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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暖洋洋


在樓梯轉角悄悄的看著少年提著球棍離開,蘇文瑾才滿心歡喜的自己上樓,家在三樓,整個三樓都是,因為媽媽這邊的條件一直都不錯。

放下書包,破天荒的捲起衣袖去廚房想幫母親做點什麼,張雅倫有點驚訝:「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還知道幫我做家務事了……」

小姑娘先呈現一個嬌憨的表情給母親:「人家覺得你累嘛……」實在是聽了陸文龍的描述,覺得自己還是太好吃懶做了一點,要改進!

張雅倫沒好氣:「那我就去躺著了?我要吃三菜一湯……外公外婆的菜不要辣椒,飯要軟一點!」手上卻沒停,她現在是輪船公司下屬的旅館經理,工作很忙,回家還要伺候兩個老的一個小的,是有點勞累。

蘇文瑾笑著就一下跳開點:「我慢慢學可以不?」

張雅倫打量一下女兒:「那就看你是不是五分鐘的熱情了!」

蘇小妹是真有點這個毛病,先幫忙摘菜,才摘了一半,被裡面的小青蟲給嚇得跳起來,又試著去打兩個雞蛋到碗裡打蛋清,結果一不小心就把蛋殼碎屑給弄進碗裡,只好拿筷子尖一點點去挑出來,還沒成功攪拌好,就翹著蘭花指伸手去抓剛炒好的花生米來吃!

張雅倫順手就用鍋鏟給女兒的手打開:「你不怕燙麼,我說你乾脆還是別進來搗亂了好不好?」

蘇文瑾才醒覺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又小心翼翼的坐回小板凳去摘菜,只是拿小竹籤挑開小青蟲的時候,覺得毛乎乎的也挺好玩,又走神了!

張雅倫瞥一眼,順口:「你爸今天打了個電話給我,說你和別的男生走得很近?」

坐著的小姑娘頓時全身有點緊張,矢口否認:「沒……沒有!」

當媽的再看一眼:「早戀是絕對不可以的!只會影響你的學習,你還想不想考上高中念大學了?」

蘇文瑾巴不得把話題扯開:「我一定好好學習……可是除了念大學就沒別的路麼?」她的成績實在是有點不好,何況看樣子陸文龍也不會去……

張雅倫麻利的把蛋打好倒進鍋裡,嘴上嘆口氣:「其實我倒不覺得非要念大學什麼的,你那成績也惱火……」

蘇小妹又羞愧:「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有點吃力。」

張雅倫奇怪:「你們蘇家吧,上上下下都說得上是書香門第,我也不笨,為什麼你就成績一直這麼不好呢?那個陸文龍成績我記得以前很好吧?」

小姑娘是真的被母親的瞬移給帶亂了,老老實實作答:「以前很好,爸媽離婚以後,成績就很差了。」

張雅倫點頭:「他爸媽離婚的事兒,我也聽說過,那時離婚少嘛,幾乎半個城都知道,這孩子挺可憐的。」

蘇文瑾忍不住要爭辯一下:「他不可憐!他很堅強!」歪著頭看著母親,才突然發覺怎麼跟媽討論起他來了,趕緊轉回頭,使勁把頭埋在膝蓋中間,想繼續藏到面前的一堆青菜裡。

張雅倫沒看她:「他爸媽我都認識,都要強,這孩子多半也要強……」做賊心虛的小姑娘不吭聲。

張雅倫確實是沒太多心思管女兒:「反正我給你說,別這麼早跟男生有往來,沒好處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看看你爸!我和你爸的事情沒影響到你吧,現在離婚的也不少,沒那麼戳脊樑……」

蘇文瑾還是不敢吭聲……

可吃過飯,張雅倫照常要去旅館看看,蘇文瑾就申請陪同走走,半路上一個閃身,偷偷扎進一家糖果店,慌手慌腳的選了一包奶粉,用自己的零花錢付了帳,出來別在自己的褲腰上,趁著夜色還真沒讓張雅倫發現。

不用送蔣琪,九點就下班的陸文龍天天都直接先去茶館找鐘叔了……

鐘叔的五禽戲不全,除了虎有四個動作,熊有三個,猴和鶴都是兩個,鹿乾脆沒有!

但是就這麼十二招,鐘叔已經練了十五年!

三十多歲的漢子演示起虎式來,真的是威猛剛勁,虎虎生風:「我們就講究個一往無前的進攻氣勢,所以一直這麼流傳下來的虎式比較全,熊也還行,因為猴拳和虎鶴雙形的原因,那兩樣也有流傳,鹿就完全沒了音訊……」

陸文龍花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沒承認自己有全套,只是聚精會神的聽鐘叔講解個中要領,提前一步開始先練習虎形的攻擊招式。

龐爺不說話,還是不動聲色的端著自己的紫砂壺坐在八仙桌旁邊,悠悠然的看著打牌的幾張桌子,還是那個笑面生佛的茶館老闆。

只是偶爾少年過來摻水端茶的時候,才靜靜的瞥一眼,不做聲……

陸文龍總是等茶館的人走得差不多,才幫忙打掃完地面,給龐爺鞠個躬,提著自己的球棍回家。

回到家,翻開那本《祖師遺訓》兩相對應,自己琢磨招式,非把自己練得筋疲力盡到爬上床的地步……

可今天很難得,還沒到家,就遠遠看見家裡有燈亮起!

母親回來了?

說不上多驚喜,也說不上多激動,還是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家,打開門,地上多了幾包貨物,桌上留張條:「我得去平京聯繫買家,專為亞運會準備的產品。媽媽留」

然後旁邊有一百塊錢。

似乎早有預料這種結果的少年,只是蹲下來打開貨物包,看看裡面的產品,撇撇嘴,就回到陽台上,脫下外面的襯衫,展一展肩背,開始打沙袋……

腳步一前一後,快速的移動,按照不同的頻率,不停的出拳擊打沙袋,六七十斤重吊在陽台頂上的沙袋急速的搖動著,嘭嘭嘭的聲音似乎都不能排解少年心頭的鬱悶!

如果有溫馨的家庭,還未成年的稚嫩拳頭哪裡會在社會上去打拚?

如果有溫暖的懷抱,哪裡還會在熱血和懵懂中過早的去尋找友情和愛情?

所以第二天一早跑步上學的陸文龍看著小姑娘摸摸索索,東張西望沒人注意才悄悄遞過來的一包報紙包著的奶粉。

真是全心都暖洋洋的。

雖然是嬰幼兒奶粉……

這姑娘也夠糊塗的,買的時候慌裡慌張也就算了,包的時候更加緊張,壓根兒就沒看奶粉包裝上的字……

所以現在順著陸文龍打開,才發現,一張臉一下就紅了起來,使勁的把頭埋到臂彎裡!

陸文龍開頭的溫暖過後,才有點詫異的看著奶粉,倒也沒多想,裝進書包:「這個更適合我?」

埋頭在臂彎裡的小姑娘,想笑又覺得不應該,兩相比較,只好埋著頭抽動自己的肩膀,勉強的點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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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耿耿於懷

時間還是過得快,一晃眼,就到了蘇文瑾的生日,小姑娘一到教室就很想開口問問禮物的事兒,又覺得不應該那麼著急問,所以很有點扭捏,不停的拿眼睛去瞟陸文龍。

今天一早起來張雅倫就特別給她紮了兩個好看的羊角辮,可出門的時候蘇文瑾還是覺得有點小孩子氣,進校門的時候偷偷就摘了。

可是身上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同學之間沒多少知道她生日,張蓉倒是一早笑眯眯的拿了張賀卡給她,程琴也送了張音樂卡……

傻子呢?不是早就說了要準備禮品麼?

陸文龍是真沒注意到,還有點忐忑呢,因為東西也不太值錢……不太好意思扭頭去看小姑娘。

確實是不好送禮物,這個時候的孩子相互之間送禮物,一般就是一張賀卡什麼的,有時候上面含情脈脈的文字稍微纏綿一點,都會臉紅不已,可陸文龍覺得自己應該搞點什麼不一樣的新意思。

可小姑娘一貫又把握了比較嚴格的距離感,不允許太過親密的體現,所以到底要送什麼很撓頭。

錢方面倒是小事情了,每個月兩百塊的工資,已經讓陸文龍手裡比起同齡人來說還是要寬裕一些了。而且曹二狗的檯球桌已經開始營業了,開始有比較穩定的收入來源,林聰都在悄悄問他,是不是要給大家發點錢……

蘇文瑾完全耐不住性子,一下課就使勁的把自己的眼珠子左右搖晃,指示陸文龍和他一塊兒出去!

陸文龍想了想,咬了下牙才提了個紙包跟在蘇文瑾背後出教室門。

還是去到後面的實驗室外面,小姑娘還探頭看看沒有別人,才滿意的點點頭過去好奇的等待……

陸文龍有點期期艾艾的拿著那個紙包過來,看著蘇文瑾吶吶:「祝你生日快樂……」蘇文瑾比他大三個月,上次兩人都還只是互送了張生日卡,這次都覺得應該稍微有點不同。

蘇文瑾敷衍的答應:「好了好了,都快樂!」然後就劈手把東西搶過來,樂呵呵的坐在實驗室門檻上,把紙包放在膝蓋上就開始解上面的繩子。

陸文龍一點沒有了提著球棍勇猛的樣子,還是變成那個略微緊張的少年,靠在門廊的柱子邊看少女的動作。

就是用一張牛皮紙抱起來的,外面用麻繩紮起來,咋一看就好像中藥房的藥包一樣。

蘇文瑾的動作很麻溜,一下就拆開,稍微有點壓住的東西一下蓬開來,嘩的灑了一地……

小姑娘一下驚住了,小手輕輕的摀住自己的嘴,因為面前灑滿了一地的信封,輕輕的撿起來一封,明顯是自己用白紙做的,但是依樣畫葫蘆的用紅色圓珠筆靠著尺子,畫好了郵政編號框,三條地址橫槓,按照現在的國情,這種自己製作得比較規範的信封是可以使用的,右上角也貼好了四分錢的郵票……

第一眼也許以為是一疊寫滿什麼話給她的書信,可這麼一仔細看才發現信封上已經寫好郵政編碼,收信人是縣一中初二年級的陸文龍……順手打開裡面是一張用紅色圓珠筆畫的信紙,很整齊的紅線,甚至在信紙下角還學著那種印花信箋畫了幾朵花,實話說,畫得有點糟糕,好像狗爪子似的!

小姑娘睜大眼睛看向陸文龍,陸文龍一邊解釋一邊蹲下來揀:「我……我想你以後能寫信給我,我也會寫信給你……」眼睛還偷偷的觀察蘇小妹的表情好不好,可看上去有點皺眉?

蘇文瑾一聲吼:「不許動!」

陸文龍就呆呆的站住了……有點不知所措……

小姑娘跳起來自己開始一封封撿信封,口中急速說話:「送給我,就是我的東西了!不許亂碰!你怎麼想到做這個的!我很喜歡!那你會不會回我的信……」

說這麼快,是因為埋著頭的小姑娘突然覺得眼圈有點熱,她迫切的想找點什麼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可眼睛還是瞥見左手上打開的信紙,那幾十道整整齊齊的紅色橫槓,這幾十個手糊的信封啊!

那分明是少年那顆火熱的心……

晶瑩的液體還是很快填滿眼瞳,低著頭遮擋的蘇文瑾不得不放慢自己動作,話也不敢說,才能保證液體不掉出來,慢慢的調整自己的呼吸,想靜靜的把這點淚花浸回自己的眼睛裡面去……

陸文龍的努力沒白費,終於舒心的笑起來,露出白牙:「我也給自己做了,寫了以後封上口扔進校門口的郵箱就可以了,我試過,一般兩天,就可以收到。」

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好輕的點點頭,把下巴放在膝蓋上,慢慢的蹭,用長褲輕輕的把滑到臉頰上的淚花抹去,還細心的又蹭了幾下,覺得沒什麼痕跡了才輕聲:「你自己做的?」這不廢話麼?

可有時候就是想確切的聽一下。

陸文龍還算配合:「嗯,晚上回家做的,有時候在上班的地方也做點。」

蘇文瑾沒抬頭,聲音很輕:「你做了多久?」

陸文龍還得掰掰手指算算:「三十封,差不多做了半個月,主要是畫廢了不少信紙,有時候容易畫錯……」

上課鈴聲響了,蘇文瑾第一次沒有慌張的站起來,而是繼續埋頭蹲在地上:「你先上去!信封有點灰,我清理好了再上去……」

陸文定還想問問,蘇小妹就使勁揮手:「快呀……等我收拾好了就上去!」

少年有點莫名其妙的走了……

第一次逃課吧,蘇文瑾就慢慢的把每一個信封外面寥寥無幾的灰塵撣乾淨,再整齊的摞到一起,忽然看見背後角落有個數字編號,趕緊又從0001到0030按著順序排好,口中卻有點驚喜又忍不住的出聲:「四位數!那不是要寫一千封?」

這笨姑娘!那是差點一萬好不好?

一點都不著急,坐在實驗室門檻上,準備從第一封開始把信箋掏出來挨個欣賞一番,可剛剛打開封口,又有點捨不得,自言自語:「還是寫的時候看好了!」

只把剛才那張0014的信封信箋拿在手裡,正要裝回去,突然皺著鼻子嗅嗅,像個耗子似的左右嗅嗅,再聞聞自己的手,最後鎖定手裡這一疊信封,認認真真的使勁吸了一口氣聞!

然後就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鼻涕都噴到了信封上!

小姑娘慌手慌腳的趕緊擦乾淨!

誰叫陸文龍一直對趙逸舟那個香香的高級信箋有點耿耿於懷,做好了東西也想搞點這個……

嗯,可惜他在家只找到了風油精……

風油精!你還能再離譜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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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賣身


曹二狗晚上就比較少去舞廳了,因為檯球場一直要營業到晚上十點過,每天早上十點左右開始擺上攤子。

小白確實找到了做檯球桌的那個木匠,所以在林聰省錢的念叨下,七八個少年自己把舊球桌給抬過去改頭換面,鋪上嶄新的絨布,鑲上光滑的木面以及裝飾面板……

桌子其實還是曹二狗來搞定的,他確實混熟的臉面多,找到一張半死不活的檯子接手,連舊檯子都沒給錢,美其名曰:「你這生意都做不走,我幫你接下來,幫你把破檯子給扔了,沒收你的錢都算好的!」

陸文龍當時只是順口說儘量找張靠邊的,他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如果要吞併別人的,從邊角開始是不是容易把自己的檯子抱團一點。

可餘竹的看法就不一樣,靠邊,他覺得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多了,這小子先指揮阿光和阿生去搞了張篷布,江邊碼頭上多得很,主要是用來蓋化肥和糧食,這倆小子本來準備買,後來實在覺得公家的東西沒人管,就明目張膽的扛了一張走!

靠著牆邊,幾個人就把篷布洗乾淨了繃起來,這張檯子就有了擋風遮雨和隔絕火辣陽光的地方……

又直接在學校教室去偷了兩張椅子出來,放在檯子邊,泡上茶,開水麼,直接從西城中學裡面提出來!

因地制宜的就搞得和別人有點不一樣。

其實用經濟學的角度來看,一個大大的空地上,幾十張檯球桌擺開,就是最典型的同質化競爭,除了殺價吸引人,真沒太多手段。

少年們做的這些別人不是不能做,只是做起來也許成本要高一些,就要考慮值不值得了。

最重要的一點,這個年代大多數人的思路還是別太標新立異,隨大流是最保險的,何況招風出頭很容易招來小混混,做這些行當最怕就是被一幫無賴給盯上。

少年們不怕啊!他們不去搗亂搞別人的生意就已經算是不錯了,哪裡還怕別人來招惹。

所以在曹二狗一天到晚樂呵呵吸口水的聲音中,這張沒有牌匾的檯球桌就開始營業了。

不需要那個三角形的框架,曹二狗手腳麻利的把十個球壘成金字塔形,雙手往前一抹,再到前面把雙手做個尖型接住,6號到15號球就整齊而標準的到位排好!

這兩天,天公作美,十一月的綿綿秋雨季到了,天天都是小雨!

所以偌大一個檯球場,能營業的就只有兩三張早就拉了蓬的檯子,附近不多的幾個室內球桌,說實話,揮動球杆都不方便,還要用特製的短桿,於是曹二狗這裡的生意基本上都是從早到晚不停歇……

擺好球,曹二狗就笑眯眯的退開,靠到牆邊,小白和余竹在這裡也靠著,這也是余竹的主意,儘量留點人手在這邊幫曹二狗照應,有什麼事情也好呼喊,何況小白這種真有點喜歡打檯球的強烈申請在這邊站崗。

來了也不白來,余竹心眼多,老喜歡在旁邊琢磨:「你說我們怎麼才能多掙點錢?」

曹二狗滿足:「已經基本上不停歇了吧,一台五毛錢,一天二三十塊呢!」

余竹搖頭:「還是太老實了,得想招!」

小白拿手指捅他腰眼:「室內那邊有打錢的,要不我們去搗鼓那個?」

余竹摸下巴:「那得有個高手啊!」

小白如數家珍:「初一那邊有個小孩兒,剛剛比檯子高一點,拿球杆都跟挑扁擔似的!可打球那叫一個妖孽!」

余竹頓時有興趣:「去看看去看看!」

還得回學校把那小孩兒給找到,有點畏懼:「白哥好!竹哥好!」人的名樹的影,這稍微打出點名聲,學生們就都知道了。

余竹笑得跟狼外婆似的:「聽說你球打得挺好,給我們露兩手?」

小孩兒不猶豫,回頭看看教室扔了手裡的書就跟著出來,曹二狗這邊檯子沒空,小孩兒指指另一頭一張破檯子:「那是我們家的……到那邊去看看?」

下小雨呢,沒蓬的檯子就只有用塑料布蓋上檯子收攤,有幾家在冒雨裝蓬,這家沒有,余竹順口問:「你們怎麼不裝蓬?」

小孩兒回答熟練:「沒錢!」

出來時候小白已經把阿光幾個人喊了出來,他們正在艱難的給小弟們介紹什麼叫三三,搞得自己滿頭大汗:「帶一大群小弟不最威風麼?六子非要搞這個什麼三三!」也就阿光喜歡這麼喊陸文龍。

余竹踹他一腳:「阿龍說得有道理,你現在不明白就照著做,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是為你好!」

阿光表情豐富:「我本來就知道他為我好!我是覺得這事兒多餘!好好好!別打,我照做!」

幾個少年就把檯子上的塑料布掀開,舉高點擋住雨點,小孩兒熟練的掏出下面的紙盒隨意的把球往檯子上一倒,然後就拿著一根球杆開始捅!

真的是只露出了肩膀以上在檯面,可這小孩兒不知道是因為天天守著檯子沒什麼生意,練得太多,還是因為真有天分,手速那叫一個快,擊球那叫一個準!

小白內行:「主要是手,你看他基本都不抖,而且小臂運動好平的……來個扎桿!」你能想像一個小孩兒還得搭根小板凳才能翹起球杆屁股用扎桿麼,可他扎出來的白球,嗖的一下跳起來越過前面擋住的球,準準的擊中前面的目標!

余竹給阿光幾個人使個眼色,讓他們放下塑料布就走了,自己點點頭讓小孩兒跟著自己到牆根躲雨:「為什麼沒錢裝蓬,一帳篷弄下來也就一兩百塊,幾天的生意就夠了,還有這檯子,也太爛了……」

小孩兒表情抽抽:「我爸打牌,老不死的天天在茶館打牌,我和我媽收點錢都讓他用了!不給還打!」

余竹臉上表情有點精彩:「跟著我們不?檯子我們給你修新的,蓬我們給你搭!」

小孩兒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看著余竹,又瞬間黯淡:「還不是一樣,掙得多他敗得多!也就少挨幾頓打。」

余竹嘿嘿笑:「你就說檯子賣給我們,沒錢!再打人,找我們!既然你都喊老不死的,不會覺得我們揍揍他有什麼不對吧?」

小孩兒抬眼看余竹,眼裡著實有點動心:「要我做什麼?」

余竹真好像拿著棒棒糖在逗小妹妹:「做我們的兄弟!你看看那邊那個,就是我們兄弟,你看他擺檯子,多開心?」

曹二狗這時流著口水喜笑顏開的樣子,確實一下就打動了小孩兒,皺著眉咬著牙:「我……我不會打架!只會擺檯子打球,可我媽還要指著檯子吃飯……」

余竹呵呵樂:「你們家的檯子,我們不要錢,你以後就跟著我們做兄弟,專心打球,會有你的快樂日子過的!」

小孩兒一下就點頭:「竹哥!您可得說話算話!我叫馮丹!以後可別拋下我!」

余竹雙手搓一搓:「說那麼多是廢話,人心是慢慢看的,走著瞧吧!」

嗯,馮丹賣身給余竹的身價就是一張破檯子加一張篷布!

一共還不到五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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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定義


陸文龍晚上就聽說了這事兒,余竹帶著阿光小白過來票房這邊說的,阿光還有點不屑:「他這麼個小屁孩兒能搗鼓個什麼?打不能打,殺不能殺的!」說得自己多大似的,其實也就大一歲,看來馮丹這孩子也有點營養不良,個子也太小了點。

小白急著張嘴:「你懂個啥,如果我們有個高手在,就能去打錢贏錢了!」

阿光不屑一顧:「你就覺得他能包贏?」

余竹的主題思想是:「我覺得確實是有點天分,起碼就那麼看比小白這個二桿子打得好很多,既然我們要做檯球這個事情,總得自己養點人,早點開始準備,總比以後來好,又花不了多少錢……」

陸文龍聽了余竹繪聲繪色的講述就蹲在自己的賣票椅子上不吭聲,其他三個少年就吞雲吐霧等他說話,搞得小小的票房還從那個售票口往外噴煙!

陸文龍指揮門邊的阿光把門打開通風:「我都戒菸了……真想抽……其實啊……阿竹是做得很對的……叫什麼?馮丹……和我們差不多的孩子,做個好兄弟吧……他這個一技之長,以後是可以拿來殺羊子的!」

殺羊子!街頭的小混混們對這個詞可一點不陌生,茶館裡面這種情況最多,裝著手忙腳亂的新手模樣,騙一些貪財的肥羊來打牌,先輸後贏,有時候能把肥羊的底褲都給贏掉!

小白去見識過那些在檯球桌上打錢的場面,激動:「好像是可以……他這麼個小孩別人能看中個啥……我先去贏他幾盤,贏點錢,肥羊就該上當了!」

余竹吃吃的笑,眼睛亂轉,鬼主意一串串的想……

陸文龍笑:「反正殺羊子的事情多得很,打撲克的,玩牌九的,搓麻將的,都有,不過都得靠技術吃飯,你們先得好好讓馮丹把技術練保險了,才能去搗鼓這玩意兒,不過明天先去把檯子修了,篷布也拉上……一塊兒都去!」

阿光撇嘴:「算了吧……你們來搶風頭咋的,我們這邊小弟多得很,抬張檯子麼,多簡單!」

真是個輕鬆事兒,第二天阿光就指揮著人辦了,弄得晚上有幾張苦哈哈的檯子主動來問咋回事兒,曹二狗順口胡說是自己盤了那張檯子……

沒兩天馮丹的老不死爹就找上門來了,撒橫耍潑的說曹二狗帶人騙了他老婆孩子!

和小白在這邊開心看球的一個小子趕緊回學校找了余竹報告情況,不多一會兒,阿光彭俊氣勢洶洶的就帶著一群半大孩子,提著球棍躲在拐角處。

余竹帶著馮丹也在拐角處不過去:「這事兒你就不用出頭,免得說你什麼不孝……反正你回頭給你媽說好,收的錢別讓你爸給發現了!」能看見馮丹的媽,一個看上去挺老實巴交的婦女站在另一邊偷偷打量,她的檯子已經搬走,還沒弄好回來,但是篷布已經拉上了。

馮丹使勁的點點頭:「我給我媽說了!她叫我管錢!」

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撒野的曹二狗見得多了,他就擅長這個,一邊招呼自己檯子的生意,一邊和馮老爹破口大罵!

清風秋雨中,稍微有點冷颼颼的,穿得單薄的人都不喜歡出來,可現在吵得熱火朝天,看熱鬧的人還不少,順帶生意還不錯,曹二狗就越發來勁,按照陸文龍的說辭:「反正檯子是盤出來了,你老婆孩子幫忙打理收點生活費,總比你把錢拿去濫賭好!別在我這兒吠!小心待會兒自個兒掛了彩,這麼大年紀還哭,就不好看了!」

這位確實有點濫賭,名聲不好,家裡又經常打老婆孩子,周圍看熱鬧的都知道,指指點點的議論,小聲罵這貨不要臉……

濫賭的人確實是不要臉,被人這麼說也不在乎,總之就是要嚷嚷這邊斷了他的生計,騙了他的東西!

曹二狗不耐煩,給小白招招手,早就不耐煩的長發帥哥一下跳出來,提了球棍,劈頭蓋臉就是一棍!砸了老賭棍的腳……

沒等他回過神來,十來個少年就從屋角衝過來,一陣亂打,阿光還竭力演戲:「欠大哥的賭債!我叫你不還!還敢來搗亂……」最後把老傢伙拖到檯球場邊扔屋簷下,惡狠狠的警告:「再來搗亂,下次就打斷你的手腳,看你怎麼打牌!」說完就又是一棍砸在大腿上!

圍觀群眾紛紛表達了對清理垃圾的支持和對垃圾的譴責……

余竹還是帶著馮丹站在遠處冷冷的看:「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可真的有些人配不上爹媽這個喊法……」

馮丹雙手握得有點緊,口中喃喃:「我就不信了!就……就我和媽一塊!還混不出個溫飽來!」只是因為握得太緊,手有點發抖,有些歲月裡的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

余竹拍拍他的肩膀:「總歸是你爹,別管他了,自己做好自己的,練球上學……遲早混出人樣!」

陸文龍也在練球,在細雨中,因為黃曉彬說雨戰也正常得很,所以球隊下雨天也必須練習……

兩個月的訓練,隊員們已經能有模有樣的搞點擊打跑壘的訓練,和別的有些對抗項目不同,就是主力九個人,也可以分成攻隊守隊打對抗,何況二十來個人呢,所以很有點熱火朝天的氣氛。

黃曉彬在給陸文龍和阿林開小灶:「葉林你的上肢力量比較好,手臂又長,適合專練投球手……喏,我給你做個示範,不是說輕飄飄,軟綿綿一顆球扔過去就行,也是有很多技巧的,只是你現在先要練習扔得準,扔到好球範圍內就不錯……」

他確實不一樣,右手持球藏在左手手套裡,提起左腳,單腳支撐,大腿呈九十度才突然利用擺腿,狠狠的擰身擺動肩部,帶動手臂,甩動手部,把一顆鉗在手中的棒球,呼的一下在毛毛細雨中,帶著迅猛的力量,鐺的一下重重砸在十來米外的練習牆上,那裡畫著一個個好球區,一個球員倒是笑呵呵的撲上去,用捕手手套敏捷的把球接起來,一個弓箭步拉開迅速的就把球砸回來……動作已經有點標準了,黃曉彬笑著就用自己的手套把球接住,繼續講解:「投手和擊球手是這項運動的靈魂,所以這方面的練習一點不能落下……陸文龍你對空中球體運行判斷有很好的感覺,預判性不錯,所以擊球手很適合你……」

蘇文瑾撐了一把小雨傘,和一幫子嘻嘻哈哈的小姑娘一塊,靠在遠處的欄杆邊,卻不參與那些各種說笑,安靜的看著遠處那個一次次揮棍的身影,在有點涼意的秋雨中,卻覺得有種細細的溫暖,手裡端著一個保溫杯,是陸文龍泡的嬰幼兒奶粉,本來是打算自己喝,可小姑娘決定每次訓練都要在一邊看他以後,這東西就被她拿著了……

訓練完以後,喝上一口自己送上的熱氣騰騰飲料,去去寒,多麼符合小姑娘對浪漫的定義啊……

雖然是嬰幼兒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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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品味


可訓練完了以後,黃曉彬拉住了陸文龍:「我這邊有點東西你幫我遞給湯老師?」從能遮住雨的屋簷長凳上拿過自己的運動包,打開拉鏈……

幸好陸文龍是個寸頭,細雨淋濕的頭髮,騰起來一絲絲白氣,要是阿光或者小白的話,說不定還有髮絲沾臉上呢,隨意的在頭上一抹,笑嘻嘻的點頭:「嗯!」也不多問。

其實內心還真有點學習一下經驗的想法。

東西很簡單,就是一小盒用彩紙包裝了一下的綠豆糕和一封信,黃曉彬儼然把陸文龍當成同齡人:「別亂翻啊!我可是真心實意搞的,別亂說話!」

陸文龍笑著打開書包裝進去:「保證不給錯人,保證不亂說話。」

蘇文瑾遠遠是看見了陸文龍和老師的動作的,等陸文龍走過來才悄悄詢問:「什麼事情?」

陸文龍也低聲:「追密斯湯呢……叫我幫忙給情書!」打開書包給小姑娘看了一眼。

小姑娘也咯咯咯笑:「他自己為嘛不給?遮住了……!」伸手把傘稍微往陸文龍那邊靠一點,暗自慶幸兩人的肩膀都不算寬。

陸文龍順手就接過來,又把傘面傾過去,把自己半個肩膀露在外面:「其實我平時都不打傘的……」

蘇文瑾嘰喳:「媽媽說了經常淋雨,頭上要生病的……」

陸文龍知道點:「有寒氣嘛,三叉神經嘛,家裡有醫書上說過的!」

蘇小妹順手把自己的書包遞過去,伸手接過黃老師的禮物來好奇:「是什麼東西?」又把自己的小鼻子湊上去一抖一抖的細細聞,就跟個小貓似的。

陸文龍看得開心:「不知道,也許是什麼點心?我捏了一下……」

蘇小妹扮專家款兒,內行的點頭:「應該是點心,聞起來有甜甜的味道!捏著軟軟的……嗯?!我又想起你那些灑在信箋上的風油精了!為什麼要灑風油精!花露水都好點吧?」

陸文龍有點不好意思:「反正都是那些味道!」

蘇文瑾雙手叉叉腰,又覺得形象有點刁蠻,趕緊收回來:「區別大了,香水,花露水,風油精都不是一碼事的!」

好像是哦,陸文龍似乎朦朧間想起那股黃桷蘭的清香味……

蘇文瑾推他手臂:「問你呢,怎麼他自己不去給,要你去給?」

陸文龍把球棍挾在胳肢窩下,一手拿傘,另一隻手正在把小姑娘的書包往自己背上掛,自己的書包倒是在胸前一打一打的,忙得很,還要把剛才綁在襪子裡的褲腿拉出來,雨中練球還是要把褲腿紮起來,免得濕漉漉的難受。

想一想前因後果才回答:「好像是密斯湯那次把我抓出去被他看見,可能以為我跟密斯湯比較熟?好像他去表白過,嘿嘿……沒什麼答覆,想走曲線。」

說起表白蘇小妹也八卦:「聽說三班有個男生給女生表白,當場拒絕,就哭了!」

埋著頭整理身上東西的陸文龍驚訝的抬頭:「哭了……就為表白失敗?」

蘇文瑾嘿嘿嘿:「聽說還拿了束花,被認出來是在後花園花台裡面摘的!」

陸文龍小心打聽:「拿花真的很有用麼?」

蘇小妹似乎意識到什麼,趕緊關閉話題:「我怎麼知道……不許問這個!」頓了一下小聲:「今天早上我寄了信的……」這可是她昨晚在被窩裡咬了好久的筆頭才寫出來的,本來寫個作文都困難,可寫這個又不一樣,似乎有很多很想寫的東西,都在往外湧,她得手拿把掐才能控制住寫滿一頁不繼續寫更多。

陸文龍輕輕的點頭,腳上有點小心,小縣城除了主幹道,還是有很多地方的道路有點泥濘,體育場這邊過去校門邊,就有一些距離,路上那種黃泥比較多,平時還好,下點雨,特別是這種連綿的小雨,一旦浸透了,濕滑得很。

沒有伸手去拉扶抱拽,而是很自然的儘量挺直自己的胸膛,儘量走得穩一點,讓小姑娘在泥濘中行走有個依靠……

蘇文瑾似乎也感覺到了,輕輕伸手抓住陸文龍的衣服,深一腳淺一腳的一起走,只是嘴上實在閒不住:「一直都要這麼練下去麼?今天還要去上班啊?」

「吃飯呢,晚飯在什麼地方吃?」

「你媽回來沒有……要是你可以去我家吃飯就好了,我媽做的飯還是好吃的,我現在也會掐菜了,我知道空心菜是怎麼弄了……」

走得近點,話似乎就要多點……

細細的雨絲中間,兩個小背影倒是慢悠悠的走出校門。

到了青石板路上就好走得多,小姑娘跺了幾下腳,甩開鞋底的泥,指指校門口外面的郵箱笑:「你說貼四分錢在上面,到郵局去轉一圈回來,是不是有點浪費?」

陸文龍笑著搖頭,不說話……

似乎是因為要打著傘不得不走這麼近,這個理由給了蘇文瑾很好的心理暗示,理所當然的擠在傘下,嘴裡也比平時嘰喳得多,一直沿著放學路回家……

果然第二天上午,陸文龍就被專門負責跑傳達室的班幹部遞了一個白信封:「陸文龍的……好難得看見你有信哦。」

因為主要信件比較多的是農村學生,還有個別喜好文學交筆友的比較多,陸文龍這種既沒什麼親戚聯繫,又沒什麼外地朋友的根本就沒寫信的機會。

有點笑眯眯的接過來,拿手捏一下,還捨不得看,因為下雨已經開始略微有點降溫,少年穿了一件夾克,就把信封放在內兜裡,才過來座位這邊,早就聽見班幹部喊話的蘇文瑾又把自己一頭紮在臂彎裡裝睡覺,明顯能看見露出來的耳朵一角,有點紅……

陸文龍經過的時候小聲:「我今天也寄了信的……」

小姑娘幾乎是以難以察覺的微動,帶動了髮梢的晃動,說明自己聽見了,還是不抬頭!

可直到上課,蘇文瑾都發現陸文龍沒有看信的舉動,很是奇怪,做了個詢問的口型,陸文龍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臉安心的樣子,豎了一根手指,蘇小妹看了好久都不明白什麼意思……

下課以後,陸文龍跳起來拿著禮品包和信封去追走出去的密斯湯,起步的時候小聲:「我想等一個人的時候再看!」

珍貴的東西確實要一個人的時候慢慢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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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密密麻麻

湯燦清早上起來有點迷糊,所以上完課,就想趕緊回教研室打個瞌睡眯一下,所以腳步有點快,只是剛走到樓梯一半地方,就聽見後面有個略微遲疑的聲音:「湯老師?」

隨意的回頭看看,陸文龍迅速的舉手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湯燦清根本就沒有認真看是什麼,隨手接過來放在講義夾裡,撣撣手就自己轉身走了,讓本來正準備幫黃曉彬說點什麼的陸文龍只好閉上嘴,悻悻的回了教室。

蘇文瑾的好奇心又轉移到了這邊來,眼睛睜得好大:「給了?當面打開沒,是什麼東西?說什麼了?」整個一問題寶寶!

陸文龍撇嘴:「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接過去就匆匆走了……」

確實有點莫名其妙,真有點瞌睡的密斯湯拿著講義夾回了教研室,看看沒其他人,就趴在桌子上打了個盹,中間覺得桌面有點硌人,先拉了一疊學生的作業本,不夠高,最後順手把自己的講義夾也墊在頭下面……

其實古時候就有美人睡春圖,說的就是春暖花開的時分,美人靜臥海棠之間,真是人比花嬌的景色,現在的教研室裡也差不多,秋天時候的溫度也剛剛好,緊繃的紫色長衫勾勒出一條美妙的背部曲線……

直到快一堂課,嘴角還掛了一點點口水的密斯湯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是真舒服,忍不住伸出一點點舌頭在嘴角習慣性的逛了一圈,吧嗒兩下嘴皮,看看沒有其他人,才舉手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眼睛才落到顯得厚厚的講義夾上,順手翻開,墨綠色亮光間雜紅條紋的包裝紙很醒目,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麼完全沒注意到,有點好奇的拉開邊角的紅色蝴蝶結,學生給老師有時送點小禮物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自己對陸文龍這小子也很關照嘛……

是的,沒錯,湯燦清真的以為是陸文龍給自己送的,打開包裝紙,就看見已經被自己打盹時候壓得扁扁的綠豆糕,已經成了綠豆片,她居然不嫌棄,笑嘻嘻的拆開小包裝紙,翹著尾指無名指和中指,只用拇指和食指挾了一片,樂滋滋的放進嘴裡嚼一嚼,一下睜大眼睛:「味道真不錯!」

早上起床有沒吃早飯,這個正好,湯燦清就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回來坐下專心對付這盒小點心,當然也就順便看見了壓在綠豆糕下面的那封信……

嘴裡含得鼓鼓囊囊,瞠目的發現居然是三角口的西式信封,還用一張小小的紅色桃心貼紙封口!

真不覺得陸文龍那小子會搞這樣細膩的東西,難道是給他那個小女友的東西不小心?實際年齡不到二十歲的湯老師很有點偷偷摸摸看小秘密的感覺,下意識的左右看看沒人,才找根大頭針把桃心挑開!

抽出折得整齊帶點清香的信箋,好奇心讓鼓著嘴的湯燦清都忘了咀嚼,趕緊展開來一看:「燦清……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

噗嗤!

滿嘴的綠豆糕一下子就噴出來,在辦公桌上呈放射狀分佈得星星點點!

一中教師的辦公桌都是一對一擺放的,這一下對面同事桌上也給沾到,湯姑娘趕緊灌自己一口水想漱漱口,可又有點燙,噗的一下,又噴一遍!

桌上好多作業本都給弄濕了……

好吧,湯燦清就只好丟下這封整整三頁充滿熱情洋溢的告白信,抓起門背後的抹布開始收拾同事的桌面,只是剛開始,就聽見有其他下課老師的聲音上樓來,看看桌面上的紅色桃心,湯燦清就實在沒有心情看那封小毛孩的情書,又擔心給同事們看見,順手抓過來揉成一團,扔到門口的廢紙簍裡,趕在同事開門前趕緊收拾!

所以,黃曉彬撓頭搞了好幾天才寫出來的滿滿三大頁情書,就讓密斯湯只看了不到十個字的開頭就扔到垃圾桶裡,還掛名到了陸文龍的頭上!

長年參加各種體育訓練的黃老師字體真的不算很漂亮,甚至還沒有陸文龍寫得好,恰好密斯湯幾乎都是看陸文龍寫亂七八糟的英文,也對他的書法沒有什麼印象,這麼個結果有點陰差陽錯,但也是必然的……

下午訓練時候,黃老師一見面就給陸文龍一個詢問的表情,陸文龍就詳細的描述了自己遞送過去的時間地點經過,算是交代完了這件事,黃曉彬立刻就變得有點忐忑不安,儼然一副等待審判到來的感覺……

陸文龍沒有審判的感覺,坐在票房賣完票,看看沒什麼人過來,就關上門,調整好自己的坐姿,才掏出夾克里的信封,慎重其事的抽出那張自己做的信箋,打開折成方塊的形狀,清清自己的嗓子,才開始惜字如金的看信,真不知道你看信又不是讀信,清什麼嗓子?

陸文龍同學,你好!

這是我們第一次寫信寄信,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形式,以後要發揚光大!

說點什麼呢,好像有很多東西想要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蘇文瑾,蘇東坡的蘇,文化的文,秋瑾的瑾,我是縣一中初二一班的學生,女生,我的愛好是(這裡能明顯看到原本寫了個吃零食,估計覺得不太好,仔仔細細的污掉,重新寫了看書……鬼知道陸文龍什麼時候看見蘇小妹認真看過什麼課外書了!)……我們會一起學習,做一起進步的好朋友,我也希望這樣的友誼之花能常開不敗……

整篇信紙就是這樣絮絮叨叨,顛三倒四的內容,完全就是一副充字數的感覺,而且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作文口吻,可少年看得很仔細,很認真,甚至有些段落還倒回去重複看,嘴角一直掛著輕輕的微笑,簡單的字裡行間似乎都能看見那個嬌憨的小女孩在對著自己笑。

仔細的再把這張信箋和信封翻來覆去的認真檢查一番,沒有發現小說上經常提到的什麼暗號,陸文龍才小心照原樣把信箋疊回去,裝進信封,又放進自己的衣服內兜,輕輕的按一下,神清氣爽,簡直想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翻個什麼觔斗!

然後就在票房昏暗的白熾燈下鋪開一張白紙,開始密密麻麻的寫自己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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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大驚失色

聯想到陸文龍上次的舉動反應,對自己的容貌又很自信的密斯湯真的是整整失眠了一晚上,苦惱得很,只覺得天生麗質難自棄,讓學生對自己產生了這麼深的愛慕,這就和少年維特的煩惱一樣,能怪誰呢?該怎麼辦呢?一貫有什麼不安不惑都喜歡問問自己的父親,可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有點張不開口。

第二天頂著一雙熊貓眼上班的湯燦清覺得自己還是要和這個少年說清楚,一下課就面無表情的點名:「陸文龍……你跟我到辦公室去一趟!」

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撇了一眼蘇文瑾,下意識的想看看小姑娘的反應。

很奇怪,蘇文瑾馬上就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使勁埋頭抽抽肩膀,偶爾還扭頭給陸文龍做鬼臉……

陸文龍倒是撇著嘴還個鬼臉,還聳了聳肩膀,滿不在乎的走出座位……

看著這一切的細節,湯燦清心裡突然就有點生氣,難道自己是被這兩個無法無天的小情侶給戲弄了?!

難為自己還翻來覆去的烙了一夜的燒餅,思考用什麼方式才能在不傷害少年情懷的前提下婉拒這樣的情感,這些小屁孩就這麼隨意玩弄?

所以下樓時候,今天特別換了一條牛仔褲和呢子厚外套的湯燦清,腳步很有點重,幾乎是一步一跺的發洩自己不滿,間或還狠狠的扭頭瞪陸文龍兩眼。

陸文龍真是覺得自己幫忙幫到腳後跟了,可能要弄得兩頭不是人,吶吶著開口:「您是不是不太喜歡……」

湯燦清一口嚴厲的回絕:「絕對不可能!永遠不可能!」扭回頭快步的跳上樓梯,她可不願意在大庭廣眾和自己的學生討論這樣的話題!

陸文龍還得東張西望,實在是牛仔褲也繃得有點太緊了,他跟在後面看著難保有什麼不雅,在這個密斯湯已經很惱怒的時候,他可不覺得再火上澆油是什麼好主意!

那就默默低頭的跟在後面吧……

湯老師的步伐還是有點重,看看教研室有其他同事,不方便說這麼敏感的話題,就帶著陸文龍上了四層樓上的天台。

陸文龍還是一副左顧右盼的表情,讓湯燦清氣不打一處來:「你現在多少歲!?」

陸文龍莫名其妙:「十四歲,還有幾個月滿十五……」

密斯湯深吸一口氣:「你這個年齡對異性有一定的傾慕完全的正常,但是你不覺得你表現得太直接了點麼?」

陸文龍詫異,一般這種涉及到早戀的事情不都應該是老丁來給自己說麼,不過對方是老師,也有資格這麼說自己,就只好老老實實低頭立正:「嗯……」心裡還在檢討自己和蘇文瑾是不是太明顯了一點。

湯燦清看他對自己還是俯首貼耳的樣子,一下就心軟了,口氣也變得溫和:「你年紀還這麼小,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上次你還為了蘇文瑾打架……」

陸文龍勉強抬頭咕噥:「我們是切磋……」

湯燦清翻一下白眼:「那是騙別人的!我可是在現場看見那把刀劃傷你,蘇文瑾跑去給你擦傷口的!」

陸文龍啞口無言,不吭聲,低著頭看自己腳尖。

湯燦清繼續譴責:「你作為一個學生,主要任務是學習,有這樣的情感已經會極大的影響學習精力了,你還三心二意!你知不知道這作為一個男生甚至男人來說,是極其讓人厭惡的品行?」

陸文龍嚇一跳,難道蔣琪的事情也被您發現了?也對,當時小美女不是跌跌撞撞撲出來了麼,一下就有點臉紅,趕緊解釋:「真的……真的沒有,沒有三心二意!」

經歷過一次見異思遷傷害的湯老師情緒陡然就變得有點高亢:「怎麼不叫三心二意!吃著碗裡瞧著鍋裡,這樣的男人是最可惡的,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這樣下去,怎麼可能找到一個好的感情歸宿……」咖啡色的呢子外套有條小腰帶,正好適合她叉著腰,另一隻手伸直了,指指戳戳的教訓陸文龍!

高高的天台上,沒有別人,就只有個子高挑,儘量用臃腫衣服掩蓋火辣身材的年輕女老師,頭上的長發學著儘量成熟的盤起來,聲音有點尖利的批評學生……

陸文龍穿的還是運動校服,貌似老實的雙手放在褲縫兩側,低著頭安靜的聽老師發飆,沒少被這樣長篇大作批判的他,充耳不聞是最好的辦法,熟練的進入一個人物兩忘的境界,輕輕的提起左腳懸空一兩釐米的樣子,開始單腳獨立練習鶴形!

湯燦清似乎找到一個發洩的途徑,稍微控制了一點音量就開始批評絮叨:「男生在青春年少的時候,是容易被異性迷惑,也容易有這樣青澀的感情……但是你要確切的知道什麼是情感的交流,而不是把**,利益這些東摻雜進去,保持一份乾乾淨淨的感情不好麼,不要把自己的思想生活搞得這麼複雜……」

陸文龍完全意識不到她在說什麼,慢慢有節奏的點頭,算是給唧唧呱呱的湯老師一個回應……最近虎形在茶館練得比較多,鹿形在家裡練,這時候練點鶴形還真不錯,有輕風,慢慢的輕搖,似乎有種御風而行的感覺!

難得這今天這個時間段沒有飄梅雨……也許是明亮但不耀眼的晴空。輕輕和煦的威風真的很適合訓話,湯燦清慢慢的也沒注意學生的反應,單方面沉浸到自己的話語當中去:「男人最應該的就是有擔當,不是說遇見條件更好的異性就見異思遷,同樣的道理,也不能因為物質條件的改變,地位的改變而放棄愛情,難道就不能保持一份純真的愛情麼?沒錯!我是師專……可我為什麼要念師專,根本就還沒來得及說啊,就為了得到一個進入大學的錄取通道,什麼都可以拋棄麼……」說到後面,湯燦清的眼角已經不知不覺就慢慢啜上一點淚花,指著陸文龍的手指也慢慢收回來,撐開虎口,輕輕的捂在自己的嘴前,似乎這樣才能擋住那忽然而來的哭泣……

有的情感真的是刻骨銘心的,僅僅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得不竭力去忘記,在這樣情緒波動的時候,終於還是被揭開了,那種曾經撕心裂肺的痛楚一點都沒有降低,只是被自己以為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而已!

是啊,為什麼願意一個人孤零零的被分到這個小縣城中學來教書,為什麼每天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最多能夠在電話裡面聽聽父親那個貌似輕鬆,實則擔心的話語……

不就是為了離開那個曾經熟悉的一切環境,促使自己盡快忘記那一切麼,因為那裡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提醒曾經美好的一切……

眼淚慢慢的湧出來,摀住的嘴邊還是開始逐漸的抽泣,漸漸又變成哭泣,似乎不太喜歡這麼明亮的感覺,湯燦清靠著水泥邊牆輕輕的蹲下去,把臉埋在手臂裡,只聽見悶成一連串的哭聲!

這是什麼樣的哭聲啊,原以為就在那幾天把所有的淚水都哭幹了,原來還可以這麼心痛的哭出聲來,原來現在哭出來而不是可以的壓制,會有這麼暢快的感覺!

所以哭聲越來越放肆,只是因為埋頭在自己臂彎和膝蓋裡面,嗚嗚嗚的,才不會傳出去很遠……

陸文龍還是被驚動了,定神一看,大驚失色,這都什麼個情況啊?

不是在批評我麼?怎麼哭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把我教育好,導致老師這麼失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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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純淨

本性還算善良的少年真覺得有點內疚和感動,自己這樣的小混混,還能值得老師這麼真心實意的對待?

因為經常有蘇文瑾的熏陶教育,陸文龍現在每天也知道帶一塊手帕,當然是那種灰藍色邊角帶方框的樣式,很男性化的,疊得整整齊齊的方塊,掏出來稍微走近點,蹲下去,先伸過手帕碰一碰湯燦清的手臂:「您……擦擦?」

湯燦清自己正過癮呢,順手就接過來,眉毛鬍子一把抓的亂擦一起,呼吸通暢多了,臉上也沒那麼多淚水癢癢的感覺了,扔還給陸文龍,繼續埋下頭暢暢快快的哭!

陸文龍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就接過手帕重新翻面疊一下,在下一次湯燦清伸手的時候又奉上!

整整大半個小時以後,湯燦清才終於帶著一雙紅泡泡的金魚眼抬頭,眼中沒有一絲身為老師的嚴厲和距離,只有讓男人充滿保護欲的無助和傷感……

這個陸文龍就讀不懂了……

傻乎乎的蹲在旁邊,就跟倆不良少年似的。

湯燦清淚眼婆娑的看清楚場景,以及陸文龍臉上無奈,慌張加莫名其妙的表情,撲哧一下就笑出聲來!

沒有什麼抱頭痛哭的狗血場景,哭過笑過的湯燦清跳起來,隨意的就給了陸文龍輕輕一踢:「滾回去上課!以後不准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這麼小!」然後就拿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下樓去了,一身輕鬆!

完全是一頭霧水的陸文龍看看完全濕漉漉的手帕,完全莫名其妙,熟練的磨蹭著到下一節課上課,才偷偷溜回教室,蘇文瑾看他沒有被體罰的痕跡,大舒一口氣,密斯湯這方面的口碑可說不上好!

下午放學路上才仔仔細細問事情經過,又舉著傘的陸文龍根本不得要領:「你說因為黃老師的情書批評我吧,可來來去去都教育我不要早戀!」

蘇小妹有點紅臉,啐他一口:「你和誰早戀了!」

陸文龍嘿嘿笑:「根據密斯湯的意思,應該是說和你!」

好吧,陸文龍最後又是被狗尾巴草打著回家的,打的人和被打的人都很樂在其中。

絲毫沒有注意到稍微遠處街角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穿一件中山裝,手裡舉著一把黑傘,在輕輕的細雨中,看著遠處嬉鬧的少男少女,一言不發。

目送小姑娘上樓的陸文龍跑跳著上班的時候,也瞥見了這個街邊注視著自己的男人,毫不在意,一閃即過,輕輕揮動手中的球棍,,疾馳而過……

學校的秋遊自然是安排在梅雨期過後的大晴天,分年級進行,初二就挑了個週日,到離縣城幾十公里外的一個野山溝去野炊遊玩!

不光少年兒童們,老師們對這種活動其實都是很喜歡的,照例都是租用了幾部大客車,一車一個班,齊刷刷的拉過去,撒鴨子似的把學生們漫山遍野的撒在山溝裡玩,老師們攤開塑料布聚個餐,也是很愉悅的……

黃曉彬的主責本來是初一的體育課,可他藉著棒球隊主力都在初二,硬是擠到了初二的客車輪次,又在陸文龍的眼神示意下,偷偷的混在學生中間上了四班的車。

因為湯燦清負責給一班四班上英語課,那場莫名其妙的哭泣以後,她覺得還是有必要離少年遠一點,所以這次也刻意的跟著四班行動。

陸文龍完成了幫教練的鵲橋會,專心準備自己的事情,今天的野餐遊玩,他可是花了大心思來準備的。

地方叫黑泥溝,其實一點都沒有黑泥,簡單的一條小溪溝,大片裸露的石灘,淺淺的清水最多只沒到膝蓋,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溺水危險係數,所以老師們才完全放心的讓自己也輕鬆的坐在大塊石板上聊天抽菸,喝飲料……

陸文龍確實覺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勁,到了地方正要腆著臉找蘇文瑾一塊搭灶,小姑娘覺得太開闊了,似乎人人都能看見。很臉紅,使勁地擺手:「我要和周蓉先去洗個腳,玩玩水……待會兒……待會兒……你搭好灶再叫我幫忙!」說完就拉著小胖妞一塊往溪流上遊走去。

陸文龍看看自己提的一包東西,有點發愣的想了想,才隨手放在一塊石頭上,看看兩邊陡峭的山坡,又看看散佈在山溝裡星星點點的兩三百個初二同學,突發奇想的就隨便選了一邊山坡,一頭紮進去,手拉腳踹的往上爬!

少年人本來就是這樣,很有點隨著性子做事,平時的陸文龍已經算是很很有計畫性的人了,這時候,在完全輕鬆的自然空間裡,又沒了蘇文瑾這個坐標點,他還真有點不知道幹嘛,所以就隨意的選擇了這個一個發洩體力的活動!

不算太困難,厚厚的松針散落在地面,各種茅草雜草很厚重,偶爾還看見有野兔,嗖嗖的跑掉,樹木不算很密,主要是松樹,也不算粗,倒是在山坳裡面看見有一叢竹子,陸文龍覺得待會兒可以搞點來做竹筒飯,自己隨意的找了個坡上的草甸子,把自己扔在裡面躺好,仰面朝天,看著萬里無雲的藍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少年平時身上的負擔還是稍微重了點,生活的壓力,小弟兄們之間的責任感,和小姑娘之間最沉甸甸的關愛,都讓他比同齡孩子多了幾份心思,好像在這個完全空白的天地裡,才能完全放鬆自己,嘴裡含了一根草根,哼哼唧唧的哼點小曲兒,翹個二郎腿……

忽然聽見下面山溝裡傳來女生銀鈴般的笑聲,陸文龍才翻身起來,從草叢裡探頭出去看……

輕易的就在下面的人點點裡面找到了穿著黑底白點襯衫,淺綠色長褲的蘇小妹,陸文龍的眼裡就沒了其他人,趴下來探著頭笑眯眯的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小心翼翼爬上了一塊大石頭,,又百般小心的脫了鞋襪,捲起褲腿的蘇小妹……

左顧右盼很久,似乎在尋找什麼的蘇小妹……

被周蓉不懷好意推下水,被冰涼的溪水嚇得哇哇大叫的蘇小妹……

小心的掏出一張手帕在溪水裡洗洗涮涮,似乎又在找什麼的蘇小妹……

少年的目光裡散發出絲絲的眷戀……

很純淨……

就好像黑泥溝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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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純淨

本性還算善良的少年真覺得有點內疚和感動,自己這樣的小混混,還能值得老師這麼真心實意的對待?

因為經常有蘇文瑾的熏陶教育,陸文龍現在每天也知道帶一塊手帕,當然是那種灰藍色邊角帶方框的樣式,很男性化的,疊得整整齊齊的方塊,掏出來稍微走近點,蹲下去,先伸過手帕碰一碰湯燦清的手臂:「您……擦擦?」

湯燦清自己正過癮呢,順手就接過來,眉毛鬍子一把抓的亂擦一起,呼吸通暢多了,臉上也沒那麼多淚水癢癢的感覺了,扔還給陸文龍,繼續埋下頭暢暢快快的哭!

陸文龍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就接過手帕重新翻面疊一下,在下一次湯燦清伸手的時候又奉上!

整整大半個小時以後,湯燦清才終於帶著一雙紅泡泡的金魚眼抬頭,眼中沒有一絲身為老師的嚴厲和距離,只有讓男人充滿保護欲的無助和傷感……

這個陸文龍就讀不懂了……

傻乎乎的蹲在旁邊,就跟倆不良少年似的。

湯燦清淚眼婆娑的看清楚場景,以及陸文龍臉上無奈,慌張加莫名其妙的表情,撲哧一下就笑出聲來!

沒有什麼抱頭痛哭的狗血場景,哭過笑過的湯燦清跳起來,隨意的就給了陸文龍輕輕一踢:「滾回去上課!以後不准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這麼小!」然後就拿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下樓去了,一身輕鬆!

完全是一頭霧水的陸文龍看看完全濕漉漉的手帕,完全莫名其妙,熟練的磨蹭著到下一節課上課,才偷偷溜回教室,蘇文瑾看他沒有被體罰的痕跡,大舒一口氣,密斯湯這方面的口碑可說不上好!

下午放學路上才仔仔細細問事情經過,又舉著傘的陸文龍根本不得要領:「你說因為黃老師的情書批評我吧,可來來去去都教育我不要早戀!」

蘇小妹有點紅臉,啐他一口:「你和誰早戀了!」

陸文龍嘿嘿笑:「根據密斯湯的意思,應該是說和你!」

好吧,陸文龍最後又是被狗尾巴草打著回家的,打的人和被打的人都很樂在其中。

絲毫沒有注意到稍微遠處街角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穿一件中山裝,手裡舉著一把黑傘,在輕輕的細雨中,看著遠處嬉鬧的少男少女,一言不發。

目送小姑娘上樓的陸文龍跑跳著上班的時候,也瞥見了這個街邊注視著自己的男人,毫不在意,一閃即過,輕輕揮動手中的球棍,,疾馳而過……

學校的秋遊自然是安排在梅雨期過後的大晴天,分年級進行,初二就挑了個週日,到離縣城幾十公里外的一個野山溝去野炊遊玩!

不光少年兒童們,老師們對這種活動其實都是很喜歡的,照例都是租用了幾部大客車,一車一個班,齊刷刷的拉過去,撒鴨子似的把學生們漫山遍野的撒在山溝裡玩,老師們攤開塑料布聚個餐,也是很愉悅的……

黃曉彬的主責本來是初一的體育課,可他藉著棒球隊主力都在初二,硬是擠到了初二的客車輪次,又在陸文龍的眼神示意下,偷偷的混在學生中間上了四班的車。

因為湯燦清負責給一班四班上英語課,那場莫名其妙的哭泣以後,她覺得還是有必要離少年遠一點,所以這次也刻意的跟著四班行動。

陸文龍完成了幫教練的鵲橋會,專心準備自己的事情,今天的野餐遊玩,他可是花了大心思來準備的。

地方叫黑泥溝,其實一點都沒有黑泥,簡單的一條小溪溝,大片裸露的石灘,淺淺的清水最多只沒到膝蓋,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溺水危險係數,所以老師們才完全放心的讓自己也輕鬆的坐在大塊石板上聊天抽菸,喝飲料……

陸文龍確實覺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勁,到了地方正要腆著臉找蘇文瑾一塊搭灶,小姑娘覺得太開闊了,似乎人人都能看見。很臉紅,使勁地擺手:「我要和周蓉先去洗個腳,玩玩水……待會兒……待會兒……你搭好灶再叫我幫忙!」說完就拉著小胖妞一塊往溪流上遊走去。

陸文龍看看自己提的一包東西,有點發愣的想了想,才隨手放在一塊石頭上,看看兩邊陡峭的山坡,又看看散佈在山溝裡星星點點的兩三百個初二同學,突發奇想的就隨便選了一邊山坡,一頭紮進去,手拉腳踹的往上爬!

少年人本來就是這樣,很有點隨著性子做事,平時的陸文龍已經算是很很有計畫性的人了,這時候,在完全輕鬆的自然空間裡,又沒了蘇文瑾這個坐標點,他還真有點不知道幹嘛,所以就隨意的選擇了這個一個發洩體力的活動!

不算太困難,厚厚的松針散落在地面,各種茅草雜草很厚重,偶爾還看見有野兔,嗖嗖的跑掉,樹木不算很密,主要是松樹,也不算粗,倒是在山坳裡面看見有一叢竹子,陸文龍覺得待會兒可以搞點來做竹筒飯,自己隨意的找了個坡上的草甸子,把自己扔在裡面躺好,仰面朝天,看著萬里無雲的藍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少年平時身上的負擔還是稍微重了點,生活的壓力,小弟兄們之間的責任感,和小姑娘之間最沉甸甸的關愛,都讓他比同齡孩子多了幾份心思,好像在這個完全空白的天地裡,才能完全放鬆自己,嘴裡含了一根草根,哼哼唧唧的哼點小曲兒,翹個二郎腿……

忽然聽見下面山溝裡傳來女生銀鈴般的笑聲,陸文龍才翻身起來,從草叢裡探頭出去看……

輕易的就在下面的人點點裡面找到了穿著黑底白點襯衫,淺綠色長褲的蘇小妹,陸文龍的眼裡就沒了其他人,趴下來探著頭笑眯眯的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小心翼翼爬上了一塊大石頭,,又百般小心的脫了鞋襪,捲起褲腿的蘇小妹……

左顧右盼很久,似乎在尋找什麼的蘇小妹……

被周蓉不懷好意推下水,被冰涼的溪水嚇得哇哇大叫的蘇小妹……

小心的掏出一張手帕在溪水裡洗洗涮涮,似乎又在找什麼的蘇小妹……

少年的目光裡散發出絲絲的眷戀……

很純淨……

就好像黑泥溝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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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糊塗


客車把學生們甩在這裡就回去了,直到下午太陽快下山,才呼啦啦的從縣城趕過來接學生們。

早上出來如同出籠的小雞一樣興奮嘰嘰喳喳的學生們,這時大多都東倒西歪,疲憊不堪,也對,在這山野林裡爬上爬下跑來跑去五六個小時,真的有點累,臉有些老師都一個勁喊腰酸腿疼。

為了躲避黃曉彬,湯燦清看他東張西望上了四班的客車,自己才、悄悄弓著腰竄上一班的車,因為暮色已經有一點點在天邊掛著,稍微暗了一點,蘇文瑾實在是有點累,輕輕的把頭靠在陸文龍肩膀上開始打盹……

陸文龍和小姑娘身高差不多,還得使勁挺直胸膛才能讓小姑娘的頭不至於太偏,一轉眼就看見頭髮有點亂的密斯湯惡狠狠的看著自己!

陸文龍下意識的獻媚笑,又得了湯老師一個橫眼,趕緊坐正東張西望,現在要他把小姑娘的頭推開,打死都不願意!

就這麼一路溫馨的顛簸下去吧……

可沒過幾天,蘇文瑾就一臉驚慌的給了陸文龍一個晴天霹靂:「我……我爸把我降級了!」不光是降級,還有一連串的措施以及警告,放學以後,只能到教研室等某個女老師一起回家,如果再和陸文龍這個小崽子有什麼聯繫,就多花點力氣轉到縣二中,四五公里外的一個寄宿中學去!

來自教育局內部熟人朋友的幫忙安排,事情簡單快捷得很,初一一班立刻就有了蘇文瑾一套桌椅,陸文龍都是和蘇小妹在樓道上擦肩而過得到這個消息,具體的內容還是周蓉嘰嘰喳喳給他傳遞的!

少年人的東西,在成年人面前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堪一擊!

陸文龍剛剛試圖在放學時候到初一教室外,就看見那個有點面熟的中年人一臉倨傲的看著他:「我是蘇文瑾的父親,蘇明清,我明確的告訴你,不要再糾纏蘇文瑾,她的成績已經低於我可以忍耐的限度,我已經把你們的事情告訴你的班主任,你先顧好你自己吧……」然後就帶著走出教室門,欲言又止的蘇小妹轉身離開!

老丁倒沒說什麼,只是一臉嗤笑:「老蘇的女兒?你居然跟老蘇的女兒黏黏呼呼?」

陸文龍一臉的沮喪怎麼都掩蓋不住,縱然是面對自己的班主任,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已,聞言抬頭看一眼以為會大發雷霆批評自己的班主任。

丁明貴的笑意還沒散去:「看來你是不知道了,也對,你爸媽現在都不怎麼在家管教你……老蘇找過你……應該算是你姑姑,被你爸一口拒絕了!」說到這裡,無良的中年班主任哈哈哈的笑起來,拿過自己的茶杯妹妹的滋了一口,再看看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陸文龍,真的笑得開心。

陸文龍驚住了:「姑姑?」他是有個姑姑,都沒怎麼見過面,沒再這裡,上山下鄉的時候去了旁邊的鄂北省,上千公里之外呢,怎麼又會給自己聯繫上了!

丁明貴捧著茶杯還在笑:「還不是你這麼大的時候,還稍微大點,這件事你就別怪別人,怪你老子去吧,哈哈哈……」

化悲痛為力量的陸文龍整整在球場邊擊打了兩三百次,把給他喂球的阿林阿生累得夠嗆,才看著上班時間跑了!

蘇文瑾這個時候不是悲痛,是肉痛……

她回家就開始搞靜坐絕食運動,張雅倫哭笑不得:「你跟我搞這個做什麼?是你爸動用自己的關係搞的這個事情。」

蘇文瑾要哭:「憑什麼就要把我降級,我成績是不好,也不至於跟不走降級吧!」

張雅倫表情好笑:「還不是因為你和那個陸文龍的事情,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和男孩子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往來,你不相信。」

蘇文瑾跳起來舉手:「我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往來!我……我們就是稍微要好一點!」

張雅倫漫不經心:「別以為我不知道,每天下午都是他放學送你回來!」

蘇文瑾儘量分散責任:「那是因為有人路上扔石子,他為了保護我!」

張雅倫撇嘴:「我又沒說不許,就是說這個事情,總之算是他和你早戀!別不承認,反正你爸是這麼認定的!」

蘇文瑾哭喪著臉舉小拳頭「我們要反抗暴君!」

張雅倫表情輕鬆:「我已經和他離婚沒什麼關係了,你總歸是他女兒吧?該聽還得聽,甭管樂不樂意!」

蘇文瑾自然很不樂意,咿咿嗚嗚的不願吃飯,要反抗!

處理完校方事務,過來前妻這邊教育女兒的蘇明清正要給個下馬威,很不耐煩,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女兒臉上!

蘇小妹幾乎是一下把哭聲凝固在了喉間,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從小到大,自己說不上樣樣拔尖,成為父母的驕傲,可也說得上是聽話的孩子,從來就沒有挨過父母的打,怎麼就為了陸文龍這件事,突然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張雅倫也一下就爆發起來:「你給我滾出去!什麼時候允許你到我這裡來對女兒撒潑了!」蘇文瑾的性格其實來源於更多是自己的母親,有點大大咧咧漫不經心,連丈夫有外遇的情況都是別人傳到耳朵才有發現!

蘇明清哼一聲:「我的女兒就得管,這件事你認為給她說說就能收斂?才多大的年紀,就開始交男朋友?我說孩子就應該判給我來管教!」

張雅倫就如同激怒的母豹子一樣一把抓過自己的女兒抱在懷裡:「你有什麼資格管教她?她現在什麼都好好的,你還是滾回去和你那個妖媚子過日子,我們自己過得很好!」

蘇明清表情鄙夷的看著前妻:「你能管教好她,她就不至於和陸文龍那個小兔崽子鬼混……」

張雅倫一口截斷他的話:「什麼叫鬼混!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我看就好得很!你那才叫鬼混!你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陸文龍他姑姑麼!」

蘇明清被前妻揭開傷疤,有點惱羞成怒的揮手又是一巴掌揮向張雅倫,卻被終於哭出聲來的蘇文瑾一把猛的推開,滿臉的淚水:「又吵!又打!又打媽媽!你們就是……這麼吵,我和……他才會沒有溫暖!才會在一起!」

少女終於跳起來,恨恨的在父親身上推一把,順手抓起自己的書包,衝出了家門……

學生嘛,總是覺得書包才是自己身邊最常應該帶著的東西!

不過這個時候也記得帶書包!

估計也只有蘇文瑾這個小糊塗妹做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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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我抽你



陸文龍鬱悶的坐在閱覽室看書,現在管理這邊的大媽都熟悉,天天不管他隨便在雜誌書架上翻,有時還跟他嘮嗑,不過今天陸文龍是確實沒什麼心情說話,就自己拿一本大眾電影在那漫不經心的翻看,裡面倒是有些彩色圖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似乎也慢慢分散了精力,看書永遠都是他緩解自己情緒的最好方式……直到上班時間,又去準備賣票。

依舊還是小心的蹲下來先看看保險箱轉盤上的黑灰沒什麼變化,才吹一吹擰開密碼,用鑰匙打開,取出裡面的款項票據開始工作……

沒什麼特別,到了買票人開始稀少的時候,陸文龍還是從自己的書包裡面翻出幾張信箋,開始趴在桌面上寫寫劃劃,直到賣票口響起那個怯怯的聲音:「陸……文龍……」

蘇文瑾從家裡出來,一口氣就跑到了文化館的這個舞廳,她是聽陸文龍說過這個上班地點的,不知道為什麼,就趴在這個小小的拱形小口上,剛這麼喊出名字,看到那個有點驚愕抬頭接著滿臉驚喜的少年,心裡就突然覺得很踏實,很安心……

陸文龍扔了手裡的東西就從後面繞出來,還順便在門外買了包瓜子和汽水,才指引著蘇小妹到自己的小票房坐下,坐的是唯一的那張椅子,自己很有點喜不自禁的在狹小的空間裡轉悠了好幾下,才乾脆反手一撐坐在了票桌上,笑眯眯的看著捧著汽水小口抿的小姑娘,打開紙包的瓜子,獻寶似的捧在手裡。

蘇文瑾一路小跑著過來,滿腹的委屈和各種話語都想說,可真的坐在這裡捧著一瓶五毛錢的汽水,忽然就感覺沒什麼要說的,雙腳儘量併攏坐好,小心的把自己的大書包給抱在懷裡,抬眼看著那個眼裡只有自己的少年,剛吸的一口汽水感覺真是甜到心裡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的開口:「我……我從家裡跑出來了!爸爸打我,我不回去了!」

陸文龍張開嘴,下巴差點沒掉,一貫的乖寶寶還敢離家出走?

……

確實是很出乎意料,蘇明清和張雅倫也從來沒有想到,從小到大都有點軟軟弱弱沒什麼主見的女兒突然一下就這麼爆發了,順著慣性,兩人又吵了幾句怪對方疏忽了對女兒的教育,才出門來尋找,因為實在是沒有經歷過這種女兒出走的事情,沒有經驗……

可真的出來找了一圈,樓上樓下,街口都沒看見蘇文瑾的身影,才恍然發現,那個一直都是梳著羊角小辮,好像還掛著閃亮鼻涕的小女兒真的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生悶氣躲在樓道角落,不高興蹲在路邊地上畫圈圈的小孩子了,翅膀已經有點稚嫩的張開,腳下也能到處跑了!

慌了神的兩人當然是先到學校,尋找未果,又直接找到丁明貴問了陸文龍的家庭住址,急急忙忙的跑到那個宿舍區,問了幾戶飯後散步的鄰居,找到陸文龍的家,使勁的拍門,始終沒有反應……

就在蘇明清都想踹門的時候,隔壁出來個中年婦女,奇怪的看看:「找小六?晚上他都不在家的……」

蘇明清氣吼吼的轉身下樓:「你看看!這晚上只知道在外面鬼混的小子能是什麼好東西!」

中年婦女不理會張雅倫隨口的致謝,不樂意了:「小六不是好東西?我看就沒哪家的孩子有他懂事兒!又聰明又善良!要不是爹媽離婚,你看看他不是清華北大的料!」

蘇明清懶得理會,張雅倫倒是被離婚這個詞給刺住了,自己的女兒難道也是經常被人背後這麼提醒?

下樓來的她就不再和蘇明清鬥嘴,自己默不作聲的一直跟在前夫背後,再到幾個要好的同學家去挨個尋找,周蓉這小胖妞,眼睛忽閃一下,馬上一臉的茫然……

等有點垂頭喪氣的兩人漫無目的的走到張雅倫家樓下,卻驚奇的發現,蘇文瑾和陸文龍正站在樓下,陸文龍提著兩人的書包和球棍,蘇文瑾正一臉笑意的腳踩在樓梯口上,伸手親暱的從陸文龍肩膀上取下自己的書包……

陸文龍自己真得承認,蘇小妹突然開口說自己不回家的時候,他的心裡咯噔的小跳了一下,再看看小姑娘滿臉的暈紅和堅決的眼神,陸文龍差點就點頭叫好了!

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只是自己那個孤零零清冷的家裡,要是有這麼好的小姑娘一起生活,估計在陸文龍的心裡,神仙的生活也比不上的。

只是狠狠的嚥了幾口口水,陸文龍才艱難的開口:「待……會兒,你還是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蘇文瑾本來就有點大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自己鼓起這麼大的勇氣出走來找他,就這麼不待見她?小嘴立刻就嘟起來,可以掛上半斤裝的醬油瓶了!手裡的汽水瓶也噔的一下重重跺在桌子上,明確的傳達出生氣的信號!還是很生氣的那種!

陸文龍趕緊解釋:「我……我肯定是很高興你來找我……嗯,住我家去?你爸媽估計晚上就得找過去,然後這事兒就變味了,你知道我說的意思不?你爸媽一定會惡狠狠的把你給帶回去,我還不能阻攔……要是我攔著,嗯,就算我不攔著,你爸估計都會把我拖到派出所去!」

蘇小妹被陸文龍描述的後續發展給驚訝了:「為什麼要抓你去派出所啊?」手中卻忍不住拿過汽水瓶繼續把吸管叼在嘴裡,另一隻手還去抓瓜子……誰叫和陸文龍在一塊就這麼輕鬆自在呢。

陸文龍笑:「你爸肯定要說我拐騙你這麼好的小姑娘嘛……」

蘇文瑾注意力轉移得快:「真的很好?」

陸文龍拍拍手邊的桌面笑:「很好!」

蘇小妹面對這樣質樸的誇獎,有點害羞:「你覺得好,那就好……」

陸文龍追根溯源的瞭解事情經過,又好言相勸,小姑娘才答應等陸文龍下班以後,送她回家,整個剩下的時間就是兩人嗑瓜子的時間……

蘇明清幾乎就是三步並作兩步的撲上去,一把拽開自己的女兒,蘇小妹一個趔趄就摔倒在樓梯口,然後蘇明清重重的一巴掌就打在注意力全在準備去扶蘇文瑾的陸文龍臉上,耳光極其響亮!

陸文龍沒有一點躲避的動作,根本看都不看扇了自己一耳光的中年人,扔了手裡的球棍和書包就去拉蘇文瑾,小姑娘似乎摔到了腰,哎喲喲的伸手給他……

蘇明清明顯被這種漠視給激怒了,一手抓住陸文龍的肩胛,另一隻手又扇過去!

張雅倫也跑到了,一下就先抱住了女兒,憤怒的抬起頭,正準備怒罵前夫……

陸文龍現在可是常練身手了,肩膀略微的一擺,就甩開了蘇明清的手,看看已經被自己母親抱住的蘇小妹,一下彈開半步,抬起左手向上指著蘇明清:「我看在蘇同學的面子上,讓你一巴掌,你再跟我唧唧歪歪的提虛勁,信不信我抽你!」滿口的小流氓口吻!

沒什麼家教的陸文龍真沒這種老少尊卑概念,對他不好就會反抗,更何況看上去對最珍貴的蘇小妹不好!他的右腳都在悄悄的踩住自己的球棍,只要在把手頭那麼一踩一挑,球棍就可以穩穩的抓在手裡了!

只是在昏黃的街燈下,一個不到一米六的少年,這麼氣勢洶洶的指著一個成年人,還是他心儀女生的父親……

這樣的場景,那樣的言語,讓本來很是有點悲憤抱著的母女倆,先是驚愕,再是荒謬,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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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一杯羹


蘇明清差點沒有氣瘋!

在他看來,自己管教自己的女兒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個渾小子這麼橫插一腳,真的很讓他惱怒萬分,何況前妻和女兒的笑聲,更是讓他有點惱羞成怒,大怒!

踏上前一步,揮手就是一巴掌朝陸文龍臉上扇過去,他真不是個喜歡動手的人,畢竟一直都是在文教系統,只是小地方的人管教孩子似乎都這樣隨意動手……

陸文龍可不會傻愣愣的站在那裡挨打了,腳尖一搓一挑,就把球棍撩起來,這個動作可是練過的,少年嘛,總還是有點喜歡耍帥的動作,穩穩的一把抓住把手,蘇文瑾還是趕緊開口:「不要打!」

陸文龍也不會傻得去打自己老丈人吧?只是拿球棍格擋了一下蘇明清的手,就順勢往後一跳:「你咋這樣呢?好說不動手嘛!」

蘇明清的手在金屬球棍上嘡的咯了一下,真的很疼,更加惱怒,又踏上前一步,換隻手又是一巴掌,口中開始罵人:「年紀這麼小,好的不學,就開始搞三捻四學人家追女孩子,一看你成績就不好,流裡流氣!」嗯,手上又撲了個空,繼續抽!

陸文龍完全能夠應付自如,還有精力抽空看看蘇小妹的情況,張雅倫已經把女兒扶了起來,沒什麼大礙,靠著牆站起來,蘇小妹看看父親背對著自己正在動手,眼睛對上陸文龍關切的眼神,趕緊揮手示意讓他走!

張雅倫也開口:「老蘇!你有什麼資格打小陸!你還有沒有個大人樣了,剛才還把女兒也摔傷了!」

蘇文瑾居然順著母親的口吻開始哎喲哎喲的撐腰!

蘇明清回頭看了一眼,覺得也是個自己下台的機會,恨恨的罵了兩句叫陸文龍滾蛋!

陸文龍笑嘻嘻的走到兩邊中間,禮貌的學少先隊員敬個禮:「阿姨再見……蘇同學再見!」

煞有其事想留個好印象的做派,讓張雅倫忍不住又笑出聲來,蘇文瑾頓時覺得挺丟臉。

蘇明清沒有再上樓,惡狠狠的警告了女兒兩句,就轉身走了!

張雅倫倒是拉著女兒上樓,表情很有點哭笑不得:「是他非要把你送回來的?」

蘇小妹這時巴不得把所有的好話都送給陸文龍:「嗯,我跑出去是不想回來的,是他覺得要回來給爸媽認錯,要聽你們的話……」

張雅倫哼哼兩聲:「他不這麼來,你就真的不回來了?!」

蘇文瑾才發現說過了,趕緊回收解釋:「也不是……也不是,其實就是等爸走了我就回來。」

張雅倫奇怪:「那你去哪裡找的他?我們去了他家,說他每晚都不在家。」

小姑娘頓時覺得又是個不錯的表揚機會:「他在上班,我去他上班地方找的他,很辛苦的,他已經開始自己養活自己了。」

張雅倫還真瞭解點陸文龍家的情況:「他家不是還有個親戚麼?」

蘇文瑾情緒有點低落:「嗯……他跟我說過,他爸爸的生活費都是寄到那裡去拿的,可是親戚說其實是他們墊付的,有時候說話有點難聽,他……就不想,不想去聽那些風涼話了。」

張雅倫張開嘴,沒說話,楞了幾秒鐘:「你說你看看,你比他好到什麼地方了……」

蘇小妹趕緊抓機會:「所以說,他真的很好,很努力!」

張雅倫低頭看看自己的女兒:「所以你就喜歡他?」

蘇文瑾雙手一個勁的搖:「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很要好……」

張雅倫拉女兒坐下來:「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兒,真的,你還太小,他也還沒定性,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適合你,千萬不要這麼早開始早戀,最後吃虧受傷的都是你……你看看爸媽,現在鬧成這樣,真的不如當年就沒有開始!」不同的婚姻狀況,帶來的是不同的看法,和師詠琪相比,張雅倫更願意女兒成長到能夠辨別人的年齡,能夠明白人的年齡,再開始感情上的事兒……

蘇文瑾不吭聲,雙手輕輕的絞手指頭,偶爾還用小皮鞋輕輕的相互磕一下,有點心不在焉。

張雅倫看看也沒什麼說教效果,嘆口氣:「算了,總之不許再往來,都不在一個班了,還有,以後再不許這麼往外跑,你嚇死我了!」

蘇小妹撇撇嘴,抱住母親的手臂,還是不吭聲,心中小算盤噼裡啪啦:「到了學校還不是我的事兒,你們能管住個啥?」

可小姑娘還是低估了父親對於這件事兒反對程度,第二天她剛提著書包興沖沖的準備去學校,蘇明清就過來在樓下喊:「張雅倫,今天女兒就不要去上學了!我已經找陳科長幫忙,把她轉到二中去讀住讀!這幾天辦手續,就在家裡呆著,哪兒也不許去!」

這事兒張雅倫倒也不反對,轉頭看看一張臉變得驚訝萬分正在撇嘴醞釀金豆豆的女兒:「看吧……你爸對這事兒簡直是如臨大敵,雖然有點過分,但是也是為你好……中午自己吃餅乾和蛋糕!」

然後不等蘇文瑾哭出聲來,張雅倫就把孩子給鎖屋裡上班了,窗戶上都是金屬格子呢,也不怕溜出去。

就留下蘇小妹給鎖在屋裡,莫名其妙的大哭了一會兒,真找了包餅乾,坐在床頭一邊吃一邊嗚咽,有時候乾乾的餅乾屑還隨著哭聲給噴出來……

陸文龍這邊就奇怪了,早上上完一節課,到初一一看,咦,新的桌椅都在那,人呢?問問這個班的同學,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讓本來笑嘻嘻跟在旁邊說一定會照看好大嫂的林聰一幫人也跟著傻了眼。

陸文龍也不好意思跟這麼群孩子一塊談這種事情,撓撓頭裝無所謂:「最近的訓練補貼發完了沒?」

林聰一個勁點頭:「我去教務處領錢的時候,聽見說下週會有教育局的領導要來看看棒球隊,因為算是個稀罕東西……」

關於學校成立棒球隊的真正目的知道的人不算多,連球隊裡的其他少年不是以為就是專練來打架,就是以為只是個還可以領補貼的興趣小組。

黃曉彬除了當教練,最近的心思都在湯老師那,何況他也不願自己的大好事兒給禍從口出,自然也不會到處宣揚這件事,就副校長還是忍不住跟自己上面的領導反映和知會了一下,畢竟放衛星也不能過於偷偷摸摸,要懂得雨露均霑。

大家都是熟悉這些路子的,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那就自然也要來體現一下自己的參與,最後才能從中分到一杯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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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信不過

下午放學以後,草草的練了一會兒揮棍,陸文龍就把事情交代給阿林照看大家,提著球棍跑了,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誠不欺人啊……

一口氣跑到那個街角,依舊沒什麼人,除了那個拉著蜂窩煤經過的老頭,陸文龍又順手幫忙把手推車推過這一段略微有點上坡的階段,換來老頭一句謝謝,自己又帶著汗蹲在路邊。

等了幾分鐘,試探著往那棟五層樓的單位小樓房走過去,剛轉過巷子口,就聽見咿咿嗚嗚的叫喊聲,很熟悉的腔調,抬起頭就看見小姑娘手裡拿了張紅色的紗巾,使勁在三樓的窗戶格子裡伸出來搖!

張雅倫還沒回來呢,蘇文瑾似乎能想到少年會來找自己,早就想好了,站在這裡老半天了,又不敢喊名字,生怕另外屋裡的外公外婆或者樓上樓下母親同事聽見,只好這樣吸引那呆頭鵝的注意力。

陸文龍頓時就笑了,仰著頭走到那個窗檯下面,正要張嘴問,就看見蘇小妹使勁的拿手指在唇邊噓噓,另一隻拿著紗巾的手不停的搖,示意他不要出聲!

那就不說話,仰著頭看著,心裡也覺得挺喜樂的……

小姑娘沒興趣跟他對視,早就把這檔子事兒寫在了一張紙上,原本準備揉成紙團扔下去,覺得又不美美,自己給他扔的東西怎麼能這樣亂糟糟呢?就小心的花了一中午的時間折成一隻蝴蝶,現在小心的從窗口伸出去,輕輕的一飛……

嗯,確實折得不錯,蝴蝶飛呀飛,陸文龍脖子都仰酸了,還不下來,最後索性直接掉旁邊一小平房的樓頂了!

您這不是找事呢?

樓上樓下的兩人都有點傻眼!

看看陸文龍準備爬上旁邊屋頂去找蝴蝶,小姑娘一個勁兒的揮手,反身抓了張白紙在窗口示意,重新寫了幾句,這次就老老實實的捏個紙團扔下去了……

陸文龍拿起來看看,卻滿臉歡笑,仰起頭來一臉的無所謂,蘇文瑾大恨,又苦於不能說話,只能學著以前革命志士被關押在牢房的動作,使勁徒勞的搖窗戶洩憤!

陸文龍可不笨,想想就從自己書包翻出來一本作業本攤在地上,把鋼筆掏出來,蹲下來拆開後蓋擠出墨水在自己手指上寫大字,每一頁一個字!

蘇小妹看見他在寫東西倒是安靜下來,使勁的伸脖子想看清楚……

沒一會兒,陸文龍就跳起來翻給三樓被囚禁的公主看:「繼續寫信,我每天早上去看你!!」最後還狠狠的打了兩個感嘆號,可惜了那個沒寫多少字的作業本了!

蘇文瑾一下就笑開花了,不知道怎麼在無聲的狀態下表示自己的愉快,最後找了個蛋糕給陸文龍扔了下去!

陸文龍很想學大狗跳起來咬住,估計自己的嘴沒那麼準,還是老老實實的用手接住,笑嘻嘻的站在樓下仰著頭吃,蘇文瑾就抓著鐵欄杆笑眯眯的看……直到張雅倫回來。

蘇文瑾是遠遠看見母親走過來的,趕緊舉手示意,陸文龍就躲在牆側,等小姑娘又揮手示意才招招手上班去了。

確實是,在陸文龍看來,這真不是個什麼事兒每天早上跑步過去看看,又鍛鍊身體,又能看到自己最想看見的人,有什麼不好的?簡直兩全其美……

所以一直到晚上到茶館練功,他都還是樂淘淘的在吹口哨。

龐爺現在一般都是在不遠處坐著看,不說話,陸文龍練完功幫忙做事,他也不說話,今天才難得看見這個一貫有點抿嘴的少年表情樂呵,順口喊過來:「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陸文龍笑著搖頭:「沒事兒,就是在學校的小事情,挺開心的。」

龐爺哼哼一聲:「你才多大年紀,別太早搞整那些男女的事情……」少年的表情,老狐狸可是可以看出點端倪的。

陸文龍給潑冷水:「真……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就是一個人挺孤單的。」

龐爺看看少年:「陸醫官不是有兩個兒子麼……嗯,你還有個叔叔呢?」

陸文龍笑笑:「沒什麼往來,不怎麼待見我。」

龐爺倒是笑起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怎麼現在你爹媽就徹底不管你了?」

陸文龍有點笑容轉苦:「那能咋辦,他們都想混出點人樣,於是我就成了包袱累贅,自己靠自己唄……」說著這話,雙腳還是微微的分開蹲著,高於馬步,應該是叫熊步,那個鐘叔要求他沒事兒就擺這個架勢。

龐爺看看練了兩三個月,從開始的搖搖欲墜到現在頗有點穩紮的少年,放下手裡的紫砂壺:「去拿根小板凳來放屁股下,繼續蹲著!」

陸文龍低頭看看胯下:「不用吧,反正我都是蹲著不需要坐的。」

龐爺抬腿笑罵:「小兔崽子,我需要!你就虛坐在上面,不然你這麼蹲我面前,我不習慣!」

被踢了一腳的陸文龍卻覺得有點溫暖,笑著去拿了一個板凳過來,真虛坐在上面,端好自己的姿勢,抬眼端端正正的聽龐爺說話。

老頭子拿起紫砂壺,沉吟了一下:「我聽人說,你已經和你的那些小崽子們盤了一兩張檯球桌,這就是你開始找錢的打算?」

陸文龍老老實實回答:「之前我們收了一些保護費,換了些名目,但還是叫保護費,所以我覺得不能長做,搞檯子畢竟是正經生意,雖然小了點。」

龐爺肥胖得兩邊有點耷拉的腮幫子稍微抖動了一下,才開口:「你為什麼一直要混道上?」

陸文龍實在覺得自己那點為了紅顏知己的小算盤有點上不得檯面,吶吶:「就是……就是有兄弟們一起,覺得講義氣,有關心支持!」

老頭子忍不住就重重哼了一聲:「義氣!?你認為這玩意兒可靠?」

陸文龍不吭聲的低頭,老頭也不說話,繼續盯著他……

少年的熊步確實有點看頭了,剛開始那種腳酸腰麻的勁頭已經過去,現在一動不動的紮在那裡,過了好一陣才抬頭:「我……信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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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名字


龐爺臉上這才把有點橘子皮皺的臉拉開點笑容:「信不過?給我說說怎麼回事兒?」

陸文龍又低頭想了想才抬頭:「我年紀小,沒經歷過,但是很多書都說……兩面三刀才是最常見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後給你一刀是最狠的,所以我覺得口頭上最愛說講義氣的,未見得靠得住。」

龐爺眼睛很有點亮,拿手裡茶壺指指堂屋:「知道那裡面拜的誰?」

陸文龍點頭:「知道是關二爺,最講義氣的……」可少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頭子好奇:「還有什麼說的,你倒是給我說說?」

陸文龍原本平端的手,下意識的收了一隻回來撓撓,有點熊瞎子傻乎乎的感覺:「我覺得啊,關二爺就是個傻大個兒!」

龐爺楞了一下,剛抿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鼻腔裡哧了一下,趕緊嚥下去:「傻大個兒?!為啥?」

陸文龍說得開始流利有點條理起來,實在是平時除了余竹,沒人和他能叨叨這些個人想法的東西,不太習慣:「書上常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雖然經常是壞人勸好人的,可這句話真沒什麼錯誤,呂布那麼強,不識時務,還不是沒好下場?項羽也是,關二爺雖然報應沒那麼快,可後來也沒搗鼓出什麼豐功偉業了……」

老頭子很驚訝,一個勁的搖茶壺:「繼續,繼續……」

陸文龍沒太停頓:「我覺得他是真傻……憑什麼跟著不成器假惺惺的劉備,真不如跟著曹操,再不濟,自己當老大干一場也是應該的。」

龐爺放下茶壺,伸手想給他一巴掌:「讓我摸摸你後腦勺是不是有塊反骨!年紀不大,想這麼多!」

陸文龍樂呵呵的還真把頭湊上去:「您隨口問,我就隨口答嘛。」

老頭子就順手給他後腦勺不輕不重不巴掌:「蹲回去!」

少年又老實蹲回去。

龐爺把胖乎乎的手指在桌面上輪流磕了幾下:「你知道……我們這拜關二爺的是叫什麼幫派?」

陸文龍表情儘量嚴肅點:「袍哥!」

老頭子就又是一腳踹過去,力量不算大,陸文龍搖了幾下扛住了!遠處的鐘叔看著輕輕點頭。

龐爺還是一臉笑罵像:「誰告訴是袍哥了!」

陸文龍嘿嘿笑:「我們這西南一片兒不都是叫袍哥麼?」確實是,無論大人小孩兒,都能說兩句袍哥切口,最有名的當屬那句:「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簡簡單單的說話算數的意思,喊出口來,真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袍哥的來歷也很簡單,就是異姓兄弟均為袍澤,表明兄弟之間同生共死的意思,和北方的白蓮教,和東方的青幫,南方的洪幫,統稱反清復明天地會的幾大分支,當然具體幹什麼是不是真在反清復明就不重要了。

老頭子沒笑了,把胖胖的身軀往八仙桌旁邊的椅子裡面縮了一下:「是啊……都叫袍哥……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剛才有點亮的眼珠似乎黯淡了下去,隨意的朝屋頂上黑黢黢的大梁屋簷看了看,似乎在緬懷什麼……

陸文龍不開腔,繼續蹲著,但有點好奇的看著龐爺。

老頭子過了一陣才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著眼前的少年,放下手裡的茶壺,右手忽然靈巧的變幻一個手勢:「看見過沒?」

陸文龍懵懂的搖搖頭,這個直立拇指和中指,彎曲食指和無名指的動作,他確實沒看見過,還試圖用自己的右手模仿一下,被龐爺啪的一下給打掉:「不懂就不要亂做!」

少年趕緊停手。

龐爺看著他半晌:「你才十四五歲……我給你說這些太早了點,可是五禽戲要學得早才有效,你還自己偷偷打了埋伏……」

陸文龍臉頰一下就燙起來,正要抬頭分辯點什麼,龐爺又是一腳輕踹:「你不打埋伏,我才沒興趣給你說這些,人心隔肚皮,小小年紀就知道防天防地防人家,這才是我覺得除了五禽戲,我該給你說這些的第二個原因……」

陸文龍儘量睜大眼睛,看著老頭子,難得這麼好奇。

龐爺似乎在想怎麼跟個十四五歲少年說正經事兒:「第三個原因就是你這麼點大,就知道徐徐圖之,培養……」

陸文龍舉手,龐爺詫異的點點頭:「怎麼?」

少年好學:「什麼叫徐徐圖之?」

龐爺氣得給他一腳:「打斷老子說話!我又不是你的語文老師!上課不專心聽講的兔崽子!」縣一中真的應該聘請他當學習紀律顧問,專打不認真學習的學生。

可踹完還是順口解釋:「就是不著急,什麼事情有條不紊的一點點發展,培養自己的人手……」解釋得還挺認真,有點詞典的味道。

陸文龍恍然大悟的哦。

老頭子給打斷,還重新想了一會兒,抿了一口茶才回到自己思路上:「我們叫……」又看了看專心聽話的少年,龐爺才繼續開口:「我們叫刀兒匠……」

果然如同他的預料,原本一臉嚴肅的少年臉上立刻就開始七扭八扭的出現怪相,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老頭子惡狠狠的站起來就是重重一腳:「想笑就笑!小兔崽子!」

陸文龍給穿著布鞋的老頭子踢了一腳,一個屁墩兒坐在地上,確實忍不住哈哈哈的就笑起來:「刀……兒匠……哈!」使勁的忍,很有點戛然而止的感覺。

老頭子自己也想笑,無奈的坐下來:「原本就是一群最下九流的窮人結社,能有個什麼文化取好名字?給我蹲好了!」

陸文龍確實是看了不少雜書,勉力爬起來蹲好,身子還是有點抖,但是還出言安慰老人家:「北方有小刀會,其實也和這個差不多嘛……」

龐爺笑罵著拿魚泡眼瞪他:「老子還要你來安慰?!」少年就不敢吭聲了,繼續忍住笑聽話。

龐爺自然對這個名字沒什麼笑意,說來輕巧:「其實也算是袍哥形式,但是是獨立的,解放前最鼎盛時候,省城的袍哥,就是哥老會想來這邊發展,都插不進腳,抗日的時候,我們也抽走了好多好兒郎!都戰死在了沙場上!」說起這難得的一點正面事蹟,老頭子臉上也還是很有點光芒。

陸文龍聽見提到抗日,自己的表情也嚴肅,蹲好,沒了笑意。

龐爺顯然很滿意這個氣氛,開始長篇大論:「當然最早時候還是下九流結社,口號都是全國通用的反清復明,說起來和南方最大的青紅幫也是一個時代的幫派,只是我們是小地方,又沒出什麼大人物,就一直這樣不吭不聲,但是也就沒有收到什麼大運動衝擊,畢竟小地方就這麼點人,翻來覆去都認識,屁股一翹就知道要拉屎,搞過幾回,但我們刀兒匠,始終還是有個根子在……」

陸文龍驟一聽見這個名字,又想笑!

真的很好笑嘛,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前輩取的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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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奇怪


可是等龐爺囉里囉嗦的敘述完歷史,淵源,巔峰時期的盛況,現在的現狀,最後明確的開口:「你拜到我門下,以後在道上混,你就是有根底的人了,怎麼樣?」

陸文龍就毫不猶豫的搖頭:「不!」

龐爺幾乎是馬上就要踹人了,可剛撐起來半截,又把自己扔回椅子裡:「也對……現在除了名號,除了老輩子知道,就沒什麼肉了……」這個老混混那一瞬間的失落,還真是寫在了臉上。

陸文龍看著面前的老頭子,有點不忍:「龐爺……真的……真的沒必要再搞這個東西了。」

老頭子勃然大怒的跳起來:「滾!老子還要你來教?!」

這時大多數麻將桌都還在打牌,鐘叔和另外一個中年漢子也在附近坐著和人打長牌,一種印著水滸大將的奇怪牌,這些人似乎就活在上個世紀一樣……聽見龐爺這麼大吼,都下意識的轉頭來看看,很少見的一幕,一個老成精的老頭什麼時候值得對著一個少年這麼發脾氣了?

陸文龍沒有像以前那樣屁滾尿流的被踹開,搖了搖身子繼續開口:「龐爺……我真的敬重您,沒人這麼管教我……您就跟個長輩似的,天天遠遠的看著我……真的。」

老頭子壓低聲音:「看你個屁!」但火氣似乎也不見了許多,本來那也就是一股自己明明知道沒落,但是裝著不知道被少年揭開的羞惱之火。

陸文龍伸手先扶龐爺坐下:「您就聽我說說,就當聽個笑話?」

老頭子甩開他的手坐下,沒好氣:「說個屁!」可是自己的手已經去抓茶壺了。

陸文龍又蹲好:「真的,現在小混混們折騰一下沒問題,您說的名號,結社就真是大事情了,您看看那些新聞雜誌報紙上,全都是某某幫被覆滅被清理的消息,您不覺得那就是榜樣麼……」

龐爺鼓眼:「榜樣個屁!那叫前車之鑑!」敢情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傳承下來,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陸文龍看龐爺沒那麼生氣:「對對對,前車之鑑,我年紀小,真的覺得不用名號做傻事,自己悶聲做事賺錢就行了,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龐爺不做聲了,調整一下自己的坐姿,深深的看了幾眼這個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你每天都在琢磨這些事兒?」

陸文龍點點頭:「我一直在跟您學,跟鐘叔學,學功夫,學為人處世,真的就覺得別的都好,就是這個名號和形式,真不能要了……」

龐爺閉了一下眼才睜開:「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就搞檯球桌?不過就算那個也比我這個麻將收入高……」老人家就是這樣,很容易深陷在自己對往昔的回顧和眷戀中,總是想把以前的東西徒勞的保存下來,縱然有時候自己都明白不可能。

陸文龍吸了一口氣:「是您教育我,這個社會永遠都有下九流的存在,永遠都有偷摸拐騙,永遠都有我們混混的存在。」

老頭子喝了一口茶,看著他點點頭:「人心就是這樣,永遠都有黑暗的時候,所以這條道也一直都會在。」

陸文龍撓撓頭:「我還沒完全想明白,目前我的想法就是帶著一幫小兄弟,不要名號的一點點闖出點名聲和地盤,小心翼翼的不招惹派出所,不招惹神燈這樣的強手,慢慢的把自己的弄踏實。」

龐爺緊盯著他:「然後呢?」

陸文龍抬頭:「我只想大傢伙兒,能過上比較好的日子,光是講義氣沒好處是不行的,您剛才也說除了名號,沒什麼肉,有肉才有兄弟做,多的我還沒想。」

老頭子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驚訝:「你倒看得透徹,跟誰學的?」

陸文龍臉頰抽抽:「我爺爺小時候就經常說不開倉放糧,窮人不會跟著打天下,後來我爸媽如果不是家裡條件不好,也不會三天兩頭吵得離婚,我一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老頭子靠在椅背上靜默了一陣:「你的目標就這麼……這麼鬆垮垮的?」

陸文龍笑:「當然有目標,先把那個城西蘇娃搞翻,別的慢慢想……要不,您幫我想想?」

龐爺總算是笑了,又踹陸文龍一腳:「你還想我給你當白扇子(軍師)?滾你的蛋!你也就仗著年紀還小,老人家都說莫欺少年窮,我看說的就是你!上次你說容你兩年時間,我就看你兩年時間,到時候你不給我說個明白,你就不用登我這個門了!」

陸文龍今天練功的時間也差不多,跳起來點頭:「好,兩年,我一定能想清楚了,給您個說法!」

就好像躍躍欲試的小孫子想外出闖蕩,眷念老產業的祖父想阻擋,可真的兩人都沒想到,有一句話叫做世事如棋局局新,事情的變化完全不是自己能想到的。

之後的日子,陸文龍還是照舊每天下班就過來練功,龐爺照舊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一聲不吭的看,好像那段對話從來沒有發生過……

確實是,蘇明清很快就直接把蘇文瑾的學籍關係調動到了縣二中,還是降到了初一年級,因為小姑娘的成績確實有點差,也算是從頭來過的意思。

這所實際上是全縣師資力量,教學成績最好的中學,就孤零零的存在於距離縣城幾公里外的地方,沒有什麼定點班車,週末孩子們也是步行大半個小時回家,所以小學畢業成績夠好,凡是有志於考上大學,家裡望子成龍的,都會念這所中學。

陸文龍和蔣琪的成績都是有資格來念這裡的,只是陸文龍實在是不願意跑那麼遠,萬一錯過父母親突然回來的短暫相聚,而蔣琪就是師詠琪有點溺愛孩子,捨不得小美女吃苦了。

住讀和走讀,真的是兩碼事,特別是對於蘇文瑾這樣一直被家裡管得有點嚴實的小姑娘來說,不亞於被放飛的小麻雀,自由得很。

所以蘇文瑾被父母親送到學校的時候,一臉忍不住的偷笑,很讓張雅倫奇怪,怎麼這孩子突然就愛上了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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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印去


蔣琪是從同班的程琴那裡知道蘇小妹被強行轉學的消息的,除了一片愕然,還真有點慶幸自己父母的通情達理。

這兩三個月她真的就靜靜的觀察陸文龍的一舉一動,似乎才真的開始瞭解這個和班上其他男生完全不同的少年。

十四五歲的少年,似乎都應該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可陸文龍完全沒有,他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一分為二,一半專心的陪伴那個小姑娘,一半認真的到社會上去早早的開始搗鼓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得益於家裡的開放式教育,小美女還在晚飯後,偷偷的跑到文化館街對面去查看過,真的是三教九流很熱鬧的樣子,只是那麼喧嘩繁雜的場面,她注意到的也只是那個小小的拱形窗口,偶爾能看見陸文龍的那些小兄弟來找他,然後那個窗口很快就開始噴煙了!

蔣天放因為工作的關係,是要抽菸的,可是師詠琪管教得好,從來不在家抽,也很注意不讓自己一身的煙味,所以蔣琪也比較反感抽菸,所以小美女這時候總是有點撇嘴,好奇的回家問問父親:「抽菸到底有什麼好處?」

蔣天放有點奇怪的解釋:「男人嘛,工作交際有時候發一支菸就很容易搭上話,還有的人是因為情緒或者苦悶,就喜歡抽菸……」

於是,蔣琪就有點一廂情願的以為陸文龍這段時間有點苦悶了。

才不是呢,等蘇文瑾過去上學以後,第一封信寄過來,詳細的介紹了自己的班級,學校的地形地貌,寢室在學校裡面的方位,陸文龍就開始自己每天的長跑鍛鍊了。

一早起床,簡單的收拾好自己,換上棒球隊發的球衣球褲,脖子上掛一張毛巾,陸文龍就出門跑步,單邊四公里左右,陸文龍還是做了一些心理準備的,畢竟在學校最多也就跑過一千米。

晨間的秋冬季節,起來得比較早,小縣城的街道還是霧濛濛的一片,到處都還很安靜,偶爾有雞叫打鳴的聲音夾雜著狗吠兩聲,豎向的石板路上兩邊是小攤販的空架子,現在擺攤的人都還沒有起來,幾個流浪漢蜷在攤位上呼呼大睡,只有早起的清潔工拿著大掃帚,刷刷清掃街面的聲音……

天然氣系統還不是很普及,有些住戶還是用的蜂窩煤,早上也有人在呵欠連天的生火準備做做早餐,所以也就有點奇怪的看著精神飽滿的少年跑著經過,有時候還友好的打招呼。

得益於長期鍛鍊,棒球隊現在也動不動就是以跑圈開始訓練程序,陸文龍跑起來以後,真不覺得有什麼吃力的地方。

很快就跑出了城區,石板路也變成了水泥路面,路邊的房屋一下就變得稀疏了,更多是雜亂的茅草以及水溝……

陸文龍自己也沒這麼早起來跑過這些地方,很有點新奇,隨著路面的高低起伏,逐漸就轉過山梁,偶爾回頭望去,城區就消失在濛濛的霧色之中。

也許是急切看見那張宜喜宜嗔的笑臉,也許是最近鍛鍊得系統,半個小時不到,陸文龍就看見了那所坐落在江邊山崖的中學,沒想到的是,接近這邊,發現卻有不少的晨練師生,在校門外,江邊沙灘上跑步做操。

這倒是解決了陸文龍之前擔心的怎麼混進學校的問題,稍微抓起肩頭的毛巾假裝擦汗,擋住臉和球衣上一中的一字,貼近兩個正要跑進學校的學生,做出點肢體上很親熱的感覺,就有驚無險的在兩個門衛的虎視眈眈下跑進去了,這也是蘇文瑾反覆提到的唯一關卡,她這種初一新生甚至不允許隨便出門。

蘇文瑾早就也穿著一身這邊的運動校服,拿著一個塑料飯盒樂呵呵的等在校門裡面十多米的轉角地方,看見陸文龍跑進來,就欣喜的要跳起來歡呼。

同樣也欣喜的陸文龍沉得住氣,輕輕擺擺手,指指身後的門衛,放慢點步子,示意小姑娘帶路。

蘇文瑾吐吐小舌頭尖,佯裝喜歡鍛鍊跑步的樣子,帶著陸文龍轉到了她早就找好的一個教學樓背後僻靜角落,就直接在教學樓樓基的石條上坐下,就這麼小跑一百來米,小姑娘就直喘氣。

滿臉是汗的陸文龍笑著過來坐下,嗯,中間有四五十釐米的距離,小姑娘趕緊把自己放在另一邊的塑料飯盒拿到中間:「我給你準備了白粥和饅頭,還有一個雞蛋。」獻寶的捧起來想讓陸文龍吃。

雖然最後看見學校的這一段,陸文龍已經放慢了腳步,但是四千米的距離還是有點超負荷,使勁的抿住嘴對蘇小妹笑笑,指指自己的嘴,含糊不清:「等一會兒,還有點疼……」剛開始長跑就是有這個問題,還沒有學會掌握好呼吸方式,如果不小心張開嘴,冷風灌嘴,就很容易讓牙齦受寒,很疼。

蘇文瑾有點著急:「怎麼回事?又打架?」

陸文龍一個勁搖頭含糊不清:「跑步過來,風吹了疼……」

放下心笑嘻嘻的蘇小妹捧起自己的飯盒,放下翻過來的飯盒蓋子,那上面上放著饅頭和雞蛋,吹一吹其實已經冷了的粥:「要不你喝一口粥,試試能不能止疼?」

這倒是個辦法,陸文龍接過來就喝了一口,鼓鼓的腮幫子還是儘量擠出點笑容看著對方。

蘇文瑾早就習慣了被他這麼盯著看,嘴上笑:「看什麼看,豬八戒似的!」

陸文龍苦於無法回答,只能傻笑。

蘇文瑾就開始嘀嘀咕咕的嘮叨,新的班級,新的老師,新的同學,還有新的生活方式。

陸文龍就含著一口粥,一言不發的看著她笑。

他坐在小姑娘的右手邊,學校在大江的北岸,這棟教學樓這邊就是朝著江面的,初升的紅日就在東邊冉冉升起,朝陽的光芒輕輕灑在小姑娘生動的側臉上,鍍上一層金光,加上高興的手舞足蹈,真的讓他很著迷……

蘇文瑾漸漸的似乎看到了他的表情,自己也慢慢安靜下來,淺笑著看著他,因為少年的笑臉也正好被朝陽照亮,一顆顆汗珠閃閃發亮,小姑娘忍不住就伸手抓過他肩上的毛巾輕輕的一一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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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滋長

其實呆不了多久,陸文龍狼吞虎嚥的吃完粥,饅頭也在小姑娘的監督下全部吃完,加上雞蛋,真的很飽,想想就站起來點頭:「那我就走了?」

蘇文瑾也站起來,張張小嘴,最後還是笑了:「我覺得很高興。」

陸文龍也笑:「我比你高興!」

蘇小妹要爭論:「我比你更高興!」

少年笑著想伸手摸摸她的頭,不過抬起來就放下了:「我明天還這麼來。」

蘇文瑾使勁點頭:「好!待會兒就要去上學哦,別遲到,明天我……也和你一起吃早飯。」

陸文龍點點頭:「好!」很有點捨不得的再看兩眼,卻拿毛巾擦擦臉掩飾一下眼睛,就轉頭跑了。

小姑娘一直站在那裡笑眯眯的看著他漸漸消失在校園中。

陸文龍有心眼,故意走到門衛室外:「我是一中棒球隊的隊長,我們最近要搞訓練可能會來這邊訓練哦……」因為他想過,天天來,遲早會被抓住,還不如一開始就正大光明的找個由頭。

門衛室看看他球衣前胸上的一中字樣,後背上的1號,很有點驚奇:「棒球?是什麼東西?」

陸文龍拉虎皮蒙大鼓:「教育局今年的重點項目呢,老師再見……」做出一副乖寶寶的樣子揮揮手,一溜煙跑了!

留下兩個門衛有點懵。

看來真的是有心理因素,來的時候很輕鬆,回去不到一半,陸文龍就覺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再堅持跑了一段,就開始覺得肚子疼!

這個都不用多考慮,肯定就是剛才早飯吃得太飽,再這麼劇烈運動,自然就胃部不適了,黃曉彬是反覆強調過這些情況的,訓練一定都在飯後兩小時以外,這時強行運動甚至可能造成胃出血乃至更多傷害。

所以陸文龍就只好乖乖的在路邊坐下來……

右手輕輕的摀住疼痛部位,輕輕的揉動,不過心裡倒還是在回想剛才的一點點畫面,絲毫不覺得有什麼難過。最後還是少年頑皮心性發作,等一輛過路的農用車經過時,飛身而上,搭了個順風車……

黃曉彬看看時間要過元旦,就按照體育隊伍常見的方式,拿一塊小黑板,做了個倒數天數的字樣,開始加緊點訓練項目。

現在整個學校,都知道有這麼一支有點莫名其妙的隊伍了,來看熱鬧的還不少,少年嘛,圍觀的人越多,就越容易人來瘋,所以訓練起來也格外的帶勁。

黃曉彬是真的很滿意這支隊伍,特別是主力陣容那幫人,天天練習都是最刻苦的,經常自行加班,只是他們有點偏進攻輕防守,讓他頗為有點納悶。

因為作為初學棒球的青少年來說,進攻性的揮棍擊球練習更枯燥和艱難一些,包括他在內,當時剛接觸這個項目的時候,都是先熱衷於戴著接球手套練習相對容易,也更有趣的拋球接球,還有些人喜歡練習最為帥氣的投球動作,這幫小子,不是非練不可,一般都不是很認真,總是不停的在陸文龍的帶領下,一遍遍很耐心的在場邊進行各種揮棍擊球練習。

說到陸文龍,黃曉彬就更滿意了,從一個體育院校畢業領到了高級教練證書的專業人員角度來看,這個半路出家的少年首先是對這個項目有點狂熱得過分,無論任何時候,他都提著那根球棍,用專業術語來說,這就是順手,當一件器械伴隨在身邊已經到了一種習慣的狀態,比賽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身體依賴性,會有事半功倍的好效果。

但是這一點那幫小子都基本能做到,陸文龍讓他最意外的就是,身體協調性非常好,協調性是個半天生的東西,既然以前這個少年為別的項目做過陪練,那就屬於協調性比較好的,但是黃曉彬現在比較納悶的就是,前面那些教練為什麼會看走眼,因為這種協調性超乎常人好的苗子,在很多競技類項目中,都是相當搶手的。

棒球是一種相當強調手眼為主,全身精確配合的項目,陸文龍就是在這個方面體現出來一種連黃曉彬都有點羨慕的反應。

這個少年剛開始練習的時候,還體現得不算很明顯,但是隨著訓練科目的加深,他的這種特質越來越如魚得水,簡單描述,就是當對方的投球擲出來,陸文龍揮棍擊打的時候,他的眼,腦,手之間似乎和一般人相比,就是熟練會計用算盤和學珠算的學生的差距比較,他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就能不停的修正自己的揮棍力量,角度,高低,而關鍵是,在這個調整過程中,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牢牢的盯在,迎面疾馳的球體上!

而且這也是一種相當有個人英雄主義的項目,有時候,一個超級強悍的主力隊員,幾乎可以一己之力挽救全隊的成績,所以,從一發現這個情況開始,黃曉彬就下定決心,要把陸文龍當做自己的一張王牌來開小灶訓練,甚至不惜自己來投入一些東西。

他太明白這個機會對於自己是多麼難得了,不但通過一些校友購買一些適合青少年的輔助藥品,還儘量讓陸文龍按照自己的制定的食譜來進食,希望能夠幫助這個現在看起來還有點瘦弱的少年盡快彌補他現在這個唯一的短板!

最後黃曉彬乾脆問清楚陸文龍是一個人在家吃飯,就把少年的伙食給拉到了自己這幫年輕實習老師中間。

陸文龍有點受寵若驚,因為他真的覺得這個項目對自己來說真沒有什麼困難的,有時候,他自己也發現似乎有些不同於別人的地方,當他揮棍的時候,只要按照練習五禽戲那種人我兩忘的狀態,再多多利用一些練武中的感受,將球體當成拳頭,揮棍擊打不過是個水到渠成事情……

吃飯這件事,反正現在他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就乾脆不領自己的訓練補貼,直接交給黃曉彬,天天中午晚上就跟著搭伙。

所以,少年本來有點瘦弱的身體,幾乎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在生長!

有時候晚上在家,看著三開櫃鏡子裡只穿著一條短褲的自己,陸文龍都在懷疑黃曉彬這個傢伙給自己吃了什麼催長素?

是的,就這麼兩個月,少年身上的骨骼本身就在一個青春生長期裡面,一旦得到足夠的營養,真是瘋狂的在生長,已經接近一年都保持在一米六不到的樣子,用黃曉彬的預測來說,明年長十釐米左右不成問題,還會持續生長。

但這都不是最關鍵的,那些附著在骨骼上的筋肉才是最大的變化,看上去似乎只是稍微長壯實了一點點,但是陸文龍自己知道,自己狂增了接近十來斤的體重,全變成了腱子肉!

少年看上去還有些稚嫩的身體,已經開始在呈現一種立體感,有些肌肉已經在逐漸形成塊狀!

這一切都掩蓋在運動服下,悄悄的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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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使命感


縣裡教育局的領導確實過來視察了一下棒球隊的訓練情況。

少年們又換上了整齊的隊服,成兩排站在主席台下面的球場上,撐著欄杆陪著副校長給領導介紹了一下棒球隊目前的情況,組織架構,特別強調這是一支由少年們自己申請,自己嚴格約束,甚至自行財務核算的球隊,充分體現了社會主義新少年們的主人翁精神。

這很有點新意的介紹讓領導有點好奇,打量著這些穿著和平時運動隊看上去有點迥異的少年,興沖沖:「讓他們演示一下?」

黃曉彬趕緊對下面的陸文龍揮揮手,隊員們一下就散開了,主力陣容的九個人加上陸文龍就準備開始了,陸文龍還戴上了一頂遮住耳朵的硬帽,這就說明他現在是場上唯一的進攻球員—擊球手。

黃曉彬還得給領導介紹比賽規則,國內就沒幾個人瞭解這玩意兒:「規則很複雜,但是也很簡單,喏,場上這些人都是為了防守這一個人……」

領導驚訝:「我看看,一對九?這怎麼玩兒?」

黃曉彬普及:「這是個扇形球場,尖角這裡就是擊球手進攻的發起點,防守方擲出的球,被他打中,他就開始順時針沿著扇形邊線跑,然後就是看他和那個球誰先到達這個邊線上的三個壘點,人先到,就上壘,球先到,他就失敗了……」

領導興致勃勃:「要是一棍打飛了,很遠,撿不回來呢?」

黃曉彬豎大拇指:「這就是棒球中的最精彩場面,叫全壘打,這個球員可以自行轉一圈回來,得一分!每次進攻出三個擊球員,他們都失敗或者回來得分了,就是一局,一共九局,比分數定輸贏。」

哦……是這樣,包括副校長在類的四五位教育局領導幹部一起點點頭看著場上。

陸文龍斜提著球棍,輕輕的把棍頭在鞋邊緣敲一敲,震落了膠釘球鞋上的泥土,這也是個習慣性的動作,然後把腰扭一扭,做個半蹲狀,真的和他那個熊勢有點像,然後把球棍雙手握住,棍頭落在右肩,扭轉頭向左,盯住在那邊準備投球的阿林……

表演嘛,自然就是要在各個位置上放上最好的球員,阿林的投球目前是最好的,比陸文龍還好,主要是青少年棒球在這個階段還談不上什麼投球的技巧,能把十八米左右的距離比較準確的投過來,在一個小小的一平方米左右範圍內,已經很難得了,陸文龍現在的準確性不錯,但是力量還有待增加,阿林手長腳長力量大,正合適這個事兒。

在陸文龍右手邊的捕手就是猴子,他最壯實,渾身盔甲披掛蹲在地上準備接阿林的投球……

沒什麼花哨的動作,阿林也就是學著黃曉彬的標準動作,提腿,扭身,旋轉,揚臂,儘量擴大自己手臂的揮動範圍,帶點槓桿原理的,重重把球擲過來!

嗯,畢竟只練了三四個月,球還不能百分之百投到那個有效範圍,偏了不少,是個暴投……黃曉彬還得趕緊介紹:「青少年的力量不足,所以訓練的必要性就很高,要練得準……」嘴上說著,眼睛卻看見阿林又投壞了一個球!

正要說什麼,就看見阿林不聲不吭的終於投正了一個球,陸文龍扭身就是一棍,把這個速度並不太快的球打中,只聽金屬球棍嘡的一聲響,陸文龍扔了球棍和帽子,就撒開腳丫子沿著邊線開始狂奔……

黃曉彬指著少年有點興奮:「這是隊長,你們看他只要能跑一圈回來,在對方的球還沒有到達這幾個點之前,就可以得一分了!」

其實正常情況下,進攻隊員都是一個一個壘小心翼翼的攻,現在是表演嘛,少年們都有點煞有其事的做做樣子,把陸文龍打得不太遠的這個球慢悠悠的接住,再一點點的傳遞迴來,幾乎是護送陸文龍跑了一圈回來……

黃曉彬像個導演似的:「喏!這就是一分……青少年比賽中,能一次就擊中的就不算多了,還這麼能跑,所以這幫孩子的進步很明顯,今年的比賽中很有競爭力!」

老實說,這幫領導是看得一頭霧水,棒球是個大多數時間很沉悶的運動,不停的換人,不停的各種指令,不停的失誤,但是也許就在任何一個瞬間,一個漂亮響亮的擊球就會在沉默中爆發出驚豔的色彩,也許這就是這項被美國人和日本人狂熱追捧的運動,也一直被體育總局大力推廣,卻永遠只在京城那邊有點小小影響力的原因吧?

華國人,確實不太喜歡這種過於個人英雄主義和平地裡面起驚雷的運動了。

但是看上去,這幫小子倒是有模有樣,而且很難?那就說明別人的難度也很大嘛,領導們都很會換位思考的,面帶笑意的對看幾眼,都覺得很有搞頭!

上面沒有喊停,下面的少年們就繼續表演,現在是阿生上去擊球,換了楊森來投球,總之兩人就是錯誤頻出,其中一次還直接打在了阿生的腰上,這小子倒霉的就倒了下去,換來隊友們和圍觀學生的哈哈大笑。

黃曉彬真有當官的潛力,早早學會了把頹勢變優勢的能力,點著頭評價:「喏,這兩個就是比較正常的青少年水平,我也偷偷去平州的兩個中學看過了,他們訓練的水準還不如這兩個學生!其中一個隊,一共就一根球棍一個球,我看規則都沒搞清楚!」真的勝算很大啊,平州就是這次小縣城上面的地級市,也是,除了那裡,下面的縣城,誰會搗鼓這種舶來品玩意兒?

副校長有疑慮:「那我們要是在運動會中贏了平州中學,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反應?畢竟那邊也算是我們的上級主管部門啊……」這就是國人的慣性思維,運動本來是個很純粹的身體技能對抗,總會加入很多場外因素。

教育局領導讚許的看看副校長點頭:「有這個顧慮……小黃……你的工作還是很不錯的,很踏實,很到位,但是我們看待問題,確實要全面一點……嗯……」領導略略的沉吟一下:「反正就三支隊伍,都要進省運會,那就拿個第三名嘛,我們要保持團結的優良傳統……」

黃曉彬的臉忍不住就有點抽抽……這還用拿麼,這個第三名只要去了會砸過來的好不好?那這樣這幫少年的訓練有什麼意義?

可領導話鋒一轉:「但是如果你瞭解的情況屬實,到了省裡,我們這些優秀的學生隊員們就得爭取一個好成績了,那時他們就不光代表我們縣,也代表了平州人民啊!所以那裡才是我們的主戰場啊!」

這領導的高度就是不一樣,寥寥幾句話,就把棒球隊的使命感拔高到一個無以復加的地位!

下面那些嘻嘻哈哈跑著演戲的少年們自然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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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沒出息

黃曉彬當然是沒有把這些事情給少年們講,連陸文龍也沒有說,只是繼續安排少年們加緊訓練,自己也繼續給陸文龍開小灶加營養。

陸文龍的生活作息就變得非常有規律,早上每天暖人心的晨練,見見蘇小妹,來回八公里的跑步,偶爾搭搭順風車,上課時間大多數時候都在流著口水睡覺,除了密斯湯的課程,因為年輕女教師特別容易關注到他,粉筆頭的投擲功夫也越發熟練,只要看見陸文龍上課打瞌睡就會掰點粉筆頭,毫不留情的砸過來,搞得周圍幾個同學經常被誤傷!

中午跟著黃曉彬吃過營養午飯,就在學校午間練球開小灶,下午繼續睡覺,放學後和隊友合練一番,吃過營養餐再去上班,下班以後就是練功時間,直到晚上疲憊的拖著身體去睡覺。

發育期的身體,真的很喜歡這種規律性的生活,而且針對性還那麼強,夥伴們都能明顯感覺到陸文龍的身體在發生變化,似乎慢慢的在變成一頭渾身緊紮的小豹子!

這句形容詞是余竹說的,他們通常都會在晚上陸文龍上班的時候,過來票房這邊玩玩,阿光和小白的注意力在外面舞廳裡面,余竹則喜歡陪著陸文龍坐在票房裡閒聊。

陸文龍沒什麼隱瞞的把龐爺那檔子事兒給余竹分享了:「你覺得我這個做法對不對?」

余竹抬眼看著他:「老大,你連這種老前輩都敢拒絕,我心裡有多得意,你知道不?」

陸文龍嘿嘿笑:「不算是拒絕吧,我是覺得搞老一套的東西行不通了。」

余竹點燃一支菸摸下巴,其實下面都是些青澀的茸毛,不過是弱冠少年裝成熟的動作罷了:「那個……我是絕對跟著你的,但是你這點很好,一直都要問我們的意見,那我就說說。」裝著瀟灑的點點菸灰才繼續:「你做得沒錯,最近北城剛抓了一夥人,叫斧頭幫,就是七個人,比我們大不了多少,每人一柄小斧子,其實他們打架還真沒砍過人,就是喜歡拿這玩意兒炫耀,被人報了案,立馬就被送去勞教了!」

聽見勞教,倆少年對視一眼都撓頭,這些混混再清楚不過勞教和坐牢的區別,因為接觸到太多刑滿釋放人員描述了,雖然都是關起來,可前者是要有高強度勞動改造,是要觸及靈魂的,那叫一個艱難。

余竹皺眉:「勞教還動不動就兩年,說老實話,真進去出來走正道的沒幾個,反而是進去結交人,闖字號的多。」

陸文龍有點猶豫:「阿竹……我想現在就給你說好,我真的不希望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去坐牢。」

余竹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個東西估計不能避免,真有這種情況,你不要管,我們自己知道抽籤。」這也是大多數小團夥的規矩,真出了什麼事情,老大會儘量能避就避,因為沒了老大,一般就散架了,小弟們會抽籤決定誰去頂罪,只要不是重罪,真沒人太在乎,說不定出來還真能提高地位呢。

陸文龍正在皺眉,余竹擺擺手:「真的,這是為大家好,說不定我都會主動申請去呆一段兒,我接著說你和龐爺的事兒,我的建議是,你還是拜過去,但不要那個名號。」

陸文龍聽得認真:「然後呢?」

余竹掰手指:「好處很多,首先,你的輩分高,起碼也是跟那個鐘叔差不多,對吧?然後你不知道城西和城北還是都有些老混混的,拿出龐爺的字號還是能平起平坐的,最起碼別人想跟我們搞什麼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別打龐爺的臉。」

陸文龍笑著點點頭,正要說什麼,一個跟著阿光的小弟衝進來:「二狗哥那邊有事兒!叫你們去幫忙!」

陸文龍看看下班時間也差不多,順手抓過靠在牆邊的球棍就跳起來衝出去:「阿竹你找阿光和小白他們!我先過去……」

余竹只來得及喊了一句:「等我們到了一起動手!」就只看見兩個背影了!

舞廳這邊去到檯球場不算遠,十分鐘內就跑到,那個還在氣喘吁吁的小弟解釋了一下:「就是馮丹的爹,帶了幾個老混混過來砸場子,說不把檯子收入的錢還給他,就要砸我們的檯子!」

就這麼回事兒,馮丹跟著余竹已經一兩個月了,新檯子的收入真的不錯,全都被他自己攥在手裡,可他和母親都說錢被曹二狗這邊收走了,娘兒倆都是只能每天拿點生活費,他那個嗜賭成性的父親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惱怒,帶著自己最近的幾個債主過來鬧事兒!

陸文龍過去的時候,曹二狗正被三個二三十歲的成年人逼到牆角推搡,這小子這會兒可不流口水,一雙手使勁的握緊,滿眼桀驁的盯著對方不吭聲!

帶頭那個三十多歲了,很有點冒火:「看什麼看,小兔崽子想翻浪?你們還敢直接端了人家的檯子?膽子不小!」說著就一巴掌推在曹二狗的肩頭,把這個少年頓時就一趔趄!

曹二狗居然敢伸手指對方:「我說了,別動手!要動手,就直接把我弄死!不然我一定會和兄弟們一起弄殘你個狗日的!」

馮丹的爹哈哈笑:「小狗日的年紀不大,說話倒是挺狠……」說著就雙手抬住檯球桌,打算一下掀翻,給周圍越來越多圍觀的人長點見識,可惜這張檯子的內芯是水泥板的,他這瘦猴身材還真搬不動,連忙招呼同來的兩三個人一起動手。

曹二狗眼睛就開始有充血的跡象了,聲音開始低沉,鼻腔呼吸加重:「我再說一次,不許動我的……台……子!」右手慢慢的摸到台邊上,之前他就拒絕了棒球棍,而是給自己做了一根加粗減短的檯球棍,其實就是根變細的棒球棍,一直就插在檯面下,他認為自己既然是開檯球桌的,用檯球桿才是最正常的吧。

老混混的經驗自然是豐富,面對這種才出道的青皮混混,最怕就是渾人,看他的動作就知道要摸傢伙,一腳踹過來……

陸文龍剛剛從圍觀人群中擠過去,看見小弟的馮丹過來,一臉的焦急,急得要哭:「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我把錢給他吧……二狗哥……是在替我挨打!」他不認識陸文龍,只認識這個經常跟在阿光小白身邊的小弟,一般那幾個去找陸文龍,就是這幾個小弟在這邊陪曹二狗和馮丹。

小弟一臉倨傲,拿大拇指指陸文龍:「大哥來……」

話音未落,陸文龍就扔了書包砸給小弟,揮動球棍,直接的一下撲上去,狠狠的一棍砸在那老混混的肩膀背部!

腎上腺素幾乎就在一瞬間充滿他的全身,手腳都在不停的戰抖!

自己的兄弟正在被人圍攻!

還是為了自己的那些計畫被圍攻!

哪裡還有什麼等待支援的情緒?!

一秒鐘都不願意再等!

只想揮動手中的任何東西,站在曹二狗身邊一起摔打!

就這麼一棍,三十多歲的老混混只覺得肩胛骨要碎掉的感覺!

陸文龍一邊砸一邊高喊:「我叫你們欺負人!」縱然是在這樣的憤怒和狂暴底下,道德制高點是要佔領的!

圍觀人群果然發出一陣哄聲,這麼幾個成年人對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動手是過了點,何況那幾個人臉上的表情也太具備流氓職業特徵了。

曹二狗這下就緩過氣來,唰的一下抽出自己的球杆,放大鼻孔,重重的喘著粗氣,學著陸文龍的動作,抓住細的一頭,重重的把球杆粗頭,又砸在剛剛轉頭面對陸文龍的老混混另一邊肩頭!

這倒霉的老混混下意識的剛想掉頭,陸文龍的第二棍又來了!相比幾個月前擊打蘇娃的力量,現在無論器械還是陸文龍的身體力量,都有一個質的飛躍!

那還是乖乖的躺下吧,因為曹二狗的棍子就如同雨點般的連續砸下來!

其他幾個成年人也是一瞬間給驚住了,一般情況,哪裡會遇見這麼激烈的反抗,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混混撲過去就從後面踹陸文龍,可就在他的腳已經悄無聲息的要踢到陸文龍的時候!

馮丹那個很是瘦小的身影,悶不做聲一下就撲上去擋住,就那麼一下,這個一貫只能挨父親的打,沒想過反抗的少年就給踹出去四五米,疼得蜷在地面打滾!

陸文龍聽見聲音才醒覺的轉過來,憤怒的直接一棍,橫掃在這個混混的大腿上,真的很重,而且是一個二分之一棍,就是棍頭直接打在大腿肌肉上,而不是棍身的側面!

點對點的攻擊,無論壓強還是觸感,都要疼很多,那個二十多歲的混混,哎呀的大叫一聲,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

陸文龍可不會收手,直接把球棍舉過頭頂,往下砸!

一棍接一棍的砸在這個混混的背部,口中還在喊:「叫你打小孩!叫!你!打!小!孩!」

嗯,這份對比,換來了圍觀人群的一陣喝彩聲!

馮丹的爹確實身子骨不咋地,撲上來得慢,卻被那個小弟一下攔腰抱住,一個衝撞就直接撞到檯子邊,這老不死的啊呀呀的一陣叫,捂著腰眼就蹲下去了!

真是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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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陰冷冷


其實除了馮丹的爹和兩個混混,三個成年人一起圍住曹二狗,還有倆幫閒的,站在檯子另一邊笑嘻嘻的看熱鬧。

陸文龍衝出來得實在很突然,一下就把那三人搞懵了,又很快把三個人給搞趴下了!這時這兩個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想抓點什麼開打!

可是倉促之間真的沒有找到什麼東西,也不可能把檯球桌抓起來打吧?球杆又在另一頭曹二狗那邊,只好順手抓了檯面上的檯球,砸陸文龍!

剛剛舉起來,就是一下劇痛的感覺在手腕部位傳來,手裡的十號球又落回檯面上,這是剛剛趕到的阿光揮棍擊打的!

接著就是一棍又打在手臂上,勉強轉頭過來看清楚面前這個一臉陽光的長發少年,還沒搞清楚為什麼挨打,又是一棍直接砸在他的肩頭!

這就是一連串的棍擊啊!

另一個自然是被小白偷襲……

他比阿光要冷靜點,也更記得那些規矩,一棍招呼的是腰部,沒那麼直接,八號球掉下來的時候,少年還帥氣的在空中接住,然後再用拿著球的右手尾指輕輕勾開長發,拿球棍指著對方:「不要亂動啊,我們幾個揍你輕鬆得很!」

對方的五個成年人,就這麼瞬息之間,就倒下四個,只有這一個還一臉錯愕的看著這些下手又狠又有分寸的少年!

秋冬季的夜晚,下周邊環境的路燈有點昏黃,下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種看熱鬧的人,而檯球場上都是各種高亮聚光燈,照在這個長發少年的身上,上身一件緊身白色t恤,下身一條黑色燈籠褲,腳上一雙藍色運動鞋,有過鍛鍊的身體已經略微的呈現一種倒三角形狀,真的很帥氣!

晚上除了黑白電視就沒什麼娛樂形式的小地方,男男女女都喜歡扎堆看熱鬧,這裡本來就是裡三層外三層的擠了很多人,不乏各種年輕小姑娘以及女學生,居然高聲喝彩:「好帥啊!帥哥……」

小白這騷包的,居然左手斜上平端球棍,從左至右的移動一個扇形致意,右手再來個美式的那種甩手停頓敬禮,哇……更加換來一陣熱烈的歡呼!

有時候少年心性就是這樣,不為什麼特別的原因或者道理,就是這麼出出風頭,就覺得得意洋洋了!

幫他抱著脫下來外套的余竹站在外圍一陣嫉妒的撇嘴:「花痴!絕對的花痴!只知道看外表,不知道看內涵!」他就覺得自己最有內涵。

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阿光也是長發啊,也是那麼的陽光帥氣啊!

可他的情緒全部在陸文龍和曹二狗身上!只知道狠狠的砸,一直到把面前這個快三十歲的混混砸翻,才跳起來往陸文龍身邊衝過去,因為陸文龍正在過去抱起馮丹,他身後地面那個混混有起身的跡象!

可沒等阿光這兩三步衝過去,曹二狗已經直接踩過那個老混混的身體,留下一個清晰的運動鞋腳印,惡狠狠的走到這個二十來歲混混的身邊:「打我兄……弟?!」然後就一言不發了,發了狂似的使勁用球杆劈打!

二指粗的球杆終於斷了!

但不是那種攔腰折斷,而是木頭順著木紋裂開的斷裂,斷成兩個很大的斜面,一直斜到尖口!

二狗手中的球杆就變成一把尖尖的木刺!

已經有些狂暴到失去理智的少年,木然的看了一眼手中三十多釐米長的堅硬木刺,雙手高高舉起來就朝下捅!

換來圍觀群眾一陣倒吸涼氣和驚呼……主要是男性觀眾,女性在看小白賣弄風騷。

就在他要鑄成大錯的時候,總算阿光衝到了,耳中聽得陸文龍一聲急喝:「拉開他!」,攔腰從後面抱住曹二狗,一個滾翻,就面對面死死的把二狗壓在身下,口中不停的喊:「好了!好了!我們都來了!」

那個親眼目睹自己差點就被捅個透心涼的年輕人,真的有一瞬間是被嚇到極點!總算知道剛才那一下心臟被揪得死死的感覺叫害怕!

曹二狗拿著木刺的手給按在地面,口中依依呀呀拚命的掙扎,阿光著急:「阿龍!二狗瘋了!」

不等陸文龍過來制止瘋狗,就聽見曹二狗悶哼一聲:「死阿光!!你的腳踩我褲襠上了!」

懵懂的阿光低頭一看,哎呀,真的,情急之下,自己的膝蓋死死的頂在曹二狗那話兒上!怪不得這傢伙這麼急!

連忙嘿嘿嘿笑著跳起來,伸手拉他……又轉頭給自己那個小弟豎個大拇指:「不錯啊!」那個很有點虎頭虎腦的小弟一陣樂!

狂暴有時候就是這樣,來得快也去得快,曹二狗似乎一下就褪去了血色,阿光還扭頭認真的在他臉上觀察一下,轉頭給陸文龍小聲嘀咕:「看來他發狂了就要踩嘰嘰?」

馮丹的母親這時也從人堆裡衝出來,抱著兒子淚流滿面,又跳過去使勁的罵丈夫,馮丹不吭聲,拉著陸文龍的手勉力想起身。

陸文龍看看他一身的髒污,似乎看到那個和曹二狗一起被打到花台裡面的自己,躬下身就挨著幫這個小個兒撣去一身的塵土,口中低聲:「打架是我們的事兒,你身子骨不行,以後就別攙和了……」

馮丹微微低頭看著身前這個被小弟叫大哥的少年,感受身上的動作,忽然就覺得胸口一熱,囁嚅開口:「我……我們是……兄弟!」

陸文龍眼睛一亮,抬眼看看他,爽朗的笑了,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使勁的點點頭:「對……是兄弟!」

剛說完這句頗有點讓兩人都很煽情的話,就聽見有人嚷嚷:「站好了!站定了……不許動啊,公眾場合聚眾打架鬧事兒!清點人頭都到所裡去說話!」

派出所的治安員出現了,不知道是有人報案,還是正好經過,總之三言兩語,就把在場的六個少年,五個成年人一起帶走了,馮丹的媽媽自然是一臉焦急的跟在後面,看熱鬧的人也不少,繼續移駕換個場地看。

余竹沒有被牽連進來,假裝看熱鬧的跟在側面,輕輕的靠近曹二狗:「知道怎麼說吧?」這事兒其實早有準備了,曹二狗還想了一下,才肯定的點頭。

余竹滿意的朝陸文龍點點頭,又退到馮丹身邊輕聲:「到了就叫你媽哭鬧!」然後就一抱小白和阿光的外套,悄無聲息的就消失在圍觀人群中。

真是符合他那個陰冷冷的耍酷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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