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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後手


一進屋,民警就斜眼惡狠狠的看著那三支放在桌面上的球棍:「什麼東西?持械麼?!姓名,年齡,家庭住址!」

話音剛落,馮丹的媽就在兒子慫恿下開始哭鬧,中年民間婦女麼,最擅長的就是這件事兒,況且劇情情緒都有,那真叫一個投入!

「我的……命!好苦……啊!!政府……要給我……做主啊!」

重點是這個停頓,真的好講究,什麼時候拖長,什麼時候拔高,真的是無師自通,從這個開場白開始,滿臉涕淚橫流的中年婦女真的傷傷心心就把那個老賭棍只知道賭錢打牌,回來要錢打老婆孩子的惡行給敘述了一遍,余竹在外面領導圍觀群眾應和:「就是這樣!街坊鄰居都知道,經常孩子給打成這樣!」

小地方的派出所通常就是個小院兒,挺大的窗戶也沒防盜網,有些熟識的圍觀群眾就樂呵呵的趴在窗檯上看熱鬧。

本來這種事情都是要分開詢問做筆錄,可小派出所嘛,沒這麼嚴苛。

一身疼得東倒西歪的成年人們,連慣常在派出所的嬉皮笑臉都做不出來,散煙套近乎更做不到,只是勉強指著這幫少年:「太……太狠了!」那個差點被曹二狗捅掉的年輕人還在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群變得服服帖帖溫順的少年,真的不敢回憶剛才的感受。

馮丹他爹倒是勉強儘量把自己的立場拉到曹二狗侵佔他家檯球桌的事情上,讓正要做筆錄的民警斜眼看曹二狗,口中輕蔑:「你還想欺行霸市?!」

曹二狗這時又恢復到那個口水有點溜的樣子,點頭哈腰:「我……我有句話給叔叔匯報……」得到許可欠著身子探上去小聲:「您可以問問這娘兒倆,錢都是他們收了,我只是看不過眼,擋著了,他們不知道。」然後又乖乖的蹲回去。

一進來他就故意蹲在這個靠近民警的地方,就這麼一句台詞,然後就只捂著腮幫子小聲哼哼,扮演做了好事被無辜打傷的角色,這事兒可是余竹早就給他嘀咕過,還排練過呢。

民警有點驚奇的看了他一眼,把眼睛轉到那個一身灰頭土臉的可憐小孩兒身上,指指叫馮丹過來低聲詢問了兩句,明白了事由,都記到筆錄上,給旁邊的民警看看。

然後就把視線放在了陸文龍幾人身上:「你們怎麼回事兒?這是什麼東西?」真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棒球棍這玩意兒。

陸文龍這四個也都蹲在地上呢,他仰起頭:「我是縣一中棒球隊的隊長,這是我們打棒球的器材,這三個是我們的陪練,剛才我們在西城中學操場練球,這是我小學同學,練完球出來看見他被這五個叔叔圍著打,一時頭腦發熱,我們就想去救出他。」陪練的阿光小白和虎頭虎腦的小弟一個勁點頭,只是聽見陸文龍那句儘量帶著稚氣的叔叔,阿光真的很想笑,使勁的夠著頭,拿手指掐自己腿上的肉,疼得自己歪嘴裂齒,才能不笑出聲來。

「棒球?」民警伸手拿過一支球棍,在手裡掂掂:「打棒球?這縣城裡還有人打棒球?」

陸文龍撥拉過自己的書包,扯出一件球衣:「喏……這是我們的球衣,縣裡代表隊的,您如果不相信可以打電話叫我們的教練,或者學校領導來。」

一般來說這種在校生在外面惹事兒,最怕就是找學校領導,這個少年居然主動要求,倒是讓民警沉吟了一下,外面有人就咋咋呼呼:「真是這幫大人先打孩子的,這幾個小孩兒都是來救人的……」自然是余竹在外面找人喊的,居然還有女聲附和:「這些小孩子好可憐哦……」說不定有小白的騷包功勞呢。

民警伸脖子對外面喊:「鬧什麼鬧!」轉頭看看坐在另一邊沒做聲的另一個民警:「指導員……您看?」手上把詢問筆錄推過去。

指導員瞟了幾眼記錄,轉頭打量老混混:「陳金樹!你又放賭債給別人?!」這些老混混他們才是再熟悉不過……

老混混一臉抽抽:「我……我們就是借點錢給他。」

指導員聲色俱厲:「還上門討債?!」

老混混覺得風向不對:「老馮說他們搶了他家的檯子……叫,叫我們來幫忙要……」

得……事情很明了了!

給那個民警做個打電話的手勢,民警就出去,一會兒回來點點頭:「一中確實有個棒球隊,隊長是這個叫陸文龍的小孩兒……」

看看這幫小孩兒,指導員皺皺眉:「你們走吧,以後不要再打架鬧事兒!」看民警正喊陸文龍幾人過來在筆錄上籤字摁手印,順手拿過那兩頁筆錄揉成團:「屁大點個事兒,小孩兒胡鬧……」

陸文龍還儘量做著怯怯的表情:「我們的球棍……?」

指導員發話:「拿走拿走!體育用品是用來出成績的,不要用來打架!」

好吧,少年們儘量控制臉上的表情,站起身來,拿過東西,給民警行個禮,就轉身出去了,耳中隱約聽見指導員呵斥老混混:「陳金樹!我看你是越老越活得回去了!現在開始欺負小孩兒了……」

少年們一直出來走了好遠才開始擠眉弄眼的相互交流!

余竹也偷偷的從後面跟上來:「還行吧?」

小白有點搓手:「行!打得過癮,又不會給逮住!」

阿光有點鄙視:「你當然過癮,今晚,你就打了一棍吧?就在那賣弄風騷了!」說著還憤憤不平的拿自己的球棍給了他屁股一棍,小白自然是要帥氣的抵擋,笑鬧一片。

曹二狗吐口唾沫:「就我損失了一根球杆!明天又得去做……」

陸文龍攬住他的肩膀親熱:「誰叫你那麼賣力,下次省點力氣……」剛才二狗瘋狂起來,也真是讓他有點後怕。

馮丹已經讓母親回去了,抬頭認真:「謝謝你們幫我!」

小白愛好檯球,也攬住他的肩膀:「我們是兄弟,你以後專心打球,這些事情我們來做,會出頭的。」

小個子使勁點頭:「我也就會打球!你們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一臉的毅然決然。

余竹笑:「哪有這麼複雜,我們就儘量慢慢的多盤點檯子,以後你和二狗就是搞這個的,他管檯子,你管打球,對吧?」

曹二狗嘿嘿笑:「胖子管錢,我不理帳的,頭昏!」

陸文龍看看馮丹:「那個陳金樹的今天被我們狠揍了,還有阿丹的爹,會有什麼後手沒?」

余竹揚揚眉毛:「你不覺得這就是我們開始說到的事情麼?現在你該去找龐爺了吧?」

陸文龍想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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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回報

回到茶館,時間還差不多,陸文龍幫忙收拾了攤子,才老老實實走到龐爺面前把今天的事情經歷講了一遍。

龐爺的注意力不在打鬥,而是在後面,反覆詢問了當時的情況過程:「你們事先挖了個坑?」

陸文龍搖頭:「也不算是給他們挖坑,我們一直都這麼準備以後和別人打,估計也差不多,就算在派出所混了個臉熟,也不過是群愛打架的小孩兒。」

老頭子停頓了一下點點頭:「這事兒倒真的是……換別人還做不出來你們這樣……」

陸文龍恭敬:「是您教育我不要意氣用事,做事情多用點頭腦,我們也想做事賺錢,但是又不太惹了上面。」說著還用手指指指屋樑,寓意專政機關。

龐爺看看進門就被陸文龍靠在角落的球棍,指指,陸文龍趕緊去拿過來,老頭子在手裡掂量幾下點頭:「是個順手玩意兒……陳金樹對吧?我知道這個老潑皮,明天叫你鐘叔去說一聲就是了,滾蛋吧!」把球棍又扔回給陸文龍。

少年說聲謝謝龐爺,回頭繼續做完清潔才離開。

鐘叔靠在門邊,等陸文龍走了才站直身子:「龐爺,您真打算伸手打招呼?」

龐爺點點頭:「不然呢?慢慢就沒人記得我們了……有這麼幫小子給我們打名聲,不也沒什麼損失麼?」

鐘叔和陸文龍打交道多:「這小崽子心眼可不少?」

龐爺臉上有點狡黠的笑容:「沒心眼兒,你有興趣把一身功夫教下去?」

鐘叔有點落寞:「現在能打還有個什麼用?」

老頭子哼哼:「可你看這小子就一肚子壞水兒,打算一直打下去。他現在是年紀還小,沒有把有些東西想透,等他把這些東西想明白了,沒準兒,我們這堂屋的香火,就旺起來了。」

聽到這兒,鐘叔總算是拉動嘴角有點笑容:「這小兔崽子倒真是個有點情義的,不多見。」

龐叔哈哈笑:「可他自己還說不信義氣呢。」

鐘叔點頭:「總比那些一天到晚說義氣的王八羔子來的爽利吧……行,明天我就去說說,這老陳也越來越不長進了,整天都只知道抽賭棍的錢,我看他什麼時候總會栽在政府手上。」

龐叔靠回椅背上:「時代變了……我們有些東西不合適了,那就看看吧,看看這些新時代的小崽子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吧。」

折騰,第二天李副校長也是用這個詞來詢問陸文龍的:「昨晚派出所給我打電話,說你在他們那?你在折騰個什麼事兒?」

陸文龍是和黃曉彬一起在辦公室的,老老實實解釋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前面的我不知道,都是在派出所聽說的,我只是去救我小學同學。」

黃曉彬開始也有點緊張,聽完以後就鬆口氣:「體育生都有點這樣,精力旺盛,我已經中午下午給他加練了,晚上他還是要和幾個陪練訓練,但是確實這樣才能出成績。」

李校長點點頭:「問清楚就行,也沒什麼錯……」頓了一下,說另一件事:「二中也給我打電話來,問是不是有你這個事兒?這又是折騰的什麼?」

黃曉彬詫異的看陸文龍,少年有點撓頭:「我每天早上都要跑步,順便到二中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的人手……」

副校長有點不滿:「二中!和我們一中是兩檔子兒!」

陸文龍恍然大悟:「哦……嗯,我以後注意……」黃曉彬倒是拍拍他肩膀:「沒事兒那你就去上課,中午還要訓練……」

等陸文龍走了,他才一臉認真的分析:「我們一中是鐵定的了,按照局領導的意思,在省裡的時候,要儘量保證能有好成績,人手還是重要的,那時候,無論是哪個學校的,估計都得為我們一中盡力了。」

副校長摸著自己的青花瓷杯沉吟:「這倒是個理兒,好比如果我們打過了省一級,就連地級市那些學校都要給我們輸送人手了吧?」

黃曉彬頻頻點頭:「陸文龍這個學生,做事情還是認真的,那天場上的表現您也看見了,基本上是高出這一幫子一頭的,我們要樹立這個典型吧?」

副校長謹慎:「等青運會完了以後再說,現在一定要保密!這是最重要的。」

黃曉彬倒是不擔心:「報名時間早就過了,我們已經佔據了很大的上風,在您的指示下,我們早早的開始準備,應該是能領先很多隊了。」

哈哈大笑的李副校長顯然是被這個馬屁拍得很舒服,況且好處都已經顯現出來了,順便也就表揚一下黃曉彬:「你也很不錯……小黃老師雖然是來臨時實習的,但是很有衝勁,很有遠見,以後前途無量啊!」這也算是基本給了黃曉彬一顆定心丸,起碼實習已經是優質表現了,就看棒球隊能走多遠,能不能給他帶來更大收益了。

所以中午吃飯的時候,黃曉彬好好的給陸文龍鼓了鼓勁:「那天的教育局領導還是很滿意的,七月下旬的青運會,我就作為教練帶你們去了,然後就看八月的省青運會,我們一起創造一個優良成績,你初三時候說不定保送高中都有可能。」那時他也應該離開這裡,返校分配了。

原本真打算只是草草把初中混完,就專心到社會上打拚的陸文龍有點吃驚:「這樣還可以保送高中?」

熟稔這個系統的黃曉彬輕哼兩聲:「怎麼不可能,你看看那些世界冠軍,回來大字不識一樣可以念大學,我們學校就有幾個,小學成績都不好,根本沒上過初中。」

陸文龍嘖嘖稱奇,卻並不怎麼熱切。

畢竟對他來說,教室和書本的吸引力真的不算大。

不過好好練,打出好成績,棒球隊這個名號起碼在這一兩年是很用得上的,僅此而已。

所以在早晨的城郊公路上,午間的教師宿舍樓前,下午的訓練球場上,都能看見少年和夥伴們一樣,揮汗如雨,勤奮練習的身影。

回報總是需要付出的,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只是有時候運氣好,回報會特別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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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古來有之


還有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對於陸文龍來說,這事兒基本上沒什麼意義,到時候能抄就抄,不能抄就睡覺,連拿橡皮做個骰子投選擇題都沒興趣。

可蘇文瑾稍微有點不樂意:「放假了是不是就不能見面了?」似乎相對獨立的住讀學習生活,讓小姑娘比以前顯得要干脆一些。

陸文龍嘿嘿笑:「沒事兒,還是這個時間,我每天到你窗檯下去看看?」

蘇小妹想想,樂悠悠的答應了,又想起別的事情:「你爸媽過春節總該回來吧?」

陸文龍回想一下:「我媽可能,我爸還不一定。」

蘇文瑾點點頭:「我可能不會去哪,就在家陪媽媽。」

陸文龍打小算盤:「那就還是早上七點左右,我就過去樓下,能寄信還是寄信……」

蘇小妹吃吃笑:「信封要用完了哦!」

陸文龍不為難:「那就再做……」

計畫真是沒有變化快,剛考試完,還沒看見母親回來的身影,就有街坊鄰居給他帶口信:「你叔叔叫你去他們家一趟。」

陸文龍謝過帶口信的阿姨,回家換了身衣服,就去到自己在這個小縣城唯一的親戚家。

距離非常近,三百米左右,都在同一個廠區裡面,當年就是已經結婚的嬸嬸撮合他父母認識結婚的,以前關係還不錯,只是父親外出打工以後,理論上來說,就是把他交給他們代管了,可陸文龍是真不愛和他們打交道。

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叔叔很高大帥氣,嬸嬸也說得上精明能幹,生了個兒子,成績優良,比陸文龍還大兩歲,也是陽光帥氣的類型,不得不說,陸文龍發自內心的感到嫉妒,只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所以每次去到叔叔家,看見大自己兩歲的堂哥還在嬸嬸身上撒嬌,叔叔樂呵呵的帶著接近一米八的堂哥一起打籃球,他就忍不住想走,這不是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麼?

況且父親在外面真是行蹤飄忽,陸文龍是從幾年來給自己買的那些書出售印章上看出來的,有呼圖壁,滿洲裡這樣的偏遠城市,陸文龍在地圖冊上找了好久才找到,當然也有平京蜀都,粵州這樣的著名大城市,可是到底有沒有賺到錢,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每個月要去叔叔家領二十塊錢的生活費。

叔叔還好,嬸嬸在廠子裡是做主任的,說話比較凌厲一點,偶爾會不經意的提到:「你爸這個生活費其實是我們墊付的,我們也不寬裕……」

少年不做聲,從那以後,只要不是母親拮据到非要他去拿生活費,他就絕不去登門張口。

所以,好些日子都沒來這裡了,輕輕的敲開門,堂哥樂呵呵的伸手攬住他的肩膀:「聽說你現在很有名哦?」他也在一中,當然聽說過陸文龍那些事蹟。

陸文龍是真羨慕自己的堂哥,也喜歡他,只是下意識的不願看見他,也高興:「我成績不好嘛,總得另外找條路子……」

堂哥小聲擠眉弄眼:「你還追女孩子?」

男生們說道這個事情總是會感到有點鬼祟的,陸文龍也不例外,裝淡然:「哪有……只是關係好點吧。」

堂哥就給他一巴掌拍在肩膀上:「跟我還裝!」

在廚房做事的叔叔探出來頭來:「來了?過來我給你說事兒。」叔叔家是嬸嬸說了算,所以叔叔是賢惠的婦男。

陸文龍還是先到客廳給嬸嬸恭敬的打了個招呼,瞟了一眼那個全縣都沒多少的二十一寸大彩電,跑到廚房捲起袖子,坐在桌子邊幫忙摘菜。

叔叔扭頭看看他:「你確實勤快,也懂事,就是學習成績不好,我在街上碰見老丁,說你成績現在一塌糊塗。」

陸文龍低著點點頭,不吭聲。

叔叔直接說正事兒:「你爸打電話給我了,叫你今年去渝慶過春節,他現在在那一帶。」

陸文龍還是低著點點頭,不說話。

叔叔簡單明了:「後天中午去我那裡拿船票,下午我送你上船,沒問題吧?」

陸文龍搖搖頭,低聲:「沒問題……」

然後三言兩語推辭挽留他吃飯的叔叔,又去給嬸嬸說了再見,給堂哥打個招呼,就回家了。

這就是陸文龍最常見的寒暑假模式,去到某個地方見見自己那個父親,陪他一段時間,早在十歲左右,他就可以單獨跨省外出!

天知道他的父母為什麼就沒有擔心過人販子這個歷史悠久的行業,通常都是上船上車的時候,隨便找一個看起來面善的人託付一下,那邊到了有人接,就行了!

回家稍微收拾一下東西,一般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通常這樣的假期都是空手而去,滿載而歸,想想從抽屜裡面找出一塊江邊的鵝卵石,挺潔白的,上面用膠水粘了一些小石頭,看起來像個笑臉,裝進書包裡……

第二天一早就用作業本寫大字的形式把這個消息通知了已經回家的小姑娘,嘟著嘴的蘇文瑾無奈,只好揚揚手裡的一疊信封,表示要給她寫信!

兩三件換洗內衣,就直接放在書包裡,提著那根球棍就出門,陸文龍覺得自己好像武二郎似的,心情不知道怎麼就好起來,畢竟也要見到半年未見的父親,一路小跑就去到了碼頭。

小縣城是在長江邊上的,沒有火車,公路也有點爛,所以長江客輪就是最好和外界往來的工具,而上游幾百公里的渝慶市,作為全國的有名大城市,才是去到全國各地的中轉站。

所以這樣的客輪,對陸文龍來說,熟悉程度真不亞於自己的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家裡還好,起碼很熱鬧。

就在碼頭岸邊,叔叔拿出一張船票,以及一包土特產:「就這些東西,帶給你爸,我等船到了,給你找個熟人照看。」

陸文龍點頭不做聲,注意力卻放在碼頭附近一大幫人身上……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就是龐爺說的下九流中人,而這一大幫人,就是其中的腳,碼頭上最常見的力夫,也就是俗稱的扛包的!

吸引他的是其中一個高大魁梧,正在隨意指揮所有魁梧力夫的大漢……

按照少年的思想境界,這麼多靠力氣吃飯的人,要是糾集起來,該是多麼強大的一股力量啊……

只是想歸想,沒吭聲,忽然就聽見一聲:「抓小偷了!」

然後一個瘦瘦的中年人一下就穿過碼頭前面密密麻麻等著上船的人,沿著相對人少的水邊,三步並作兩步就跑出人群,一頭紮進岸邊堆得密密麻麻的各種貨物物資當中,後面叫喊的失主一臉沮喪:「殺千刀的!這叫我能怎麼找?」

話音剛落,那群剛剛散進貨場裡面的力夫嬉笑著出來,那個帶頭的大漢,一隻手直接鉗在那個扒竊中年人的脖子上,單手上舉,那個中年人就只能勉強踮著腳走路,口中依依哦哦卻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語。

大漢在自己的力夫注視中從貨場靠近這邊輪船碼頭邊一處石梯上,另一隻手揚一揚:「誰的東西,說個內容數目……」

喜出望外的失主擠過去報了內容,大漢打開看看,隨手就扔還回去,失主怕要報酬,悄悄的消失進人堆裡……

大漢才不理失主的感謝,手上稍微再加把勁:「最煩就是你這種摸鴨子的小賊!我給你說!記得碼頭上都是我江大船說了算!滾遠點!」

石梯略高於這邊等船的地方,陸文龍有點仰視的看著這個一臉彪悍的大漢,真是滿心仰慕,混道上,不就應該這樣麼?

憑自己的本事清清白白的吃飯,但卻牢牢的站住這塊地盤!

一樣也可以混出一片天地來!

古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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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寒冬臘月



沒等陸文龍把自己的仰慕之情散發開來,就聽見背後叔叔拉了一下他的肩膀:「嗯,有熟人了……老蔣!」

對的,蔣天放多新潮的帶著老婆女兒到渝慶去旅遊過春節!

縣城就這麼幾條街,就這麼點人,作為家裡唯一繼承了爺爺衣缽在行醫的叔叔,交友比陸文龍的父親廣博得多,加上他又是個樂呵呵的老實人,每次在碼頭來隨便想碰見個上船的熟人,難度真是不大。

不過這一次就有點不一樣了,蔣天放一家驚喜的看著一身簡單行李的陸文龍被叔叔從身後拽出來:「小龍?」

叔叔看看兩邊:「認識?那好,他爸會到碼頭接人的,船上幫忙照看一下……我回醫院了,還有事兒!」拍拍陸文龍和蔣天放的肩膀,毫不猶豫的就走掉了!

陸文龍看看面前幸福的一家三口,想翻白眼,但忍住了,禮貌的跟叔叔阿姨以及隔壁班的班長說了聲好,順便祝春節愉快,就蹲下來假裝收拾自己的土特產包,不抬頭了。

蔣天放多高興的,過來也蹲下,好奇的伸手抓過陸文龍的球棍:「棒球?以前以為你拿這個就是為了晚上送琪琪,結果你還真的在參加棒球隊?」其實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說法才是最接近真相的。

陸文龍小聲解釋:「今年我們就要參加青運會了,冷門項目,好出成績。」

蔣天放一聽就明白,使勁點頭:「對對對……你年紀不大,也能懂這些道理就最好……喜歡照相不?」順手拉過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珠江120相機,在縣城這個就夠了,行李裡面還有一部鳳凰的。

這個年代的人就沒不喜歡照相的吧,陸文龍一被鏡頭對住,一臉就僵硬了,不知道怎麼調整面部肌肉了。

蔣天放經驗多豐富的:「小時候你不就很會照相麼,自然點……來……笑一個……看左邊點……好!」咔嚓完兩三張,伸手遞過相機:「我來教你怎麼拍?」

畢竟還是小孩子,哪裡敵得過和藹可親堪稱能與所有青少年打成一片的照相叔叔蔣天放?陸文龍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消除了開始那一點點隔閡,放下所有防備面對自己這個世叔了。

師詠琪和女兒照看兩包東西,一起亭亭玉立的站在旁邊笑眯眯的看,母親輕聲:「他現在成績怎麼樣?」

蔣琪滿臉的笑容立刻凝固,忍不住雙肩下塌做個喪氣的樣子:「據說是除了語文政治歷史地理,其他科目全部不及格!」

師詠琪也驚訝:「這麼偏科?」

小美女繼續用歪頭吐舌頭來表明自己要死的心情:「他那不叫偏科,是依靠小聰明吃老本,勉強及格……」

當媽的笑:「那意思就是說他完全一無是處哦?」

蔣琪趕緊提肩挺胸站好:「其實他……還是很不錯的,樂於助人,長期堅持刻苦的鍛鍊,現在傳說他們要參加今年的青運會呢!」她今天穿了身果綠色的羽絨服,襯著紅撲撲的小臉蛋,真有點俏麗。

師詠琪很喜歡看這種小兒女姿態,笑嘻嘻:「那就還不錯了?」

小美女終於從母親的語氣中聽出點揶揄,有點紅臉的轉頭摟住母親撒嬌:「你說什麼嘛……」眼睛卻轉過去偷偷看那個蹲在地上一臉興奮摸相機的少年,心情真好!

江輪靠岸是有講究的,逆流而上的比較簡單,直接靠過來就是,順流而下的還得掉個頭,把船頭朝上,減輕水流衝擊力,才能靠岸。

遠遠的就能看見白綠相間的大型江輪過來,師詠琪招呼一下丈夫:「走了,時間還長著呢……」

陸文龍趕緊站起來,遞還了相機,背好書包,提著自己的土特產,跳過來挑選一個最大的行李包:「我來拿東西……」現在他還真有把子力氣,提起來不費力。

蔣天放不爭,樂呵呵的笑:「就應該你拿,看起來這段時間,你長壯實了不少啊?」

陸文龍點頭應承:「一直在球隊訓練加餐……走這邊,快一點!」帶頭就提著東西往跳板上走,大船吃水是靠不到岸邊的,要走過長長的用好幾個小船連接起來的近百米跳板,到大躉船上才能上船。

陸文龍每年都要坐船,要不就是接送父親母親上下船,自然熟悉得很,趁著船還沒有靠上躉船,先混上躉船,免得待會千軍萬馬擠跳板,那可沒少出事兒。

師詠琪也樂呵:「看見沒,這些事情他就熟門熟路的,生活能力強的很。」蔣琪跟在母親身後得意的搖頭擺腦,好像在表揚自己。

陸文龍是真熟悉門道,帶頭跳上去,紅袖章正要攔,他就順口:「那邊江哥叫我送兩包東西上去的……」其實紅袖章也就是維護下秩序,放點有關係的人進去最常見,看看少年一臉的熟稔鎮定,擺擺手就放行了。

然後跟著的蔣天放一家就給攔住了,縱然蔣天放說他認識港務站的站長,紅袖章還是一副四季豆不進油鹽的表情:「站長來給我說一聲,我就放你進去……」

然後這一家子就和其他蠢蠢欲動的乘客們被攔在了跳板頭,看著陸文龍一個人,輕輕鬆鬆的坐在躉船上,煞有其事的提著包,躲在紅袖章看不見的角落嘻嘻笑。

原本很有點沒面子的蔣天放看見了,一肚子氣一下就沒了,轉頭看妻子:「真好!是麼?」

師詠琪實在不想助長女兒吊死在一棵樹上的趨勢,可又真覺得好,敷衍:「就那樣!」

換來蔣琪在身後不滿的抓著母親衣襟搖!

逆水而上的輪船不掉頭,靠岸快,水手們熟練的扔下鋼纜,下面躉船的水手接住固定好,推上一個跳板車掛在船舷,幾聲哨響,就說明船停好了。

陸文龍這時就可以享受vip待遇,一個人悠閒上船的,只是想想,還是提著包站在躉船跳板這邊等著那一家人,這也是起碼的禮節,他還是懂。

其實蔣天放一家是外出遊玩,東西都不算重,反而是土特產有點重,有土罐裝的釀造品什麼的,就都放下來,球棍也放下,帶著笑容看著終於被放行過來的一家人。

一塊跳板不到一米寬,但是有兩塊並排,還是足夠了,只是最開始反而是最擠的,因為有下船的,還有後面上船有些著急的,所以為了防止沒有欄杆的跳板發生墜落事件,跳板兩側都掛著安全繩網,可是這網都鬆垮垮的,已經浸在在了江水裡……

蔣琪什麼東西都沒拿,空著手,注意力基本上都在那個滿臉笑意的少年身上,手上抓著母親的後衣襟,隨著跳板越走越近,確實沒有注意到背後一家人背著的大包行李……

就在距離還要上躉船的最後一截跳板時候,下船的人湧出來,跳板上頓時就往一邊讓,那個大包一下就撞在了小美女的背上,注意力完全沒有在腳下的蔣琪被跳板上一塊防滑條一絆,二話沒說,一頭就扎向了寒冬臘月冰冷的江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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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口氣


背上被那麼一扯,眼角餘光就看見果綠色影子晃了下去,師詠琪幾乎是一瞬間就感同身受,渾身如同自己掉進了冰窟一樣,一動不能動!

蔣天放還沒發現妻子的異狀,只聽見後面傳來一大片的驚呼,臉上面對陸文龍的笑容還掛著,逐漸聞聲轉頭,就看見面前四五米外的陸文龍扔了書包,只來得及把上身的衣服一股腦扒掉,助跑兩步,一頭就扎進水裡!

陸文龍是看見小美女掉下去的,可以說在蔣琪剛剛腳絆住的時候,他似乎就已經預感到了後面的場景,左手已經在取身上唯一掛著的書包,雙腳互蹬掉鞋,原本只想把外套棉襖脫掉,可來不及了,只能一股腦全部從頭上直接褪掉,然後就只穿著長褲,幾乎是和那個果綠色的身影一起落水!

躉船離開岸邊已經將近一百米,這裡的水流可以想見有多麼湍急,承接跳板的這些小船頭都能激起浪花……

陸文龍第一時間就抓住了那個白生生的手腕,並不是很慌張,有安全網嘛,只要保證小姑娘不要臉朝下驚慌的溺水就行!

只是他自己紮下去的時候動作太猛,身上的皮膚在繩結上狠狠的摩擦,有點火辣辣的,不過冰冷的江水馬上就掩蓋了這樣的感受,只有刺骨的寒冷!

小地方是沒有游泳池的,少年們從來都是在長江中游泳戲水,每年夏季都要淹死幾個,可是依舊樂此不疲,小混混陸文龍自然也是個中好手!

蔣琪驚慌之中已經連續喝了幾口水,不停的想呼救,就不停的喝水!眼睛也完全睜不開,渾身的羽絨服沾了水就好像秤砣一樣,使勁的把她往水裡拽!

就在這時,一隻手就緊緊的鉗在她的手腕上,然後另一隻手一個翻身就摟在她的腰上,使勁的把她往水面推!

小美女終於把臉露出了水面,口中看見已經跪下來的母親,和竭力在跳板上伸手的父親,第一反應卻是看那個應該在另一邊的身影,沒見,口中連續的吐出幾口水,儘量的伸手給父親……

陸文龍是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完全沉在水裡的,赤裸的後背全勒在繩網上,雙手儘量上舉……然後就只覺得腳尖緊緊蹬住的網眼一鬆!斷了!

尼龍繩要是懸空繃緊遠離水面,一年半載都沒事兒,但是如果一會兒泡在水裡,一會兒暴曬,很快就會變脆,幾乎是粉碎性的……所以一般安全網都是用的棉繩網,可夏季的時候這裡差一張,臨時抓了張尼龍繩的來頂替,頂著頂著都忘記了!

所以陸文龍只覺得腳下一空,似乎背上原本有力托住他的網繩也跟著就一散!

蔣琪伸手距離父親的手,眼看只有十釐米的樣子突然就覺得腰間一緊,然後就全身一下又沉了下去,連叫聲都沒有,幾乎就是呼的一下,那個濕漉漉的果綠色現在變成深綠色,一下就消失在跳板下,接著就能看見飛速的從跳板那一頭出現,然後一頭滑進旁邊層層疊疊停放的各種駁船中間!

師詠琪第一個反應就是一頭跳下去,是蔣天放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口中語無倫次:「小龍……小龍和她一起!小龍!」不知道為什麼,他百般的信任那個他親眼看見一言不發躍入水中的小身影!

出事的消息已經傳開,兩個躉船上的水手跳過來一把拉起安全網,有點吃驚裡面沒人,再拉再看,已經完全斷裂的尼龍網在兩人手中斷開!回頭趕緊高呼:「網破了!」這時躉船上的人才開始驚慌起來,因為跳板掉人真不是第一次,可是掉在網裡就沒大礙,這……大件事兒了!

連續急促的哨音響起,客輪上立刻有個巨大的喇叭聲:「請下游的船隻注意,有兩名落水群眾,請注意打撈營救……」

師詠琪聽見打撈兩個字,眼睛就一黑,直接昏過去了!

陸文龍沒昏……

一感覺到事情要糟,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摟緊蔣琪,跳水救人的目的就是她,要是把人掉了怎麼跟叔叔交代?在少年的心中,可沒什麼活不下去的驚慌念頭!

只是這麼一抱緊就能明顯感覺到羽絨服的吸水能力,少年在滑過跳板的時候,連忙竄出水面換了一口氣,然後沉下去就開始剝蔣琪的外套……

小美女終於在慌亂之間,看見摟住自己的這個赤著上身的人是誰,就那麼一剎那,一下就全身放鬆,心滿意足的全身放鬆了……沒事兒了……剛才的驚慌失措似乎一下就遠去了……

所以陸文龍脫她衣服,蔣琪自然明白這是個累贅,還順著他的手方便脫,然後騰出來的手自然而然的就摟住了陸文龍的脖子……

陸文龍沒少在江邊和夥伴們水中打鬧,經驗豐富,腳下用力踩水,把頭部騰出水面,把嘴緊緊貼在蔣琪耳邊喊:「抱緊脖子,不松手!腳不用力……」又沉水裡。

水中救人呢,最怕就是被驚慌失措的落水者四腳四手抱死,這樣兩人都會遭殃,而只抱住脖子的話,施救者就很輕鬆了。

蔣琪感受著臉頰上的嘴唇,悠然自得,鬆手?你想得美……這次我就絕不松手了!

真的不美,因為兩人馬上就滑進了旁邊的船腹裡!

以陸文龍的水性,救這麼個順從的小姑娘,真的不難,可滑進船腹下面,兩人就一直探不出頭來換氣!何況還是內河航運中,最常見的平底船!

因為尖底會自然的把人往兩邊排擠,平底麼……只會把人往下吸!

陸文龍回頭是看見了的,有點駭然,使勁的抱住小美女往一邊刨水!力爭能夠逃脫,口中有點惱:「你的腳倒是動啊,趕緊……」打水兩個字被江水淹住了,可蔣琪的反應是,雙腿一下盤住他的腰,得!這就是救人最怕的狀況……雖然被救者不是因為驚慌……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兩人就被一下捲入一艘寬長長的駁船船腹!

陸文龍只來得探頭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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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上鋪


幾乎所有人都看見兩個孩子被捲到船底!

水手們已經跳下去兩個人,但是都腰上纏著救生繩不敢去船腹下面,長年在水上討生活的他們真的明白進了船腹下,真是太危險了!

還是滑到後面等著收屍吧……

蔣琪是一下就被陸文龍抱在懷裡沉到水裡的,心中正在驚慌加埋怨怎麼這麼粗野,眼前就一黑!

不會憋氣的人一旦掉進水裡非常的驚慌,這下她把陸文龍抱得更緊了,不會說不會叫,最後乾脆一口狠狠的咬在陸文龍脖子上!

陸文龍根本感不到這種疼痛,因為他的背現在正在船腹上使勁的摩擦!

鋼板銲接的傳遞雖然常年長滿各種水生微生物,濕滑得很,可銲接疤也不少,這些東西就那麼硬生生的在這個十四歲少年的背上直接劃拉過去!

他一開始的本意只是想把蔣琪的頭按進水裡,不要撞到頭,現在才知道,幸好是按了下去,要是小美女一張臉這麼在船腹上劃拉,就算活下來,估計也要殺了他!

少年的心就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真的沒那麼驚慌,只是在緊緊閉著嘴抱住口中的空氣,縱然背上疼得讓他真的很想張嘴!

閒暇之餘,終於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量越來越小,蔣琪盤住自己腰際的力量也越來越小,乾脆鬆開,這是已經在窒息失去知覺的反應……

陸文龍趕緊摟住小姑娘的腰,把她的頭湊上來,把自己的嘴唇在她的臉上挨個兒印來印去,直到找到那張冰冷柔軟的小嘴,緊緊的貼住,用自己的舌頭伸過去,撬開牙齒,緩緩的把口中的空氣渡過去……

小姑娘真的是已經快失去知覺了,腦部缺氧,導致她已經開始逐漸產生幻覺,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晃來晃去,然後就感覺到,唇邊的感觸終於傳到大腦……

這個學期生物課考了九十八分的小美女,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伸手又摟緊了陸文龍……

陸文龍感受著背部的滑動,放棄了從側面出去的努力,那樣太費勁更危險,現在他只是儘量把腳往後伸,試圖能避開萬一的船舵……

不停的把腳和背脊在船腹上反彈,爭取不要被吸附在船腹上!

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好像他在練功時候的一樣專注,心神如一,絲毫沒有感覺到唇邊的旖旎香甜……

也許這也是幸運吧,沒有撞到船舵,沒有被漩渦吸附在船腹底部,就這麼順滑的一溜煙兒的從船頭滑到船尾,一下就騰出了水面,陸文龍才把嘴唇分開,兩人深深的吸了幾口冷冽的空氣!

候在這裡的兩個水手,簡直是喜出望外,撲過來就打算一人一個救起來,其中一個還使勁揮手招呼一艘救生艇過來!

可蔣琪這時基本上就跟生在陸文龍身上一般,隨便水手怎麼拽,都紋絲不動!

水手看看兩人神智還算清醒,就放棄這檔子事,只是拽著陸文龍就被救生繩拖了回去……

穿著白色毛衣咖啡色長褲的蔣琪被抱上躉船的時候,渾身濕透了,但是除了腳上的鞋子不見了,毫髮無損,被嚎啕大哭的母親抱著,頭被按在懷中,不能看見背後那個拒絕了別人幫助,自己精疲力竭爬上來的身影。

但是蔣天放看著的,幾乎所有水手和密密麻麻擠在大客輪幾層樓這一側的乘客們都看著的……

那個一臉蒼白剃著小平頭的少年,站在躉船上的時候,赤著雙腳,黑色的長褲,愈發襯托出赤裸上身的慘白……

因為幾乎所有人他背後一側的人都看見這個少年的背上,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血痕劃傷!

在離開江水以後,滲透出來的血水正大面積的被江水稀釋,滴滴答答的滴在甲板上!

所以看上去非常的慘烈,全是血紅的一片!

從落水到救起來,不過短短的十分鍾不到,但可以想像這個少年在這十來分鐘裡經受了什麼樣的磨難……

客輪上逐漸有各種的掌聲響起,幾個水手親暱的拍了一下陸文龍的屁股:「好小夥子!」

少年的臉上倒是帶點慶幸的笑容,又有點羨慕的看看被母親抱在懷裡的蔣琪,甩甩頭上水,無所謂的就走向自己的衣物堆。

經過師詠琪和蔣天放的時候,他們終於看見了陸文龍背上的傷痕,原以為只是捨生忘死的救人,根本沒有想到這個現在臉上帶著點笑容的孩子背上這麼多傷……

師詠琪有些驚呆了,放開了女兒的頭,蔣琪扭頭也看見了,一下子就明白為什麼那時他會把自己按到水下躲避,淚水忍不住就出來,接著就想跳過去,可師詠琪把她身子抱得太緊,怎麼都掙不脫。

跳過去的是客輪上的醫生:「別慌著穿衣服……先消毒……要不上船趕緊處理?應該沒什麼大礙。」

躉船上的頭頭也看向蔣天放:「是上岸去醫院還是上船?」沒說出口的是船不等人,貌似這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這個時代的人是沒有什麼維權索賠概念的,蔣天放一把拉住陸文龍仔細觀察了一下:「上船……明天到渝慶去做檢查!」

這個頭頭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走了就好……

那就趕緊上船,就在上船的第一個艙室,蔣琪被女服務員和師詠琪帶著到別的艙室換衣服了,陸文龍脫了長褲,下身裹著一條白色被單,坐在椅子上,讓隨船醫生用碘酒洗傷口,蔣天放拿著所有的東西上來,坐在陸文龍的側面,先搓手,再搓大腿,跟著又搓手……

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對自己這個朋友的孩子說什麼好!

陸文龍沒注意這個,他在看艙室,這是上船第一間,按照他的熟悉程度,當然知道這就是為乘客換船票的地方。

船票分等級,上船以後用船票換床位,上下鋪,陸文龍就轉頭輕聲:「蔣叔叔,你們買的幾張票?」因為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女買全價還是半價都可能。

專注的看著陸文龍背部傷痕的蔣天放被驚了一下:「三……三張?」

陸文龍笑著給一樣和不少船員乘客一起擠在門口看熱鬧的換票員開口:「那就要換兩個上鋪……」

因為一般來說下鋪很容易被別人坐,很多女乘客都不喜歡下鋪。

蔣天放一下子啼笑皆非!

這孩子!

關雲長刮毒的時候也大不了這個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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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作數


加上陸文龍的船票,四張票最後自然是被換在一起的。

換票員奇怪的看看手裡三張連號,一張單獨的船票:「我還以為是你的兒子呢,這麼不要命的救人。」

蔣天放得意:「反正也差不多!」一點不見外的指揮還被打了一針破傷風,頗有點捂著屁股一瘸一瘸的陸文龍搬行李。

船艙一般是十來個人一間,陸文龍就懂事給自己挑了個靠尾部的下鋪,因為兩張相對的上下鋪,現在就靠在門邊,晚上靠尾部的風大得多,經常出差的蔣天放自然看得明白,更是喜上眉梢。

蔣琪和母親一塊過來的,羽絨服已經丟了,那都不要緊,反正到了渝慶也要買衣服什麼的,現在先將就的穿了兩件絨衣加上母親的外套,只是過來時候,一定要把頭洗過,打理乾淨才願意,師詠琪看在眼裡,笑在心裡,經歷了那麼一遭差點剜去去心頭肉的感受,女兒要做什麼,她都會支持的,何況這件事她本來就比女兒還看好。

所以再看見陸文龍,蔣琪無論表情和動作都有些不一樣,剛才慢慢打理自己的頭髮衣服,也給了她一段靜靜思考的階段,歷來就愛好學習,擅長思考的她現在稍微有點混亂,正處於目標確定和實際實施之間的混亂,需要調整,不過一點都不著急,時間還長得很呢。

現在只是用大眼睛略微遮掩的偷偷看陸文龍,這小子正趴在自己床鋪上打量那一包土特產呢。

蔣天放接過妻子手裡的衣服包,忍不住輕輕抱了一下自己的寶貝女兒,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沒有?」

蔣琪搖搖頭小聲:「他都護著我的……」這個時候,還不忘給他使勁加分。

蔣天放眉飛色舞:「那當然,應該的,你看他現在躺都躺不得……」

陸文龍聽見說話,回頭過來,點頭笑笑,又要回頭過去研究自己的晚餐。

蔣琪放開母親,穿著拖鞋走過去,稍微猶豫了一下,就直接坐在床沿邊,儘量的挑選自己覺得最合適的音量:「你……的背上還疼麼?」

往裡面稍微挪了一點的陸文龍擺擺手:「不礙事兒,都是皮外傷,又不傷筋動骨,倒是最後那針破傷風有點疼。」

小美女覺得自己自然一點了,才把雙腿並好側靠著床沿,把自己的背挺直,鄭重其事:「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我很感謝你。」

陸文龍依舊擺擺手:「救你是應該的,你不是我姐姐麼。」一般他出門在外,都不會去吃那些很貴的交通工具上飯菜,都是自帶兩包方便麵,這會兒正在考量,是先吃牛肉麵呢,還是吃三鮮面,其實這種一塊錢的方便麵味道都一樣,就是外面的字不同嘛。

蔣琪越發覺得舒坦,就這麼坐在他的身邊,這種親近的感覺讓她臉上不由自主有點帶笑:「我也想吃方便麵……」

陸文龍糾結了一會兒,忍痛割愛:「那我把牛肉的讓給你。」

蔣姑娘真是越看越覺得順眼,伸手把兩包都抓過來:「我去泡……」轉身就看見父母笑眯眯的坐在對面看戲,已經都這樣了,也不覺得那麼害羞,就要出門。

蔣天放伸手攔住:「吃什麼方便麵,待會兒一塊去餐廳吃飯,小龍……難道你還要跟我們客氣……」

陸文龍也爽快,繼續趴著想想點頭:「謝謝蔣叔叔……」過了一會兒就轉頭朝蔣琪,還沒說話,已經真的有點瞭解他的蔣琪哭笑不得的走回去,把兩包面還給他,不過自己順勢又坐在他邊上,笑眯眯的透過船艙大門看江面上的風景。

晚上還要停靠幾個港口來新的乘客,所以這個船艙裡面已到的乘客不算多,不過有些知道消息的,其他地方乘客和船員好奇的過來看看剛才那個勇猛的少年,陸文龍有點不自在,起身就要出去,蔣琪有點著急:「你不是還有傷麼?」

陸文龍是真不在乎:「背上而已,我去後面吹吹風。」

小美女看看自己腳上的拖鞋:「那我陪你去。」

陸文龍看一直似笑非笑的蔣天放夫婦,悶聲點頭。

只是出門的時候,滿臉得勝表情的蔣琪伸手就扶住了他的手肘,只是這個動作看上去怎麼都像挽住他的樣子。

陸文龍撇了撇嘴,沒吭聲。

客輪兩邊是走廊,深紅色的鐵皮地面,兩邊的江風呼呼的吹,兩岸的景色慢慢的往後移,兩人就這麼慢慢的往船尾走。

走了沒幾步,陸文龍出於禮貌:「你……現在沒什麼不舒服吧?我看了喝了幾口水的。」

蔣琪本來就比他高一點,聽他開口,才轉臉看著他,一眼就看見陸文龍脖子上幾顆碎米牙印,似乎一下就想起在水中的事情,臉開始發紅,收回手捋一下被江風吹散的長發……

陸文龍乘機也想收回自己的手肘,只是剛一挪動,警覺的蔣琪就順著把手滑下去,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掌:「我不會放的!」剛才的臉紅一下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緊抿的小嘴唇,以及緊緊盯著陸文龍的大眼睛。

陸文龍比她還臉紅,手裡握著軟綿綿的小手,另一隻手撓撓頭,這個動作其實牽動了背上的傷口,都不敢吭聲,只好老老實實的跟著蔣琪走到了船尾。

輪船就有這個樂趣,船頭船尾和船側看見的感覺完全不同,船頭更多是破風斬浪的暢快,船側是江水景色漸漸流失的匆忙,船尾麼,這時已經有點夕陽西下的感覺,船尾後面翻起一層層白浪,有些江鷗忽上忽下的在水面尋找被螺旋槳打暈的小魚,還有些乘客也把手裡的零食往外扔……

有點悠閒。

船尾還有很多拴鋼纜的鐵柱,都是西瓜那麼粗,兩個一組,主要是用來把鋼纜拴成八字結的,現在正好適合兩個人坐。

在蔣琪驚喜的帶領下,兩人就隨便挑了一組,坐下來,基本上就是肩並肩的樣子,從背後看過去,兩個半大孩子這麼坐著,也不打眼。

只是陸文龍就習慣性的把下巴放在船舷欄杆上,默不作聲的看著兩岸景色的江水,蔣琪看他比較多,景色胡亂看看,主要是看看牽著的手,有點傻樂,歪著脖子好奇:「你為什麼要把下巴放在欄杆上?」

陸文龍說話就甕聲甕氣:「不為什麼……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來坐船,沒事兒就喜歡坐在這裡這麼發呆。」

蔣琪牽著的手不自覺的動了動,似乎想撫慰一下少年,遲疑一下才開口:「這個……是叫孤單麼?」

陸文龍卻一下咧嘴笑了:「沒有這麼書面的詞兒吧,就是覺得一個人沒人說話,就喜歡這麼發呆。」

蔣琪也笑,但是說話很輕聲:「我陪你說話好麼?」

陸文龍轉過一點頭看她,下巴還是在欄杆上,沒做聲,小美女勇敢的把自己的目光迎上去:「我……我知道,她被家裡轉到二中去了,你是不是很不開心?」

和性格其實有點軟弱,有點左顧右盼小心翼翼的蘇文瑾不同,從小就是各種拔尖成績,上過各種領獎台和表演舞台的蔣琪,更多是一種習慣性的自信和主動,在她看來,什麼事都需要積極的做,去爭取,而不是被動的等待。

陸文龍笑起來,終於把頭離開了那個該死的欄杆面:「其實我每天早上都有跑步過去看她的,不算什麼。」

另一隻手有點吃驚的在自己嘴上摁過了兩下,蔣琪才算是平息下來情緒:「你……你每天都跑幾公里去看她?」

陸文龍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有點開心,又有點得意:「她會給我準備早餐,我吃完以後再跑步回學校,反正棒球隊也要鍛鍊長跑的。」

小美女不吭聲了,但是手也不放開,還是牽手握著,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我真的有點嫉妒她了!」讓一貫驕傲的小美女承認這一點真的有點難,可是剛才那一下的感覺,真的很明確告訴她,那就是嫉妒!

陸文龍撓撓頭嘗試了一下抽出手來,不太容易,就放棄:「我們還小……沒有考慮過那些東西……不是早戀!」

蔣琪有點皺眉:「你為了她打得頭破血流,又為了她這麼天天來來去去的跑,不是因為你喜歡她是為什麼?」

陸文龍點頭:「是喜歡……」立刻就聽見小美女鼻子裡傳來哼的一聲!

手上也被順便掐了一下!

蔣琪繼續皺眉:「這不就是……就是早戀麼?」

陸文龍真心想解釋一下:「我爸媽離婚以後,就沒人管我,真的有時候很孤單,嗯,一般我不願意這麼形容,我不想別人可憐我……」小美女立刻就心軟了,皺眉展開,牽手輕輕的搖,大大的眼睛看著陸文龍等他繼續,這種帶點眷戀又有點依賴的目光,看上去就沒有幾個男人不中招的,何況這樣情竇初開的少年。

陸文龍明顯也看得有點入迷,狠狠的搖了一下頭才看著水面說話:「說到嫉妒,我才嫉妒你,嫉妒我堂哥,你們可以跟爸媽撒嬌,可以有爸媽關心你,我就沒有……她,蘇同學家也離了婚,有時候也不開心,我們就能說得來,我看著她,就覺得……覺得挺溫暖的……」

蔣琪撇嘴發愁:「我總不可能讓我爸媽也離婚吧!」那副嗔怪的表情真是可愛死個人。

陸文龍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又把下巴擱到欄杆上:「你來試試不,整個欄杆其實也在隨著發動機震動,一會兒,你的牙就軟了……」

小美女嘟著嘴把尖尖的下巴放上去,一會兒就咯咯咯的笑著彈起來:「真的!我滿口牙都軟了……」還用舌頭滿嘴去頂來頂去的檢查。

只是笑了沒一會兒就回到開始的情緒:「那我怎麼辦?」

下巴還在欄杆上的陸文龍看著她:「什麼怎麼辦?」

蔣琪的眼睛東南西北的骨碌了一下才舉起牽著的手:「這樣!你還親了我!」

陸文龍有點急:「明明是在水裡為了救你!不作數的!」

小美女的眼睛又骨碌了一下,把臉伸過去點,張嘴指指:「牙還有點軟……怎麼回事兒?」其實也沒張多大,歪著頭,微微揪著點眉間,潤潤的嘴唇真好看。

陸文龍這呆頭鵝就上當了,真湊上去看,被蔣琪立刻低下頭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咯咯咯的笑著跳開了,連牽著的手都放開了!

「這次要作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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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甜蜜又糾結

蔣天放帶著妻子一起出來找小兒女吃飯的,剛才的驚嚇對於師詠琪來說太猛烈了一點,要不是因為和陸文龍在一起,她真的不願意女兒再離開自己的視線,所以現在從精神上到身體上,都有點虛弱,需要丈夫緊緊的托住在長廊上行走。

蔣天放低頭看看妻子,想找點調笑話兒把注意力分散開:「我們家的女婿就這麼定了哦?」

師詠琪就直接點點頭:「那還有什麼話說,以前就那樣了,現在再這樣,琪琪的心裡還裝得下別人?」

蔣天放還多得意:「其實真是有驚無險,這就叫命中注定!對吧,相互都喜歡,又有父母淵源,還有這樣過命的交情,一輩子都會幸福的。」

師詠琪撇撇嘴:「相互喜歡還說不一定呢,琪琪說小龍在學校有喜歡的女生!」這事兒算是母女倆的小秘密,沒給蔣天放說。

蔣天放驚訝:「現在的小孩子這麼早熟了?」

師詠琪繼續撇嘴:「你以為呢,就只許你家女兒動心思?」

蔣天放大大咧咧的一揮手:「小孩子瞎胡鬧嘛,有什麼可擔心的,我們這種父母都支持的才可能,明天看見陸成凡,這事兒我來說,先把這事兒給定了!」

師詠琪心情終於好起來,捂著嘴吃吃的笑:「小時候就說定了嘛,不是孩子他媽說早定了麼。」

蔣天放依舊揮手:「沒影兒的事兒!他們都不管小龍,我說過了年回去,就讓孩子住到我們家去,方便吃住照顧。」

「咦?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師詠琪眼睛放光:「小兩口聯絡感情也就算了,我平時在家總算有個幫手的,你的女兒可算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水的,小龍可勤快了,保證比兒子還親。」

說笑著轉過船尾的兩口子就看見女兒正在少年嘴上啄了一下笑吟吟的跳開!

縱然是有這個打算,可也太早了點吧?

兩口子有點驚住!

陸文龍也給驚住,當然他轉過來也看見了蔣琪的爹媽,只好伸手指指這邊。

蔣琪轉頭一看,臉一下就紅了,可第一反應卻是躲到陸文龍背後去,使勁拉少年的衣服想擋住自己的臉……

陸文龍趕緊站起來,衣服在背上摩擦有點疼呢,迎著長輩走過去,吶吶:「我……我們,在開玩笑。」

蔣琪探半頭出來分辯:「不是開玩笑!」然後又躲回去,這小姑娘的膽子是有多大!

蔣天放哈哈哈笑:「好了好了……時間還很長,慢慢來……現在去吃飯,我扶著你媽,你們倆慢慢過來!」轉手就牽著還有點掉下巴的妻子,順著船尾舷梯,往樓下船尾的餐廳走去,這裡是三樓。

蔣琪伸頭看父母都走了,才伸頭出來鬆一口氣,順便開口宣佈:「你和她不過是因為談得來,但是我們年齡都還小,很多事情都會變,所以我不著急,因為我不會變,我也會讓你喜歡上我!」

說完就拽著陸文龍的手臂往舷梯走,少女這樣直接吐露心懷就算是她的極限了,臉蛋延續著剛才面對父母的紅撲撲,乾脆紮在陸文龍肩膀上躲一下……

結果這裡有陸文龍最重的一處擦劃傷,一聲悶哼,蔣琪趕緊彈開,有點慌張:「怎麼樣,疼麼?我……我不是故意的……」說到後面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本來這會兒情緒就有點波動嘛,有點淚花也正常。

陸文龍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完全把心思系在自己身上的淚花臉,心裡真是暖洋洋,頓了一下:「你……對我好,我也很……很溫暖!」然後就不說話了,轉頭下樓。

淚花還在大大的眼睛裡打旋,聽了這句話,一下就喜滋滋的蔣琪抓緊他的手扶著他下樓梯:「梯子有點滑……別摔了哦……」話音剛落,船體略微傾一下,也許就是有個浪輕輕顛一下,她就毫無懸念的要摔倒!

陸文龍伸手就把她抱緊,自己另一隻手抓住欄杆翻白眼:「你……不是還跳舞麼,平衡這麼差?」

蔣琪卻樂呵呵的咯咯笑,想伸手順便去抱緊他,又怕他覺得自己隨便,就緊緊抓住他的手,少女的心思已經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走進餐廳,船上的桌子就為了防止剛才那樣的情況,都是有邊的,盤碟滑動一下都不會掉地上。

陸文龍熟稔的跟著去幫蔣天放端盤子,這會兒的餐廳可沒有什麼服務員一說,都是自己買票自己端飯菜的。

蔣天放高興得很,點了好幾個菜,不過這船上餐廳也就這麼幾個菜,指揮陸文龍和他一塊端過去,還要了兩瓶啤酒,也一塊拿過去。

翁婿倆來來去去拿了好幾趟,因為鋼板的艙面沾滿了餐廳的油膩,滑的很,所以一次還是少端點。

師詠琪就看看滿臉紅暈,可眼光只鎖在陸文龍身上的女兒,有點吃醋:「這麼快,就不看我和你爸了?」

蔣琪滿肚子撒嬌的勁兒還沒對陸文龍使上呢,乾脆撒母親身上,嘟著嘴拖長音兒:「媽……」

師詠琪抱緊點女兒:「也好也好……這樣保證不會走什麼彎路……他真的不錯,可……你們現在還小,別太近乎兒了,知不知道?」

小美女漫不經心的挪開視線點頭,當媽的嘆口氣,隨手抓了雙筷子打頭:「聽見沒!」

蔣琪嚇一跳,嗔怪:「反正我給他說明白了!我不會放手的!」

師詠琪看著女兒堅定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吃飯吃飯,今天可沒把我嚇死!」

女兒得意:「和上回一樣,我只要看見他,就真覺得不擔心了,你看最後,還不是沒事兒。」

當媽的直搖頭!

縣城裡面現在還不是很流行喝啤酒,只喝過白酒的陸文龍對這東西還很好奇,眼巴巴的看著蔣天放打開瓶蓋,樂呵呵的看著倒滿茶色半透明塑料杯子,看著上面翻起來的泡沫,感覺很美味,所以很是仔細的湊近觀察了一下。

蔣天放倒滿兩杯指點介紹:「說是液體面包,來嘗嘗!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救了琪琪。」

陸文龍也學著大人樣端起來:「祝叔叔阿姨身體健康……」滿懷期待就往嘴裡倒了一大口。

哇!

什麼味道啊!怪怪的,酸不酸甜不甜的,難喝死了!

還好沒噴出來,少年的臉上皺得跟個包子皮兒似的!

蔣琪伸自己的筷子頭在父親杯子裡蘸一下抿抿,頓時就很可憐少年了,趕緊伸手給盛了一碗湯,師詠琪很想笑,可又看不得女兒這麼慇勤,自己都還沒盛湯呢,嘴裡就咳了一聲……

小美女多聰明的,笑嘻嘻的趕緊把只盛了兩勺的小碗端到母親面前,然後結結實實給陸文龍盛了五勺,捧到他手邊:「趕緊喝口湯?」

哪是喝湯的事兒,陸文龍狠狠的下了個決心才一口把怪味兒啤酒給嚥下去,端起湯來使勁喝兩口。

蔣天放見怪不怪:「這玩意兒就是這個味道,剛開始不習慣,覺得跟馬尿似的,習慣了就喜歡。」

陸文龍敬謝不敏,專心吃飯菜,蔣琪想給他挾,又覺得不要太親密,總之就是又甜蜜又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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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隱瞞


吃過飯,回到艙室,陸文龍就幾乎是被一家三口老有意無意的看著,渾身不自在,抽個空就起身要出去走走,蔣琪自然也理所當然的跟上。當爹媽的也不阻攔。

外面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小美女反而沒有伸手攬住拉住,雙手背在背後笑吟吟的跟著走:「又去船尾坐坐?」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陸文龍伸頭看看天色:「其實客輪上蠻熱鬧的,剛才吃飯的飯廳待會兒就要清理出來做舞廳,樓上船尾還有錄像廳……」

蔣琪眨巴下大眼睛笑:「就和你上班那裡一樣?」

陸文龍居然還瞧不起:「就那麼拉幾根綵帶就叫舞廳了?我們那個比這個可好多了!」

蔣琪學著他那種瞧不起的表情:「就你們那個亂糟糟的就叫舞廳了?大城市的舞廳可比那個好多了!」她也隨著舞蹈隊去地級市參加過學生表演,也算是在夜間看過更加燈火輝煌的樣子。

陸文龍一點不介意,認真求索:「真的?什麼樣子的?」

小美女有點吹牛皮:「還……還不就是那樣……很多霓虹燈,一閃一閃的,才不是你們那種用油漆涂的燈泡!」她還真的只是在外面看過,也是,她這種品學兼優的女生,怎麼可能去那裡?

陸文龍就習慣性的摸下巴:「那……這次去渝慶,我就要找個機會去見識一下了。」

蔣琪很奇怪:「你去看這個作什麼?媽媽說……大多舞廳都不正經的!」

陸文龍就更加神往:「那就更要去見識一下了!」在他看來也許就是這個不正經,才是那些舞廳火爆的原因。

小美女明顯會錯了意,紅了臉啐他一口,伸腳就要踩他,才發現自己的鞋子掉水裡,現在穿的薄底兒拖鞋,完全沒威力,只好跺著腳口中嬌嗔:「你怎麼這樣兒!」已經有點妻子管教丈夫的口氣了。

陸文龍莫名其妙:「我哪樣?」

蔣琪還真是喜歡看他這個傻樣,樂淘淘的就想伸手去拉他的耳朵,又有點不習慣這樣的親密動作,半途停住了:「那些地方的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壞人!」

陸文龍想一想居然點頭:「對,我們那個舞廳就不少這種人,確實不是好人。」

小美女的情緒真是隨著他而變化,高興:「你也覺得那些人不好,對吧?」好像這樣就能說明他是個一心一意的好人。

陸文龍點頭:「那些人都是騙女孩子的,嘴上說得好聽,就是想騙人家上床!」

這樣的語句對二班班長來說還是太過頭了點,蔣琪的手終於沒什麼猶豫的爬上了陸文龍的耳朵,咬牙切齒:「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上……什麼的,是你應該說的麼?」

小混混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不就是上……哎喲,疼,疼,疼啊……」兩腳都在跳,可臉上卻也止不住的笑,對他來說,這樣的親暱和交流就是最開心,最渴望的。

既然有笑,小美女就覺得自己不用把手收回來了,笑嘻嘻的擺動一下:「那就乖乖的聽我的話,來!向左轉……不許去後面看什麼舞廳!」

嬉笑著的兩人走了幾步,陸文龍就被公共船艙過道邊正在玩牌的幾個人給吸引住了,一聲不吭的蹲下來看,蔣琪才不在乎看什麼,只在乎和他一起看,也捋捋頭髮,蹲下來,好奇伸頭看看,沒什麼興趣,收回頭,注意觀察少年的肩頭,看看自己剛才碰疼的是哪裡,要不看看少年的耳朵,耳廓是不是很軟,據說這種最聽老婆話。

好一陣,陸文龍都沒吭聲,周圍圍著看的人也不少,所以這倆小孩兒,也不起眼,只是偶爾有人多看蔣琪幾眼,這小女孩兒也真漂亮。

這幾個人是在玩兒一種賭博,邊上也扔了點硬紙塊,估計就是臨時的籌碼,也不知道代表多少,只是幾個人的臉上很凝重。

陸文龍不關心規則,也不關心輸贏,笑眯眯的仗著小孩子體型小,蹲在最前面,一臉傻乎乎的笑容,卻死死的把眼睛鎖定在其中一個老頭兒身上。

這些人買的散席票,就是上了船,能領到一張葦席和一床毯子,隨便什麼過道路邊都可以睡,無論前些年國家怎麼動亂怎麼整治,跑江湖的,流浪的都還是會有,很多常年飄蕩的手藝人,賣藝人都這樣省路費。

這個老頭看上去就一臉灰頭土腦,髒兮兮的樣子,可是他和這幾個明顯也是臨時認識的人打起牌來,就不知道為什麼吸引了陸文龍。

其實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出牌都沒有什麼出奇的,也不言語,只是靜靜的看牌摸牌,洗牌……對的,洗牌,陸文龍就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每打完一次,大多都是老頭子在洗牌,有時候他是故意不爭讓別人洗,所以沒人注意到。

陸文龍就蠻感興趣的東張西望看,實際上還是把目光都放在這個老頭身上,一直到好幾局以後,終於鑽研完了他的耳朵的小美女腳有點麻,小聲請求:「扶我起來走走?」

陸文龍才趕緊跳起來,扶著蔣琪走出人堆,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掛他身上,小美女笑嘻嘻:「剛才有什麼好看的?你看了這麼久?」

少年也想和人分享自己的發現:「他們四個人在打,表面上,老頭有輸有贏,可他都是小輸大贏,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籌碼都贏過去了,那三個人還沒注意到,他一定會做牌!」

蔣琪睜大眼睛:「什麼叫做牌?」

陸文龍一支手在小姑娘腋下,一隻手扶著她的小臂,慢慢走:「就是洗合子牌,嗯,就是把牌按照自己的意思洗好的意思,我只聽說過,沒見識過,這個老頭一定會!」

小美女納悶:「關你什麼事兒呢?」

陸文龍難得有點興奮:「我要拜他為師學這個!」

蔣琪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學這個呢?好好唸書不行麼?」

陸文龍不隱瞞:「我做的事情就是這個,和唸書沒關係。」

這倒是提醒了蔣琪,指指前面的一組墩子:「坐在那?早就想問問你這些事兒了。」以前好像是覺得沒資格問,現在麼,真的有底氣要問個明白了。

陸文龍倒是不抵抗,扶著小美女坐下,原原本本的交代自己了的事情:「喏,剛才說這些,就是我和那些朋友們一起開始搗鼓的事情,現在是開檯球桌,然後開點小茶館賭賭錢,再然後我也學著張哥開個舞廳什麼的,這些東西都能掙錢,我也有了計畫,我真的是無心唸書,也沒法唸書,只想到社會上去打拚一下,現在年紀還小,再過兩年,身子骨硬朗一些,我就不唸書去做事了。」

蔣琪聽得很認真,還隨著陸文龍的敘述點頭,有些驚訝,也有些迷惑,還帶著一些崇敬!

是的,對於一個周圍的男生還在嘰嘰喳喳討論什麼電視好看,什麼球星最帥,要玩什麼遊戲的時候,自己傾心的這個少年已經在考慮這麼多的事情,不應該很驕傲麼?雖然這中間有不少的疑惑,比如:「你……我就問問啊,你為什麼一定要做這些事情,再長大點做份正經的工作不行麼,我……我爸說了,相館……相館以後也是你的!」現在說這話也沒則麼害臊了。

陸文龍也不隱瞞:「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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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嗯

  夜間的江風就很寒冷了,坐了沒一會兒,陸文龍就牽手拉著蔣琪從船尾的舷梯往上爬,小美女一點不在乎去什麼地方,倒是對陸文龍主動牽手,很有點欣喜。

  這樣的江輪一般是四層樓,二樓是主甲板,船尾是大餐廳,三樓尾部是船員餐廳,四樓嘛就是錄像廳……

  陸文龍就是牽著蔣琪去錄像廳的,在門口熟稔的給了一塊錢就往裡鑽,收票的船員不滿:「兩塊錢一個人呢!」其實不便宜,船票才十多塊錢呢。

  陸文龍撇嘴:「都放一半了,沒人來了……」確實是,船員也不吭聲了。

  蔣琪明顯是沒有來過類似地方,很有點好奇加懵懂:「這也可以講價?」

  陸文龍咧嘴笑:「要不是你,我就假裝牽著別的大人衣服混進來了。」

  小美女有點熟練的伸手拽耳朵:「你還怪我讓你花錢了?」

  陸文龍用耳朵拖著蔣琪在一排排長凳中找了個空位坐下來,前面有台21吋的大彩電,正在放港片。

  真的不用挑,這時候的錄像廳基本上都是放的這種港台槍戰片,那種特有的劣質音箱放大的嚯嚯聲,充斥著整個錄像廳,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人頭,抽菸的不少,小姑娘離陸文龍坐得近點,似乎這樣可以避免香菸味。

  陸文龍指指電視小聲:「你看,我那時和二狗就天天混在錄像廳看這些……有兄弟,有,有那個……那個,不就不孤單了?」

  小美女正被他轉頭對著耳朵噴得癢酥酥的,半邊身子都有軟化的跡象,乾脆伸手挽住他的手肘,靠他身上,反正黑摸摸的也沒人看見,聽見他這麼說,點點頭就眸子盯著電視,儘量讓自己專心看錄像,不然身子更軟……

  確實是都這樣的情節,某個情深意重的黑道分子總會有傾心的好姑娘相伴,有好兄弟相隨,雖然會被壞人出賣被打壓,身子結尾大多數主角都死得有點慘,但那些情深意重的場景真的是吸引住了陸文龍。

  蔣琪是真沒怎麼看過這種錄像,一聲不吭看得那叫一個認真……

  當然這種接近三級片檔次的港產黑道片一定也會有一些比較熱情點的情節,陸文龍一般看到這裡,都是會和曹二狗偷偷摸摸的回看周圍那些青年男女,好笑的看人家**的動手動腳,畢竟十二三歲的少年對於性更多還是一種懵懂的好奇和好笑,所以一般這種鏡頭他就看得不認真,現在也不例外,一看見類似的鏡頭,陸文龍就偷偷轉頭去看周圍,藉著屏幕上的光芒,看看下面有沒有什麼男女……

  可他自己耳邊就貼著傳來鼻息加重的聲音,莫名其妙的轉頭過來,藉著光芒,卻發現小美女的臉似乎紅撲的一片,眼眸子隨著屏幕的五彩斑斕變化,也顯得光彩奪目,潤潤的嘴唇上也有點碎碎的反光,小姑娘還情不自禁的伸出了一點點舌頭,用舌尖輕輕的舔了一下唇。

  相比之前看見密斯湯的那種情況,陸文龍看見這樣青澀的動情場面反應幾乎是一樣的!

  還好錄像廳的長凳都比較低,不然少年都想自己伏下身子去掩蓋一下了,可縱然這樣,還是覺得小腹一陣火熱,陸文龍忽然想起上次自己流鼻血的經歷,趕緊動手提前摀住!

  這一動,就把完全看入神的小美女給驚動了,一下就發現自己面紅耳赤心跳快,甚至在某些地方還有潤潤的感覺,一下也抬手摀住了臉,羞得很……

好吧,既然都覺得不合適,兩位小朋友就偷偷的靠著牆邊慢慢的蹭了出去……

  只是兩人走路的只是都有點怪!

  再出來吹吹冷風,竭力恢復了自己的蔣琪忍不住就拉著陸文龍對他背上一陣花拳繡腿:「你!你……壞死了!帶我看這種東西!」

  陸文龍背上有傷呢,這一打可有點疼,看見他一咧嘴,小美女立刻又後悔了,小心的拉住衣服:「疼麼?疼不疼?要不要我幫你揭開吹一吹?」

  這時候就在四樓船尾的船舷欄杆邊,天上的一輪下弦月正把月光投下來,江面上泛起點點粼光,輕白的月光灑在蔣琪的臉上,滿心的關切都寫在了大大的眼眸上,微微翹起的嘴唇離得很近……

  應該說,在多種因素的重合下,陸文龍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就那麼一攬,小姑娘就被他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蔣琪只有那麼一瞬間的驚訝,然後就順從的扎陸文龍懷裡了,然後僅僅過了半秒鍾不到,一隻手靈巧的伸到陸文龍腰後環住,另一隻手乖巧的在胸前掛在陸文龍肩上,愜意的提起自己一隻腳腳尖落地,把全身重量落在另一隻腳上,然後全身微傾,就這麼輕輕巧巧的掛在了陸文龍身上!

  不得不說,女孩子在有些方面是有與生俱來的天分的!

  和兩人上次在西門偶然擁抱在一起不一樣,這次的兩人都很平靜……

  沒有摻雜一點別的意思,只是那種異性相吸的眷戀……

  靜靜的,陸文龍試著用雙手從少女上臂兩側抱得更緊一點,蔣琪就嘗試放鬆自己的肩部,看能不能再收縮一點,當然順便把自己往對方的懷裡投的更緊一些,都很享受……

  除了小美女的頸子……

  因為她實在是目前比陸文龍要高那麼一點點,她還沒能完全掌握好交頸而擁的動作技巧,只是一心想把自己的頭緊緊的靠在陸文龍的肩頭,少年已經儘量提起一邊的肩部來迎合她了,小姑娘還是把自己的脖子給拽疼了!

  其實陸文龍也疼,因為蔣琪一掛他身上,就把他的後背給壓在了欄杆上,不過對於他來說,這點疼完全算不了什麼,因為他正在體會一種對他來說全新的感受……

  全身心相擁對他來說,真的是個新課題,小時候的事情可能都不怎麼記得了,所以稍微大點以後,真沒有什麼和別人比較親密的這樣肢體接觸,直到現在,他才有點明白,原來這樣的接觸是自己多麼嚮往的!

  那種被人擁抱著,全心的眷戀,淺淺的鼻息,淡淡的馨香,還有少女髮絲在鼻孔裡的搗亂,身體上感受到的那種微微的凹凸起伏,好大一陣,終於讓少年忍不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真好!」

  聽了這樣由衷的發自內心的感嘆,蔣琪簡直是心花怒放,兩隻手都環到了陸文龍背後,終於學會了把自己的臉緊緊貼在他的耳邊,輕輕的回應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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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舊時口吻

  沒有什麼接下來的動作,僅僅是這樣的擁抱,就讓陸文龍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直到聽見蔣琪有點呢喃的聲音:「反正……我不著急,慢慢等,等她走了,再……我們都還小……」

  陸文龍似乎突然就想起那個宜喜宜嗔的笑臉,嚇得一激靈,就自己往後一躲,輕輕的把蔣琪放開了!

  小美女也不生氣,只是一臉的不滿,撇嘴:「我就知道!一提到她,你就嚇成這樣兒了!」十五歲的小姑娘做起這種動作來還是稚嫩有趣多一點。

  陸文龍有點哆嗦:「不……不是嚇!」還試圖把自己的小身板兒給挺一下!

  蔣琪就直接用手指去戳他的胸膛:「不是怕?你看看你現在!一說到她,就趕緊把我放了!要是她以後知道了,非要你不許跟我玩兒,你就馬上聽她的是不是?!」

  陸文龍開始變結巴:「不……不是!」一看就言不由衷得很!

  強勢的班長一手叉腰一手繼續戳:「我跟你說!陸文龍!你跑不掉的!我們都已經這樣了!反正我不破壞你跟她就是好心了,我就等著!時間還長得很!我就看她還能你跟你拖多久!只要你敢不理我,我就去找她搗亂!」

  那個提著球棍豪氣滿天的少年頓時就不見了,在趾高氣揚的琪琪大人面前俯首帖耳,最後是被小美女得意洋洋的牽回去的,臨進艙室門口前才小聲在他耳邊嘀咕:「只要你以後表現好,我就讓你抱抱!」

  得,還懂得威脅利誘了,陸文龍簡直就是被牢牢的攥在手心裡!

  坐在相對著兩張下鋪上樂呵聊天的兩口子沒從小兒女的臉上看出什麼,招呼著坐下,分享零食,蔣天放又開始給陸文龍上課教照相,口中順便:「到了渝慶你爸怎麼安排的,要是忙就乾脆跟我們一家到處看看玩玩?」

  師詠琪還是體諒:「人家多久沒見父親了,多聚一下,你打什麼岔,我們要見面還不容易?」

  蔣天放點點頭:「倒也是,反正明天先一起吃個飯。」

  蔣琪從母親的手裡抓了點瓜子,脫了拖鞋,把腳收到床上,把自己漂漂亮亮的坐好,動作要舒展好看的在他面前,然後笑眯眯的慢悠悠嗑瓜子,臉上表情篤定得很,一臉安詳……

  看這表情怎麼也想不到發生了什麼的母親倒是順口問陸文龍:「你的寒假作業準備了沒?不懂的可以找琪琪問一下?」

  陸文龍看看自己那個小小的書包,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沒帶什麼學習的東西……」

  小美女的態度真的不一樣了,手肘碰碰母親:「沒事兒的,他成績就這樣了,不用費心,他反正也沒打算再唸書。」

  說到這蔣天放也不驚奇,本來小縣城就這樣,初中畢業很多孩子都會開始準備工作或者待業:「要不到叔叔這裡來開始學技術?比你那晚上上班正常得多。」

  陸文龍給提醒:「蔣叔叔?幾點了?」

  蔣天放莫名其妙:「快十點了,要睡覺了吧……」

  陸文龍跳起來:「還有兩三個小時要到港口,過了才拋錨停航,那會兒過了再睡,免得有小偷……」然後自己就往外面跑。

  蔣琪一聲嬌喝:「你往哪裡跑!」這麼個小姑娘,當班長管束人又是習慣了,找正了自己的位置以後,立刻就開始熟練起來。

  陸文龍不回頭:「找老頭!」然後一溜煙兒就跑了,是得趕緊找,要是在這個港口下了船,可就失之交臂了。

  蔣琪才笑吟吟的又坐好開始嗑瓜子,師詠琪上下打量女兒一陣:「怎麼感覺你變了個人似的?」

  小美女眼睛骨碌幾下,才湊到母親耳邊:「他就是個孫猴子,我也要讓他乖乖的!」說著還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抓捏幾下,彷彿那就是如來佛的五指山!

  師詠琪滿臉古怪的看著自己女兒!

  又過了一會兒,蔣琪才悠哉游哉的嗑完瓜子,拍拍手:「我去洗手洗腳了……」現在她可喜歡和陸文龍單獨呆一會兒了……

  陸文龍就是打算稍微晚一點來找這個老頭,早了人多嘴雜,指不定不理他,這會兒過去,果然老頭子一個人靠在船艙內的過道邊,悠閒的坐在葦席上,口中哼點小曲兒……

  陸文龍在小賣部買了一瓶兩塊錢二兩裝的白酒,一袋兒花生米和一包牛肉乾,輕腳輕手的從正面走到老頭蓆子前半米的地方就蹲下來:「我買了點下酒的,孝敬您……」

  老頭兒顯然有點吃驚:「你是……」

  陸文龍蹲著往前走了幾步,實在是因為老頭兒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躺在路邊,陸文龍實在覺得自己直接在他身邊蹲下來很不禮貌:「我不是誰……只是剛才看了您玩牌,想請您教教我。」

  老頭兒眼睛忽閃了一下,嘿笑:「教什麼教?跟我一樣這個樣兒?一個臭跑江湖的!」手指隨手在面前的葦席和毯子上示意一下,他也沒什麼行李,就是亂糟糟的一包東西在艙角。

  陸文龍不爭辯,繼續蹲著靠近點,幾乎只有小半米距離了,伸手把花生米的袋子打開,牛肉乾也打開:「您……願意教我就教我,不願意就孝敬您,如果您願意給我講點跑江湖的故事,那就最好了……」最後才打開白酒瓶,自己先抿了一小口,一臉又皺成了包子樣!

  老頭兒真是被這小孩兒的鬼臉給有點失笑:「好的不學,學喝酒,好了,沒什麼跟你說的,不願意拿走去扔掉,就趁早滾回去睡覺!小兔崽子……」自己伸手抓過酒瓶就喝了半瓶!

  本來就是抱著點萬一的心態,陸文龍倒也不算很失望,正要起身,那句小兔崽子似乎讓他想起了什麼,慢慢的收住了身子,蹲下來……

  老頭看他身子都半起了,卻又蹲回來,有點好奇,但不說話,就饒有興致的看著少年。

  起碼一分鐘,陸文龍才勉強的把右手伸出來。好艱難的按照上次龐爺的動作,直立拇指和中指,彎曲食指和無名指,有點顫顫巍巍的在身下露了一下,就收回去。他實在是覺得這個老頭兒的口音就是這一帶的,或許能賣個面子,死馬當作活馬醫嘛。

  老頭兒是真的眼睛亮了一下:「喲?還知道這個?有什麼切口(暗語)?」

  還有切口?嗯,陸文龍就很抓瞎了:「我是刀兒匠的小輩子……還請您包涵一下……」這時沒覺得這個名號好笑了。

  老頭兒還是就著酒瓶,吃了一口牛肉乾,把自己有點清瘦的上身縮在艙角:「是難得遇見你這種小崽子了,誰還知道有人在走江湖?」聲音不算大,不過卻和龐爺有時候流露出的神情差不多。

  搖搖頭:「江湖萍水逢,山間道不同……你還是回家去做讀書郎吧……」

  跑江湖的舊時口吻真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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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下重手

  陸文龍反覆的看老頭兒兩眼,確定對方確實沒有繼續跟自己交流的意思,學著抱抱拳,蹲著退兩步,才站起來轉身走了……

  渾沒看見後面老頭子拿著小酒瓶,也給他做了個拱拱手的動作,只是其中食指和中指有個奇怪的手勢。

  走出中間公共船艙,就看見蔣琪拿著毛巾香皂,寶寶霜,牙刷牙膏蹦跳著過來,看見陸文龍可高興了:「給我拿好!」

  心情有點小鬱悶的陸文龍一看見這張笑臉,那點小糾結也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笑笑就接過來,一起轉身去盥洗間,只是經過公共艙門的時候,小美女好奇的伸頭看了看遠處的老頭兒,收回頭小聲:「他不干?」

  陸文龍也不隱瞞:「嗯,江湖萍水逢,山間道不同……」

  蔣琪一下就睜大了眼睛,用手裡的牙刷敲塑料小杯子笑著跳:「哇……你念這種古文的時候,好有風采!」自家的東西真是怎麼看怎麼好。

  陸文龍臉皮沒這麼厚,一陣撓頭,不說話。

  盥洗間就是左右兩排各五六個白色洗臉盆,上面有大鏡子,陸文龍就樂呵的充當雜物架,站在旁邊,看著鏡子裡外的兩個小姑娘,都笑嘻的洗臉刷牙。

  蔣琪滿嘴白沫的時候還覺得形象不是很好,轉過身不讓他看,可滿屋都是鏡子,陸文龍換個方向就看見了,小姑娘惱得用腳踢他,陸文龍趕緊站好讓她踢:「好了好了,慢點,別摔著了,地上都是水,滑得很。」

  蔣琪就捨不得踢了,滿嘴泡沫香香的伸頭過來解釋:「我原來都不怎麼喜歡動手腳的,是你太討厭。」

  陸文龍還得負責伸直手臂上面掛著毛巾,手掌拿著香皂和兩三個玻璃瓶,有點好奇,又騰不出手去看。

  蔣琪就乾脆挑一點抹他臉上:「好了,自己慢慢聞,別打攪我!」

  陸文龍莫名其妙,哪裡又打攪她了?何況抹在臉頰上,哪裡能聞到?只是剛才手指的那一抹膩滑倒是讓少年的心中一跳。

  晚間進出盥洗的人還不少,看見這倆小孩兒組合,都有點好奇,還仔細打量一下,嘻哈的走開,因為這倆的親熱做派,實在是太不符合年齡階段了。

  倆小孩兒也吃不住,蔣琪隨便糊弄了一下就攆人:「走了走了,回去睡覺!」又覺得這句話有點歧義,臉發紅。

  總之回了艙室小姑娘就非要睡父親的上鋪,因為可以斜著看見那個趴著的少年……

  這樣慢慢入睡的感覺真好。

  陸文龍沒睡,受傷這事兒,他再熟悉不過了,很多傷都這樣,白天不算很疼,夜深人靜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就開始折騰了,就好比現在,真的說不上很重的皮肉傷而已,後背就有些部分按照脈搏跳動的頻率,一動一動的疼……

  趴著的少年是真無聊的掉個頭,因為他的英勇表現,那個換票員,拿了艙室靠門口的四張舖位給他們,這裡的空氣是最好的,雖然他這邊風要大一些,不過也不怎麼在意。

  看看對面已經熟睡微微有點打鼾的蔣天放,陸文龍嘗試著趴得更平穩一些,拉開一點毯子,讓清冷的江風似乎可以削減一下背部的疼痛。

  效果還是一般,他就這麼一直趴著,都沒能入睡,就只有起身來,套上鞋子,慢慢走到船尾,這裡有片不小的空地,畢竟白天航行的時候需要扔鋼纜,現在船還在動,待會兒才是今夜的最後一個港口,冬季一般不連夜航行,因為枯水季節,暗礁多。

  脫了外套掛在旁邊一人高的纜繩樁上,陸文龍慢慢的擺個熊勢,靜靜熟練的進入到那片空靈的狀態中去……

  只是沒等他把熊勢練完,一束強強的探照燈光就掃射過去,驚醒了他,靠岸了……

  有兩個水手叼著菸捲戴著大手套過來……

  陸文龍只好停止,取下自己的衣服,感覺好像沒那麼疼,就回了艙室。

  卻又是渾沒注意到,剛才那個一人來高的纜繩樁背後的陰影裡,那個打牌的老頭子就縮在裡面,輕輕的哼笑:「五禽戲?現在還有小崽子練這玩意兒?」

  水手的呵斥馬上就過來了:「散席!什麼時候能跑到作業甲板上來!趕緊的,進去裡面!」

  老頭子跳起來,用完全不應該這個年紀的敏捷,點頭哈腰笑嘻的認錯,捲起自己的葦席,也離開尾部。

  只是一過來,就被嚇一跳!

  陸文龍是被氣得笑的。

  他之前真沒說錯,臨到靠岸的這個時間段,才是小偷最多的時候……

江輪是個比較特殊的交通工具,小偷作案以後,是沒有地方逃的,所以有經驗的竊賊都是先選好目標,再等要靠岸前十來分鐘,集中動手,然後就趕緊下船,逃之夭夭!

  陸文龍一過來就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靠在他們的艙室門口旁邊,幾乎不用經過腦海裡面過濾,陸文龍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好東西,因為他的動作太牽強太做作了!

  上前兩步靠近這個年輕人的時候,快速的探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年輕人手中的一根細鐵鏈正穿過他背後的艙室窗到裡面!

  陸文龍幾乎不用看裡面就知道那根鐵鏈的另一頭就是勾掛著蔣天放的豬腰子包!

  現在外出做生意的個體戶們,最喜歡用的裝錢裝證件的包!

  年輕人顯然也發現了陸文龍觀察他的細節,立刻壓低聲音有點惡狠狠的做個表情,另一隻手,還拿出了一柄黃銅色的刀柄!

  陸文龍也認得,這是一把直跳的跳刀,只要按動側面的機簧,跳出來的刃部起碼有十二三釐米,尖利得很!

  沒吭聲,就一頭紮進了艙室……

  那個年輕人真以為嚇住了這個小孩子,得意的收回刀柄,手上加速無聲的拉動細鐵鏈……

  嘴角抽動著冷笑的陸文龍怎麼可能被嚇住?

  他不過去拿自己稱手的玩意兒去了,就那麼一個呼吸的時間,少年就甩了還沒穿上的外套,邁步出來,二話不說,直接就揮棍一下砸在年輕人的手腕上!

  連同鐵鏈,手腕,棍頭一起都砸在刷了厚厚白漆的金屬牆面上!

  發出巨大的一聲嘡!

  蔣天放的頭就睡在這邊,一下就被嚇得坐起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蔣琪也醒過來坐著睡眼惺忪的看著上面正好可以看見對著的窗外!

  陸文龍典型的得勢不饒人,那個年輕人已經被這一棍打得骨頭都要斷了,他跳起來接著就是從上往下狠狠的一個劈掛,砸在年輕人的肩部,一下讓那個竊賊差點痛得昏死過去!

  不打翻,要是等這個年輕人回過勁來,就是自己遭殃了,就好比那時面對那個蘇娃!

  一旦下手,就必須下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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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錯過

  身上穿著一件黑色T恤的,下面已經換了一條運動褲的少年,就在客輪外走廊昏黃的燈光下,躍起揮棍,一臉的暴虐!

  連續的擊打,幾乎是毫無懸念的就把那個竊賊打得渾身欲裂!蜷在地上直哆嗦。

  陸文龍拿球棍捅一下年輕人,覺得他沒了戰鬥力,才小心翼翼的隔著褲袋把裡面的刀子倒騰出來,用球棍撥拉開,刀子上不留指紋是起碼的常識,一手拿棍一手撐膝蓋:「能起來不?能自己走就慢慢下船滾蛋!」

  竊賊明顯也很驚訝,一般這個時候都是通知船上的乘警來抓人的,趕緊支撐著想起來,可這小孩兒下手實在太重,真的有點艱難。

  陸文龍居然伸手去扶,一直把這個年輕人扶著趴到欄杆上,才警惕的放手站開一點,朗聲:「做什麼生意是自己選的,可偷東西實在是太討人恨了。」然後就一言不發的靠在艙門邊看著慢慢扶欄杆挪開的年輕人,絲毫不顧忌對方扭頭看自己怨毒的眼神。

  蔣天放倒是一下就看見自己的腰包換了個位置,從枕頭邊掛在窗下,明白怎麼回事兒,高興的想伸手去拍拍身側陸文龍的肩膀,可少年習慣性的雙手橫握球棍,雙腳微微分開靠在艙壁上桀驁的眼神卻讓他滯了一下……

  反而是上鋪的蔣琪,毫不在意,撐著手從窗戶探出頭,看一看少年:「你沒受傷吧?那就行……」伸手摸摸陸文龍的頭,就縮回去,哧哧笑著睡覺去。

  陸文龍扭頭看她一眼,剛才硬邦邦防備的狀態一下就不見了,似乎又回到那個十四五歲的笑臉少年,回過頭來對蔣天放笑一笑,就要進艙室。

  蔣天放可是目睹了少年短短幾秒鐘之內的變化,很有點欣慰,終於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老頭兒在遠處的轉角也目睹了整個過程,若有所思。

  之後一路無事,隨著一聲長長的汽笛聲,第二天中午客輪駛進了渝慶港。

  依舊是狹長的跳板,但是大城市的就全部安裝有欄杆,蔣琪還是穿著襪子和拖鞋,手裡拿著陸文龍的球棍,嘰嘰喳喳的陪著少年一起走下輪船,忽然才意識到要見少年的父親了,頓時有點慌張,想跳回船上去:「我……重新去梳一下頭,換件毛衣,還有鞋子……」小美女都要哭了!

  本來也是,因為是旅遊過節,就沒有帶什麼多餘的衣物,就是奔著到大城市來買點衣服鞋子什麼的,還帶多餘的舊衣服幹嘛?

  外套是母親的,船上是沒有衣服鞋子賣的,這下好了,穿著一雙白花花的紙拖鞋見人了!

  師詠琪看見女兒的窘狀,哈笑,摟住她的肩膀下船:「來不及了,沒事兒的,待會上岸就到商場買衣服。」

  蔣琪才勉強點頭同意,嘟著嘴拿球棍頭去捅前面陸文龍的腰。

  陸文龍一手拎個包,輕鬆自在得很:「蔣……叔叔,你們到了渝慶住在哪?」總還是有點掛念的心思了。

  蔣天放得意的看看後面自己女兒:「想知道?乾脆跟我們一起住嘛!」

  陸文龍不敢吭聲了。

  然後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父親笑眯眯的站在跳板外的石梯上招手……

  少年的心裡,無論再困難,也沒有怨恨過自己的父母,現在就是一樂,咧開嘴就要撲過去,手裡又提著蔣家的東西,有點為難的扭頭看蔣天放。

  蔣天放很有點好笑:「跟我一塊走!別看見你親爹就啥都不記得了,我都不待見他!」還把自己手裡的包換個手,騰出手來抓著少年的肩膀,控制住他跟自己一起。

  陸成凡看見兒子還是有點激動,然後再一看,哈笑著走下石梯逆著下船的人流過去,口中招呼:「老蔣?怎麼是你把小龍給帶過來?」

  蔣天放白眼送給老友:「兒子是我的了!」

  陸成凡哈笑著不在意,伸手要摸兒子的頭,卻被蔣天放一手拍開:「你別以為我開玩笑!」

  陸成凡正在詫異,蔣琪趕緊跳出來,站在陸文龍背後,儘量只斜著露出上半身:「陸伯伯好!我是蔣琪……」

  陸成凡咦一聲:「小姑娘這麼漂亮了,長這麼大……嗯,也差不多該這麼大了,這麼高?咳……現在什麼都漲,就是鄧老闆不長,工資不漲,我兒子不長!」

  蔣天放繼續翻白眼:「你也知道他不長?!你知道他為什麼不長?!天天營養那麼差,能長高才奇了怪了!」很憤憤不平。

  師詠琪笑這打圓場:「這麼多人上上下下,我們就不堵在這裡了,走吧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先找個地方坐下吃飯?」

  陸成凡終究還是把手放在了兒子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輕聲:「還是長壯實了……」

  陸文龍在大人們寒暄對話的過程中,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父親身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不曾放過,真的很想念。

  那就走吧,坐上斜拉的纜車從江邊升到街面上,乘坐現在最時髦的日本尼桑中巴車離開碼頭,陸成凡順便介紹:「我們公司在解放路,那裡有個軍方的兵站招待所,我們老闆有點這樣那樣的關係,就常駐那裡了,你們住哪?」

  蔣天放熟悉地形,沉吟一下:「那我們也住那,那個地方我知道,和最熱鬧的三八商場就隔條馬路,最方便!」

  於是半小時後,五個人就坐在兵站招待所外的一家火鍋館裡,行李都已經放好,卻一點沒注意到一雙眼睛確定了他們的落腳點,就悄悄隱去了。

  陸成凡的外表很儒雅,日系的黑青色西裝穿在身上,裡面的白色襯衫是帶底紋的硬領,領帶也是這個時代很少見的銀灰色小領結,在這個大多數人還沒有穿過西裝的時候,他這樣的穿法已經足以證明他的見多識廣了,更別提後來接近十來年,還有很多人把袖口的西裝標保留著穿的笑話。

  蔣琪終於心滿意足的換了雙小皮鞋,身上一件專門挑選和陸文龍的咖啡色棉襖搭配的淺米色短大衣,小聲給自己母親八卦:「陸伯伯好帥……」

  師詠琪這當媽的也跟女兒差不多:「是比陸文龍周正得多……比你爸新潮多了!」

  蔣琪不滿意前半句,撇嘴,拿筷子去戳鍋裡的毛肚。

  陸成凡的坐姿也和蔣天放這樣的不同,同色的西褲繃得有點緊,雙腳分開,左手撐在膝蓋上,右手拿筷子慢悠悠的夾菜,腰背挺得很直,沒有這個時代男人常見的那種慵懶鬆散,特別是在小縣城,這樣的懶散風格佔據大多數。

  一邊涮鴨腸的蔣天放,一邊用那種朋友之間的嘲諷:「你倒是不錯嘛,人模狗樣的,小龍自己在家吃苦頭。」

  陸文龍趕緊抬頭分辯:「我沒吃苦。」

  蔣天放拿眼橫他:「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蔣琪趕緊幫父親彌補,偷偷挾塊帶魚給陸文龍,幫忙橫自己父親一眼,忙得很。

  陸成凡看兒子一眼:「男孩子嘛,不打磨不成器,自己摔打,比在蜜罐子裡要好。」

  蔣天放有點皺眉:「我贊成你這樣的說法,但是起碼的溫飽總要有吧?」

  陸文龍抬頭:「我吃飽了的……」蔣琪趕緊輕輕拿筷子敲他的筷子:「吃飯別說話!」

  陸成凡饒有興趣的看了看朋友女兒的動作,再掉頭看看蔣天放。

  蔣天放自然也看見了,很爽:「你家老二沒好好照顧他,阿桑也沒時間照顧他,以後交給我來照顧,怎麼樣?」阿桑就是陸文龍的母親林慧桑。

  陸成凡臉上沒什麼驚訝不驚訝的表情,輕輕搖了下頭:「他能生存下來,就說明他有這個能力……」

  蔣天放把手裡的啤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頓,就要翻臉:「你知道他……」師詠琪趕緊拉拉丈夫:「陸哥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別多說了,我們平時多幫帶點就是了……」

  蔣天放還是有些氣鼓鼓,扭頭不想理自己這個老友,用筷子在分成井字格的火鍋裡面找肉吃,陸文龍幫他找了點,擱在交叉的格子上:「謝謝蔣叔叔,我真的能過好。」

  蔣天放對他就好臉色,嘴角抽一抽,拉出個笑容來:「你懂事,不像他!」夾起肉片來在油碟過一下,狠狠的嚼著吃了。

  蔣琪怕自己的父親激怒了少年的父親,很有點小心的捧著啤酒瓶,跳起來,過去幫陸成凡滿上,又才過來坐下。

  陸天凡才不生氣,笑著看看小美女點點頭致謝,又把目光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每一次看見,似乎都能看見一點變化,這次似乎特別多,是欣慰,還是遺憾?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自己有太多的夢想和希望想要追求,年紀已經過了知天命的時候,再不搏一下就沒有機會和衝勁了……

  這些年走南闖北,上山下海見識了不少,學習了不少,在驚濤駭浪中也成長了不少,再有那麼幾年的時間,也許就可以開始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了……

  只是這樣的打拚勢必錯過自己最疼愛兒子的青春期成長階段……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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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枯萎

  其實這個春節就很簡單了,陸天凡還是有事情要做,只是每天晚上回到招待所陪兒子吃飯,有時索性帶上兒子一起去見識一下世事艱辛,大多數時候,陸文龍真的就被甩給蔣天放一家當扛包的。

  蔣家是真的對他不見外,提包搬運什麼都招呼得順手,買東西也是他和蔣琪是雙份兒一樣,小美女沒一點不滿,還提出各種意見,力求能和自己的衣服鞋子配成對兒!

  陸文龍的心思卻不在這些上面……

  陸成凡最近的生意是在通過渝慶鋼廠搞批文,弄一批鋁錠出來倒賣,在這個年代,這是很搶手的物資,主要得靠關係,陸成凡就靠傻力氣,天天去蹲點守著那邊一個科長,硬生生的金石為開磨出了一張條兒,在大年二十九的時候成功倒手賺了五千塊錢。

  這在萬元戶都還是個稱呼的年代,算是巨款了,可陸文龍不吭聲,這種做法對他來說太遙遠,也完全不是一條線上的。

  他就找門口煙攤的老娘們打聽附近有什麼舞廳!

  在啼笑皆非的大媽給他指了幾個地方以後,這小屁孩就真有空就牢牢的蹲在舞廳門口看,從早到晚的看,中途還幾次混進去看!

  至於檯球,在渝慶這樣的大城市最繁華路段,根本就找不著,都是問了好久才在城區偏遠點的地方,接近郊區找到一些場子觀摩,感覺和縣城的區別真不大,只是有種超大的檯子,不同的玩兒法讓他關注了好久,用本子記錄了檯子,球杆等等詳細的尺寸,最後居然買了一盒叫做斯諾克的檯球!

  回到招待所,他還得偷偷把球都藏起來,對小美女他自然沒什麼隱瞞,蔣琪咕噥著幫忙用襪子什麼的把一個個球裝起來裝進他的書包:「又不帶我一塊兒出去!」

  陸文龍撓頭:「那些地方都有點亂,你這樣的小姑娘不適合去,都是些飛女!」是有不少十多歲的小姑娘叼著菸捲流裡流氣的也混跡在那些地方,陸文龍下意識的就有些反感,不想蔣小妹看見,沾染點什麼。

  蔣琪抬眼看看他,聲音又變得溫柔:「背還疼麼?」

  陸文龍隨意的展展臂:「好幾天了,都好了,就是有點癢!」

  蔣小妹收拾好最後一顆球:「我想看看……你趴好!」前面還挺溫柔,後面三個字就有點命令的口吻。

  陸文龍還就服這個勁兒,老老實實的脫了外套趴好,小美女毫不避諱的就把他的絨衣和內衣T恤給掀起來……

  和蔣家在樓上住的一般標間兩張床不同,二樓這一間有點半辦公半住人的意思,兩張辦公桌,一張黑色人造革三人沙發,桌子邊的牆上掛了一塊白底黑字招牌「寰亞商貿公司」名頭挺嚇人,其實就三四個人的皮包公司,其他人春節都回家了,只有陸成凡為了鋁錠這個單子,沒捨得走,所以父子倆晚上就拉開三人沙發變成床一塊睡。

  陸文龍就趴在收起來的沙發上,蔣琪緊緊貼著他坐在沙發沿上,一掀起衣物,就看見滿背幾乎都是豎著的疤痕,粗細不一,少年人的再生能力強,疤痕都有些結殼,有些淺的已經在脫落了。

蔣小妹沒說話了,輕輕的伸手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一條一條的慢慢摩挲……

  冬季女孩兒的手指涼涼的,在少年有點體溫但是又有點癢的背部滑過,還真舒服,陸文龍居然哼兩聲,眯上眼:「傷疤好的時候,都是紅血球和細菌打仗呢,有點癢是正常的……要不你給我撓撓?好安逸……」

  蔣琪才不給撓,只是這麼細細的抹,一條都不錯過,直到自己手指的溫度慢慢變得和指下溫度一樣……

  很認真,很專心的輕輕抹過,在某幾條特別深的傷口上隨著凹凸不平的疤痕手指起伏,心情也在起伏……

  最後隨著慢慢結束,心情越來越堅定,最後乾脆雙手上陣,細心的幫少年撓撓。自己臉上也開始掛著歡欣的笑容,沒有絲毫的陰霾!

  春節了嘛,所以招待所裡除了有一排執勤的新兵在無聊之極的班長指揮下走隊列,偶爾能聽見口令聲,鬧市裡的這個院子裡,卻顯得很安靜,讓蔣琪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味道。

  陸文龍也愜意,舒坦得都想打個盹兒了!

  嘭的一下門就突然打開了,陸成凡大包小包的提著很多東西,騰出手來推門,正要回頭指揮渝慶特有的棒棒把更多東西搬運進來,就看見老友家漂亮的小姑娘,正坐在兒子身邊,兒子啥衣服都沒穿?!

  應該能想像到是為什麼吧?

  陸文龍頭朝門這邊趴著的,蔣琪坐在他的腰邊,從門口看過去,小姑娘正好擋住了陸文龍的下半身……

  陸成凡有點驚呆了,這麼早!?

  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嘭的一聲重重關上門!

  把自己跟棒棒都關在外面!

  挑著重擔的棒棒很不滿:「老闆,楞個重,你還是把門打開噻!」

  陸成凡慌亂:「放下放下,就到這裡了,來這是力資……走了走了!」

  只是把剩下的錢揣進褲兜的時候,腦海中還在迴旋剛才那個鏡頭……小姑娘一身是整齊的吧?兒子背上好像有什麼?

  保險起見,重重的在門上拍幾下:「穿好沒!」然後不等回答就扭開球形門鎖進去。

  蔣琪已經滿臉暈紅的跳開站在辦公桌邊,陸文龍也在手忙腳亂的拉衣服,陸成凡沉著臉幾步跨過去,一手拍開兒子的手,就赫然看見那滿背的傷痕。

  蔣小妹怕他生氣,趕緊跳出來承擔責任:「來的時候我掉進江裡了,是他救我起來的,這是為了我受傷的,您別怪他!」

  怪?

  這個怪字從何說起?

  陸成凡已經和兒子睡在一起好幾天了,父子倆除了簡單的問候,兒子送給自己那件石頭做的臉譜,基本上沒有什麼談話。

  也許自己是覺得十四歲的兒子還太小,又也許是陸文龍覺得父親太繁忙不要打攪,父子倆真沒什麼對話。

  所以陸成凡也壓根兒就不知道兒子身上這麼多的傷痕,怪不得剛開始兒子都是奇怪的趴著睡覺!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和兒子已經慢慢的形同路人?

  血濃於水的親情如果不澆灌的話,依舊會慢慢的暗淡枯萎?

  什麼時候和兒子最親近的人,已經慢慢開始轉變到其他人身上了?

  好像已經不知不覺的錯過了生命中很重要的某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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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老王八蛋

  最後陸成凡還是沒說什麼,有點心疼,卻做不出親熱撫慰的動作,自己也不習慣,只能是招呼兒子和小姑娘一起,把外面的東西搬進來。

  這幾天蔣家對兒子的愛護,陸成凡也都看在眼裡,小姑娘對兒子的眷戀,更是讓他覺得安心,似乎他們在幫自己補償了什麼,所以禮物自然也有他們的一份。

  和蔣家一樣,孩子的東西都是兩個人各一份,一樣的份量,不同的是他還額外買了一套一千多的音響送給蔣天成,買了一整套高級進口化妝品給師詠琪,對於花錢,陸成凡和兒子有截然不同的概念的,他一貫奉行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是要手裡沒錢才有去搏的壓力感,所以這一次的斬獲,實際上已經被他一個上午就花得精光!

  坐在辦公桌後看著一雙小兒女好奇的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紙袋塑料袋,發出一聲聲驚嘆,陸成凡就覺得這些天的辛苦奔波和低三下四真是值得……

  等故意自己去逛街,讓一雙小兒女相處的無良父母晚上回來,也給驚訝住,朋友歸朋友,在借一百塊錢都要考量一下的年代,這上千的禮物就不是幾百塊錢的衣物可以比較的了。

  兩家人一起過的除夕夜,這一年,陸成凡還是很有些斬獲,邀請蔣家人一起到渝慶市目前最高檔的匯賢樓飯店吃年夜飯。

  厚厚的紅色深絨地毯,寬大的桌椅,明亮的落地玻璃,望出去遊人如織的中心商業區,除夕之夜到處掛滿的燈籠綵燈,遍地可見的煙花爆竹,完全呈現出和小縣城迥異的物質生活水準,讓一貫恬靜淡雅的師詠琪都有點手足無措。

  蔣天放畢竟見識還是多一些,坐在桌邊,看著自己十多年的老友:「你完全不是那個以前書生氣十足,意氣風發的陸成凡了……」

  陸成凡點點頭:「只有跳出那個狹窄的小天地,才能見識到外面世界的寬廣博大,經歷過這些東西,又怎麼會甘於平淡的在石板路上日復一日的走來走去上班?現在正是到處都在翻天覆地發生改變的年代,我從來不後悔我選擇的路……」轉頭看看一直專心聽著談話的兒子:「當然我得承認我也做錯了一些事情。」

  師詠琪放開喝過一口類似粉條湯的湯盞以後,想一想終於笑起來:「本來我還想說那些禮物太貴重,既然我們兩家都這麼熟,我就當是你給我們家琪琪的聘禮,不客氣的收下了。」

  陸成凡哈哈大笑起來,看看大桌子那邊使勁的紅臉,卻忍不住滿臉歡笑的小姑娘,使勁的拍拍自己有些愕然的兒子肩膀,點頭不已。

  只是到了晚上,父子倆回到那個簡陋的臨時沙發床上,陸文龍才第一次鼓起勇氣對父親開口詢問:「姑姑……姑姑是不是年輕時候被姓蘇的叔叔……追求過?」

  陸成凡這下才是驚愕了:「長輩的事情,你怎麼知道?」

  陸文龍得到證實,很有點垂頭喪氣:「沒事兒……就是問問……老丁給我說。」

  陸成凡又哈笑,他的氣質真的很不錯,相貌堂堂,寬皮大臉,簡單形容,就是有點許文強梳大背頭的感覺,看著兒子很感慨:「你真的長大了……不過你叔叔說你現在成績很不好?是……不是,還是我和你媽的緣故?」

  陸文龍儘量撇清:「不是,我現在真的沒心思讀書,我……我在和別人一起合夥開始做點小生意……」

  當爹的這下嘴都合不攏了,好半晌才開口:「做什麼?」

  陸文龍小心:「做生意,就是開個檯球桌什麼的,剛開始慢慢來……」

  陸成凡這些年走南闖北還真沒把那些學院派的書生們看在眼裡,很有點驚喜:「你喜歡做生意?要不初中畢業了就出來跟著我跑?」

  陸文龍抬頭看看父親,卻慢慢的搖頭:「我……我,覺得不,怎麼說呢,就是想做點不一樣的。」

  當父親的卻會錯了意,有點正式:「你……不會是捨不得……」還拿手指指樓上,意思不言而喻,臉上居然還帶點笑。

  陸文龍趕緊擺手:「真不是,真不是,我想做點……」他實在是表達不出來他做和父親做的有什麼不同,但是他真的敏銳的覺得有不同。

  陸成凡楞了一下繼續哈笑:「隨便你吧……總之我的兒子不會是孬種的!」

  這話倒是讓陸文龍笑起來,抓過手邊的球棍:「我還進了縣裡的棒球隊,今年要去平州和省城比賽呢!」能夠向父親炫耀自己任何的成績,都是兒子的光榮。

  哦?兒子的任何一個與眾不同的優點,也是最能讓父親感到得意的東西:「棒球?我們那麼小的縣城還有人打這個?不錯不錯!」還真的像模像樣的揮動了一下:「我只聽說外國比較流行這個……」

  陸文龍趕緊嘩啦的給父親講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父親聽得津津有味,父子之間彷彿因為這個微不足道的事情,反而變得融洽起來。

  陸成凡的眼光還是有過人之處的,由開始的驚喜變成專注,然後就是沉吟:「這個事情……你有沒有想過真的好好搏一把?」在他的血脈中,真的有這種拚搏的因子,只是傳遞到兒子身上變化得比較多。

  陸文龍看著父親求解:「您說怎麼搏?」其實他最享受的還是這種父親侃侃而談給自己指教一些什麼的感覺……

  陸成凡點點頭:「我知道,這些體工隊搞項目的,一開始其實都是搞那些常見項目。棒球這樣冷門的項目,很多都是過了你這個年齡段出不了頭才轉過去的,所以你的起點不比任何人低,你說你那個教練很專業,現在配套的都很整齊,他還偷偷給你吃什麼營養品,那就說明你什麼都不比別人差,那為什麼不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一點呢?」

  小混混陸文龍從來都只是把棒球當做一種權宜之計:「更遠一點?」很茫然。

  陸成凡有想法:「我很支持你搞這個,甚至比你搞那個小生意更支持……你就專心練吧,回頭我想想辦法……」

  至於具體是什麼,他沒有給兒子細說,自己也只是略微有個苗頭。

  畢竟情況不同,過了除夕,蔣家三口就先回去了,蔣琪沒有什麼依依不捨,反而對新學期的開學非常期待,所以走的時候,只是偷偷的給陸文龍做了個扯耳朵的鬼臉,象徵自己對他的管轄權!

  然後就得意洋洋的跟著父母走了。

  陸成凡還是有忙不完的事兒要做,縱然是在大年裡,有些關係戶要去拜見,所以陸文龍打算繼續自己的考察工作,只是大年初一二三四,還是有很多地方歇業,不能如願,只好漫無目的的在繁華大街上閒逛。

  直到耳邊聽見一聲招呼:「喂……小崽子?」

  陸文龍下意識警惕的把身子先往旁邊牆面一靠,才轉身循聲而看,因為拿根棍子實在太招眼,他現在可是空手!

  可眼睛稍微看遠一點,卻發現那個在客輪上看見的老頭兒,笑眯眯的蹲在繁華路邊的一個台階邊,一身灰撲的裝扮,比叫花子整潔一點,可要是面前擺個碗,多半也還是能有點收入的。

  陸文龍看見個熟人,還是有點喜出望外的跑過去:「大爺您好!」

  老頭兒蹲在地面有點低,陸文龍也蹲著,打量一下少年:「身上衣服穿得不錯?」

  陸文龍低頭看看,笑得開心:「我爸給我買的,一年見不了兩次,對我挺好。」

  這異於常人對父親的說法,讓老頭兒笑了:「我看見了,他也穿得挺好……」

  陸文龍驚訝的解釋:「您也看見過他?他要做事兒,穿得不好人家瞧不起。」

  老頭笑眯眯的用自己有點枯瘦的指節敲敲地面:「對啊,也是這個理兒,我這樣破破爛爛的就沒人瞧得起。」

  陸文龍笑得樂呵:「您是高人嘛,高人自然要偽裝一下的。」

  老頭愕然了一下,哈大笑:「小兔崽子會說話……你那小媳婦兒一家人都走了?」

  陸文龍趕緊推脫:「您說什麼呢,我們是同學,走了走了……」

  老不死的有點為老不尊的樣子:「還不就是那回事兒……我說你這段時間到處瞎轉悠個啥呢?」

  陸文龍被驚嚇到:「您一直跟著我?」

  老頭兒開始收斂開始那個漫不經心的表情,看著他:「你以為呢?這麼大個城市,我就能恰好在這兒遇見你?」

  少年來勁了:「那……您,這是要教我?」

  老頭兒的表情慢慢就變肅穆:「你為什麼要學,我在問你這段時間在做什麼呢?」

  陸文龍蹲得正式點,可蹲著再怎麼正式也跟上大號沒什麼區別,嚴肅不到哪裡去:「我是在觀察大城市的舞廳,檯球這些場所,看看和小地方有什麼不同。」

  老頭兒有點吃驚:「你多少歲?」

  陸文龍認真:「馬上就十五了。」

  老頭兒頭側偏一點,用眼角上下睃視他:「你跟著誰?」

  陸文龍不隱瞞:「龐爺……胖胖的……」比劃一下,接著補充:「還有鐘叔!」順手比了個虎勢。

  老頭兒笑了:「那老王八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有些局部的老人斑也全折在皺紋裡了。

  陸文龍不笑不附和,也不捍衛,因為他完全能聽得出那種發自內心的味道!

  充滿感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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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不好意思

  老頭兒回味了一下才開口:「他叫你這麼做的?」

  陸文龍搖搖頭:「我自己……」不等老頭兒發問,就自己竹筒倒豆子:「我打算以後弟兄們總要有點營生,得能賺錢,才能有地盤,有人手,才能不作姦犯科,所以先來看看。」

  老頭兒再看他,就跟看怪物差不多了:「那你還想學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陸文龍還是搖搖頭:「看誰用了,菜刀拿廚師手裡和混混手裡,就兩碼事兒。」

  老頭兒起身,拍拍屁股:「跟著我來吧……小兔崽子心眼倒是不少。」

  陸文龍還多警惕的跟在後面,生怕給帶到什麼小巷子打了悶棍,一路上走得小心,還偷偷的取出自己的門鑰匙,放在無名指和中指之間,銅鑰匙頭朝外露出一兩釐米,輕輕的把鑰匙後面掛脖子的繩不松不緊的纏在手指上,把鑰匙基本固定在指間,如果真有什麼,猝然發力擊打某些部位,還是很有效的。

  老頭兒走在前面,不經意的回頭輕瞄,顯然是發現了他的鬼祟動作,有點哂然,稍微調整了一下路線,帶著少年就走進了鬧市區旁邊的一座公園,隨便找了棵大樹下面的石頭欄杆坐下,指指附近的石頭:「你也坐下吧……周圍空曠得很,你也不用那麼戒備。」

  被發現的陸文龍不臉紅,嘿笑兩聲:「小心沒大錯。」

  老頭兒倒有點讚許:「我姓荀,叫什麼你就沒必要知道了,叫我死老頭子的比較多,認為我自尋死路的更多……」

  陸文龍既然能坐,就規規矩矩的擺出一副受教的樣子。

  荀老頭摸出一個老煙嘴,在上面接上一支沒有濾嘴的香菸,陸文龍現在沒抽菸,打火機還是有,跳起來湊上去點燃才回去坐下,距離有個一米來遠,但是周圍確實沒人,也不用擔心人聽見,綠樹茵茵,冬日難得灑下的陽光,沒多大溫度。

  老頭兒噴了一口煙才說話:「不是老王八蛋他們那個土包子一夥兒的,我是哥老會的……」頓一下才解釋:「就是袍哥。」

  陸文龍點點頭沒接腔,荀老頭伸出沒拿煙的左手,細長的手指在冬日陽光下顯得格外的幹練:「仁義禮智信五大堂……我是智堂的,其他幾堂,剩的人也寥寥無幾,沒人再敢結社,現在混社會的,都是青皮橫練不認黃(年輕人亂來不服規矩),哪裡還有袍哥人家的規矩,我還以為我們這幫人死了以後,就斷了根子。」

  陸文龍的嘴張了張沒出聲。

  老頭兒沒有繼續追憶歷史,繼續把手指彈了幾下:「智堂是全都是跑江湖的苦命人,我這點小花巧還以為就帶進棺材,你有興趣學,我就教你,三天時間,看你能學多少!」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荀老頭就讓陸文龍擺個鶴勢開始傳經送道:「我教你,還是因為看你居然會五禽戲,這才是根本,沒這個,我教你也沒用,鶴勢和鹿勢,前者講究手法,後者講究腳法,配合起來才能練習我這些小花招……」

  「我就是個走街串巷賣藝的花把勢,只瞭解這兩種,慢慢演化到手腳混合耍花樣,做手腳,看清楚沒……一靜一動,一個障眼法一個真動作,不停的交換使用,就是這個道理!」

  「師傅帶進門,修行看個人……我只是把你帶上這條道兒,演變的東西是你自己的,你拿去摸殼殼捉鴨子(扒竊盜竊)也可,洗牌看眼(賭博作弊)也可,就是你說那個道理,菜刀在誰手裡用,我想你是明白的,作姦犯科以後就不要說是我荀死路的手腳。」

  陸文龍激動得幾乎渾身都在顫抖,五禽戲他一直都練得很認真,但是更多時候是當做武藝傍身或者強身健體,原來還可以這麼用,對他來說,不啻為打開一個嶄新的世界,需要揣摩的東西太多了……

  整整一天,天色快擦黑,荀老頭才站起來:「滾蛋吧,明天趕早……」

  陸文龍沒什麼猶豫的伏下磕了個頭:「我陪師父去吃飯!」

  老頭子哈笑:「算了,你還沒我有錢!」然後就這麼灑灑然的在暮色中走了,陸文龍趕緊跳起來幾步追出去,公園外來跳集體舞的老頭老太太不少,叫花子一般的老頭卻沒了蹤影。

  陸文龍看看時間,父親也不知道回去了沒,實在是有些手癢難耐,又一轉身,跑會剛才的樹下,琢磨折騰……

  直到公園里路燈齊亮,人跡稀少,才趕緊往回跑。

  陸成凡只當兒子喜歡在大都市裡逛街,也不多問,擺開幾個飯菜,就招呼兒子過來坐下吃飯。

  其實平日的生活說不上艱難,但也絕不是頓頓大魚大肉,陸成凡儘量讓兒子感受好的,但也不打腫臉充胖子,只是這地方沒廚房,就是在招待所端的飯菜。

  兩爺子都有點欲言又止,陸成凡還是比兒子厲害,先看出對方神色:「有什麼事兒?」

  陸文龍非常好奇:「爺爺以前有沒有練過什麼功?」

  陸成凡不假思索:「老頭子就是個菸槍,身體那麼差,什麼時候練功了?你問這個幹嘛?」

  陸文龍繼續打聽:「文化館背後有個老茶館,有個胖爺爺,姓龐,您認識麼?」

  陸成凡還是不假思索:「老龐叔嘛,以前嗨袍哥的,身邊還有倆操扁卦(練武)的,你認識?」

  陸文龍追問:「他們認識爺爺麼?」

  陸成凡沒好氣:「老頭子老了,就基本上泡在茶館打牌呢,沒少給他們弄點好處去,我記得起碼以前有幾枚戰國的刀幣,都是讓那老龐叔給騙了去!」

  陸文龍有點想笑:「爺爺有很多這些東西麼?」

  陸成凡來點興致:「我們是黃河那邊兒的,抗戰決口逃難過來的,你爺爺還是有點寶貝東西,說是一定留給我們,可動亂的時候,被人告發說是中校醫官,整整幾罈子銀元呢,埋在地下都被挖了去!」一臉的失魂落魄,要是留到現在做個生意起個家,多容易啊。

  陸文龍繼續問:「寶貝呢?」

  陸成凡撇嘴:「不都給國家了麼,少數剩了幾件刀幣文物什麼的,都給你二叔了,我沒要,那能值幾個錢,還免得爭,你那嬸嬸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文龍終於跟著父親撇嘴:「您知道她那樣,您還讓我去拿伙食費,有時候說話真的噎死人。」

  陸成凡笑得清淡:「人情世故不本來就是這樣麼?你早早明白比吃了大苦頭還不醒悟,好得多吧?」

  陸文龍就想澄清:「那你到底給我留了生活費沒?」

  陸成凡哼:「三千多的彩電都是我送的,我沒給現錢!這才幾年?」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都笑起來!

  然後就輪到陸成凡有點想說什麼了,都做作了好幾次,陸文龍才醒悟過來發問:「您有什麼事兒要說?」

  陸成凡吶吶開口:「我……給你找了一後媽,你明天看看?」

  陸文龍驚訝:「就這麼幾天,您不聲不響的就忙活這事兒?」

  陸成凡是真有點不好意思:「有幾個月了,春節她回老家去了,明天才回來。」

  當兒子的放下筷子輕聲鼓掌:「熱烈歡迎嘛,有什麼不好說的?」

  當爹的嘿嘿笑:「明天你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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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奇怪

  陸文龍一早起來,父親已經出門,先把自己寫好的信帶到外面郵箱去發了,其實還是寄到蘇文瑾所在的縣二中,小姑娘不敢讓他的信直接寄到家裡,要是被發現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

  所以寒假期間,小姑娘最大的娛樂就是坐在家裡自己的房間裡,偷偷的翻看陸文龍的信,然後鄭重其事的回信。

  陸文龍的信都是一信封一信箋,都是用這個時候最常見的紅色圓珠筆畫的,但是最後的信內容又是用純藍墨水寫的,所以在蘇小妹看來,很有色彩對應的好看,認認真真的疊起來按照那個小小的編號順序,樂淘淘的全部夾在一個講義夾裡面,混在好幾個中間,脊背上還若無其事的寫著「化學公式表」,估計當年都是上山下鄉知青的爹媽是沒興趣看這玩意兒的。

  陸文龍的信風格和蘇小妹的有些不同,基本上沒有任何的官方口號,就是老老實實的敘述體,流水賬,早上自己起來打了多久的拳,換了件什麼衣服,然後跑步,什麼地方看見什麼樹,什麼花好看,建議蘇小妹放學回家的時候看看,上課今天又有哪些蘇小妹認識的同學做了什麼,自己就簡單的睡覺,只匯報誰的課睡得好一些,誰上課的腔調撕心裂肺不好睡覺,密斯湯的課不錯,可這瘋婆子又如何如何的不許自己睡覺,中午吃什麼,下午的訓練做什麼,晚點上班有什麼見聞,小兄弟們找自己商量了什麼……

  真難得每天早上跑步都一樣,陸文龍都能看見匯報不同的新看點,他的理論是,每一天都是新的,生活不會無聊,邊跑邊想著高興的事兒,周圍就有很多新的好看東西會湧出來……當然高興的事兒就是要見到蘇小妹了。

  所以蘇文瑾就要回應自己看見了哪些哪些景色,然後就是這個忙碌的寒假,自己又去了多少多少的親戚家很忙很累,由於爸媽離婚背後被人指指點點說了多少廢話的委屈也很多,再然後就詢問陸文龍和父親團聚得怎麼樣了,成績不好,有沒有被罵……

  陸文龍才不會被罵,自在得很,寄了信就直奔公園,沒幾步路,幾個拐角就到,這時候的公園都是極大的,周圍沒有什麼高樓大廈,綠化也很好,只是因為渝慶是個山城,一般公園常見的水流湖泊在這個鬧市區公園看不見,只有鬱鬱蔥蔥的各種樹木花草,再然後就是很多早起遛鳥的人。

  說起來也是有趣,好幾十年都沒有人玩這些閒情逸致的事情了,一改革開放,體制下的閒人多了,這些玩家一夜之間就出來了,不過沒人反對,早上坐在青石板凳子上,周圍都是參天樹木,耳邊聽著八哥畫眉的叫聲,不是挺美的一件事兒麼?

  所以陸文龍跑過去的時候,看見荀老頭兒,腰背挺得很直,閉著眼扎個步子,慢慢的在那動……

  陸文龍當然識得這是虎勢裡面那個怪怪的蹲式,可荀老頭兒明顯有點不同,他也不敢指責哪個才是正確的,只是乖乖的跑到旁邊,按照自己的動作也紮下來。

  荀老頭中間微微的睜開了一下眼睛,有點驚訝的看看少年的動作,卻一聲不吭的跟著調整一下,他在鶴勢和鹿勢裡面沉浸了大半輩子,自然瞭解其中的精髓,改了動作沒多一會,就長噓一口氣:「老子這要早個三十年這麼來,變化可就大咯!」

  這擺架勢不需要提氣噤聲,陸文龍認真的回應:「有什麼變化?」

  荀老頭的動作沒變:「我當年是得教的鶴勢和鹿勢,已經是很看得起我的資質了,以前智堂在外,都是有禮堂的人陪著架樑子(解決糾紛),我們一般是不動手打殺的,後來敗落了,沒了專管打殺的禮堂,我們也不得不學點防身招式,我這點虎勢都是別人不知道傳來傳去多少拐過來的,走了形,剛才一換,就知道氣順了……」

  陸文龍沒吭聲,老頭兒點點頭:「也好,你年齡還小,也沒什麼規矩入堂,我們也算相互交換,互不相欠,日後看你的造化,來來來,我看看你昨天手腳怎麼樣……」

  陸文龍沒馬上起身,慢慢的把虎勢五式給走了一遍,老頭兒沒說話,一言不發的死死盯著看,之後陸文龍才開始演示昨天自己學到的那些騰挪小技巧,當做什麼都沒做過。

  老頭也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中午還是陸文龍出去捧了一塊木板,上面放了兩碗白米飯,兩碗豆花和一碗燒白進來孝敬荀老頭,然後居然最後從屁股兜裡掏出一小瓶白酒雙手捧給老頭兒。

  本來沒什麼表情正在準備刨飯的老頭子奇怪的看了一眼少年,有點笑意:「你為什麼會想到買瓶酒?」上次也這樣。

  陸文龍回答得正式,站得規矩:「我有個爺爺,也喜歡喝兩杯,年紀和您差不多,早就去世了,所以就孝敬您,您不喜歡也沒事兒,我也可以帶回去舒活筋骨。」這少年還真是有個不浪費的習慣。

  荀老頭用筷子指點他開始吃飯,看著悶頭刨飯,卻把燒白裡面不多的幾塊肉都放著不動的少年:「你很聰明,心思也多……我很喜歡,但是我告誡你,簡單一點,知道麼?簡單!別把事情搞得想得複雜……你要儘量用到你一輩子裡面去,不然你想太多,機關算盡,你就會栽在複雜裡面把自己搞昏。」

  陸文龍停頓了一下,使勁的點點頭,繼續捧著白米飯碗刨,老頭子抿一口酒,挾了一塊肉扔給他碗裡:「袍哥是不禁偷盜的,你為什麼那天要下狠手?」

  陸文龍嘴裡包著飯,實在來不及嚥下,只好鼓鼓囊囊的回答:「書上說,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是混混,但是不能傷害涉及不相干的人,我見過被偷了賣糧款農民要死要活的樣子,所以恨這種偷盜的,再說那也是我叔叔的東西,至於重手,我不先搞趴他,等他起來捅我麼?我不留手的。」真神奇,等他說完,飯也咽得差不多了。

  老頭兒點點頭:「學我們這個更得懂這個道理……該沾的沾,不該沾的打死都不沾,心中要有一根弦……」

  少年確實靈動,抬頭笑:「弦兒可是有聲響,又能左右拉動的,還是線吧?怎麼都不能動。」

  老頭兒哈笑:「你這性子確實適合學這些……」踢踢自己腳下的包袱……

  下午就開始瞭解這些一般人說下三濫的東西了,撲克麻將人牌牌九骰子……

  大的道理都差不多,利用一些障眼法,手勢契合現場氛圍,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一些手腳,如果密斯湯坐在旁邊聽,就會大呼怎麼會有這麼多心理學的知識概念?

  陸文龍不懂心理學,只知道認真的聽,認真的記,老頭子不許他用筆記,反正用心記,能記多少是多少,還說他師傅當年也是這麼教的,這些老古董!很多東西就是這麼失傳的!

  不過竅門說得多,還得自己慢慢練。

  陸文龍不著急,可老頭兒有點教上癮,又是天色黑黑,陸文龍才回到招待所。

  陸成凡看兒子一身乾乾淨淨,應該沒什麼事兒:「你還真會給自己找樂子,閒逛都可以逛到這麼晚。過來喊周姨……」

  陸文龍進門就看見背對他在整理茶几上飯菜的女人,這會兒才正面看見笑吟吟站直的樣子,差點沒噎住!

  周什麼姨,叫姐姐不更好?就那麼二十多歲的樣子,漂漂亮亮,身架子高大,長發飄飄,燙了時髦的捲髮,卻又紮起來,身上的穿著打扮,脖子手上的東西都不錯,一臉的人情世故明白人兒樣,笑著就伸手摸陸文龍的頭:「小龍吧,你爸一天到晚都念叨你……是挺乖巧大方的,過來坐下吃飯,別飯菜都涼了。」

  陸文龍不知道為什麼卻不喜歡這個調調兒,這種感覺很會來事兒,其實都是客套的風格,他不太喜歡,不過還是笑著叫了聲周姨,接過筷子坐下。

  年輕的周阿姨果然話很多,手上也忙不停,給他和父親挾菜,講述自己回老家的見聞,詢問父子倆春節的行動去向,埋怨陸成凡沒有帶兒子去動物園玩玩,關心陸文龍的寒假作業有沒有做好……

  陸文龍的感覺麼,就好像自己是檯球桌上的那顆白球,一直孤零零的站在另一頭,突然那一大群綵球,就一起撞上來!

  嗯,那種洶湧而至的關懷,就好像滔滔江水!

  他抽空看了一眼父親,父親卻是略帶寬容的表情笑眯眯的看著周姨,就好像看著淘氣的小孩子……

  想來在外面漂泊的他也是孤獨的吧?他也有他的生活……

  如果身邊有個人,是不是也會感覺溫暖許多?

  這麼一想,陸文龍就完全能夠明白了。

  少年倒沒什麼感覺自己被人替代的心緒,調整一下儘量去迎合那其實沒什麼實質的關心……

  大年初六的晚餐,看上去略微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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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爽口

  還好第二天陸文龍跟著荀老頭學完,晚上就上船走人了,時間呆長點,陸文龍都覺得自己會不會覺得真多餘呢。

  陸成凡送兒子上船的時候,好像覺得很有點愧疚,無論怎麼說,兒子也才十四五歲,就這麼隻身來去。所以儘量買了一些零食水果:「路上吃,吃不完帶回家,我會時常寄點包裹到你叔叔那,你去拿就是了。」漂亮的周姨沒來,她自己有住處,昨晚陸成凡想陪著兒子,她不太高興。

  陸文龍看著父親的表情,裝輕鬆:「那您早點回去,我這都幾大包了,幸好有根球棍,下船還能挑著走,回家還要走一段呢。」

  陸成凡想想也對,只好摸摸兒子的頭:「好好練球,讀書就不用勉強自己,嗯……不用擔心我,老蔣家不錯,沒事兒也多去,琪琪我也很喜歡……」

陸文龍忍不住在夜幕下翻了個白眼,輕輕搖搖父親的手:「您走吧,待會兒沒班車了,注意安全,我會照顧自己……」

  陸成凡再看看兒子,才轉身順著躉船跳板上岸……

  江水映著璀璨的大都市,破碎出波光粼粼,父親的背影也消失在其中……

  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的腦海裡卻想起來那篇上課時候的《背影》,牢牢秉承男兒流血不流淚的混混少年,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臉上的淚水一個勁的往外流。

  忽然背上就被一拍,少年又是下意識的就想提棍子,掉頭一看,不是荀老頭是誰?

  陸文龍手忙腳亂的擦臉抹淨:「師父?您怎麼來了?」雖然荀老頭不承認,可陸文龍就規規矩矩按照自己的認知當作師父來看待。

  老頭兒看看他的臉:「少年人,有情有義才是對的,不要因為世事練達就把自己變得鐵石心腸……走吧……上船了。」

  陸文龍滿腔愁緒頓時就不知道去了哪裡,一邊彎腰收拾自己確實挺多的行李,一邊口中不停:「您怎麼也來了,您要一起走麼?」白天他是給老頭兒說了自己的安排,寒假要結束了,況且自己的母親估計也回家了,總得看看。

  荀老頭真沒什麼行李,也沒伸手幫忙的意思,只是順手扒拉了一下陸文龍的零食口袋,選了袋陳皮打開,吃了一塊就一張臉皺得跟陳皮似的,打個哆嗦:「我去看看胖子那老王八蛋,順便給你再把有些東西說紮實點,別以後走了樣栽了水,我可丟不起那人!」

  陸文龍歡天喜地樣子就別提了,使勁的把自己手中的零食袋子往荀老頭懷裡推:「師父您吃……」

  老頭兒卻伸手順便幫他把下巴還掛著的淚水抹掉:「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別管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順著自己的情緒走,別在意別人的眼光……」

  陸文龍那道閘門終於給打開了,哇的一聲就哭起來,真的,少年心中真的還是有很多委屈和傷痛,能對誰說呢?

  稚嫩的肩膀負擔起來生活的壓力,陸文龍還反覆告誡自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還有更多孩子比自己苦得多,所以他才能一直有那麼樂觀向上的情緒……

  誰都認為堅強的男兒就應該是剛硬如鐵,哪裡能有淚水這樣的軟綿綿的東西,可是真的有時候覺得眼角很酸,真的很想有個親人的懷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啊。

  師父也就是親人了嘛,十四歲的少年正想一頭紮荀老頭懷裡繼續哭,剛一碰到……嗯,味兒挺大!您得是多久沒洗澡了?!把陸文龍滿腔的淚水都止住了!

  荀老頭有點尷尬的撓撓頭,頭皮屑在輪船探照燈下有點雪花飛舞:「嘿……嘿,我們行走江湖,不是很方便隨便洗澡的……習慣了就好……」

  陸文龍頓時沒了哭的心情,哈哈笑起來,還有點抽抽的彎身提起自己那些東西跟著老頭兒上船。

  看見老頭兒又拿出一張散席票,陸文龍趕緊把兩張票都換了,要讓師父去睡自己的艙室,自己就在門外睡葦席。

  老頭兒拿老眼打量他一陣:「你真不覺得睡路邊丟臉?」

  陸文龍實在:「能睡屋裡睡屋裡,不能睡那也沒法,無所謂,其實我估計習慣了也沒啥……」

  荀老頭有點笑:「那就陪我一起睡通道去?」

  陸文龍小糾結了一下無奈:「好吧……您還真奇怪。」

  只好把自己的行李都給寄存了,才拿了自己艙室床上的葦席和老頭兒一起在公共通道去席地而臥,說歸說,做歸做,過路人基本都當看叫花子的表情,還是讓少年有點赧然。

  老頭子笑眯眯的靠在艙壁上:「看看吧,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你躺在地上就比你站著看得清楚……」

  陸文龍不吭聲,努力的體會這種心情有什麼幫助。

  老頭子笑眯眯的傳授心得體會:「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同患難才是容易的,共富貴很難,學會任何時候都有患難的心思,不要洋洋自得,不介意自己變成什麼落魄樣,那你就真的什麼都不怕了。」

  這個詞陸文龍有在書上看見過,掉頭求問:「無慾則剛?」

  老頭子估計文化不算很好,搖搖頭:「別跟我掉書包,這些我不懂,說切口我還明白一些……」

  老頭子還故技重施,有意無意的挑動人家來打牌,自己給少年做示範,後來讓陸文龍哆嗦著手也去趕鴨子上架,難度不算太大,勉強也過關了,雖然出錯不少,有老頭子在旁邊不動聲色的招呼分散注意力,糊弄一般人,已經沒露餡了。

  陸文龍自己倒是有點心驚肉跳,看老頭子舒坦的往通道邊的枕頭倒下去感嘆:「夏天……那就愉快得很了……」敢情他還有這愛好?!

  陸文龍這青頭菜鳥還不知道躺過道邊能看到什麼裙底風光,只是興奮得雙手發抖,偷偷的拉過毛巾被蓋住自己的雙手,摸索著在下面快速的洗牌,理牌……

  老頭子蹬他一腳:「別在外面折騰,一看你那樣兒就不正常!」

  少年只好到船尾把下巴放到欄杆上吹風……

  有點思戀父母親,又有點想念那個馨香的懷抱,又想起那張宜喜宜嗔的笑臉……

  腦子有點亂,還是想想阿光余竹曹二狗那幫粗胚吧!

  主要還是為了回家看母親,坐的連夜輪船,順流而下,快得多,早上天亮不久,就靠岸了,老頭兒打著呵欠,依舊少少一點行李,一點不幫陸文龍分擔的下了跳板,陸文龍下意識的看看那張網,變成了嶄新的棉繩網,換了衣服的少年,也沒有被水手們認出來,上了岸,能看見不遠處,那些扛包的,裸著上身,扛著感覺被人體還大得多的貨物包,手裡抓著一根簽,不停的往返,每一趟就扔下一根……

  沒看見那個魁梧的江大船。

  老頭兒落地就到處看看:「自己滾回家去,得空就來胖子那找我,我會待一段時間。」

  陸文龍心下明白這都是為了自己,恭恭敬敬的放下東西鞠躬,老頭兒心安理得的受了,一步三搖沒個整形兒的順著台階走進城裡……

  陸文龍確實不同路,挑著自己的球棍當扁擔就往家裡衝!

  大清早的打開門睡在客廳床上的母親睡眼惺忪看他一眼:「回來了?」裹了裹被子又開始呼大睡!

  陸文龍哭笑不得的過去幫母親把被子角拉嚴實,蓋住腳,才聽見當媽的迷迷糊糊回應:「謝謝了啊……」

  既然都回了家,這麼早,陸文龍也沒了睡意,先收拾自己的行李,再收拾自己的小房間,這房子裡就是一室一廳,因為母親經常不在家,反而把臥室給了他在用,不過臥室門基本就沒關過。

  收拾好房間,陸文龍才輕手輕腳的到廚房去燒水做早餐,春節期間廠區食堂就沒有開門,煮了點粥,從泡菜罈子抓了點泡蘿蔔,切碎拌好油辣子和味精,要是有點麻油就好了,可惜一直覺得有點貴,少年捨不得買。

  等著煮粥的時候,陸文龍就順手抓了一本講述墨子的書津津有味翻看,這是他的習慣,基本上是什麼書都可以抓到手裡翻看,好不好,看了再說,覺得對味的就吸收,不對味的直接忽略掉。

  沒有對墨子兼愛的思想體系有什麼揣摩,就是簡單的翻看閱讀,看到有意思的細節就認真看一下……直到林慧桑打著呵欠過來洗臉漱口。

  伸手在兒子的頭髮上亂七八糟的搓揉一下:「陸成凡沒帶你去剪頭髮?」確實因為臨近期末這段時間比較忙一些,陸文龍沒有什麼時間去剪頭髮,有點長,不過也只是比寸頭長點而已。

  陸文龍翻翻白眼:「勞煩你,我現在不是見到你們才能做這種事情的年齡了,我自己可以去剪頭髮。」

  轉過臉的來林慧桑滿臉笑意,縱然已經接近四十,笑起來還是有些年輕人的爽朗,也許陸文龍就是繼承了母親的笑容?

  沒有那個周姨那麼漂亮,林慧桑更多是一種質樸的爽朗,她和書生意氣不怎麼好動的陸成凡基本上就是兩個方向,不太喜歡看書,活潑好動,興趣廣泛,下象棋打籃球都是好手,回溯到學生時代還能背著步槍橫渡長江,或許,這才是陸文龍繼承得更多的特質吧。

  不過實在是有點沒個當媽的樣子,順手洗了一把臉,刷了牙,就心安理得的坐下來享受兒子準備的早餐,就著爽口的泡菜,毫不介意的把桌上的兩碗粥都喝了!

  老老實實等著母親的陸文龍還沒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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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時髦

  林慧桑幾乎是忽略了兒子才十四五歲的年齡,高興的開始炫耀自己這半年來的業績,承包的櫃檯完全沒有什麼生意和銷售額,但是自己全靠在外面跑,把廠子裡面的產品推銷到各地去……

  陸文龍聽著,慢慢的喝粥,看著母親說得興高采烈,揮動手臂,有時還會順便把腳踩在凳子上!

  最後的結束語就是:「陸成凡搗鼓出來一個人樣沒?!」

  陸文龍有點撇嘴,就因為這……

  當年離婚以後,陸成凡就離開縣城出去下海打工,縣城裡面的人傳說他找了錢,回來幾次也是穿得體體面面,林慧桑就有心要別一別苗頭,所以自己也要有不錯的發展……

  所以在大年十五元宵節還沒有到,林慧桑就興致勃勃的又走了!

  陸文龍是特意這幾天連荀老頭兒那裡都沒有去,舞廳的上班,依舊是余竹在那裡代替,可當媽的還是毫不眷戀的就走了。

  陸文龍到碼頭去送的母親,看著林慧桑登上輪船的少年,沿著江岸,一口氣追著輪船跑了好幾百米,才悶悶不樂的轉頭回走,逐漸的調整自己的心緒。

  似乎溫暖了幾天的家裡,頓時又變得空蕩蕩的,撓撓頭的陸文龍看看床上的新衣服和學習用品,書籍,以及幾百塊錢,事事別苗頭的林慧桑也買了些東西給他,自認為超過了陸成凡就心滿意足了。

  對這些東西真沒什麼興趣的陸文龍想想,還是決定恢復到自己的原本的生活軌跡上去……

  練拳,上班,到茶館學藝……

  龐爺賞了他兩腳,笑罵他真的腦後有反骨,這麼早就攀上哥老會的路子,荀老頭笑眯眯的掏個旱菸袋出來抽,不承認陸文龍是他的徒弟,卻動不動就用煙鍋子敲陸文龍的手腳,呵斥動作的誤差。

  余竹還有點依依不捨那個票房的位置,因為他覺得上班看人生百態,上班前去閱覽室看看書,真的很有營養,軟磨硬泡的要求晚上陪著陸文龍上班。

  貌似這樣的生活還溫暖一些,陸文龍儘量讓自己把那些思念的情緒拋遠一點。只是站在那個三樓窗下看著樓上小姑娘的他,顯得越發眷戀……

  接著就開學了……

  密斯湯主動的來找他談話,因為寒假時候回到家,詳細的把自己這個學生狀況給父親描述了一番,身為資深教育學教的湯教授做出了一些評述,湯燦清就覺得有必要和陸文龍談一談。

  陸文龍空著手坐在教研室,有點不自在,其實這個學期他被叫到老師辦公室的次數已經大大減少了,畢竟他的活動軌跡越來越靠近校外。

  密斯湯開始談話的切入點卻讓少年有點驚詫:「你現在怎麼和二班的那個女生走得特別近?」昨天開學典禮一完,蔣琪就理所當然的過來教室後門,大大方方的把陸文龍喊走說事兒,讓正準備上課的湯老師很有點驚訝。

  陸文龍原本低著的頭一下就抬起來,有點吶吶:「我……她的父母是我爸媽的朋友,我叫她姐姐。」

  湯燦清有點懷疑的眼神:「真的?」現在她可不敢完全相信這個年齡孩子的話了。

  陸文龍肯定的點點頭。

  密斯湯皺皺眉:「你還真是走了一個又招惹一個。」看看陸文龍不敢頂老師的嘴,就有點肆無忌憚:「我還是分析和諮詢了一下你的這種情況,屬於情感缺失和情感轉移……你專心聽我說好不好?」

  陸文龍東盯西瞧的眼神祇好收回來放在老師臉上,估計是寒假在家裡吃得不錯,原本有點瘦尖的下巴又圓潤起來,長發都給攏起來盤在腦後,很乾練,卻也露出了也漂亮白皙的耳朵,從少年這邊的角度看上去,帶點微微的紅暈,很精緻……

  身上的衣服肯定也是在大城市買的,以陸文龍在渝慶街頭逛街的結果看來,這樣的服裝搭配在小縣城還幾乎沒有見過,下面是黑色的直管長褲,真的顯得腿很長,搭配同樣的黑色平跟皮鞋,上身黑色小西裝,裡面是一件腰際有小皮帶的高領淺紫色絨衣,比小西裝長得多,垂直的豎紋明顯的在胸前有個漂亮的高高……

  湯燦清一下就覺得陸文龍的視線鎖定在了什麼地方,忍不住就想伸腿去踢他,右手拍拍桌子:「看什麼看!聽我說事兒!」

  陸文龍真的只是上下打量一下嘛,誰叫那裡離他最近呢,無辜的抬頭看著自己的美麗老師,也不錯,挺賞心悅目的。

  密斯湯拿手指屈肘指指陸文龍:「我是真心實意想幫你,不然我一個英語老師多廢話什麼?那是你們丁老師的事兒!」

  陸文龍似乎想起自己和趙逸舟打架後她對自己的關心,趕緊端正態度:「謝謝湯老師,祝您元宵節快樂……」不是剛過沒幾天麼,昨天才開學呢。

  湯燦清還下意識的回應了一句你也元宵節快樂,才趕緊收口開始說正事:「你的情況,我瞭解了一下你的家庭情況,回頭也諮詢了專家,你真的需要好好的調節自己的心態,不然很容易走上歧途的。」

  陸文龍有點莫名其妙:「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湯燦清只好說透一點:「你其實是因為家庭親情的缺失,導致你對情感轉移到男女之間來,你的年紀還小,很多東西都不瞭解,這個時候過於沉迷在這些東西上面……很容易……很容易超越身體上的界限!」說這個湯老師還有點臉紅。

  陸文龍還是莫名其妙:「我真沒有……嗯,您還有什麼說的?」

  密斯湯有點急:「你別不在乎,你不是對我有些什麼不適當的行為麼,這就已經是不好的苗頭了!」她強調的是男學生對女老師的示愛追求。

  陸文龍認為還在計較自己的誤碰,趕緊挺胸表明:「以後絕對不會了!」

  無意中卻讓湯老師認為他承認自己確實愛慕她……

  談話就在密斯湯的反覆提醒和陸文龍心不在焉的答應中結束了。

  放學訓練完以後,陸文龍把自己開始恢復練舞,練舞時間恰恰和棒球隊訓練時間差不多的蔣小妹送回家,拒絕了上樓吃飯:「就是上次你幫我裝襪子裡的那個檯球,我們搞好了,今天我得去看看,怎麼弄他們都不會……」

  蔣琪有點好奇:「我跟你去看看?」

  陸文龍還是那個意思:「真沒什麼好看的,而且那邊有點亂,你就別去了。」

  蔣琪撇撇嘴,揮揮手才讓陸文龍走了。

  是得他去,檯子剛做好,比原來的檯子大了不少,球杆也做好了,又細又長,放在檯球場裡面圍觀的人就不少,何況那麼多的紅球加幾顆綵球,規則肯定也不同。

  陸文龍跑過來,認真的摸摸的檯面,搖搖台柱,曹二狗跟在後面轉悠:「我都用水平儀量過的……」相比大城市檯球房,水平儀才是這些檯球場最常見的,因為幾乎每天都要重新搭台,反而要經常用水平儀測試檯面平整。

  馮丹提前得了陸文龍買回來的一本檯球書,鑽研了一下這個斯諾克的規則,順帶教了小白,兩人就煞有其事的開始對玩兒……

相比以前的美式檯球打法,斯諾克更強調技巧和頭腦,簡單說就是耐玩性要高一些,不過陸文龍的著眼點不在這,他只是簡單的認為多一種和別人不同的玩兒法,也許就可以先佔領點地位……

  所以,馮丹笑眯眯的把小白打個落花流水以後,余竹安排的人自動上場:「多少錢一台?」

  曹二狗熟練回應:「兩塊!」在這個美式檯球五毛錢一台,打五台送一台的價格市場,這樣的價格真是要貴不少了。

  可總有不在乎錢的,躍躍欲試的叫了夥伴來試試:「那誰,給我們說說規則……」

  馮丹就專職做這個,要他陪著打也可,不然就講解規則,其實真不難,只是打法的不同,那種開天闢地猛力一棍的打法就行不通了,看上幾局,圍觀的年輕人都紛紛覺得有意思!

  一方面是因為有意思,另一方面還是虛榮心,玩的是最新潮的東西,這可是自詡為時髦年輕人必須要趕緊學會的……

  陸文龍看看已經有好幾對人在叫叫嚷嚷商量次序,輪流上場,自己才悄無聲息的退開,站遠一點看著明顯比周圍都興旺得多的大檯子,輕聲叮囑小白:「現在就去木匠那裡,再下幾張檯子,你另外叫人喊胖子過去算賬,有多少錢就做多少張……」

  小白有點吃驚:「這個要貴不少啊!我們也沒有那麼多位置擺的。」

  陸文龍無所謂:「你看看這個樣子,有些檯子很快就會沒生意的,這些人寧願站在這邊看熱鬧,都不會去打,新東西真的有意思得多,我在渝慶看到就是這樣,小檯子沒人打,大檯子扎堆,你們趁機會去收檯子……和阿丹家差不多的那種老實人,就收了檯子他們守,一人一半錢,刁蠻的,就直接收了換你和阿光的小兄弟去守。」

  喜笑顏開的小白還是擔心:「別人跟著我們做新檯子怎麼辦?」

  陸文龍笑得詭詐:「所以叫你馬上去,先定個十來張檯子,反正做好一張才給錢,佔滿他的時間,你再左右挑點刺,這張不是做了十來天麼,拖大半個月,讓他沒時間給人家做!現在就他一家做得好的!」

  小白使勁笑著拍陸文龍肩膀,帶著幾個人趕緊跑掉,這事兒他最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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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1 15:23:33

第九十七章 踏實點

  事情還是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那些檯子畢竟也是擺了兩三年了,這邊排不上號,就另外找人做,差點就差點,趕緊趕上時髦的趟才是正題啊。

  半個多月的時間,檯球場上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一下就冒出來接近十張大檯子!到渝慶購買的檯球也一塊過來了,有幾家捨得投資的還買了高級球杆。

  小白和曹二狗有點著急:「狗娘養的,動作這麼快!要不要我們晚上去砸了他們的檯子?」

  陸文龍手裡拿著一張圖紙在看佈局:「這幾張檯子都搞到了?」這是余竹畫的,他說有個圖看起來明確一些。

  確實明確,現在檯球場上一共有二十七張檯子,除了曹二狗和馮丹的檯子,這半個月確實有些檯子的生意一下就一落千丈,一來有了新鮮玩意兒,二來之前就搞了一次新檯子的翻新,一些沒有競爭意識或者沒有資金的檯子就有點撐不下去,大多數搞這個的都是破落戶,余竹就指揮著阿光小白輪流帶人出面,偷偷不動聲色的,盤了五張檯子,掛在不同小弟的名下,還有兩張的情況和馮丹家差不多,不過就是收入對分了。

  胖子做個簡單的財務匯報:「前面收的錢,還能做兩張檯子,如果翻新小檯子,倒是可以搞四張。」

  陸文龍有點詫異的看看胖子:「阿聰,你怎麼知道我想翻新小檯子?」

  林聰嘿笑:「我比你先過來,和阿光他們坐在那邊玩兒,看見你過來沒去看新檯子,卻在老的小檯子那轉悠了好久。」有些東西也許真的是天分,觀察細緻的胖子,能在這一幫少年中佔得自己的地位,也是有道理的。

  陸文龍伸手拍拍他就笑:「多發揚這種情況啊!多發揚……」然後就故作神秘的招手一群少年蹲在一起聽他說話:「大檯子就這兩張,你們趕緊把新盤下來的都抬過去做翻新小檯子!」

  余竹對他現在有種莫名的信任感,一把拉住跳起來就要帶人去翻新檯子的小白:「先聽老大說完,你也心裡有個數……」

  陸文龍蹲著就從旁邊一張檯子下面拉出一個檯球盒,每天這些擺檯子的都是用這個包裝盒把球捧出來,4X4的盒子,裡面有十六顆球,1號到15號,外加一顆白球,但是縣城裡面永遠都是用6號到15的金字塔擺法,這也是那個年代全國上下大江南北,大多數小地方通用的玩法:53分致勝。

  旁邊的檯子上就是擺的這樣,陸文龍指指盒子裡剩的5顆:「這不是配著浪費錢的,本來就有別的玩法……」七八個少年有點小騷動,景仰大哥見過世面的馬屁立刻響起。

  陸文龍順手就抓了一疊報紙打阿光的頭:「你才見過世面!這是在閱覽室看書看到的!」

  余竹老跟著他在閱覽室,有點醒悟:「哦……怪不得最近你老抱著體育雜誌在那琢磨!」

  陸文龍點頭:「我也是看見雜誌說的還有兩種打法……搗鼓一陣,就算有點差錯,也能糊弄人了。」

  馮丹性子果然要沉穩點,沒跳起來:「什麼時候開始試著搞?」

  陸文龍從懷裡掏出一張明顯是從雜誌上偷偷撕下來的彩頁,遞給小白:「看見沒,檯子樣式沒變化,但是要做得花裡胡哨的,別老是除了人造革就是寶麗板!彩色的!知道沒?」

  小白稍微端詳一下就塞懷裡,臉上還是緊張:「萬一這次人家又跟我們學怎麼辦?」

  余竹嘿笑:「明天一早,我就帶人去低價收購這五顆球!」有很多檯子的球有了損壞就拿這五顆來替代,有些就認為沒用,早就給了小孩兒玩,掉得七零八落了。

  陸文龍對自己的狗頭軍師豎個大拇指:「這才是動腦筋,你們學著點……一時半會兒他們擺不了這種十五球的打法,檯子也沒有這麼花哨醒目……其實還有個最關鍵的,不知道你們發現沒?」

  阿林和阿光差不多的表情:「你和阿竹動腦筋就行了,我們聽指揮,說關鍵,說關鍵,想多了費腦!」小白和曹二狗居然一起鼓掌支持!

  陸文龍翻翻白眼:「喏……其實搞這個大檯子,是個坑!」口氣還是有點少年人的洋洋得意!

  其他幾個少年一下就愣住了!

  愛看武俠小說的阿林,伸手摸陸文龍的額頭:「你沒發燒吧?你這種說話的口氣好像小說裡的大反派!」

  余竹張了張嘴,但是沒吭聲,他實在沒能找到坑在什麼地方。

  陸文龍轉頭問曹二狗:「你這些天收入了多少?」

  曹二狗翻個油膩膩的小本子出來,沒準上面還有他的口水!結果他真沾了一點口水才開始翻:「38,42,24,32……」

  陸文龍看看四周才埋頭小聲:「打斯諾克比53分的美式慢太多了,他們估計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實際上一天下來還不如連軸轉的美式!」

  平時曹二狗的小檯子每天能有50塊到60塊呢!現在給移到旁邊新盤下來的一個位置上繼續營業,生意其實也比這個高點。

  問題就在大檯子的打法,斯諾克檯子大,難度大,有時候兩個生手在上面搗鼓半天都進不了兩個球!如果遇見個賴皮做防守,那就拖得更久!美式就簡單得多,暴力而快速的打法遇見動作快的五分鐘就可以結束戰鬥!

  余竹終於反應過來:「我們就是把這五張檯子弄成連軸轉的美式?」

  陸文龍點頭:「能跟著換大檯子的,都是實力不錯的,起碼要一個多月以後才能反應過來,收入不行,花的檯子錢又收不回去!到時候,我們的新小檯子一來,說不定,就有熬不過去的,我們又可以收檯子了!」

  一幫少年無賴差不多都要蹲在地上開始鼓掌了!

  阿光又開始不要錢的景仰:「阿龍……真的好仰慕你……我的腦子可能腦花有點少,你分點給我好不好?」

  小白鄙視他:「晚上吃飯我去找點豬腦花來燙給你吃!」曹二狗很喜愛這份蒸蒸日上的事業,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鑽來鑽去的小崽子,索性就搬了鋪蓋捲到檯球場邊來住!

  馮丹媽給他找了間破小屋,卻成了這幫少年最喜歡聚會的地方,晚上小白幾人最喜歡在這裡聚著燙火鍋,腦花算是大菜。

  寵辱不驚的陸文龍又掏出兩張寫寫畫畫的作業本紙遞給馮丹:「一個叫花式九球,一個叫黑八,都是我在體育雜誌上抄的,但是規則都說得不是很明白,我琢磨著補了一些,你拿去琢磨,自己晚上偷偷練習一下。」

  馮丹笑開花的雙手捧回去,跟接了兩張武功秘籍一樣,小白立刻勾肩搭背帶點哥倆好表情湊過去看!

  陸文龍攆人:「小白和阿光帶人去弄檯子,胖子和阿林是生面孔,阿竹派個人陪他們去低價收那幾顆球,其他人該幹嘛幹嘛,我和阿竹商量事情……」

  余竹就蹲在地上學鴨子走挪過來,一貫喜歡擺冷臉子的他也堆滿笑:「老大……我得說佩服你!」

  陸文龍依舊蹲在地上,拿手指戳戳地面:「這件事兒,你就是總指揮了,因為畢竟這邊我沒你熟,就乘著這一扳手,看能不能扳倒幾個檯球場上的老資格,不動聲色的盤下台子,一定切記不要讓人發現那些檯子全是我們的,現在要不動聲色的賺錢!」

  余竹學著大人樣拱拱手:「我一定好好看著!你都花了這麼多心思在這上面設陷阱,我們再不抓住機會就對不起你了!」

  陸文龍順手給他肩膀一巴掌笑罵:「屁的心思,我還不是觀察大檯子其實一時半會撈不到錢,發現自己走了步錯棋,才趕緊翻書想辦法的!」

  余竹繼續馬屁:「知錯就改,才是老大嘛!」

  陸文龍又給他一巴掌:「別跟我來這套!他們可以這樣,你不能!」

  余竹有點愣住的看他:「為啥?」

  陸文龍點點頭:「一幫人,有頭有尾,我既然現在當了個頭,就有責任做正確的決定帶著大家不走錯路,但是你翻翻那些書,當頭頭的周圍拍馬屁一多,什麼決定都說好,遲早壞大事兒,你愛動腦,你就應該是那個專門挑刺的!」

  余竹還在消化:「挑刺?」

  陸文龍肯定:「對!挑刺!你就應該每次都想我這麼是不對的,怎麼想法找漏洞,想破綻,然後我們再商量再合計……你覺得呢?」

  余竹真的很想找把扇子來對著自己的腦袋扇搧風:「我……我這會兒腦袋想得有點亂,讓我自己合計一下……那……我反正覺得很得意……覺得我們真有一種一本正經在做事兒的感覺,我也覺得我們以後一定能做好。」

  陸文龍拍拍他的肩膀:「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我們要多出去看看見識,有了見識,在這個縣城裡面做到多大我不敢說,但是讓大傢伙兒都過得很好,真不算太難,但是就是不能出錯……所以……」

  余竹抬頭拍陸文龍蹲著的膝蓋:「所以我們會一直跟著你努力的!」

  依舊有點清瘦的少年被陸文龍拉著站起來指指周圍:「這不過是個小地方,我們一步步來吧……別著急……」

  踏實點,總有一天能擁有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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