐵心源皺眉道:「不是有一個二舅舅還不錯嗎?」

  王柔花嘿嘿笑道:「三十九歲的人,依靠全家的力量混了二十年才混到海州通判的位置上,聽說就是這個位置他都做的動搖西晃的不穩當,如果去掉王家的扶持,它最多能當一任縣令,即便是如此也需要好好的勘磨,指望他,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不對,母豬上樹的事情發大水那年為娘親眼見過。所以他不如母豬。」

  鐵心源揉揉發癢的鼻子笑道:「娘,孩兒算是看來了,您對我外祖父家裡的人一點好感都沒有。」

  王柔花搖頭道:「血脈之情依舊在,但是親情就談不到了,一個大廈將傾的大家族為了能夠把家族榮耀延續下去,根本就沒有情誼可言,當年他們認為為娘會壞了王家的氣運,一心要把為娘送去姑子廟……」

  王柔花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說多了,連忙住嘴,低頭看兒子的時候,發現兒子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之意。

  如果是別家的七八歲的孩子,自然不用多想,王柔花卻是知道自己兒子性格的母親。

  這孩子心智早熟的厲害,心思又深,如果被他惦記上了,對王家來說並不是一個好事情。

  鐵心源見母親為難,遂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孩兒以後就打定主意姓鐵了,這輩子都不打算改了。」

  「王家我們不招惹,也不去害他們,無冤無仇的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就好。

  我孩子自然是東京城的第一神童……」

  鐵心源楞了一下道:「您是怎麼看出來的?就因為孩兒會作詩?」

  王柔花嘿嘿笑道:「我兒子半歲上就不尿床了,試問別家的孩子那個能做到?」

  鐵心源:「……」

  聽心情煩躁的母親吐槽是鐵心源作為兒子必須要幹的事情,他固執地認為,如果不是有自己這個什麼負面信息都能接受的泥雕木塑,母親說不定早就瘋掉了。

  說完外祖父家壞話的母親心滿意足的去睡覺了,她覺得自己今天過得很是充實。

  不但找好了準備開店的地方,那三個婆子已經在快活的收拾新店面了,了結了最麻煩的事情,回到家就聽說兒子成皇帝確認的神童,還接受了很多人的恭維,最後還教訓了兒子一頓。

  不論是身體和心理都得到了極大地滿足……

  她去睡覺了,只留下屁股花花綠綠的鐵心源和縮在自己窩裡看鐵心源的狐狸。

  鐵心源從未像現在這般期盼自己可以快速的長大……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如何?有後面兩句點睛之筆,此子神童之名就不是浪得虛名。」

  王素將手上的紙箋放在桌子上笑道:「詩的好壞還在其次,老夫更看重這首詩表現出來的桀驁不馴的氣勢。

  只可惜這孩子沒有別的詩文傳出來,否則老夫就能從他的詩文中摸到這個孩子的心脈。」

  閣淵先生笑道:「沒有這個可能了,陛下已經勸誡這個孩子,莫要將心神放在詩詞歌賦上,而是要放在那些得用的時文以及道理上,再加之這孩子的老師是郭毓圻,一個古板的經學先生,所以能看到這首詩已經是難得了。」

  王素笑笑,從身後的書架上取過一厚疊文稿遞給閣淵先生道:「你再看看這孩子的文章,雖然大部分都是圍繞韓昌黎名篇《原道》做的申訴和延伸,雖是七歲童之文章,卻很有看頭,

  他的文章中每每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見解和新的說辭,文章雖然幼稚,風骨卻已經具備,因此,他能做出這首《詠蛙》老夫毫不奇怪,在詩詞的高度上,老夫以為駱賓王七歲《詠鵝》實在是不能與此詩相提並論。」

  閣淵先生放下鐵心源的文稿嘆口氣道:「既然不是池中物,那麼就不會拘泥於一座池塘……」

  王素嘿嘿笑道:「既然他的身體有我王家的血脈,就由不得他,王家即便是一個爛泥塘,他說不得也要滾上一身泥……」

  閣淵先生不無擔憂的道:「此子似乎對你王家仇怨甚深,你就不怕他毀了王家嗎?」

  王素笑道:「爛泥塘如果是別人家的,自然會恨不得讓它早點乾掉,如果爛泥塘是自己家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想要讓爛泥塘變成清水塘,自然是要除掉淤泥的……」

  東京的清晨乾冷,乾冷的,鐵心源小心翼翼從哪些不講道德的人家門口經過,那裡有大片的冰,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就噼裡啪啦的摔倒了好幾個,男女老幼都有,鐵心源自然不會跑去攙扶的,天知道那些人裡面有沒有準備訛詐潑水住戶的潑皮,壞了人家的好事這不是很道德。

  「源,源,源哥兒……」

  張胖子用陌生的眼神瞅著鐵心源結結巴巴的喊道。

  「凍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張胖子見鐵心源對自己和往常一樣,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得自然了,帶著一群小弟圍住鐵心源左看右看。

  「還以為你成了神童就不再理會我們了。」

  「誰說的?」

  「我爹啊,我爹還說只有天上的星宿下凡,人間才會多一位神童,就像晏相公一樣,百年才出一位呢,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接近的。」

  「我成了神童,你爹揍你了沒有?」

  張胖子小心的摸摸自己的屁股道:「揍了一頓。」

  鐵心源呲著牙齒道:「別看我,不是我害你的,我昨晚也被我娘揍了一頓,還是竹板子。」

  張胖子聽鐵心源這麼說立刻就得到了極大地滿足,咧著嘴嘿嘿傻笑起來,還得意的對同伴說:「神童和我們差不多,一樣會挨揍,我爹只是抽了我幾巴掌,你娘用的是竹板子,哈哈哈哈。」

  鐵心源陰鬱的瞅著圍滿了人的小花家餛飩攤子,指著遠處傳來濃郁香味的肉餅攤子對張胖子道:「神童和別人還是不一樣的,吃起肉餅來一次要吃兩個,一個神童吃,另外一個給星宿吃。」

  張胖子拍著自己圓鼓隆咚的身子道:「那是自然,神童兩個肉餅,其餘的一人一個,我請!」

  小花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鐵心源和張胖子他們去了劉家的肉餅攤子,不由得有些失望,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源哥兒已經不喜歡吃我家的餛飩了……小花悲傷的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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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章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從皇城街走到學堂只有半里遠,就這麼短短的一截路,鐵心源就充分感受到了大宋百姓對讀書人的崇敬之情,尤其是像他這種受過皇帝肯定的讀書人,更是被無數人吹捧。

  張胖子非常的失落,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資格給神童買肉餅,賣肉餅的劉家婆婆一見到鐵心源就張著沒牙的嘴衝了過來,蹲下身子從頭到腳的猥褻了一遍鐵心源,然後就贈送了他一摞子肉餅……

  牛三怕親手把一個比人頭還大的塞了至少兩斤肉的胡餅放進鐵心源的懷裡,然後就拎著張嘴傻笑的鐵心源站在店門口大聲的向所有人宣告,神童就是吃了他家的餅子才變得如此聰慧云云……

  還有賣米糕的彭家,賣香飲子的何家,賣狗肉鎚頭的賀家,賣果子釀的張家……到了最後賣簽菜的紅嘟嘟的老母硬是把一大把子烤鵪鶉塞給了已經抱不下任何東西的鐵心源……

  小巧兒一大早來學堂本來是想問問鐵心源怎麼就成了神童的,遠遠地見鐵心源抱著一大堆吃食過來,隨手從旁邊賣扒犁的人那裡借了一個籃子吩咐水珠兒去把鐵心源手裡的吃食接過來,家裡的弟妹早飯還都沒吃呢。

  和張胖子一樣,小巧兒也沒有機會和鐵心源說話,水珠兒一臉崇拜的接過了吃食,卻見一個青衣婦人把鐵心源給搶走了。

  師娘抱著鐵心源當著所有人的面就沒頭沒臉的親了下來,乖乖,肉蛋之類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說個不停點。

  看得出來,郭先生還在勉力的維持自己身為讀書人的尊嚴,站在院子裡踱著步慈祥的看著自己老婆抱著自己的學生啃毫不在意,不過稍微急促的腳步和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

  不知怎麼的就進了院子,先生咳嗽一聲示意自己老婆把鐵心源從懷裡放下來。

  師娘白了先生一眼,很不情願的將鐵心源放下來,笑著對鐵心源道:「等先生訓完話之後就來後院,師娘煮了羊肉湯。」

  先生先是瞅瞅學堂外面圍過來的人,清清嗓子瞅著鐵心源道:「陛下御訓乃是至理名言,汝今後當一體遵行。

  要知道本經大義才是真正的學問,萬萬不可沉迷於遣詞造句的虛幻學問中,不可使自己變得輕佻,更不可流於市儈。」

  先生要借御訓撐面子,鐵心源自然要大力配合,拱著手微微彎腰一副洗耳恭聽的好學生模樣讓先生極為滿意。

  訓過話之後,得意的掃視了一番周圍同樣因為聽到御訓而變得恭謹的人群,朝張胖子一干弟子沉聲道:「進學堂,開課!」

  張胖子等人悲憤的瞅著被師娘抱走的鐵心源,咬著牙進了滴水成冰的學堂,開始新一天的煎熬。

  先生今天很是興奮,估計會講很久的時間……

  滿面紅光,還打著飽嗝的鐵心源晃晃悠悠的從學堂裡出來,不管是誰被硬灌了兩大碗滿是羊肉的羊肉湯之後,都會成這副樣子的。

  出門不見小巧兒,鐵心源就徑直去了笸籮巷子。

  小巧兒嘴裡咬著一枚釘子,眯著一隻眼睛在掉線,後面的小院子裡有一小塊空地他準備在那裡修建一座暖房。

  鐵心源家的店舖年前就要開張,如果沒有一點綠菜來吸引食客可不成,在東京,一家店舖如果沒有吸引人的噱頭是幹不好的。

  王柔花這一次將湯餅店的把地址選在了單將軍廟的邊上,環境和西水門很像,只不過西水門那裡主要的食客是碼頭上討飯吃的單幫,單將軍廟這裡聚集著數量龐大的駱駝客,以及挑夫。

  王柔花之所以看中這裡最大的原因就是這裡也有一眼乾淨的甜水井,甜水井邊上還有一顆枝椏茂密的棗樹。

  據說這顆棗樹就是單雄信死後,他的那桿棗木槊發芽長起來的,也被當地的鄉鄰奉為神樹。

  所以那片地方也叫作棗塚子巷。

  「暖房這種事情你該交給別的大匠幹,你先把兩幅鎧甲弄好才是正經,這一次要不是為了把王漸糊弄過去,我是不會展現我過人的才華的。」

  小巧兒嘆息一聲道:「神童怎麼就長你這模樣啊?」

  鐵心源湊到跟前狠狠地打了一個帶著羊膻味的飽嗝笑道:「你這輩子估計只能看見我這樣的神童,將就著看吧。」

  小巧兒把釘子從嘴裡取出來在木頭上劃了印子,拇指中指撐到最大,一紮一紮的比量木頭的長度。

  「人家把你你家的店舖一把火給燒了,你打算怎麼辦?」

  「唉,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啊,像我家這樣的良善人家,只好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咽,還能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給他們來一個狠的?你要的那種火油,我已經幫你幫你弄來了,你打算怎麼蒸?」

  「我也是沒辦法……小時候我也喜歡放火,總是沒事幹拿著一個火摺子玩耍,後來被我娘一頓竹板子生生的把喜歡玩火的毛病給去掉了,誰知道偏偏有人喜歡燒我家的鋪子……」

  「你確定咱們蒸出來的輕油一瞬間就能燃燒?我去看過濮王在東京的宅子了,那裡戒備森嚴,如果我們不能在放火之後的第一時間逃出軍兵的包圍範圍,那就死定了。」

  「那東西不但會在第一時間燃燒,如果放在一個密封的容器裡面它還會炸開,砰!炸的很厲害的那種。」

  「到底有多厲害?」

  「咱家的這個院子有百十斤就能夷為平地……」

  小巧兒點點頭道:「數量多了些,濮王家在左掖門太常寺的邊上,門前就是御街,有黑杈子擋道百姓是不能走的,我們只能走紅杈子那邊,那樣一來我們距離他們家就更遠了。

  只可惜投石機太大了,否則那東西我還是會造的。」

  鐵心源笑道:「你太小看這種從沒有出現過的油了,你不知道它的性能所以才有這樣的誤解。

  濮王家的荷花池用的是活水,有進水口,也有出水口,聽說濮王家比較豪奢,去過他家的人都在讚美他家的荷花池,即便是冬日裡,也不結冰也能看見花苞跟荷花,跟神仙地一般。」

  小巧兒撇撇嘴道:「水池子外面如果恰好有一股子溫泉包裹整個水池,讓荷花在冬日開放並非難事。

  咦?你的意思是找到溫泉口子,然後把你蒸好的輕油灌進去?

  瞭解了,只要你確定你的那種輕油爆炸的時候能夠把堅固的地面炸穿我們就這麼幹。

  先說好時間,什麼時候動手?」

  鐵心源笑道:「合家歡聚的時候就是一個好日子。」

  「那就等過年吧!對了,濮王家被炸掉沒有多大用處啊,最多算是泄了一口氣,你家的地一樣保不住的,要不連危樓一起炸掉算了。」

  「危樓是不一樣的,炸了濮王府沒人會想到我們,如果再炸了危樓,人家再蠢也會想到是西水門和他們有利益糾紛的人下的手,所以啊,危樓需要另外一種處理辦法。」

  小巧兒停下手裡的夥計看著鐵心源笑道:「看樣子你已經想好辦法了,我到時候去看熱鬧就好。」

  鐵心源左右瞅瞅,只看見躲在遠處門廊下一邊烤火一邊做手套的幾個小姐姐,小福兒他們正在閣樓上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幹什麼,就是不見了借宿在這裡的楊懷玉。

  小巧兒從屋子裡抱出一個不大的木箱子,拍拍箱子道:「你拍公主馬屁的東西已經做好了,除了刀槍不入之外還絕對的夠騷包。」

  鐵心源剛剛打開箱子,小巧兒就拿了一面銅鏡把陽光反射進箱子,箱子裡面黃澄澄的光柱頓時騰空而起,寶光四射的讓人不敢直視,小巧兒拿開反射陽光的銅鏡,鐵心源的眼睛這才舒坦一點。

  「怎麼樣?夠耀眼吧?最大的那顆紅寶石我鑲在頭盔上了,剩下的一錠金子我就不給你了,總要收點工錢的。」

  「不錯,不錯,騙皇帝足夠了,巧兒啊,有一句話我總想問你,你幹嘛對幹壞事這麼上勁啊?」

  小巧兒瞅瞅院子的弟弟妹妹,再看看鐵心源笑道:「我覺得在這個世上,當一個壞蛋才能活的長治久安,當一個好人活的顛沛流離的實在是沒勁。」

  對於小巧兒的話鐵心源是深有體會的,不論如何有答案總比沒答案渾渾噩噩的當壞蛋強。

  箱子不大,但是很重,鐵心源小巧兒很忙,小福兒那群人好像也很忙的樣子,鐵心源只好讓小巧兒把箱子放在一輛四個木頭輪子的小車上準備拖回家。

  拖了一陣子小車,鐵心源就有些不耐煩了,小巧兒好像給那個小車的輪子沒有上油,拖起來吱吱嘎嘎的亂響,不論誰看到一個穿著綠襖的孩童拖著一輛亂響的破車,都會指著哈哈大笑。

  「把箱子和小車扛上,你再騎到我脖子上,把你送回家,你給俺一個炊餅成不?」

  一個憨憨的聲音忽然從鐵心源的頭頂傳來。

  鐵心源擡頭就看見兩條柱子一樣粗壯的大腿,直到徹底的仰起頭才看見一個傻大個彎著腰朝自己傻笑。

  鐵心源大喜道:「包子,是你啊,好啊,好啊,馱我回去路過牛三怕家給你拿夾了羊肉的胡餅!大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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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一章 包子的傳說

  如果說在東京城誰能讓鐵心源從心裡喜歡,絕對非包子莫屬。

  不過別人都說包子是一個傻瓜,還是一個大傻瓜!對這一點瑕疵,鐵心源毫不在意。

  東京城內物慾橫流人心不古,唯有包子的心裡還有一片淨土,只要有人需要他幫忙,他二話不說立刻就會出手,不管是搬家還是幹什麼骯髒的活計都不在話下,唯一的一點要求就是能夠吃飽。

  至於吃什麼他不挑揀,從黑餅子到鹹菜乃至於肉餅都成……

  這傢伙幫王柔花義務挖了一個碩大的菜窖,晚飯的時候王柔花盛情招待他吃了一頓湯餅,結果,那天傍晚,七哥湯餅店就沒有營業,原因就是所有的麵條都被包子一個人給吃光了。

  眼大,嘴大,身高,腿長,胳膊長,就是這傢伙的特點,反正這傢伙身上所有的零件都比別人大好多。

  大有大的好處,那就是胳膊上可以跑馬,拳頭上可以站人。

  一般的大宋人身體瘦弱,根本就經不起這傢伙一拳打的,如果他想報復這個社會,打死鎮關西之流的人物根本就用不著三拳,一拳就足矣打死了。

  這樣人本該是在東京城橫著走的,卻偏偏淪落到貓狗都能欺負一下他地步。

  既然包子來了,鐵心源就歡喜的往包子的脖子上爬,騎在他脖子上看下面的人群絕對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光是那種居高臨下的視覺感就足矣讓鐵心源心甘情願的付出一個大胡餅夾肉的代價了。

  包子等鐵心源爬上他的後背最後在脖子上坐穩了,就笑嘻嘻的一手提著那個不算輕的箱子,另一手抓起那個四輪的小車子,邁開腳步向皇城街開路。

  附近的人家中,包子最喜歡鐵家了,鐵家那個漂亮的娘子不但給他吃湯餅,還裝了一大碗湯餅送給自己那個瞎眼的老娘……

  「源哥兒,胡餅能不能給兩個小的?」

  抱著包子前額正在得意的鐵心源忽然聽到包子這樣說,就拍拍他的腦袋道:「你傻啊,一個大胡餅足足是四個小胡餅的份量,你要兩個小的就虧大了。」

  包子嘿嘿的笑道:「俺想給俺娘留一個。」

  鐵心源不用往下看,就能想到包子那張傻精傻精的臉是如何的得意了,在他的認知裡面,兩個就一定比一個多……

  鐵心源嘆了口氣道:「你就不能把大餅子吃一半給你老娘留一半?包子,相信我,一個大餅子真的比兩個小餅子多……」

  包子一膀子撞開一頭擋路的驢子笑嘻嘻的道:「俺知道,源哥兒從不騙人,可是餅子只有一個,不管多大俺害怕自己會一口氣吃光……那樣的話娘就沒得吃了……」

  被一個半傻子弄得鐵心源鼻子酸酸的,只好怒吼一聲道:「你這個混蛋怎麼想出來的這種討價還價的法子?好吧,老子認栽,給你兩個胡餅,兩個大胡餅!」

  包子聽了之後,野獸般的嚎叫一聲,一溜煙的向皇城街狂奔,中間撞飛了無數擋路的路人快逾奔馬。

  鐵心源呲著牙緊緊地抱住包子的腦袋不斷地咒罵,這混蛋光知道跑,卻不知道他的個子高,鐵心源騎在他脖子上又高出一截,害的鐵心源的腦袋就像鼓槌一樣不停的敲打在各色的招牌上……他很想從包子的脖子上跳下來,被摔死也比被撞死強,只可惜,包子怕他掉下來,用提箱子的那隻手死死地按住他的雙腿……

  好在轉眼間就到了牛三怕家的胡餅鋪子跟前。

  牛家的大兒子見到鼻子流血的鐵心源嚇了一大跳,不由分說的就拿腳踹包子,一邊踹一面罵道:「你這個夯貨,咱們這條街上好不容易出了一個神童,你要把他活活弄死嗎?」

  包子嚇壞了,趕緊把鐵心源放下來,只見鐵心源搖搖晃晃的站在那裡不斷地揉著腦門上的那個大青包,那是撞在侯家膏藥店的招牌上了,全皇城街只有他家的招牌是銅板做的。

  包子手足無措的想要上來安慰一下鐵心源,畢竟到現在鐵心源還沒有哭出來已經是異數了。

  鐵心源連忙後退兩步朝他怒吼道:「站住!再過來你的胡餅就沒了。」

  聽到胡餅要沒了,包子立刻就站在那裡不動彈了。

  鐵心源長出了一口氣對牛老大道:「大哥兒,給這傢伙兩個胡餅,要最大的那種,多加點肉。」

  牛老大終於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取下搭在肩膀上的布巾子把鐵心源臉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髒東西擦掉,又撕下兩條布片子捲好了塞進他的鼻孔裡,鐵心源鼻子終於不再流血了。

  包子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抱著腦袋蹲在牛三怕家的店門口非常的懊悔,鐵心源湊過去,舉起拳頭掄圓了就在這傢伙的身上一頓猛捶,只可惜拳頭落在包子身上就像撓癢癢一般,堅硬的肌肉反倒把鐵心源的拳頭震的生疼。

  窮人家的孩子一般都皮實,鐵心源這樣的傷勢在牛老大眼中並算不得多大事情,知道包子食量大,特意取過來兩個鍋蓋一樣大足足有一寸厚的大餅準備拿給包子。

  他知道鐵心源揍包子是為了撒氣,絕對不會把給包子的吃食少給一分的,皇城街上的街坊一旦驅使了包子幹活,還沒有人少過他的吃食。

  路上的行人見一個小娃娃圍著一個巨漢拚命的揍,那個巨漢卻只是抱著腦袋挨揍,嘴裡還不住的喊著我再也不敢了之類的話都覺得很有趣。

  牛三怕拎著一袋子羊肉走過來踢了包子一腳對鐵心源道:「好了,打幾下就好了,你打的再多他也沒知覺,他力氣大沒個輕重,既然你要驅使包子幹活,就該把事情想到頭裡。」

  鐵心源滿腹委屈的給了牛三怕二十個小銅子,回頭還想找包子算算賬卻發現那個傢伙已經歡天喜地的抱著一個胡餅開始啃,滿臉都是幸福的神色。

  拿手指輕輕地觸碰一下自己腦袋上的青包,咧咧嘴,還是跑進店裡給包子裝了好大一盆羊肉湯……

  就在鐵心源和牛老大說話的功夫,一個巨大的胡餅已經不見了蹤影,放在地上的羊肉湯盆也已經空空如也。

  包子惡狠狠的盯著放在一張桌子上的另外一個胡餅和一大包羊肉喉結上下竄動著跟狼一樣。

  牛三怕一巴掌抽在蹲在地上的包子腦袋上罵道:「怎麼就沒有吃飽呢?一個大胡餅整整五斤重,再加上一盆湯,怎麼也該吃飽了,就你這樣的,再撐著吃會把肚皮撐大,到時候吃的就更多了。

  敢把這個餅子和羊肉吃了,看老漢不打死你,好好的帶回去給你瞎眼的老娘才是正經。」

  包子好像這時候才想起家裡的老娘,一個虎撲來到桌子跟前,抱起餅子和羊肉就跑的沒影了。

  鐵心源很想說活計還沒幹完呢,想想還是住了嘴,央求牛三怕幫他把箱子放到小車上,嘆了口氣拖著小車吱吱嘎嘎的向自己家走去。

  雖然腦袋痛的厲害,心情卻是極好的。

  做一件事情就必須做到有頭有尾,最好就像是一個圓環,只有把事情做圓滿了,才算是做好了一件事。

  自己有腦子,小巧兒有手藝,現如今欠缺的就是力量,還必須是自己能夠控制的力量,沒有這股力量,就算不得一個完整的團隊,鐵心源覺得把包子加進來,自己就能湊成一個完美的圓環。

  當然,如果包子不傻的話就更好了,只是這話也必須反過來說,如果包子稍微聰敏一點,以他的人樣子進入軍伍中撈個一官半職還是不難的,聽說大宋軍隊中招收禁軍,只喜歡傻一些的,不要精明的。

  拖人下水是要遭受天打雷劈的。

  這是上輩子的時候大家公認的一條道理,適用於所有打算幹壞事的壞蛋。

  拖著小車進了自家的院子,正趴在城牆上朝下看的小公主頓時就歡喜起來,大叫著要鐵心源朝城牆上看。

  等鐵心源擡起頭之後,她的小嘴巴就張的大大的不說話了,腦門上有個大青包的鐵心源獨角獸一般的造型把她嚇壞了。

  小公主探出一根手指,指指鐵家的屋子,在問鐵心源臉上的傷是不是被母親打的。

  「我娘從不打臉,她只會用竹板打屁股,臉上的傷是意外。」

  「我就說嘛,姨姨是個很好的人。」小公主很是有禮貌的道,只要身邊沒有外人,她都稱呼王柔花為姨姨。

  鐵心源笑一下道:「你的東西做好了,很不錯,絕對能讓你在千秋節的時候大出風頭。」

  小公主好像並不是很興奮,只是小聲答應了一聲,就繼續餵小狗,連鐵心源拖過來的箱子都懶得看一眼。

  鐵心源撓撓後腦勺道:「禮物好了你就拿走吧,要不然王漸那個死太監又會以為我在騙你的東西。」

  小公主放下小狗趴在城頭握著掛在脖子上的哨子俯視著鐵心源道:「禮物做好了,我以後還能吹哨子喊你嗎?」

  鐵心源點點頭道:「當然可以,只是別讓王漸那個死太監知道了,我覺得那個傢伙總有找機會揍我一頓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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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二章 傷心路

  鐵心源有些失望,小公主見到鎧甲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興高采烈,整個人反倒變得不開心起來。

  不過這種事他歷來是不理會的,小小的女孩子的心他從來就沒有弄懂過,以前不懂,現在依舊不懂。

  因為莫名其妙的受了傷,王柔花回來的時候小心的避過兒子屁股上的舊傷,又狠狠地抽了幾板子,這讓他傷上加傷,第二天只好趴在床上看著門外飄蕩的雪花咬牙切齒。

  母親抽打自己是有原因的,而最大的原因就是告誡鐵心源千萬莫要去嘗試控制他所不能控制的力量。

  牛三怕也這樣說過,這就給鐵心源留下了一個滿東京城都是哲人的恐怖想法。

  人總是好奇的,在後世的時候人們在讚頌人類的好奇心,認為就是好奇心才推動了整個社會文明的發展。

  從遠處說,如果不是因為好奇心,遠古時期的猿人就不會想著從樹上下來來到平原上,最後也就不可能永遠的把自己的家安在地上,更不會最後演變成人。

  如果不是智人的強烈好奇心,驅使他們離開自己誕生的地方,他們也不會把木棒敲在自己的尼安德特人表兄的腦袋上,最後成為唯一的人類始祖。

  就因為好奇心使然,我們發明了各種各樣的武器,最後拓展到只需要區區數枚炸彈就足矣把所有的人類送去天國的偉大地步。

  大宋的人似乎不喜歡好奇心這種東西,他們認為所有的好奇心其實都是異端和妄心的開始。

  大家就像是一群排著隊在碗沿上行走的螞蟻,哪怕是沒頭沒尾的在碗上繞圈子也不允許有一隻異想天開的螞蟻沿著碗壁爬下去,最終找到一片更加廣闊的天空。

  皇帝需要大家腦袋空空的待在他的羽翼下接受他的庇護,士大夫們希望百姓能夠什麼都不想的接受他們的統治,大家族的家長只想著讓所有的子孫都沿著自己設定好的路途,把家族的基因延續到久遠的將來。

  鐵心源其實和大宋人是不同的,他其實就是一隻留在桌子上的一隻螞蟻,仰著頭看著無數的螞蟻沿著碗邊奮勇前進,覺得他們的行為傻透了。

  這對鐵心源來說是一種痛苦。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雖然是一個站在桌子上的螞蟻,卻依舊是走碗邊的那群螞蟻中的一員,數千年來的文化教育早就在他的屁股上烙上了中華的印章,想去掉都不成。

  別的國家的螞蟻在吻別媽媽之後就會去尋找自己廣闊的天地,中華家的螞蟻不成,顧慮太多了,自己爹娘還在碗沿上排隊行走呢,自己怎麼能夠獨自成行?

  母親把自己養大,是自己最大的恩人,同時也是自己最大的羈絆,包子一定能夠成為猛士的,成為一個無惡不作的兇殘殺手的,就因為有一個瞎了眼睛的老娘,他才不得不淪落到被小孩子欺負的下場。

  相對的,小巧兒就沒有羈絆,這是敢說敢做的主,一張嘴就是想要把誰家炸上天,燒成灰這種變態的建議,聽起來惡毒,說實話,鐵心源覺得那樣過日子真是痛快極了。

  可是,門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這讓鐵心源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年冬天,那一年的天氣比今年還要冷,自家的屋子也不如現在的屋子暖和,雪下得最大的時候母親把自己摟在懷裡,用厚厚的衣物包緊了身子絮絮叨叨的說著兒子的將來。

  雖然屋子冷的如同冰窖,兒子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寒冷。

  在那時候,母子的心是相連的。

  鐵心源覺得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想法,只要母親不允許,自己就不去做……做一個好兒子其實也不錯。

  趴在門口撈了一把雪鐵心源把它揉在臉上,冰涼的雪遇到滾燙的面頰立刻就融化了,剛剛還激動不休的心也漸漸的變冷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不就是打算活的痛快嗎?不算什麼事情,燒掉濮王家就好了。

  燒掉濮王家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這需要經過精密的計算才成,鐵心源不敢奢望自己蒸出來的汽油能達到後世精煉汽油的威力。

  而且蒸油這件事也需要極度的保密,不能為外人所知,包子是一個幹活的好人選,但是他的智商又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事情千頭萬緒的沒個章法,大話說出去了,準備卻是一個天大的麻煩,不知道小巧兒從哪裡弄來的石油,來路到底乾淨不乾淨?

  想事情把自己想的渾身燥熱,這在以前只有懷念某些特殊場景的時候才會有,到了現在,不用荷爾蒙激發,血液就會變得滾燙,這種感覺非常的好。

  鐵心源就跨坐在木棚下面的長凳子上,眼看著白花花的雪片從自己的面前滑落。

  大雪是最好的遮羞布,它能遮蓋掉人世間所有的污穢,當然,也讓流進濮王家的熱泉無所遁形。

  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只要是熱泉流經的地方,就會露出泥濘的地面來,這裡的溫度要比其餘地方高出很多。

  小巧兒恰好站在一條爛泥地上,瞅著低處的宗正府滿臉的笑意。

  東京本來就是建造在一塊緩坡地上的城市,皇家大內佔據了最高處的向陽坡,宮門迤邐而下延續到了地平處,雖只有四重宮門,卻因為層次分明的緣故看起來莊嚴肅穆,極具匠心。

  自從太祖登基以來,宗正府就坐落在這裡,有高手匠人特意平地取熱泉於此,想要利用熱泉來為酷寒的東京城維持一抹春日的艷色,雖耗費了巨資,卻寓意深遠。

  太宗年月,熱泉無故變冷,恰逢太宗兵敗澶州身中流矢,纏綿病榻經年之後龍馭賓天,遂有言官進言,此熱泉不祥,先帝就罷了休整熱泉之心,任其成為一道普通流泉。

  直到汝陽郡王進京,出任大宗正寺宗正的時候,自願耗費了巨資,掘地三十尺,才讓熱泉重現,又在宗正府中修建了蓮池,以熱泉包裹之,從太湖之地擷取太湖之蓮藕遍植於池內,這才出現了冬日紅蓮盛開的盛景,甚為奇妙,等閒不與外人一觀。

  熱泉包裹蓮池之後,餘熱也未曾浪費,有巨大的陶管連接熱泉,掛上噴水獸頭之後就有熱水灌注白玉池,冬日裡氣霧升騰,霞蒸霧影,常有有絕色佳人在此沐浴,堪稱天上人間。

  小巧兒沿著那道泥污形成的黑線,不覺就走進了杏樹林,這裡也是太宗時期留下來的風物,百十畝的杏樹林乃是東京城中第一好景緻。

  時值冬日,杏樹林並無兵丁看守,若是開春時節,這裡就會成為東京城才子佳人竟相觀賞杏花的絕佳之地,只因為此處的杏花要比其他地方的杏花早開十日之久。

  杏樹林裡人跡罕至,小巧兒來到杏樹林的最深處,這裡也是距離宗正府後牆最近的地方了。

  小巧兒顧不得遍地的淤泥把身子趴伏在地上,耳朵貼在枯葉上靜靜地傾聽,果然,地下有淙淙的流水之聲傳來……

  「距離有點長啊,時間也不好控制,效果無法預測。」

  直起身子的小巧兒擦拭掉臉上的泥漿,喃喃自語。

  鐵心源腦袋上有傷不好見人,因此王柔花一大早就來到了棗塚巷子監督新店開張的各種事宜。

  昨晚揍了身上有傷的兒子,她的心中並不愉快,拿拳頭輕輕地捶捶自己發悶的胸口,帶著笑容敷衍來店裡幹活的木匠。

  年老的木匠也就罷了,那個跟著木匠爹爹學手藝的爛腦袋小木匠,讓王柔花很是關注了幾眼。

  子承父業這事沒什麼好說的,看著鼻青臉腫的小木匠一板一眼的在木頭上開榫頭,王柔花忽然覺得自己昨晚毆打兒子的行為簡直傻透了。

  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即便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他依舊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別人家的孩子這麼大的時候正是雞嫌狗不愛的時候,自己的孩子卻很少給自己添麻煩,受這樣的傷,也是第一次而已。

  不知怎麼的,王柔花的心慌得厲害,她素來是一個有決斷的人,立刻就丟下手頭的活計,喊了顧大嫂幫著看進度,自己趕著馬車快速的向家裡走去,今天要是不和兒子好好說說話,心裡就沒個安寧的時候。

  大雪覆蓋了東京城,街面上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在走動,已經到了年關時節,好些在東京城做生意的外縣人都回家去了,對他們來說,做生意賺錢固然重要,回家去探望爹娘也很重要。

  馬車在石板街道上走不快,馬蹄子總是在地上打滑,這匹馬已經走熟了這條路,不用王柔花驅趕,自己也能走回家。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裡,王柔花匆匆的推開院門,卻看見鐵心源正坐在平日裡吊狐狸的籃子裡,被兩個粗壯的軍士提著繩子緩緩地向城牆上升。

  「你們要把我兒子帶到哪裡去?」王柔花連忙跑到牆根抓著籃子急聲問道。

  站在城牆上的王漸嘿嘿笑道:「還能做什麼,陛下想要見見你家的妖孽……」

  PS:平安夜孑與過的不平安,至今肝部還在作痛,是被氣的,以至於少寫了一章,這一章就是昨晚要發的章節,對不住了。孑與拜上。您先看,我再去寫上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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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三章 皇帝

  王漸夾著腿看似悠閒,實則這傢伙走的老快了,很早以前鐵心源在舞臺上也看到過這種走路的法子,邁著小碎步,腳面再被袍子遮住,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在舞臺上漂。

  王漸走的比那些女演員好看的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走的不但平穩而且還奇快無比。

  用籃子提著鐵心源的侍衛步子邁得很大,步伐頻率很快才能追上。

  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子,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殿宇樓閣,一路上除了侍衛之外,鬼影子都看不見,這讓鐵心源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趙禎後宮美人質量的想法完全落空了。

  皇帝要見他這絲毫不出鐵心源的預料範圍之外,只是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在自己形象最糟糕的時候突然產生了要見自己的想法。

  「王叔,我這樣去見陛下不好吧?」

  很顯然,王漸對鐵心源這個王叔的稱謂非常的滿意,甩一下拂塵笑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你以為你長得粉嫩可愛就會讓陛下高看你一眼?滿臉淤青,腦門上有包的你陛下看了才會有點印象。

  知道嗎小子,這就叫做簡在帝心!」

  「王叔,這會您悠著點,自從被您把小子捧成神童之後,小子的皮肉就沒有安生過,剛才您把我娘嚇得不輕。」

  「哼哼哼……」王漸特有的陰險發聲方式讓鐵心源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娘?你娘堪稱奇女子,這麼一點小事情根本就不會被她放在眼中,陛下無論如何都不會為難你這麼一個幼童的。

  你瞧,你家的狐狸不是也跟著跑來了嗎?那就是你娘給你找的援兵。你娘這個女人可不尋常啊。」

  鐵心源一回頭就看見狐狸撲進籃子裡來了,四隻爪子踩在鐵心源的肚皮上,跟狗一樣的吐著舌頭喘氣,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摸摸狐狸的大耳朵,耳朵上濕漉漉的,這裡才是它排汗的地方。

  狐狸的汗味一點都不好聞,騷騷的,所以鐵心源幫著狐狸擦了耳朵背後的汗水之後就把手帕丟掉了。

  「小子,那件鎧甲是怎麼造出來的?陛下試過了,百步外可以抵擋強弩射擊,效果快比得上步人甲了,卻比步人甲輕了一半重量,不過你不用把其中的關鍵講給我聽,我只是隨便問問。」

  鐵心源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是材料和結構,我有一個朋友他們家世代都是造甲冑的,他又聰明,製造出合適的鎧甲不算難事。」

  「神臂弓也是出自他之手?」

  「什麼神臂弓?小子聽不明白。」鐵心源想起上回皇帝莫名其妙賞賜狐狸的事情,知道皇帝不希望別人知曉神臂弓的存在。

  王漸停下腳步,看著鐵心源拿拂塵桿子點點鐵心源的腦袋笑道:「對啊,這才有點神童的樣子,會作兩首詩其實算不得什麼的。」

  穿過一道非常深遠的廊道之後,鐵心源就見到了皇帝。

  皇帝今天的樣子很是暴虐,手裡提著一柄金瓜錘,正一錘錘的敲打在一個穿著那件黃金鏈子甲的侍衛胸口上,發出「蓬蓬」的悶響,那個侍衛眼看就要吐血了,卻強撐著對皇帝道:「末將還能承受,請陛下發力。」

  趙禎見鐵心源被侍衛提在籃子裡送了過來,就收起金瓜錘,見狐狸親熱的跑了過來,輕輕地一腳把狐狸撥開笑道:「騷臭,騷臭的,沒洗澡就敢往朕的身邊湊,滾……」

  鐵心源頭一次見皇帝,發現此人似乎很是親民,心頭僅有的一點惴惴之感也就消失了。

  趙禎上下打量一下鐵心源指著他問王漸:「這就是你口中的神童?怎麼弄成這樣子了?」

  王漸連忙道:「撞樹上了!」

  趙禎再次看看盯著自己看的鐵心源道:「說話,傻不愣登的,不是在詩裡寫了春來我不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嗎?」

  鐵心源從籃子裡爬出來不知道該行什麼禮儀,正在手足無措之時,又聽皇帝道:「我算是你鄰家的長輩,行晚輩禮就好。」

  鐵心源趕緊抱拳作揖彎腰。

  皇帝微微一笑,就重新走向那個挨鎚子的侍衛問道:「如何?」

  那個侍衛點點頭道:「好甲,陛下以巨錘擊之,末將只覺得巨錘落在甲冑上之後,受擊打的地方並非是一個點,而是被甲冑將力道分散成了一大片,所以陛下的幾次擊打,對末將並未造成傷害。」

  皇帝拿拳頭敲敲侍衛身上的甲冑回頭對鐵心源道:「說說,怎麼弄的?尤其是這些環扣到底能起什麼作用?」

  鐵心源笑道:「不知道,公主給了小民很多錢,讓小民幫她尋找禮物,然後小民就找人打造了這樣一副鎧甲。」

  趙禎疑惑的瞅著王漸道:「東京城內的高手匠人難道已經多到遍地走了?你怎麼就找不到這樣的匠戶?」

  王漸陰笑道:「回稟陛下,那個給您製作甲冑的工匠今年不過只有一十三歲,還不到進入將作營執役的年齡。」

  鐵心源心中哀嘆一聲,這樣做就實在是不要臉了,一位皇帝,一位大內總管這樣擠兌一個七歲的孩子……

  「巧哥兒有十餘個弟弟妹妹要養活,他早就想進將作監了,曾經要求過無數次,官府並不理會,任憑他藏著一身的好手藝帶著弟妹們流浪在街上成了乞丐。」

  趙禎瞅瞅鐵心源那張滑稽的臉,怎麼都認真不起來,笑呵呵的對他道:「小子,長在肥沃原野上的樹木朕可以拿來做棟樑,難道說在懸崖亂石堆裡艱難長大的樹木難道朕就不能拿來做棟樑嗎?

  朕選棟樑材看的是他長得夠不夠大,夠不夠直,至於如何長成的,朕一般是不問的。」

  王漸笑道:「陛下說的極是。」

  皇帝笑著又道:「先是神臂弓,後來又有這樣的鎧甲,這說明在你們的心裡還有朕這個君父的存在。

  既然你們能夠上心朕這個君父,君父自然也會對你們上心。

  小子,這一次朕不給你賞賜任何東西,只給你們賞賜一片自由的天空,既然你們都不喜歡約束,那就不約束你們。

  王漸,給這小子一面製造牌子,有了這面牌子,他們想製造什麼都成,免得他們因為私人造甲被包拯給逮住送去砍頭!」

  王漸笑道:「陛下說的極是,奴婢這就去拿。」

  鐵心源發現和皇帝在一起自己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不論怎麼說道理好像都在皇帝一邊。

  不管自己願意不願意,皇帝都可以隨意的下幾個結論,根本就不容你做任何的拒絕。

  不過那面製造牌子還是不錯的,有了那個東西,鐵心源就可以製造任何東西,包括釀酒,曬鹽,製茶,之類的國家統管行業。

  放眼整個東京城,有自釀許可的正店不過一十二家,這也僅僅限於釀酒,如果沒有許可私自釀酒,賣上十斤酒麴子就足夠把人發配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去了。

  「謝陛下!謝陛下厚愛。」鐵心源歡喜的感謝了皇帝。

  皇帝笑眯眯的道:「倒不是朕喜歡你們的那點東西才給你們牌子,而是感念你們的一片心意。

  朕富有四海,每每都有奇珍異物送上,那都不算什麼,你們幾個小小孩童卻知曉朕的心意在那裡,這就非常的難得了。

  對了,楊家的大兒總和你們在一起所為何故?朕聽說他連自己的官職都不要了。」

  鐵心源此時當然那不會壞了楊懷玉,見皇帝非常八卦的問自己,就笑著道:「楊大郎以為以前的官職來的太容易,讓他沒了上進心

  他還說國家在西北幾次三番的征戰都落於下風,其原因就在軍中缺少真正的可以衝鋒陷陣的悍將。

  而悍將在有官職的人中間很難形成,所以他就拋棄了官職,狠狠地打磨自己,準備參加年後的武舉科,一舉奪魁後就去西北地勘磨一番。」

  原本毫不在意的趙禎眼睛忽然一亮,擡起頭看著鐵心源道:「楊家子果真有此雄心?」

  鐵心源笑道:「楊大郎最近自言武學久久不見增長,乃是缺乏與高手切磋的機會,陛下如果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這個恆心,不如派人去磨練一下他比較好。」

  趙禎點點頭道:「虎翼營中還有一些能夠拿的出手的人,不過,小子啊,你和楊家大郎的舊怨可曾消除了?畢竟當初你們母子可是差點死在他的馬槊之下。」

  鐵心源嘿嘿笑道:「聽母親說過,雖然舊恨算是過去了,而今還成了朋友,不過啊,小子並沒有想讓他好過的意思。」

  趙禎大笑道:「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告訴楊家子虎翼營的事情了。」

  鐵心源躬身道:「小民遵命!」

  趙禎站起身子瞅瞅外面的天色嘆息一聲道:「日月如梭,時不我待,去休,去休。」

  說完話就轉進了內宮,留下鐵心源和狐狸兩個眼對眼的無所事事。等待王漸把牌子給拿回來。

  狐狸忽然把腦袋轉向帷幕的那邊,鐵心源也自然看了過去,發現帷幕的縫隙裡露出一張笑吟吟的小臉出來。

  鐵心源咳嗽一聲努力地保持不亂看的習慣,狐狸卻從鐵心源的懷裡跳了出去,鑽進帷幕裡喲喲的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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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四章 發了,發了!

  小公主見鐵心源一副泥雕木塑的樣子就掩著嘴偷偷的笑,不知怎地,小公主覺得鐵心源有些害怕父皇,這讓她的心情越發的好起來了。

  「公主啊,你看看那個傻子,他在偷看芭蕉。」

  小珠兒的話提醒了小公主,重新看過去,果然發現這個傢伙是在看桌子上擺的芭蕉,而不是在守規矩。

  鐵心源看著黃澄澄的香蕉再次吞嚥了一口口水,他發現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這東西了,此時竟然對這東西無比的想念。

  這東西在東京城裡還是有的,不過那昂貴的價格,即便是一向疼兒子的王柔花都不願意出錢購買。

  最要命的是即便是買來了,還需要長久的置放,等待香蕉完全褪去了青澀之後才能入口,因此,這東西一向只在富貴人家流傳,平民子弟很少有品嚐這東西的機會。

  左右瞅瞅,發現這座小小的廳子裡只有自己和小公主,以及兩個真正的泥雕木塑太監。

  公主和小珠兒完全可以無視,至於太監,誰會在乎太監的目光?

  於是,鐵心源的腳就開始緩慢的向香蕉挪動……

  「他要幹什麼?」公主疑惑的問小珠兒。

  「不知道,不過他在偷偷的靠近芭蕉」

  主僕二人,以及那兩個無所事事的太監一起把目光投在了鐵心源的身上,只見他緩緩地靠近了放香蕉的桌子,手快速的一伸,然後果盤裡的香蕉就不見了,同一時間,他的肚皮已經高高的聳起。

  看著大鵝一般挺胸腆肚的鐵心源小公主竟然又羞又氣,至於小珠兒已經笑得快要活不成了。

  在公主的怒視下,兩個太監重新站直了身子不過他們的眼睛只能看著屋頂,身體如同蝦子一樣怎麼都站不直。

  鐵心源心中已經開始翻江倒海的咒罵了,一大把子香蕉的後面竟然還有兩個拳頭大小的香瓜。

  這時候,除了皇家之外,那裡有人能夠在寒冬臘月吃到新鮮的香瓜,市面上即便是有,也是放進冰窖裡貯存到現在的,放置了三四個月之後,冰窖裡的香瓜除了外形沒有變化之外,吃到嘴裡哪有一絲絲的香瓜味道?跟爛棉絮差不多。

  已經吃了兩個月乾菜和鹹菜的鐵心源決定鋌而走險……

  香瓜揣懷裡極度的不雅觀,小珠兒已經只有往外吐氣的餘地了,小公主卻青著臉把手裡的手帕都要揉爛了。

  王漸手裡拿著一個牌子站在門口,不明白那兩個調教的不錯的宦官為何會東倒西歪,決定找到緣由之後再教訓他們。

  當他走到鐵心源面前準備把牌子給他的時候,牌子咣噹一聲掉地上了,鐵心源吃力的蹲下身子撿起那面刻滿字的銅牌緊緊地抱在肚皮上道:「是不是勞駕您再找人把我裝籃子裡送回家去?」

  王漸看看只剩下兩隻梨子的果盤,果斷的搖搖頭道:「我讓宦官帶你出去,最後讓城頭的侍衛送你回家。」

  鐵心源嘆口氣道:「您這是故意為難我啊。」

  王漸冷笑道:「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知道!」

  鐵心源用力的把腰帶往上提一下小聲道:「有東西頂著肚子我不好走路。」

  王漸嘴皮子哆嗦著道:「非要這樣做嗎?」

  鐵心源奇怪的瞅著王漸道:「問你要你會給嗎?」

  王漸不加思索的答道:「不成,給你就是御賜之物了。」

  鐵心源點點頭道:「這就對了,我只想吃這兩樣東西,沒打算把他們供奉在祖宗的靈位牌子前面。」

  「那就自己走出內宮!」王漸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話,叫過來一個快要笑死的太監隨口吩咐兩聲,自己扭身就走,他做夢都想不到一個非常有前途的神童會這樣輕易地把自己的名譽敗壞掉,如果不是看在鐵心源臉上,腦袋上實在是沒有下手的地方了,他真的很想揍他一頓。

  偷皇宮裡面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這在大宋很是流行,每年年終之時陛下大宴群臣的時候,總會丟掉一些珍貴的器皿,或者一些華美的裝飾物,即便是陛下招待新科進士的宴會上,丟幾件瓷器也是再正常不過得事情了,然後那些偷盜得手的人就會拿著皇家的物件向別人吹噓自己參加的宴席是多麼的豐盛。

  陛下每次都一笑了之,有時候為了方便臣子們偷盜,他會多準備一些器皿,很是貼心。

  皇帝不在乎,臣子們以為這是一件極為風雅的事情,王漸卻對這種事情深惡痛覺絕,一套珍貴的瓷器,就因為被某些人偷走了一兩件就變成了廢品,這讓內宮造辦的壓力很大。

  鐵心源的無恥幾乎比得上那些經年老吏了,即便偷東西被活捉了,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反倒厚顏無恥的要幫助。

  鐵心源笑眯眯的朝小公主探出腦袋的地方招招手就邁著蹣跚的腳步隨宦官向外走,狐狸乖巧的叼著籃子跟在後面,籃子很大,它最後只能拖著籃子向後倒退。

  看著鐵心源和狐狸狼狽的向外走,小公主帶著哭腔對小珠兒道:「他其實可以問我要的。」

  水珠兒瞅著遠去的鐵心源笑著道:「公主啊,源哥兒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才不願意占女孩子的便宜呢。

  您當初把財物都給了源哥兒,結果源哥兒送回來的東西,娘娘見了都大呼太值當了,一個勁的誇您會辦事,

  我覺得他之所會拿芭蕉和香瓜,是因為他家沒錢了,您想啊,娘娘說了,那副鎧甲價值最少千金。

  他和他母親靠賣湯餅能賺幾個錢……奴婢聽說以前宮宴就發生過小孩子偷吃食的事情,說是為了孝敬母親……」

  小公主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突然又瞪著小珠兒道:「不許說源哥兒偷東西!一個字都不許提,他是拿!」

  小珠兒立刻就把腦袋點的如同小雞啄糯米。

  沿著廊道走出了大慶殿,鐵心源立刻就知道了皇宮中流言的可怕,進宮的時候一個人都不見的大慶殿,這時候卻擠滿了伸長脖子看熱鬧的宮人,只要看到鐵心源鴨子一般的走路方式她們就會笑的快要死了。

  總之走了一路,就傾倒了無數的佳人。

  領路的太監人不錯,帶著他偷偷的繞過了中樞,對於東西兩臺,更是避之如虎。

  小公主兇狠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如果這位爺被中樞或者兩臺的御史看到,說不得會查究一番。

  上一次陛下不過賞賜了一群雜耍的班子頭,絹帛都揣懷裡了,還是被包拯給揪住了,不但以沒有見到賞賜文書的名頭沒收了絹帛,還狠狠地揍了那群班子頭二十大板。

  而今天這位小爺是偷……

  路過黃門的時候,鐵心源朝一扇窗戶裡面彎了彎腰還拱拱手就跨出高大的門檻直奔花園去了。

  正在屋子裡喝茶的夏竦手抖了一下,茶水頓時就漾了出來,坐在他對面的給事中張儀朝外看看,指著遠去的鐵心源問道:「子喬可認得這個孩子?怎麼走路會是那副模樣?」

  夏竦拿手揩掉桌子上的茶水笑道:「春來我不先開口,那個蟲兒敢作聲!」

  「哦?原來是《詠蛙》的神童到了,詩歌做的氣勢恢宏,就是風儀不佳,可惜了。」張儀拍著桌子連呼可惜。

  夏竦哼了一聲道:「他的風儀不佳?華路兄恐怕是看錯了,就相貌而言,東京孩童中比他好的老夫沒見過幾個。」

  「可他……」

  「鴨子步是吧?定是懷中揣有陛下的厚賜之物,行動不便罷了。」

  「子喬因何對此子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夏竦黑著臉道:「老夫去河東之前曾經想要收此子為弟子。卻被他給拒絕了。」

  「什麼?此子著實無理,子喬兄易數無雙,算學一道上更是勇猛精進,難道還有比子喬兄還要好的先生不成?」

  夏竦苦笑道:「如果是朝中諸公,我還可以登門問罪,問題是他的老師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儒生,與此人對峙,會丟了我輩的顏面。」

  張儀看著夏竦笑道:「子喬兄被人如此羞辱,卻不見半分煙火氣,虛懷若谷之心張儀佩服。」

  夏竦笑道:「此事另有隱情只是不便於外人道而已,來來來,莫要談他,嘗嘗老夫從河東之地帶來的酥油茶,冬日飲用,別有風味啊……」

  其實只要從御花園穿過去距離鐵家其實很近的,但是即便是七齡童也不允許從後宮穿過,所以鐵心源只好跟著太監從內宮大門出來再爬上城牆,最後繞道來到自家屋子頂上。

  王柔花一直站在院子裡等候兒子回來,她的心一直揪著,直到兒子那張爛糟糟的小臉出現在城頭之後,她才放下心來。

  從籃子裡跳出來的鐵心源把手裡的銅牌朝母親晃晃道:「娘,咱們發了,真的發了!」

  王柔花沒怎麼理會那面銅牌,從兒子的懷裡掏出把兩顆香瓜,又掏出一大把子芭蕉,皺眉問道:「從宮裡拿的?」

  鐵心源有些尷尬的道:「嘴饞!」

  王柔花嘆口氣道:「其實你要這些東西很容易的……」

  鐵心源笑道:「我自己弄來的才好吃,別人給的你孩兒還真的沒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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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五章 簡單的理論

  王柔花認為兒子偷拿皇家的東西不過是因為嘴饞,當然,王漸也是這麼認為的,即便是和鐵心源關係很好的小公主也在小珠兒的蠱惑下認為他是因為把錢都貼補給了鎧甲,才導致他沒有芭蕉這類東西吃。

  到底是什麼原因,鐵心源自己很清楚。

  在和皇帝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沒有任何的話語權,皇帝也沒有給自己任何的話語權,這讓他非常的惱火。

  這種怒火就目前來看,根本就沒有能發洩的可能,或許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也沒有發洩的可能。

  皇帝就像是天上的太陽,而趙禎時期的大宋更像是一顆中午時分的驕陽,不管他噴射出來的熱量是暴虐的,還是溫柔的,你都得受著。

  這種被掠奪的感覺讓他心裡很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雖然鎧甲是自己送到他手裡的,趙禎那種理所當然的口氣,就非常的傷鐵心源的心。

  客氣一下會死啊?

  偷人家香蕉和香瓜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鐵心源知道這樣做不是很好,可是,如果自己當時再不從皇宮裡拿點東西,心裡面那股子怒火就要從天靈蓋上冒出來了。

  因此,香蕉和香瓜不過是一種效果不是很顯著的安慰劑而已,至少可以安慰一下鐵心源的心,皇帝拿走了自己的鎧甲,自己拿走了皇帝的香蕉和香瓜……

  鐵心源恨恨的咬了一口香蕉,卻被香蕉裡面的黑色籽實把牙齒硌得生疼,他沒有把香蕉吐出來,而是把裡面的籽實狠狠地給咬碎了,嚼爛了,最後吞下肚子。

  「媽的,皇家就沒有好東西……」

  正在給兒子把香蕉裡面的籽實挑出來的王柔花沒有聽到那句粗魯的咒罵,還以為兒子是被籽實咯了牙齒。

  就笑道:「芭蕉其實不好吃,裡面的籽實太多,還硬,如果不把籽實去掉,根本就沒法子吃,再說了這東西也不甜,就是樣子好看罷了,擺在看盤裡面給人看的。」

  鐵心源的心情更差了,抱著母親挑好的香蕉怒道:「這些香蕉都是我的,誰都不許吃!」

  「好,好都是你的,不過啊,這東西叫芭蕉,不叫香蕉,記住了,以後莫要再丟人了……」

  傷了臉,沒辦法見人,鐵心源就只好苦守在家裡熬日子,明知道小巧兒現在恐怕忙的手腳都要分不清楚了,自己卻只能看著,什麼忙都幫不上,所以心情就更加的煩躁了。

  天氣太冷,院子裡的雪都不化,無聊之下只好把雪掃在一起堆雪人玩,一支胡蘿蔔當鼻子,兩顆黑色的寶石當眼睛,再戴上一個破麻布做的帽子…………

  等等,黑寶石當眼睛?哪裡來的黑寶石?

  鐵心源連忙把剛才隨意從地上撿到的黑寶石從雪人的臉上拿下來,對這太陽鑒別寶石的真偽。

  沒有錯,在這個沒有玻璃的時代裡,能這樣晶瑩剔透的東西就只剩下寶石了,琉璃那是一種比寶石還要珍貴的東西。

  鐵心源把寶石舉在手上朝城牆上吼道:「我剛才撿了兩顆煤精,如果沒人認領,我就丟爐子裡燒了!」

  小公主那張嬌俏的小臉立刻就出現在垛口上,指著鐵心源手裡的黑寶石道:「那不是煤炭,是寶石,聽說鮮卑族八柱國之一的獨孤信就拿它來雕刻印章的,你不妨也去試試?」

  鐵心源黑著臉道:「是你丟下來的?」

  小公主緊張的道:「不是,你再找找,說不定還有別的……」

  看著小公主那張既興奮,又有點緊張的模樣,鐵心源就開始滿院子的找寶石,短短的時間裡,他就找到了八顆各色寶石,其中有一顆紅艷艷的紅寶石只要看它光芒四射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凡品。

  八顆各色寶石加上兩顆煤精,安穩的躺在鐵心源的手帕上,被陽光照射的光彩奪目之極。

  鐵心源從不會浪費別人的好意,哪怕是一丁點的好意他都不會浪費,他清楚的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好意就像是寒冬裡的一簇燭火,珍貴而溫暖,能收穫別人好意是多麼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

  「寶石買不了東西的……只有銅錢才能買東西的。」鐵心源嘆息一聲對公主道。

  「可是,父皇只獎賞了我寶石……啊,不,寶石不是我的。」

  「不管是不是你的,因為有你在這裡,我才能撿到寶石,你是最漂亮的小仙女,遇到你我總是幸運的。」

  從未經歷過這種語境的小公主,一張小臉頓時就變成了粉紅色,驚恐的離開了垛口,抱著一隻小狗匆匆的跑掉了。

  鐵心源撓撓腦袋,這才發現自己說的話好像不合適,如果出自一位大叔之口,這句話沒什麼問題,可是出自一個孩童……

  寶石不錯,小巧兒要弄石油,不是小錢能搞定的,大宋的工坊一般都是用它來照明的,因此,石油在東京並不缺少,只是這種油燒起來煙霧大,只有需要夜間大量照明的工坊才會拿它來照明。

  工坊的人很是聰慧,石油燃燒後會產生大量的黑煙,他們用塗了蠟的紙張圍住石油火把的三邊,讓那些黑煙落在油紙上,只需一晚上的時間,油紙上就會落下厚厚的一層煙灰,然後這些煙灰就會被送去造墨的工坊,成為制墨的原材料。

  大宋的火油大部分來自占城國的進貢,其餘的一小部分是來自延州的油池,這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軍事物資,不論是守城,還是攻城,或者用來封鎖水道都是很好的利器。

  曾公亮手書的《武經總要》上就有猛火油的詳細用法,鐵心源甚至從《武經總要》中看到了猛火油櫃的工作原理……

  很明顯,大宋人總是那樣的天真爛漫,或者說還有一點懶散,明明都發掘出來了石油的很多種用法,偏偏就不曉得濃縮的都是精華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

  等鐵心源臉上的淤青消失了,腦門上的大包平復了之後,他就第一時間來到了笸籮巷子,在得意洋洋的小巧兒的帶領下來到了他粗製濫造的石油裂化裝置面前。

  鐵心源的下巴都要掉下來……

  一個大土坑,一個大柴火灶,再加上一個盛滿石油的大鐵罐子,罐子上開出來兩根高低不一的長管子就是小巧兒土法煉油的設備。

  小玲兒瘋狂的往土灶的火眼裡丟柴火,小福兒不斷地從兩個高低不一的管子口上接淅淅瀝瀝往下淌的油,高處的管子裡接出來的一定是汽油,低處的管子裡接出來的一定是柴油……

  「會會會炸的。」鐵心源結巴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炸過兩次,不過啊,我把管子接的長……」

  「沒人受傷?」

  「沒有啊,就有一次小福兒被氣浪給推上房頂去了,問題不大,嘿嘿嘿,我試過一次,你說的汽油真的很好用,就是那東西需要密封,要不然剛剛弄好的汽油一晚上就能跑掉一大半。」

  小巧兒用來煉油的場地就在笸籮巷子最裡面的一戶人家的院子裡,這裡靠近土地廟,再遠處就是一片舊墳場,很早以前東京城還沒有現在這樣大的時候,這裡還是城外。

  這裡算是東京城中最荒涼的地方,那座土地廟很多年沒有接受過香火了,不大的小廟已經坍塌了半邊,狐狸和兔子經常出沒其間,過了那片墳場,就是大相國寺的菜園子。

  冬日裡,菜園子裡自然沒有什麼菜蔬,所以看菜園子的和尚也回寺廟去了,導致這裡荒涼的如同鬼蜮。

  「你炸了兩次,難道就沒有人聽見?」

  小巧兒笑道:「這裡住的不是年紀老邁的鰥寡男女,就是無人照料的將死之人,誰會多事的去探究竟?」

  「那個大鐵罐子你是怎麼弄出來的?但凡要是洩露一點火油出來,就會是大災難,我相信,那樣的話,絕對不是僅僅把小福兒推到房頂上那麼簡單。」

  小福兒對鐵心源的擔憂嗤之以鼻,拿手梆梆梆的敲著大鐵罐子道:「劉大鎚的手藝,錯不了,三瓣子鐵殼用鉚釘鉚死,最後用融化的錫料整個把裡面澆注了一遍,然後裝上水,看了三天,一滴水都沒有滲出來,蓋好蓋子,把水燒開,也沒見有水從罐子裡面漏出來。

  人家劉大鎚說了,如果漏出來一滴水,就讓我拿鎚子敲爛他的腦袋,就是工錢人家一文都不能少。」

  「那你還說炸了兩次!」

  「是試驗你說的那種輕油的時候炸的,奶奶的,一小桶就炸飛了半個土包,一個大木桶的輕油,隔著二十步遠的地方把小福兒送到房頂上去了,厲害啊!」

  鐵心源打了一個哆嗦道:「從今天起,我不在,不許你們再胡鬧了,你們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幸好沒有出大事,否則,我這輩子就別想開心起來了。」

  小巧兒大笑道:「我才是將作,這事不能聽你的,什麼事等你安排好了,濮王家的年都要過完了。」

  鐵心源冷冷的道:「就算是濮王家的年過完了,這事不幹,也不許你肆意胡為,我最近剛剛挨過揍,我娘說了,我們不能輕易地去嘗試控制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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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六章 兒歌的力量  

  楊懷玉跪在祖宗祠堂裡面已經三天了。

  祠堂裡面四面透風淒冷無比,他的兩隻手上已經出現了大片的紅腫,臉上皴裂了無數道血口子,不過,他的腰板依舊挺得筆直。

  楊夫人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裡抱著一個暖爐,神色凜然,見楊懷玉依舊不做聲,遂冷冷的道:「既然你要做楊家的不孝子,那麼楊家給你的一切你都應該放棄。」

  楊懷玉悲傷的看了母親一眼緩緩地道:「既然母親做了這麼多事情,最後的目標不過是剝奪我名下的產業而已,何不早說?

  孩兒這就取出那兩座莊子以及城裡三家店舖的契約交還母親就是了,此事不難。」

  楊夫人臉上慘白一片,咬著牙道:「你到底著了什麼魔?好好的校尉說不要就不要,好好的親事說不理會就不理會,你當年的雄心壯志哪裡去了?」

  楊懷玉看著母親道:「很早以前,孩兒的夢想就是高官的做,駿馬得騎,擁美人兒孫繞膝當為人間樂事。」

  楊夫人皺眉道:「這本該是我們家嫡長子該有的才對,後來為什麼會生變?」

  楊懷玉笑道:「不是孩兒生變,而是大宋生變了,如今,我大宋邊疆風雲突變,與党項三戰皆墨,孩兒生為將門子羞愧難當。

  無數將士馬革裹尸,萬里邊疆任由胡騎肆虐,擒生軍,捉奴軍待我大宋子民如同牛馬……」

  楊夫人怒道:「這與你何干?你父親正在疆場拚殺,你祖宗已經為大宋流乾了血,我們楊家現在就該躺在功勞簿上享福!」

  楊懷玉忽然笑了,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朝母親拱手道:「母親,去蘇眉那裡哀求這種事孩兒幹不出來。

  您不是想讓二弟娶蘇眉嗎?讓他去好了。」

  楊夫人冷冷的瞅著楊懷玉道:「你真的以為你能奪取武狀元嗎?你即便是奪取了武狀元,也不過是官進武勛四十三階修武郎,和你以前的皇城副使的職銜整整差了九級,你有多少時間去彌補中間的差距?」

  楊懷玉有點不耐煩的道:「修武郎乃是軍中實職,是可以統兵五百的戰將,皇城副使不過是給皇家看門的家丁,這兩者有天壤之別。

  母親不必勸孩兒了,孩兒主意已定不會修改的,今日下午,母親就可以去接收莊院和店舖了。」

  忍耐了整整三天的楊懷玉再也無法抑制心頭的怒火,聲音忍不住變得激烈起來,楊夫人手中的暖爐砰然落地,指著楊懷玉大聲道:「你這個不孝之子!」

  楊懷玉指指頭頂灰濛蒙的天空道:「天日昭昭!」

  說完就大踏步的就要離開祠堂,只留下被氣得渾身發抖的楊夫人在身後怒道:「走出家門就再也不要進來!」

  楊懷玉的身子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跨出了門檻揚長而去。

  安全生產自然是第一位的,小巧兒那裡敵得過鐵心源那張利嘴,三兩下就繳械投降,答應了鐵心源提出的所有不合理的條款。

  「產量要控制啊,千萬不要為了搶進度野蠻幹活,你對火油野蠻,火油會對你更加的野蠻。

  這裡幹活的不是哥哥就是弟弟,少一個都是讓人心痛不已的事情,萬一出事了,後悔藥可沒處買去啊。」

  小巧兒怒吼一聲道:「你乾脆把我的手腳全部綁上算了,按你說的那樣幹活,誰能把活計幹痛快了?」

  兩人正說著話呢,不遠處的將作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而後黑煙滾滾直上雲霄。

  不大功夫火巡鋪的軍兵就拖著水車叮叮噹噹的從他們面前駛過,直奔將作坊。

  大風把黑煙吹了過來,小巧兒拿鼻子嗅嗅,然後笑著對鐵心源道:「火藥炸了,這麼大的動靜,估計死傷不少。

  聽將作府的侯家老七說,他們最近正在製作一種新武器,叫做什麼「突火槍」,就是給空心的鐵鞭裡面灌上火藥,兩軍對陣的時候,突然點著引線,火藥催發鐵砂從鐵鞭裡噴出來,近距離可以擾亂敵人的軍陣。」

  鐵心源撓撓發癢的腦門問道:「造出來了沒有?」

  小巧兒牙疼般的吸著涼氣道:「火藥沒問題,難處就在鐵鞭上,如果鑄造成整體一般粗細的鐵鞭,那東西就太重了,如果為了減輕重量,鑄造成竹節鞭,中間凹下去的地方如果火藥發不出來很容易炸斷,這樣會傷了自己人的。

  我估計今天的這場爆炸,八成是鐵鞭炸在手裡了,還點燃了旁邊堆積的火藥硫磺那些東西。」

  鐵心源死死地瞅著小巧兒道:「他們就在工坊裡面試驗?」

  小巧兒理所當然的道:「那是自然啊,外面好冷……」

  鐵心源把小巧兒的吧身子扳過來看著他的眼睛道:「我下回要是再看見你們在蒸油的地方點火取暖,我就自己把所有蒸好的油全部點燃,免得你們費事。」

  小巧兒嘿嘿一笑,就拖著鐵心源繼續向笸籮巷子的前端走去,繞過曲曲繞繞的小巷子,才看到街道,就發現楊懷玉牽著一匹馬,提著一桿馬槊,馬背上馱著兩個大箱子,一副落魄英雄的模樣站在門口等人。

  兩個妹子守在門口請他進去,他卻昂著頭不知道在說什麼鬼話。

  見鐵心源和小巧兒過來了,立刻露出大板牙笑道:「我是沒地方去了,所以特來借宿!」

  小巧兒奇怪的道:「家裡有你的房子,你的東西還都在,你為什麼還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鐵心源上下打量一下楊懷玉皺著眉頭道:「你這算是和家裡徹底的鬧翻了?」

  楊懷玉大笑道:「是啊,大丈夫就要有背水一戰的勇氣,我現在把後路徹底的斷掉了,一心只想應對將要到來的武舉科。」

  「意思是說你現在成了窮光蛋了?你這種英雄人物離開家的時候想必是清潔溜溜的離開的吧?」鐵心源繼續上下打量著楊懷玉。

  楊懷玉大笑道:「和你們這群市儈鬼在一起混了這麼久,如何會不知道錢的重要性?

  放心,我把兩個莊子,三個店舖裡的錢都拿來了,今年莊子上糧食豐收,好些莊戶希望把明後年的租子全部交掉,所以啊,我還從莊子裡提取了十萬斤糧食,夠我們吃幾年的吧?」

  鐵心源挑起了大拇指,第一次真心的誇讚這個傢伙,一人在經歷了大起大落的遭遇之後,多少都會變得成熟一些。

  楊懷玉現在就不錯,至少知道自己該要什麼,不該要什麼,至少知道心安理得的拿走自己的東西,而不是像那些二桿子一樣,吼一聲老子要去光屁股打天下,驕傲過後,就去大街上討飯了。

  他帶來的東西很多,他家裡的夜壺似乎都沒有放過,送糧食過來的莊戶們愉快的幫著他把糧食塞進閣樓裡去了。

  一個頭上扎著青絲帶的貴公子騎在馬上遠遠地看著楊懷玉忙碌,鐵心源捅捅楊懷玉,楊懷玉朝街口看看,丟下手裡的活計,大步走過去,那個青衣貴公子也從馬上跳了下來。

  也不知道楊懷玉和那個貴公子說了些什麼,那個人終究還是離開了,楊懷玉則眼眶紅紅的走了回來。

  「那是我弟弟。」

  「過來追要東西的?咱們不能給!」

  「滾,他是來勸我回家的……說我娘哭的很傷心。」

  「那你回去還是留下來自力更生?」

  楊懷玉好像沒有聽見鐵心源的嘲諷口氣,把一個箱子抗在肩膀上道:「我該學著為自己的話負責了……不回去了……」

  「呀,那個漂亮的女子是誰?是那個叫做蘇眉的嗎?」鐵心源在一邊忽然喊了一嗓子。

  本來已經扛著箱子進門的楊懷玉猛地一下子就竄了出來連聲問道:「在哪?在哪?」

  巷子口空蕩蕩的,鬼影子都沒有,楊懷玉希冀的目光逐漸暗淡了下來,在鐵心源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然後就扛著箱子進了院子。

  「北風起啊,

  英雄淚啊,

  郎有心呀,

  妾無意呀,

  抓個蛤蟆當馬騎啊。

  左手鎚子啊,

  右手鞭啊,

  大風起啊,

  雲飛揚啊,

  楊懷玉想要武狀元啊……」

  鐵心源唱兒歌向來是很拿手的,不管是小水珠兒,還是小公主,他們都喜歡聽,總是變著法的求鐵心源唱兒歌給他們聽。

  而鐵心源也不含糊,從「一閃一閃亮晶晶,一直唱到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的快」

  這些朗朗上口的兒歌很快就被全東京的孩子們學會了,因此,在大街上看到一個孩子唱著一閃一閃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的時候,鐵心源總會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

  按照對他極度瞭解的小巧的話來說,他又在裡面憋著壞呢,只是不知道倒霉的人到底是誰。

  小巧兒不懂,楊懷玉這個赳赳武夫也不懂,只有學過易學的鐵心源清楚兒歌的力量。

  太史伯陽父奏曰:「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做戒人君,命熒惑星化為小兒,造作謠言,使群兒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繫國家之興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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