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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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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七章 小兒兇猛

  馬行街上有一道十七丈高的旗旛,上書——東廊正店酒無雙!

  每一個字都有門板大小,即便是站在東嶺橋上都能清楚的看到旗旛上的大字。

  旗旛招展,上面的字也就像游龍一般似乎在上下攢動,蔚為壯觀。

  要寫這樣的大字可不容易,首先,你就需要有一支如椽巨筆才成,然後再蘸著水在青石板上練就個十幾年,然後,你就可以有非常豐厚的收入了。

  聽說東廊正店的那七個字每個字都需要十貫錢才能請動這一行的佼佼者孫不讓出手一次。

  孫不讓出手寫了,卻每每會後悔的捶胸頓足,認為自己這樣做,會讓大字行的晚輩們又少了一口飯吃。

  大宋商家是非常注重宣傳的,鐵心源早就領教過了。

  敲梆子報時辰的頭陀都知道在大清早的時候提著一籃子碎米餅送給那些饞嘴的孩子,讓他們告訴家裡的大人梁家的米餅最好吃。

  酒鋪門口那個艷麗的婦人其實就不是賣酒的,她是專門用來勾引男人的,所以每一個婦人都有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那些來回走動的男人有時候經不起婦人柔聲軟語的相求,暈陶陶的進了酒鋪,出門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身上多了兩罈子酒,至於褡褳裡面的銅錢早就不翼而飛了。

  一群群的孩童唱著「北風起啊,英雄淚啊,郎有心呀,妾無意呀……楊懷玉想要武狀元的童謠招搖過市。

  站在街邊上欣賞了好一陣子的鐵心源踩著一寸厚的積雪再一次來到了笸籮巷子。

  小年剛剛過去,年獸即將逼近,東京人少不了要做點餛飩吃一下,準備幾樣下酒菜,給老婆孩子弄件新衣裳,準備一邊喝酒一面守歲,灶神嘴上塗抹了蜜糖之後已經上天了,門口神荼鬱壘兩位大神已經嚴陣以待,小鬼是進不來了,就摩拳擦掌的等待在除夕那一夜和年獸來一場生死鏖戰。

  楊懷玉見到鐵心源就像是見到了鬼,吱溜一聲人就不見了,吃了一半的飯碗還留在桌子上。

  「他幹嘛要跑?」鐵心源坐在楊懷玉做過的地方,拿起一個胡餅在水珠兒的湯碗裡泡泡,吃了一口之後問小巧兒。

  「他說他沒臉見人了,已經三四天沒出門。」小巧兒一邊吸溜麵條,一面含糊不清的回答。

  「告訴他,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必要,這爭奪武狀元啊,其實與競選花魁是一個道理。

  人家花魁為了當上頭牌,寧願脫得光光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跳進水裡假裝美人魚,即便是被人吃光了豆腐也要拿頭牌的位子,這是何等的決心?

  他不過是讓別人知道了名字而已,現在,全東京的人都知道他要搶奪武狀元了,同時他和蘇眉的事情也傳遍了東京。

  嘿嘿,武狀元能不能搶到手很難說,反正蘇眉恐怕除了嫁給他之外,可選擇的餘地不多了。

  這都是好事情,他沒必要見了我就跑。」

  小巧兒怒道:「楊懷玉說了,他要是拿不到武狀元就當場自殺,你也不想想看,他還有退路嗎?」

  鐵心源瞪著眼睛道:「我們前進一步容易嗎?幹嘛要退路?」

  小巧兒把飯碗丟在一邊怒道:「你怎麼知道會沒有人比楊大郎更加厲害的人?」

  鐵心源笑道:「有我們在,即便是有厲害的,我們也能讓他厲害不起來,總會有辦法的。」

  小巧兒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你準備耍詐?」

  「對啊,你以為往年的武狀元都是憑真本事考上去的麼?我翻看了近十六年的科考狀況,有確實作弊行為的就有四屆,懷疑作弊的有六屆,知道景祐三年甲子科的狀元如今在幹什麼嗎?」

  小巧兒搖搖頭表示不知。

  鐵心源嚼著胡餅笑道:「在西夏擒生軍中,打仗的時候他縮在帳篷裡打死都不出去,然後他帶領的隊伍被人家十幾個西夏人就給擊潰了,順便把他這個嚇得尿褲子的武狀元給捉走了。

  我們無法知道那個比楊大郎武功厲害的傢伙是不是個膽小鬼,但是我們知道讓楊大郎這樣的傢伙戌邊,咱們至少不用擔心他會不戰而降。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全力支持楊大郎呢?」

  小巧兒點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還是楊大郎這傢伙比較可靠一點。可是我們無權無勢怎麼幫他?」

  鐵心源從桌子底下拿出來一根三尺多長的木棍道:「把這個木棍給我從中間鑽一個孔,要求前後貫通,孔鑽好之後填上細細的河沙用繩子來回拖拽之後打磨光滑,完事之後交給我就好。」

  小巧兒接過木棍打量了一下道:「兩頭鑽不算難,裝上細砂之後不用繩子拖拽,兩頭封堵之後來回晃動打磨的更圓滑。

  你先告訴我這東西有什麼用?」

  鐵心源白了小巧兒一眼,吃了一口麵條之後道:「木棍做好了,你就去河邊給我弄些冬眠的蛤蟆回來,我有用處。」

  「要蛤蟆幹什麼?冬天找蛤蟆你這是為難人。」

  「你少管我要幹什麼,儘管去找就成,你不是誇口以前冬天的時候連田鼠洞裡的糧食都能挖出來吃掉嗎?找冬眠的蛤蟆不難吧?」

  小巧兒見鐵心源不願意說清楚,只好悻悻的答應了去給木棍鑽孔,順便去河邊挖冬眠的蛤蟆。

  說完了這個事情之後,鐵心源就和小巧兒去了笸籮巷子的最深處,這裡剩下的密封木桶已經不多了,大部分都被小巧兒運進杏樹林子裡去了,就等著攢夠了數量,就把地面挖開,把這些汽油全部丟進熱泉裡面去。

  鐵心源自然不會愚蠢到自己站在熱泉邊上點燃輕油,那樣的話很容易被軍兵的包圍圈給困在裡面,而且因為時間緊迫,難免會留下痕跡,有了痕跡說不定會被包拯這種斷案神人找到。

  他一點也不想和小巧兒一起被人家綁在檯子上把腦袋砍掉,因此,延時裝置就必須有。

  小巧兒的點火的延時裝置還沒有弄好,不過這事還是交給小巧兒去煩惱就好,否則他就會大發雷霆。

  他做了一個小小的木頭匣子,匣子裡面有一個小鐵人,小鐵人手裡抓著一柄小鎚子,只要拉動纏在小鐵人身上的繩子,小鐵人就會瘋狂的敲打前面的燧石,然後就會有火星冒出來,點燃下面的火絨,火絨再點燃火藥繩子……

  總之,按照鐵心源計算過的那樣,這個盒子至少可以保證半個時辰的延時效果……

  鐵心源的想法是給引火繩綁上一截粗大的香……香燃燒半個時辰之後就會點燃引線。

  這個法子說出來之後小巧兒立刻就翻臉了……

  「巧哥兒,你不要思慮太重,炸濮王他們家其實和你燒掉一間茅草棚子沒有多大的區別。

  你越是重視這件事,就會把自己陷入到一個緊張的狀態中,到了這個時候你就會把所有的事情嚴重化,就像你搞得那個延時機關一樣,其實沒有必要那麼精妙的。

  是你下意識的刨除了所有簡單的法子。

  你知不,簡單粗暴的法子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效,最直接也最要命的法子。

  就像你設置的機關一樣,越是精妙的機關,出錯的機會就越大,也就像武器一樣,越是簡單的武器,可靠性就越高。

  我們少繞一個彎子,燒掉濮王家的把握性就多一分把握。」

  小巧兒點點頭,沉默了好久之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道理的?難道也是從書上學來的不成?」

  鐵心源笑道:「我腦袋裏有一本天書,想要什麼學問,天書裡就會出現那種學問,所以你不必喪氣。」

  「那個要鑽洞的木桿子和蛤蟆也是那本書上講的?」

  「沒錯,巧哥兒,你可能想不到,只要把一根填滿蟾酥的竹刺放進那個空心木頭桿子裡面,然後用嘴猛力的一吹,那根竹刺就能飛出去三十步遠,而且準確定極高。

  如果蟾酥進入了人的身體,那個人很快就會發羊羔瘋……」

  「你打算用這東西來幫楊懷玉奪取武狀元?」

  「是啊,到時候教軍場內人頭湧湧,人人都在靠近那些準備奪取武狀元的武士,我們幾個小小的孩子,誰會在意呢?」

  小巧兒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只要楊懷玉不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他確實有能力奪取那個武狀元的。

  當然,是在我們把所有能夠威脅到他的人全部幹掉的情況下。」

  鐵心源笑道:「一樣樣的來吧,先把濮王家的這筆賬算清楚再說楊懷玉的事情,呵呵,偌大的東京城,有無數的才智之士,但是有誰能想到幾個孩子就能把整個東京攪得周天寒徹呢?」

  小巧兒笑道:「這樣的感覺很好,我喜歡,既然你要力求穩妥,一旦明天我把這裡的輕油全部運走之後,這裡也需要徹底的休整一番,你覺得咱們把這裡買下來當工坊如何?」

  「你哪來的錢?」

  「我看見你有好幾顆價值不菲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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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八章 是誰攪亂了一池春水?

  蘇眉端坐梳妝臺前,對面就是一張很大的菱花鏡。

  裡面的美人兒輕蹙峨眉,一絲淡淡的哀愁就像落筆在宣紙上的濃墨慢慢地暈染開來。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唸罷這段優美的詞,蘇眉看著菱花鏡裡的美人兒道:「那個莽夫用自己的生命作伐,你該如何是好?」

  鏡中美人兒依舊峨眉輕蹙……

  鐵心源不喜歡現在的矮小身材,這樣的高度和別人說話很吃虧,不管是不是個人自己都需要仰望才成。

  所以他跨坐在欄杆上,這樣至少和有些悲憤的楊懷玉可以做到平視。

  「早就和你說過,你要是不出手,我就幫你。」

  「你這不是幫我,是在害我,蘇眉現在一定恨死我了。」

  「知道什麼啊,恨也是一種強烈的情緒,讓蘇眉恨你的情緒佔據她的心,也比她無所事事的去想別的男人強。

  因愛生恨這句話聽過沒有?在我看來這四個字倒過來說也成啊,因恨生愛一聽就讓人覺得回味無窮。」

  「不成的。」楊懷玉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道:「蘇眉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不會屈服的。」

  鐵心源往嘴裡丟一顆豆子不屑的道:「扯淡,我比較欣賞莊子老婆劈棺驚夢的壯舉,也比較欣賞山人老婆扇墳盼乾這樣的真性情。

  至於蘇眉,她既然幹不出這種壯舉,那就是說人情禮法對她依舊有約束力。

  我敢說你現在要是跑去蘇家非禮了她,下個月你們就可以舉辦婚禮了,至於她是不是會恨你一輩子,說實話,關我屁事,我只是在努力地完成對你的承諾,把蘇眉弄到你床上就算我成功了。」

  楊懷玉怒吼一聲道:「我沒你那麼下流!」

  鐵心源騎在欄杆上笑的嘎嘎的道:「下流的人一般都不缺女人,只有那些正人君子才會孤枕獨眠。

  說吧,蘇眉給你出什麼難題了,童謠已經傳播了十來天了,她也該有動靜了,這個難題你解決不了吧?說說,我來想辦法。」

  楊懷玉嘆息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淡藍色的箋紙遞給了鐵心源道:「蘇眉想要拒婚,又不明說,她要我作出一首不比柳三變那首《雨霖鈴》差的詩歌出來……你知道的柳永詞為當世第一……」

  鐵心源取過箋紙掃了一眼輕聲唸道:「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

  好字啊,好字,一手簪花小楷寫的風流倜儻,你的這個女人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別告訴我她還長著一對桃花眼!」

  楊懷玉的兩隻手痙攣般的曲張不定咬著牙道:「重要的是那首詞,不是蘇眉的字!」

  鐵心源笑道:「《雨霖鈴》啊,一首傳自前唐教坊曲子詞目而已,相傳,當年唐玄宗勒死楊貴妃之後,走到蜀中,時霖雨連日,棧道中聽到鈴聲。為悼念楊貴妃,便采作此曲,後來被柳永使用了一下而已。

  一個勒死老婆的負心漢,晚上做春夢夢見和被勒死的前老婆翻雲覆雨的艷詞罷了,有什麼好的,柳永用了這個曲子詞,自然就高妙不到那裡去,怪不得陛下一點都不喜歡柳永,我也不喜歡,你看看,這混蛋把好好的一個良家女子教成什麼了。」

  「啊?這東西可以這樣理解嗎?」楊懷玉也是讀過書的,開始見到柳永的詞之後就已經絕望了,沒想到這首傳唱坊間迷倒無數人的優美詞牌,到了鐵心源嘴裡會出現這樣一種奇怪的解釋。

  「哼,蘇眉用這首詞首先就落了下乘,她蘇家乃是正牌的讀書人家,柳永是陛下批判過的文人中的敗類,本來她蘇家就該追隨陛下的腳步走的,她用柳永的詞來為難你這個有為青年本身就是大錯!

  立身不正,說什麼都是錯的,你何必在乎呢?如果和我一樣本經是《原道》這樣的宏文巨制,那麼,說什麼自然是冠冕堂皇的,這就叫做根正苗紅。」

  當朝皇帝討厭柳永這並非是什麼秘密,楊懷玉自然是知道的,也清楚鐵心源說的其實沒錯的,柳永的東西在民間非常的流行,但是放到檯面上立刻會成為被批的對象。

  有了些希望,心情自然是愉快的,楊懷玉的臉色也就不那麼難看了,湊近鐵心源小聲問道:「我該怎麼做?」

  鐵心源笑道:「自然是回信告訴蘇眉她這樣做不妥,讓你和柳永比試對你是一種侮辱哦,請她換一首詩詞過來。」

  楊懷玉振衣而起,立刻就回自己的屋子裡寫信去了。

  鐵心源眼睛轉了幾圈子之後轉身去了小巧兒的房間裡奮筆疾書,不大功夫就從房間裡出來了,見楊懷玉也從他的屋子裡出來大聲的呼喚水珠兒,打算讓他去蘇家給蘇眉送信。

  受了賄賂的水珠兒非常願意跑一趟,反正蘇家離笸籮巷子不太遠,過兩條街就到了,楊懷玉看著水珠兒轉過了街角,滿臉都是希冀之色,想和鐵心源繼續聊兩句,發現鐵心源已經離開了,就從兵器架子上取下馬槊舞動了起來。

  水珠兒連蹦帶跳的來到了蘇家,拍了門環之後,就把一封信交給了門房,說是楊大郎給蘇家娘子的回信。

  門房代替自家小娘子賞賜了水珠兒一把大錢,就把信交給了走內院的婆子。

  蘇眉原以為楊懷玉會磨蹭很久才會給自己回信,想不到自己的信才走了一個時辰,就有回信了,這讓她有些期盼,又有些惱火。

  回到閨房匆匆的裁開信封,只是掃視了一眼,蘇眉的腦袋就像是被一隻巨斧重重的從中間給劈開了……

  一張機,一針一線盼春歸,寒星點點無睡意。

  淒悽慘慘,半邊錦被,留著待郎歸。

  二張機,春草青青**,紙鳶獨去無情意。

  一縷絲線,兩寸芳心,隨著春風去。

  三張機,花開並蒂蝶雙戲,春紅總被風吹去。

  鴛鴦帕上,落紅點點,全是相思意。

  四張機,絲線亂如柳樹風,織錦不成人心悸。

  帛書一卷,檀郎遲歸,不曉奴心意。

  五張機,雁叫聲聲又一年,畫角無聲夜夢寒。

  空帷落塵,胭脂失色,全是舊回憶。

  六張機,牡丹拋卻鳳凰色,雛雞架上作鳳鳴。

  鴛鴦被裡,淚眼凝噎,相對換紅衣。

  (唉,沒法子,本想抄襲金老爺子的九張機,擔心被兄弟姐妹們鄙視,只好自己動手寫,不太好,您湊合著看。)

  「無恥!」

  蘇眉高聳的胸膛急劇的起伏,面色青一陣紅一陣,那張箋紙被她青筋暴起的小手緊緊地握在手中,眼淚撲簌簌的就流了下來,從來沒有哪個登徒子敢這樣冒犯自己。

  楊懷玉離開了楊家,難道說連起碼的禮儀都沒有了嗎?他難道不知道給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寫這樣的艷詞到底意味著什麼?

  擦乾了眼淚,驕傲的蘇眉就準備親自去看看哪個落魄的楊懷玉,即便是有損閨譽也要去,如果不能當面斥責這個無賴子,自己今後休想再有好心情。

  鐵心源把腦袋枕在水珠兒的軟軟的肚皮上對小巧兒道:「過一會蘇眉可能會過來。」

  「好啊,楊懷玉想那個女人都快要想瘋了,你看看,他掄馬槊已經掄了快一個時辰了。

  你說說,女人真的那麼重要嗎?至於要覓死覓活的嗎?」

  鐵心源瞅瞅小巧兒還沒有完全長成的身體笑道:「這種事是老天爺強行給我們設定的一種生活。

  如果不想這片大地上一個人都沒有,男女之間就必定會產生各種糾葛,這沒法子砍斷。

  你以後說不定也會這樣的。」

  小巧兒瞅瞅天井裡面吐氣開聲練習馬槊的楊懷玉搖搖頭道:「我不會,將來如果看上哪個女子就讓媒婆帶著厚禮去她家求親。」

  「如果人家不願意呢?」

  「不願意?為什麼?嫌錢少?再加點錢就是了。」

  鐵心源呲著牙齒笑道:「如果加了錢人家還不願意,你是不是打算一棒子把那個女子敲暈之後帶回來?」

  小巧兒笑道:「是啊,我娘是我爹用兩匹馬換來的,還不是快活的過了一輩子?甘涼道上的女人和騾馬是等價的,李元昊娶遼國公主當老婆也不過是五百匹青塘馬的代價而已。」

  水珠兒把鐵心源的腦袋從自己的肚皮上推開,指著外面道:「來了一輛馬車!」

  鐵心源一躍而起道:「來了,水珠兒打開大門,讓馬車直接駛進來,好讓蘇眉小娘子好好看看我們楊大郎肥厚的胸肌和修長的四肢,這樣好的男人都不嫁,我看她是瞎了眼睛了。」

  小巧兒連連點頭,水珠兒一溜煙的就從閣樓上跑下去給蘇眉開門去了,他很喜歡蘇家人,只要去一次,就能拿一次錢。

  車伕到了門口,看見一個胖胖的衣衫乾淨的孩子笑嘻嘻的打開了大門,邀請自己進去。

  實在是不忍心讓那個孩子難堪,就小聲的問自家小娘子要不要進去。

  蘇眉見外面是人群往來的街市,遂點點頭讓馬伕將馬車駛進了院子,她滿腔怒火的想看看楊懷玉所在的地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污穢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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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七十九章 蘇眉看到的真實

  馬車進了大門之後,不等馬伕拿踩凳,一個梳著馬尾巴的少年郎就笑著端來了帶梯子的踩凳,安置好之後立刻就笑著離去了,臉上的笑容極為單純,不管誰看了都覺得舒服。

  蘇眉戴著幕離下了馬車,本以為會來到一個極為嘈雜的環境,畢竟聽別人說楊懷玉如今和十幾個小乞丐住在一起。

  環目望去,四面都是木製的房屋,對面是一座兩層的木樓,或者說不上是木樓,應該是一個很大的閣樓才對,沒有雕樑畫棟,更沒有各種精美的陳設,只是一個乾淨整潔就給蘇眉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印象。

  幾個穿著素色花衣的女童,原本躲在門後偷看自己,確認馬車裡只有自己和丫鬟,頓時就笑著從屋子裡跑出來,牽著衣角邀請進屋去坐坐。

  蘇眉並沒有拒絕,帶著丫鬟進了女童出來的屋子,屋子裡有一股子淡淡的皂角味,卻擺著很多的小床,小床上同樣沒有雕工,卻橫平豎直顯得極為整潔。

  「妹妹們平日裡就在這裡休憩?」蘇眉拉住了一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女童輕聲問道。

  女童笑道:「是啊,姐妹們都住在這裡,本來有茶待客的,可是阿柔姐姐,喚弟姐姐她們去了繡工鋪子挑絲線去了,源哥兒嫌棄我們年幼不許我們碰熱水壺……

  姐姐稍坐片刻,阿柔姐姐她們馬上就會回來的,到時候就有茶喝了,我家的茶最好喝了。」

  蘇眉點點頭,掀開幕離,立刻就被屋子中間的一個奇形怪狀的火爐給吸引過去了。

  這間屋子很大,屋外清冷的厲害,屋內卻溫暖如春,那個鐵爐子發出微微的轟隆聲,那該是火苗撲起來的聲音,爐子上有一個被擦得發亮的銅壺,壺嘴裡撲撲的往外冒著白氣,或許是水氣的緣故,讓這間屋子一點都不乾燥,空氣反倒濕潤清新。

  被小姑娘拉著坐到窗前,面前的一張小几上擺著一個有了缺口的花盤子,盤子裡齊齊的蹲著一排蒜頭,蒜頭上已經長出兩寸長的綠芽,嫩綠的顏色在寒冬裡顯得格外順眼。

  蘇眉拿手摸摸女童床上鋪著的被縟,雖然都是粗麻布所製,裡面的棉花卻塞了很多,柔軟而乾爽,想必這些孩子這個冬日一定過得很是暖和。

  「楊懷玉可是住在你們這裡?」

  蘇眉拉著一個女童的手溫柔的問道,

  「您說的是楊大哥?對啊,他就住在旁邊的院子裡,和巧哥兒,玲哥兒,福哥兒他們住在一起。

  我告訴你哦,楊大哥也沒有家了,他給我們帶來了好多的糧食,住在我們家裡練武,準備考武狀元。」

  蘇眉皺皺眉頭道:「他現在在哪裡?」

  女童指指天井的方向道:「在天井裡,每天這個時候家裡都會來兩個很兇殘的人,楊大哥要打敗他們才能出來。」

  蘇眉正要出去找楊懷玉算賬,卻聽得窗外有一個清脆的童音響起:「可是蘇家小娘子到了,沒有奉茶待客實在是我們這些做主人的失禮了,還請小娘子來閣樓奉茶。」

  「這人是誰?」蘇眉小聲的問女童。

  「源哥兒啊,告訴你哦,源哥兒可了不起呢,他是官家親口誇讚過的神童。」

  「哦?」蘇眉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畢竟鐵心源的那首《詠蛙》實在是太出名了。

  推開門,院子裡站著一個綠衣小童,這個小童和別的小童不一樣,他沒有梳總角,只是簡簡單單的梳了一個馬尾巴,一尺餘長得頭髮垂在腦後,隨著他小大人般的踱步一跳一跳的,讓人發笑。

  鐵心源見蘇眉出來了,就笑著拱手道:「大郎如今正在和虎翼營的兩位將軍切磋武藝,小娘子請移步上樓,便可一觀究竟。」

  蘇眉不願意在男子面前多說話,即便是小童也不願意多說一句,只是點點頭就隨著鐵心源踏上了樓梯。

  鐵心源指指自己身上的綠色五毒褂子苦笑道:「我這副模樣一定可笑至極吧?不過這是家母的意思,她擔心我長不大,希望有五毒相剋,落得個長生不老,哈哈,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敢忤逆母親的。」

  蘇眉輕笑道:「令慈一片愛子之心,誰敢笑話。」

  說話間就上了閣樓,蘇眉吃驚的發現,閣樓上竟然坐了七個大小不一的少年,自己上樓來,那些少年竟然目不斜視的在看自己手上的書本。

  這裡也有一個碩大的鐵爐子,不過這裡就不如女童們居住的地方暖和,小一些的孩子靠近火爐,大一些的在坐在外圍,有的在寫字,有的在輕聲的讀書,仔細一聽,大都是些啟蒙的東西。

  最靠裡的那個小小的胖子蘇眉是認識的,就是他給自己開的門,悄悄走到小胖子的背後,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小胖子右手大把握著一支毛筆,正在齜牙咧嘴的寫字,一張粉嘟嘟的胖臉上全是墨汁,快成戲臺上的山妖了。

  不知為何,蘇眉竟然掏出手帕幫著小胖子把臉上的墨汁都擦掉,取過他手裡的毛筆糾正了小胖子的握筆姿勢,眼看著小胖子在紙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一,這才站起身子。

  水珠兒擡起臉,長著缺少了門牙的嘴巴笑道:「謝謝姐姐。」

  跟隨蘇眉過來的小丫鬟已經笑得不成了,蘇眉瞪了一眼小丫鬟柔聲道:「練字需要持之以恆,方能進步,急不來的。」

  水珠兒哭喪著臉道:「源哥兒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他見我寫不好字總是打我……」

  站在一邊的鐵心源怒道:「我的先生就是這麼教我的,我自然這樣教你,已經教了你三天了,你竟然連一個一字都不會寫,握筆的姿勢糾正過一千遍了,你還是學不會,不打你打誰?」

  水珠兒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躲在蘇眉的身後不敢面對橫眉怒目的鐵心源。

  蘇眉大怒,一把掀開幕離瞅著鐵心源怒道:「你是大名鼎鼎的神童,自然能夠做到舉一反三,要知道這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如你一般有超出常人的智慧。

  他們學習的過程,就是一個熟練地過程,如果他們能夠勤學不輟,將來的成就未必不如你這個御封的神童。」

  鐵心源扳著臉道:「不過是一群乞兒罷了,如若不是看在楊大郎的面子上,你以為我喜歡來教他們?

  我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拿過,既然你說我教的不對,那麼就由你來教,我倒想看看你能把他們教出什麼花花來。」

  蘇眉還沒有說話,她身邊的小丫鬟最見不得別人小看自家小娘子,立刻張嘴道:「我家小娘子當年也是以早慧聞名東京城的,讀過的書比你多多了,我家大官人早就說過,我家小娘子如果不是身為女子,奪個進士出身還是不難的。」

  鐵心源瞥了小丫鬟一眼,仰天呵呵兩聲,就下了閣樓,還非常有禮貌的朝蘇眉拱拱手道:「有勞,有勞!」

  蘇眉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丫鬟,正要告訴小胖子自己是一個女子,不方便給大家教書,卻發現小胖子拉住他的手輕聲道:「姐姐,楊家哥哥今天要和虎翼營的人比武離不開,就讓我去你家送信,可是源哥兒也寫了一封信,非要我把他寫的送給你,要是把楊家哥哥寫的信送給你,他說就要打死我。」

  「什麼?」蘇眉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楊大郎的信又在那裡?」

  小胖子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封皺皺巴巴的信拿給了蘇眉。

  蘇眉從袖籠裡掏出早先收到的那封信,稍微對比了一下筆跡,就顧不得還有旁人在,狠狠地在自己腦袋上捶了兩下。

  該死的,被那封寫滿了胡言亂語的信給弄亂了頭腦,竟然連分辨一下筆跡的看信根本之道都忘記了。

  想到陰險的綠衣蛤蟆,蘇眉握著兩封信急急地問小胖子:「楊家大郎在那裡?你為何不去告訴楊家大郎?」

  小胖子搖搖頭委屈的哭道:「大郎不會信的,他和源哥兒的關係很好,從不懷疑他說的話。

  姐姐你快去看看,楊家大郎快被虎翼營的人給打死了。」

  腦袋亂糟糟的蘇眉被小胖子拖著就來到了閣樓的東邊,才過去,就看到赤裸著上身的楊懷玉被一個虯髯壯漢擡腿一腳踢的橫飛起來,砰的一聲重重的落在地上。

  一記鞭腿非常的沉重,楊懷玉趴在地上努力地想要爬起來卻不能成功,那個虯髯大漢走到楊懷玉的身邊道:「就你這幅模樣也想奪取武狀元?做夢去吧,爺爺當年一對鐵腿打遍河洛無敵手,即便是這樣也只能奪取一個第七名亞元。

  怎麼樣?挨了爺爺一記重擊滋味如何?」

  趴在地上的楊懷玉艱難的擡起頭道:「我答應了一個人一定要奪下狀元位置的,還請前輩繼續教我。」

  說完話一個烏龍捲柱騰身而起,不待身子站直兩隻拳頭就猛地轟了出去,虯髯大漢怪笑一聲「來的好」探出右臂格擋楊懷玉暴雨般的拳擊,左臂出手鎖住楊懷玉的雙臂,生生的將他拖到自己身邊,他的左腿如同一條怪蟒一般竟然從身後抽了過來,沉重的皮靴重重的踹在楊懷玉的前額上。

  楊懷玉如同一根木頭一樣再次轟然倒地……

  看著趴在地上努力要站起來的楊懷玉,蘇眉掩著嘴巴,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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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章 不會談戀愛的楊懷玉

  小巧兒躺在鉋花堆裡,喝了一口淡酒笑道:「人家抱得美人歸,你卻成了很噁心的壞蛋,怎麼?你喜歡當壞蛋?」

  鐵心源騎在椅子上瞅著小巧兒抓了一把鉋花丟進旁邊的小爐子冷笑道:「在鉋花堆裡點爐子,你覺得你死的不夠快是不是?」

  小巧兒訕訕的拎著小爐子來到門口,又把滿地的鉋花掃到牆角,這才點燃了爐子裡的鉋花,將一把小水壺坐到上面等著水開。

  「女人很奇怪的,她們好像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會欺騙自己。

  我先是寫了一封非常惡劣的信箋給蘇眉,不但要激怒她,還要讓她在那一瞬間失去起碼的判斷力。

  等她來到咱們家之後呢,就給她看一個完全出乎她想像的環境,她自然就會生出疑心。

  她既然喜歡自己發掘真相,我們就給她一個美化過的真相讓她慢慢發掘。

  只可惜為了讓這個真相變得活色生香,我只好把自己犧牲掉了。」

  聽鐵心源這樣抱怨,小巧兒笑道:「我娘給我講的神仙故事裡面也總有幾個壞蛋的,不知為什麼,我娘的故事裡面的壞蛋都是有吃有喝有美人的那種,弄得我現在對做好人有很大的戒心。」

  水開了,小巧兒準備泡茶,就聽天井裡又傳來一聲悶響,小巧兒用衣袖護住茶杯免得房頂上掉下來的塵土弄髒了杯子。

  「楊大郎最近受的罪不少啊,你發現沒,這傢伙最近瘦了很多。」

  鐵心源冷笑道:「你看看他要的美人,地位,名聲,這三樣有一樣便宜的嗎?不付出那怎麼行?」

  「可是那兩位虎翼營的教頭下手也太狠了,你聽聽,真是拳拳到肉啊,每一拳都幾乎山崩地裂,簡直太猛了。」

  鐵心源瞅著興奮的小巧兒道:「我發現你不是在為楊懷玉擔心,而是在興奮,現在我們好歹都是兄弟,你能不能有點人心?」

  小巧兒嘿嘿一笑,擡手給鐵心源斟上茶水拍拍胸膛道:「了不起等會我賣力的騙騙蘇眉,讓她心甘情願的留下來教弟妹們學問。

  嗯,源哥兒,你確定你這做這事不是教書教煩了,我知道他們幾個比較笨,只要你教,他們遲早會開竅的。」

  鐵心源搖搖頭道:「最希望他們成材的人是我,哪裡會有厭煩一說,只是我怕把他們就教壞了,教書不是誰都能教的,蘇眉的父親就是朝廷的宴講官,他哥哥看樣子也要進太學當先生的,可謂一門都是講師,所以由蘇眉來教導他們,最合適不過了。」

  小巧兒點點頭,不再說話,對鐵心源他總是信任的。

  不知何時,天井那邊殘酷的教學終於結束了,楊懷玉渾身泥土踉蹌著推開了鐵心源和小巧兒所在的木工房,提起桌上那壺溫熱的茶水就要喝。

  這壺茶水是小巧兒每日都準備好的。

  楊懷玉嘴裡含著壺嘴,眼睛卻直愣愣的看著門口,忽然發一聲喊,豹子一樣的從窗戶裡跳了出去。

  「蘇眉,你等我一會,我換上衣衫就來。」

  蘇眉的眼睛紅紅的,冷冷的瞅著仰頭看著屋頂的鐵心源道:「你做事怎可如此卑鄙?」

  鐵心源瞅了蘇眉一眼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蘇眉冷笑道:「大郎的大任是什麼?」

  「持干戈,驅虎豹,衛邊城,定四方!」

  「那麼,你的志向呢?」

  「班定遠!」

  「班定遠絕域五十城,一聲令下無數異族不敢擡頭觀其顏色,你何德何能定下班定遠之志?」

  鐵心源微微一笑,背著手走出屋子,頭也不回的道:「我從不和婦人女子談論我的志向。」

  蘇眉憤怒的跺跺腳,想要追出去斥責一下這個無恥之徒,如果可能,她很想親手把這個惡棍狠狠地揍一頓。

  「他已經被揍過了,腦袋上的包才下去……」

  小巧兒重新泡了一壺新茶,用開水燙了兩個瓷杯,給蘇眉倒上茶水笑道:「他的性子古怪,極易得罪人,但是心卻是不錯的。」

  蘇眉搖頭道:「不,他已經走火入魔了。」

  小巧兒笑道:「蘇娘子可知曉源哥兒這兩年幹了多少事情嗎?」

  蘇眉皺皺眉頭道:「無非一首《詠蛙》而已。

  小巧兒肅手請蘇眉飲茶,蘇眉端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茶水,今天過來尋仇,火急火燎的早就口渴難耐了,喝了一口茶水竟然覺得這種微微苦澀的茶水回味竟然極為清香可口。

  小巧兒笑道:「你看,這種茶就是出自鐵心源之手,他常說茶為滌煩子,酒為忘憂君,添加了蔥姜只能喝出俗世的繁華來,卻與茶水的清靜毫無干係。」

  蘇眉一面聽小巧兒說話,一面喝完了杯中茶,放下茶杯問道:「我其實很不明白,你看著像是一個明事理的少年人,大郎更不必說,少年時就以武藝超群聞名東京,為何你們二人都與他成為好友?

  你可知他剛才幹了什麼腌臢事情嗎?」

  小巧兒給蘇眉的茶杯裡重新添滿了茶水笑道:「蘇娘子不必說,不管他幹了什麼事情,我們兩個都相信他。」

  蘇眉驚訝的一下子站立起來道:「這卻是為何?」

  小巧兒平靜的道:「鐵心源救了我的命,同時也把一個萎靡不振的楊大郎重新弄成了一條龍精虎猛的可以奪取武狀元的漢子。」

  說到這裡小巧兒挑眉又笑道:「這個理由應該夠了吧?」

  蘇眉默然不語。

  楊懷玉推門走了進來,這讓小巧兒非常的驚訝,自己和蘇眉不過是喝了一杯茶水的功夫,這傢伙竟然已經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樣,看樣子連頭髮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楊懷玉來了蘇眉立刻就把幕離放下來了,盈盈起身施禮道:「世兄安好。」

  楊懷玉平日裡還算是穩健的雙手此時竟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好半天才還禮道:「愚兄魯鈍,讓你失望了。」

  蘇眉取出楊懷玉的那封信再次施禮道:「世兄信中說的極是,是小妹輕佻了。」

  楊懷玉兩手搖擺的就像風車一樣急忙道:「這其實不是我的主意,是源哥兒的主意,我本來想請他作詩的,誰知道他說作幾首超越柳三變的詩詞很容易,只是把他和柳三變相提並論,有些侮辱他。」

  楊懷玉不提鐵心源則罷,一提起鐵心源蘇眉那顆極度好勝的心再一次復活。

  躲在門外偷聽的鐵心源嘆息一聲,準備跑路,就聽蘇眉大聲道:「柳三變的詞雖然上不了廟堂,但是他的詞鋒清麗婉約,尤長於抒寫羈旅行役之情,創作慢詞獨多。

  鋪敘刻畫,情景交融,語言通俗,音律諧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豈是浪得虛名!」

  楊懷玉聽蘇眉這樣說立刻就衝出屋子大聲吼道:「源哥兒,源哥兒,眉妹子要聽你作詩詞,你快來啊!」

  躲在廚房和水珠兒一起吃炊餅的鐵心源恨恨的道:「眉妹子,沒妹子,你要是再這麼喊下去,老子保證你這輩子只能獨活。」

  水珠兒往鐵心源身邊湊湊道:「源哥兒,眉姐姐身上香香的一定是好人。」

  鐵心源陰鬱的瞅瞅水珠兒道:「難道我身上聞起來就是臭臭的嗎?你這麼大了,怎麼還是依靠鼻子來分辨好壞人?」

  水珠兒抽抽鼻子道:「牛二身上就很臭,還有丐幫的那些人身上也很臭,街邊上賣假老鼠藥的那個小鬼三,身上也是臭的,還有欺負小柔兒的那個浪蕩子也是臭的。」

  「浪蕩子是臭的你還敢下嘴咬?」

  「我回來之後拿青鹽漱口了,一連好幾天我吃炊餅都能吃出一股子臭味出來。」

  鐵心源撓撓後腦勺道:「說不定你還真的有憑藉味道就能分辨出好壞人來,哪一天我們好好的試驗一下。」

  聽著楊懷玉的聲音去了後院,鐵心源站起身,拍拍水珠兒的腦殼道:「該走了,再不走我娘就要著急了。」

  「可是楊家大郎在喊你啊,你不去幫忙嗎?」

  「傻小子,哥哥我要是再幫忙,就要幫他入洞房了,好了,我走了,記得把後門拴好,最近這裡總是有賊偷,不要被人家撿了便宜。」

  「賊偷會被大郎哥哥打死的……」

  鐵心源朝後面招招手就雙手抱著後腦勺懶洋洋的往母親的新店進發,過完年之後棗塚巷子的新店就要開業啦,現在一定有很多的事情等著母親去安排,自己這樣亂跑,很是不孝啊。

  從笸籮巷子去棗塚巷子必須是要經過西水門的那口甜水井的,鐵心源又去看了看自己的那群肥豬老朋友,如今,他和那頭豬王已經成了好朋友,好朋友就該經常走動才是。

  看豬的老梁喝的酩酊大醉,寒冷的日子裡躺在窩棚裡,身子已經捲成一團了,鐵心源找來硬梆梆的黑被子給老梁蓋上,想了想,又把窩棚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隙,火盆裡的炭火還沒有燒完,如果今天自己不過來,明天就可以為他收屍了。或許老梁根本就不想活下去了,官府三天兩頭的來找麻煩,這些豬如今都成了官府的財產,老梁還必須養著這些豬,直到年後的武科開考,朝廷準備用這些豬來為那些前來應考的武舉們增加一點油水……

  鐵心源來到了豬圈,那些豬見到他都非常的興奮,有的甚至顧不上睡覺,精神抖擻的站在豬圈邊上,呼扇著大耳朵希望能夠再享受一下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蘑菇粉從鐵心源的指縫裡面溜了出去,落在濕乎乎的豬鼻子上……當他走出豬圈的時候,豬圈裡的肥豬正在發出高亢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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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一章 財去人安樂

危樓已經開始披紅掛綵了。

尤其是危樓頂上懸掛的百十個巨大的紅燈籠,遠遠看去如同星辰一樣璀璨。

一張巨匾被紅色的綢布包裹著,不過啊,還是隱約能夠看到模糊的危樓二字,筆法古樸蒼勁,也不知道是出於那位名家之手。

這座高樓出名之處就在一個危字上,據東京市上的好事之徒說,這棟樓從第二層就開始傾斜,到了第六層之後,竟然向西傾斜出三丈兩尺多。

按道理這樣的樓早就該倒塌掉才對,這座危樓卻神奇的穩穩地立在那裡,危樓主人為了證明危樓不危,專門在偏斜處放置了八個巨大的沒柰何銀球,每一個都足足有五百斤,引得東京士人趨之若鶩。

除夕前的兩天,這座危樓就會招來全東京的達官貴人,聽說不但有佳人獻舞,美人作歌,才子賦詩,耆老揮毫,還有張夫人的藥發傀儡,劉明福的彩魚戲法助興,到時候這座高樓裡面,難免會人頭湧湧,一座難求。

落寞的鐵心源從危樓前面經過,在大紅色的危樓映襯下,就像是一匹紅霞上的一個綠點,讓人感覺極為不舒服。

危樓邊上已經出現了大片的空地,全部都休整的極為平坦,鐵家的鋪子所在的地方早就不見了斷壁殘垣,如今都被人家清理的很乾淨,上面墊著一層薄薄的黃沙,聞不到半點的煙火氣。

如今,危樓還沒有開張,這裡已經車馬簇簇的厲害,鐵心源能夠想到開業那天會是何等熱鬧的場面。

想起一副極為有意思的畫面,鐵心源忍不住笑了一下。

開業那天母親和自己也要去,昨天請帖都來了,不收都不行,王府做事很是霸氣,進不了鐵家大門,把請柬綁在一根短矛上,噹的一聲就釘在鐵家的大門上了。

鐵心源和母親研究了一晚上,認為不去不成。

人家賞臉給了請柬,如果不去的話下一回天知道短矛會插在什麼地方,小門小戶的根本就惹不起王府。

尤其是總在棗塚巷子晃蕩的那四五個大冬天露著滿是刺青胳膊的花胳膊,更是加重了王柔花的擔憂。

西水門的碼頭已經荒廢了,聽說被王府撲買下來了,價格極度的便宜,因為是撲買,所以也就沒有人能說什麼閒話。

沒了碼頭,那群討生活的苦哈哈們也就四散而去,屠戶幫的勢力自然就跟著大減。

原本不止於此的,官府最近對狻猊幫的覆滅有很大的興趣,他們的興趣點就在於屠戶幫曾經和狻猊幫起過衝突。

對於像狻猊幫和屠戶幫這樣的不法之徒,包拯沒有一星半點的手軟,開封縣上報了文書之後,包拯見沒有牽連到任何平民,甚為滿意,於是,東京城最大規模的黑幫清理開始了。

東京城大大小小百餘個黑幫都被捧日軍軍兵給活捉到了開封府大牢裡面去了。

自然,遭災最嚴重的就是其實已經快要洗白了的屠戶幫!

於是,屠戶幫很自然的就和那個死掉的西夏武士有了聯繫……

抄家,滅門,充軍,發配,這一整套流程走下來之後,老梁連手頭的幾百口肥豬都保不住了。

在嚴刑峻法之下,老梁不但要每天餵豬,還需要保障每一頭豬都不能掉膘,否則就有最嚴厲的刑罰等著他。

鐵家還是不錯的,店舖不小心失火之後,就匆匆的離開了西水門,既沒有答應把地賣給危樓管事,同時也沒有表示拒絕。

這樣的行為在東京城並不出奇,無非是想囤集居奇而已,想把自家的土地賣個高價罷了,很普通的商家手段。

這一點王府和危樓一方是充分理解的,只是,危樓開業的那一天,就不再容許鐵家這樣的奸商繼續觀望下去了,到時候必須有一個決斷了,要嘛把自家的地賣掉,要嘛,繼續留著等著意外發生……

新的湯餅店已經裝修出來了,原本陰暗黝黑的店舖在鐵心源的指揮下裝修後,變得窗明几亮,後廚和飯堂徹底的被分割開來,這樣一來,店舖裡面不但多了一間大堂,後面的樓閣甚至變成了四間裝飾的極為風雅的靜室,很方便一些有身份的貴人來這裡偷偷的吃肥美的豬肉。

鐵心源過去的時候,王柔花正在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新店舖,身邊三個婆子也各個笑的眉花眼笑的。

這麼乾淨有氣派的店舖,在東京城都是屈指可數的。

「鐵娘子啊,咱們店舖裡是不是也要買兩個胡女啊?我們三個老婆子可上不了雅間去伺候那些貴人的檯面。」

顧大嫂拿抹布擦著手笑嘻嘻的道。

王柔花搖搖頭道:「乾淨的吃食,有了胡女也就有了一股子狐媚子的味道,降本逐末的事情我們可不幹。」

顧大嫂嘆口氣道:「黃花閨女上雅間自然是好的,可是一個從小調教過的小娘子,那價格,嘖嘖,咱們可出不起,更何況那些小娘子在家裡最多八年就要放回去,每個月還要給工錢,不划算啊。

家裡的小郎君年紀幼小,也用不上,黃花閨女進來,黃花閨女出去的,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她們。」

王柔花瞪了一眼顧大嫂道:「胡說什麼?誰說一定要用小娘子了?我們這裡又不是青樓,是正經的買賣吃食的地方。

你家的二小子,胡嫂家的四小子,收拾整齊乾淨了再教點規矩,都是眉清目秀的半大小子,不比那些小娘子差,說不定還會更好呢。」

顧大嫂和胡嫂頓時臉上笑開了花,湯餅店是個什麼買賣她們最清楚不過了,店舖還在休整,就有無數的食客打問店舖什麼時候開業,一旦買賣開張了,生意絕對不會差的。

自家的孩子進了這家店,幹上七八年什麼手藝都學會了,將來自己開一家小點的店舖,成家立業就在眼前。

鐵心源看著三個死忠婆子跟在母親身後滔滔不絕的說著恭維話,心底裡也為母親高興,至少她又有新的事情可幹了。

母子倆坐在樓上的雅間裡,隔著窗戶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王柔花笑道:「財去人安樂,西水門的地我們不要了也就是了。」

鐵心源笑道:「形勢比人強,咱們惹不起王府,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您不是去找劉伢人同意賣地了嗎?咱們家為何還能收到去危樓的請柬啊?

還是用短矛釘在門上的。」

王柔花苦笑道:「劉伢人回話了,人家說咱家即便是要賣地,也必須去危樓賣,必須在大庭廣眾之下賣地,免得將來傳出去之後說王府欺負咱們孤兒寡母。」

「這麼說咱們家就是人樣子?」

「沒錯啊,咱們家就是人樣子,包拯已經警告過王府了,如果敢隨意強買強賣,他就會拖著汝陽郡王去御前打官司,還會通知王府買賣土地的契約在他開封府無效。

所以人家才會要我們母子去危樓簽署契約,大庭廣眾之下就算不得強買強賣了。」

鐵心源苦笑道:「娘啊,人家給二十貫錢買咱家的地,這難道還不是強買強賣?

在王府的淫威之下,就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咱們娘倆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娘不是說了財去人安樂嘛?你這個孩子怎麼還問,明天就跟娘走一趟危樓,早去早回,娘總覺得那座樓會塌掉。

叫什麼名字不好,非要叫做什麼危樓,聽名字就不吉祥,咱家的七哥湯餅店多好聽,只要有人唸叨一次,就說明有人懷念一次你爹爹……」

母親的神邏輯鐵心源是不敢恭維的,不過只要她高興,能讓她身體健康,鐵心源就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

財去人安樂是一句寬心的話,嘴上痛快了,心裡卻像是壓上了一塊大石頭。

既然母親是在強裝高興,身為兒子的鐵心源就覺得自己有義務讓她高興起來。

很早的時候鐵心源就發現母親對於食物是非常挑剔的,雖然表面上她什麼都吃,但是呢,只要是好吃的她就會多吃幾口,還會故意把自己吃的舒坦的食物往自己身邊推,至於那些難吃的食物,她從來沒有邀請鐵心源一起品嚐過。

王柔花見兒子在倒騰那個不大的圍裙,就笑嘻嘻的道:「源兒又從書裡面看到了什麼好吃食,你打算自己做出來嗎?」

鐵心源笑道:「孔子聽韶樂三月不知肉味,後來此物出現之後才讓他從韶樂美妙的音律中解脫出來,所以,不可不吃!」

王柔花大笑道:「瞎說,你好歹是讀書人,少拿聖人來作伐。」

鐵心源笑嘻嘻的拉著母親來到了後廚,從大鍋裡面取出中午吃剩下的米飯,取了小蔥,胡蘿蔔和雞蛋,笑嘻嘻的開始做飯了。

王柔花撇撇嘴道:「當年聖人就是吃了剩飯才找回自己的?」

鐵心源熟練地切好了胡蘿蔔用油炒了一遍,裝出來放在小碗裡,然後把小蔥剁碎了放進蛋液裡面加鹽攪拌後就倒進了油鍋。

雞蛋剛剛凝固,就把剩米飯倒了進去,加了胡蘿蔔翻炒一陣子之後,撒了一點鹽,一大盤子黃澄澄香氣撲鼻的蛋炒飯就出鍋了。

鐵心源笑眯眯的把蛋炒飯端到母親身邊道:「危樓就像是這盤子蛋炒飯一般,很快就會進我們的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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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二章 絕望的老梁

  冬日的白天很短,回到家裡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母親就著油燈給鐵心源的新衣裳結好了盤扣,然後縫製在衣衫上,全是精美的羅漢扣。

  王柔花仔細欣賞了一遍自己的手藝,就把頭從窗戶裡探了出去,發現兒子房間的燈火依舊亮著,就躡手躡腳的來到兒子窗前,偷偷的往裡面看。

  自己的兒子古靈精怪的讓她頭疼,很多時候她根本就弄不清楚兒子小小的腦瓜裡面到底在想什麼。

  燈光下的鐵心源正在讀書,有時候讀著讀著還會順手做一下筆記,這可是一個好習慣,不懂的問題圈出來,等待明日問先生,日積月累之下,學問增長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見兒子在用心讀書,王柔花又躡手躡腳的走了回去,孩子大了,已經不好管了,至少現在,那孩子已經不願意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了。

  鐵心源見母親的身影從窗前消失了,不由得笑著搖搖頭,外面的月色已經快要比屋子裡的油燈亮了,她這樣偷偷的監督又有什麼用處?

  更何況只要母親出了屋子,狐狸立刻就會警覺地擡起頭……

  鐵心源確定母親去睡覺了,這才抽出那個空心的城磚,從裡面抽出來一個枕頭大小的袋子。

  袋子裡裝的就是這幾年收穫的蘑菇粉,只可惜這種蘑菇在野外生長幾年之後竟然慢慢地沒了毒性,效果根本就趕不上頭三年的產出的蘑菇粉。

  看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蘑菇,如果不是鐵心源自己貪心為了擴大蘑菇的產量,人為地改變了蘑菇的生存環境,蘑菇的毒性也不會流失的這麼多。

  不過這一次需要的就是這種只有輕微刺激性的神經毒藥,豬的體型龐大,想要藥劑快速的發作這不可能,即便是發作了,也會在很短的時間裡失去效用。

  這同樣需要一個延時裝置,藥物的延時裝置就是蠟丸,當蠟丸裹著藥粉進入豬的胃裡之後,外面的那層蜂蠟就會融化掉,胃液融化蜂蠟需要的時間,就是鐵心源自己需要的時間。

  這些天以來,鐵心源沒少和那些豬打交道,把帶有神經毒素的蘑菇粉餵豬,這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鐵心源最擔心的就是那些豬吃了蘑菇粉之後發狂。

  這東西皮糙肉厚的,一旦發狂,它們的野性就會徹底的爆發出來,根本就不是一兩個壯漢能制服的。

  到了那個時候,豬身上那個靈敏無比的鼻子裡只有蘑菇粉的味道,只要哪裡有蘑菇粉,豬就會衝殺到哪裡去。

  明晚,就該是這些兇猛的勇士們發揮自己武力的時候了……

  爐子上熬的蜂蠟慢慢化開了,鐵心源極有耐心的把蜂蠟倒在一塊木板上,趁著蠟還沒有凝固,將另外一塊木板合了上去,稍等一會鬆開後,模板上就出現了一個個的半圓形的小坑。

  鐵心源用勺子均勻的給每一個小坑裡面填滿了蘑菇粉,然後就取出那個半圓形的熱蠟殼子迅速的把口子給捏住,最後放在手裡揉成一個個的蠟糰子。

  看著奇形怪狀的蠟糰子,鐵心源皺起了眉頭,將另外一個木板烤熱了之後放在面前,將一個個蠟丸子塞進模板上的小坑裡,然後將另外半邊同樣有坑的木板緊緊地扣在放了蠟丸的木板上,稍微等了一會,鬆開木板,輕輕地磕一下桌子上就掉落了十餘個晶瑩圓潤的蠟丸。

  鐵心源拿手捏起一顆葡萄大小的蠟丸笑道:「化學,應該是最精確的科學,多一分,減一分都不能達到效果。

  實驗了這麼多次,應該不會有錯了。」

  吃過蘑菇粉的豬隻有三百餘頭,其餘的吃過蘑菇粉的豬很不幸的被老梁送去肉舖裡給別人吃掉了,這讓鐵心源有些擔心豬不夠多,造不成該有的效果……

  當打更頭陀把梆子敲響了三下之後,鐵心源的面前就擺著一籃子蠟丸,最上面有一顆核桃大小的蠟丸最是引人注目,這是他專門為那頭豬王做的特殊蠟丸。

  鐵心源試驗過,這樣厚度的蜂蠟想要在豬的胃裡融化,至少需要一個半時辰,如果比這個時間長,蠟丸就會被豬完整的拉出來,如果時間短了,就很可能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因此,蠟丸的厚度必須掌控在一個合理的尺寸上。

  鐵心源面對一籃子蠟丸,閉上眼睛重新清理了一遍自己的計劃,計劃很完美,沒有多少漏洞了,即便是有也不是自己能夠操控的了……

  剩下的,就是該如何去說服老梁去幫自己把這些藥丸子給豬餵了。

  老梁本人已經沒有什麼活下去的勇氣了,他整日的酗酒,就是想把自己活活的醉死,只可惜,總是死不掉。

  屠戶幫的總瓢把子就是老梁。

  至少,開封縣衙的衙役們就是這麼說的。

  鐵心源不這樣認為,屠戶幫就不該有什麼總瓢把子才對,他們應該是一群屠戶自發的聚集在一起形成的一個利益集體罷了。

  只是開封縣衙需要找出來一個切實的頭目,家大業大的老梁自然就成了理所當然的總瓢把子。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這話可不是說說的,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個人再強也不過是一隻擋車的螳螂。

  這一次的事情,鐵心源根本就沒有想著把小巧兒他們拉進來,畢竟危樓和七哥湯餅店之間的恩怨是家仇。

  借用別人的力量算不得好漢,而且,鐵心源認為,這件事也用不到小巧兒他們出面。

  一旦生面孔進了豬場,會引人懷疑的。

  狐狸從睡藍裡跳出來,圍著裝蠟丸的籃子轉了一圈子之後,似乎想起來了什麼,打了一個哆嗦之後,就重新回到了睡籃裡,將六隻哼哼唧唧的肥胖小狗用大尾巴抱住,一個都不許跑出去。

  天亮的時候,母親匆匆的去了棗塚巷子的店舖,鐵心源睡到日上三竿的之後才起來,小年之後學堂裡就不用去了,郭先生帶著夫人回老家過年去了,學堂裡如今空蕩蕩的除了一個無處可去的看門傷殘老卒之外鬼影子都沒有。

  師娘偏心,給鐵心源留下了一把鑰匙,這是先生書房的鑰匙,如果鐵心源沒有書讀了,可以自己去先生書房裡面拿。

  提著籃子走進了學堂,鐵心源央求老卒給自己燒一些熱水,他準備從豬場回來之後就在這裡好好的洗一個澡。

  豬鼻子的靈敏性鐵心源是有所耳聞的,自己身上一定沾滿了蘑菇粉,一旦那些豬發狂了衝向危樓,他很擔心自己會成為那些肥豬們的蹂躪對象,那樣的話才是真正的自食其果。

  路過牛三怕家鋪子的時候,鐵心源要了一張很大的羊肉卷餅,然後就去了豬場。

  還沒有靠近豬場,就聽見豬場裡面傳來此起彼伏的豬的嚎叫聲,鐵心源快走兩步,才發現是那些豬沒有吃食,正在討飯呢。

  老梁一個人站在豬圈的圍牆上,黧黑的老臉被寒風吹成了鐵青色,今日,餵豬的人就剩下他一個人了,怪不得那些豬會那樣的急躁。

  老梁見鐵心源過來了,給了他一個古怪的笑臉道:「源哥兒來看豬啊,儘管看,過了今天說不定就看不著了。」

  鐵心源詫異的問道:「這是為何?」

  老梁從豬圈圍牆上跳下來道:「餵豬的夥計全部跑光了,老漢一個人就算長了三頭六臂也餵不了七百多頭豬。」

  「豬餓死了,您的麻煩就大了。」

  老梁笑道:「其實昨日裡你就不該給老漢蓋被子,更不該給門上留縫,老漢昨日就沒想著要活下去。

  承你娃娃人情,今日醒過來還要受這樣的活罪。」

  「您其實可以離開的。」

  老梁掀開垂在面前的頭髮,他的臉上赫然出現了一道刺配金印,有了這道金印,老梁不管跑到哪裡只要不在軍營,都會被官府緝捕的。

  鐵心源默不作聲,從籃子裡取出那張羊肉卷餅遞給了老梁,讓老梁落草為寇的說法實在是沒法子說出來。

  老梁一點都不客氣,咬了一口卷餅,三兩下吞下肚子道:「老子瞎了眼,看錯了人,給危樓大坑裡丟薑黃出血水的事情被人給揭發了,縣衙二話不說就在我臉上刺了金印,罪名是妖言惑眾。

  王府管事也來看過我,說我這人沒命活過今年的,奶奶的,老子硬氣了一輩子,這會總算是遇到了打鐵匠了,再硬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人家水火錘煉,這回無論如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

  鐵心源看了一陣子好像並不怎麼哀愁的老梁,忽然問道:「您打算報復他們?怎麼報復?」

  老梁笑道:「老漢就是一個殺豬的,祖祖輩輩都是一個殺豬佬,殺豬佬的報復法子自然就是殺豬,這裡還有七百一十四口豬,只要老子胡亂的殺豬,讓豬血浸在內腑裡面,刺破豬大腸讓豬糞侵染豬肉,嘿嘿,老子讓他們去喝血吃屎!」

  鐵心源驚叫道:「這樣做的話,縣令會殺了你吃肉的。」

  老梁三兩下吃完卷餅,攤開自己的手,鐵心源這才發現老梁的手上全是血跡。

  「老漢已經宰了十六頭了,現在就去宰剩下的,爭取在天黑之前宰完,至於老漢自己,哈哈,活夠了,宰完了豬,老子就把自己給宰了,小子,你要是還念老漢和你家的情分,就當沒來過豬場。」

  鐵心源跑去看了一豬圈的死豬之後,就把籃子遞給老梁道:「其實有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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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二章 豬拱危樓(1)

  誰都救不了老梁。

  至少鐵心源救不了老梁,開封縣衙要置老梁於死地,鐵心源看不出有什麼能夠幫助老梁脫離險境的法子。

  如果老梁是平民百姓,他還可以四處求告,在大宋這個名聲比生命利益重要的時代裡,他可能會找到可以幫助他的人。

  就像鐵心源家,雖然會被人家把地強行買走,至少會獲得一個表面上的公平,這是勛貴們的遊戲法則,不能把良善百姓徹底的給逼迫到鋌而走險的地步,這是很多勛貴們必須遵守的一個行為法則。

  超越了這個行為法則之後,就會有人跳出來維護勛貴們的根本利益,比如包拯等人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老梁沒有任何可能獲得高層人士的幫助,因為他是一個城狐社鼠,這樣的人歷來是士大夫們最唾棄的一群人。

  官府拿老梁這樣的人開刀,不論有沒有道理,士大夫們都是舉雙手贊成的。

  城狐社鼠只有和官府相勾結才有生存的土壤,這種勾結在地方上很常見,但是,在大宋京城,真正的官員不會正眼看一下屠戶幫的。

  雖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儒和俠客在這個平臺上是對等的,儒發自骨子裡的驕傲,還是看不起任何以體力吃飯的傢伙。

  既然鐵心源幫不了老梁,那麼就幫助這個已經徹底絕望的老漢痛痛快快的死去,在狂歡中死去對他很難說是一個悲劇。

  鐵心源在老梁的瘋狂大笑中離開了豬場,臨走之前,親手把那顆最大的藥丸子塞進了豬王的嘴巴,這點東西對豬王來說,根本就不用嚼,糖豆一般的東西一口就吞下去了。

  老卒把熱水倒進了澡桶,笑眯眯的看著脫得光溜溜的鐵心源進了澡桶,取出一把豬鬃刷子準備把這個髒乎乎的皮猴子好好洗洗。

  鐵心源滿意極了,被老卒抹上皂角水從頭到腳的給刷了一遍,從水裡出來的時候,全身通紅,如同一隻煮熟的蝦子一般冒著熱氣。

  躺在竹床上,把腦袋垂在床前把頭髮往乾裡的烤的時候,老卒坐在火盆邊上絮絮叨叨的說起先帝時期的往事。

  昨晚睡得很晚,鐵心源打算小睡一會。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老卒不知去了那裡,鐵心源換上乾淨衣衫,又取出一個小小的葫蘆,用油紙包了小心的揣進懷裡,幫老卒關好大門,就直奔棗塚巷子,危樓給的請柬上說的很清楚,日暮時分有薄酒相邀。

  母親已經等候了好一陣子,見鐵心源姍姍來遲,埋怨了兩句,母子二人就乘著馬車直奔危樓。

  西水門很久都沒有這樣熱鬧了,到處都是衣冠楚楚的士人和仕女,他們或者相伴而行,或者拱手作揖,指著燈火輝煌的危樓一遍又一遍的唸叨著危樓高百尺這樣的千古名句。

  老梁粗豪的聲音伴著豬群饑餓的嘶鳴聲從豬場的位置傳來。

  「小娘子的腿子白哦,

  哥哥我摸不夠,

  白日無心把活幹啊,

  日頭總是不偏西。

  忽然來了一片雲啊,

  哥哥就往屋裡鑽——

  哥哥就往屋裡鑽——

  站在危樓前面迎客的六王子趙宗誼皺眉對身邊的管事道:「讓那個瘋子閉嘴,也讓那些豬閉嘴。」

  管事躬身道:「殿下,讓那隻老狗閉嘴容易讓豬群閉嘴就難了,如今那些豬已經是開封府的財物,小的不好下手。」

  趙宗誼笑著迎進來了一位客人,回頭對管事的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的話不說兩遍。」

  管事渾身打了一個哆嗦,連忙躬身離去。

  王柔花和鐵心源自然是沒有資格走大門的,和一群西水門的街坊們站在側門上,等候伢人一個個的點名進去。

  老梁的歌聲自然也傳到了王柔花的耳朵,她嘆了口氣道:「梁老哥這一次恐怕熬不過去了。」

  眼睛紅紅的糧店掌櫃的淒聲道:「我們又何嘗能夠熬的過去?這糧店是祖上傳下來的產業,沒想到敗在我手裡了,老梁不過是先死罷了,我隨後就來……」

  王柔花閉上了眼睛,好一陣子才睜開眼睛道:「苟掌櫃,錢鈔我這裡還有一些,如果需要就過來拿。」

  苟掌櫃哈哈苦笑道:「好我的鐵娘子嘞,如果真的需要錢鈔老漢自然會厚著臉皮求到府上去,可是糧行不同於其它行當,每塊地方都有各自的地盤,牙行早就分派好了,我老苟除了繼續在西水門開店,別的哪裡都不會允許我開店的,沒活路了。」

  就在眾人叫苦連天的時候,管事走了過來惡狠狠的瞅著西水門的街坊道:「老子不管你們出了門之後是死是活,如果那個敢在危樓裡面哭鬧,打死無算!」

  黃皮匠澀聲道:「劉管事您行行好,貴手再擡擡,俺家的店舖折價十六貫錢實在是太少了,那可是足足一畝地啊。就算是按照城外草市子上的荒地賣,也能賣個十貫錢。」

  劉管事冷笑道:「你家店舖的位置將來是要種花木的,既然是種花木的,不按照荒地買,難道還要按照鬧市區的鋪面買賣不成?

  少囉嗦,你,鐵娘子,老苟,花婆子,何良武你們先進去,去賬房先生那裡簽了地契買賣,伢人,保人,縣衙的押司都在,一次把事情辦好,要是那個膽敢出岔子,老子的拳腳不饒人。」

  就在劉管事大發淫威的時候,鐵心源來到劉管事的背後,取出那個小葫蘆,輕輕地往這傢伙的靴子裡面倒了一點蘑菇粉……

  跟在老娘後面隨著劉管事進了側門,一進門就嚇了一跳,只見滿臉是血的老梁被一根繩子捆的像粽子一樣的倒在地上,嘴裡依舊怒罵不休,一個勁的喊著王府一定會有報應的。

  一個彪悍的家丁重重的一腳就踢在老梁的嘴上,老梁吐出一口血同時也吐出來好幾顆牙齒。

  即便是如此,老梁嘴裡噴著血依舊怒罵不休。

  王柔花陪著笑臉朝劉管事施禮道:「劉管事,您也是西水門的老街坊了,老梁嘴臭您是知道的,教訓一下就算了,就當是看在我們這群老街坊的面子上。」

  劉管事顛顛王柔花順手送上的錢袋子,笑著對王柔花道:「鐵娘子,你家有神童,將來難免會出人頭地,你也會有封誥命的一天,你的話不可不聽。

  罷了,就先饒了這老狗一遭。」

  劉管事大方的揮揮手,那些家丁就提著老梁將他丟出門外。

  鐵心源跑了出去,沒看見那些兇殘的家丁,連忙給老梁解開了繩子,老梁吐一口血小聲道:「可靠嗎?」

  鐵心源小聲道:「多活一會,你就能多痛快一分。」

  說話的功夫,就聽豬場那邊傳來一聲極為高亢的豬鳴,鐵心源和老梁頓時就精神一振。

  老梁呵呵笑了兩聲,推開鐵心源的手,趴在地上就艱難的向正門位置爬去,一邊爬一邊笑……

  豬場那邊傳來的豬叫聲越來越高亢,鐵心源身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三兩步就竄進了危樓,避開那些端著盤子的夥計和仕女,沿著一圈圈的樓梯快速的衝上了最高一層。

  正門的樓梯上有夥計守著,最尊貴的客人都在這裡,好在這裡有很多的帷幔,鐵心源身子小鑽進帷幔之後根本就不顯眼。

  帷幔後面有一個小小的梯子,梯子的盡頭就是危樓的樓頂,鐵心源爬過一根橫樑最後抱住一根巨大的柱子,掏出小葫蘆,將所有的蘑菇粉都沿著柱子散了下去,這根柱子名叫通天柱,從一樓貫穿到七樓,算是這棟樓的定海神針,同樣的柱子有七根,按照洛水先生的描述,對應了北斗七星的形狀。

  趴在這裡往下看,細細的蘑菇粉就像微塵一般紛紛揚揚的被來往的人流送到了危樓的每一個角落。

  鐵心源長吁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地沿著橫樑往回爬,不小心看了一眼下面,頭暈目眩的趕緊抱住橫樑,下面層層疊疊的樓層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螺旋柱子看得人頭暈。

  一點點的挪到梯子跟前,再沿著帷幕來到樓梯口,掛在嗓子眼上的那顆心才完全落了下來。

  推開一扇向著豬場的窗戶,鐵心源再一次聽到了那些豬發出的震耳欲聾的鳴叫聲。

  豬的鳴叫聲自然也驚擾了樓裡面的貴客,趙宗誼牙齒都要咬碎了,匆匆的出了房間,二話不說就給了守在樓梯上的劉管事兩記耳光,然後壓低了聲音道:「你是怎麼處理那裡的事情的?」

  劉管事連忙道:「小的把那個唱歌的賊配軍給綁了,腿也打斷了,還派人給那些豬餵了豬食,剛才都不叫喚了,不知現在為何又叫起來了,小的這就下去再看看。」

  鐵心源悄悄地來到了母親他們所在的偏廳,見母親的腳跟前丟著一個簇新的麻布袋子,看樣子自家賣地的錢就在這裡了。

  「娘?咱家的地已經賣掉了嗎?」

  王柔花恨恨的瞅了一眼坐在桌子後面的開封縣的何押司道:「那個傢伙小聲對娘說,只要娘願意給他五貫錢,他就能把咱家的地價再擡高三分。這些錢是娘從皮匠手裡借來的。」

  鐵心源吁了一口氣,無意中瞅見桌子上的茶杯裡面的水微微泛起了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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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三章 豬拱危樓(2)

  鐵心源的眼珠子嘰裡咕嚕的亂轉,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藏身之所。

  他能控制事情何時開始,卻沒有辦法控制事情的發展。

  三百多頭已經發瘋的豬會產生多麼大的衝擊力,根本就不在鐵心源的算計之內。

  此時,房間裡的人也感覺到了不妥,何押司豎起耳朵傾聽了一陣奇怪的道:「京師之中不許縱馬狂奔,更不要說大規模騎兵衝陣了,這是那支禁軍如此肆意胡為?

  不成,老夫要出去看看,制止他們。」

  眼看著何押司打開了大門,鐵心源驚恐的拖著母親上了台階,只見何押司剛剛打開大門,一頭肥碩至極的黑豬就嘶鳴著衝了進來,一嘴就把何押司拱翻在地,然後踩著何押司的身體就往大廳裡竄。

  劉管事大叫一聲,虎跳起來就騎在這頭肥豬的背上,雙手揪著豬耳朵希望能把這頭豬趕出去,如果讓它進了大廳,自己也就不用活了。豬背上忽然有了人,那頭黑豬嗷的一聲就亂蹦了起來,劉管事雙腿用力的夾著豬肚子,身子貼在豬背上,即便是嘴也狠狠地咬著一撮豬鬃,只希望自己不要被豬掀下來。

  眼看著劉管事騎在豬背上奮勇和豬作戰,管賬的賬房拎起一個秤砣狠狠地砸在豬身上,那頭豬嘶嚎一聲,回頭兇猛的給了賬房先生一嘴,眼看著賬房先生的袍子就被扯了下來,再一擡頭,一嘴拱翻賬房先生,然後就背著劉管事一頭撞爛了花門,衝進了小廳,賬房先生怒吼著從地上爬起來,拎著秤砣勇猛的追殺了下去。

  西水門的街坊們不約而同的把身子緊緊地貼在牆壁上,這頭豬的眼睛紅的嚇人看樣子像是發瘋了。

  這樣的豬招惹不得,當初老梁殺豬的時候,一刀子沒把豬殺死,那頭紅眼睛的豬身上帶著一把刀跑了半個東京城才力竭而死。

  王柔花尖叫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兒子,因為她發現又有一顆肥碩的豬頭挑開門簾子從外面呼哧呼哧的闖了進來。

  皮匠大著膽子想要把那頭豬轟出去,卻被老苟一把拉住道:「不關我們的事情,保命要緊。」

  那頭豬進來之後長長的豬鼻子上下翻飛著到處亂嗅,鐵心源的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很擔心自己身上還有蘑菇粉的味道。

  好在那頭豬四處嗅嗅之後,滿意的在偏廳光潔的木地板上拉了一泡屎,清理完身體裡的存貨之後,哼哼哼的就沿著前面那頭豬撞碎的花門進了小廳。

  好一陣子都沒有豬嘴掀門簾子了,事情好像已然過去,眾人稍微鬆了一口氣,準備快點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鐵心源明顯的感到整座危樓都震了一下,只聽大門那邊傳來一聲轟響,緊接著就是無數女眷尖叫的聲音,那聲音就彷彿女人在最絕望的時候又發現來了一個更加兇殘的匪徒一般,嚎叫聲慘絕人寰,讓人不忍卒聽。

  鐵心源悄悄地掀開帷幕朝那邊偷看一眼,眼睛都要凸出來了,立刻就把帷幕合上了,畢竟那樣的場景他看了不好。老梁那傢伙竟然騎在那頭豬王的背上如同騎士一般瘋狂的在大廳裡追逐那些衣著華麗的仕女,一會扯落一位仕女的幕離,在人家臉上摸一把,一會扯掉一位仕女的裙子,哈哈大笑著要去抓人家身上僅剩的紅肚兜……光溜溜的女子已經有三四個,一個個顧不得掩飾羞處,嚎叫著東躲西藏。仕女和士子們越是狼狽,老梁就越發的興奮,張嘴大吼一聲,如同戰陣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那頭豬王跑不快,卻仗著皮糙肉厚,龐大的身體如同坦克一般的將大廳裡的杯盤碗盞桌子撞得稀巴爛,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大地依舊在震顫……

  就在豬王的身後,還有無數的豬正沿著那個土坡衝鋒了下來……

  老苟通過撞爛的花門也看見豬群正在衝鋒,大喊一聲:「豬吃人了……」然後就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可憐剛剛被豬撞暈的何押司才起身又被老苟一腳踩在下面,想要怒罵,立刻就有無數雙腳踩在了他的身上……

  王柔花也有些驚惶,抱著兒子連聲道:「怎麼辦啊,怎麼辦啊,那些豬是不是來報仇的?咱家吃了那麼多……」

  話音未落,剛剛跑出去的那群街坊又發一聲喊衝了進來,跑在最前面的老苟大聲朝王柔花喊道:「鐵娘子,快把你兒子抱緊了,百十頭豬殺過來了……」

  說著話就竄到鐵心源和王柔花所在的轉角樓梯上,和王柔花一起緊緊地縮到裡面,給外面的人留下足夠大的空間。

  將將站穩,就聽喀拉一聲響,危樓雕刻精美的側門就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黑壓壓的一群豬如同洪水般的衝進了偏廳,百十個粉紅色的豬鼻齊齊的四處亂嗅,最前面的那頭豬似乎不耐煩留在這個擁擠的空間裡,一鼻子拱翻沉重的矮几,然後一刻都不停留的就沿著碎裂的花門又衝進了小廳,估計等小廳裝不下的時候,那群豬就會拱開小廳和大廳的連接處進入大廳。劉管事和賬房先生驚恐的叫聲從小廳裡面傳了出來,彪悍的劉管事踩在豬背上如同飛簷走壁,就在他準備飛躍上轉角樓梯的時候,一頭不算大的豬從桌子上凌空飛了過來,將他一頭撞倒。近在咫尺的皮匠甚至能夠劉管事骨骼斷裂的聲音,眼看著劉管事重重的跌入豬群,想要伸手去拉,不知為何又把手收了回來,閉上眼睛不理睬劉管事淒厲的哀求聲。皮匠閉上了眼睛,其餘人也把眼睛閉的死死地,膽子小一點的還把耳朵也堵上了。屋子裡面的豬太多了,百十頭豬在狹小的空間裡狂怒的亂竄,無數隻豬蹄踩在劉管事的身上,只是轉瞬間的事情,劉管事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等豬群一部分進了大廳之後,劉管事殘破的如同爛布娃娃般的身體才顯露出來。至於賬房先生,自從進了小廳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王柔花閉著眼睛不敢看下面,只聽咔嚓一聲響,粗壯的樓梯支柱被豬群給擠斷了,所有人大叫一聲,緊緊地抓住了身邊任何能夠抓住的東西。

  短短的時間,眾人如同經歷了漫長的煎熬,眼前的黑色洪流好像才不見了。

  大家剛剛從破損的樓梯上下來,又有一頭肥豬哼哼著慢慢悠悠的從門外進來,踩著地上的碎肉,低頭吞嚥了幾口血肉,把一根不知道是何押司的手臂骨還是什麼地方的骨頭咬得咯吱咯吱的作響,或許覺得這種食物不合胃口,隨口丟棄,伸出鼻子四處亂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帶著笑意瞅著站在拐角樓梯上的眾人。人吃豬不奇怪,一旦到了豬吃人,就讓人渾身的寒毛都豎立起來了,誰都沒想到,平日裡蠢蠢的,只會被人吃的這種動物,這時候竟然是如此的可怕。這頭豬見沒人理會它,在破損的樓梯上蹭蹭癢癢,然後就沿著豬群離開的方向走了。

  鐵心源看得清楚,這是一頭並未發瘋的豬,

  屋子裡腥臭難聞至極,原本躺在地上的何押司已經不見了,劉管事的屍體蜷縮在牆角,嘴巴張的很大,似乎還在哀求大家救救他,地上散落著幾塊碎肉以及兩條青色的腸子,鮮血糊滿地板。

  眾人顧不上大廳小廳裡傳來的慘叫,連滾帶爬的跑出危樓,遠遠地站在高坡上這才算是安心一點。

  老苟問候了所有街坊,見一個不少的站在這裡,然後就把手裡提著的裝錢的簇新的麻布袋子放在王柔花腳下道:「現在,可以看熱鬧了。」

  皮匠從懷裡掏出一小罈子酒喝了一口遞給老苟笑道:「你看看,有的地方已經起火了。」

  老苟痛快的灌了一口酒大笑道:「燒掉才好!」

  王柔花皺眉道:「我們還是報官比較好,樓子裡面還有好多人呢,再說我們如果不報官的話,見死不救的罪名可就落在我們頭上了,到時候我們是要和老梁連坐的。」

  老苟和皮匠與街坊們商量了一下,都覺得王柔花說的在理,就拜託老苟和皮匠去報官,其餘人繼續留在原地看熱鬧。

  衝進的是豬,又不是老虎,只要避開了,什麼事都不會有,人總比豬靈巧一些吧。

  這就是大家現在的心態,當然,如果危樓管事沒有幹那麼多的缺德事情,大家自然不會這樣坐著看熱鬧,而是四處找人來驅趕這些發瘋的豬了。

  鐵心源一句話都不說,這時候自己還是保持低調比較好,如果被母親知道這場慘劇是她兒子一手導演的,一定會活活的剝下他的一層皮。

  老梁從豬王的背上掉了下來,又被七八頭肥豬從身上踩過去之後,身上能動彈的地方只剩下一隻右手了。

  即便如此,老梁依舊笑的聲嘶力竭,他看見往日高高在上的儒者丟了帽子,高不可攀的仕女破了紗裙,自命不凡的勛貴屁滾尿流,不可一世的皇族慘叫連連。

  他一邊笑一邊嘔血,直到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才一把推翻了一個孔雀燈,看著孔雀燈裡面的油慢慢地流出來,然後被燈芯點燃,這才舒坦的躺在危樓光可鑒人的漆皮地板上,喃喃自語道:「真他娘的痛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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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四章 豬拱危樓(3)

  一個侍女慘叫著從高樓上跌落,同時掉下來的還有一頭肥豬,侍女的身體翻轉著跌在一片絹花叢中,距離她不遠處,那頭豬掉在了地板上,摔得血肉橫飛。

  趙宗誼那張俊秀的臉已經變得無比猙獰,剛才如果不把那個侍女推過去擋著豬,那頭骯髒的厭物就會把鼻子湊到自己的身上。

  放眼望去,整個危樓裡面都是狂暴的咆哮著四處亂拱的肥豬,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的痛恨這種動物。

  家丁們已經開始用各種武器來驅趕這些不速之客了。

  一頭巨大的肥豬喘著粗氣爬上了樓梯,巨大的鼻子翻飛著向趙宗誼湊了過來,此時的趙宗誼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屬於王子的特質,不論是溫文爾雅,還是仁慈善良都不見了蹤影。

  他舉起雙手放在眼前跪坐在地上,嘴裡發出恐怖的咆哮聲,想要嚇退眼前的這口巨豬。

  肥豬根本就不怕他,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濕乎乎的物體在他的臉上不停地上下滑動,趙宗誼恐怖的想要大聲呼喊,嘴巴才張開,一個軟軟的東西就進了他的嘴巴,在他的嘴裡轉動一圈之後這才離開。

  看著那頭巨大的豬吧嗒著嘴巴在柱子邊上的地面上亂舔,趙宗誼忽然大笑了起來,轉瞬間又開始嚎啕大哭,一汪清水從他的胯下緩緩地滲出來,最後擴展成了好大一片……

  不斷地有肥豬吃力的爬上樓梯,也不斷的有客人大叫著從樓梯上往下飛奔。一個站不穩就骨碌碌的從樓梯上滾落了下去。

  「著火了!」

  終於有人看見了老梁屍體上的燃燒的熊熊火焰,忍不住大吼起來。

  這下子算是捅了馬蜂窩了,那些肥豬們自然是不曉得水火無情,但是樓上的士子,仕女,達官貴人們卻知道木樓著火之後的可怕場景。

  一個個顧不得繼續隱藏,也忘記了害怕那些面目猙獰的肥豬,爭先恐後的從樓梯上往下擠,不論是岱山履還是鴛鴦鞋四處亂飛。

  一些不太害怕肥豬的窮苦人家出身的仕女和夥計走一路,就撿一路,只是短短的百來級臺階,見到的首飾和玉珮就夠他們快活的過好幾十年的。

  一個忠心的老家僕在逃命之餘,看到六王子坐在樓梯間上又哭又笑的發傻,嘆息一聲就上前半拖半架的帶著六王子艱難的往下挪。

  也就是此時,大火已經封鎖了整座危樓的大門。

  就在所有人哭喊著自覺沒有活路的時候,一大蓬水柱從外面衝了進來,壓制住了火勢,百十個包著濕棉被的火巡鋪兵丁吶喊著衝進來,不管面前的貴人是男是女,用濕被子一裹就向外拖。

  眼看著火勢漸漸地熄滅了,鐵心源心中有點失望,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的王柔花卻長出了一口氣,至少從目前看來,死傷的人並不多。

  不死人就是太平年!

  王柔花就是這麼想的,當年那場大洪水讓她看夠了各種各樣的死人,自己最親愛的人也死在了那場洪水裡,至今,午夜夢迴的時候,七哥奮力推自己母子離開的樣子依舊清晰可辨。

  他即便是到了被洪水吞沒的那一刻,擔心的都是自己和源兒的安危,至於他自己,從未放在心上。

  危樓現在很亂,可以說亂成了一團糟,救火的火巡鋪的軍兵亡命的把水潑到火場裡,無數衙役披著濕濕的棉被在縣令的督促下一遍遍的衝進火場,然後再冒著火花救出一個又一個的貴人。

  鐵心源冷眼觀瞧,這才是大宋官府的效率,救火的,救人的,趕豬的,封鎖現場的,每一處看起來都很亂,其實很有秩序。

  被衙役們從火場救出來的貴人們,一個個焦頭爛額的一聲不發就坐著自家的馬車匆匆的離開,馬車裡偶爾還傳來女眷的哭泣聲,鐵心源相信,從今往後,他們應該不再會缺少噩夢的素材。

  火遇到冷水之後激發出大量的水蒸氣,讓整個現場變得迷霧繚繞的,眼看著大火慢慢地被逼退,火勢也漸漸的小了下來。

  一個火巡鋪的軍兵卻驚叫一聲道:「不好,水櫃裡面沒水了。」

  縣令楞了一下指著不遠處的河道道:「快去取水。」

  火巡鋪的軍兵像看傻子一般的看著他,好一陣子才道:「河水被冰封了,取水不易。」

  縣令跺著腳道:「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必須快些把水取來。」眼看著大火又有死灰復燃之勢,縣令根本就顧不上個人風儀,氣急敗壞的發號施令。

  「轟」的一聲,只見危樓已經倒塌的門框再一次被什麼東西撞得飛了起來,緊接著一頭渾身著火的肥豬慘叫著從火場裡狂奔出來,可能眼睛出了問題,那頭豬一跑出火場,就繞著圈子在人群裡亂鑽,期間撞飛了無數阻礙它奔行的人。

  即便是有衙役的水火棍和刀子加身,那頭豬的速度也絲毫不減,它終於找對了一個方向,不再繞圈子了,它的步伐卻慢了下來,微弱的哼哼幾聲之後轟然倒地,身上的火焰不但未曾熄滅,火勢反倒越來越大,隨著皮肉燒焦的味道傳來之後,火巡鋪的軍兵無不駭然,如果讓這頭豬留在危樓裡面,那就是一個移動的巨大火把。

  就在縣令覺得自己可以自殺的時候,更多的火巡鋪軍兵趕著水櫃車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於是明晃晃的水柱再一次激射而起,迅速的就把所有的著火點一一撲滅……

  報官回來的老苟和皮匠不由自主的哀嘆一聲,就一屁股坐在沙土上,有些恨自己報官太早了。

  王柔花緩緩的道:「危樓到現在,燒掉和不燒掉沒有多少差別,王府即便是再財雄勢大,也沒有可能再把危樓開起來了。

  今夜無數的貴人受到了驚嚇,無數的女眷暴露在眾人面前,王府即便是要安撫這些人,也需要花費非常大的精力。

  就算是王府重新整修了危樓,也不會有人來了,至少,那些成為東京人笑柄的貴人們是不會來了。」

  鐵心源見老苟和皮匠他們再一次被母親點起了希望之火,在心中輕嘆一聲。

  他遠沒有母親那麼樂觀,的確,危樓上不會再有達官貴人來,可是,危樓一旦改建成賭肆,花樓,日進斗金一點問題都沒有。

  宋人好賭,即便是平日裡做點小買賣,也喜歡撲買這種賭博形式的交易。一旦危樓改開了賭場,花樓,西水門這一帶會迅速地成為藏污納垢之所,到了那個時候,魚龍混雜的,西水門才真正的算是成了讓東京人止步的危險地帶,成了冒險家的樂園。

  鐵心源覺得自己能想到的,大宋自然會有人能想到,在這個商業氛圍極為濃厚的時代裡,撈偏門並非只是後世人的專利。

  看著大隊的衙役帶著長槍進了危樓,鐵心源就知道事情已經到了尾聲,那些豬現在應該已經清醒過來了,也不再有剛才的勇悍,它們很快就會被衙役們從危樓裡面驅趕出來的。

  王柔花起身朝周圍的街坊施禮道:「夜寒露重,留此無益,大家還是回家去吧,西水門到底該何去何從,明日之後就會見分曉。」

  鐵家的馬車載著一干婦孺準備離開危樓,鐵心源的心情極為低落,覺得自己這是害了大家。

  牽著馬在前面步行的老苟忽然回過頭駭然道:「危樓要倒了。」

  鐵心源快速的掀開馬車的帘子,只見高大的危樓似乎正在搖晃,尤其是偏空出去的最高一層高樓,上面的磚瓦和木料正在噼裡啪啦的往下掉。

  前面已經走進危樓的衙役們一個個抱著腦袋從危樓裡面狂奔出來,鐵心源眼看著危樓猛地向河道的方向一晃,緊接著就一頭栽倒在冰面上,巨大的衝力徹底的砸碎了河面上的冰塊,沉重的樓閣冒著泡緩緩地往河道裡沉,不一會,河面上就只剩下半截樓閣了,其餘的半截徹底的泡在了水裡……

  鐵心源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王柔花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道:「怎麼回事?」

  鐵心源笑的快要死掉了,抱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危樓道:「他們把豬趕到樓上去了,然後那些豬把危樓給壓塌了……」

  鐵心源的話音剛落,老苟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乾脆不起來了,躺在地上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皮匠猛地撲在老苟的身上,歡喜的摟著老苟道:「哈哈哈,老子的皮匠鋪子不用搬家了,老苟你的糧店也不用搬家了,哈哈哈,沒了危樓,這裡依舊是散貨碼頭……」

  王柔花開心的拍拍手道:「都別回去了,去我在棗塚巷子的湯餅店,今天蒸的一大桶做酒的米飯不做酒了,請街坊們嘗嘗七哥湯餅店裡的新菜式。」

  老苟掀開趴在他身上占便宜的皮匠笑道:「那可要嘗嘗,話說老漢從今早到現在粒米未進啊,這會只覺得餓得慌,快走,快走。」

  馬車再一次輕快地跑了起來,老苟和皮匠以及一些中年漢子一個個都喜氣洋洋的跟著馬車跑,也不知道皮匠起了一個什麼頭,他們就嗨喲嗨喲的唱了起來。

  坐在黑暗的馬車裡,鐵心源悄悄地把車帘子掀開了一條縫隙,瞅著越來越遠的危樓心中暗暗地道:「老梁,但願你今日過的痛快!」

  或許是老梁真的在天有靈,一道流星劃破了夜空,拖拽著一道亮線穿過天際,遠遠地不知道去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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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五章 錦衣夜行

  已經二更天了,七哥湯餅店裡熱鬧非凡,老苟和皮匠從路上的正店裡買了好大一罈子酒,也不倒進碗裡,從河道邊上折了一把子蘆葦桿子,掐掉兩頭插在酒罈子裡,誰想喝酒就趴在蘆葦桿子上吸就是了。

  四五個孩子每人手裡握著一根肉骨頭在發狠的啃著,住在店裡的郭大嫂花蝴蝶一般的穿梭其間,一會和這個說笑兩句,一會趴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肩膀上勾引人家娶了她去。

  鐵心源的面前放了一大把蔥,正在賣力的剝著,王柔花繫上圍裙一面笑嘻嘻的看著店面上那群人在胡鬧,一面用筷子飛快的將碗裡的雞蛋打散,油鍋熱了之後,蛋液倒進去,等蛋液剛剛凝固,一大勺子白花花的米飯就倒了進去,抓了一把蔥花撒進去之後就開始瘋狂的翻攪,動作非常的熟練。

  鐵心源抽出一根洗乾淨的胡蘿蔔遞給母親道:「您忘了放胡蘿蔔。」

  王柔花笑道:「傻瓜,胡蘿蔔金貴著呢,咱家一碗炒米就賣十個大錢,放胡蘿蔔做什麼,娘覺得不放胡蘿蔔更好吃。

  「我喜歡吃胡蘿蔔,要是您嫌棄胡蘿蔔費錢,幹嘛不乾脆連雞蛋都別放啊。」

  王柔花笑道:「娘試過了,如果連雞蛋都不放,這飯吃起來一點滋味都沒有,看來啊,這道飯菜,雞蛋是主料。

  你喜歡吃胡蘿蔔你就自己吃,娘做的炒飯是要賣錢的,能省一點,我們家就多賺一點。」

  話已至此,鐵心源自然只剩下挑大拇指的份了,見母親興緻很高,就從懷裡摸出四顆寶石遞給母親道:「這是孩兒賺的。」

  王柔花劈手就奪過寶石,避開飯廳裡的那群人挨個對著燈火看了一遍惱怒的道:「你又騙了誰?」

  見母親撒手,只好親自上前炒飯的鐵心源怒道:「都說了這是工錢,我幫公主做了一件鎧甲,這是工錢!」

  聽到公主二字,王柔花的兩隻眼睛立刻就變得彎彎的,掩著嘴巴嗤嗤的笑道:「既然是從公主那裡騙來的,娘就幫你收著。」

  當晚,鐵心源和王柔花也不知道炒了多少碗蛋炒飯,總之,到了快三更天的時候,那些街坊們一個個打著飽嗝腆著肚子醉醺醺的回家去了。

  老苟晃著身子打著嗝,發誓等店舖開業之後一定天天過來吃一碗蛋炒飯,這東西的味道實在是太好了。

  回到家裡鐵心源躺在床上,重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慢慢地捋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不妥,這才吹熄了油燈睡覺。

  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窩裡睡著很多毛茸茸的東西,鐵心源一探手就從胯間捉出來一隻肥碩的小黃狗,小傢伙似乎很是不滿意被人家從一個溫暖的地方給捉出來,使勁的甩著尾巴,還嚶嚶的叫著。

  鐵心源隨手就把小狗丟到一邊去了,探手進被窩繼續捉,一連捉了七次,最後一把揪著狐狸的頂瓜皮把它也揪出來了。

  拿手拍打著狐狸的腦袋警告它以後不許鑽自己的被窩,直到狐狸低頭求饒甩尾巴這才放過它。

  被它們這麼一折騰,鐵心源也就沒有了睡意,起來之後見母親已經早早出門去了,就把她留下來的剩飯放蒸籠裡面蒸過之後吃掉。

  出門的時候看不見狐狸,連小狗都不見了,回頭看看放在牆角的籃子,籃子已經不見了,該是被小公主用鉤子給勾走了。

  一擡頭就看見小公主那張被凍得紅撲撲的小臉。遂笑道:「今天又有什麼新鮮事?」

  鐵心源不問不要緊,這一問,小公主立刻就發狂一般的大笑起來,指著西水門的位置道:「一大早,宗正伯伯就進宮向我父皇哭訴他被一群豬給欺負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鐵心源笑道:「我昨晚就在危樓,差點沒被那群豬給拱死!你宗正伯伯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真的是被豬給欺負了。」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道:「豬不是笨笨的嗎?怎麼可能會欺負人?」

  鐵心源苦笑道:「好幾百頭肥豬在一起就能欺負人,昨天晚上危樓很危險,最後還倒掉了,聽說至少死了六個人。」

  小公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面含恐懼的對鐵心源道:「你家以後不要吃豬肉了,改吃羊只好不好?」

  「不,我以後要改吃狼才行,如果被一群豬嚇唬住,將來就沒有東西可吃了。」

  「狼會咬人……」

  鐵心源敲著自己一嘴的白牙道:「我吃起肉來更可怕,咔嚓一聲就能咬斷一條狼腿!」

  小公主握著小拳頭羡慕的道:「源哥兒好厲害啊,我不行,上一次吃魚都被魚刺卡……」

  「你以後有熊掌之類的東西都可以拿給我吃,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好啊,好啊,母妃的小廚房裡好像有熊掌……」

  敲定了吃熊掌的日子,鐵心源就滿意的出了門,笸籮巷子那邊的人一定等得快要發瘋了。

  豬拱危樓這麼過癮的事情不喊小巧兒,他這時候一定非常的不高興,這傢伙天生就是為了幹壞事而生的人。

  推開門,幾個女孩子正坐在太陽地裡刺繡,閣樓上卻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女孩子中間有一個長辮子的小女子,似乎對自己不是很禮貌,仔細看了看臉,才想起來,這個小女子就是蘇眉的丫鬟。

  「登徒子!」小女子叫喚了一聲。

  鐵心源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個稱呼,自己剛才近距離看了人家的臉好長時間,被人罵一聲登徒子是該的。

  「自從倉頡造字風雨大作,鬼神夜哭之後,我們就有了無比珍貴的文字,文字是祖先的智慧結晶,也是聖人開啟民智的一道利器。

  在你們開始真正學習文字之前,我想要你們知道文字從何而來,只有發自心底的珍惜文字,我們才能為往聖繼絕學,一代代的把祖先的心血繼承下去,讓我們的後輩不至於落入矇昧……」

  蘇眉的聲音很好聽,鐵心源聽了一會就去找小巧兒了,這傢伙一般不喜歡上學,他有自己的一套記錄各種技巧的法子,木工房的牆壁上全是這傢伙記錄的各種各樣的奇怪符號。

  亂七八糟的卻不許任何人去塗抹,水珠兒不小心弄髒了他的牆壁,被他揍得很慘,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那個兄弟敢輕易進出他的木工房。

  今天他沒有做木工,而是在用三根轉動的鐵軸捲鐵皮筒子,地上已經擺滿了鐵皮筒子,也不知道這麼多的鐵皮他是從哪來找來的。

  「你從哪來弄來這些鐵皮?」

  「自己弄的,你上回不是說做鐵皮其實和你娘做麵條是一個道理嗎?我試過了,鐵塊子太硬,壓不動,所以我就把鐵塊子化成水,再把鐵水倒在石板上,用碾子碾壓成厚餅,就是厚薄不太均勻,還脆的厲害,需要回火燒一下然後找鐵匠用鎚子敲成鐵皮,不過這樣已經省了很多事。」

  「你用石碾子碾鐵水?」

  「沒錯啊,三皮家的碾子,最大的那個,不過做了這麼一點鐵皮,他家的碾子廢了,石頭爆皮爆的厲害,需要找石匠重新鑿平打磨好,那個石磨我已經買下來了,準備裝在後院,你看怎麼樣?」

  鐵心源想不出來小巧兒是如何用石碾子來碾壓鐵水最後弄出鐵皮來的,不過,這傢伙說能夠弄出來就真的可以弄出來。

  至少眼前這一堆鐵皮管子就能作證。

  在大宋想要弄塊不錯的鐵皮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鐵心源所見到的鐵皮都是鐵匠一鎚子一鎚子敲出來的,坑坑窪窪的根本就看不成。

  小巧兒的鐵皮看起來規整多了,至少捲了筒子之後很像後世的鐵皮煙囪。

  「這本來就是煙囪,蘇家的那個婆娘來了之後煩人的很,屁事沒幹就先使喚起我來了,先是要爐子,要精煤,後來要煙囪,要的還不是一點,整整三套爐子,再加上十四丈長的煙囪,也不知道她家的房子到底有多大,要這麼多的鐵管子當吹火筒嗎?」

  鐵心源撇撇嘴道:「那個婆娘就在樓上教你弟弟讀書呢,有本事你上去罵,在我跟前說硬氣話幹什麼。」

  小巧兒擡頭瞅瞅樓上,不再說話了,拿來一個已經捲好還沒有鉚死的鐵皮筒子放在一根粗大的鐵棒上墊好厚牛皮,叮叮噹噹的敲打起來,還不敢出太大的聲音,怕吵到樓上讀書。

  「我以為你會問我關於危樓的事情呢。」

  小巧兒放下手裡的木槌道:「不管多精采,都是你的樂趣,我從到尾都沒有參與,有何樂趣可言?

  以後啊,你自己幹的事情少跟我說。」

  「可是我覺得要是不跟你說說我心裡憋得慌。」

  「那就憋死你……」小巧兒再一次拎起木槌,敲打鐵皮,手底下的力氣不知不覺的大了一點,就聽樓上傳來蘇眉的怒吼:「小點聲!」同時還有一個空杯子從上面被丟了下來。

  看著院子裡碎了一地的瓷器渣子,小巧兒的臉皮抽搐兩下,終於還是忍住了臭脾氣,丟下木槌拖著鐵心源一起去看楊懷玉是如何被人虐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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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六章餘波

  不知為什麼,鐵心源和小巧兒只要看到楊大郎在劈哩啪啦的挨揍,他們心中就快意無限。

  今天的楊大郎很是抗揍,六個虎翼營的大漢圍著他走馬燈一般的和他作戰,他竟然以一對六絲毫不落下風,全身汗津津的腱子肉在陽光下顯得油光水滑,如同緞子一般好看。

  為此,鐵心源和小巧兒一致認為,如果能被虎翼營的那些老兄把他緞子一般光滑的肌肉揍成五顏六色的才是最好看的。

  不過,他們兩個人注定是要失望的,虎翼營的教頭不可能每日都過來,今天來的是教頭的徒弟,這六個人即便都算是好手,但是,在武學上已經開竅的楊大郎面前依舊不夠看。

  看著楊大郎將六位壯漢一一的擊倒之後,鐵心源和小巧兒一起長嘆一口氣。

  大冷的天氣裡得意的抖動著一聲肌肉的楊大郎擡起一腳把已經溫好的黃酒踢向了其中的一個大漢,朝鐵心源他們擠擠眼睛然後得意的對大漢道:「黃大哥,您幾位今天可沒有什麼精氣神啊。」

  大漢捉住黃酒罈子喝了一口遞給自己的兄弟道:「有精氣神也不會用在你身上,春風樓邊上半掩門的小娘子還等著老子去疼愛呢。」

  另一個大漢笑道:「大郎如今窺得門徑,晏師,虎師都說今年不出意外的話,你奪魁不難,你還這樣天天打熬筋骨做什麼?」

  楊懷玉笑道:「我將來一定是要上戰場的,這時候多一分功夫,將來就多一分保命的本事,怎麼敢懈怠啊。」

  為首的大漢皺眉道:「大郎,以你的家世不該上戰場苦熬啊,即便是將來奪取了武狀元,在捧日軍中謀一個俸祿高,沒什麼事情的職位易如反掌,何苦去邊軍喝風粑屁?」

  楊懷玉抽出兵器架上的馬槊抖了一個碗大的槍花笑道:「以前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在皇城副使的位子上尸位其上兩年之後忽然覺得很是沒意思。

  說起來我楊家是將門,但是只有我爹帶著幾個家將上戰場算什麼事啊,子承父業天經地義,所以我也想去邊疆看看。」

  姓黃的漢子忽然道:「大郎如果真的想在邊疆一槍一刀的建功立業,走的時候記得帶上我們兄弟,這東京城待的也忒沒什麼意思了。」

  楊懷玉收起手裡的馬槊鄭重的道:「一言為定?」

  其餘的五條漢子一起笑道:「駟馬難追!」

  楊懷玉哈哈大笑一聲,就重新開始舞弄馬槊,滾滾的槊影已經漸漸地有了風雷之音。

  那幾個虎翼營的漢子哈哈大笑著喝完了罈子裡的酒,甩手就把空罈子丟給了鐵心源,如果不是小巧兒伸手捉住罈子,害得他差點被罈子砸到,大漢們卻嘻嘻哈哈的走了。

  「果然啊,人只要一強立馬就有追隨者啊。」小巧兒羡慕的瞅著天井裡面的楊懷玉道。

  「屁的追隨者,不過是一群想要借助楊家實力在邊境建功立業之後再回到東京當官的人罷了。」

  小巧兒點點頭道:「確實是這樣,即便是如此,楊大郎也確實很了不起,虎翼營裡的漢子是出了名的驕傲。」

  「來的都是一群窮鬼!但凡是家裡有點門路的,絕對不會把賭注押在楊大郎的身上的。」

  楊懷玉不知何時停止了練武,坐在長條凳上笑道:「有利用價值就算是好的,就怕沒有才可怕。

  這種人我楊家見多了,第一次你確實能夠以性命相託,一旦這人有了功名,就絕對不能再相信了。

  第一次他們幫我在邊疆立住腳跟,我幫他們取得武將的最低品秩,如此就兩不相欠,這是軍中的慣例。」

  鐵心源瞅著楊懷玉道:「我發現你未來老婆來了之後,你整個人好像都變了。」

  楊懷玉俊臉微微一紅,馬上就老神在在的道:「是又如何?不過源哥兒啊,你做事是不是真的有些卑劣了?」

  鐵心源瞅瞅小巧兒道:「我就知道好人做不得,他那個老婆被家人圈在家裡圈傻了,如果不是我把她拎出來透透氣,天知道會傻多久,這樣的女人會貽害三代啊。」

  楊懷玉很不願意繼續和伶牙俐齒的鐵心源說蘇眉的事情,很快就轉了話題道:「昨夜危樓垮了,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鐵心源和小巧兒對視了一眼連連搖頭表示不知。

  楊懷玉得意的拖著兩人進了木工房,把自己的衣衫披上之後,蹲在爐子前面神秘的道:「是被一個妖人帶著一群豬施了妖法給弄塌的。」

  鐵心源和小巧兒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詫的瞅著楊懷玉,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

  把身子往兩人跟前湊湊道:「昨夜司天監的少監溫雲東奏報說,就在昨夜羅睺早到了半個時辰,計都晚了半個時辰,這是有妖人作祟之像,結果你們知道的……」

  鐵心源和小巧兒再次對視了一眼道:「我們知道什麼啊?」

  「不學無術之輩!」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楊懷玉滿臉的溫柔,小巧兒一臉的憤怒,鐵心源則堆著笑容等候才女駕臨。

  「黃道和白道的降交點叫做羅睺﹑升交點叫做計都。同日﹑月和水﹑火﹑木﹑金﹑土五星合稱九曜,也就是九曜星君。

  凡男人逢到羅睺星值年,凶性最驗,家宅不安,官司破財,又加上陰陽相交延遲了半個時辰,所以就一定會有妖人作祟。

  司天監少監溫師傅乃是今世少有的星象大家,他老人家的話豈能有錯。」

  蘇眉推開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她的跟屁蟲水珠兒,一進來就搬來一個板凳給蘇姐姐坐,搬凳子之前還小心的用自己的袖子把凳子擦了一遍。

  至於楊懷玉又露出那種想親近又不敢的噁心模樣,搓著手半天,才一把奪過鐵心源手裡的乾淨茶杯,倒了一杯茶遞給蘇眉道:「世妹,喝茶,莫要被這兩個粗人氣壞了身子。」

  蘇眉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水珠兒和楊懷玉的馬屁,端著茶水得意的喝了一口,斜睨著坐在小板凳上的鐵心源和小巧兒又道:「讀書人講究一運二命三風水,不懂天文,不識地理如何在世間立身?

  哼,汝陽郡王今年命犯小人,三災八難奇多,司天監早有定論,如果不能後天改命,恐怕會有血光之災。

  你們看啊,好好的修什麼樓閣不好,偏偏修了一座危樓,那座樓整體偏西,樓頂的飛檐如同尖刺一般直入西方白虎之心,虎為百獸之王,傷痛之下只好派了距離危樓最近的豬妖作祟。

  聽說其中有一頭豬足足有千斤重,這就是豬妖,結果這頭豬妖沒有算計好,最後生生的被危樓砸死了……

  我表姐當晚就在危樓,親眼看見那頭豬妖眼珠子紅紅的冒著紅光,拿妖法魘鎮了六王子,逼迫六王子張開嘴,還把豬舌頭塞進六王子嘴裡轉著圈子吸取陽氣,哎呀呀,好噁心啊。

  從那以後六王子就變傻子……」

  鐵心源打了一個冷顫,瞅著小巧兒道:「你以後還信這一套嗎?」

  小巧兒瞅瞅聽蘇眉講故事講的如痴如醉的楊懷玉和水珠兒兩人,把嘴湊到鐵心源耳邊道:「我以後打死都不信這套神叨叨的東西了,同時啊,我發誓不娶這樣的女人,如果老天非要給我一個這樣的女人,我寧願不要女人……」

  鐵心源聽了小巧兒的話之後深以為然。

  原本以為蘇眉出身蘇家,一定是一個端莊秀麗的大家閨秀,如今看她將八卦講的如痴如醉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以前看人似乎看錯了。

  不斷地有人走進了木工房聽蘇眉講故事,不一會整個院子裡的人都齊齊的坐在蘇眉的身邊了。

  小巧兒悄悄的指指大門,鐵心源就率先出了木工房,不一會小巧兒也溜了出來,兩人沿著天井就進了後面的鐵匠房。

  這裡果然有一座大的出奇的磨盤,小巧兒拍著磨盤道:「可惜了,我找不到更大的磨盤了,如果我有一個足夠大的磨盤,只需要把鐵燒紅了放在磨盤上,轉動碾子,就可以碾出我需要的各種厚度的材料來,用鐵鎚敲打,想要得到大量的鋼鐵根本就行不通。」

  鐵心源一縱身就做到磨盤上,笑著對小巧兒道:「你是聰明人怎麼就糊塗一時了呢?」

  你需要那麼大的磨盤做什麼,你也不想想,什麼樣的磨盤才能把燒紅的鐵塊碾成薄餅?那需要多重的碾子?」

  小巧兒笑道:「儘管往大裡製作就是了,能做多大就做多大。」

  鐵心源取過兩根棍子,夾在雙手的三個指頭之間對小巧兒道:「假如你現在需要我中指這麼厚的鐵板,那麼這兩根棍子就是兩根極其粗大的鐵棒,如果你把燒紅的鐵塊放進兩根棍子之間,想辦法讓兩根棍子相對旋轉,你覺得能弄出我中指這麼厚的鐵板嗎?」

  小巧兒面無表情的瞅著鐵心源道:「你總是要這樣羞辱我的智慧嗎?你就不能早早的在我發傻之前把你的好主意說出來?」

  鐵心源笑道:「先生說過,只有吃一塹才可長一智,你以後確實需要多讀點書了。

  你看看,我讀的書多,所以你就沒有辦法比。」

  小巧兒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如果有一天我能造出你說的那種壓鐵機關,頭一個就把你塞進去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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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章真正的死罪

都說人死如燈滅。

人死了萬事皆休!

以前的時候鐵心源是這樣認為的,現在,他依舊這樣認為,就在剛剛,他的這一認知崩塌了……

就在鐵心源重新回到他的犯罪現場準備評估一下豬群對危樓到底造成了多大破壞的時候,他看到了人世間最卑劣,最殘酷的一幕。

老梁破破爛爛的身體被衙役們用繩子穿起來,吊在高高的旗桿上隨著寒風慢慢的搖晃,似乎想要掙脫那道綁繩……

或許在臨死之前老梁可能預料到了自己將要面對的後果,所以他就想把自己的尸體燒成飛灰……

只可惜,他只燒掉了一部分……

另一部分被開封縣的衙役們從瓦礫堆里找了出來,拿水潑洗干淨之後吊在旗桿上,據說要曝尸十日!

他殘破的頭顱耷拉著,他的雄性象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所有的**都蕩然無存!因為在他的身體上沒有一絲的遮掩。

十位高道將一道道的紅線連在老梁只剩下骨頭的小腿上,嘴里念念有詞,身邊還有三十六位道士手持桃木劍在一邊載歌載舞。

很久以前,黃帝戰勝了蚩尤之後,將他的尸體肢解,頭顱留在冀州用火日夜鍛造,最後得赤金五十兩,四肢送去了東南西北四方邊地用來威震蠻夷……

官府將老梁的尸體掛起來唯一的目的就是用來震懾其他人,比如正在觀看瓦礫堆的鐵心源。

原來的豬場的位置上,肥豬的尸體堆積如山,這些已經被妖人污染了的豬肉是不能吃的,于是,一群衙役正在往豬的尸體上潑灑猛火油,一把火過後,下風位十里之內臭不可聞,黑色的濃煙直上九霄。

六王子趙宗誼瘋了……

王府貼出告示重金懸賞高人出手幫助趙宗誼找回丟失的魂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多人都去嘗試過了。不過出門的時候一個個都慘叫連天,王府的板子打的很重,不在病榻上纏綿個三五月恐怕還走不了路。

鐵心源救不了老梁的尸體,就像鐵心源救不了活著的老梁一樣。能讓鐵心源聊以**的就是老梁不用活著經受這些痛苦了。

事實上大宋官府並不禁止老梁的親眷半夜去偷偷的把尸體解下來埋掉,卻沒有人敢去嘗試,即便是鐵心源也沒有這個膽量。

為了清除傾倒在河道里的危樓,官府出動了非常多的人力,一些沒有活計的苦力。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里,需要趕在河水解凍之前,一點點的將河道清理干淨。

因此,危樓的所在地,再一次變得熱鬧起來了,就好像這里的工程從來沒有停止過一般。

包子蹲在地上看著鐵心源傻笑,他很希望鐵心源能夠雇佣他,因為清理河道的小吏不願意使用他,認為他的飯量太大,光是吃飯就能把小吏從包子身上賺到的差價抵個精光。

鐵心源瞅瞅依舊被掛在旗桿上的老梁。嘆息了一聲,就放棄了雇佣包子的打算。

老梁是因為有了死志,所以讓他去死鐵心源並沒有多少心里負擔,如果讓包子這樣一個憨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的陰謀之下,那麼,就如同母親說的那樣,這是真正的罪孽,即便是到了陰曹地府,閻羅王都不會放過有這種罪孽的人的。

鐵心源其實不太害怕閻羅王,他只是比較害怕母親失望的目光。兩輩子人好不容易撈一個母親,讓她傷心失望也是一種莫大的罪孽。

在鐵心源的心中,後者比前者的罪孽要嚴重的多。

“馱我逛街,不過這一次你要是再把我的腦袋撞在招牌上。我是絕對不會再給你銅錢買飯吃了。”

包子歡喜的點點頭,一只手拎著鐵心源就把他丟在自己的脖子上了,邁開大步就要往外跑,忽然想起鐵心源不給銅錢買吃食的警告,立刻就慢下了步伐,小心翼翼的馱著鐵心源往馬行街走去。

年關還有一天了。很多的店鋪正在抓緊這最後的銷售旺季促銷,賣布頭的伙計敲著巨大的鐃鈸聲嘶力竭的向街上的走來走去的婦人推銷布頭,鐵心源認為敲鐃鈸這個主意傻透了,耳朵都要被震聾了,誰還有心思購買他的布頭。

眼看著一位婦人懷里抱的孩子被鐃鈸聲嚇哭了,婦人怎麼哄都無濟于事,暴怒的婦人丈夫揪著伙計按在地上就是一頓猛揍,旁邊還有大聲叫好的。

鼻青臉腫的伙計從地上爬起來之後,鼻血都不擦就笑嘻嘻的朝四周打躬作揖,甚至要求剛剛揍他的那個漢子必須要買他的一些布頭,否則就告官。

大街上的一幕幕鬧劇非常的有意思,鐵心源看得都有些流連忘返了,買了一大包桂花糕,往自己的嘴里塞一個,然後再往包子的嘴里塞兩個,桂花糕很干,吃的口渴了,兩人就來到香飲子店,鐵心源要一杯香梨湯,至于包子,則需要一鍋紅豆湯才能解渴。

包子的肩頭很是寬厚,坐上去很是平穩,最讓鐵心源喜歡的就是包子的頭發很干淨,非常的干淨,濃密的頭發里散發著皂角的味道,連頭皮都沒有一片。

一個孩子坐在一個巨人的肩膀上,沒人看那個孩子,全把注意力放在巨人身上了,一些騎在自己父親脖子上的小孩子羨慕的看著鐵心源,恨自己父親為什麼不長那麼高,對于鐵心源一伸手就能從人家二樓的台子上偷走絹花的行為羨慕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包子一點都不在乎鐵心源往他頭發上插花的舉動,對于今天逛街這趟活計他非常的滿意,不但自己的嘴從來沒有閑過,就連從未喝過的紅豆湯都喝了一大鍋。

熱熱的灌腸一點都不好吃,鐵心源甚至看到里面有一團淡綠色的可疑物體,包子是不嫌棄的,不論鐵心源往他的嘴里塞什麼東西他都會很快的吃光,這讓鐵心源的購買**得到了極大地提升。

不知不覺的包子的手上就提著無數用荷葉包裹麻繩系起來的大小包裹,甚至還有一只流著油的壇子雞……

烤的鵪鶉也不好吃,包子卻非常的喜歡,于是鐵心源一口氣就買了五只,包子一口一個很快就消滅干淨了。

借著包子不知疲倦的雙腿,鐵心源不但走了半個東京城,甚至借助包子魁梧的身材走進賭場,拋擲了好幾把骰子,運氣好極了,一下子就贏了一百多個銅子,兩人贏了錢出來的時候,小小賭場的花胳膊竟然不敢阻攔。

瓦市子里面兩個只在胯下勒了一塊白布的美艷婦人光著膀子在台子上相互搏斗,很是沒意思,其實就是一個把另外一個身上最後一點遮羞布扯掉的過程。

至于另外一個,在鐵心源往台子上丟了一把銅子之後,她就自己解開了,還來了一個漂亮的大劈叉,引來群狼此起彼伏的嚎叫。

這一切都是在鐵心源捂住包子眼楮之後干的事情,生怕自己今日的無賴舉動會壞了包子純潔的心靈。

眼看著錢就要花完了,鐵心源把剩下的兩百個銅錢全部裝進了包子的口袋,把自己今天胡亂購買的所有東西也都送給了包子,讓包子在皇城街口把自己放下來,然後就笑著和包子告別了。

口袋里沒有一文錢了,荷包里的那一小塊銀子也花干淨了,看著自己空落落的荷包,鐵心源感到滿意極了,錢包就像自己的心一樣空,這就對了。

皇城街到了冬日的傍晚時分,往往是一個人都看不見的,那些朱門大戶家的大門都是緊閉的,小戶人家的大門也是緊閉的。

鐵心源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並且將手里最後的一塊香糖果子丟進了皇城的範圍之內。

狐狸從門底下的狗洞里鑽了出來,站在大門口像狗一樣的吐著舌頭寵溺的看著鐵心源。

這讓鐵心源的鼻子有些發酸,緊走兩步抱著狐狸,把臉埋進狐狸蓬松的銀色長毛里面,喃喃的道︰“他們怎麼能夠如此的懲罰一個死人?他們怎麼能夠如此的懲罰一個死人?”

狐狸不會說話,只是嚶嚶的低聲安慰著傷心的鐵心源。

“你今天一天跑到哪里去了?”母親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鐵心源把臉從狐狸的毛里面抬起來笑道︰“孩兒還從來沒有逛過東京城,今日沒有課業,孩兒就雇佣了包子請他馱著我逛了一遍城。”

王柔花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兒子,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就皺著眉頭道︰“這些娘知道,小花娘去馬行街藥鋪抓藥的時候看見包子馱著你逛街啦,娘只是好奇,平日里要你陪著娘逛街,就像是要殺你一般,今天哪來的雅興自己逛街了?”

說完又看看兒子空空的雙手道︰“好像什麼都沒買嘛。”

鐵心源干笑道︰“孩兒就是隨便看看!”

“隨便看看?隨便看看就走進了瓦市子?今日你要是不給娘說清楚你去瓦市子都看見了什麼,這一關恐怕過不去!”

剛剛還滿臉笑容的王柔花轉瞬間就變臉了,一把揪住鐵心源的耳朵就打開家門走了進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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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炮仗一樣的生活


明晚就是年關了,長輩們都講究過完小年就不打孩子了,所以鐵心源自然不會挨揍。

不過狐狸卻好像不是很喜歡和鐵心源待在一起了,帶著那群已經可以在地上滾來滾去走路的小狗一起去了母親的房間。

母親感受不到鐵心源胸中的怒火,狐狸能清晰地感受到。

當它回頭把睡籃拖出門的那一刻,鐵心源看到了狐狸眼中的鄙視之意——就像看一坨大便。

韓昌黎在《原道》里面說過︰

君王,是發布命令的;

臣子,是執行君王的命令並且實施到百姓身上的;

百姓,是生產糧食、絲麻,制作器物,交流商品,來供奉在上統治的人的。

他還說這個世界之所以能夠前進並不斷地發展都必須歸功于聖人,是聖人帶領人們趕走了凶猛的野獸,是聖人教會人們種莊稼,是聖人教會人們如何治病,也是聖人教會了人們如何編織衣物御寒,更是聖人制定了人間的**綱常,就連我們能吃一口熱飯,也是聖人教會的。

想想也是啊,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我們的生活中就永遠都脫離不了聖人的影子。

于是,世界是聖人造的,人類是聖人用柳條蘸上泥漿甩出來的,天塌了,是聖人砍了烏龜腿支起來的,天河漏了,是聖人用五色石補上去的,這中間完全沒有地球本身什麼事情。

後世說地球的高山,海洋,湖泊,平原都是火山和地震造就的,這完全是就是胡說八道。

那些恐怖的天災哪有一位仁慈善良,勇敢的聖人來的可親。

鐵心源發現自己有成為聖人的潛質,死了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老梁心里都非常的不痛快,如果死的再多些自己豈不是就要發瘋了?

帶著一腦子的亂七八糟的想法睡了過去,這些問題是他上輩子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的問題。這輩子開始想依舊覺得晦澀難懂。

鐵心源睡著了,在他一牆之隔的皇宮里,趙禎卻沒有半點的睡意,枯坐在大慶殿里批閱著枯燥無味的奏章。

王漸抱著拂塵站在火龍柱子邊上。這里非常的暖和,也很舒服,不大功夫他的眼皮子就快要粘連在一起了。

指縫間傳來一陣灼痛,王漸立刻就睜開了眼楮,輕輕地丟掉夾在指縫里的短香。來到皇帝的桌案旁,幫他將已經有些涼了的清水換上適口的溫水,見皇帝的嘴唇有些發干,有往溫吞水里添加了一勺蜜糖。

趙禎恰好伸出手,王漸就把調好的蜜糖水放在皇帝的手上。

喝了一口水的趙禎問道︰“那座危樓是汝陽郡王家的?”

王漸躬身道︰“听聞是的,但是奴婢查了地契,地契上寫的卻不是汝陽郡王府的任何一位主人的名字。”

“哦?寫的是誰的?”

“三槐堂主人三女王鈺。”

趙禎沉默了一會道︰“宣秘書監主事覲見,宣左副都御使裴元覲見。

宣開封府知府包拯覲見。”

王漸答應一聲就趕緊走出大慶殿去找人去尋找裴元和包拯,至于秘書監主事,從來都是留在側殿等候皇帝召喚的。

二更時分。王漸輕聲的向皇帝稟報道︰“陛下,左副都御使裴元,開封府知府包拯,秘書監主事侯元義在殿外等候。”

趙禎停下手里的朱筆揮揮手,王漸就大聲的宣殿外三人覲見。

秘書監主事侯元義進了殿給皇帝見禮之後就坐在大殿邊上的一張矮幾後面,提起筆準備記錄皇帝和大臣的奏對。

趙禎從桌案後面走出來,背著手踱步走了一圈之後問包拯︰“朕听聞危樓有強奪民宅之嫌,開封府可知此事?”

包拯拱手道︰“確有低價購買百姓宅地之說,臣已經嚴厲的警告過開封縣,危樓所有買賣土地的契約都必須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進行,不得私下交易,否則,老臣將封存卷宗。不予確認。”

趙禎點點頭道︰“愛卿處事有方朕是信服的,不過,愛卿以為開封縣能否做到公平公正?”

包拯皺眉道︰“開封縣至今還未有卷宗呈上,老臣還不知,如果陛下預備清查此事,老臣這就命開封縣呈上卷宗以辨真偽。”

趙禎無聲的笑了一下。然後就把頭轉向左副都御使裴元︰“裴卿以為修建危樓可曾有什麼逾制之處?”

裴元躬身道︰“啟奏陛下,危樓地處西水門,乃是低窪之地,雖然建造了六層之高,但是還不足與地勢高處的大慶殿比肩。”

趙禎點頭道︰“愛卿一向公允,所說自然無差!”

包拯躬身道︰“啟奏陛下,汝陽郡王若有一步行差踏錯臣等定然不容此事苟且,定會一查到底,給陛下一個交代,給臣民一個交代。

但是,這也僅限于在我大宋律法典章之內。

如果汝陽郡王犯法,即便是他位高權重,也逃脫不了大宋法網的籠罩,陛下不必處處憂心,還需記得當年陛下出生之時,乃是汝陽郡王遣百二高僧送陛下還宮。”

趙禎皺眉道︰“汝陽郡王難道還不能酬其功?”

包拯笑道︰“陛下是天,只要是天,天下百姓沒有不希望自己頭頂有一個仁慈的天帝。

哪怕人間**聯結,道德不修,人們依舊渴盼上天的仁慈,能夠給他們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趙禎失笑道︰“難道說朕只需要一味的仁慈就好嗎?”

包拯躬身道︰“天帝身邊自有雷神電母為陛下懲處人間惡人。”

“誰是朕的雷神電母?”

“老臣不才,可為雷神為陛下張目,肅清人間妖氛。”

趙禎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愛卿且去吧。”

裴元躬身一禮之後就離開了大殿,包拯卻沒有離開,趙禎奇怪的問道︰“愛卿還有何事?”

包拯笑道︰“陛下急躁了,汝陽郡王如今不過是跋扈而已,算不得大罪過。”

趙禎皺眉道︰“ 朕不想當鄭莊公,等到自己兄弟的罪行大到可以殺頭的地步才去制止,那樣既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兄弟。”

包拯笑道︰“陛下仁慈,老臣慚愧。”

“去吧,去警告一下汝陽郡王,命他所有的兒子都留在宗正府閉門思過,不得外出一步,這里是東京,是朕的腳下,身為皇族,他們可以奢靡,卻不能殘暴。

朕以為危樓倒掉是一樁極好的事情,這才開始就逼得百姓寧願死也要驅趕肥豬拱蹋危樓,朕擔心時日長久之後會有人把他干的惡事記在朕的頭上。會拼死沖擊皇宮。”

包拯笑道︰“陛下是帝王,自然是要為所有官員張目,其實不管是那個官員做的惡事,最後承擔後果的全是陛下。

陛下,微臣準備處置危樓主人,您以為如何?”

趙禎曬然一笑道︰“那是你開封府的職責。”

包拯微笑著退出大殿,趙禎瞅著奮筆疾書的秘書監主事侯元義道︰“後面的話就不要記錄了。”

說完,就走出了大慶殿,在星光下抻抻懶腰,瞅著外面依舊燈火璀璨的東京街市笑道︰“有時候朕覺得當個小百姓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王漸媚笑道︰“這是因為有官家您這樣仁慈的君王,百姓才能有這樣安樂祥和的日子。”

趙禎大笑道︰“你認為別人當了君王,這天下就要生靈涂炭了不成?”

王漸堅定地道︰“那是必然!”

趙禎哈哈大笑著在侍衛和宮娥的簇擁下進了後宮,王漸今晚卻沒有跟隨皇帝進去,每年的除夕前一天,皇帝都會準許王漸離開皇宮,回一趟自己的祖宅,去祭拜自己的祖宗,今年也不例外。

換過衣衫,並且在嘴上黏上一撮小胡子之後,王漸就一個人驅趕著馬車離開了皇城。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損,王漸自知自己是一個刑余之人,家里的祖宗所有兄弟都能祭拜,唯獨他不能。

馬車輪子碾壓著石板路,聲音脆響,不遠的光亮處,一溜白光倏然竄起,直達高空之後才轟然爆開,一朵菊花狀的煙火在黑夜里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就消失無影了。

這是瓦市子里的雜耍人制作的煙花,王漸小時候還親手制作過,當時還想著能成為最厲害的雜耍人,誰料想,最厲害的雜耍人沒有當成,倒是成了大宋最厲害的太監。

路過鐵家的時候,王漸朝里面看了一眼,鐵家早就熄了燈火,黑沉沉的和皇城結成了一體,如果不仔細的看,很難發現這里還有一戶人家。

王漸對鐵心源成了神童之後並沒有四處去拜師,求學彰顯名聲的行為非常的贊成。

人不能活的如同煙花一般只有一瞬間的燦爛,即便是那一刻極為璀璨,極為光華,他也不能與一豆燈火相提並論,一豆燈火熬干了油碗里的油才會漸漸熄滅,就像人一般走過了一個完整的歷程。

每一次出了皇宮,王漸就會這樣驅趕著馬車走遍東京城,直到東方紅日初升之後,才會趕回皇宮,與皇帝一起期待新年的到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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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雨破中州 第八十八章 各有目的

  年節前的東京城,總是會給人以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之感,再加上東京城的那些不相干的繁華,總讓遊子起了回家的念頭。

  王柔花今天不去鋪子裡了,貴人們不會去自家的店舖吃飯,腳伕,挑夫們如果不是生意很好,也捨不得花那麼多的銅子去吃一碗湯餅的。

  因此鐵家的小店舖面對的就是那些手裡有幾個餘錢,又不太寬裕的人群,而這一部分人,是東京城裡最大的人群。

  被母親拖著逛街是鐵心源最不喜歡做的一件事,小巧兒還等著他一起去燒王府呢,誰有工夫逛街?

  胭脂水粉鋪子那裡不是男人進的地方,王柔花卻拖著兒子進了店舖,一個正在拔腿毛的女子見進來一個男子,剛要驚叫著要把裙子放下來,看清楚鐵心源稚嫩的臉蛋之後,又大刺刺的躺在錦塌上,裙子撩到腰上,繼續心安理得的讓店舖的女夥計幫她用絲線拔腿毛。

  見鬼了,那個死女人胯間就纏一條毛巾,還叉著腿一點都不知道遮掩,人家不在乎,鐵心源卻被弄了一個大紅臉。

  躺在錦榻上的女子還嗤嗤笑著對王柔花道:「你家小郎君現在不知道女人的好處,還不願意看,哈哈,等到他過幾年長大了,想看的時候卻是沒機會看了。」

  王柔花不但不幫兒子解說,反倒沒心沒肺的跟著哈哈大笑,女掌櫃的甚至還捏捏鐵心源的臉蛋讚歎道:「這小郎君長得俊俏啊,如果在這裡穿上女裝,一定是個小美人,嘖嘖嘖,你看看這臉蛋滑的。」

  站在一群女流氓中間,鐵心源如同布娃娃一般被所有的婦人掐著臉蛋猥褻了一遍之後,才得到了一絲絲的清靜。

  王柔花挑選了幾樣胭脂水粉之後,就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那個極有人情味的店舖,努力地想要把一朵大紅色的絹花插在鐵心源的腦袋上。這是店舖女掌櫃送的添頭。硬說現在東京人流行給自家的男娃子腦袋上插花,只有插了花的男子才算是有了風流俊俏的好模樣。

  剛才母親在自己臉蛋上試驗胭脂水粉也就罷了,出門的時候洗乾淨不算什麼事情,如果被母親把花插到腦袋上。那可就沒臉見小巧兒他們了。

  從這個店舖進去,再從那個店舖出來。鐵心源發現母親根本就不是在買東西,而是在向別人炫耀自己有一個漂亮的兒子。

  為此,很多時候鐵心源都不得不呲著牙齒傻笑。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是一個又聰明又乖的皇家御封的小神童。

  東西很多,全掛在鐵心源的身上。王柔花走的如同風擺楊柳婀娜多姿,鐵心源在後面磕磕絆絆如同移動的人形掛架。

  該死的大宋時代根本就沒有袋子這麼一說,不管是什麼貨物。夥計都會用細細的紙繩子紮好遞給你,如果是什麼比較貴重的物品。他們甚至會很有技巧的露出來一小點,好讓買家盡情的向別人顯擺。

  王柔花見兒子實在是辛苦,又買了一根甘蔗。把所有的東西都掛在甘蔗上,讓兒子挑著,這樣省力一些。

  馬車在街市的東邊,他們母子從東邊逛到西邊,再從西面逛回來,中間又看了一場猴戲,王柔花又去撲買了一些桌椅板凳,貌似虧本了,心情不爽之下,又去了銀樓給自己買了兩支珍珠簪子安慰自己。

  所以當母子二人找到幫他們照顧馬車的地方,太陽已經西垂了。

  鐵心源不明白母親幹嘛要把自己力氣全部榨乾淨,不過當他看到母親買了四色點心之後就有點明白了。

  今日是除夕,母親要去王家看自己的爹娘……

  正好,自己也有事情要辦,所以鐵心源對母親不帶自己去王家這事想的很開。

  回到家,母子二人簡單的吃了一點東西之後,鐵心源見母親總是話到嘴邊就溜回去的樣子,就笑道:「我今天累慘了,您休想要我再動一下!」

  王柔花臉上的為難之色頓去,攬過兒子在他的腦門上親了一口道:「娘這就給你鋪床去,狐狸今晚去我屋裡,你養好精神之後,明日有好多的熱鬧可看,聽說禹王廟那裡要跳神,娘明日帶你去看。」

  鐵心源真的累慘了,身子鑽進棉被裡,眼皮就開始打架,王柔花坐在床邊上寵溺的看著他,非常不捨得離開。

  鐵心源心裡想,如果母親再這樣磨蹭下去,自己很可能就會一覺睡到明日天亮了。

  好在王柔花是一個極有決斷的女子,既然已經決定了不帶兒子去王家,立刻就斬斷了心中的那一絲猶豫,見兒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就起身關好門帶著狐狸和一群圓滾滾的小狗離開了房間。

  母親剛剛離開,鐵心源的兩隻眼睛就睜開了,眼神冷冰冰的,完全沒了剛才的溫暖。

  豎起耳朵聽母親驅趕著馬車離開之後,就慢慢地穿好衣衫,找了一盆涼水把臉浸在裡面趕走最後一絲睡意之後,就輕易地翻出大門,徑直向杏園子走去。

  小巧兒跨坐在一顆杏樹的樹杈上無聊的吃著糕餅,遠遠地見鐵心源過來了,就從樹杈子上跳了下來低聲問道:「怎麼這麼晚?」

  鐵心源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所有的東西都備齊了?這幾日你沒有總來這裡吧?」

  小巧兒笑道:「我每天都來,只不過都是天色昏暗的時候才來,放心吧,我是從水渠裡面鑽進來的,沒人看見我,大冬天的沒有東西可偷,看園子的已經回家了,這裡除了偶爾有幾個婦人來這裡背樹葉燒炕之外,沒有別的人。

  八百斤火油我這段時間親自一桶桶的扛過來的,你看看,一桶都不少,落葉上面也沒有任何人的足跡。

  有幾次我悄悄潛進來把自己埋在落葉堆裡等候了好久,也沒有發現有人跟蹤,按你說的,已經做到了萬無一失。」

  小巧兒說著話遞給鐵心源一副矮矮的高蹺,高蹺下面是兩隻木頭雕刻的大腳,大腳上穿著普通的麻鞋,這是用來偽裝用的。

  鐵心源快速的把高蹺綁在腿上,來回走動了幾下覺得很穩當,就朝早就穿好高蹺的小巧兒挑挑拇指。

  小巧兒笑笑,背起一個木頭架子就率先向杏林深處走去。

  兩雙大腳踩在枯葉上沙沙作響,不論是小巧兒還是鐵心源此刻心跳的快要從胸腔裡面蹦出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大冷的天氣裡,兩人腦門上都滲出密密的汗珠,來到目的地對視一眼,呆滯的笑了一下,就開始清理熱泉上的枯枝敗葉。

  隔壁王府的後花園裡偶爾會有一聲爆竹的脆響,也不知道是趙允讓的哪一個調皮的兒子在玩耍。

  清理乾淨枯枝敗葉之後,一排排的麻條石就暴露在兩人面前。

  早有準備的小巧兒取過背來的木頭架子,跨坐在麻條石的兩側,兩根指頭粗細的鐵鉤從木頭架子上垂了下來。

  兩人將鐵鉤摳在麻條石上,對視一眼之後,小巧兒拿來一根杠子穿在木架子上的一個粗大鐵環裡面,兩人一人一頭轉動絞杠之後,連接在鐵鉤上的麻繩就慢慢地纏在一根手臂粗細的棗木短棒上,隨著繩子逐漸繃緊,被鐵鉤子鉤住的麻條石就緩緩地升起,一股子悶熱的水氣也同一時間從裡面冒了出來。

  鐵心源暗道不好,立刻用一根木條卡住絞杠,看著源源不斷冒出來的水氣,卻毫無辦法,急的直搓手心,自己怎麼就忘記了熱水遇冷空氣會產生白氣這回事了。

  小巧兒迅速的跑出十來丈遠的地方,看了之後又跑回來笑道:「虛驚一場,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看不清楚。」

  鐵心源確定了一遍小巧兒的判斷,這才回來和他一起繼續轉動絞杠,那個寬兩尺,長四尺的麻條石終於被掀開了一頭,露出緩緩向下流淌的熱泉。

  熱泉的水流並不大,只有兩尺餘深,小巧兒拿手試探了一下熱泉的溫度之後道:「不算熱,可以下去。」

  說完就準備矮身鑽進去,卻被鐵心源一把拉住道:「不行,你要是現在鑽進去就或著上不來了。」

  小巧兒疑惑的道:「沒問題的,水不熱。」

  鐵心源搖頭道:「可是裡面沒有空氣,熱泉的蒸汽多少都有毒性,鑽進去會窒息的。」

  「那怎麼辦?不鑽進去毀掉擋雜物的柵欄,咱們的裝輕油的木桶就流不到荷花池那裡,如果這些桶子不能在荷花池炸響,有個屁用。

  沒關係,我當乞丐的時候什麼洞子沒鑽過,去年要是知道這裡有一個熱水洞子,我早就帶著弟妹們來這裡過冬了。」

  鐵心源怒道:「聽我的,你只要進去的時間長了,就死定了,咱們的目標是要炸王府,不是弄死你。

  這種事情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就一定要謹慎,哪怕撤退,也不能把你搭上。」

  小巧兒粗粗的出了一口氣,沒好氣的指著不遠處的高大石牆道:「柵欄就在那裡,總共要三道呢,我看你怎麼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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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王柔花回家

王柔花坐在馬車上看著王家高大的門楣看了很長時間,兩只手把袖子攥的緊緊地,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好幾次都想調轉車頭回家去,到了最後卻長嘆一聲松開了衣袖,整理一下頭上的頭飾,提著一個很大的包裹走上了台階,輕輕地叩響門環,門口掛著的氣死風燈,將她的面容映襯的一片慘白。

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老蒼頭把頭探出來朝外看,見王柔花站在台階上就問道︰“這位小娘子你傍晚到我王家何事?”

王柔花將臉輕輕地側了一下,讓大半個臉都在燈光的照耀下,苦笑道︰“福伯,您不認識我了?”

老蒼頭用手揉揉眼楮,將自己手上挑著的燈籠也舉了起來,好半晌才驚叫道︰“五娘子,是你嗎?”

王柔花眼中泛著淚花道︰“您還記得那個淘氣的檀檀?”

老蒼頭探出顫微微地手想要去撫摸一下王柔花的臉頰,忽的停下了手,將王柔花讓進大門,然後就聲嘶力竭的喊道︰“大官人,大官人,檀檀回來了,五娘子回來了,檀檀回來了,老天爺喲,總算是回來了。”

老蒼頭的一嗓子,立刻就讓這個陰暗沉悶的府邸在一瞬間活了過來,無數間房間的燈火齊齊的亮起。

從中堂里匆匆的走出三個穿著燕居常服的儒者,走在左邊的一個儒者只是看了一眼王柔花就停下腳步,扭過臉去,身子顫抖的厲害,最中間的那個儒者拍著他的肩背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不必傷感。” ya

最右邊的王素看了王柔花一眼,然後左右看看皺眉道︰“你兒子呢?怎麼不把他帶來?”

王柔花強忍著撲向那個傷心的儒者的沖動,盈盈下拜道︰“檀檀見過三叔,心源乃是鐵家子,除夕需要守家。”

王素怒斥道︰“什麼鐵家子,老夫身為家主,為何從未見過鐵家送來的求親的庚帖?孩子是你生的,自然是我王家的種。”

王柔花正要說話,卻听年紀最大的王雍怒道︰“老三,檀檀才回家,你說這些事情做什麼?除夕夜,一家團圓最要緊。”

訓斥完王素,王雍又朝王柔花罵道︰“你這個黑了心的女子,明明就居住在東京,卻整整九年未曾回家,你心中還有疼你,憐你的爹娘嗎?來的正好,你娘就要死了,還趕得及看最後一眼。”

王柔花大驚失色,手里的東西就掉在了地上,慘呼一聲就撲進中堂,沿著熟悉的小徑直奔後堂。

正在傷心的王沖怒氣沖沖的瞅著大哥道︰“我夫人明明好好的,大哥為何要說他快死了?”

王雍捋著胡須道︰“不這麼說,你那個倔脾氣的閨女說不定會立刻扭頭就走,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了怎麼連緩兵之計都不懂?”

王沖跺著腳指著後堂道︰“你弟妹如今正在後堂吃雞,檀檀最是恨別人騙她,我看你如何收場。”

王雍大笑道︰“婦人的事情終究是要婦人們去解決,我們能用的手段不多。”

說完話之後回頭對沉默不語的王素道︰“三弟,檀檀的孩子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妖孽嗎?”

王素將手統在袖子里道︰“閣淵先生都栽在這孩子手里,歐陽修梅堯夫都是他的手下敗將,你素來看好的夏竦想要把這孩子收歸門下都不可得,大哥以為如何?”

王雍笑道︰“閣淵先生只是看走了眼而已,至于歐陽修等人不過是敗在棋局上而已,算不得數。”

王素冷笑一聲道︰“那麼咱們家三個子佷輩算什麼?一個至今纏綿病榻不能下床,另一個臉上烏漆嗎黑的躲在屋子里不敢見人,還有一個整日里借酒消愁從不踏出府門,你說他們的事情怎麼算?”

王雍愣了一下道︰“不是檀檀?”

“檀檀心中雖然恨他們,但是那孩子心地善良,哪里會對自己兄弟姐妹下這樣的狠手,告訴你吧,都是她那個妖怪一樣的孩子做的好事。”

提起家中三個倒霉鬼的事情,王雍和王沖都有些惱怒,指著王素的鼻子道︰“既然你知道,當初為何不說?那孩子心地如此殘毒,應該早日接回府中好好管教才是,怎能任由他在外飄零?”

王素皺眉道︰“你們不是也知道檀檀就在京中,為何不去找她回來?”

王沖黯然的道︰“找她回來未必是對她好,你嫂嫂帶著蜉蝣兒每個月都暗中去看檀檀母子一次,每次回來都傷心落淚,見她們母子過的很好,也就絕了把她帶回來的心思了。”

王素搖頭道︰“就是你這種心思,才害的王家後繼無人,如果王家真的沒有英才可用那是天滅王家,我們不能怨天尤人。

如今一個好好的家主坯子放在你們眼前,你們卻無動于衷,眼看著他被民間土夫子教誨,心智已開卻越來越暴戾,你們說這到底是何道理?”

王雍笑道︰“七歲的孩子即便是暴戾一些也不過是頑皮而已,就算是他在為自己母親出氣的時候傷害了小鈺他們,用的也是頑童手段,只要把孩子召回來,老夫親自教導,三五年下來,必定還你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

王素嘿然笑了一聲道︰“大兄你是溫潤君子,父親卻說你成不了家主,咱家有您這位溫潤君子也就夠了,不需要再多一個。

閣淵兄說這孩子多少有些狐性,不但機智百出還滑不留手,這應該和這孩子從小就與一只狐狸相伴產生的後果。

如果能加以正確的引導,這孩子不難成為一個合格的家主。”

王沖挺直了胸膛得意的道︰“這麼說,我外孫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說到這里又怒氣沖沖的對王雍道︰“還不是你,當年讓夏竦那個妖人胡亂斷檀檀的命理導致她們母子流落東京數年,吃盡了苦頭……”

王雍怒道︰“誰說夏竦斷錯了?當初如果不是檀檀出走,她如何能夠給我們帶回來一個不錯的孫子?遇水得活這話不錯吧?”

王沖……

王素嘆了口氣,自己兩位兄長做學問都是一把好手,可是一論到家事就處處糊涂。

他擔憂的朝後宅瞅瞅,後宅那里很安靜,可就是這種安靜讓王素心中生出非常不好的念頭來。

檀檀實在是太平靜了,太平靜了……

小巧兒腰間拴著繩子,濕淋淋的從水道里鑽出來怒道︰“我一定要通過這根竹管大力喘氣才成嗎?”

站在麻條石上捉著一根長長的竹管點點頭道︰“是的,每一次呼吸你都要用盡全力把廢氣吐出來,再呼吸竹管里的空氣,我還要用這個扇子往里面扇新鮮的空氣呢。”

小巧兒把一排指頭粗的鐵柵欄丟在地上道︰“你來試試,里面悶熱的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還要屏著呼吸,還要卸掉柵欄,還要去除雜物,最重要的還不能忘記按照你說的樣子喘氣,知道我廢了多大力氣才弄斷這道柵欄嗎?”

鐵心源笑道︰“再忍忍,還剩下一道柵欄了,那一道柵欄應該比較細,你撬下來就成。”

小巧兒趴在熱泉邊上休息一會之後,示意鐵心源小心周圍,然後就帶著封了口的竹管再一次提著一盞昏黃的小燈走進了黑暗的水道。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高牆外面漆黑如墨,高牆里面卻燈火輝煌,不時地有明晃晃的牛油燈籠把光柱送上天空,那些光柱照在高處的刁斗上,有一個紅衣女子站在刁斗上一縱身就從翻卷著從高空落下,花園里立刻就有轟然一片的叫好聲響起。

那個女子是不是被摔死了,鐵心源不想管,這不過是戲法而已,婦孺們待的地方想來不會弄得血肉模糊的。

他此時只想知道在荷花池那個地方,趙允讓那個罪魁禍首是不是在那里?不過,他在不在鐵心源也不想管,這家伙既然派人燒了自家的店鋪,自己只要也把他家燒了就算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了。

如果能把趙允讓這個老家伙燒死,他覺得也不錯。

竹管里傳來咻咻的吸氣聲,這表明小巧兒還活著,此時站在絕對黑暗里的鐵心源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很喜歡這樣的環境。

身體全部都融進了黑暗中,自己可以看見別人,而別人卻看不見自己,這種感覺妙極了。

“喂,你在想什麼呢?”

鐵心源瞅著黑暗中小巧兒那雙亮晶晶的眼楮道︰“你還是先把燈熄滅比較好,剛才有個女人爬上花園里的刁斗了。”

小巧兒縱身從熱泉里面跳出來,打了一個哆嗦道︰“這里怎麼冷成這樣子了?”

鐵心源把一條繩子遞給小巧兒道︰“既然嫌冷那就開始干活。”說著就從黑暗里滾出一個木桶,小巧兒用力的拖拽繩子,把那個連接在繩子上的木桶拖了過來丟進了熱泉。

看著木桶在熱泉里沉浮不定,這才滿意的繼續拖拽繩索,一個個的木桶都他們合力從樹葉堆里拖出來。

八百斤輕油的威力到底有多大小巧兒不清楚,但是鐵心源卻非常清楚八百斤汽油在一個相對密封的環境里燃燒之後會產生多麼大的破壞力。

花園里的鑼鼓聲更加密集了,鐵心源咬咬牙,努力地把總是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老梁影子攆走,將最後一個裝汽油的木桶推進了熱泉,在這之前,小巧兒小心的把一根引線點著,塞進了這個只裝有一半汽油的木桶里。

引線會緩慢的燃燒,燃燒到盡頭之後就會點燃裝在這半截空桶里的火藥,火藥會撕開薄薄的隔層點燃汽油,為了保險起見,這樣的木桶足足有七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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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到底響了沒有?

除夕夜下雪,東京城里頓時就多了三分雅趣,紛紛揚揚的雪花從紅燈籠邊上落下,在朦朧的光照下,瞬間就變成了粉色煞是好kan 。

王柔花喜孜孜的將一件暗紅色的褂子鋪在床上對母親道︰“您是最怕冷的,總覺得您過冬天就像受罪一樣,所以啊,女兒就幫您做了這件棉褂子,外面是貢緞,里面塞了新棉花,棉布做的里子,最要緊的是這件褂子上全是絆扣,能緊緊地裹在身上,這可比那些寬松的皮氅子暖和太多了,您現在就試試。”

王母不好意思的瞅瞅桌案上吃了一半的肥雞,有些不好意思,囁喏著不知道 說什麼好,畢竟剛才貼身丫鬟回報大官人的話了,自己這時候應該躺在床上裝死才對。

王柔花見母親尷尬就笑道︰“您吃雞的樣子可比躺床上生病的樣子好多了,趕緊的快些試試衣衫,家里只有心源那個皮猴子一個人,女兒不放心。”

王母拉住王柔花的手道︰“檀檀兒,這麼多年就回家一次,為何不帶我外孫一起來?娘听說那孩子天資聰穎,已經是官家金口玉言封赦的神童了,為何不一起帶來讓娘看看?

娘知道 ,你在這個家里住著不舒服,皇城根的小院子住著雖然貧寒些,耳根子卻清靜,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娘才攔著你爹爹不讓他去打攪你。

可你這個沒良心的這麼些年都不回來一次,害的我坐在馬車里看你在湯餅店忙碌看一次哭一次。”

王柔花咬著嘴唇硬是忍著沒落淚,小聲的對母親道︰“心源是鐵家子,除夕只應該在自家待著。”

王母听出女兒話語里的疏離感,長嘆一聲道︰“當年誰對誰錯,現在都不論了,如果論起來就是一筆爛賬。

你該受得罪已經受了,該吃的苦頭。也吃了,往事就不要再想了,可憐你好好的一個貴女竟然嫁給了一個村夫鐵匠。”

王柔花正色道︰“娘,我夫君是什麼人您和爹爹還是不要操心了,女兒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候就是嫁給七哥的那兩年,鐵匠也罷,村夫也好都無所謂。

七哥是鐵匠我就是鐵匠娘子,幫他打鐵做飯,洗衣,七哥是村夫。女兒就是村婦,給他生兒育女侍弄莊稼,這一點上沒什麼好說的。

女兒慶幸此生能夠遇到七哥,他才是我真正 的良人。”

王母怒道︰“沒羞沒臊的,這些閨房話也能在你娘跟前說?知道 你脾氣硬,從小的時候啊,娘就拿你沒法子。

那一年小鈺拿走了你的頭花弄壞了,你硬是追著她要了足足半年,也足足毆打了她半年。你爹爹拿板子教xun 過你之後,你轉眼就帶著傷繼xu 去揍小鈺,害的小鈺只要見到你就哭。”

王柔花笑道︰“在您面前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至于小鈺的事情那可是有隱情的,我並不喜歡那個頭花。如果她拿走戴著也就是了,我一定不會問她要的。

她偏偏剛剛拿走,就當著我的面就把頭花踩髒了,上面的杏花污爛的不成樣子了。還假惺惺的告訴 我說她是不小心,我不揍她揍誰?”

王母心里咯 一下似乎想起什麼事情來了,遂小聲問道︰“檀檀。你老實告訴 娘,懷恩,懷禮,玉玉的事情是不是弄出來的?”

王柔花納悶的搖搖頭道︰“他們怎麼了?”

王母見王柔花的神色不似作偽,松了一口氣拍著胸脯道︰“嚇死娘了,如果這事是你干的,你大伯和三叔那里就很為難了,懷恩被人算計弄的在鬧市里脫掉衣衫狂奔,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娘覺得這樣還好。”

母女二人正在屋子里試穿新衣的時候,王沖從外面走了進來,陰沉著臉對我王柔花道︰“過了年,把源兒的那個土夫子辭掉,讓源兒去家學進學,就算是你願意源兒認祖歸宗,也要為那個聰慧的孩子考慮 ,土夫子是沒有能力讓源兒走上仕途的。”

老爹在外面是冬烘先生,在家里總喜歡陰沉著臉這一點王柔花是知道 的,從包裹里取出三套里衣捧給王沖道︰“ 女兒在外面總是牽掛著爹爹,每年都給您做一套里衣,以前的都放舊了,就拿了這兩年新做的,至于鞋子,您是知道 的,女兒不會做。”

王沖紅著眼楮取過王柔花捧過來的里衣,抖開一件仔細看了之後就披在身上點點頭道︰“女紅很有長進……

算了,源兒是你傍身的兒子,隨你的意思好了,做不做官的其實也不打緊,這年頭做官真是毫無趣味啊。”

王柔花笑道︰“即便是不做官,學問可不能沒有,年前的時候郭先生已經給我說過了,他不能再繼xu 教源兒了,擔心毀掉一個好好的讀書種子,要我另請高明呢。”

王沖悶哼一聲道︰“還算是有自知之明,明日我給他寫一副中堂,算是犒勞他這一年的辛苦。”

王柔花立刻 眉花眼笑的道︰“爹爹的字外面千金難求,郭先生這一次算是撿到寶貝了。”

王沖見女兒在後面給自己捶肩膀,就像以前還是小女女的時候一樣,長嘆一聲將閨女的手按在自己的肩頭道︰“當年是爹爹糊涂了……”

鐵心源和小巧兒將最後一桶汽油丟進熱泉,眼看著木桶隨著水流慢慢地漂進了水渠,顧不上喘口氣,立刻 將麻條石從架子上松開重新扣在熱泉上。

小巧兒拿走架子,鐵心源抱著早就堆積好的樹葉灑在狼藉一片的空地上,小巧兒阻止了鐵心源,自己非常有技巧的往那片空地上拋灑枯樹葉,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即便這一切都是在黑暗里完成的,鐵心源相信小巧兒絕對能把痕跡掩蓋好的。

雪花兒落進脖子里冰涼的厲害,探出手去,兩人才發現 天上正在下雪。這就要快速離開了,如果不能在雪覆蓋地面之前離開。就會留下腳印給開封府的捕快。

黑暗中兩人跌跌撞撞的踩著高蹺離開了杏樹園子。

快走到馬行街的時候,鐵心源卸掉腳上的高蹺遞給了小巧兒小聲道︰“回去就燒掉吧。”

小巧兒點點頭,指指遠處蜷縮在別人屋檐下的包子道︰“我告訴 過包子,我們要去看藥發傀儡戲,讓他晚上送你回家,記得給包子十個銅錢。 別舍不得,丐幫最喜歡在年節人多的時候拖小孩進他們的福壽洞。”

鐵心源來不及說話,就被眼尖的包子看到了,轟隆隆的跑過來不由分說就把鐵心源拋到自己的脖子上,嘴里還絮絮叨叨的道︰“也就是你了。換了別人我大過年的才不出來干活呢。”

鐵心源想要交代小巧兒兩句,卻發現 那家伙已經不見蹤影了,而包子則二話不說的就向皇城街狂奔。

包子習慣性地將鐵心源放在銅子家門口,鐵心源可不希望這個憨貨一不小心因為不知道 規矩被城頭的侍衛給射死。

不過他顯然是多慮了,大過年的城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在城牆拐角處的一個小箭樓里還有一絲絲燈光。

拿了錢的包子很滿意 ,就是不滿意 鐵心源爬牆的動作,實在是太蠢了,想過去幫忙。卻又被拒絕了,好不容易等鐵心源爬進了院子,這才一溜煙的跑回自家去了。

仔細的用撢子將身上的塵土雪沫子撢干淨,鐵心源就鑽進了冰涼的被窩。母親的屋子里只有狐狸撓門的聲音,看樣子她還沒有回來。

鐵心源進了被子之後,本來想堅持到爆炸 聲傳來之後再睡覺的,可惜今天的體力透支的厲害。腦袋才踫到枕頭就睡得什麼都不知道 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之後眼楮一睜開,耳朵就已經豎起來了,昨夜那麼大的動靜。這時候的東京城一定鬧翻天了吧?

外面確實很熱鬧,爆竹 里啪啦的響著,還不時地有小孩子的笑鬧聲,鐵心源甚至能夠听到銅子那個大嗓門在欺負別人家的小孩子。

母親心情似乎很好,正在廚房里做飯,還唱著歌,狐狸陰郁的抬頭瞅著城頭,小公主今天被她母妃帶著去了相國寺上香,它沒飯吃了,那群小狗盡情的在滿是積雪的地上撒歡打滾。一點都不發愁。

鐵心源安靜的穿好母親放在床頭的新衣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廚房要了熱水,一面用柳樹枝子刷牙,一面偷偷的打量母親。

母親昨晚應該回來的很晚才是,應該看到汝南王府爆炸 的那一幕了,為何她沒有一點八卦的表現?

“呀,兒子,你醒過來了?小小年紀就睡得跟死豬似得,娘回來的時候推都推不醒你。”

王柔花轉個身,讓自己掛在胳膊上的半臂飄帶飄起來,風姿綽約的瞅著兒子又道︰“禹王廟今天不去了,我們改去新建的文廟。”

鐵心源吐掉嘴里的青鹽水道︰“那里有什麼特別的?”

王柔花笑道︰“你外公說,不拜文廟,你就不能進三槐堂家學。”

鐵心源笑道︰“娘打算回王家了?我沒有問題,您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王柔花大笑道︰“你外公倒是這麼想,可是啊,你娘我是鐵家的媳婦,怎麼可能住到娘家去,鐵家又不是沒有產業養活我們母子,這種丟你爹爹臉的事情娘才不做呢。

倒是三槐堂家學你是一定要去的,那可是整個東京城里面,最好的家學,皇家學堂都不一定能夠趕上。”

鐵心源點點頭,想想後世那些父母為孩子找好學校的慘狀,他就什麼都理解了,也只有為了自己的前途,母親才會放下尊嚴重新去王家。

不過,這件事是小事,鐵心源現在就想知道 昨天晚上汝南王府著火了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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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九十一章怎麼就不響呢

隨著母親到了街上,鐵心源就知道自己的陰謀失敗了。
看到驕傲的東京城如同以往一樣在傲慢的運轉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更沒有因為某個人的陰謀而變得陰郁起來。

陰謀之所以被稱之為陰謀,就是只能在暗地里活動,絕對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所以啊,鐵心源只能小心翼翼的從行人的心情以及談話中提及王府的密集程度來判斷一下自己的陰謀到底成功了沒有。

陰謀家一擊不中就該遠遁千里,跑去現場查看後果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好下場。

鐵心源去看了危樓現場之後,就被老梁的尸體給刺激的想要再一次狠狠地報復王府了,這也是一種失敗。

帶著一張猙獰面孔干壞事的人其實不可怕,人家只要看看你的臉就知道你要干什麼了。

所以陰謀家一般都是帶著一張童稚天真的面孔去干壞事的,鐵心源就瞪著一雙無知的大眼楮認真的傾听旁邊喝羊肉湯的客人說王府昨晚的雜耍盛況。

“擅翻筋斗的小紅衣那手翻肚亮臍一出手就讓王府上下贊不絕口,嘖嘖,那肚皮白的,比熬好的豬油都白,府里的老管家一出手就是五貫錢的賞賜,那銅錢就像下雨一般……“

”俺听說張相魚昨晚演大變活人的時候砸場子了?”

“其實砸的不太嚴重,都四更天了,王府里的尊貴人都休憩去了,就剩下一群丫鬟僕役們在看。

听說張相魚進府的時候得罪了門子,因此就給他安排了一個不好的時間變戲法,你想啊,那個時候誰有心思看吶。”

一群說話的人說的興高采烈,完全不顧鐵心源的心情。

坐在對面吃飯的王柔花拿手拍一下兒子的腦門道︰“不是你要進來喝羊肉湯的嗎,干嘛一口都不動?總是翻白眼干甚?”

鐵心源只好低下頭啜飲羊肉湯,往日吃起來味道不錯的羊肉湯今天吃起來苦澀無比。隱隱約約還有些汽油味道從湯里冒出來。

平靜的喝湯吃肉的外皮底下,一個面目猙獰的孩子七竅冒煙的跳著腳咆哮——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王柔花驚恐的看著兒子一言不的吃掉了一巨碗羊肉湯,又不動聲色的吃掉了一個大胡餅,就在他把手伸向另外一個胡餅的時候。她趕緊給攔下來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能吃?吃壞了怎麼辦?”

鐵心源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臉上習慣性浮起一絲笑容,艱難的道︰“確實吃的有點多了。”

為了怕兒子撐著,香飲子店里鐵心源又喝了一大碗消食的山楂水,肚皮鼓騰地皮球一樣就和王柔花一起去了太學後面的文廟。

去文廟就要穿過太學。鐵心源不太喜歡太學,主要是這里有很多人認識自己,也就是說有很多人受過自己的騙。

人這種東西很奇怪,當別人對自己有恩的時候,我們一般很快就會忘記掉,假如別人和自己有仇,那麼這個別人的音容笑貌乃至毛鼻孔我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先認出鐵心源的是太學里看門的門子,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蒼頭,今天去文廟的人多,大多數都是父母帶著自家正在蒙學進學的孩子。所以老門子見到每一個孩子進門的時候都會笑眯眯的摸摸孩子的腦袋,笑呵呵的朝孩子父母笑道︰“小相公進太學了,恭喜,恭喜。”

這話是吉祥話,每個父母都愛听,那些不管自家流鼻涕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進太學的料的父母都會或多,或少的往門子放在長條凳子上的笸籮里丟上幾個銅錢。

老門子今天的收獲很不錯,小笸籮里的銅錢都快要裝滿了,所以老門子少了一顆牙齒的嘴巴笑的都合不攏了。

當王柔花帶著挺胸腆肚的兒子走進太學的時候,門子習慣性地探出手摸摸鐵心源的圓腦殼道︰“小相公進太學嘍……”還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因為穿著講究的王柔花一看就是一個有錢的。

王柔花笑的很是開心,準備從袖籠里摸出一塊碎銀子打賞一下這個識情知趣老門子,剛才那一聲讓王柔花很是滿意。

卻不料老門子在看清楚了呲著牙傻笑的鐵心源之後臉色大變,抱起自己的小笸籮快的進了門房。警惕的站在門口看著鐵心源母子。

能在太學門口行騙的都是高人,能把老山長驚動的騙子更是高人中的高人。

老門子至今還記得那些受騙的太學生們爭相恐後的把錢親手送給這個小騙子的場景。

自己只有不多的一點養老錢,可不敢被小騙子給騙走了。

王柔花悻悻的拖著鐵心源進了太學,那個老門子真是看不起人,自己難道會少了他的那幾文錢?

難道是自己的衣衫出了問題?遂回頭問兒子︰“源兒,娘頭上的簪子還在吧?”

鐵心源仔細的看看王柔花肯定的點點頭道︰“娘貌美如花。妝容沒有問題,牙齒上也沒有韭菜葉子,兩支簪子都在,簪子上的珍珠墜子也在,沒問題。”

兒子從來不說假話這一點王柔花是知道的。

既然不是自己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一定是這個小兔崽子。

王柔花不動聲色的道︰“源兒以前來過太學玩耍嗎?”

“沒有!”鐵心源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般,自己來太學的時候一般都是來賺錢的,誰有功夫玩耍。

王柔花看不出什麼破綻,就帶著鐵心源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向太學後門走去。

不知道門子是怎麼傳遞消息的,不管王柔花母子走到哪里,身後總有一個青衣小帽的太學僕役跟在後面,一步都不離開。

而那些在太學里進出的太學生在看到鐵心源之後,無不嚇了一跳,還有好多咬牙切齒的想要動手擒拿鐵心源。

王柔花越走,眉頭就皺的越厲害,警惕的看著周圍,她總覺得那些太學生好像對自己母子不太友善,都是讀書人,怎麼連起碼的禮儀都沒有呢?

在走進太學二進堂的時候,看到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太學生也沖著自己母子瞪眼楮。

遂施禮道︰“這位學兄,因何對我母子如此冷眼相待?難道說我兒愚魯不堪造就,進入太學還委屈了太學不成?”

那個太學生還禮道︰“夫人此言差矣,令郎天資聰穎,他日年長之後能進太學在下毫不懷疑這一點。”

王柔花納悶的道︰“既然如此,為何進了太學之後我們感受不到任何的善意呢?”

那個太學生瞅著鐵心源道︰“夫人謬誤了,太學生雖然不至于個個都是諄諄君子,大部分卻都是善良之輩,山長曾經說過,這世間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吃肉才能活下去,有些人只需要吃草就能活。

吃肉的那類人把吃肉看作天經地義,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如何戰勝那些吃草的,最終把吃草的人吃掉。

晚生自問自己乃是吃青草就能活的那類人,遇到令郎這種喜歡吃肉幼獸自然要有些反應的。”

說完之後,就很有禮貌的向王柔花拱拱手,而後沖著鐵心源抖抖袍子,帶著一身的吃草驕傲氣息轉身走了。

王柔花氣急敗壞的瞅著鐵心源道︰“你到底干了什麼?”

鐵心源呲著白牙憨厚的搖搖頭。

王柔花揪著鐵心源的臉蛋怒道︰“說清楚!你只要這樣傻笑,就絕對有瞞著我干的壞事!”

鐵心源好不容易掙脫母親的手委屈的道︰“孩兒和太學生們下棋,他們一個個都敗了,就只好把氣撒在孩兒身上。”

王柔花愣了一下追問道︰“就這些?”

鐵心源脾氣上來了,咆哮著道︰“就這些!不信你再問問那些太學生,听听他們怎麼說。”

王柔花听兒子這麼說,估計事情也就該是這副模樣,這孩子今年有一段時間似乎迷上了象戲,家里至今還有一副象戲就是明證。

不過她還是問道︰“你確定這些太學生都不是你的對手?剛剛還說自己沒來過太學,你是從哪里跟太學生下象戲的?”

“大門口,孩兒找不到下棋的好對手,就在太學門口擺了攤子挑戰太學生,這里的人都是大宋有名的聰明人,不來這里去那里。

剛才我也沒騙您啊,我真的沒有進過太學。”

不知為何,听兒子一番解釋過後,本來有些心虛的王柔花頓時覺得腰桿子上多了幾分力道,身子不由自主的挺拔了許多。

再牽著兒子行走在太學里,看著別人指指點點的模樣,痛心疾的表情心情竟然格外的舒暢,別人的表情越的痛苦,她的心情就越好。

吃草的竟然敢指著吃肉的指指點點,完全是不自量力不知死活的表現,想到這里,王柔花覺得兒子今天吃了很多的羊肉是很有道理的。

“今天回家之後,娘昨晚鹵的豬蹄子就該好了,我們回家多吃幾只,不要理睬那些吃草的。”

鐵心源笑著點點頭,母子二人昂挺胸的在別人鄙視,或者憤怒的目光中穿過了整個太學,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巍峨的文廟門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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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九十二章一個人一個世界

只要是廟,一般都是要燒香的,香火越多,證明這座廟宇的信徒就越多,廟里的神靈也就越發的靈驗。

文廟也燒香的,不過不在聖人堂里,而是在大殿的外面,那里有三個巨大的香爐,香爐里面插滿了香燭,濃郁的香燭氣息籠罩著整個大殿,只要到了這里,即便是瞎子,也知道自己進到廟宇里面來了。

文廟里面自然沒有廟祝,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儒生笑呵呵的站在門口,和老門子一樣,伸出手去撫摸每一個孩子的腦門。

看到這個老儒生,鐵心源就像看到了尸體還被掛在旗桿上等風干的老梁,每當一頭豬被船送到豬場里面短暫飼養的時候,他都會笑呵呵的摸摸那頭豬的肥瘦,看看那頭豬到底能殺多少斤肉。

王柔花帶著鐵心源來到老儒生的面前,居然把鐵心源按在地上磕頭!

鐵心源有些憤怒,即便自己是豬,老梁也沒有要求每頭豬都對自己下拜啊,這到底是為什麼?老娘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啊。

感受到兒子掙扎的王柔花小聲道︰”跪好,這是你大舅公。”

听聞自己跪拜的是親戚長輩,鐵心源就不掙扎了,乖乖地跪好恭恭敬敬的磕了頭,隨著母親的指引喊了舅公。

王雍摸摸鐵心源的圓腦袋笑道︰“真如老三說的那般,多少有些桀騖不馴的意思。

听說你進宮面聖了,別告訴舅公,你在聖上面前依舊是這副模樣?”

鐵心源小聲道︰“外孫進宮的時候,皇帝正拿著一把好大的錘子在敲打一個穿鎧甲的侍衛,所以……”

王雍笑道︰“呵呵,你這是在敬畏聖上的殘暴。卻不敬畏聖上的威嚴,恐懼殘暴是人的本性,而天性未泯。孺子可教!”

王柔花摸著兒子的腦袋笑道︰“這孩子從小就極為讓人省心,別的不論。光是孝道一途就是極好的,或許他會和別的孩子一樣頑皮,卻從不傷害別人。

伯父您可能不知道,陛下給了一點賞賜,全被這孩子拿去救濟一些小乞丐了,現在那些小乞丐已經能夠自食其力的謀生了,佷女極為欣慰,這比聖上親口夸贊他是神童還讓佷女開心。”

王雍驚訝的道︰“哦?還有此事?”

王柔花笑道︰“伯父如果有暇。佷女帶您走一遭笸籮巷子,那些孩子如今過的雖然稱不上富足,卻也能夠住的暖和,吃的溫飽,這段時間還有甦家的小娘子親自給那些孩童上課,教他們讀書識字,佷女去看過一兩次,很不錯呢。”

王雍哈哈大笑道︰“百善孝為先,這孩子既然孝道不虧,那麼人品就不差。知道憐貧濟苦就說明良心未泯,有這兩條足矣,余者。不過是小道而已。

大丈夫立身處世,佔一條就是好漢,我外孫佔了兩條堪稱異數。好,

好,如此心性,自然可入我儒門,鐵王氏,你帶他進去參拜聖人吧,年節過後就能來我蒙學就學了。”

王柔花大喜。謝過王雍之後,就從旁邊的香燭堆里取過三柱香。點燃之後,一柱插在最中間的條形香爐里。算是敬了天,一柱插在左面的方形香爐,算是敬了地,最後一柱插在右邊圓形的香爐里,算是敬了人祖。

“不是說天圓地方嗎?怎麼天地都是方的,只有人是圓的?”鐵心源還是沒忍住,向笑呵呵的看自己上香的王雍問道。

王雍笑道︰“方形寓意著規矩,天地運行自有規律,這個規律就是規矩,不可超脫,否則,輕則陰陽混亂,重則天塌地陷。

人為天地之靈物,與野獸是有區別的,野獸到了時節就交配,到了時節就生產,到了時節就死亡,是按照天地法則在生活。

人比較麻煩,因為靈智已經開啟的緣故,所以我們處處都想超脫天地法則的羈絆,得到大自由。

一個人,兩個人追求這種大自由還不算什麼,如果所有人都藐視天地法則肆意胡為,定會有大災禍。

因此啊,入我聖人門下,首先就要學會自律,約束自己的行為,不逾越,顯中庸方為上策。”

鐵心源听了王雍的解釋之後大為佩服,能在這個時代遇到一位高瞻遠矚的環保人士,實在是難得,于是,再一次恭恭敬敬的行禮之後就踏進了聖人門……

廟宇最大的功能就是心靈能夠找到寄托,可以靜心,剛才還因為關心王府到底著火沒著火的鐵心源經過肅穆的聖人大殿氣氛燻陶過後,決定先把王府著火的事情丟到一邊,真正的感受一下文聖帶給人間的變化。

不管是誦讀《論語》還是傾听儒生講解儒家行為規範的要義,鐵心源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還積極地參與了,這讓王柔花和王雍欣喜地看到了鐵心源的出類拔萃。

只是到了最後一個關頭的時候,鐵心源卻抵死不從。

王柔花在外面急的跳腳,也沒有改變鐵心源不願意剃頭的心志。

看著別的孩子含淚被剃成五花頭之後,鐵心源的意志就變得更加堅定了。

好好的一個腦袋,就在頂門左右兩側留下兩撮頭發,然後用繩子扎成沖天的辮子,還有一個極品把手指頭點在臉蛋上裝作童稚引來長輩齊聲叫好,鐵心源看到這一幕就想吐。

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個傻乎乎的孩子也就罷了,偏偏自己不是。

萬般無奈的王柔花只好帶著鐵心源出了文廟,一路上不斷地拿手指點著他的馬尾巴道︰“你這樣就好看了?男子不像男子,女子不像女子,孩子就該有個孩子的模樣。

你看看剛才那個小子,手指頭點在臉上娘看著就覺得乖巧,就不能學學人家啊,今天是一個大日子,你怎麼就這麼倔強呢?

為了你的這個雞窩一樣的腦袋,竟然連娘的話都不听了。”

鐵心源笑眯眯的听母親抱怨,他知道母親的抱怨不會維持多長的時間,她自己就非常的討厭嘮叨。

鐵家在東京除了王家之外就沒有什麼親眷,所以,大過年能去拜訪的人家不多。

不管怎麼說,笸籮巷子里的那群孩子在王柔花的眼中都是兒子幫扶起來的,自己身為長輩去看看孩子們,順便給他們散發一點壓歲錢也是該的,于是母子二人就驅趕著馬車直奔笸籮巷子。

王柔花不說話了,鐵心源為了化解一下尷尬氣氛主動問道︰“娘,大舅公為何會在文廟,他是文廟的廟祝嗎?”

王柔花哼了一聲余怒未消的道︰“你大舅公如今被調派去了禮部任職,主掌吉禮、凶禮事務,為主客清吏司,大年初一在文廟為聖人廣收門徒,是他的一項職責。

哼哼,你現在頭發沒剃,娘都不知道你算不算是完成了入門禮。”

見母親余怒未消,鐵心源也就不再觸霉頭了,眼見笸籮巷子就在眼前,歡呼一聲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徑直奔向小巧兒他們所在的小院子。

王府為什麼沒有著火,這件事已經壓在他心頭一整天了。

“為什麼沒炸?我也想知道!“

小巧兒見鐵心源一副質問的口氣,火氣也跟著上來了,丟下手里的木頭,怒氣沖沖的道。

算了,這事就不能問,鐵心源自己也郁悶的要死,這時候如果把壞情緒帶給小巧兒,最後除了內訌之外沒有第二個可能。

”事情可能還是出在密封上了,水道里蒸汽繚繞的,很容易侵蝕透油紙把引線弄濕。”

小巧兒見鐵心源開始自省了,也嘆了口氣道︰“我試驗過,做了一個和那些木桶一樣的小木桶,里面放了引線之後放進蒸鍋里蒸,結果也沒效果,我打開木桶之後發現引線全部濕掉了,用火藥本來就是一個大錯啊,那東西見水之後屁用不頂。”

鐵心源看著很不甘心的小巧兒正色道︰“這件事到此為止,把這事完全忘掉,就當我們從來都沒有干過這件事,以前是我們思慮不周讓趙允讓逃過一劫,就當是這家伙命不該絕,把這件事完全忘掉好了,從此,不提,不想,不問,不去看。”

小巧兒再次嘆息一聲,用力的拿拳頭捶捶自己的腦袋,從窗戶里看見王柔花進了院子,趕緊出去迎接,王柔花喜歡他勝過喜歡鐵心源。

王柔花看到小巧兒,兩只眼楮立刻就笑的彎彎的,把小巧兒拉過來親熱的轉著圈子看了個遍,然後拍拍小巧兒的肩膀道︰“不錯,不錯啊,過了一年終于長成大人了。”

小巧兒感激的道︰“多虧嬸嬸照顧,巧兒帶著弟弟妹妹們給您磕頭了,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小巧兒帶著滿院子的弟妹跪下給王柔花磕頭拜年,鐵心源則從馬車里搬出一摞摞的衣衫放在木桌上道︰“都是你們的衣衫,本來年前我娘就要拿過來的,結果家里有事耽擱了,現在穿新衣也不晚。”

沒人理會鐵心源,這些沒娘的孩子見到王柔花之後根本就不願意離開,尤其是水珠兒竟然膩在王柔花的懷里不下來,嘴里天知道說著什麼拍馬屁的話,竟然逗得王柔花笑的前仰後合。

好像他們才是母子一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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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命中注定的歧途

王柔花把馬車的里的禮物全部散干淨之後就滿意的回家去了,兒子留在這里和同齡人玩耍她非常的放心。

計劃的失敗讓鐵心源和小巧兒都沒了好好過年的心思,水珠兒可以抱著一個大撥浪鼓快活一整天,小福兒他們抱著一袋子各色堅果也能高興地把這個年過掉。

他們兩個做不到這樣,禮物很多,卻沒有了那種難得的幸福感。

這其實是最慘的一種境遇了,鐵心源也就罷了,人世間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是一次復習而已,小巧兒年紀輕輕卻早早的沒了孩子的心性。

很多人都把少年老成視為一個孩子的優點,卻不知道這樣的優點是以犧牲少年時期的快樂為代價的。

小巧兒習慣性地跨坐在板凳上,手里的酒瓶子基本上就不離手,以前的時候這家伙喝的還只是果釀,到了現在,他已經開始正兒八經的開始喝酒了。

他手上的酒瓶子很精致,酒瓶子里的酒的香味也很濃烈,在溫暖的屋子里久久不散。

鐵心源拿過酒瓶子喝了一口道︰“你才開始喝酒,老喝玉凍春和梨花白不好吧?”

小巧兒挑挑眉毛道︰“你是指價格還是指的是酒的濃烈程度?”

鐵心源把酒咽下去之後,長長的吐了口氣道︰“你知道的,我這人比較市儈,說這樣的話的時候,往往指的是價值而不是別的。”樹如址關看嘴心章節

小巧兒點點頭道︰“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管是玉凍春還是梨花白這兩種酒都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喝的起的。

不過啊……”

鐵心源一愣截過小巧兒的話頭問道︰“我上回就是說說而已,你還真的這麼干了?”

小巧兒笑道︰“孫羊正店的酒窖就在他們樓下,當年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硬是把店鋪開在水洞子下面,你不知道啊,我從水洞子進到他家的酒窖的時候,確實被嚇了一跳。

果然不愧是東京城里久負盛名的正店,酒窖里的酒堆積如山,他們卻對外說梨花白來之不易,每日里只是少量供應,弄得梨花白一瓶難求,然後我就拉了兩車回來,等會回去的時候給姨姨帶上一車,算是我們孝敬姨姨的。”

鐵心源直接忽略掉了小巧兒要送酒給老娘的事情,黑著臉問道︰“既然你去了孫羊正店,那麼,得意樓你恐怕也沒放過吧?”

小巧兒搖搖頭道︰“得意樓的金庫是由青條石砌成的,當初修建的時候就有金湯之說,我試驗過,想要進去非一日之功。

還有啊,開封府府衙那里也不好進,有些地道都已經塌陷了,很危險,所以我就放棄了去開封府看看的想法。”

鐵心源**一聲道︰“怎麼就不和我說說啊?去孫羊正店拿酒,去得意樓拿金器,其實都不算什麼,開封府你怎麼敢去?

不管你在開封府拿了什麼,馬上就會有無數的人追索你,官府的顏面是不能丟的,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小巧兒笑道︰“你去弄危樓的時候也沒有告訴我啊,單槍匹馬的干的很成功啊。”

“計劃,計劃很重要,我不反對你去干自己喜歡干的事情,我只是告訴你,在干任何危險的事情之前,記得必須制定計劃,從最初的行動計劃到最後的逃脫計劃,甚至還要制定應付多種意外的計劃,

巧兒相信我,你要是再這麼肆意胡為下去,我保證你一定會有後悔的一天,我們的生命很珍貴,不能白白的消耗在這些無所謂的事情上。

偷酒的事情你一個人根本就無法完成,告訴我,幫你的是小玲兒還是福兒?亦或是他們兩人都有份?”

小巧兒有些尷尬的道︰“他們倆,源哥兒,你不必這麼擔心,孫羊正店我們去了兩回……”

“啪!”

小巧兒捂著臉頰不可思議的看著臉色鐵青的鐵心源,好半晌才道︰“你打我……”

鐵心源屏住呼吸過了好久起伏不定的胸膛這才安靜了下來,反手又給了自己一記嘴巴子道︰“如果我的心夠狠,如果我們不是兄弟,如果你只是我臨時找來的伙伴……我剛才就會殺了你……”

小巧兒看著把腦袋夾在腿中間蹲坐在刨花上的鐵心源囁喏許久才張嘴道︰“你的意思是我這回錯的離譜?”

鐵心源抬起頭盯著小巧兒道︰“賊唯小人,智過君子。”

小巧兒放下酒瓶瞪大了眼楮問道︰“什麼意思?”

鐵心源抽抽鼻子道︰“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想當賊,你就必須聰明,如果沒有過人的聰慧,你就當不好一個賊。

開封縣大牢里裝滿了這種賊,我不希望有一天我需要走進開封大牢帶著酒肉去探望你,更不想看到你在牢獄之中蓬頭垢面的吹噓自己往日當賊的榮耀,一邊等待秋後砍頭。”

被鐵心源這樣說,小巧兒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悻悻的道︰我就是拿了一些酒……“

鐵心源嘆口氣道︰“已經是賊了,兩車梨花白和玉凍春普通人家種一輩子的莊稼也賺不到購買這些名酒的錢的。”

“只有你知道……”

“我自然不會到處去說,玲兒,福兒也不會說,問題是你自己現在明白你已經是賊了。

一日為賊,終身為賊,這個道理我早就知道了……”

鐵心源說到這里的時候有些傷感,站起身拍拍小巧兒的手繼續道︰“既然你想做賊,那麼,你一定要做一個智過君子的賊。”

小巧兒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被那些蠢笨的衙役們給捉到的。”

鐵心源瞅著小巧兒怒道︰“你還真的打算繼續做賊啊?我說了這麼多,你難道就听不出來我一點都不希望你去做賊嗎?”

“听出來了,可是我覺得做賊挺好啊,自從我爹娘死掉之後,我那一天不做賊?

你以為這些被我一個個撿回來的弟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你以為我伸出手去就有姨姨這樣好的婦人給我們肉吃?

你以為我偷梨花白和玉凍春是第一次做賊?告訴你,我偷過米店,偷過成衣鋪子,偷過藥鋪,偷過青樓,我甚至把手塞別人褡褳里偷銅錢,躺在豬食槽底下偷豬食。

我不但偷,還搶,我他娘的甚至搶過別人家孩子吃剩的半個炊餅……也就是腿傷了之後才不偷東西了。”

小巧兒越說越高興,但是眼淚卻不斷地從眼楮里涌出來,怎麼擦都擦不干淨,最後惱羞成怒之下,將鐵心源按在刨花上兩只拳頭擂鼓一般的擂著他的後背。

眼看就要把鐵心源揍死了,這才松手,抱著鐵心源哇哇的大哭……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的鐵心源推開小巧兒,瞅瞅窗戶上趴著一大排小腦袋,小聲道︰“別哭了,把他們嚇壞了。”

小巧兒把酒瓶子撿回來一口氣喝干瓶子里的酒,紅著臉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然後就一頭扎進刨花堆里了。

小玲兒戰戰兢兢的打開門,不敢說話,指指小巧兒,又指指鐵心源,他想問兩個人為何會打架。

“巧哥兒喝醉了……”

鐵心源給了一個簡單粗暴的解釋之後,就指著地上的酒瓶子道︰“把這東西砸碎,埋掉,家里絕對不能出現這東西。

現在,告訴我別的酒都在那里?”

小玲兒眼楮左右瞅瞅,就把最里面的一大堆刨花掀開,里面赫然放著六十多個人頭大的酒壇子,上面赫然寫著梨花白和玉凍春的酒標。

鐵心源重新把刨花覆蓋在酒壇子上,想了一下指著屋子的地下道︰“把福兒喊進來,立刻在這里挖坑,挖的越深越好,然後把酒壇子全部埋下去,不許巧哥兒再喝一口,告訴他,想喝酒也需要等我把手尾清理干淨了才成。

一定要記住,孫羊正店你們已經去過兩次了,現在,店里的人一定知道酒被偷了,人家之所以不吭聲,就是在等你們再去一次。

到時候人贓俱獲之下,這麼值錢的東西,至少會判你們流放,這還是最輕的後果。

孫羊正店是什麼店知道嗎?

人家很可能是遼國勛貴開的酒店,梨花白這種酒在遼國都不是一般人能喝的酒,他們能弄來這麼多,要是說店里沒有幾個契丹武士守衛我是絕對不信的。

人家現在一定在暗中查訪,所以你們的嘴巴一定要嚴實,做夢都不許說出去。”

小玲兒大駭,立刻就捂上嘴巴不斷地搖頭,標示自己打死都不會說。

鐵心源和小玲兒把爛醉如泥的小巧兒丟在他的床榻上。

小玲兒和小福兒拿著鋤頭就進了木工房,鐵心源蹲在屋檐底下笑眯眯的安慰那些小的和女孩子,腦子里卻在電光火石的運轉著,希望能夠找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渡過危機。

楊懷玉今天打扮的很是俊俏,一身淡青色的袍服再配上挺拔的身姿,和風姿綽約的甦眉站在一起不論誰看這都該是一對璧人才是。

看到楊懷玉和甦眉,原本眉頭緊鎖的鐵心源立刻就笑開了花,笑嘻嘻的迎上去給兩位恭賀新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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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九十四章來自鄧八爺的威脅

看到鐵心源笑的燦爛,楊懷玉本能的把身子往後縮縮,倒是甦眉向前走了一步攔住鐵心源道︰“有話直說。

鐵心源不解的問道︰“就是恭喜一下您二位……”

甦眉冷笑道︰“你不是覺得我會阻礙大郎上進嗎?”

鐵心源大笑道︰“那是以前啊,你總是躲在深閨里我們見不到,自然不了解你的為人,很自然的就把你和吳婆婆家的女兒想到一塊去了。

都是一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是一樣的嬌娘子,都有一個不錯的家世,也自然會有一顆嫌貧愛富再加上眼高手低的性格了。

甦娘子,你說說,吳婆婆家的閨女那種人能娶麼?”

甦眉皺著眉頭道︰“以前你不知道 本娘子的為人,那就既往不咎現在清楚了,為何還是對我不理不睬的?

只要我一說話,你就跑?”

鐵心源憋氣漲紅了臉蛋之後才羞澀的道︰“沒法子,我看到漂亮的小娘子就臉紅,話也說不利索,因此不跑等著出丑啊?”

甦眉咯咯笑了兩聲,然後那張滿是笑意的臉立刻 就變得冷若冰霜,回頭瞅著楊懷玉霸道的道︰“等一會不論他提出什麼要求你都不許答應。”

楊懷玉笑著連連點頭,還朝鐵心源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一副很沒出息的樣子。

鐵心源嘆口氣道︰“我听人說凡是井台處,必有人歌柳詞,很是羨慕啊,所以自己也作了一首長短句,想請二位品鑒一下,誰知道 你們連這點臉面都不給,氣死我了。”

楊懷玉是老實人心中有些不忍,剛要說話就被甦眉給攔住了。撇撇嘴嘲諷道︰“念出來听听。”

鐵心源勃然大怒道︰“什麼叫做念出來听听,人家那些妓子為了听柳詞……”

甦眉怒叫一聲道︰“你敢胡說八道?”

吼完了之後竟然不顧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按住鐵心源就沒頭沒臉的亂揍,暴虐的本性暴露無遺。

鐵心源身子矮小,打不過甦眉,只能抱著腦袋蹲地上,等甦眉出夠了氣之後停了手才站起來道︰“你在想什麼,我不過是想說人家妓子往往會用美酒相待,話都不許人家說完你就揍我。”

甦眉山大王一樣的挑挑大拇指道︰“別以為本娘子不會揍人,告訴 你。我從小是被我爹爹當男孩子養的,我幾位堂兄都打不過我,你這麼丁點的小孩子給我當點心都不夠!”

楊懷玉見鐵心源頭發散亂的樣子有些內疚,張嘴道︰“好啊,甦眉喜歡听長短句,你想怎樣才能念出來給我們听?”

甦眉奸笑道︰”我知道 他要念什麼,听好了,一只綠蛤蟆,坐在池塘中。人來他不驚,一按一蹦!”

鐵心源淒涼的朝楊懷玉揮揮手,一邊整理著亂發,一面戚聲念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風急……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

鐵心源一邊悲慘的念著李清照的詞,一邊數著腳下的步數,對于甦眉這種女子來說。錢財,權勢就是一個大笑話,這個死女人在乎的就是壯碩的英雄好漢和傷風悲秋的才子,听起來很矛盾,其實很真實。

楊懷玉並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夫君,只不過是在某一個時刻被那家伙撼動芳心而已,如果把楊懷玉的頭砍掉,安上柳三變的腦袋,估計這個女人會歡喜的瘋掉。

如果李清照的詞還不能讓她發狂,鐵心源就覺得那個絕世才女白白在人世來了一遭。

“呀——”

走到第九步的時候甦眉果然有了反應,鐵心源得意 的回過頭來,卻被一雙暴著青筋的小手給掐著脖子使勁的搖晃……

“快說,你是怎麼寫出來的?啊,啊,快說,不說我就繼續揍你。”

鐵心源相信,如果不是楊懷玉幫自己的話,自己絕對會被那個臭婆娘給掐死,在听到李清照的詞後,那個女人真的瘋了……

直到現在鐵心源才明白一個道理,絕對不能和女人混的很熟,尤其是和漂亮的女人更是如此。

如果能在相對陌生的時候共度春宵就絕對不要錯過,陌生的時候那些女子個個溫婉動人,即便是一低頭,一拂袖都充滿人間最美好的感覺,猶如身處天上人間。

一旦熟悉之後,那些女人身上的毛病就會像落潮之後的海灘一樣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甦眉向來有名門閨秀之稱,不但才華過人,更難得的是還寫的一手好字,鐵心源在被掐的眼冒金星的時候才突然領悟到,人家為什麼會夸獎甦眉是才女,是書法家,卻絕口不提性格了。

一個寫字據說已經有了柳公權三分神遂的女人就絕對不算是女子,柳公權的書法是出了名的鋼筋鐵骨,鋼筋鐵骨的女子還叫女子嗎?

這世界上,只有那些看起來柔柔的,摸起來軟軟的女子才叫做女子!甦眉根本就不算。

從迷醉瘋狂中醒過來的甦眉很不好意思,拿袖子遮著臉躲在目瞪口呆的楊懷玉身後。

“孫羊正店,梨花白三瓶!”

豪爽的楊懷玉大笑道︰“好啊,好啊,我也早就想喝梨花白了,就是你我去了人家不理會,這還要眉兒出馬,听說甦家老爺爺在那里還有一些藏酒。”

甦眉勉強的道︰“阿爺在那里的藏酒也不多了,我上回幫著阿爺去取的時候只剩下四壇子了。

先說好,我今日失態差點傷了源哥兒,給源哥兒三瓶就當是賠罪,大郎只能喝兩瓶,要是再多,阿爺那里就不好了交代了。”

鐵心源揉揉自己的喉嚨點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很滿意 。”

看著楊懷玉和甦眉以及那個小丫鬟又回到馬車上去了,鐵心源嘆了口氣重新回到小巧兒的床邊道︰“我去清理首尾。你好好的在家睡覺,想喝梨花白了,咱們有三瓶。”

鐵心源走後,小巧兒依舊醉的不省人事,只是眼角的淚水小溪一般的從臉上滑落,很快就濡濕了枕頭。

孫羊正店的彩門顯得比上一次還要雄偉,只是多了一道欄桿,人們上高台的時候多少有個可以借力的地方。

這是王懷禮摔跤之後帶來的變化。

即便是過年,孫羊正店依舊人頭涌涌,不過。人多的地方依舊是彩樓邊上,高台里面有絲竹之音傳來,讓里面顯得格外的幽靜。

能上高台者,非富即貴,鐵心源瞅著一個胖大的老漢在兩個青衣小婢的攙扶下喘著粗氣上了高台。

一到高台就指著守在門口迎賓的掌櫃的道︰“老鄧啊,喝你一口酒真是不易,你這是要活活累死老夫啊。”

孫羊正店掌櫃鄧八爺為人極為四海,見邱翁說笑,遂拱手道︰“邱翁見笑了。鄧某也知道 立下高台上下極為不易,這不是前不久還有一位從這里滾下去了差點要了半條命。

可是立高台乃是東翁的主意,老鄧也只好遵從了,沒說的。下回邱翁來了說一聲,我鄧八一定下樓把您背上來。”

邱翁笑道︰“老夫的存酒還穩妥吧?”

鄧八爺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笑道︰“那是自然,您請進店,今日店里可有契丹美食碳烤全羊。您不可不嘗嘗。”

鐵心源跟在楊懷玉和甦眉的身後,從上了高台,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那位鄧八爺。

剛才他不自然的應對。全部落在了鐵心源的眼中,心中不由得長嘆一聲,小巧兒他們兩次進入人家的酒庫沒有被捉住,實在是萬幸。

鄧八爺把邱翁迎進去之後就笑吟吟的來到甦眉面前道︰“小娘子今日可是來為甦翁取酒的?”

即便是面對一個商賈,甦眉還是盈盈下拜道︰“甦眉今日來卻是來偷酒的。”

鄧八爺愣了一下,立刻 笑道︰“看你身邊這位郎君器宇不凡,定是小眉兒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夫婿了,好,好,端的是一表人才。

老夫就是不明白,小眉兒打算如何偷酒?先告訴 老夫,老夫也好支開酒保,為小眉兒行方便。”

甦眉嬌笑道︰“您的酒眉兒可不敢打主意。”

鄧八爺嘿嘿笑道︰“看樣子你的主意是打到你阿爺的頭上去了,哎呀呀,女生向外,古人果不欺我。”

鐵心源一面听著鄧八爺妙語連珠的講解,一面暗暗發愁,鄧八爺這種笑面虎才是最難對付的,這家伙連甦眉都懷疑,遑論其它了。

鐵心源甚至能夠想到,那條連接到酒窖里的下水道如今恐怕早已是布滿了明樁暗哨,如果小巧兒他們還不知道 收斂的話,後果根本就不敢想象。

前面自己想的還是簡單了,小巧兒他們如果落在這人手里,死亡估計是最仁慈的結果。

也不知道 小巧兒他們還有沒有露出別的馬腳啊——

鐵心源這一刻心亂如麻,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徹底的把這件事解決掉,只是該從何下手呢?

心里想事情,眼楮就顧不上看人了,一不小心就被一個藍衫漢子撞了個四仰八叉。

楊懷玉大怒,一把揪住漢子的衣領道︰“你是怎麼走路的?連孩子都撞嗎?”

藍衣漢子連連作揖道︰“實在是匆忙沒看見,請仁兄見諒。”

人家已然道歉,楊懷玉只好悻悻的松開手,從地上攙扶起鐵心源,緊走兩步去追趕已經走遠的甦眉。

鐵心源卻不斷的回過頭去疑惑的瞅著那個藍衣漢子,眉頭鎖的很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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