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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 22:18:02

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二十七章 山西(下)

黃守忠這麼一開口,下面人就炸窩了。

“細柳營?沒听說過啊。”

“是啊,我只說過海陽有個柳字營,不過那只是小隊伍,對不上了。”

“至少好幾十條快槍,三條鋼鐵大船,也不知道是什麼路數,怎麼就來我們山西?”

“莫不成是李揚材派來詐城的?也不象啊。”

“確實不象,李揚才這廝和我們差不多窮,怎麼可能那麼好貨色?”

“听說他造反還是變賣家產才湊出來的錢。不過這伙兒,哪來的?幾十桿快槍,看錯了吧?”

“我也是听手下兄弟報上來,我想也是搞錯了,怎麼可能啊,幾十桿快槍,便是咱們黑旗軍,統共也就百來桿快槍,估計是搞錯,可能是幾十桿洋槍。”

“不對,小三跟了我二十多年,怎麼會出這種問題!”

“肯定沒那麼多快槍,肯定些前門洋槍,報錯。”

“干一票吧。咱們干上一票,一年都不愁了。”

“干一票!干一票!”

“听說三船的貨,油水很足啊!”

“就一大肥羊,咱們城里有十多桿後門快槍,絕對收拾了他們。”

“便是,咱們前營出手,誰能擋得住。”

“可人家既然是來投效我們黑旗軍,這事得請示下劉二哥吧。”

“咱們吃相不能太難看。”

黃守忠氣度倒是不錯,對于部眾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黃守忠笑了听見了他們的意見,只是他心底也是想著干這麼一票。

前營隊伍太大,吃飯的嘴多,揭不開鍋那是家常便飯,這麼一只肥羊送上門來不殺,對不起老天爺啊!

但是怎麼殺,這是個專業問題,正當他要下決定的時候,就見有人飛奔過來︰“黃二哥,出事了?”

“怎麼了?是來詐城的?”黃守忠是員虎將︰“把咱們前營在山西的四百人都調出來,我不怕拼不過他們。”

“不!是官軍。”來人滿頭大汗︰“官軍現在已經出城,結隊朝著那頭肥羊過去,看起來是要動手了。”

這麼一個消息傳來,當即有人喊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聲︰“守忠,快動手吧!快不動手,肉都進別人的鍋里了。”

“千萬不能猶豫了。”

“兄弟們正等米下鍋。”

黃守忠隨手把腰間別的腰間摘了下來,喝了一聲︰“吵什麼!我自有主張,把弟兄們都集結起來,跟我來……”

沙堤上。

柳宇和鄧村雨還在談論著山西城內的情況。

他這才知道,現在黑旗軍的主力與劉永福都傾巢出動,既不在保勝,也不在山西或宣光,他們“奉命”去同李揚材作戰。

作為一支異國雇佣兵,他們開出了三萬五千兩的開拔費,這價格一點也不便宜,因此一向在糧餉上千方百計卡著黑旗軍的黃佐炎始終含糊不定,打定主意把這筆錢給賴下來。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最近越南官軍又在李揚材手下吃了一個大敗仗,折兵甚多,為了保住官帽,黃佐炎也不得不籌集了萬兩軍餉,以供黑旗軍軍需,劉永福倒也痛快,一收到錢就領兵出征。

而黃守忠的前營,也在預定的出征序列之中,柳宇他們若是來遲兩三日,這山西恐怕就只剩下百來個黑旗軍了。

他們一邊說著,卸貨的進度也在逐步加快,除了船上留守的近百人,幾乎所有士兵都提著步槍下來,防線也向外稍稍擴張。

整個沙堤都是他們的貨物,士兵們衣著光鮮,旁人一看便知道是只大肥羊,和他們接觸的黑旗軍倒是很知趣,听說對方是來投奔黑旗軍,給予了不少方便,很特意退了百來步。

而另一方面,幾個越南率隊興奮地拍著手道︰“果然是一群笨蛋。”

在這個亂世,居然有人帶著大量財貨招搖過市,隊伍之中甚至還有女人,這不是送死還是什麼?

黑了他們!越南軍官的眼楮就只看到那堆積如山的財貨,差一點就把細柳營的配備給漏過去。

好幾百條洋槍?是真是假?現在離得老遠,看不真切,可是他們好歹有著基本的軍事素養︰“誰有千里鏡?弄一個就看清楚了。”

離著好幾百米,真不看清對方是後膛快槍還是前膛洋槍,靠得太近他們真沒這個勇氣。

“派幾個老卒上去查探一番不就行了?”越南軍官中壞水較多的一個說道︰“能吃則吃,不能吃扔出去讓黑旗軍來啃。”

只是性子急的幾個倒是已經死命騷頭︰“怕什麼!什麼細柳營,沒听說過,帶著這麼一大批財貨招搖過市,這不是超級肥羊嗎?吃了再說,他們還敢怎麼樣?”

“听說他們是來黑旗軍的。”

“投黑旗軍又怎麼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死了活該。”

這些越南率隊、管奇的口水都差一點流出來了,一個副管奇又往沙堤上的肥羊瞄了兩眼,卻發現了破綻︰“他們的槍沒刺刀。”

作為細柳營主力裝備的斯賓塞卡賓槍確實不能配置刺刀,這也算他的一大弱項,只是這個副管奇卻在關健發現了這一點︰“咱們鳥槍少,刀槍多,平時打起仗起很不順利,只是不管他們是不是快槍,沒了刺刀,隨身又沒佩帶冷兵,近了身……”

“便是沒毛的老虎。”這個副管奇說得一點兒也沒錯,象這種不能上刺刀的連珠槍,最怕的就是白兵相接︰“我們便大大方方地過去,就說官軍檢查走私。”

“等近了身,大家都明白。”

商量定計,不多時,一支二三百人的越南官兵就在出現在柳宇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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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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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二十七章 沖突(上)

這支隊伍,與細柳營在海陽、廣安遇到的越南軍隊,又稍稍有些不同。

在一面黃色大旗之下,是二百多名顯得有些緊張的越軍,他們大約有一半人裝備了各式各樣的鳥槍,其余人都是手持各式刀槍,不過這個比例比普通越軍要高一些,再細看,還有那幾分悍勇的意味在內,即使拿著鳥槍的士兵,身上背著冷兵器。

他們都是統督黃佐炎所豢養的走狗,里面頗有些亡命之徒,接陣時尚算悍勇,而現在,那個出主意的副管奇已經定下心來,輕聲朝兩側說道︰“不要怕,近了身,他們的兵器便成燒柴棍了。”

好多後門快槍,真不知道是從哪弄來的,只不過副管奇一看到這隊伍的隊形,就覺得這純屬一群烏合之眾。

這也難怪,在這個亂世毫無顧忌帶著大批財貨和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搖之市,這是只有白痴才能干得出來的事情。

說不定他們就拿著一批假槍在糊弄人,副管奇的膽子壯了,他說道︰“近了身,他們的洋槍頂多只能打三槍,說不定兩槍就行了。”

只是他們的同僚們現在已經一條橫心準備讓槍眼上撞了,他們的眼楮可毒著。

平時,一個錢包他們只要摸一摸,就知道這里面有多少錢財,是鷹洋還是銀兩,是銅子還是白鉛錢,立即摸得一清二楚,馬車一過路,他們就知道載了什麼貨。

現在他們可是看清楚了,至少有好幾箱的鷹洋,而且財貨已經佔滿了大半個沙灘,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有多少好貨色。

人為財死,別說這槍口沒刺刀,便是有刺刀,他們也敢往上撞,何況他們清楚得看到,細柳營當中只有少數步槍才裝備了刺刀,而且都在沙灘上看守貨物,到時候沖上去刀槍齊施,將他們隊形都沖散。

既然定下主意,他們就不緊張了,咱們是官軍,還怕個屁啊︰“奉黃統督與阮總督令,茲有洋船到港,特派領兵官劉前來巡查,以防……”

柳宇使了個眼色,那邊張彪會意,脫開上衣露出胸毛,就帶著兩個弟兄上去︰“退一退。”

張彪身上背了桿斯賓塞,雖然沒刺刀,可是這個草上飛出身的悍匪很有氣勢︰“有話跟老子來。”

查辦什麼都不行,要知道柳宇這三船貨,黃的,白的,黑的,再加上軍火,除了違法物資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邊張彪已經擋住了越軍,這麼一個又粗又壯的前土匪頭子在視覺很有殺傷力︰“我是老大的小弟,什麼事情先過我這一口。”

蓄足了氣勢的越軍登時停了下來,開始同張彪交涉起來。

柳大買辦也從貨船上下來了,他瞅了那邊一眼︰“要不要我打個法國三色旗過去,和他們交涉一番。”

柳大買辦這一回可是狠狠撈了一大筆錢,可也舟車勞頓,每天都只睡一兩個小時,為此他只想了結了此事,然後回海防繼續做他的買辦,但是他並不知道,在海防會有怎麼樣的噩運在等待著他。

柳宇搖搖頭︰“懷璧有罪,打個三色旗有什麼用?”

三色旗,十字架,即使在越南最荒涼的山野都有奇效,特別是一身西裝領帶的二洋人柳大買辦,會哼幾句法語和英語,便是鄧雨村這個假神父,也是會倒背聖經糊弄人,但是柳宇不需要。

而在遠處,關注這場紛爭的男裝麗人冷漠看著這場沖突,旁邊的教眾皺著眉頭︰“柳字營這下麻煩了?”

男裝麗人難得嘴帶微笑︰“怎麼麻煩?”

“看這架勢,柳字營是準備來投黑旗的,干脆連新旗號都制好了,可是黑旗再大,也只是條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啊。”

強龍難壓地頭蛇,象這些越南官員和軍隊盤擾在這塊土地上已經幾十年了,象黑旗軍控制山西城已經好幾年了,始終卻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柳字營新來乍到,萬萬不能得罪越南官府,可是看現在這架勢,雙方非得動手不可。”

更遠處,黑旗軍前營駐在山西城內的幾百名士兵都在瞬間集結起來,他們提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就朝著沙灘殺過來。

但是所有人都沒底,他們朝著黃守忠問道︰“咱們怎麼干?”

這一票到底干不干?怎麼干?黃守忠事先都沒布置下來,現在黑旗軍也沒底,黃守忠也沒說明白︰“跟我來。”

別說部下沒底,便是黃守忠自己都沒底,一切都得相機行事。

正當他想到這的時候,沙灘那邊槍聲響起來了。

河灘上,張彪已經和越南官軍對罵起來了,他這個人什麼操娘的話張嘴就來,那把幾個越南軍官罵得狗頭噴血,這幾個越南軍官平時都是眼高于天的角色,橫行霸道,哪料想在這吃了一個大虧。

“娘的,是你是官軍,還是我們是官軍啊!再不讓我們過來搜查,便是謀反的大罪。”

以他們的看法,只要恐嚇幾下,這個不知來路的細柳營就應當驚惶不定,怎麼還敢和自己罵娘。

“混賬!”

“我操你娘!”

對方開罵之後,張彪這邊人少,卻不居下風,那個副管奇一看到雙方僵持住,又被張彪罵了兩句,當即火大了,高喝一聲︰“沖上去,他們還敢開槍不成!我們是官軍!”

“我們是官軍!開槍便是殺頭的大罪!”在這樣的呼聲,一大隊士兵就朝著細柳營這邊沖來了。

他們不敢開槍!

他們沖得很快,眼見就要到沙灘了。

柳宇看了一眼,拔出左輪槍,扳動擊錘,上膛,朝天,扣動板機,開火。

焰火在槍口綻放。

“要殺人立威了。”柳宇幾乎是笑著對柳大買辦說這話。

而那個副管奇看到柳宇朝天開火,信心更足了︰“他們不敢開槍,等近了身……”

在他的對面,正傳來一陣陣子彈上膛的聲音,槍口放準。

“他們不敢!”

“預備!齊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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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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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二十八章 沖突(下)
“他們不敢開槍!”

副管奇狂吼的同時,一排密集的子彈已經排過了越軍,在散亂的隊伍之中造成巨大的傷亡,一下子就掃掉了一大片。

一時間槍聲、哭聲、子彈打入身體的聲音,混作了一片。

“他們怎麼敢開槍?”副管奇看著身旁一下就倒了好多人,對面的細柳營似乎上子彈,一臉的驚愕︰“我們是官軍!”

他身邊的越軍,有人被排槍打倒,有的人向後奔去,有的卻激起了血性︰“沖上去,他們沒刺刀。”

他們離細柳營不過是一二十步的距離,一會就可以到了,他們拿著的冷兵器就可以派上用場,只是這個對面又是一陣濃煙,接著是呼嘯的槍聲。

又是打倒了一大片,副管奇這回是完全蒙了,對方用的是什麼槍啊。

“貨真價實的官軍!不是土匪冒充的!”他幾乎都要哭出來。

“不是土匪冒充的!是官軍!是官軍!”這樣的叫聲此起彼伏,當真是陣陣悲嚎︰“我們真的是越南官軍,不是土匪!”

他們背後的場景就更亂了,原本以為近了身,張彪和兩個手下的快槍就不能用了,但是事實證明,他們錯得離譜。

幾乎是柳宇朝天開火的同時,張彪也動手了,越軍都把目標集中他的斯賓塞,哪料想他竟是直接掏出了柳宇賞的左輪手槍,對面的越軍還在和他對罵著,“X匾簧 乜謚辛艘壞 br />
張彪拔槍很快,可是他的兩個手下也不含糊,兩把匕首就直接掏了出來,越軍登時一陣摻呼,張彪動手更快,左輪手槍打一發,就立即拔動擊錘,上膛,扣擊,在他面前幾乎全是越軍,他旋轉地一路開火。

他這時就象凶神惡煞一般,越軍見著他的面就想跑,挨了手槍子彈的越軍一個個就直接倒了下去,即使幸運的也被他手下補了刀,好不容易挨到張彪打完了子彈,張彪卻驚喜地發現已經掃清了射界,左輪槍一甩,提著斯賓塞就開火了。

“不是土匪!真是官軍!”現在這群可憐的越軍那是毫無還手之力,他們打了不到三發子彈就熄火了︰“我們是黃統督、阮總督的部下啊。”

那個鼓動大家的副管奇已經被亂彈打死了,沙灘上到處是血,倒下了一排排的尸體和傷員,可是細柳營根本不理會他們的求饒,柳宇沒下命令,他們就是排槍連環轟擊,還好斯賓塞已經暫時停手了。

打個越南官兵算個屁,老子在海陽,連法國人的教堂都敢燒,打的就是官軍。

細柳營囂張到極限了,那邊鄧村雨笑著豎起了兩根大拇指︰“這威立得好。”

越南官軍算個鳥!這幾排槍之後,別說是官軍,便是黑旗軍和洋教士,在山西這個地界都得向細柳營低頭了。

柳宇終于開口︰“停!”

在尸體堆冒出一個人來,他猶豫著看了一下這聲,終于喊了一聲︰“我們是官軍!”

“打!”

又是一輪排槍,掃射之後,便把他打成蜂窩,這下越軍可真是六神無主,七魂六魄都不知道飛到哪去了,只得槍聲如雷,飛彈如雨,到哪都不躲不開。

更要命的是,人家根本不理會自己是官軍,是政府軍,誰喊一句︰“我是官軍”,便立即被幾十發子彈打得尸體都找不著。

怎麼辦?

沙灘上各式各樣的兵器已經扔了一地,只是現在除了尸體和傷號之外,在排槍面前,連個遮掩的地方都沒有,怎麼辦?

對方子彈又上膛了,終于有人喊出來了︰“我們是土匪,我投降!”

“混賬!”一個軍官被他氣得就想執行軍法,還沒動手,先被排槍掃飛了,接著更多的人叫道︰“我們是土匪,我們投降!我們真的投降!”

“我們都是土匪!我們對不起,我們真投降!”

“感謝貴軍拯救位于水深火熱中的我們!太感激了。”

一群越軍跪在地上,一邊朝著細柳營磕頭,一邊抹著眼淚哭︰“我們是土匪!”

“沒錯!這場戰斗很簡單,這一群土匪企圖襲擊我們,我們派張彪過去阻止,結果這些盜匪不听勸阻,執意襲擊我方,在勸阻無效的情況下……”

“我方朝天鳴槍示警,但是這些土匪執迷不悟,先是綁架了張彪,然後又朝我軍開火,我細柳營被迫反擊,將其擊潰……”

柳宇已經做好了戰斗總結,旁邊的波蘭商人和柳大買辦也豎起大拇指︰“我們可以證明,這場戰斗細柳營是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自衛。”

鄧村雨加了一句︰“貴軍不愧是正義之師,仁義之師。”

那邊殘存的幾個越軍官官那是連哭都不哭出來,抹抹眼楮,淚水早干了,這都什麼樣的土匪啊。

比咱們官軍還要蠻橫,還要顛倒是非,更要命的是,他們還得一邊跪著,一邊替柳宇證明他的話︰“對,我們是萬惡的土匪,您說的句句是實。”

口說無憑,他們還得把自己交代的情況寫到紙上,然後簽字畫押︰“我們這些萬惡的土匪,對于給貴軍造成的重大損失,表示十二萬的抱歉……”

自己這邊是死了一河灘的人,傷了也有一河灘,可是看看這細柳營,有幾個損傷?

那柳宇怒發沖冠地說道︰“你們看看,你們造成了多大的損害!張彪的一個兄弟被你們砍成重傷,還有一個士兵被你們的子彈打中了腳部!”

老天爺啊,那兩個是輕傷好不輕傷,特別是中彈的那個,只是擦破層皮。

怎麼讓我們踫這麼蠻橫的土匪,到底我們是官軍,還是他們是官軍?

越軍官們已經混亂了,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黃守忠率領的黑旗軍了。

快點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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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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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二十九章 安身(上)

槍聲陣陣。

黑旗軍當即停住了步伐,等候著黃守忠的命令。

是加速前進,搶在越軍徹底解決戰斗之前撈一把,還是走三路,退兩步,等到雙方打得

黃守忠豎起了耳朵,只是才听了一聲,他差一點就給震麻了。

這槍聲比炒豆子還要密集,有多少支槍在響啊?

五百?還是一千?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多步槍同時開火?或者他們說的是真的,真有上百桿的後門快槍?

他越想越驚,作為一個老軍伍,他能熟悉听出,其中有雷明頓步槍的聲音,至少也有二十桿同時開火。

天啊!二十桿雷明頓,現在前營在山西附近好幾百人,可雷明頓步槍也不過是十來桿。

至于另一種尖銳的聲音,他听不出是什麼聲音,可是這種步槍好象永遠打不完子彈那樣。

他還算是見多識廣,當即心中明了︰“竟是連珠槍?竟有數十桿之多?”

只有傳說中溫徹斯特那樣的連珠槍,才有這樣的射速,只是黑旗軍可沒這種高級貨色,他們只有百多桿雷明頓和少量繳獲的法國後膛步槍。

“這是強敵啊!”

一想到,他就下了命令︰“不要急!慢慢開進,等他們打得疲了,我們再出去撿便宜。”

說是慢慢開進,實際卻是幾乎不動了,前營也算是久經大戰了,可即使是象黃旗軍、黑旗軍、清軍、越軍這樣四方數萬人的大戰,似乎也沒听到這麼急集的槍聲。

是友是敵?他們是來投奔黑旗軍的?

正在他們猶豫的時候,黑旗軍的視野里出現十多位連兵器都跑丟掉的越軍敗兵,他們灰頭灰臉地就一路跑了過來,人人掛彩帶傷,膽戰心驚,黃守忠當即走過去喊道︰“諸位老兄,獲勝回來了?”

這十幾個殘兵敗將,那是氣喘個不定,即使是已經遇到收容的黑旗軍,還是被嚇破了膽,好幾個人干脆就趴在地上,淚水又出來了。

沒見過這麼蠻橫的,一個小軍官一邊哭說道︰“敗了,咱們一起撤吧。”

他不敢說讓黑旗軍打個接應,生怕自己又要重復那樣的惡夢︰“快撤吧,咱們退回城內,關上城門,架起大炮轟他們。”

黃守忠道︰“大隊還沒撤下來。”

“哪有什麼大隊啊,撤吧!黃營官,算我求您一回了。”

“可是你們這次出來不是有兩百多人嗎?”

這個小軍官又哭出聲來了︰“都在這里了。”

黃守忠那是詫異非常,這喚作細柳營的隊伍戰斗力也未免太強了吧,他驚訝地問道︰“全沒了?”

“全沒了!全在這里了!”這個小軍官抽泣地說道︰“現在河灘尸體一堆接著一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反正我們出來了二百三十多人,現在就剩下咱弟兄幾個,還是見機快,第一時間才跑出來的。”

他又補充了一句︰“不然也沒了。”

那黃守忠的震驚可想而知了。

他很清楚越軍的戰斗力,不過這支被細柳營殲滅的越軍與普通越軍不同,這算是黃佐炎精心組織的一只勁旅,頗有些戰斗力,即使是黑旗軍也要收拾他們,也得費些功夫。

可剛才才幾分鐘,二百人說沒就沒,就剩下這十幾個逃兵,那才打幾輪排槍啊。

黑旗軍雖然是一支戰斗力很強的隊伍,但是他們的眼界有限,對于兵器進步帶來的變化認識不足。

他們無法想象合理地調度後膛快槍,火力到底會達到怎麼一個恐怖程度,他們並此對無深刻認識。

他尚且如此,黑旗軍的其它人認識更嫌不足︰“你不是糊弄咱們吧?前們左奇好歹也兩百人,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就是就是,你小子是不是一接陣就跑了。”

“對對對,根本沒看戰場怎麼一個情形。”

“千真萬確,幾位老兄我拿人頭擔保吧,如果有半句虛言,幾位老兄拿我人頭下酒便是。”

但到底怎麼一個恐怖的場景,這些殘兵敗將也說不清楚。

只不過大家只能確認一個事實,這打著細柳營旗號的隊伍實力很強,後門快槍多得驚人,幾乎人手一支,火力更是猛到夸張的程度。

對于這樣的對手,大家都打了退堂鼓,退入山西城據城死守,架開大炮猛轟,那才是應對之策。

可是黃守忠想得更遠了︰“這細柳營,萬一真是來投咱們黑旗軍的,那如何處理才好?”

他不是沒動過吞並的想法,可是一想到這細柳營居然狠到連越南官軍都二話不說開槍就殺的地步,他心已經涼了半截。

天不怕,地不怕,就要不要命的,何況這細柳營還有如此豪華的配備,結果好點是前營與細柳營兩敗俱傷,搞不好就是前營徹底除名。

那與他們合作如何?黃守忠又在考慮這個問題。

人家畢竟是打著投靠黑旗軍的旗號,自己佔著地利,也可以和他們多來往,甚至可以請他們成為前營的獨立一部分。

可仔細一想,黃守忠又搖了搖頭。

這樣的狠人,自己還是少招惹為主,何況細柳營已經把黃佐炎統督和阮總督往死里得罪,強龍不壓地頭蛇,以後穿小鞋在所難免。

何況前營和細柳營聯合起來,目標太大了。

前營本身就是整個黑旗軍實力最強的一個營頭,擁眾千余,甚至超過了劉永福的嫡系力量,如果再把細柳營納入前營系統,那劉永福會怎麼想?

畢竟劉永福雖然是個難得的英雄人物,格局卻不夠大。

正在思索的時候,卻听得有人來報︰“細柳營使者鄧村雨來了。”

黃守忠抬頭一看,正是鄧村雨這個穿著一件神父服卻做著雞鳴狗盜之事的假洋人,他笑咪咪地說道︰“我受細柳營之遣,來見過黃大人。”

一听得細柳營這三個字,前營的弟兄們弦都繃緊了,他們對于這個在河灘上大開殺戒的隊伍充滿復雜的情緒,或是好奇,或是妒恨,或是其它有較量一番的念頭,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軍火販子。

黃守忠開口問道︰“細柳營有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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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二十九章 安身(下)

那邊鄧村雨就是來興師問罪的︰“黃二,我鄧村雨可沒對不起你們黑旗的地方,你們要洋槍,要子彈,我都盡力盡心替你們辦了,這一回還特意說服細柳營這樣的強援來加入你們黑旗,哼,看你們怎麼對待我們的。”

他差不多就是張牙舞爪︰“幾百個土匪悍然襲擊我們了,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害,可是黑旗軍哪去了?”

黃守忠听得直搖頭,只不過鄧村雨也是個手段很多的東西,又與劉永福相熟,從他手里流過了的軍火雖然每次不過兩三件,可總數加起來卻是相當可觀。

更何況現在還得了細柳營這樣的後援,他不得不首先把事情搞清楚︰“鄧兄,這是黃某的不是了,只不過這細柳營是哪來的營頭?兄弟怎麼一無所聞?”

鄧村雨當即回答道︰“便是前次讓眷屬投奔你們的海陽柳字營,現在柳小統領取昔年周亞夫屯兵細柳之掌故,特改稱細柳營。”

竟是柳字營這殺星,冷汗就從黃守忠的額頭冒了出來。

前段時間,一群自稱海陽柳字營眷屬的老人小孩乘船來了山西城,還帶了些黑貨作為家用,黃守忠也給他們一些照顧。

沒過多久,就有驚天動地的消息傳來了,這柳字營竟是打破海陽城,在整個海陽、廣安境內橫行霸道,最夸張的消息說他們連法國人的教堂都給燒了。

他原本以為只是流言,至少里面有虛構的成份,流言都說柳字營擁後門快槍百桿,他更是一笑而過,現在回想起來,那都是千真萬確的消息。

那些越南的殘兵敗將更是連膽都嚇破,相互看了兩眼,趕緊躲在黑旗軍營身後去。

居然是柳字營這殺星,人家連海陽總督都敢劫持,連法國人的教堂都照燒不誤,自己居然瞎了眼,去找他們的麻煩。

他把情況算是弄清楚了,可是那邊鄧村雨可是不依不饒︰“這些土匪還敢冒充官軍來襲擊我們,你們黑旗是怎麼搞的?這是那些土匪的供狀?”

黃守忠只覺得頭皮發炸,這哪是土匪,明明就官軍,拿這供狀有屁用?只是下一刻他就明白,細柳營是向他們表示,他們不在乎程序如何,事實如何。

一想到細柳營二話沒說,朝天開了一槍示警,直接就排槍侍侯官軍,這樣剽悍的隊伍怎麼會在意別人的反應,他們只是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而已。

怎麼辦?一想到統督黃佐炎的反應,再看到咄咄逼人的鄧村雨,他甚至無心考慮更深遠的問題,只能慶幸柳字營眷屬到山西的時候,他因為鄉親情誼,還是做了些人情,心底大定。

那邊鄧村雨更是把細柳營吹成了一朵花︰“細柳營投效黑旗,可是攜來連珠快槍數百桿,精利軍械無算,這是我鄧某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他們的,可是你們黑旗就是這麼對待朋友的?”

“黃二,你給你說句實在話!不歡迎的話,細柳營轉身就走!”

他這話一出,任是黃守忠在前營的威望再重,下面的黑旗軍也在紛紛小聲議論,有人大著膽子朝鄧村雨問道︰“真有幾百桿後門快槍?”

“幾百桿後門快槍,人手一支還多,後門短手銃也不少。”鄧村雨給細柳營打保票︰“其它精利西洋軍械極多。”

憑借著裝備,細柳營在整個北越都可以橫著走,剛方那陣槍聲不但黃守忠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個黑旗軍都記在心底。

他們可沒有黃守忠那麼多考慮,那臉上欣喜的意思誰都看得出來︰“真有幾百桿後門快槍?保不定我也不弄上一桿。”

“便有這麼一支強援也成啊!不愁多這幾百張嘴。”

“說得好,咱們前營可以他們多親近親近。”

那邊鄧村雨還在逼宮︰“黃二,給個話吧?不行的話,我讓細柳營投別家去。”

黃守忠平時還是個能謀善斷的強人,可是沒有一次比這一次讓人難以決斷。

將柳字營拒之門外,這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有這個勇氣,黑旗軍也會把他給撕了。

細柳營有大量後門快槍和精利軍械看來不虛,這對黑旗軍可以說是一大利好,可是當細柳營被容納入黑旗軍體系後,他這個黑旗軍的二號人物將如何自處?

細柳營人數雖少,可勝在器精械利,肯定要壓過自己的前營,何況更麻煩的問題在怎麼與越南官方協調關系。

這支隊伍可是攻破海陽劫持總督、腳踩三色旗火燒教堂的剽悍角色,已經把越南官方往死里得罪,今天這一輪排槍更是要讓黃佐炎恨到骨子里,黑旗軍收容了他們,這些地頭蛇會怎麼看?

細柳營也不是吃素的,自己居然還動過強行吞並的念頭,現在想想,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難啊!

幾個軍官都聚在黃守忠的背後,一個姓鄧的軍官開口道︰“統領,還是做個決斷吧。”

他這麼一催促,黃守忠一狠心,一咬牙,終于下了決心︰“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既然來投效我們黑旗軍的,我前營決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他說出這句,不由笑了一笑︰“何況我前營一支,原本也是出自黃旗軍,蒙黑旗軍諸位兄弟不棄,大伙兒同生共死,到現在創下黑旗軍這份基業,豈有拒絕細柳營的道理。”

說出這話,他輕松了些︰“只是貴營來投,實在事關重大,我只是黑旗軍之一份子,不能擅斷,非淵亭不能決斷!”

淵亭就是劉永福的號︰“淵亭現在在外領兵征伐李揚材,我即刻派人前去通知,請他立作決斷……在那之前,我劃出防區,請細柳營上下暫時安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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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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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章 怨滿南國(上)

北越。北寧附近。

北越之地除河內、南定,就數山西和北寧算得上富庶之地,可現在這已經變成了幾方廝殺的戰場,廝殺得山破碎,走到哪都能聞到硝煙的味道。

越國官兵在這個戰場已經連敗數陣,直到大清道員趙沃領九營桂軍前來助戰,黑旗軍劉永福亦全力出動,這才壓住了陣腳,只是趙沃在用兵上卻不是李揚材這老將的對手,雖然先是小勝兩陣,接著卻是受了一大挫敗,折兵數百。

三具血還未冷的尸體倒在地上,兩個說客被嚇得直叫︰“李揚材,你這個小人,你難道軍門的恩情,忘了我們二十年的交情嗎?”

人群簇擁一個六十出頭的老者,他剃發結辮,穿龍袍,掛朝珠,頗有霸氣,正是這次大亂的始源者,原大清提督餃記名總兵,前潯州鎮副將李揚材是也。

他看了兩眼這兩個轉戰江南就已經相識的舊友,卻是冷笑一笑︰“你們莫提那個薄情無義的人。”

“馮軍門可是一手栽培了你。”這五個人都是馮子材派來的說客,皆是昔日李揚材轉戰江南即已相識的同僚,原本以為一切會順順利利,哪料想話不投機,李揚材竟是動了殺心,手誅三人,然後把其余兩人都綁了。

“大帥的恩德,你難道忘了嗎?”這兩個說者始終想不通李揚材為何會入越造反,在他們眼中,李揚材已經做到二品大員,幾乎是一個職業軍人的極限,怎麼起兵造反︰“你何必執迷不悟。”

李揚材一听這話,笑得甚是蒼涼︰“大帥恩德?大帥恩德?”

他想起往事歷歷在目,差一點就老淚縱橫︰“他馮某人有屁個恩德,我二十年戎馬生涯,都是為他打拼,你們且瞧瞧……”

說著李揚材就解開龍袍,只見得他上身竟是有好幾十條傷口︰“我拼死拼活,換得他馮某一場大富大貴,我又得了些什麼?待到我被革去功名,他馮某又有個交代沒有?”

旁人或許以為二品武官已經是位極人臣了,只是在大清這個軍制之下,屁都不是。

左宗棠征西的時候,就出一個名案,一個七品文官,不經核準就把手下一個記名總兵實授游擊給殺了,文書是七品文官,記名總兵是二品武官,七品殺二品,最後七品文官啥事也沒有。

這個例子就可以知道記名總兵的地位了,大清官場都說是子多,驢子多,候補道多,可是他們這些記名總兵,比候補道還要多,還要不堪。

隨便一個有後台的縣令或候補道,可以把一個未得實缺的記名總兵當孫子使喚,呼來喝去,他李揚材就嘗過無數冷言冷語。

二品武將,值個鳥?連個缺都補不上,連記名提督都要去搶一個營官的缺,不要說再次一等的記名總兵了。

三年前好不容易走通了路子,花了大價錢弄了一個潯州鎮副將的缺,這缺不肥,可好歹也是個差使,沒料想到一年半沒到就給人搶走,連買缺的本都沒回來。

以後他李某人嘗盡了多少辛酸,輾轉于兩廣之間,任由州縣欺凌,上官冷眼,廣東說他本是西省武將,當回西省上任,廣西說他本籍東省,可回東省待命,那真是被皮球踢來踢去。

那些上官手里把著副將游擊的缺,從來價格公道,要嗎只給自家人,要嗎便只要黃金白銀,就是委屈求個營官哨長、親兵幫帶之類的小缺,那些候補道們還是冷著臉說道︰“太委屈了,老兄還是再等等吧。”

他也曾幾度去求馮子材這個老上司,結果人家硬是板著臉說︰“我都被趙沃挖去了九個營頭,去掉了一塊肉,怎麼替你謀劃?都已經是二品大員了吧,該知足了吧。”

三十年交情,就換得這麼一句冷言,他李揚材只能自許︰“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沒想到這一身勇武,一身才學,到老來卻是毫無用武之地,甚至捐班出身的捐官都不如,除了把這老骨頭帶到棺材里去,也得給後輩留著蔭澤吧。

“馮唐容老,李廣難封。”三十年戎馬,只換得半頭白發,他李揚材什麼都不怕了︰“回去告訴馮某,想讓我回心轉意,看見我父那壽棺沒有?”

這一次李揚材變賣家產入越之際,剛好遇到其父仙去,李揚材便把他父親壽棺一起帶入了越南,頗有幾份左宗棠攜棺西征的風度︰“若讓我回心轉意,他馮某只需把我父起生回生,吃得兩三碗飯便可。”

李揚材也是極有風度的人物︰“不然,我李某人便是鐵了心,絕不會回去任這幫文員書吏宰割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本是入越,是為自己與這幫弟兄謀一個回身,順便討還祖業,二來為大清鎮守南國,可憐大清連這點都不讓我辦到,反發大兵攻我,此大恨也!”

他又想起一事來︰“海陽柳字營,虐殺我派去募兵的石游擊,折我一臂,敗我好事,此亦一大恨也。”

“……此亦一大恨也”

他做久了武官,也知道清太祖七大恨起兵的掌故,連點七件大恨事,最後怒喝一聲︰“我一個也不放過!”

……

海陽。

法國海軍陸戰隊一個排在一艘小巡邏艇的支援下,順利登陸並成功收復了這座城市。

三色旗又飄揚在這座城市,歡迎他們的,依舊越南官員有些呆板的笑臉。

阮有明手抖個不停,眼前的教堂已經燒得一干二盡了,甚至找不到一丁點舊日的殘象。

幾個教民膽戰心驚地看著這被火焚燒過的教堂,在猶豫著是否重建教堂。

他們心中的教堂也被燒得一干二淨了。

阮有明幾乎就要跪下來痛哭。

那一天的景象,他一輩子也忘記不了!

那些可恨的土匪,那些柳氏匪幫,他們果然逃之夭夭了,他們逃脫了主與法蘭西的懲罰,一想到這個當日受到的屈辱與折磨,他憤怒地吼道︰“柳字營,你們等著,我一個也不放過!”

注解︰七品殺二品案,是指統領吳士邁(中書,七品)以軍法誅殺營官朱德樹(記名總兵實授處州鎮游擊,二品)一案,這是左宗堂征西中的一樁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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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章 怨滿南國(中)

越南國土,就地理而言,可分為三部分,即北圻、中圻和南圻。

在這個時候,南圻已經淪落為法國的殖民地,在這塊殖民地上,法國人已經建立了相當穩定的統治,兩三千名法軍和數千名殖民地部隊牢牢控制了這塊土地。

北圻即是細柳營所處的北越,法國人稱其為“東京”,這是一片戰亂的土地,而越南王國統治的基礎,則在中圻。

而中圻的核心便是順化,昔日越人有言“橫山一帶,萬代容身”,指的即是順化一帶,阮朝據此立國三個半世紀,雖不能算萬代容身,但也算得上傳承已久。

而順化政治的核心,不在任何一座皇宮之中,而是在皇帝最喜歡的陵園之中。

這座嗣德皇帝為自己修建的陵園,本名萬年基,在後世便是大名鼎鼎的順化謙陵,是去順化必游的景點。

他對于這座陵園有著特殊的感情,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這座陵園之中,即便是在法國掠去南圻六省的情況下,他仍不忘加速修陵,以至修陵軍士不堪勞苦起事,這才改名謙宮。

在謙宮之中,嗣德皇帝便是最核心的存在。

按越南史書記載,他相貌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膚色不黑不白,形若儒生,最喜歡頭包著小黃巾,著黃衣,穿內務府制的黃褲子和黃鍛子鞋,平時性情很好,是個很勤政的皇帝。

自從十九歲即位以來,三十一年,他天天五時起床,六時臨朝,只有今日在謙宮之中,嗣德皇帝顯得格外驚惶不定。

他素好寡人之疾,後妃達百余人之多,只是這也是阮朝上下最憂心的一件事,不為他阮福洪任好色,而是頭痛他即位三十一載,後宮多達百人,至今還見不著龍胎鳳種。

這個素來中庸勤政的嗣德對此的反應惟有多納宮人,發現生不出來再納後妃,再生不出再納一個,只是從嗣德元年開始,這種的惡性循環已經持續了一百多次了,以至皇帝本人也已經絕望。

現在幾個長得極美的後妃正侍立一旁,時不時把太監轉來的奏片遞呈給嗣德皇帝,只是這幾日的奏折格外得多,而一向不愛發火的嗣德性情也格外暴燥,他時不時就用朱筆在奏折上狠狠地劃上一劃。

只是後宮不得干政,她們怎麼敢多事,至多只敢豎起耳朵小聲地听上一句︰“可恨!當真可恨!”

“居然連什麼柳字營都來尋我大南的麻煩。”嗣德皇帝看著雪片一般送來的奏片,一邊提著筆一邊嘆道︰“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這是前明崇禎極愛說的一句警語,只是看著嗣德這般長噓短嘆,這些後妃們在心頭也涌起幾分同情的感覺。

她們不敢多說一字,只是老老實實地侍立一旁,遇有太監轉來的奏折,交由這五十歲的老人用朱批朱點,然後再轉交給內閣,這事她們已是極熟手,只是今天奏片實在太多,雪花一般飛來。

嗣德只覺得疲乏無比,卻強作精神,連繼批閱**個小時,中間只用了一餐,精神欲發不振。

後妃們仍是侍立一旁,不敢多說,他們知道這位越王性子還算中和,可是在這件事,連兄弟子佷都不肯謙讓半分,多說一句恐怕就要貶入冷宮去。

明明知道這個老皇帝的朱批率性而為,多有錯漏,可是她們也只能看見著這些錯漏的朱批轉到內閣去。

看著這個衰老得有些可怕的皇帝,她們甚至為自己感到一種自憐自惜,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從小琴棋詩畫樣樣精通,相貌端莊,性格溫婉,若不身在深宮,恐怕早已雙宿雙飛,可現在卻只能臉上永遠保持著這樣刻板的微笑。

這嬌韻如詩,這倒影如碧,恐怕只能空對秋宮冷月,再不見著宮外的世界了。

她們這樣自憐著自己的命運,縴縴玉手卻遞上了不同的奏本,一個絕色宮妃多看了奏本一眼,卻只看得柳字營三字,突然又是心頭悲涼,卻想起了胡春香的兩句詩來︰“如我能變男兒漢,英雄事業反掌間。”

嗣德皇帝那是面色陰沉,看到這封柳字營的奏折,那是一籌莫展,不由又念起了那兩句話︰“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都是來請援軍,請糧餉,請發內帑的,為臣不為朕操心,只知道到處請發內帑,朕又哪來這許多內帑?”嗣德真是怒氣沖天︰“內帑何來?若真有那許多內帑,朕當年又怎麼失去南圻六省?”

這算是他生平恨事,當年法國人索要賠款,他令戶部和吏部將宮內所有供奉用器和銀磚銀錠都融了,也只得七萬兩千兩,後來又派人去檢點尚存的南圻三省庫房,只得黃金七百二十兩,白銀二千二百二十兩,銅元一萬零五百元,根本補不足法國的賠款。

何其來這許多內帑,失去南圻之後,他只能開禁鴉片、販賣頭餃、允許罪犯用錢贖罪之類的手段開源,只是內帑已盡,真的不存下點什麼︰“朕讓他們看看,到底還有幾文內帑?”

只是在他身邊的這些宮妃,總是知道一些隱情,看著他的瘋言瘋語,她們只能保持那種似笑非笑的職業微笑,只是她們中又有人重復胡春香的兩句詩︰“如我能變男兒漢,英雄事業反掌間。”

她們只剩下這一點點豪情壯志了,而嗣德第三次重復前明崇禎的警言︰“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只是他重重在奏折落下一筆,有些蒼涼地說道︰“朕相信王者不死,昔年世祖皇帝百戰艱辛,遇西賊急追,鱷魚渡之過江,我南國傳承三百載,怎會亡于李揚材這等無名小卒?”

“李揚材,柳字營,法國人,都等著!待得朕重整山河之日,朕誰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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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章 怨滿南國(下)

“東京”這個越南地理概念,在法國人眼中有著三種不同的理解,多數場合是指整個北越地區,相當于中國人所稱“北圻”,某些場合是指北越的河內省,而很多時候,他僅僅是指河內城。

河內,或者叫作升龍,是個歷史悠久而反應遲緩的城市,一切激動人心的事情都與它無關,任何狂瀾都在這個城市都會掀起一點點浪花,幾十年前西山朝建都于此的時候,西山皇帝在寫給乾隆的書信中就直接了當地承認︰“此地無王氣久矣。”

因此當北圻軍務統督黃佐炎的旗幟出現在河內的時候,沒有掀起任何的浪花,河內人只是看了旗幟一眼,然後冷漠地避開了。

黃佐炎的公館設在帆行街,背後便是岑公巷,因此黃佐炎沒直接回公館,而是轉身對幾個下屬說道︰“去岑公祠。”

這岑公祠大有來歷,乾隆年間十全老人用兵安南,結果被西山朝打得大敗,田州知府宜棟遭越軍圍攻自溢而亡,後來河內華僑特意在岑公巷建祠奉祀,現在黃佐炎就很有興致︰“著實可惜,這一回沒法建個黨公祠。”

他方才得了兩個訊息,心情甚好,只是部下卻有些不解了︰“唐國黨敏宣告挫,如何是好事?”

黨敏宣是馮子材的部將,這人吹噓拍馬很是在行,可是剛與李揚材接仗,就吃了一場大敗,折兵數百,只是黃佐炎一點也放在心上︰“黑旗軍接陣獲勝,敗李揚材,已經替我朝壓住了陣腳。”

可是幾個官員仍是緊鎖眉頭,這李揚材聲勢浩大,現在在北越攻城掠地,屢屢得手,眼下雖請得黑旗軍和清軍十余營助戰,但是勝負尚屬未知,這統督大人是否太樂觀了些?

黃佐炎卻是喜道︰“大局初定,大局初定,何懼他李揚材,我只求唐國大兵未再演昔年孫士毅舊事,特來公祠進香。”

孫士毅就是率清軍入越的統帥,乾隆號稱十全武功,但是南征北戰,無不受挫,嘗集天下之力攻數萬金川,十余載方克,詳列十全武功,多有難堪之處,而孫士毅入越更是完敗,折兵至七千之多,越國得而復失。

黃佐炎在北越這批官員中,才學尚佳,尤擅權謀,他掂起三根清香,一邊進香一邊說道︰“李揚材敗亡已是定數,我只求馮帥早定此獠。”

“他既是客兵,來攻我南國已是不利,他全無後援接濟,我朝卻有援兵源源不斷,我憂心者,不外黑旗軍搖擺不定,大清坐視不理,劉二既已出兵,我心大定。”

“他稱王太早,目標太早,大清不能容之,那便自取死道,他勝趙沃,敗黨敏宣,那是十死無生之途。”

大清朝在藩屬問題一向最好面子,如非孫士毅那等摻敗,絕不可收手,尤其是此次尤為難堪,二品大員率從入越作亂,那簡單就丟盡了大清朝的面子。

李揚材目標太大,他入越不及一月,趙沃已領兵出關,接緊著黨敏宣也奉馮子材令出關,李揚材敗趙沃,敗黨敏宣兩役,只是引出大清的更大關注。

“黨敏宣既敗,馮帥必然出關,馮萃亭統兵三十年,掌兵數十營,他李揚材豈能長久。”

馮子材駐節柳州,他若出關,必是動用西省防軍主力,若戰事再加僵持,還可以繼調東省勇營。

如此一來,李楊材或許能獲幾個小勝,但是他同時要面對越軍、黑旗軍、清軍這座泰山,憑他一點微力,豈能回天?

一想到這,黃佐炎得意不已,不由念起了胡春香挽宜棟的一首絕句︰“翹首遙望匾高懸,太守祠堂立山巔。”

至于後兩句,他就不必念出來了,卻在他得意洋洋之際,卻听得有人飛奔而來︰“統督大人,山西有警。”

山西可以說是北寧的後路,黃佐炎那是驚惶不定,連聲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細加詢問之後,黃佐炎才得知詳情,心神依舊不定︰“竟是柳字營,欺人太甚,破我海陽不說,竟然還敢到山西殺我將士,著實太恨……”

須知這一役死傷盡皆是黃佐炎平時極看重的將卒,這有若斷他一指,旁人連聲道︰“快令山西總督和黃守忠派兵平之,萬不可養虎為患!只是柳營洋槍甚多,須小心行事。”

“不!”黃佐炎心念一動,略作權衡︰“現在國朝用兵平定李揚材,萬萬不可出現什麼意外,通知山西總督,給柳字營送去勞軍肥牛兩頭,大豬四只,大米五十石,以彌平誤會,慰勞柳營!”

他重重呼了一口氣,然後又定下決心︰“待我平定李揚材,柳字營你就給我洗淨脖子,我一個也不放過!”

一群人都贊黃佐炎妙算如神,細細想來,這柳字營破海陽,掠廣平,據傳有後門快槍百桿,器精械利,尋常官軍根本不是,在與李揚材交戰的節骨眼,怎容山西這後路有失,還是統督大人的法子更穩妥。

黃佐炎又道︰“他柳字營既然要來黑旗軍,我便讓劉二頭痛,現在鎮守山西的是誰?黃二?”

“黃二平時防堵河陽,現在鎮守山西的是吳鳳典。”

“吳鳳典?好!黑旗之中,吳鳳典最得劉二信任,我便把山西的防區都讓給他柳營,看他劉二會有什麼反應。”

“高明!高明!讓他們狗咬咬。”

只是對付一支流竄北越的柳字營,人槍不過數百,總督北圻軍務的黃佐炎都只能用權謀算計,不敢堂堂正正接仗,恰好似黃佐炎沒念出來的兩句胡春香絕句︰“如我能變男兒漢,英雄事業反掌間。”

南國已無男兒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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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一章 成軍(上)

山西城外。

細柳營與黑旗軍的第一次接觸尚屬愉快,留守山西的吳守忠讓出了山西城東的一大塊防區,縱橫十余里,有大小村落七八個,口丁二千余口。

山西城本是吳鳳典的防區,黃守忠一向負責防堵河陽,因為這防區劃得也格外特別大方︰“此地防區就暫借給貴營,詳細情況我們再議。”

非但如此,他還負責保護細柳營從沙灘到防區的一切開進,還替細柳營動員了二百名民夫。

他原本是細柳營安置在一個大村里,只是柳宇和幾個干部稍加商議之後,卻決定附近的荒地駐扎。

山西雖然富庶,但是北圻戰亂,廢棄的小村落著實不少,稍加整理便可進駐,倒是這一次把數百件貨物運回老營倒實花了不少功夫,前營一個姓鄧的哨長可是幫了個大忙。

大路上,數百個民夫連帶數百名士兵催動著騾馬大車,在鄧哨長的協助下緩緩前行到了老營,還好一切有驚無險,這個鄧哨長是個老實人,恭著手連茶不喝就要走︰“幾位,既然貨到了,人馬也扎好營了,我就走了!”

他這個人頗木訥,不知道黃守忠為何對他格外信任,特別把他派出來協助細柳營,看著滿頭大汗,江林陽覺得過意不去︰“吃個飯再說,這一回是多虧了鄧哨長。”

鄧哨長不擅長交際,搖著手說道︰“家里飯都燒了,要回去吃。”

他不願意佔人便宜,只是柳宇也願意同前營打好關系,當即恭手道︰“鄧哨長太客氣,這不是怪罪我們不懂待客之道嗎?隨雲,如果鄧哨長走了,我拿你是問。”

鄧哨長一听這話,看了年紀甚輕的柳隨雲一眼,他便覺得自己如果回身一走,難免讓這孩子受了委屈,當即又是正聲道︰“那便不客氣。”

六菜二湯,雖然只是大魚大肉,但賓主之間倒是蠻為盡興,才落了幾筷子,那邊柳宇便說道︰“這回多虧了前營的弟兄,司馬,營里還有幾桿剩下的後門快槍吧?”

司馬泰應了一聲,柳宇繼續道︰“提五桿出來,就由鄧哨長交給前營的朋友了。”

現在細柳營的裝備完全是整齊劃一,步槍統一裝備了斯賓塞和雷明頓這兩種步槍,這個時代中有淮軍的極少數營頭才能辦到這一點,因此淘汰下些後門步槍全是一等一的步槍,只是與細柳營的制式步槍。

鄧哨長為人不擅長交際,一听得有五桿後門快槍要贈,那可臉都繃得紅,他可沒想到眼前這個半大孩子居然有這樣的威望,連忙站了起來,想要推辭又覺得不妥,趕緊施了個大禮道︰“實在多謝柳統領厚愛了。”

柳宇大大方方地說道︰“新到山西,新入黑旗,還得諸位黑旗前輩多多指教,哨長不須客氣了,喚我阿宇一聲。”

鄧哨長臉都開花了︰“阿宇賢弟,也不必客氣,喚我世昌便好。”

他只是隨意一言,那邊柳宇滿臉詫異︰“鄧世昌?”

鄧哨長已經重新坐下,微一彎腰道︰“草名便是鄧世昌。”

他和其它人都不理解,柳宇怎對這個名字有這麼大的反應,柳宇再細看一眼,眼前這個哨長仿佛一個木訥的老農民,在域外奔波十載,早已是華發早生,卻坐在那里默默忍受那歷歷風霜,卻不是那個極是英偉的北洋管帶。

日後一人英名永揚,一人默默無聞,他在心頭微嘆一聲,才順口說道︰“鄧世昌,鄧世昌,好名字!此名必將名垂千古。”

他說的是遠在天涯的那位致遠管帶,只是鄧哨長一听此言,只覺一腔熱血都著打動了,他又站了起來。

他在黑旗軍是個不大不小的哨長,黑旗軍建制類近勇者,分轄數營,營下再分轄數哨,哨長、親兵幫帶之職類近于民國的隊官、連長,統轄多至百余人少至五十六人,他雖然受黃守忠器重,但是終有些郁郁不得聲的意味。

流亡于絕域之外,不能錦衣歸鄉,縱然身為一哨長,又有什麼意思!

因此柳宇這隨口一說,當真是打動他心弦,他當即往自己杯里倒滿了酒,一飲而盡,點滴不剩︰“也不求什麼名動四方,咱這人便只求象司馬老弟有個好名聲。”

“不敢當!”司馬泰一听這話便已經醉了︰“實在是過獎了,一點薄名何足掛齒。”

鄧哨長卻是越發覺得柳宇講得有理,當即打開了話匣子,一群人談得越來越投機。

入越的中國武力,幾乎全是廣西人,算起來是大同鄉,柳宇他們也願意在黑旗軍結交個強援︰“世昌兄,以們既然入了黑旗,便是一家人了。”

“阿宇老弟,咱們黑旗有了你們細柳營一枝,那聲勢大壯,在北圻這個地面,絕對沒人敢于招惹了。”

說到這,他又想一件事來︰“我猜想淵亭兄得聞這個消息,不會有多高興了!法國人封我河口,斷我軍火來源差不多有六七年了,你現如今帶了這許多精利器械來,便是法人興兵來攻,我黑旗也便是不怕了。”

柳宇亦道︰“我想北圻之地,唯有黑旗是真心和法國人拼到死的,所以我寧棄高平的陸之平來投黑旗!”

“好!好!好!”鄧哨長又喝了一杯酒︰“我想你們細柳營,將來大致與我們前營差不多,會自成一營,不知道柳老弟怎麼編隊?實力雖弱,可足夠編四哨了。”

他本來是隨口一說,只是這一失言連司馬泰都放了酒杯,大伙兒全把目光盯向了柳宇。

無論是現在的細柳營,還是現在的柳字營,都不象黑旗軍那樣有著正規的固定編制,戰時都是臨時編成,由統領指定干部帶隊,只不過現在隊伍擴張到近三百人,再不能再以前讓柳宇直接指揮三百人作戰。

大家也在一直想著柳宇會怎樣編制隊伍,怎樣委任軍官,而鄧世昌也發現自己失言,倒滿的酒杯只能拿在手里,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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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一章 成軍(下)

清軍勇營通常一營五百人,分轄四哨,黑旗軍的體制也與其相近,但是各個營頭是成建制投效黑旗軍,一般都保存原有建制,故此編制較自由,多者如前者達千人之眾,下設哨長自然就多,少者三百成一營,亦設四個哨長

須知細柳營這近三百戰兵如何編制,由誰擔任哨長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即使鄧哨長不失言,他們也要想辦法詢問一番。

這個所有人都關注的問題,柳宇早有謀劃,他不理會這些關注的目光,只是朝著司馬泰拱手道︰“司馬,兩個哨長,一個我自任,另一個到時候就請你屈就了。”

全場嘩然,誰都沒想到柳宇竟然只編兩哨,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編制,但一哨至少也是一百三四十人的大連隊,在柳字營當中,司馬泰屬于旁系,加入柳字營的時間很短,柳宇卻把一半的實力交給他統帶。

一想到這一點,鄧哨長就覺得敬服不已。

他對細柳營的最初印象,只停留在器精械利這四個字,對于柳宇這個管帶全營的統領,僅僅是好奇于他年紀之輕。

他總以為以年紀如此之輕,象破海陽掠廣安,火燒法國教堂,腳踩三色旗的事跡,絕不可能是他一人的主張,幕後必有高人操持一切。

不過一路接觸下來,他竟找不到操持一切的高人,待得柳宇那句暖人心肺的話一出,他便有這種感覺︰“這少年統領果真不賴,想必天姿聰慧,又有高人指點,方能成就這番大事。”

可是柳宇剛才臨機決斷,卻讓鄧哨長登時明白,非是有高人指點,而是這少年天生就是甘羅一般人物,天生的驚材絕艷人物,想必日後必成大事。

他哪里知道,柳宇這個決斷,完全只是技術角度入手。

根據他的認知,清軍自湘淮崛起之後的軍制有著致命的缺陷,但主要缺陷並不在營連一級,營轄數哨的體制在眼下完全夠用。

湘淮軍制的最大問題在于作為基本戰術單位的“營”,同時也是戰略單位,營是最基本也是最大的戰斗單位,在步馬營之上,並沒有固定建制的任何單位,即使是以一省實任提督之尊,直接統轄的部隊亦不過兩三個營而已,並沒有西方軍隊固定的合成化軍師旅團建制。

到戰時只能將幾個步營臨時組合拼湊出戰,平定內亂尚可,一遇到外敵入侵,則完全指揮不靈,掌握不實,一遇則潰。

柳宇有心實行西方化的建制,只是現在兵力尚少,在營下轄數哨完全夠用,至于只編兩哨的原因,他是從人事與指揮著手。

他好歹在職場上廝混過些年頭,知道現在夠資格充任哨官的人在細柳營當中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以他的權威,甚至可以把小兵提成哨官。

可是提了誰,總有人不滿意,他干脆就只提了一個司馬泰,另一哨由自己親自擔任哨官,而且這樣在指揮上反而更為方便。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決定,把柳家老人為基干組成的連隊交由司馬泰統帶,自己去親自統帶新人較多的連隊,這樣一來不但指揮層次越少,而且兩個連隊他掌握起來可以說是如臂使指。

至于哨官以下的編制,柳宇倒是說了一句︰“具體怎麼編法,等鄧哨官走了,我們再細說!”

雖然拿不到哨官的缺,可是柳字營上上下下心思反而更活絡,哨官以下的缺似乎也很不錯,特別是這種全後膛化的部隊,隨便拉一隊人出去,也能掃清百里了。

但是柳宇不說如何編制,大家只能等著鄧哨官走了再細說,眼楮都不由集中到鄧世昌的身上了。

這個時候鄧哨官也理清了思路,看到大家的眼神,他重新站起來︰“剛才失言給老弟惹麻煩了,我幫你個忙,算是把這事了了!”

他這個人雖然有些木訥,但確實是個實在人,又飲一小口酒後才說道︰“你們也知道黑旗軍皆是西省人士,多是同治年間入越,如此已有十年了。”

這個情況和細柳營並無二致,鄧哨長接著又說道︰“雖然我們居南國之地,食南國之米,做南國之官,但始終心懷故土,不忘本為中國之人。”

說到這,柳宇不由多往鄧世昌身上瞄了一眼,只見他與黑旗軍的其它人物並無二致,剃發留辮,中國服冠,正是南國稱為“唐人”的標準樣式。

鄧哨長卻是大著嘴巴笑道︰“不須說我,便是淵亭兄,他每每以不能回國祭祖掃墓為恨,常道寧做大清小小把總,不做越南一品大員,咱們黑旗上下,更是銘記本是中國之人,不敢忘本。”

柳宇卻是有點苦笑不得的感覺,自剃發易裝已經有兩百年的歷史,中華之人已經換記了何為漢國服冠,何為蠻夷之飾。

越南、朝鮮在甲申之後皆不剃發留辮,女不纏足,數百年來仍著明國衣冠,用明國禮儀,保存著漢文化的一點血脈,可是故國沉淪二百載,把自己的過去忘得一干二淨。

現在即使如黑旗軍,都把剃發留辮當作自己是中國人的一個標志,無論是黃守忠,或是其它黑旗軍頭目,若是一身號衣,便是一個標準的綠營清兵。

細柳營因為身在海陽,所以略有些不同,盡不留辮,皆著南國服飾,後來有些新人入營,柳宇也要求他們剪去辮子,只是現在鄧哨長卻好言好語地說道︰“咱們黑旗上下盡皆著中國服冠,剃發留辮,以免忘記自己本是中國之人。”

他深深地感動一種無力的感覺,這不是歷史,只是現實。

需要他雙手搏出一條活路的殘酷現實。

他長呼了一口氣︰“難道世昌老兄要我剃發留辮?”

ps:文中鄧世昌哨長系史實人物,黑旗軍剃發留辮亦為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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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二章 立業(上)

鄧哨長卻是淡淡一笑,起身對柳宇說道︰“喝了這許多酒,還沒謝幾位的好意,就拿此物相贈。”

說著一起身,一轉身,機漁凸夥 戀謀枳櫻骸澳眉餱永礎!
他這一舉動,立即換來細柳營上上下下的好感,司馬泰脫口而出︰“好男兒。”

那邊已經有人去尋剪子,鄧哨長朮鰍L擁潰骸跋噶 胛液諂煬羌檬攏 粢蛄舯枰患 綠 雷蘊亓  衙食嶸磯嗖ㄕ郟 醫襠丫斯榧抑 睿 蝗 笥﹦跎咸   謀 灰狻!br />
正說著,那邊已經遞過了一把剪刀,鄧世昌順手拿了起來,又多看了手上這辮子,頗有些傷神︰“打小就留了這辮子,現下已經快四十年了,一事無成,流亡異邦,就剩下這辮子提醒著我,我是中國之人。”

這本是荒唐之事,作為韃子標志的辮子卻成了身為中國人的標志,只是柳宇卻笑不出來,旁邊柳隨雲看得出來鄧哨長對這辮子太有感情,便道︰“鄧哨長,既然舍不得,就不必動剪子吧。”

那邊鄧哨長笑得極苦︰“舍得舍得!大伙兒都是西省同鄉,有什麼舍不得!若是黑旗只有你們細柳一營獨立特立,那才是壞事了。”

說著,他揮動剪刀,將這四十年來相伴相隨的長辮剪了下來。

全場冷漠,接著才是含著淚水的歡呼,司馬泰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一個大禮︰“好男兒,自當揚名萬里。”

鄧哨長的臉上也帶著淚花,只是強作歡笑︰“狗屁個揚名萬里,幾位兄弟若是把我鄧某人當朋友,日後若有歸鄉一日,便找口薄皮棺材將我埋了,每年不忘上柱清香便成了。”

“好男兒!”現在是柳宇也豎起大拇指︰“今天之言,柳宇不敢忘。”

這是柳宇的承諾。

有鄧哨長與黃守忠協助,細柳營也很順利在山西城外扎下老營。

這個因戰亂而廢棄的村落佔地頗廣,便是駐個五百人也不成問題,大家各司其職,干得熱火朝天。

細柳營並不是簡單地修繕房屋那麼簡單,而是全員動手,按照柳宇心目中的印象,把老營修成一座兼有要塞性質的大兵營。

只不過柳宇到現在頗為低調,按照鄧哨長的建議,他可以隨意征調防區內的越南民夫修築營房,只是到現在為止,他沒抽調一個民夫,也沒派人向防區征發過款子或任何軍食軍需。

這本來是防區內越南村社的義務,須知越南的田賦極低,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在越南人眼中,他們寧願不要這種福利。

原因在于,在極低田賦的另一面是政府繁重的免費勞役,任何一名越南男子,一年至少有六十天要自帶食物的情況下,免費為政府承擔完全義務的勞役,甚至連服裝和來回路費都要個人承擔。

在北圻,越南人的這種免費勞役尤為繁重,許多村社的勞力不是要承擔兵役,就是在越南官府的命令承擔著免費的勞役。

現在黃守忠把六七個村社劃給柳宇,他完全有權力征發民夫,只是柳宇沒听取他的建議,一切還是由細柳營自力更生。

更讓黃守忠不解的是,在正常的駐防之後,即使不在防區征發民夫和物資,至少也派出大隊在防區內巡視一番,但是到現在為止,細柳營都是非常老實地呆在自己的老營之中,一步也沒出去。

他們只是偶爾才派人攜帶銅錢、白洋出來采辦物資,采辦的價格也比前營要高出許多,但就是這種低調,讓黃守忠作出了與鄧哨長一樣的判斷︰“細柳營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至于駐在城內的山西總督和其它越南官員,他們則驚惶不定地看著城外這支武力。

即使說不上膽戰心驚,但是他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城頭的火炮都架好了,總督大人也做好了與城同殉的準備,他們把細柳營的可怕渲染到極限。

特別是讓他們害怕的是,即使細柳營不來攻城,可統督大人萬一下達一個出城殲滅細柳營的命令,那時候內有黑旗,外有細柳,才叫死無葬身之地。

一直從黃佐炎傳來了勞軍命令,山西總督才心神大定,立即下令征集勞軍物資,這一次他們的效率出奇得多。

他們送來的勞軍品比黃佐炎命令的還要多,五頭大肥牛,十一頭大肥豬,米酒二十壇,大米六十石,其它勞軍品甚多,由一個七品官率百余民夫趕將過來,沒到老營就高呼︰“山西總督派小的慰勞細柳營,是來慰勞細柳營的,絕不是敵人。”

他們可是讓細柳營殺怕了。

總督大人看過河灘上官兵被屠殺的場景,整整一天都沒吃下飯。

閉上眼楮都是那尸山血海的場景,睜開眼楮便覺得泰山壓頂。

除了黑旗軍之外,怎麼來這麼一股災星啊。

那二百余人,可是北越官軍第一等的悍卒,這等強卒只有黃佐炎大人手下才有,總督欲招募這麼一批亡命之徒,卻始終不得其路。

可就是這樣的精卒,在人家面前連一刻鐘都抵擋不住,听事後逃回來的士兵說,細柳營每人都有三桿西洋連珠快槍,每桿快槍只要上滿藥子,不用再裝一發藥子,就可以打上一個時辰,而且每個鐘點可以打三千發子彈。

這樣的精利軍械,豈是總督的想象力所能想象,總督大人根本想象不出那槍管怎麼能裝下那許多子彈?

只是河灘上的場景,又是他親眼所見,到處都是槍彈痕跡,細柳營發射的子彈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發,而參戰的細柳營軍士據說不過百人,交戰不足半刻鐘,除了那槍管里能有打不完的子彈,實在沒有別的解釋。

當然,總督大人好歹有些見識,他還是難以理解這一點,只是想起昔年法蘭西兩次興兵來攻越國,據說那火器無比精利,越軍數萬不能敵其數十之眾,他就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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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二章 立業(下)

總督大人既然理解了細柳營不過是一批擁有精利火器的唐人而已,他的膽氣又壯起來了。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李揚材這個特例之中,幾乎所有入越的中國武力都受過越國招撫,即便是高平陸之平這樣的積年流寇,當年也曾被招安過。

象黑旗軍這樣的中國雇佣軍,在北圻不只一支,他們柳營火器再精利,也是活生生要吃飯的人。

再听說這細柳營的管帶是個孩子,總督大人就覺得黃統督的命令再英明不過,他決心招撫柳營。

向來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無論是如等的英杰,只要受了招撫,那自然成了籠中鳥,一個娃娃又有怎麼了不起!

挖牆腳,提副手,搞內訌,卡補給,總督大人已經想好了無數對付細柳營的陰招,只是在實施之前,首先得把柳營招撫下來,還要給顆糖吃,這便送來了慰勞品。

“多謝!多謝!”細柳營的官兵很快就很有分寸地迎了回來︰“細柳營左哨排長張彪謝過了!”

柳宇把細柳營二百九十余人編成左右兩哨,左哨自領,右哨交由司馬泰統帶,實際就是兩個標準的步兵連隊,至于其余老弱則編入老營,從事一些力所能及的生產。

在步兵連以下,是最符合歷史潮流的三三制,一連三排,一排三班,一班十四人,裝備斯賓塞十二桿,雷明頓兩桿,與勇營稍有不同。

張彪新近升了排長,那匪氣就更重了,他拉著軍使的手就走︰“我們管帶早已準備好謝禮,請隨我來。”

張彪說話甚是無禮,只是軍使一听得這謝禮二字,他走話的速度立即就加快了,還一邊向張彪打探︰“貴營準備了什麼謝禮?”

張彪按柳宇的吩咐道︰“我們管帶給大人準備一份重禮。”

“見過柳管帶!”

“見過葉大人!”

葉大人一路行來,見到細柳營上上下下,盡數剪去辮子皆著安南服冠,自然是親近許多︰“好!好!好!我們統督大人勸說劉二剪辮易冠,往後定居南國安享富貴,已有數載光陰了,可沒想竟是柳管帶做了表率。”

柳宇沒想到葉大人會往這方面想,任何一個穿越到這個時代的人都做出他一樣的選擇︰“入鄉隨俗罷了!”

“草名葉孟言,柳管帶,咱們便是同僚了!以後在統督大人面前,可要替我美言幾句。”葉孟言為人四海︰“听說柳管帶還準備了禮物?”

他根本不把柳宇的年紀放在嘴上,根據他的經驗,這種青春期的少年,你越把他當大人看待,他越發高興,果不出其所料,柳宇當即答道︰“把準備好的謝禮遞上來。”

說著,江凝雪就提著一個盛滿鷹洋的盤子走上來,柳宇向葉孟方介紹道︰“這是內子,一點謝意不成敬意。”

這一回細柳營從海陽帶出來大批財貨,足夠全營數年之用,為了在山西打開門路,柳宇特意準備好一批財貨,準備用銀彈開路,這一盤墨西哥銀幣便是銀彈第一波。

葉孟言眼楮很尖,一眼就看出那一盤銀洋少說也有百八十個,差不多和這些的慰勞品同價了,那就樂開了︰“我替諸位同僚謝了!”

這麼多鷹洋,可不是他一人可以吃下的。

雖然他在南國為官七品,可是南國一省只當中國一縣,可設置的官員可不比中國一省省,這七品也甚是清苦,因此他自然挑明了說︰“若是柳管帶能再添百數十個銀洋,那麼山西城內,上自總督,下自門房,都能受了管帶的恩澤。”

柳宇卻是吃了一驚,這一盤銀洋不過一百二十個,僅僅準備用來打通葉孟言一人的關系,哪料想葉孟言竟然說再加一盤,便是收買山西城內的大小官員。

只是他不動聲色,回頭給江凝雪使了個眼色,江凝雪立時會意,退了下去,柳宇又道︰“總督大人那邊,是不是要單獨送上一份。”

葉孟言卻是笑了︰“正想和老弟開這個口,也不須太多,總督大人那邊有六七十個鷹洋的車敬,足夠了。”

他是個能察情觀色的人物,一看到柳宇臉上的狐疑之色,當即笑道︰“柳管帶出手真是大方。”

“我原來多準備了一些。”柳宇明白他的意思︰“看來只能以後再照應了。”

“卻是柳管帶想得差池了。”葉孟言說道︰“細水長流方是上上之策,何況我皇曾言,南國一省,不過唐國一縣,以山西言,此絕非虛言。”

山西省雖然說是北圻富庶,可是論地盤來說,不過是一千多平方公里,在中國確實不過一縣之地,他下轄的縣,在中國相當于鄉,這里的總督,實際也相當于中國的一個縣令。

以兩三百個鷹洋敲開一個縣的衙門,一想到這,柳宇頓時明白了︰“葉大人高見。”

葉孟言笑了︰“山西地方數十里,再加下隸諸小省,出產甚多,足以讓貴營容身了,假以時日,貴部必成第二個劉營,為此葉某想向管帶討要個人情。”

“怎麼講?”

葉孟言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很凝重地說道︰“我想全權操辦貴營招撫事宜。”

柳宇驚訝了下︰“我是要率軍加入黑旗的。”

葉孟言心道︰“果然是少年心性,我自可盡操于手。”

他一想到這,即道︰“貴營招撫,和加入劉營並無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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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二章 練兵(上)

葉孟言突然發現,細柳營的贈禮比起操持招撫細柳營這件事來,那簡直不值一提。

從表面看這事風險太大,保不定細柳營什麼時候就反水了,而且招撫細柳營,看起來太沒油水。

這只是表面而已,若是辦成了這件事,他葉孟然完全可以吃用一輩子了。

黃佐炎與尊室說這兩位都是皇室尊親,論將才,尊室說更勝黃佐炎一籌,可這些年黃佐炎始終壓過尊室說一籌,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他招撫了黑旗軍這支強力雇佣軍。

黑旗軍想向越南國提出什麼要求,非得經過黃佐炎不可,而越南官方想要指揮調度黑旗軍,也非得通過黃佐炎不可,他憑借著這個優勢上下逢源,才能統督北圻軍務。

而現在的細柳營只能算是一根幼苗,兵力不足三百,但是勝在火器強勁,潛力無窮,如若自己搶到了這個天大的優差,以後只要南國不亡,細柳營尚存,一輩子受用。

那細柳營的孝敬,縱便細水長流,可這個優差卻可以吃用一輩子,因此他現在先替細柳營謀劃︰“貴營招撫,不但與加入劉營毫無沖突,反而因有名義,事半功倍……”

他想起了總督大人談的一件秘事,便壓低聲音道︰“貴營如若招撫,不但糧餉無憂,可入城駐防……”

黃佐炎那是以狼驅虎之策,黑旗軍現在負責駐防山西城是吳鳳典的右營,他是劉永福極信任的一個人,同治十年率眾加入了黑旗軍,劉永福還特意把妻妹嫁給了他。

黃佐炎精于權謀,有心讓細柳營和黑旗軍狠狠地斗個兩敗俱傷,然後他再出來收拾場面,哪料想葉孟然心急得想吃熱豆腐,柳宇先不管那炮彈,當即先把糖衣吞下去︰“好!好!好!咱們好好說,凝雪,再拿兩盤鷹洋來。”

“葉大人!就靠您為我們細柳營操勞,城內都替我打點打點,若是不夠,再知會一聲便是。”

“好!柳管帶,您就等我給您好消息吧!”

待收下慰勞品,又送走了滿載而歸的葉孟然,柳宇便同江凝雪關起門,過著小夫妻的舒服日子。

江凝雪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些松子,味道很香,她一顆顆剝了,縴手喂到柳宇的嘴里去︰“真好吃!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吧。”

夫妻之間,即使是未婚夫妻,也是什麼話都可以毫無顧忌地講,江凝雪一邊剝著松子,一邊說道︰“你就這麼放心那葉孟然?”

“這松子真好吃!”柳宇懶懶地靠在椅子上︰“凝雪你剝得真好。”

江凝雪輕輕地捏了柳宇的耳垂,兩個人感情越來越好,她見柳宇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又輕捏了一把那軟軟的耳垂︰“還不快說。”

柳宇懶洋洋地伸了大懶腰,等著江凝雪把剝好的松子送到嘴邊,才說︰“他要招撫細柳營,我沒啥興趣,我只是要那麼點時間而已。”

“小滑頭!”江凝雪輕輕地捶著柳宇的肩頭︰“越來越滑頭。”

柳宇隨手在未婚妻越來滑嫩的身體摸了一把,才咪著眼楮說道︰“我投黑旗軍,也不過是想這點緩沖的時間,他們越南人能直接給我,我何樂而不為。”

“就你滑頭,可不管對我滑頭!”

江凝雪的侍候讓柳宇的身子都酥了大半︰“好凝雪,好凝雪,絕不會對你滑頭。”

江凝雪捏著柳宇的肩部,臉上笑顏綻放︰“這才差不多,有什麼打算?”

柳宇咪著眼楮談著自己的規劃︰“當然是練兵了,要好好練一練隊伍,還要讓我們細柳營每個人學到點東西。”

這件事早在柳宇的規劃之中,一支不愛學習的軍隊是沒有前途的。

以現在的細柳營來說,新式步槍足有近三百桿,堪稱北越第一流的強兵,可是這樣的隊伍,柳宇的自信暫時只限于頂住了法軍一個步兵連的攻擊。

至于主動攻擊法軍,柳宇懷疑法軍只需要一個步兵排擋在那里,自己這一營人就死也打不開缺口。

關健還是差在素質上,法軍步兵在這個時代絕對是第一流的步兵,訓練有素,裝具齊全,裝備齊全,指揮精良,勇猛堅決,戰斗經驗豐富,不是自己這些拼湊起來的雜軍裝備上幾桿新式步槍就打敗的。

別的不說,光是人家的訓練用步槍彈,柳宇就懷疑足夠自己打幾場大戰斗了,帝國主義階段資本主義國家的戰爭機器效率是細柳營根本無法堪比。

那只有更多的汗水,更多的努力來彌補,只要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他堅信自己能訓練出一支真正的強兵,而不是眼下這支除了兵器之外,沒有太多長處的細柳營。

而江凝雪則一邊剝著松子,一邊替柳宇算計︰“我們還有多少時間?至少安南在消滅李揚材之前,我們是安全……”

柳宇突然冒出一句來︰“差不多有一年時間。”

“怎麼知道的?”江凝雪在柳宇耳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說說。”

她對自己的未婚夫越來越信服了,可沒料想柳宇卻是微笑地說道︰“猜的。”

不過這本來就是歷史事實,李揚材從入越到被清越聯軍擊敗大約堅持了四個月時間,但是作為一員久經戎馬的老將,他還是在被擊敗後率殘部在北越的山野中堅持了差不多十個月,其間還多次打敗越軍,最後才被清軍俘獲。

一年時間,三百將士,遠遠不夠啊!

江凝雪卻是秀目凝轉,柔聲對柳宇說道︰“那我們要練什麼課目,學什麼?”

柳宇胸有成竹地說道︰“凝雪,你的課我來教,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紅袖添香,給個皇帝也不換。”

江凝雪的頸部泛起了一抹潮紅了︰“要死了!”

“至于咱們細柳營的訓練課目,我也準備了!看到我從海陽帶來的那個箱子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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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三章 練兵(下)

江凝雪對柳宇的每一根毫毛都很了解︰“哪個箱子?你從海陽帶了兩個箱子的書了。”

柳宇確實從海陽帶了兩個箱子,這兩個箱子裝的書在旁人看起來一點用處都沒有,還不如換成兩箱銅錢,只是柳宇在細柳營權威最重,旁人也不敢多說了。

一個箱子裝的是柳宇從海陽沒收來的書和檔案,那是柳宇研究軍事留下的愛好,但凡有資料,不管有用無用都先收集齊了,里面還有不少海陽總督的文書檔案,看似全然無用,可是柳宇卻是視若珍重,寧可不要兩箱銅元。

至于另一個箱子的書籍,柳宇則便視若珍寶,這可是細柳營能成一支強兵的基礎。

昔年湘淮崛起,曾李皆是文人掌兵,不通軍事,卻硬生生擊敗席卷半個中國的太平天國,靠的就是戚繼光一部《紀效新書》,舉凡湘淮一切用兵之事,皆源自這本紀效新書,曾李完全是照著書里的記載建立了湘淮軍。

只是時代在變,憑借著紀效新書建立的湘淮軍已經完全落後世界大潮,柳宇必須用最新的知識去建立他的新軍。

知識就是力量。

在穿越之前,柳宇曾經非常正式地考慮過一件事,那便是日本人的維新為什麼會成功,而百日維新卻立告失敗。

除了康有為這些維新派在政治上的幼稚之外,其深層次的根據在于日本人的蘭學薪火傳承數百年,始終不曾斷絕。

所謂蘭學,是指幕府時代時,經荷蘭人傳入日本的學術、文化、技術的總稱,在這兩百年間始終有著許多地下學者學習荷蘭文字,即使在鎖國的幕府期間,這些人始終能接觸到最新的西方知識,得以學習歐洲在工業革命中的成果,奠下日本早期的科學基礎。

正是憑著蘭學,日本人在維新前就可以參閱西洋圖書,然後自行制造幾乎與西方同一水準的火炮,待開國之後能迅速成功並推進現代化。

而中國不同,士大夫不通西洋文字,不了解西方情況,更不用象日本蘭家根據荷蘭書籍那樣做化學物理試驗,引進最先進的醫學技術,在電力學上與世界幾乎同步,他們只能道听途說地收集一些材料,與事實差距太大,被認為最最精通夷務的林則徐和魏源也是這樣的人物。

即使推進這個年代,那些精通夷務的清朝大臣們也幾乎沒有人能讀懂外文文獻,更不要說出洋考察。

但是他們辦不到的事情,柳宇能辦到。

江凝雪小心地打開箱子,輕輕地撫摸著柳宇的書稿,然後說了句︰“阿宇寫的?”

這個箱子有些她只能看懂幾個字的書籍,不過她最看重的是那些手寫的文稿,字不怎麼好看,但是她就是喜歡︰“真阿宇寫的。”

“我寫的!”柳宇在後世也是算能寫材料的,雖然提起毛筆不知道怎麼下筆,可拿下海陽,他就拿到自己想要的鋼筆,在白紙寫下自己的藍圖。

江凝雪認識的文字不多,何況柳宇在里面還夾雜著許多簡體字︰“這什麼字?”

柳宇笑了笑卻不明說,他知道一個只認識些繁體字的女孩子,在看一篇簡體字寫成的文稿會有多困難。

他自己也有這樣痛苦的經歷,幾十年前曾經試行過二次簡化字,結果許多軍內書籍都是用二次簡化字寫成,作為一個資深軍迷,他讀這種書籍也非常痛苦,比他讀《欽定平定捻匪方略》這樣的石印繁體書籍還要累。

他只是把上面的標題念了出來︰“《細柳營攻略海陽之經過》,嗯,這一篇是《細柳營海陽陣中日志》……”

“細柳營海陽攻略之經驗檢討,還有這篇新寫成的是山西城外戰斗詳報……”

學習要從自己開始。

柳宇已經把所有戰斗的一筆一滴用自己的筆記載下來,這些戰斗,他都準備接下去同細柳營的干部們不斷檢討,不斷學習,從成功與失敗汲取經驗。

所有這些戰斗文書,這些戰斗總結經驗與檢討,都是這個時代都不曾有的,柳宇看著帶著墨香的文稿,臉上不自覺地帶著一種自信,讓江凝雪醉了︰“這一篇又是什麼?”

柳宇不用看都念出這一篇的名字︰“中國衰亡戰史簡編。”

這將是他給干部們上的第一課。

正當這對未婚小夫妻在房間情濃蜜蜜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了張彪的聲音︰“管帶,管帶,有人找!”

柳宇只能在江凝雪臉上輕輕香了一下,江凝雪幫他整理好服裝︰“張排長,我來了!”

出了門,張排長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江凝雪,然後才說道︰“管帶真是好福氣!”

柳宇隨口答道︰“凝雪是吾今生之福也!”

張彪卻是個俗人,他見江凝雪關好房門,從窗戶里還可以看到她正在整理拿出來的書稿,便壓低了聲音道︰“管帶,你又有福氣上門了。”

“嗯?”柳宇沒明白他的意思。

“那個上門找你不是你的相好嗎?”張彪一臉壞笑︰“管帶當真是少年有為,讓我都為您這桃花運流口水了!”

“誰?上門是個女人?”柳宇原本以為上門的是黑旗軍或越南官方的代表︰“什麼來歷?”

“您不知道?”張彪辦事不怎麼牢靠︰“我還以為是管帶你的相好,還說有要事私下相商!不過長得標致,見一見也好!”

該死!我這個身體今年才十三歲,穿越到這個世界兩個月都不到,除了江凝雪之外一切都是清清白白。

不過柳宇並不知道,這個麗人會帶來什麼樣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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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四章 雁秋(上)

柳宇會客的房間只是一間普通的高腳竹樓,也沒有什麼裝飾,只是柳宇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連同這竹樓都變得有生氣起來

好一個男裝麗人。

眼前這麗人頭戴蒙著白紗的斗笠,年約二十,身著一身雪衣,英姿颯颯,神情冷漠如冰,卻總帶得幾分神聖不可侵犯的意味。

柳宇不由把眼神在她身上多逗留了幾眼,她長得極美,而是更絕的是那種冷艷的氣質,還隱藏著幾分讓你不得不信服的味道。

按照她的要求,柳宇是同她私下相會,這竹樓中並無其它人,為此這男裝麗人打開折扇,神情淡淡地說道︰“見柳管帶!”

對于她的來到,柳宇保存著很大的好奇心︰“見過姑娘,還未請教芳名。”

男裝麗人很是大方,她輕輕地打著折扇,聲音極是動听︰“善女閨名羅雁秋。”

柳宇記下了這個好听的名字︰“不知羅小姐有何貴干?”

羅雁秋很有大家閨秀的風度,她直接開門見山︰“善女是找柳管帶化緣來的。”

柳宇細聲說道︰“羅小姐想要多少善款?不知道是什麼善事?”

他現在也算是頗有家資了,既然想要在山西這個地面上把基業扎下來,平時捐些小錢修好地方未嘗不可。

羅雁秋嘴邊微微一笑,神情雖然還是那麼冷漠,卻是美不勝收︰“叫我一聲羅姐姐便是了,想向柳管帶化後門快槍四百六十桿。”

“四百六十桿?”這下柳宇可是蒙了,這可是細柳營內部的最高機密,知道的人不超過二十人,即便許多細柳營的老人都不得而聞︰“姑娘想要多少善款?”

他以為這羅雁秋知道了不少細柳營的內情,想上門索要錢財,不由輕輕一搖頭,卻見羅雁秋打著折扇︰“便只要這四百六十桿後門快槍。”

說著,她從銀色勁裝中取出一本書來,柳宇眼楮倒尖,就在這瞬間看到到那胸部的一抹白膩,又听得她說道︰“柳管帶初來山西省,對地理民情多有不熟,這便是善女的一份心意。”

柳宇接過她縴手遞來的書稿,卻見文筆絹秀中帶著剛毅,這篇題便是《北圻山西略志》,再細看,正是山西省內情況的介紹。

如若是山林地理倒也易得,可以從地方志摘抄,可是這份略志卻讓柳宇驚喜不已。

他到山西不止一日,但是省內的情形還是了解不足,早有心加以調查,但是眼下老營剛剛扎好,尚無瑕作這件大事。

這書稿雖言略志,可有些東西卻是他最需要的,象里面的情報甚至提及山西總督為何人,其習性如何,有何長處,愛好好何,某某官員出處何處,有何愛好,有何優缺點,其人際交系如何。

這里面詳細羅列了山西省內六七十個重要官員的資料,柳宇還特意注意了一下那個說是要招撫細柳營的葉孟然,才知道他祖上也是中國人,明清之際才舉家入越,本人也頗有才具,甚有膽略,還在外面養了個姨太太。

所有這些材料,絕對是最寶貴的情報,絕對是千金難求,有此一份,山西省情可以說是盡握在手了。

在另一個時空,軍隊是擅長收集這樣的情報,他們出色的情報工作可以說是他們擊敗優勢敵軍的一寶,但是這個時代的情報工作,卻很少達到這樣的高度。

柳宇臉上的喜悅,也被羅雁秋注意到了,她的聲音很有磁性︰“善女初來山西,人手不足,時間倉促,只得萬余字,倒是讓管帶見笑了。”

“還要謝過姐姐的善意了。”柳宇繼續向後翻去,這些材料可真是十分難得。

即便從官方檔案里摘抄,也只是抄些類近于籍貫、年齡、出身的材料,可是浮現在柳宇卻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的愛好,他們的家庭,他們的優點,他們的缺點,他們之間的沖突與矛盾,都展現在柳宇面前了。

這份省情還附有詳盡的地理、出產、人口統計,甚至連一些軍事要點的情況也一一列出,有些一萬數千字,柳宇對山西可以說是差不多就了若指掌了。

雖然從專業的軍事角度來說,這份略志還存在著不少的問題,比不得專業的兵志要圖,但是已經價逾萬金,為此他連連點頭︰“多謝了!多謝了!”

他舍不得放下這份帶著墨香的山西略志,只是抬頭看了羅雁秋一眼,才問道︰“真要謝過姐姐,有此一卷,省我一年光陰。不知道姐姐在此中費了多少心力。”

羅雁秋清楚地了解這山西略志所耗費的巨大人力、物力和精力,她打著折扇說道︰“區區小事罷了。”

她神情始終保持著一種冷漠,但又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會讓人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管帶,這還有我教天書一卷,請君參閱。”

柳宇見她不提善款的事情,也樂得一邊聞著麗人那特有的幽香,一邊接過她從胸中取出的天書。

這天書似乎也是個手抄本,封面上手書了《無為寶券》四字,似乎也是羅雁秋的手筆,羅雁秋的聲音極是悅耳︰“管帶弟弟,這天書暗藏無盡功德,每日吃行善,默念百遍,日後便可享受無限恩澤。”

柳宇卻是笑了笑,他這個人一向不信這些牛鬼蛇神,羅雁秋說得再是動听,他不信便是了。

這羅雁秋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地下宗門,竟然有心引他入教,卻是找錯了人,雖然穿越之事匪夷所思,但是他卻是只相信自己能撕破黑暗迎來光明的人。

只不過怎麼處置羅雁秋,柳宇卻暫時沒有底。

他順手打開天書,才看了第一頁,卻是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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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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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四章 雁秋(下)

紙很好,是上好的宣紙,但是紙上一個字也找不到,這所謂的天書,竟然是一本無字天書。

不僅僅是這一頁,整本天書都是一本標準的無字天書。

羅雁秋看著柳宇鎖著眉頭的模樣,終于綻顏一放︰“這天書暗藏無盡功德,每日吃素行善,默念百遍,日後自可享受無限恩澤。”

柳宇看不懂無字天書,只能看了嬌顏如花的羅雁秋一眼︰“這教義在哪里?”

羅雁秋風華絕代,舉止行動都讓人回味無窮︰“便在這無字天書之中,在我口中!”

她神情鄭重起來︰“我既掌本教,那一切教義,自當出于我口,何須到故紙去覓。”

羅雁秋莊重起來,也是極美︰“今日風雲會聚,洋教入侵,實為歷代祖師不曾見的格局,天地流轉,教義自當隨天地時局而變。”

柳宇原本聞著羅雁秋的幽香,想說上幾句,只是听到羅雁秋這句“天地流轉,教義自當隨天地時局而變”,神色為之微變,在心底暗贊︰“好見識!”

這個時代,被李鴻章稱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象這些遠東的地下宗門也受到極大沖擊,各種西方宗教毫無顧忌在東方發展他們勢力與信眾,擠佔他們賴以生存的空間與土壤。

這些地下教派也曾以種種手段進行反擊,但和義和團一樣,抵擋不過西方宗教背後的洋槍洋炮鐵路電報,只不過今天听到羅雁秋此語,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地下教門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材。

這句話換句話便是教義當與時俱進,只要利于教門發展,就可以不再恪守于舊時的經典教義。

果然是好見識。

有這種眼光,這種見識的羅雁秋,縱是女人身,又豈是尋常之人?

柳宇知道在日本,曾經有一個非常小的教門,叫作創價學會,嚴格來說,他甚至不是一個獨立的宗教團體,而是依附于日蓮正宗的一個在家信眾團體,在二戰前只有幾千信眾。

在二戰期間,創價學會因為反強當時的軍國主義政權而告以瓦解,戰後只能從零開始,但是不過數十載,他已經在全世界擁有一千二百萬信眾,成為日本第一大宗門,著名的公明黨便是創價學會的一個馬甲,而他所依附的日蓮正宗,信眾不過數十萬。

創價學會之所以一躍成為日本第一大宗門,原因不過兩點,一則是幾任教主得人,尤其是三代教主池田大作,那絕對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把教門發展得蒸蒸日上。教門發展與教主本身,關系極深,柳宇覺得這羅雁秋的見識眼光,當世之間亦屬絕頂。

二則是教義與時俱進,池田大作眼光極是高明,所以教義能隨時代而演進,從反戰和平到反對核武器,援助非洲難民,保護環境,創價學會始終是時代的弄潮兒,因此不但長盛不衰,而且還能蒸蒸日上。

柳宇便在羅雁秋的身上看到了這種眼光,這種見識︰“羅姐,果真好見識。”

羅雁秋是個極具人格魅力的女人︰“柳弟弟,你若有什麼真言神義,姐姐便寫在這寶卷之上,讓四方傳頌。”

她可不敢不看這個少年,在越南一國之中,她算是對細柳營,對柳宇了解最深的人,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她能清楚細柳營隱藏的潛力。

若非這種了解,她怎麼會拋棄在海陽的一點基業,在毫無著落的情況把賭注押在細柳營身上,把教眾盡數遷移到山西。

現在她就提出了自己的合作條件,柳宇當真極是意動。

柳宇對宗教的觀感尚感,有這麼一個教門在地方上支援自己,比起自己純靠武力經營,那絕對是事半功倍。

兩個人談得很投機。

“羅姐姐想要什麼?”

“姐姐想要弟弟那四百六十桿後門槍。”

雖然還是那句話,可柳宇心中雪亮,人家不是上門來威脅的,而是想借自己這四百六十桿後門快槍來傳播教義。

“西方人在南國傳播教義,還不是依靠他們背後有洋槍洋炮火車輪船,我教亦可。”羅雁秋直接把話挑明了︰“阿宇弟弟想經營山西,我教便願隨宇弟一同經營山西,這實為互惠之事。”

好!象這些地下教門或許有其它弱點,但絕不容許西方宗教搶走他們生存的空間,然後再把臉送上去挨打,歷史上,這些教門發動到許多反洋教的斗爭,義和團事件之中,亦能隱隱看到他們的身影。

至于與宗教牽連太深,他也不擔心。

“姐姐,合作之先,我事先說明一句,北圻之地,盡屬貴教傳教之地,惟我細柳營和黑旗軍,請姐姐置身事外。”這算是他的談判底線,地方上任由羅雁秋折騰,他可以提供一切方便,但是軍隊是他的命根子,可不許羅雁秋胡鬧。

羅雁秋早有準備︰“宇弟不說,雁秋自然也明白,只是洋教可恨,到時候可否售賣姐姐幾桿快槍,以作護身之用?”

“好!姐姐想要多少?”

羅雁秋倒是開誠布公地說道︰“我是傾慕弟弟而來,教中精華本在海陽,听聞弟弟要來山西,特意舉家而來,在山西也是下車伊始,現時尚無須售賣。”

“到今日,教中只有精通教義的老人二十三人,新進教徒十個。”

羅雁秋也挑明了自己的弱點︰“若非憑借外力,本教根基實在太過薄弱了些。”

柳宇也明白,在原本的世界上,任她羅雁秋何等的眼光見識,但教眾太少,加上西方宗教的步步緊逼,她也掀不起太多波瀾來。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問道︰“還未請教姐姐出自何身?”

羅雁秋起身施禮︰“宇弟,我本傳羅祖教義,只是以後想傳什麼微言大義,還請宇弟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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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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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五章 羅教(上)

“羅教?”

羅雁秋很喜歡看到柳宇帶上那麼一點郁悶的感覺︰“弟弟見識真廣,姐姐是羅祖嫡傳,最得大義。”

竟然是羅教?柳宇有點無語的感覺。

不是他對羅教不了解,而是這個羅教太有名氣了。

在旁人眼中,一想到地下教門就首先想到白蓮教,可是熟悉明清歷史的人,都會直接把白蓮教從明清的地下教門中排除出去,理由很簡單,白蓮教自明季已經衰微,近乎絕傳。

而明清新盛教門,幾乎全部出自羅教,羅教甚至可以說是明清一切新興地下教門的始祖,這與日本近世新興教門,全然出自日蓮宗。

許多被旁人認為是白蓮教的教門,實際就是羅教旁支,比方說大名鼎鼎的徐鴻儒,旁人以為他是白蓮教主,實際他是聞香教的分支,而聞香教又是羅教的旁支。

這羅教的開山祖師叫羅夢鴻,傳說他悟道是因為他一場大綠帽,他原本是個明軍中的普通軍官,奉命去陝西公干,臨別之際把妻子托付給朋友,三年後返鄉探親,竟是發現朋友和妻子睡到床上去,羅夢鴻受了這麼一場打擊後大徹大悟入山求道,創立了羅教。

羅教發源于此,這一教門結合了佛教禪宗、淨土宗和道教中的許多教義和傳統,而且這一教門教義淺顯,又能隨時勢而變,因此很受下層歡迎,雖然歷經官府打擊,卻始終蒸蒸日上,直至乾隆年間,羅教嫡傳一脈才因為被高宗嚴令禁絕,才告以斷絕。

但是羅教分枝眾多,余脈至今不絕,甚至連他們所創造的“無生老母”,也變成普通人信奉的神話人物,影響力極大。

柳宇心頭已經轉過很多念頭,卻還沒下過決斷。

羅教絕對算是明清地下教門中極盛的一支,他對于羅雁秋是不是羅教嫡系也沒有興趣,只是權衡這其中的得失。

羅教一脈雖然不少學者將其列入邪教,但是學界漸趨將其稱為“地下秘密社會”,這一脈世代相傳父子相傳,平時較為低調,潛心發展教眾積聚財富,甚至有一宗兩房,長房宦海沉浮,次房潛心傳教,兩房心知肚明,互相扶持的例子。

在越南發展,宗教是怎麼也跳不出過的問題,天主教可以說是帝國主義的第五縱隊,日後中法戰爭的黃旗軍、東京土著步兵、安南土著步兵、紅帶軍、殖民地警察,幾乎全部是由天主教徒組成。

他們不但為法國人提供兵員和物資,還是法國人的耳目與前鋒,法軍幾乎所有的情報來源都依賴于他們,甚至于黑旗軍與清軍的幾次重大失利,都是與天主教徒內應起事突然發難有關。

法國人扶植的天主教可以說是極具侵略性的宗教,中國近代史上的教案,與法國相關佔了大多數並非是毫無緣由的,這塊宗教陣地,自己不去佔領,法國人就會去佔領,給自己日後制造巨大的損失。

既然想到了這一點,柳宇就微一點頭,朝著羅雁秋再次問出那個問題︰“貴教能為我營做些什麼?我營又能為貴教做些什麼?”

羅雁秋知道事已入港,目光清冷如電,直接同柳宇攤牌︰“貴營此次從海陽攜銀數萬兩,雖足以開銷數載,只不過我想宇弟不會就約束于三百之眾,還要繼續招兵買馬,自然要廣開財源。”

“山西一省,黑旗軍和越國官兵,自有防區,各有餉源,黃二劃給細柳營的不過方圓數里之地,若非細柳營早有積蓄,恐怕現在就要四出征發,拓展財源吧。”

柳宇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局限于三百精兵的地步,只是財源有限,槍枝有限,自然也養不起那麼多兵馬。

“何況以宇弟的氣度,志向千里,山西不過百里之地,何以容下宇弟這只潛龍啊。”

不要說柳宇自己,便是黑旗軍,也是局限于財源才無法招募更多的兵力,黑旗一軍控制著紅河上游的貿易,一年下來能收取五萬兩白銀以供軍餉,這點錢要養活兩三千名黑旗軍和他們的眷屬,便已經是困難重重,更不要談什麼擴展隊伍了。

柳宇這是從海陽帶來的金銀、黑貨、紙幣,折價也不下五萬兩白銀,看起來不少,可是只要隊伍一擴充,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柳宇估算過,養活一名士兵,一年下來至少也需要六十兩白銀的開支,如果供給晚清新軍那樣的精銳之師,一名士兵一年差不多需要一百兩白銀,即使象綠營那樣有若奴隸一般的士兵,一年也要二十四兩白銀不過黑旗軍的標準和這差不多,以致于很大一部分連鞋子都穿不起。

這樣計算一來,即使是六十兩一人的標準,細柳營三百人一年也需要一萬八千兩,兩三年時間就會把他從海陽帶出來的現金榨得一干二淨。

他事先已經想好一些開闢財源的辦法,只是尚無十全的把握,見到羅雁秋目光如電,成珠在握,終于控制不住好奇心︰“有何辦法?”

“教村!”羅雁秋吐出兩個字來︰“就看宇弟的膽略了。”

教村便是信奉天主教的村莊,他們享受著三色旗和十字架的保護,獨立于越南官府之外,不用交納任何稅收,不受越南法律管轄,甚至殺了人還須到法國領事那裁決。

無論是中國還是越南,這些教村都可以說是另一種租界,有無數的二流子投身其中,借以胡作非身,而教村本身也積蓄了無數財產,有的還暗藏大量軍火,可以說是帝國主義安插在內地的毒瘤,各地發生的種種教案,便是民眾不堪忍受教眾的胡作非為,被迫揭竿而起。

羅雁秋繼續說道︰“而我們若要傳教,也首先要打掉洋教的威風。”

柳宇朝羅雁秋問了一句話︰“我們需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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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五章 羅教(下)

“到時候請你派一哨步卒去教村巡查,就看到時候你們有沒有膽量和洋人斗了。”

柳宇突然下來︰“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與其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有什麼不敢斗的,便是殺個洋人又有什麼可懼的。”

這里是山西,不是海陽,殺個洋人傳教士立個威算個鳥,法國人便是要發火,首先也把火發泄到越南官府和黑旗軍頭上,這里天高皇帝遠,拉一連步兵出去就可以掃蕩山西全省。

“嗯,教村不納捐稅,我們再弄個名義,叫做平均負擔!”

教村不納官府捐稅,不需服官府征調的無償勞役,那麼柳宇有權要求實現越南境內的一致平等待遇︰“說定了!”

羅雁秋輕輕一拍縴手︰“說定了!到時候貴營可以得其實利,我教可以得其信眾。”

這兩個被法國人稱為“邪惡的野蠻人”,就這樣達成瓜分西方神聖文明的第一步。

只是羅雁秋的眼光與見識再怎麼高明,柳宇卻能站在一百年後的尺度去觀察,他知道一些東西,但是他暫時不想放出來。

如果這一次合作能萬分愉快的話,那他將會把自己知道的這些知識交出來與羅雁秋合作,他們對于任何敵對宗教來說,將是致命的病毒。

這將是一把雙刃劍,這也是潘多拉的魔盒。

我相信,我能掌握這個時代的一切。

柳宇對自己充滿自信。

……

“上刺刀!上刺刀!”

一臉匪相的張彪手里拿著左輪手槍,一邊呼喊︰“全體都有,上刺刀!”

經過半個多月訓練的士兵,現在的隊形已經有模有樣了,排成方隊更是能感受到他們的肅殺之氣。

讓他們更顯得威風的是,為了這次示威性質的巡邏,柳宇可是精挑細選了一百個身高馬大的士兵,從細柳營集中了六十桿帶刺刀的步槍,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是刺刀如林,殺氣騰騰。

而統率這支隊伍的,便是怎麼看怎麼都看土匪的張彪,憑白為這個方隊增添了三分殺氣。

“成兩列縱隊開進!成兩列縱隊開進!”

負責指揮是杰肯上校,這個美國酒鬼居然是一個忠實的清教徒,柳宇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會將這兩者結合在一起。

但是他很願意指揮一個步兵連隊掃蕩天主教的威風,不過柳宇懷疑在他心中,酗酒比天主重要,但是至少在指揮一個步兵小單位,他還是盡職盡責︰“報數!”

士兵整齊有序地開進,在陽光灑下汗水,揚起灰塵,把山山水水都踩在腳下。

刺刀已經安在槍座上,子彈已經上膛,子彈盒也充滿了夠打一次大戰斗的彈藥,出發還享用過壯行酒和一頓美餐︰“听我的命令,听司馬哨長的命令,向前進!”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行軍,而是一次戰斗,司馬泰站在隊伍之中,給士兵們打氣。

“有敵人的工事怎麼辦!用刺刀推平他!”

“發生戰斗,向槍聲前進!”

“我們是戰無不勝的細柳營!”

在兩片柳葉旗之下,細柳營的官兵都將最大的熱誠投入到這次行動︰“殺!殺!殺!”

他們知道他們的前途就寄托在這次行動之中,張彪把自己的白色草帽掛在刺刀上︰“有任何敢于抵抗的,捅穿他們!”

一開始的巡邏很順利,各個越南村社的居民還沒看到這支隊伍,就已經派出人站在村口,打著幾面白旗在歡迎著。

張彪連看一眼他們的興趣都沒有,旁邊杰肯上校已經下達命令︰“兩列縱隊改四列縱隊,實彈,前進!”

揮動著白旗的代表們神情在瞬間凝固了,這些殺氣騰騰的軍人們根本不理會他們的歡迎,在他們面前完美無瑕地轉換了一下隊列,分毫也不差,接著就直接發出一聲“殺”,直接踏過這個小村落。

所有越南人都在這一驚天動地的喝聲中躲回自己的房屋,生怕被誤殺。

細柳營對他們提供的食物和其它土產毫無興趣,根本不加以停留,他們踩著整齊的步伐,整個方隊似乎都變成一個戰爭機器,把任何敢于抵擋的對手都碾個粉碎。

越南人只得從門隙里偷偷觀察著這支軍隊,偷偷打開一扇窗戶,他們只能看到那幾乎一致的腳步。

他們將自己見過的強大軍隊拿出來與細柳營,可是想來想去,無論是劉永福的黑旗軍,還是山西總督的親軍,甚至是傳說中大清國的軍隊,都找不到他們這股猛勁。

特別是那由一把把雪亮刺刀組成的刺刀,更讓他們的魂都驚飛了,這幾十把刺刀沖上陣,會在人身上捅出多少個血洞。

他們本以為這支新來山西的部隊是一支病貓,即使河灘的尸山血海向他們提醒過一遍,可是他們還是三分二意,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這是一只不會叫的狗。

幾個自許見多識廣的老者站在那里,小聲地議論︰“村里這季能收多少稻米?得把上貢的份額給準備好了。”

所以人都知道他說的是向什麼隊伍進貢,只是所有人的腦海還停留著剛才這支充滿殺氣的隊伍形象。

是要進貢了!他們的思索被一句驚人的消息打斷︰“天啊!細柳營朝著南邊開去了!”

南邊?那個是天主教村莊,雖然沒有西方洋教士,可是設有教堂,村里幾百個村民都是天主教眾,最是團結好斗不過,連官軍都不敢去那里收稅。

他們敢去?

這個時候,司馬泰已經做著最後的動員︰

“我向你們說過什麼?管帶告訴過我們什麼?”

“向前!向槍聲前進!”

司馬泰將草帽一轉,高聲命令道︰“向南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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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六章 槍林(上)

魚局村在整個山西都很有名氣,這個天主教村莊的村民一向剽悍好斗,甚至還備了十幾桿鳥槍,一言不合便是把全村拉出來械斗,附近幾個村社的居民都不敢招惹他們。

他們依附了天主教之後,修了個小教堂之後,到處樹起十字架,變得更加毫無顧忌了,鳥槍也增加到二十多桿,無論是官兵還是黑旗軍,都不願意到這個天主教村莊征發物資。

事實上,他們多半是不信上帝的,也不明白什麼是法蘭西領事和自由傳教權,他們只是知道,入了洋教就有眼前這許多好處,不用交納捐稅,可以到處橫行霸道,甚至打死人也不用償命。

雖然拆了村里的城隍和孔廟,傳教士們也不允許他們祭拜自己的祖先,可是他們覺得這樣威風的日子就足夠了。

他們也听說過有一個在海陽根本不把聖教和傳教士放在眼里的細柳營來到了山西,甚至還听說了這個細柳營在山西城外的河灘里殺了許多人,但是他們只是為之一笑。

這都是流言,在山西這個地面上,十字架一立,三色旗一掛,有誰敢惹,便是官府和黑旗軍都得低頭。

這一回細柳營示威游行的消息早已經傳到了他們的耳中,細柳營還沒到村里,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幾個村中最會打的蠻漢,那可是提著鳥槍,帶著刀劍都在那里呼喊︰“怕個鳥!便是十個細柳營,也不敢進咱們村子!”

“上哨樓,把槍架起來,他們敢進,咱們就有開槍的權力。”

“全村的人都動員起來,便是一千黑旗軍都不敢進咱們村。”

“多備兩桶火藥,他們絕不敢動手。”

倒是幾個平時最會打地產官司,從旁村爭來許多山林田地權益的滑頭鬼,現在提出更大膽的方案︰“多掛幾面三色旗!”

“十字架準備好!”

“三色旗的幅面一定要大,最好是讓他們細柳營踫到,然後我們可以去教士和官府那邊狠敲一筆。”

“還有,多準備幾盆污水,一定要把他們惹急了,又不敢和我們動手。”

一切籌備妥當,二十多桿鳥槍,幾十件冷兵器都一一準備妥當,就一心和上門來的細柳營干架,一個蠻漢擦了擦眼楮,甚是急切地說道︰“這樹葉營怎麼還沒來?都等得急。”

“急了,到時候第一槍,由你小子開。”

“開便開,啊……”

這蠻漢差一點就沒站穩,嘴巴張得大大︰“這一槍……還是你來放吧。”

“細柳營來了!大家準備放槍啊,等會……”

這個時代最具有視覺沖擊性的,恐怕就是上好刺刀的步兵陣形。

一排排雪亮的刺刀,組成了華麗無亮的刺刀陣,在這些自負蠻勇的教徒眼中,那簡直是地獄一般的場景。

即使是受過正規訓練的步兵,面對刺刀陣的時候,仍然表現極大的懼意。

清軍在八里橋與英法聯軍交戰,英軍火炮轟擊,步槍排發,火箭上陣,持續數個小時,都沒有將清軍徹底擊敗,最後聯軍兩個步兵連沖上八里橋,用刺刀在十分鐘內從八里橋的這一側殺到另一側,清軍士氣總崩潰。

一排、二排、三排,這些教徒已經低下頭去,他們的眼中只有刺刀。

柳宇可以是從整個細柳營中集中了六十桿帶刺刀的雷明頓步槍,雖然在火力削弱了很多,但是帶來的視覺震憾卻不是斯賓塞卡賓所能相比的。

那些老油條看到的東西更多,他們也算是見多識廣,見過到幾個法國海戰陸戰隊士兵,可是看起來,雙方的精神士氣都一樣銳不可擋。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隊伍,最前面是一面大旗,上面有兩片柳葉和細柳營的大字,每一個士兵都有統一的服裝,統一的草帽,甚至連鞋子都是一模一樣。

這可是柳宇在海陽制意訂制的制式軍裝,雖然他很不滿意,但是勝在完全免費,而且一人發了三套,穿出來統一的制式,絕對嚇倒很多人。

他們排開四列縱隊,殺氣騰騰地朝著魚局村過來,教徒們現在看著上好火藥、彈丸的鳥槍,卻沒有一個人點火的勇氣。

實質上,這只是一批經過簡單隊列訓練的普通步兵,但是在教徒眼中,他們似乎和最強的法蘭西步兵是差不多的,除了法蘭西的軍裝更精致一些。

這樣的隊伍誰敢招惹?誰來開第一槍?

一個蠻勇漢子提起了鳥槍,火繩點著了,他旁邊一人眼急手快,當即把火給滅了︰“不要命了!看看,那是什麼樣的隊伍啊。”

全後門快槍,從隊形看也是絕對的強兵,怎麼辦?

听說這細柳營,在山西城外的河灘上,因為一言不合,直接就殺了六百多官兵,村里有些人還听人說到那尸山血海的場景,這村里若是開上一槍,恐怕又是一場大屠殺了。

有人腦子比較活︰“快!快!快!”

大家不明白他說的快是什麼,只听得他喊道︰“快把十字架和三色旗都收起,讓各家各戶都跑回家,不要出門,千萬不要出門!”

他這麼一說,大家全明白,動作一下子利索起來︰“快點,三色旗快收起來!”

“聖經也要收起來,千萬別叫細柳營看見。”

這腦子靈活的家伙又喊了一句︰“還有,快去通知洋大人,一定要把法國傳教士請來。”

他見過法國傳教士在沿海的威風︰“快點!快點!快點!他們敢踫我們,他們卻不敢招惹洋大人,不敢招惹法國傳教士的。”

“還有,快把這三色旗扯下來,誰去叫洋大人,他們來了,細柳營就會軟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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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 22:18:02

第一卷 安南的雨 第三十六章 槍林(下)

在刺刀面前,任何勇氣與抵抗都象一張白紙單薄,不到五分鐘,匪氣十足的張彪已經提著裝滿子彈的左輪率隊殺到小教堂之前。

教堂里遍地是散亂的宗教物品,聖經、十字架、銀器,教堂前面幾個教徒正在企圖把那醒目的三色旗降下來,一看到張彪就嚇得膽戰心驚,連降到一半的三色旗都不要了,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張彪得意地將左輪手槍插進手槍套,高喝一聲︰“殺!”

整個步兵連隊高喝一聲︰“殺!”

這個平時一向蠻勇好斗的天主教村莊,一向變得寂靜無人了,而細柳營的步伐還是那麼整齊,司馬泰帶著他們往教堂里轉了一圈。

教堂內已經找不到一個人了,平時被視為神聖無比的教堂就這麼被野蠻的士兵踩在腳下。

主正在震怒。

躲在房間中怯怯發抖的教徒們終于得到了好消息︰“洋大人來了!傳教士來了,看他們怎麼囂張。”

在村外,蔡雲楠指著這只威武之師說道︰“鄭兄,小弟所在的隊伍還不錯吧!”

他這個天地會的堂主,現在也算是春風得意了,憑借著海陽之役的內應之功,他現在也是細柳營的排長,統率著四十多人槍。

管轄的人雖然比在海陽的時候少,可實際卻是一步登天,天地會在越南這麼多堂主,哪一個有他這樣威風。

只是這位統轄北圻數省地盤的沈堂主卻是真正打過仗的老人,他只是掃了一眼司馬泰統率的細柳營,只是說了一句︰“徒有其表,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強兵?”

昔年太平天國起事之際,天地會也曾發動過多少次起義,象劉永福便可以算是天地會的外圍人物,而天地會的主力便是大名鼎鼎的花旗軍,這次沈堂主可是真正統率過幾千花旗軍的人物。

“徒有其表罷了,也就是隊列站得整齊。”沈堂主幾乎把細柳營貶得一文不值︰“有些後門快槍,練過幾天隊列罷了,真正的強兵,那是戰陣廝殺才能打出來的。”

說著,他就不勝感概︰“當年我是殺韃子的,可是鞍子那也可有些強兵勁旅,鮑超听說過沒有?”

鮑超是湘軍大將,所部堪稱湘軍後期最善戰的一只強兵,蔡雲楠也是听說過的︰“听說鮑超的霆軍攻如猛虎,守如泰山,是韃子軍中極強的一支勁旅,不過我細柳營未必能較他們弱了多少。”

沈堂主卻是冷笑一聲︰“昔年我沈勝領軍與霆軍接陣,人家是列成方陣,炮轟槍打,巍然不動,太平軍用幾十門大炮猛轟,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強的炮力,結果鮑超率部擺成空心方陣徐徐前進,根本不把那槍炮放在眼里……”

他批評司馬泰率領的這支隊伍︰“你們細柳營也不過是訓練過幾天隊列,空有其表,若是真正臨陣交兵,槍聲一響,炮聲發連,恐怕隊伍絕不會有現在這般齊整。”

沈勝又看了一眼細柳營︰“听我一句實話,真正的強兵,那絕對不是練出來的,你們細柳營嚇唬幾個教民不成問題,可是要遇到真洋人,那恐怕自己先露了怯,軟了腳。”

雖然他與蔡雲楠都算是天地會的堂主,可是沈勝的地位卻尊貴得多,他管轄著好幾個省份的地區,而且可以運用的棋子也很多,對于蔡雲楠勸他與細柳營合作的建議沒有多少熱情︰“別以為有幾桿後門連珠槍就可以胡作非為了。”

“昔年我們花旗軍擁眾數十萬,到最後又剩下幾人?”沈勝對往事看得很淡︰“你們實力太弱,不要說是洋人,便是大清軍的強兵,便未必有全盤勝算。”

“讓你們的哨長退下來吧!”沈勝給了蔡雲楠一個建議︰“洋人還沒來。”

蔡雲楠瞅了兩眼,才說道︰“洋人已經來了!”

“殺!”司馬泰率領官兵又發出一聲怒喝,他們的士氣不但沒有衰退,反而是越來越足了。

“有人阻擋我們前進,怎麼辦?”

“殺!”

“官兵阻擋我們前進,怎麼辦?”

“殺!”

“洋人阻擋我們前進,怎麼辦?”

“殺!”

他在隊伍中做著最後的動員,這一回柳宇可是下了決心。

在出發之前,他可是向司馬泰交過底︰“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傷亡,我們這一回就是要立威的。”

司馬泰還在猶豫著海陽曾遇到過的問題︰“遇過個洋人怎麼辦?”

結果柳宇的回答是︰“立威,有比殺洋人更好的辦法嗎!”

沒錯,殺個洋人肯定掀起無數波瀾,但是殺威,沒有比殺洋人更有效的辦法,洋人都殺得,什麼人殺不得。

整個人在杰肯上校的指揮上,仍然以四列縱隊開進,他們是準備去戰斗的,張彪興奮地又把左輪手槍掏出來,他已經看到了洋人的身影。

他天生就有匪性︰“殺個洋人算個鳥!”

整個隊伍整齊一致地向前進,朝著那幾個傳教士殺出去。

正當士氣正高的時候,從路旁卻傳來了雜音︰“停!幾位停啊!”

司馬泰掃了一眼,卻是負責招撫細柳營的中人葉孟言,這廝滿頭是汗,官袍散亂,六神無主,在那里大叫道︰“司馬哨長,這幾位洋大人都是受國朝保護的,最是尊貴不過,就求您行行好,放過他們吧。”

張彪沒理會他,帶著前列就直接走過去了,氣得葉孟言就跳將起來大罵︰“你們可知道後果不?那是洋人!洋人啊!得罪不起的洋人,你們怎麼要想想後果了。”

對面幾個法國傳教人正打著三色旗,怒氣沖沖地朝著這邊興師問罪。

司馬泰已經喊出了他的命令︰“刺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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