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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4 21:08:28

第二十章 龍湖怪魚

  洪川臉色數變,末了,長嘆一聲,道:「想不到竟會如此。在下多謝陸兄救命之恩!」

  陸塵咧嘴一笑,對他擺擺手表示無足掛齒,隨後又道:「對了,洪兄弟,我記得昨天你離開的時候,分明是要去鬼哭洞天坑那邊的吧?怎地大晚上的突然卻昏迷摔倒在那水潭裡了?」

  洪川猶豫片刻,隨即搖頭苦笑道:「這事情真是說來話長,其實在下昨天上山後,確實是打算去天坑那邊的,誰知……」

  接著,他倒也沒有對陸塵隱瞞,又或者是因為陸塵對他有救命之恩,便一五一十地將昨日的遭遇對陸塵說了。

  原來昨日洪川上了茶山之後,因為初來乍到第一次到這山上,而且在前山這一片到處都是種植著靈茶樹,密密麻麻縱橫交錯,連帶著連山上的山道也是如同迷宮一般,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走在山上,還真是容易迷路。洪川便是如此,一開始也只是隨意挑了一條山路往山上走,反正就一直向著高處走去就是了。

  誰知道走到半山之後,他便開始發現有些不對起來,眼前總是出現好幾條岔道路口,而他挑選的一些看起來是往山上高處延伸而去的山路,偏偏走著走著,方向卻拐偏了,不往東麓,而是往西麓去了。

  這一來,洪川便有些焦急起來,連忙回身重走,誰知越忙越錯,這條路走得越發不對,而天色也在這個時候黑了下來。

  天黑之後,茶山上便是一片陰沉昏暗,連辨路都很困難,洪川雖然身上帶著火摺子一類的點火照明,但山風太大,火光總也照不亮太遠,他越走越遠,然後在某一刻,卻忽然發現自己眼前出現了一片高山上的湖泊。

  聽到這裡,陸塵也是失笑搖頭,道:「這麼說,你是誤走到龍湖那邊去了啊。」

  「龍湖?」洪川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

  陸塵點點頭,道:「對,鄉野村民自古傳下來的地名,山上那湖叫做龍湖,山腳這水潭名叫龍潭,據說都是以前上古時候有龍在此而得名,還說這山上山下兩片水是相通的。當然了,這裡面是否真的如此,就看你自己信不信了。」

  說著陸塵笑了起來,洪川也是莞爾。這種牽強附會的地名在中土神州可謂是屢見不鮮,這天底下以龍為名的地方,沒有一萬至少也得有個七八千處,到處都能看到聽到什麼龍山、龍海、龍湖、龍脈、龍丘、龍野之類的,尤其是以荒郊野外孤村僻壤,最是熱衷於此,而且幾乎每一處地方當地土人都能跟你說出一個神奇悠遠的傳說故事。

  大概是因為古早時候能夠騰雲駕霧的神龍一族們在人們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神奇印象吧,不過但凡稍有見識的人,對這些地名絶大多數都是一笑置之。原因麼,也很簡單:就算當年上古神龍們確實紛紛下凡到了人間,但滿打滿算全部的龍族都努力幹活活在那些傳說裡了,也最多只能飾演到那些故事百分之一都不到的角色。

  人類太過熱情,傳說故事太多,神龍不夠用啊……

  洪川出身於崑崙派這樣歷史悠久的名門大派,這一點閲歷見識當然還是有的,當下也是和陸塵相視而笑。

  不過隨後陸塵一皺眉,卻是道:「這麼說來,你是到了西麓山上的龍湖,怎麼後來又落在這山下水潭了?」

  洪川搖搖頭,道:「事情怪就怪在這兒了,我昨晚看到那湖水後,便曉得自己終究還是走錯了路,心中有幾分沮喪,不過事已至此,天色又晚,再回頭也未必能找到路,便決定在那湖邊過上一晚,準備明日再去飛燕岩那邊。」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隨即想起了什麼,對陸塵歉意一笑,道:「呃,我說的飛燕岩就是那天坑,請陸兄恕罪,我往日說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陸塵失笑,道:「不必如此多禮,我曉得的,你繼續說吧。」

  洪川道:「嗯,後來我就在湖邊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打算過夜,誰知就在夜深時候,我困頓不堪時突然聽到那……龍湖中猛地響起一陣怪聲,把我驚醒了,隨即我就看到那原本平靜的湖水突然如沸騰一般翻滾起來,片刻之後卻是有一隻怪魚猛地躍出水面,呼啦啦漫天水花灑落下來,銀光四射,光彩奪目,好像、好像真的像是傳說中鯉魚化龍一般!」

  饒是陸塵向來鎮定,此刻也是吃了一驚,愕然道:「什麼?」

  洪川苦笑道:「這……這確實是我昨夜親眼所見,並非是我前頭聽了陸兄你說起那湖泊名叫龍湖才想到的。」

  陸塵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然後便聽洪川又繼續說道:「我當時也是呆了,因為太過驚訝,忍不住便站了出來,結果身形才往前走了兩步,那空中的怪魚便突然轉過頭來,向我這邊看了一眼……」

  那一眼按照洪川的說法,似乎蘊藏了十分詭異的法力,哪怕他身有道行護身,竟也是一下子就頭暈腦脹,猛地眼前一黑,身子就往前撲了下去……

  在洪川最後的記憶中,就只記得自己是踉踉蹌蹌摔倒在了湖水中,一片冰冷的水浪將他淹沒了,至於再後來的事就沒了記憶,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便是在這草屋裡了。

  陸塵聽了洪川的話後,一時間沒有說話,眉頭緊緊皺起,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而洪川在看了他一眼後,則是試探地問道:「陸兄,聽你剛才所說的,是在那山腳下的水潭裡將我救上來的?」

  陸塵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半夜出來走動時,正好看到那水潭裡有動靜,結果發現是你浮在水上的,不然的話,我也確實不可能去山上龍湖那裡救你……」

  話說了一半,他忽然一怔,道:「這……難道那傳說居然是對的,這山上的龍湖和山下的龍潭兩片水泊裡,居然真的有隱秘水道相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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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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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名門弟子

  洪川也是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後才道:「好像也只有如此解釋才說得通了。這麼說來,洪兄,你在這村子裡住了這麼久,可曾聽說過龍湖上有什麼怪魚的傳說?」

  陸塵只是搖頭,道:「這個還真是沒有了,龍湖龍潭,除了這名字氣派些外,這麼多年來還真就沒什麼動靜,跟死水一樣,從來沒人看到怪魚。」

  不知為何,他在這最後兩個字上,突然滯了一下。

  洪川卻沒有注意到,只是嘆了口氣,然後帶了幾分慶幸之意,道:「不管怎樣,這次真是要多謝陸兄你了,不然的話,小弟不免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實在是冤枉。」

  陸塵笑了起來,道:「不過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洪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對了,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是否還要繼續去龍湖那邊一探究竟?」

  洪川沉吟片刻,搖頭道:「那龍湖中的大魚頗有古怪,以我如今的道行只怕還降服不了它,就先不去招惹了。若是日後還有機緣,待我回山後請幾位法力高強的同門師兄過來,自然便可以探明究竟。」

  陸塵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洪川下了床,試著在屋內走了幾步,又活動了一下身子骨,陸塵看他動作,問道:「傷勢如何?」

  洪川道:「應無大礙,只是受到一些撞擊以致氣血不穩,看來休息一日大概就能好了。」

  陸塵笑道:「如此最好,這樣吧,反正你也在這裡睡了一晚上,乾脆今天也就住這吧。等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上山去那天坑處,把你的事做完了,也免得你萬一再找不到路徑又是一番折騰。」

  洪川大喜,甚至連臉龐都有些紅了,驚喜道:「陸兄,此言當真麼?我、我」

  陸塵笑道:「不過只是帶個路而已,不算什麼。大家出門在外,幫個忙罷了。」

  洪川一躬到地,面色誠懇,望著陸塵道:「陸兄真是厚道人,在下感激不盡。」

  崑崙派門下弟子知書達禮那是出了名的,洪川受陸塵這樣的恩德,登時就是滿心感懷,拚命道謝不說,還一定要送點東西給陸塵表達謝意。

  陸塵只是笑著推辭,口中只說小事,洪川卻是嚴肅認真,然後從他口中,陸塵才知道這個名門弟子一路問過來,特別是到了清水塘村之後,在陸塵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理會他,人人看著似乎都有一種厭惡防備之意,避之唯恐不及,幾乎沒人願意跟他說話。

  陸塵聽了之後也是愕然,隨後想了想,道:「唔...洪兄弟,可能是他們將你也當作了過來搶機緣的人吧!你知道的,這裡許多人辛辛苦苦一輩子,就是為了那一次機會,別人來了雖然素不相識,但總有一點搶走他們機會的可能...」

  洪川目瞪口呆,道:「就為了這個?」

  陸塵也是苦笑,道:「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來其他緣故了,不過一般而言似乎平日他們也不這樣啊,哦,對了!」他忽然眼前一亮,打量了一下洪川,道:「應該是你當日身披長劍,一副散修的模樣,這可是比我們凡人要強得太多了,若是千秋門過來看,自然會優先挑選你這有些根基的人物了,所以那些人才不願跟你說話吧。」

  洪川這才醒悟過來,一時也是無語,不過這麼一對比之下,他對陸塵的感激又深了一層,結果又是一陣繁文縟節,致謝感恩,讓陸塵差點也有些受不了了。

  直到最後,洪川又再次提起要贈物致謝。

  陸塵再次推辭,不過這次推辭的力度就不算大了,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就發生了一件極其尷尬的事。上一秒還在言之鑿鑿,一定讓陸塵不要客氣一定收下禮物的洪川,突然發現,除了那柄長劍綁在身後沒有丟失外,自己隨身的包裹財物等等,全部不見了

  那一刻在草屋中,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有很長一會兒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又或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半晌後,陸塵乾笑一聲,道:「或許是昨晚在那水中丟下的,不知道洪兄弟可有什麼貴重要緊之物不見了麼?」

  洪川此刻臉色脹紅得都有些紫了,似乎一副羞愧無地差點就想拔劍自盡的感覺。

  陸塵看了都有些擔心起來,但還好,這個洪川似乎還沒那麼死腦筋,過了片刻之後才哭喪著臉,道:「要緊的東西倒是沒有,但這可是我這...哎,真是太對不住陸兄了!」

  陸塵看著他一副的沮喪神情,雖然有些好笑,但不知為何,忽然間還是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溫暖,隨即微微搖頭,溫聲道:「洪兄弟,你覺得我是那種貪財之人麼?」

  洪川一驚,連忙抬頭道:「不不不,在下絶無此意!」

  陸塵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何必如此沮喪,大家萍水相逢,便是有緣,何必拘泥煩惱於這區區財物。來來來,我帶你去村中喝上幾杯好酒,相逢一醉,方是人生快事。」

  說著,便笑著站起,帶著洪川走出草屋之外,向村中老馬的那間酒館走去。

  洪川從背後看著陸塵,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眼冒異彩,雖然此刻看上去陸塵不過是個平凡俗人,而他則是名門修真大派的弟子,平日裡二者地位相差其實頗為懸殊,但此刻在他看來,陸塵的身影卻彷彿越發高大了起來。

  在走過清水溪畔的時候,他心中忽然想道:「難道這就是父親所說的世上奇人異士?這等人物,埋沒在這鄉野之間,真是太可惜了。」

  而陸塵自然不會想到此刻在他身後跟著的那個有些狼狽的洪川心中念頭翻滾,其實不管是洪川或是陸塵自己,大概都無意中忘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普通的凡人,幾乎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如此泰然自若地對待一個有道行在身的修士,因為二者之間非但實力差別巨大,地位同樣也是相差極大。

  但是對陸塵來說,似乎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了,自然到非但洪川沒注意,連他自己都沒有絲毫的察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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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鬼哭天坑

  陸塵帶著洪川進了那間小酒館,便發現今天這酒館生意居然不錯,有好幾桌都坐著客人。老馬坐在櫃檯後面一臉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

  陸塵走過去對老馬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要了一壺酒,與洪川在旁邊一張桌子上坐了。

  兩人邊喝邊聊,言談間居然十分相投,頗有幾分相逢恨晚之意,不多時便將一壺酒喝完了。陸塵笑著站起,對洪川道:「你稍坐片刻,我過去再拿一壺。」

  洪川剛要推辭,陸塵已經笑著走了,洪川只好又坐了下來。

  陸塵一路走到櫃檯邊,拍拍桌子笑道:「再來一壺酒,老闆。」

  老馬坐在櫃檯後,呵呵笑道:「客官稍等,我寫完這一筆賬就給您拿。」

  陸塵點頭道:「好啊。」說著便倚靠在櫃檯邊上等著,目光先是看了一眼酒館裡那些正喝酒的客人們,然後隨意地望了一眼櫃檯裡面,只見老馬低著頭,提筆在一張紙上寫著字,字數不多,就一行。

  陸塵面色不變,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轉開了頭,然後看到洪川正望向這邊,便笑著道:「稍等,馬上就好。」

  正說話間,老馬已經站了起來,笑著從旁邊拎過一壺酒,遞給陸塵,道:「客官,你的酒。」

  「好嘞。」陸塵接過酒壺,笑著走回到洪川旁邊坐下。

  ※※※

  轉眼這一天過去,到了翌日中午,陸塵便帶著洪川從草屋出發,上了茶山。

  山風從山上吹下,只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濃翠,而且風中還自帶著一股清香,令人心胸舒暢,想來便是靈茶特有的氣息。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山道上,看著道路兩旁幾乎無所不在的靈茶樹,洪川不禁感嘆道:「想不到這裡的靈氣倒也不錯,能養出這許多靈茶來。」

  陸塵走在前頭,聽到這話回頭笑道:「這些不過都是最普通的靈茶而已,在你們崑崙派內,想必是看不上這些的吧?」

  洪川哈哈一笑,道:「敝宗裡因為立派時日遠久,倒確實有不少好東西,這茶葉上也小有名氣,日後有緣,我給陸兄帶一點。」

  陸塵笑著道:「那也不錯。」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洪川跟在陸塵身後,便發現陸塵走路看似隨意,但到了一些分叉路口的時候卻是幾乎從不猶豫,每每立刻就會選了其中一條路徑,看來確實是對這山路十分熟悉。

  如此走了一個多時辰,兩人便登上茶山山頂。

  洪川舉目四望,果然發現自己此刻置身的乃是茶山後東麓的地方,一時間也是有些感嘆,笑著對陸塵道:「幸好有陸兄帶路,不然我還真是麻煩了。」

  陸塵擺擺手,道:「你上次是夜深天黑,看不清路徑罷了,若是白日裡,你也未必就會迷路。唔,鬼哭洞天坑就在那邊,我們走吧。」

  兩人沿著山道繼續往山峰東麓那邊走去,到了這後山地界,便沒有了前山那許多交錯縱橫如迷宮般的山道岔路,大部分時候都只有一條路,甚至有的時候還找不到路徑,需要攀爬一段才能過去。

  不過兩人都是身手矯健的人,這一點山路都難不倒他們,所以這一路走下來,差不多是在半個時辰後,陸塵忽然一頓腳步,然後指著前頭一處地方,對洪川道:「就是那裡了。」

  洪川精神一振,連忙緊走幾步向前望去,便只見前方山勢之間,忽然在平地上出現了一個方圓三十餘丈的大洞,再往前走一段,來到布滿岩石草木的洞口,向下看上去,赫然只見這下方竟然極深極大,粗粗一看,竟至少有百丈之高,四周懸崖岩壁上陡峭無比,一些松藤小樹頑強地長在石縫間,為這個天坑洞穴裡添了幾分生氣。

  更遠的對面岩壁上,一股水流從岩壁上某處流出來,陡然下墜,在半空中形成了一股細長的瀑布,飛流直下,落入天坑石洞的底部,山風吹來,彷彿還帶著那邊的一點濕潤氣息。

  整個天坑石洞看起來氣勢頗大,令人心生敬畏,不由得感嘆造化玄奇和神妙。洪川看起來也是驚嘆無比,觀望一陣後,忍不住對陸塵道:「此地竟有如此景色,當真罕見。」

  陸塵笑道:「我當初剛到此地時,感覺也和你差不多。」說著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天坑邊上,向下看了看,又對洪川道:「你看那邊的岩壁上,是不是有一些窩巢嵌在石縫岩間?那裡便是常住這裡的一些飛燕巢穴,不過到底是不是你說的那種燕子,我就不曉得了。」

  洪川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看那邊情形,應該是差不離的,現在我只等這些燕子飛出覓食時,再捉拿一些,就算是完成他人所託之事了。」

  陸塵道:「這些燕子大概都是黃昏時分出來的,我看天色還早,我們就在此處多等片刻吧。」

  洪川答應了一聲,隨即看向陸塵,面露誠懇之色,道:「陸兄,這一次你實在是幫了我大忙了,在下感激不盡。」

  陸塵只是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兩人在這山上坐著閒聊,談天論地,不知不覺眼看著日頭西斜,天色便有些遲了,似乎黃昏將至,而與此同時,只聽在那天坑下方,忽然間傳來一陣奇異的喧囂聲,似乎有一陣騷動傳了過來。

  洪川眼睛一亮,站起身來,然後伸手入懷,卻是從貼身處摸出了一件看著十分輕薄但滿是眼孔的布匹來,陸塵瞄了一眼,覺得那東西似乎有點像是漁民打漁的網。

  洪川轉頭對陸塵笑道:「當初幸好我多了一個心眼,將這寶物緊緊綁在貼身處,這才沒丟,不然的話,便是我們找到了這裡,這麼多靈活的燕子,咱們也是難捉的。」

  「哦?」陸塵倒是來了幾分興趣,聽起來洪川手中的這個怪網倒是有些能耐的樣子,便退到一旁仔細觀望起來。

  洪川也不避諱他,手托怪網走到天坑岩壁邊緣,雙眼俯視下方,沉默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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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怪網捕燕

  大約半盞茶時間後,只聽下方的喧鬧聲陡然變大,緊接著,一片嘰嘰喳喳的怪聲如潮水般匯聚在一起,片刻之後,一團黑雲從天坑下方猛地飛起!

  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這一片黑雲居然全部都是一隻隻全身黑色的燕子所組成的。

  陸塵站在一旁看著那些燕子,仔細辨認一陣後,果然發現這些飛燕的嘴喙處有一圈赤紅顏色,而在尾羽部位上,在一片黑羽中也確實夾雜著幾根赤色羽毛,看上去比周圍黑羽都要來得明亮好看,似乎正是洪川之前所說過的那種「紅嘴赤羽燕」的模樣。

  此刻站在天坑邊上的洪川當然是將這些飛燕的樣子看得更加清楚,頓時臉上泛起一股喜色,隨後便看他口中唸唸有詞,忽然雙手一振,猛地攤開,便只看那薄薄的一片網「呼」的一聲張開,迎空撒了過去,一下子飛入了燕子群中。

  只聽一陣呼喊亂叫,燕子群裡頓時一片大亂,那怪網的網眼不大不小,剛好就能抓住這些飛燕,與此同時,怪網上泛起一陣奇異微光,竟是在半空中自行圍攏過來,將其中的幾十隻飛燕全部罩住,然後飛回了洪川手上。

  這一去一回,著實神奇,這等手段,分明就是傳說中的仙家道派的法寶仙術。

  陸塵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目光則是移到了站在天坑邊的洪川身上,深深凝視了他一眼。

  洪川就站在那天坑邊上,腳下不遠處就是懸崖峭壁,但看他對此毫無懼色,目光只看著半空中的那片怪網,手臂一探,將飛回的網抓住後,他往裡面一看,頓時便喜形於色,回頭對陸塵笑道︰「沒錯了,正是紅嘴赤羽燕!」

  陸塵笑著點點頭,道︰「沒錯就好。」說著也是有些好奇,又問道︰「對了,我記得這裡的燕子並不算是什麼靈獸,你抓它們是做什麼?」

  洪川探手向網裡一抹,便抓出一隻燕子來,然後直接望向尾羽處,仔細看了看後從羽毛中拔下一根赤羽來,隨即手指一鬆,便將那隻燕子放飛了。

  他拿著那根赤羽,對陸塵笑道︰「便是為此了。紅嘴赤羽燕雖然不是什麼靈獸,但在尾羽中生就的赤羽卻頗為好看,尤其是不怕麻煩的話,以此織成披肩小褂,也是十分美麗。我宗門裡有一位前輩便喜歡此物,所以我特地找到這裡搜尋一下赤羽,算是孝敬她的一份心意吧。」

  「原來如此。」陸塵恍然大悟,心想,難怪洪川對這種不起眼的燕子這麼上心,原來都是為了拍馬屁……呃,都是一片孝心啊!

  瞭解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後,當下陸塵也不著急,乾脆就在一旁找了塊石頭坐下,看著洪川用那片怪網捉拿著這些燕子。

  那片怪網十分奇特但相當好用,洪川每次祭出幾乎從不落空,所以很快就抓了很多燕子。

  不過在這個過程裡,陸塵很快發現洪川對赤羽的要求居然挺高,普通的、瑕疵的、光澤黯淡、尾羽有缺的,他幾乎都不要,基本上就只選那些看起來品相完美的赤羽。

  這樣一來,他蒐集赤羽的速度便慢了許多,而洪川每次檢查過尾羽後,也並不殺生,都是將燕子放飛,看起來倒是一個厚道人。

  陸塵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見洪川大概收集了十幾根漂亮的赤羽,忍不住問道︰「你總共要多少根羽毛?」

  洪川毫不猶豫地道︰「至少要一百根。」

  陸塵「哦」了一聲,道︰「那你慢慢來吧。」

  洪川轉頭對他咧嘴一笑,隨即又回頭去抓燕子去了。

  就這樣,他們待在這個天坑邊上,而那些燕子的覓食所在似乎也就在這一片山頭,黑壓壓一片到處飛來飛去,約莫半個多時辰後,洪川總算差不多完成了任務。

  他把收集起來的赤羽重新點數了一番,一共是九十八根,於是便笑著對陸塵道︰「差不多再來一網就夠了。」

  陸塵笑著點點頭,洪川便又站到天坑邊,準備再捉一次。誰知這個時候或許是因為時間流逝,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那些燕子有不少已經回巢,還在天上飛的數目已經少了許多,看過去也是稀疏。

  洪川這一網撒過去似乎也捉不到幾隻了,而且與此同時,更多的燕子都在往天坑中飛去,嘰嘰喳喳地飛向那片陡峭的岩壁。

  洪川看著便有幾分焦急,瞪大眼楮等了片刻,忽見前頭一小群燕子振翅飛來,大約有十幾隻,同樣也是向天坑中飛落下去,洪川心頭一驚,再一看天上燕子已幾乎沒了,情急之下,趕忙往前踏出一步,向那最後的一小群燕子拋出了手中的網。

  怪網上微光忽閃,果然是仙家法寶,絲毫不差地罩住了那些燕子,隨即飛了回來。洪川大喜,身子前傾伸手去接,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只聽背後猛地傳來陸塵的一聲驚呼,喝道︰「小心腳下!」

  洪川心頭一跳,下意識低頭看去,然而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身子一歪,卻是失去了平衡,就這樣往下方跌了下去。

  原來他之前就已經站得離懸崖邊緣不遠,剛才最後這一網又急切了些,一時間竟忘了腳下的情況,一下子居然是踏空了,頓時腳下一滑便摔了下去。

  這一下洪川大吃一驚,失聲驚呼,同時手腳亂蹬,拚命想要抓住旁邊懸崖上的那些石頭草根維持住平衡。

  但是這一下忽然滑落,衝勢不小,那些石塊草根紛紛破碎斷裂,竟是抓之不住,他的整個身子仍然是難以抑制地向下摔去。就在這危急關頭,突然一個人影從上頭撲了過來,在電光火石間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洪川的手掌,將他的身子拉住了。

  洪川的下落之勢陡然一頓,一下子停止在半空中,而這個時候他已是全身懸空,唯獨是右手被剛剛撲到懸崖邊上的陸塵抓住!

  山風吹來,兩個人的臉色都是變得蒼白無比,顯然都是受了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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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懸崖險難

  洪川下意識地向下看了一眼,只見那天坑下方此刻一片昏暗,就像是一個無底深淵,這要是摔下去,哪怕是有道行在身,只怕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一刻,洪川只覺得自己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抬頭向陸塵看了一眼,眼中已是多了幾分懇求驚慌之色。

  相比起洪川的慌亂,陸塵看起來倒像是更鎮定一些,不過他的臉色也並不好看,他的面容甚至還有些微微的扭曲,應該是太過用力的緣故。不管是誰,用一隻手抓著這麼大一個活人,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他趴在懸崖邊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低聲對下方的洪川道︰「別動!我拉你上來。」

  洪川面色蒼白,看上去連話都說不好了,只是一直點頭。

  陸塵咬咬牙,口中一聲悶哼,開始發力將洪川往上拉,還別說,他的力氣居然看起來還不小,居然真的是慢慢將洪川拉高了一些。

  隨著身子慢慢上升,洪川面上露出一絲喜色,眼看那懸崖邊上越來越近,一塊凸起的石頭就在眼前,洪川本能地就伸手想去抓住那塊岩石,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猛烈山風吹來,洪川的身子一下子身不由己地晃了起來!

  陸塵的手臂晃盪了一下,只覺得徒然一下子又吃力無比起來,頓時急了,在上頭一聲低吼,道︰「別動!」

  洪川嚇了一跳,喊道︰「我沒動,我沒……」

  話音未落,忽然只聽嘩啦啦一聲,卻是他抓住的那個石塊再度崩塌碎裂,向下方掉了下去。洪川的身子猛地一沉,頓時便往下掉去,甚至還直接拉著陸塵也向下方摔落。

  陸塵大驚,剛想去抓旁邊的石塊樹木固定身子,然而這一下墜勢太強,他居然也被帶了下去,一下子落下了懸崖。

  只聽嘩啦啦轟隆隆一陣怪響,到處都是碎石從懸崖上掉落下來,兩個人從岩壁邊緣摔落,萬幸的是,經過剛才的遲滯,他們都還在岩壁旁邊。

  在這危急關頭,兩個人都是不約而同地拚命向岩壁上抓去,松柏草根,突出岩石,有什麼抓什麼,但仍然不停滑落,並且那速度越來越快。

  「右邊!」

  幾乎是在絕望之中,洪川忽然聽到自己身邊傳來了陸塵的一聲大吼,他在下落中往右下方一看,只見那邊岩壁上,大約是在下方五六丈處居然露出了一個黑乎乎的山洞。

  洪川並不是笨人,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此刻那個山洞看起來就已經是他們唯一的生機了,當下一聲大叫,手腳並用地在堅硬峭壁上狠狠抓著,手掌一陣劇痛,想來是這一下不知割破了多少傷口,但是他哪裡顧得上許多。但也正因為如此,他下墜勢頭為之一緩,眼看那洞口瞬間就到眼前,洪川一身低吼,使出了全身力氣往那洞口撲去,正好在那洞口附近生長著幾根樹木,他的身子一下子重重砸在了樹幹上,只聽「砰」的一聲!一根碗口粗的樹幹從中折斷。

  而洪川身子猛地一震,卻是從半空中彈了起來,摔落在那洞口。

  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洪川身子還沒等身子穩定,便只聽呼呼風聲,一個身影也從旁邊落下,他大叫一聲撲了過去,雙手猛地抓住墜落下來的陸塵,使出吃奶的勁怒吼一聲,身子迴旋便往洞中一甩。

  「嗚嗚」之聲刺耳尖銳,隨後又是一聲悶響,陸塵的身子重重地摔在那洞口石壁上,伴隨著一聲悶哼,他在地上滾了兩圈。

  而洪川的身子原地猛烈旋轉了兩圈,眼看著堪堪又要摔出洞口去,在那一瞬間,腳下寸許之外便是懸崖絕壁,洪川的臉都嚇白了。

  不過萬幸的是,洞口那幾棵看起來並不粗大的樹再次救了他的命,慌亂之中洪川手臂揮舞,一下子抓拉住其中一根樹幹,只聽索索之聲,掉落葉片無數,但他的身子在無數次顫抖搖晃中,終於是險險地在那洞口處,穩了下來。

  ※※※

   有好一會工夫,這個懸崖峭壁下的洞穴中都沒人說話,只有兩個驚魂未定的人靠在洞口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待兩人喘息聲漸漸平復,在洞口各自抬頭對望了一眼,臉上神情看起來都是有幾分古怪。

  片刻之後,洪川乾笑一聲,站起身來,對陸塵深深一躬,道︰「陸兄,這真是對不住了……我又連累你了。」

  陸塵也是搖頭苦笑,隨即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剛才也是拚命救了我一次,就算打平了吧!」

  洪川滿臉的過意不去,看起來神情也有些窘迫,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陸塵卻似乎比他看得開,在原地休息了一陣後,神情便恢復了自然,在這洞口張望了一下,忽然「咦?」了一聲,道︰「這兩棵樹,好像是『金絲楠』啊?」

  「嗯?」正在一旁看過去有些尷尬的洪川聞言一怔,看起來似乎吃了一驚。

  金絲楠卻不是普通的樹種了,其樹身有靈紋,乃是正宗的靈樹,其葉、芽、根在仙家道門中都是有用處的靈材,但是最珍貴的便是這種樹木的樹幹,堅韌剛硬,是有大用處的。

  洪川向前走了兩步,來到生長有那兩棵樹的洞口,此刻天色雖然有些昏暗下來,但洞口仍有幾分光亮,他仔細端詳了一番那兩棵樹,包括之前被自己砸斷樹幹的那棵也細細看過,隨後對陸塵點點頭,道︰「陸兄好眼光!這三棵果然正是金絲楠木,不過可惜的是看起來年份不久,樹幹偏細了些,還不能充當大材。」

  陸塵走過去拍了拍其中一棵金絲楠的樹幹,笑道︰「就這都已經不錯了好吧!雖然只有碗口一般粗,但此地不是洞天福地、靈山勝境那等靈力充溢之地,光是要長成這樣,至少也得有百年時間了!」

  「說的也是。」洪川感嘆了一句,隨後沉吟了一下,道,「陸兄,光是這樣的金絲楠我取回去也沒什麼大用,還是就由你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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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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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好人壞人

  陸塵笑著搖了搖頭,道︰「靈木還未成材,砍掉也換不了幾塊靈石,卻是可惜了。算了,就讓它在這裡多長些時日吧!」

  洪川略感意外,看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

  隨後兩人又休息了一陣後,便開始試探著在這裡找尋出路,剛才從懸崖上不小心墜落下來,此刻看這洞口距離懸崖上至少有二十多丈,中間幾乎都是岩壁,爬是很難爬上去了,兩人觀望一陣後,便只得回頭在這洞穴中查看。

  還別說,這一看之下,居然發現這看似不大的洞穴居然柳暗花明的別有一番洞天!

  陸塵扯過幾根山木用火摺子點著了,與洪川兩人便向洞中走去,繞過幾塊岩石後,眼前一條小道彎彎曲曲,居然是在山體中向前延伸過去。

  兩人對望了一眼,過了片刻後,陸塵道︰「走吧,不然在這裡也是等死。」

  洪川答應一聲,兩人便向前走去。

  隨著他們的深入,這洞穴深處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火把照亮了附近的石壁,可以看到許多尖銳的石稜和岩塊,再往前走,便有水滴開始從石壁上滴落滲出,有些地方生長有青苔,偶然在火光中還能看到一些小蟲爬過。

  周圍很是安靜,幾乎沒有任何聲音,並且很快的,這個通道變窄得只能容許一個人行走了。

  陸塵看了四週一眼,對跟在身後的洪川道︰「這裡好像沒人來過。」

  洪川點點頭,眼中有些擔憂之色,道︰「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啊?」

  陸塵道︰「看運氣吧。」說完,他便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同時,或許是為了活躍氣氛讓兩人更輕鬆些,他還笑著道︰「我記得以前小時候,常常在一些茶館酒肆中聽說書人講故事,每每說到這種危難時候,壞人就要倒楣,好人便會逢凶化吉乃至於因禍得福,比如突然看到什麼神仙洞府,得了什麼絕世機緣的,哈哈。」

  洪川本來是滿臉嚴肅凝重,但是聽了這一番話,卻也是忍不住失笑,搖頭莞爾,笑道︰「被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如此。」頓了一下後,他又笑道︰「就是不知道咱們兩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陸塵笑著道︰「是啊,誰知道呢?」

  ※※※

   人生在世,好人壞人說著輕巧,其實也並非一定就那麼容易區分就是了,而此刻在這荒郊野外的天坑洞穴裡,單從運氣上來說,陸塵和洪川兩個人的「好壞」似乎也並沒有很清晰地顯示出來。

  他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感覺在這條奇異而且是天然的山腹小路中已經走了很久,但居然還是沒有走到盡頭。

  在這過程中,他們挺幸運的是沒有遇到什麼意外,但是同樣的,也並沒有什麼神仙洞府、絕世道法、神通秘笈、強大機緣一類的好東西突然從天而降掉在他們面前。

  從這一點上,似乎這兩個人……不好不壞?

  「我覺得我是好人。」走在後頭的洪川有些辛苦、帶著喘息地說道,在這種黑暗狹窄的山道中走了很久,他還是覺得有些累了,而且周圍太黑太靜,總讓人覺得心裡頭有些怪異,所以就想跟陸塵說說話︰「你看走了這麼久,我們一點事都沒有,所以一定是沒事了。」

  陸塵手上的火把已經快燒盡了,他有些擔憂地看了看那最後一點燃燒的火光,同時口中道︰「是這樣嗎?話說好人壞人也不能自己說了算啊,你以前在崑崙派裡的時候,你的那些同門師兄弟怎麼看你的,說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洪川想了想,有些不太肯定地道︰「呃……好像以前還真沒人這麼說過,不管好壞。誰沒事去說別人是好人壞人嘛。」

  陸塵笑道︰「難道連一個說的人都沒有?」

  洪川搖頭道︰「沒有啊。」

  陸塵道︰「那你心中,有沒有想過什麼叫好人,什麼叫壞人?」

  洪川怔了一下,道︰「我想……應該是咱們正道中人修煉仙道主持公義的,是好人;那些歪門邪道濫殺無辜的邪魔外道,都是壞人吧!」

  陸塵的身子頓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不知為何欲言又止。

  洪川跟在他的身後,看他停下來也下意識地停在他的身後,道︰「陸兄,怎麼了?」

  陸塵回過身來,看了洪川一眼,開口似乎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兩個人眼前猛地一黑,那只火把卻是燒到了盡頭,眼下最後的一點火光也熄滅了。

  這個山腹洞穴裡,猛然間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兩個人都沉默了下去,黑暗一瞬間便從四面八方湧來。

  四下裡一片寂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彷彿能聽到心跳的寂靜中,忽然傳來了陸塵平靜的聲音,道︰「我們繼續走吧。」

  洪川吃了一驚,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幾乎已經看不清身前的陸塵身影了,更不用說繼續走路,忍不住便問道︰「這麼黑,你看得見路嗎?要是還有火把就好了。」

  陸塵慢慢轉身,向前走去,道︰「走吧。」

  洪川遲疑了一下,還是摸索著慢慢跟上去,但是有那麼一剎那間,他似乎忽然在黑暗中看到了前方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乎就是陸塵的背影,奇怪的是,他看到了陸塵行走的時候,那姿勢依然和原先的一樣,他的一隻手仍然舉著火把,就像是仍有光明在指引著他前進。

  可是四下裡分明是一片昏暗,沒有半點的光亮。

  那個模糊的身影,依然還在向前走著,他的手依然舉著,就好像真的是有火光燃燒著。

  沉默地燃燒,連火光彷彿都是黑色的,黑焰。

  傳說故事裡,每遇到這種境地時往往便會有大事發生,或奇遇、或機緣,或遇見隱士高人,或看到什麼千載難逢的靈藥珍寶。總之,考驗一個人到底是不是真有大氣運成為命運主角的關鍵時刻到了。

  只是在這一天的傍晚,在這個陰暗狹窄的山腹洞穴裡,陸塵與洪川二人看起來似乎都沒有那個運氣,他們在山腹之中走啊走,走啊走,彎彎曲曲走了小半個時辰,然後就這樣發現了前方露出一道縫隙,往外鑽出來一看,發現居然已是在茶山的後山半山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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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河川玉珮

  這一路走來磕磕絆絆,但萬幸居然能夠安然走出山腹,若是一條死路的話,他們二人也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站在山上,清冷的山風吹過他們的身子,仰頭望天的時候,會發現今晚的月色分外明亮。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鬆了一口氣。

  陸塵笑道︰「咱們運氣不錯啊!」

  洪川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想不到居然能這樣走出來。」

  陸塵看了看周圍,發現這個出口從外頭看過去,不過就是一片林木掩蓋下的一道山壁縫隙而已,平日裡看著有些昏暗,若不進入其中,根本看不懂裡面究竟有多深。類似如此的石頭縫隙,在茶山上真不知有多少,尋常人哪裡會去辨認,卻是想不到在這縫隙後居然是有這樣一道天然的暗道穿過山腹,直到那天坑石壁上的洞穴中。

  陸塵將這個洞口周圍的地勢記在心裡,片刻後便笑著對洪川道︰「不管怎樣,咱們總算是脫險了,這就回去吧?」

  洪川點點頭,隨即臉上又有些赫然,道︰「陸兄,能否再麻煩你一下,剛才我捉拿燕子的那個網丟在天坑邊的地面上了,需要回去再拿回來。」

  陸塵笑著點點頭,道︰「走吧。」

  兩人便又回頭往茶山上走去,到了這一片地域。其實平日裡已經沒什麼人跡到此,山林茂密荊棘遍佈,岩石險峻也無道路,所以兩人走起來遠比從前山過來時要難走得多。不過好在他們二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年紀,手腳並用著還是攀爬了過去。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二人重新回到了天坑上,洪川眼尖,一眼就看到在那天坑峭壁邊緣的地面上,果然那個網正丟在地面,同時不時蠕動幾下,居然是剛剛捉住的那些燕子也還在裡頭。

  洪川大喜過望,連忙跑了過去撿起,然後與陸塵一起退得離那天坑遠些,將網中的燕子一一檢查過去,不多時又得了四根品相完好的赤羽。

  如此一來,再加上他早前得到的九十八根赤羽,這一趟任務已然是完成了,甚至還多了兩根。

  洪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旁邊的陸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恭喜啊。」

  洪川轉過頭,誠懇地道︰「這次過來,承蒙陸兄多次相助,在下真是感恩不盡。」

  陸塵揮了揮手,笑著道︰「舉手之勞而已,來,既然事情做好了,咱們就回去吧。」

  說著,他便帶頭往回走去。此刻雖然已是夜深,但月色明亮,茶山上的道路都大致可見,加上陸塵對此地十分熟悉,所以兩人一路上再無什麼波折風險,就這樣安全地走下茶山,回到了陸塵的那間草屋中。

  接下來兩人各自安歇,一夜無話,轉眼到了第二天。

  當朝陽初升,陽光驅走夜色寒冷時,清水塘村裡遠遠傳來雞鳴犬吠的聲音,幾縷炊煙裊裊升起,一派寧靜祥和的樣子。茶山腳下的草屋外,陸塵將一身行李收拾妥當的洪川送了出來,同時問他道︰「洪兄弟,真的不需要其他什麼東西了麼?你之前帶來的東西可是都掉到水裡不見了啊。」

  洪川搖了搖頭,道︰「那些不過都是身外之物,不礙事的。」說罷他神色一正,望著陸塵,道︰「陸兄,你品性高潔,實是我洪川生平僅見,家師昔日常教誨我,天下人好壞難分,但斷不能以道行高低而評判。今日觀之,方知乃是至理。」

  陸塵失笑,道︰「洪兄弟,你這話說得要折煞我了,不過就是幫了一些小忙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洪川搖搖頭,道︰「非也!此事對我非同小可,且就算事小,陸兄見義勇為,仗義相助,也非常人所及。昨夜我入睡前也曾捫心自問,若我為洪兄,可否做到如此,但想了又想,卻是不敢斬釘截鐵地說出一個『是』字,真是慚愧啊……」

  陸塵怔了一下,臉上笑意也收了起來,望著洪川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罕見的敬重,道︰「洪兄弟,你待己太嚴了。」

  洪川笑了笑,看著陸塵,道︰「陸兄,這次你確實幫了我的大忙,再加上昨晚在山上那一場意外發生時,你更是救我一命,這等大恩,在下委實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陸塵笑著搖頭,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洪川又道︰「陸兄,我大膽多問一句,你住在這清水塘村裡多年,可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去附近那個千秋門中查驗一下根骨天資,看看有沒有機會修仙練道嗎?」

  陸塵眉頭微微一挑,眼中有淡淡微光一閃而過,但隨即便恢復了正常,沉吟片刻後,微笑道︰「差不多吧,你看住在這村裡的人,誰不是為此呢?」

  洪川點了點頭,默然片刻後,卻是從身後長劍劍柄上取下一塊玉珮,遞給陸塵。

  陸塵微怔,伸手接過這塊玉珮,只覺得觸手微涼,見這玉珮寸許見方,色澤溫潤,上面並無字跡,只刻著一條河川圖案。

  「這是……」陸塵抬頭向洪川問道,面有疑惑之色。

  洪川深吸了一口氣,凜然道︰「陸兄,這塊玉珮乃是我本人信物,你且收好。雖不知日後你會有什麼際遇機緣,但若有不得意時,便持此物來崑崙山找我,別的不敢說,我定會為你求來一次檢驗天資根骨的機會。若天幸有福澤機緣,你身懷修仙根骨,便可拜入我崑崙門下;若沒有天資機緣的話,我也保你在崑崙派中為一雜役弟子,不敢說前程如何,但比較普通人更好一些,那是應該有的。」

  陸塵身子微微一震,面上露出幾分驚訝之色,隨即目光閃動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幾下,過了片刻後,重重點頭,道︰「想不到洪兄弟你竟然如此慷慨重義,我明白了,這份禮我就收下了。」

  洪川哈哈一笑,對陸塵一拱手,也不多言,便轉身大步走去,很快便下了山腳,在清水溪邊的那條青石路上越走越遠,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那一叢叢青竹桃花間。

  站在草屋前的陸塵仰頭看了看天色,只見天空上一片蔚藍,天色澄靜,不知為何,他的嘴角也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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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風塵困頓

  「一個拜入崑崙派中修道的機會?」

  小酒館中,胖子老馬坐在靠窗的桌子邊,看上去有些粗短的手指摩挲著手裡那塊玉珮,摸了一會兒之後,面上帶了幾分古怪神色,看著陸塵這樣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陸塵仰頭喝了一杯酒,然後聳聳肩,道︰「至少他是這樣說的。」

  老馬哼了一聲,雙眼緊盯著陸塵,道︰「你別在我面前裝傻,我就不信你聽不出來這幾句話裡的蹊蹺。」

  陸塵笑了笑,卻沒說話。

  老馬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又說了下去,道︰「這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你看看這清水塘村裡的凡人們,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往往都要耗上大半輩子的辛苦,那麼這種機會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拿到?」

  陸塵道︰「也許洪川自己就是個名門弟子,所以對他來說這個查驗根骨的機會並不算太難。」

  老馬嗤笑一聲,道︰「那可是崑崙派,是真仙盟中最頂尖的名門之一,雖說如今已非昔日全盛之時,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說,也不是千秋門這等廢物門派能比的。你信不信一個崑崙派的築基弟子到了這裡,千秋門的門主都要親自迎接招待?」

  陸塵笑道︰「你這話說的,也太看不起千秋門了嘛。」

  老馬冷笑,一副老子擺明了就是看不起那個破門派的神色,但隨即忽然一怔,看著陸塵道︰「對了,說到這個,那傢伙到底是什麼道行?若是築基弟子,便是崑崙派中的精英了,為你保一個查驗根骨的機會,似乎也勉強說得過去。」

  陸塵眉頭皺了一下,沉吟片刻後道︰「洪川的道行根基打得是十分牢固的,但道行確實不算太高,應該還是煉氣境弟子,並未突破至築基境。」

  老馬搖搖頭,道︰「那就不應該啊!崑崙派這等名門大派,門下弟子何等眾多,若只是最平常的一個煉氣境弟子,無論如何也沒這麼大面子罷,除非他背後有人,唔,有個什麼身份極高的長輩在宗門裡,又或是乾脆拜了一個德高望重的師父?」

  陸塵想了想,隨即笑道︰「好像還真是,除了這個機會外,他還說了,就算我沒什麼根骨天資,也可保我去崑崙派當一個雜役弟子,這絕對是要在崑崙派中有門路才有底氣說的話罷。」

  「啪!」

  老馬忽地一拍桌子,面上有憤憤不平之色,怒道︰「可惡!從來都是你們這些傢伙整天私相授受,才讓我這樣有天分沒背景的英才俊傑鬱鬱不得志啊!」

  陸塵咳嗽一聲,提醒他道︰「老子還沒過去崑崙派呢,哪來的私相授受。」

  老馬哼了一聲,看了他一眼,道︰「反正都是一丘之貉!」

  陸塵哈哈大笑,隨後又仰頭喝了一杯酒,然後微笑著道︰「反正我也不可能去的。」

  老馬怔了一下,隨即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嘆了口氣,道︰「可惜了啊,你當年那麼好的天資根骨,卻被那陰狠毒辣的『黑焰魔咒』硬生生全毀了。」

  陸塵眼簾微微低垂,隨後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老馬的身邊拍了一下他厚實的肩膀,微笑道︰「無所謂了,反正我也過了十年凡人的日子,事到如今早習慣了。」

  老馬欲言又止,陸塵則是伸了個懶腰,從他手上取回了那塊玉珮放回懷裡,然後向大門走去,同時笑著說道︰「昨晚累了一天,今天回去補覺了啊。」

  老馬也沒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個男人走出了酒館,一個人逐漸遠去,遠遠看去,總覺得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孤單。

  ※※※

  天氣晴朗,清水塘村裡也隨之熱鬧起來,經常喜歡睡懶覺的叮噹姑娘今天又起了一個早,梳妝整齊,容顏俏麗,走在村裡的路上不知引來了多少回頭目光,有羨慕、有迷戀;有貪婪、有嫉妒,不過她都沒在乎。

  同樣的眼神她見得多了,至少在這個村子裡,她並不害怕。一千塊靈石雖然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但眼下看來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了,只要將來自己運氣好,得了千秋門那些仙長的青睞收入門下,哼哼!這些村裡的臭男人,那些一個個吝嗇無比卻偏偏想要用眼神剝光自己衣服的可憐蟲,還有那些虛情假意嫉妒成性的女人,不過都是腳下的螻蟻罷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輕飄飄起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看著周圍這片村子便有些輕蔑之色,然後在她心裡不無惡意地想著,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還不是要一個個跪在地上求我。可是啊,我是絕不會渡化你們這些人的,嗯,溪對岸的李公子人不錯,看著挺順眼,到時候可以渡化一下他,還有麼……陸塵那個傢伙,雖然是個好色猥瑣大大咧咧天天見面就笑著吃豆腐佔便宜的壞蛋,但本性其實也勉強算不錯啦,到時候也渡化他一下好了。

  叮噹心裡正美滋滋地想著,忽然眼前一亮,卻是看到前頭一條岔道上陸塵正好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停下了腳步,然後舉起手對他招了招,心想著臭男人,今天本姑娘心情好,趕快來說幾個笑話逗樂一下,以後我就決定渡化你啦。

  誰知今天的陸塵似乎像是有些心思的樣子,雙眼一直望著前方,臉上若有所思的一路走了過去,竟然是沒注意到叮噹的招呼,就這樣從她身前走了過去。

  叮噹呆了一下,頓時心裡一陣氣惱,恨恨地盯著陸塵的背影,咬了咬牙,心想這個臭男人,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以後等姑娘我得道成仙了,就算你再怎麼來求我,跪到我面前,我也不渡化你啦。

  她轉過頭下巴一抬,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不再去多看陸塵一眼,卻正好看到在清水溪對岸,又有一堆女子圍在那邊,而在人群中一個英俊男子微笑佇立,不是那李季公子又是何人?

  叮噹心頭一跳,也就顧不得去理會陸塵了,素手一提羅裙,便趕忙往清水溪對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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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五行神盤

  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陸塵,當然並不知道只是在剛才的一瞬間,在毫無徵兆知覺的情況下,在他什麼都沒幹的時候,他已經在某位「未來可能」成仙的女子心目中被劃掉了可以栽培的可能性。不過如果他知道的話,想必此刻也是會苦笑不已吧!

  他一個人平靜地走在青石路上,走過了那棵大槐樹,看了一眼正在釣魚的老余,離開了身後熱鬧的人群,然後走向逐漸冷清的那個山腳下,那一間孤獨的草屋。

  他打開門,走進去又關上,於是門裡門外,就像是隔開了兩個世界。

  一根不起眼的草節,輕飄飄從半空飄落下來,從他面前滑落,緩緩跌落在地上。陸塵看著那根草節,眼中慢慢地露出一絲疲倦之色,然後走到了那張床邊,躺了上去。

  他靜靜地躺著,過了一會閉上雙眼。

  眼前暗了下來,但隨即又有光明泛起,似見高山峻嶺,又如千百河川,在那最遙遠處茫茫一片,彷彿正是一片滄海,這種種幻象正是他神念沉浸入自身體內所得。對大多數凡人來說,這是一種很奇異和神奇的本領,是只有修煉過仙道的修士們才能擁有的神通道法。因為有了這種可以窺視自身經脈氣海的神念,便可以觀測自身體內情況,包括可以看到絕大多數凡人心心念念的氣海中的五行神盤的情況。換句話說,不用那些類似鑒仙鏡的法寶,就可以自己查看自己是否有修煉的根骨天資了。

  不過這似乎是一個悖論,因為這種神念首先是需要修煉過仙法道術的修士才能擁有的,但是沒修煉過的人不會有這種神念,也就不能看出自己的天資,所以凡人們辛勞一生,上繳無數靈石,就為了那麼一個可憐的機會而已。

  那是冥冥中的一雙眼楮,越過山嶺河川,飛馳向前,很快來到了那片大海之處。在修行一途中,此處即為氣海所化,是修行之根本。但凡修士,氣海中便有五行神盤,上有神柱佔五行方位,金木水火土各不相同,但無論是誰,但想修行,則必有至少一柱。

  有火柱便可修煉火系功法,有水柱便可修煉水系道術,有多根五行神柱可修煉之道法範圍亦隨之擴展,這是人族修真界千萬年來的根本道理。

  至於天資根骨的高低強弱,又在於這五行神柱的高低光澤,各不相同,日後再敘。

  而此刻陸塵放眼望去,只見雲走風吹,忽而一切散盡,只剩下在那氣海深處,緩緩升起一物,赫然正是一塊五行神盤。

  然而與普通人神光燦燦、耀眼奪目的神盤不同,在他體內的這一處神盤通體焦黑,多處枯槁破裂不說,神盤之上更是赫然沒有任何一根神柱。在那些可怕的裂痕與縫隙間,在那些崩塌的神柱殘骸縫隙裡,仍然還能看到,一叢叢、一簇簇的火焰在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灼燒著,撕扯著,就像地獄裡的惡鬼,兇殘無比地盯著他,用最惡毒的詛咒焚燒著他的魂魄,永無休止!

  他的目光漠然而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遙遙望著那遍體鱗傷的神盤,還有在那象徵著所有修煉根基的神盤上,不停燃燒的火焰。

  那是黑色的焰火,以魂魄為薪,看上去彷彿與他永世糾纏著,不死不休!

  ※※※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世事如龍湖中的水面,似乎總是波瀾不驚,一件件總是在預料之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的平靜。

  大概唯一有些變化的就是新來的那個李季,他越來越得到村裡那些女子的喜歡了,他畫的畫真的很好看,尤其是仕女圖更是栩栩如生,甚至讓人覺得比真人都更好看一些。

  而且,他本人真的生得好生俊俏!

  所以村裡的女子蜂擁而至,整天都纏著他,求著讓他為自己畫畫,叮噹當然也不例外,這些日子裡她擠破了頭,厚著臉皮,早起晚歸也不怕別人笑話或是風言風語,居然是讓李季又幫她畫了兩次。

  加上最初的第一次,便是三幅畫了。

  三幅畫,畫的都是她,一幅畫是《夏夜倚窗望月圖》,一幅畫是《春風桃林賞花圖》,還有一幅是《宮裝少女撲流螢》。三幅畫,幅幅都是精品,幅幅皆是美人,彷彿濃縮了一個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倩影一一都倒映在那紙墨之間。

  叮噹好喜歡這些畫兒,她將它們細心裱好了掛在自己的房間裡,在同一面白牆上,常常痴痴地看著,偶爾還會臉紅,經常還會微笑。

  這一天,她又在看著那牆上的美人圖,眼神中有些許的迷醉,忽然卻聽到屋外大門處有人敲門,叮噹驚醒過來,走出去喊了一聲「誰啊?」,然後打開了門。

  門外有個人影站著,對她呵呵笑了一下,露出白色整齊的牙齒。

  叮噹怔了一下,道︰「怎麼是你?」

  陸塵笑著從她身邊走過,走到院子裡向四周看了看,然後笑著道︰「你這話說得好生見外啊!整個清水塘村裡,大概也就是我來你這家裡最多次了吧?」

  叮噹臉頰微微一紅,啐了他一下,然後將房門掩上,走了過來,道︰「油嘴滑舌,你這人怎麼老改不了這德性?」

  陸塵哈哈一笑,往她身邊一站,然後伸手往她肩頭一搭,將叮噹的身子攬在懷裡,笑著道︰「大家這麼熟了,沒必要裝模作樣了嘛。」

  叮噹呸呸呸地罵了一句,推開了他,向旁邊走了兩步,不過看起來倒也沒有真的生氣的樣子,只是嘟著嘴嘆了口氣,道︰「我不太喜歡這樣子了。」

  陸塵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皺眉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我剛才說錯什麼了嗎,還是哪裡惹到你了?」

  叮噹搖了搖頭。

  陸塵聳了聳肩,既然沒有錯處,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他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然後走過去往叮噹手裡塞了兩個東西,便笑著說道︰「走吧,咱們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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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訣別

  叮噹的心不知怎麼,忽然跳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裡有兩塊美麗而明亮閃爍的靈石。絢麗的光折射在半空中,看上去彷彿像是有一道淡淡的虹光縈繞在這靈石周邊,為它增添了幾分誘惑。

  陸塵笑著拉了叮噹一下,叮噹低著頭,遲疑了一陣子,隨後還是慢慢邁開腳步,隨他走進了那間屋子。

  ※※※

   春風溫柔得似情人的手,輕輕吹過這片山野和村落,院子裡的青草花木都微微顫動著,在花瓣上還有晶瑩的露珠殘留。

  喘息聲平靜後,在柔軟的被縟下,他們平靜地躺在床上。屋外的世界一切的紛擾似乎都被隔開在遙遠的地方,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異常的安寧與平靜。

  叮噹慢慢地坐起,用被子遮擋著胸口下的肌膚,背靠在床邊的牆壁上。她的臉還殘留著幾分嫣紅,她的目光溫柔如水,然後看到了對面牆上,掛著的那三幅畫。

  她凝視著那邊的畫卷,看了很久,眼神中漸漸有些變化,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低頭一看,卻發現那個男人側過身來,也正在看著她。

  「你看我做什麼?」叮噹問道。

  陸塵笑了笑,伸手在叮噹的臉頰上輕輕撫摸了一下,然後由衷地道︰「你真是一個美人。」

  叮噹咬了一下嘴唇,然後笑了起來,看起來有些開心,但是隨後她又望了一眼對面牆上,過了片刻後,她低聲叫了一聲,道︰「陸塵。」

  「嗯?」

  「我以後不想這樣了。」

  陸塵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道︰「我沒聽明白,不想怎樣呢?」

  叮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想你再給我靈石,然後陪你睡了。」

  陸塵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但看過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生氣發怒的樣子,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叮噹,過了一會後,道︰「你是想說,不想再賣自己的身子來換靈石了嗎?」

  叮噹點了點頭,道︰「是。」

  陸塵「哦」了一聲,道︰「好,我知道了。」說完後,他爬起身,拿過放在一旁的衣物,開始穿了起來。

  叮噹還是靠在床上,怔怔地看著他。當陸塵穿好衣服後,他轉過身來看著叮噹,猶豫了一下,道︰「是為了什麼,能告訴我麼?」

  叮噹默默地搖了搖頭。

  陸塵笑了笑,道︰「可是你既然不事生產,又沒有其他的路子賺取靈石,剩下的那些靈石你怎麼辦?」

  叮噹抿著嘴,低聲道︰「我自己有辦法。」

  「好吧。」陸塵聳了聳肩,轉過身向門外走去,在這中間他的目光掃過了那一面白牆,在那掛著的三幅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他回頭對叮噹說道︰「這幾幅畫上,把你畫得挺美。」

  叮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赤裸著雪白的肩膀,抱緊了被子遮擋著胸口,然後笑得越來越歡喜,越來越大聲,最後在陸塵快走出門口的時候,聽到她在後面的床上喊了一句,道︰「謝謝你啊。」

  陸塵的腳步頓了一下,轉頭微笑著對屋裡說道︰「不用謝啊,我也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

  說完,他向那屋裡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大步走去。

  屋子裡面,坐在床上的叮噹怔怔地看著那個男人遠去的背影,慢慢咬緊了嘴唇,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然後將被子抓得更緊,將自己的身子緊緊裹住,似乎覺得有些寒冷。

  ※※※

   酒館裡沒有其他的客人,於是就只有陸塵和酒館掌櫃老馬兩個人相對而坐。老馬替他倒了一杯酒,然後道︰「好像沒什麼事了。」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說?」

  老馬挪動了一下屁股,讓自己有些肥胖的身子坐起來更舒服些,然後道︰「三界魔教圖紋那件事,我找到了幾個有嫌疑的人,但這幾日裡基本都查清楚了,應該都與他們無關。」

  陸塵點了點頭,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後,忽然道︰「那個新來的李季呢?」

  老馬搖了搖頭,道︰「他與魔教沒關係,不過是凡人一個。」

  「哦。」陸塵應了一聲,不知為何,看上去他似乎對老馬的話十分相信,只是看上去他的神色雖然平靜,卻似乎總有一絲低沉的樣子。

  老馬卻沒注意到這一點,自顧自地又說道︰「不過說到這個李季,最近倒是有些傳言,說此人並非是普通的人家,而是一個世家子弟出身,原本家境豪富,可惜後來發生了意外,家道中落,所以流落至此。」

  陸塵眉頭微微一挑,看了老馬一眼,道︰「世家子弟?」

  老馬呵呵一笑,道︰「傳言如此了,大概是說正因為如此,李季其它的不會,琴棋書畫倒是無所不精。對了,據說他自己還曾經說過,因為昔日家境豪富的緣故,他們家還曾交好過某個修真門派,有門中長老曾經開恩為他看過天資,早已斷言他根骨過人,氣海中非但有五行神盤可以修煉,其中的神柱更是有金、水兩根,乃是頗為少見的金水靈脈。」

  陸塵將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放,笑了一下但沒有說話,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老馬倒是不在意,自顧自地道︰「所以說呢,如今村子裡的人都在傳說,只要這位李公子湊齊了一千塊靈石去千秋門走一趟鑒仙鏡,就必定會被千秋門收為親傳弟子。」

  陸塵沉吟片刻,道︰「這麼說來,這位李季李公子當非池中之物了啊?」

  「可不是。」老馬笑道,「如今村裡多少人在拍他馬屁呢,特別是那些女子,跟瘋了似的整天圍著他,哎,人年輕又俊俏,還有一份好天資,真是羨慕不來的。」

  陸塵笑了笑,把酒杯往前推了一下,淡淡地道︰「倒酒。」

  ※※※

   天黑下來的時候,陸塵走在清水溪邊的青石板路上,晚風吹拂在面上,有淡淡的涼意。夜幕下的清水溪,又與白日間的景色不同,在樹影波光間閃爍的水光,彷彿是一塊塊被切碎的鏡片,晶瑩地閃爍著光芒,倒映著每一個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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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惡咒纏身

  風過有漣漪,青竹搖曳,桃樹微顫,他走上山腳,走進了那間草屋。

  草屋裡寂靜無人,一如平日,陸塵看著那根灰色的草莖慢慢落下,然後回身關上房門,走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窗外又響起了那一陣陣奇異如鬼泣般的聲音,他安靜地躺在黑暗裡,讓黑暗逐漸吞沒了他的身體,好像就此沉睡過去。

  夜色漸深,風如鬼哭,似乎誰也記不起這山腳下孤獨的草屋,然而就在夜深時候的某一刻,忽然,在那草屋裡,在那黑暗最深處,猛地傳來了一聲悶哼。

  陸塵突然睜大了雙眼,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卻彷彿像是燃燒著可怕的火焰。

  黑火!

  黑色的焰火從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裡迸發出來,像狂舞的毒蛇一般瘋狂扭動著,灼燒著一切他身上的血肉,卻對任何衣物被縟毫無損害。

  一切都無聲無息,卻彷彿突然間天崩地裂,慘烈的嘶鳴勝過了這世間所有的哀嚎,過了片刻,那張床忽然顫動了一下,然後他便消失了。

  下一刻,陸塵落在了地面,再一次地來到那個神秘的如同樹洞一般的空間。

  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黑色的焰火已經將陸塵全身點燃,將他變成了一個火人,他痛苦地號叫出聲,然後踉踉蹌蹌地撲向在這個樹洞中央的水窪。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他再一次進入了這片碧綠而生氣異常茂盛的水中。幾乎是在入水的同時,瘋狂燃燒的黑火頓時受到了壓制,火勢緩緩變弱下來,然後開始向陸塵的體內收縮回去。

  一切看起來都和上次一樣,水波溫和地蕩漾著,在這片水中那股奇異的生命氣息不斷地滲入陸塵的體內,將被黑火灼燒的可怕傷口一一癒合,直到看不出來任何痕跡。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塵慢慢地在水中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身軀,然後看著身邊的這一窪碧水。

  水的顏色是淺碧色的,微微晃動著,看上去十分美麗。

  可是在十年前他第一次無意中發現這裡的時候,這一窪清水卻是深碧顏色,那時候這裡的生氣濃郁得就好像可以呼吸一般,但是現在卻已經越來越是單薄。

  而黑火,最近發作的時間似乎也越來越密集了。

  如果……這水中最後的碧綠顏色也消失的話,那等待他的,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他全身濕漉漉地坐在水中,很久也沒起來,臉色漠然,默默地思索著。

  ※※※

  這個春天眼看著就要慢慢地過去了,天氣開始熱了起來,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更早,但是茶山上的靈茶樹卻越來越茂盛了。

  清水溪邊的大槐樹上,已經開始有了知了在鳴叫,樹下的老漁翁還在垂釣,當某一天的早上陸塵起來時,看山下村裡炊煙升起時,正想著今天是不是該下一個決心的時候,忽然看到有一個身影向自己的草屋走來。

  隔了有一段距離,他就看出那是叮噹。

  在那一天後,他就再也沒有去找過叮噹,叮噹當然也沒有來找過他,兩個曾經熟悉而親密的男女就這樣突然變成了陌路,直到今天,她突然來到了這間草屋。

  當陽光灑落下來,陸塵發現剛剛走到草屋外的她有些氣喘,胸口微微起伏著,臉頰微紅,依然要命般的好看美麗。看到陸塵以後,叮噹對他笑了一下,然後高興地叫了他一聲,道:「喂,好久不見啊。」

  陸塵笑了起來,點頭道:「是啊。」

  叮噹轉過頭看了看四周還有遠處,看著近在咫尺的茶山和山下遠處的村子,感嘆了一句,道:「原來住在山腳下又清淨,風景又好,早知道我也過來住了。」

  陸塵笑道:「到了晚上你就不會喜歡這裡了。」

  叮噹笑了一下,然後打量了陸塵一眼,道:「你最近怎麼樣?」

  陸塵道:「挺好的,你呢?」

  叮噹道:「我也挺好啊。」

  陸塵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接著,他們忽然就都不說話了,像是無話可說,又像是有些尷尬,哪怕他們刻意地裝著自然無事也於濟無補。

  沉默繼續著,兩個人看上去都似乎有些茫然,過了片刻後,還是陸塵輕咳了一聲,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叮噹想了想,道:「是有一件事想對你說。」

  陸塵道:「哦,你說吧。」

  「能借我三百塊靈石嗎?」叮噹沉默過後,忽然問道。

  陸塵忽然沉默了下來,他直視著叮噹的眼睛。

  叮噹看上去有些窘迫,目光有些許的慌亂,下意識地移開,但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鼓起勇氣還是轉過頭來看著陸塵,然後輕聲問詢道:「可以麼?」

  陸塵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絶,在靜靜地看了叮噹一會之後,他開口問道:「你要做什麼?」

  叮噹有些詫異於陸塵此刻異乎尋常的平靜,但是她眼下也顧不得細想,深吸了一口氣後,臉上露出幾分遲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我……我有急用的。」說著,她又偷偷看了陸塵一眼,猶豫了片刻後,道:「如果這數目太大的話,要不你先借我兩百塊,行不行?」

  陸塵又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很急麼?」

  叮噹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很急。」然後她又輕聲道:「這村子裡的人都是……我實在想不到別人可以幫我,只好來找你了。」

  陸塵笑了笑,微微垂眼,過了一會兒才道:「我現在手邊上也沒有那麼多的靈石,你等我一天,我去看看能不能湊出來。」

  叮噹大喜過望,一聲歡呼,然後喜笑顏開,連連點頭。

  ※※※

  平靜亦或是平淡的生活還在繼續著,清水塘村裡的人們在溫暖美麗的春天後迎來了夏天,不過除了天氣漸漸變熱,村裡樹上多了一些蟬鳴叫聲外,看起來這個村子的生活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直到六月初四那一天,一個消息突然傳了過來,讓這個平靜的小山村瞬間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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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場造化

  數十年來,千秋門第一次有修道有成的仙師在清水塘村裡看中了一個年輕人,在年輕人上繳費用並通過鑒仙鏡查驗後,果然,千秋門仙長法眼無差,此人天賦異稟,於是將其收入了門下為親傳弟子。

  消息傳來,清水塘村裡頓時一片沸騰,人人奔走相告。

  無數人為之羡慕嫉妒,而那個最最幸運的年輕人,正是前些日子村中的風雲人物,那位風流瀟灑的李季李公子。

  拜入仙門,在如今這世道上,當真便和鯉魚跳龍門一般無異,從此龍躍九天,人生便會完全不同。昨日還是溫煦微笑地站在溪邊青竹下為女子作畫的那個少年公子,如今便彷彿已是站在高高的雲端俯視眾生的神祇,再也無法親近了。

  村裡的那些女子由此便常常長吁短嘆,後悔不迭,也有人將往日裡的畫卷收好精心裱起,掛在牆上每日細看,便當作是一段可以回味一生的記憶。

  至於更多的痴心妄想,倒也沒人真的想過,只是偶爾聚在一起聊起這位李公子時,便會笑著爭著說當日他對自己更好一些。

  ※※※

  天氣越來越熱,來喝酒的人也越來越少,老馬的小酒館裡生意慘淡得很,在很多時候都只有一個白吃白喝的陸塵過來,這讓老馬的心情不太好,再加上他也沒有修煉到寒暑不侵的道行,大熱天的他一個胖子特別容易出汗,所以心情便有些煩躁。

  這一天,老馬看著坐在自己酒館裡唯一的那個客人,心情越發地有些惱火了,沒好氣地對陸塵道:「喂!你都欠我一屁股債了,還好意思過來白吃白喝嗎?」

  陸塵哈哈一笑,將手中杯裡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靠著桌子對老馬笑道:「這年頭欠債的才是老大,你不曉得麼?」

  「呸!」老馬啐了他一口,然後用手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走到陸塵桌子對面坐下,向窗外艷陽高照的村子裡看了一眼,感嘆道:「你說說外頭這些人,累死累活一天忙碌到晚的,有什麼意思啊!看那個李季,才到這裡多久,結果就進了千秋門,人跟人真是沒法比的。」

  陸塵搖搖頭,道:「你這說的不是風涼話麼,什麼都沒有的人想要修仙,都是這樣的。」

  老馬口中嘖嘖幾聲,並沒有反駁陸塵的話,只是搖搖頭,道:「李季那廝,還真是好命啊!」

  陸塵靜靜地看著窗外遠處某個不知名的方向,沉默凝望了一會後,轉過頭來對老馬道:「這不過就是那人的一份緣法機會,沒什麼好在意的。倒是魔教圖紋那件事,你到現在還找不出什麼頭緒來嗎?」

  老馬聞言,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苦笑道:「是啊!」

  陸塵哼了一聲,道:「那個圖紋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刻在那裡,一定是有什麼事就在這村裡發生,你再仔細些。」

  老馬嘆了口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私底下早就反反覆覆地將這村裡捋了好幾遍,但確實是找不到可疑之人啊!真是見了鬼了,那些魔教妖孽是不是太閒得慌了,畫個圖就跑了一樣。」

  陸塵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後將酒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來,道:「我回去了。」

  ※※※

   清水溪畔,青竹依舊蒼翠,但那些桃花都已凋謝了,顯得有幾分寂寥出來。熾熱的太陽下,少有人在那條青石板路上行走。

  陸塵沿著溪邊走去,眼看要走過那座石橋邊時,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溪水對岸走了過來,正是叮噹。

  陸塵停下腳步,而站在石橋上的叮噹也看到了陸塵,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然後微笑著對他打了個招呼,只是笑容裡多少還有些勉強。

  兩個人走到一邊青竹之下的陰涼處說話,叮噹看起來有些侷促,但很快還是再度微笑了起來,對陸塵道:「好些日子不見了。」

  陸塵打量了她一下,點頭道:「是啊,這些日子都沒見到你,是去哪兒了嗎?」

  叮噹道:「沒有了,我有些苦夏,最煩這燥熱天氣,所以就不愛出門。」

  「哦。」陸塵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然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後,或許是覺得有些尷尬,叮噹抿了一下嘴唇,道:「那個……欠你的靈石,你還要再等等,我會很快還給你的。」

  陸塵道:「無妨,我也沒什麼急用。」

  叮噹看起來明顯鬆了一口氣,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居然還吐了一下舌頭,然後笑著道:「你放心吧,我絶不會賴賬的,說了會還你就一定還你,而且等機會來了以後,我還會賜你一場天大的造化哦。」

  「天大的造化?」陸塵抬起眼,看著叮噹。

  叮噹嫣然一笑,重重點頭,神采飛揚,彷彿自己已然是手握權勢、掌握他人人生般的自信。

  ※※※

  深夜時分,在茶山之下的山腳處,白天的暑熱已經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從山上吹下的涼爽冷風,那些如鬼哭狼嚎般的怪聲也再度響起,如地獄鬼府一般,令人驚心動魄。

  座落在山腳下的那間草屋,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黑暗裡,被無盡的夜色所包圍。

  草屋中一片寂靜,門窗緊閉,雖然擋不住那些怪聲的滲透,但仍然像是一個奇異的小世界一般。屋裡並沒有人,黑暗裡甚至聽不到呼吸聲,只能看到一片恍惚模糊的陰影裡,倒翻的床板。

  神秘的樹洞空間裡,陸塵坐在地上,看著距離身前不遠處的那一片淺碧色的水窪,臉色有些凝重。

  他看上去面色肅然,眉頭緊鎖著似在沉思,像是正有一件事遲疑不決,而在他周圍,這個樹洞裡一片安靜,那些纏繞在古老樹壁裡的灰濛濛的氣息便如同溫和的水波般,輕輕地流動起伏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陸塵雙眼猛地一睜,像是終於在這一刻狠下了心,做了決斷。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面上詭異的有一抹黑光一閃而過,片刻之後,有一道淡淡的微光從他小腹處,也就是從所有修道中人最緊要的丹田氣海處散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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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破釜沉舟

  丹田氣海處是所有修煉仙道的修士最根本的要害,但是對於陸塵來說,十年前可怕而又恐怖的黑火也正是如附骨之蛆般寄宿於此,將他的根基全然焚燬,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令他屢屢承受那黑焰焚身的可怕苦楚。
 
  這也是十年來,他第一次主動地去催發丹田之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事實上等於他主動去催發黑焰魔咒。

  果然,就在他剛剛試圖運氣的時候,在他那已經完全殘損不堪的五行神盤微微顫抖著堪堪現形時,一股如同惡魔般的黑火猛然從五行神盤的下方翻滾起來,從每一道猙獰的裂縫傷口深處冒了出來,彷彿是惡鬼發出無聲卻又可怕的獰笑聲,黑火瞬間遍布丹田氣海,然後向四面八方竄了出去。

  黑焰焚身!

  陸塵痛苦地低吼了一聲,黑色的火焰從他身體的許多角落肌膚上瘋狂透了出來,那些血肉顫抖著,顫慄著,瞬間化為可怕的焦土!

  但是這一次,陸塵卻並沒有像過往那樣直接撲到眼前那唯一可以救他的淺碧色水窪裡,他以難以想像的毅力竟是硬生生端坐在原地,強忍住一切的苦痛,瞪大了雙眼,盯著眼前的那片水窪。

  水中倒影出了他的模樣。

  像一個黑火焚身的惡鬼!

  甚至,就連他的雙眼中此刻彷彿也燃燒著黑色的火焰!

  陸塵低哼了一聲,臉上的肌肉一陣扭曲,然後忽然,在他的丹田氣海處,那個殘損如廢墟般的五行神盤竟然像是被什麼力量再度催動一般,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每轉動一下,陸塵的全身似乎就顫抖一次,而黑色的火焰如同被激怒的惡魔,轟然而起,狂暴無比地以更大的勢頭洶湧而來,完全吞沒了這個殘損的神盤幻影。

  一切似乎都要在這可怕的黑火中燃燒殆盡,包括他的血肉和魂魄。

  不遠處的那個水窪,水波平靜,卻像是人世間最大的誘惑一般,靜靜地躺在陸塵的眼前。

  有好幾次,陸塵的身子都忍不住往前傾去,恨不得一下子像過去一般,滾入到那一片冰冷的水中。

  但是不知為何,他卻還是忍住了。

  他在恐怖的黑色焰火中大聲嚎叫著,此刻他的全身似乎已經沒有了一寸完好的肌膚,甚至連他的臉龐看上去都已經有些變形了。但是在一片黑火中,卻仍然還有一道光,雖然微弱,卻仍然閃爍著。

  那是從他氣海丹田處,那個殘損到了極點、被無數黑焰所狂烈焚燒的五行神盤,哪怕看上去它下一刻就要崩潰,馬上就要四分五裂徹底毀滅,但是直到此時,這個五行神盤卻異常頑強地堅持著,那一道白色的微光,仍然沒有熄滅。

  突然之間,陸塵身上所有的黑火猛然縮回了身軀裡,在無數的氣脈經絡中如閃電般疾行,一下子衝回到了他的丹田氣海處,如山呼海嘯一般,瘋狂地向那個五行神盤湧去。

  那個地方,是陸塵血肉魂魄的最後根基,卻也正是黑火魔咒寄宿的根本之地。

  彷彿是在無聲的世界裡陡然間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瞬間所有纏繞在神盤上的黑焰大放光明,黑色的光芒吞沒了一切!

  陸塵痛苦地大叫一聲,在他的氣海之中,那一道光芒黯淡下去,五行神盤最後的堅持也終於是無法抵擋這可怕的惡魔之咒,一片片、一塊塊地崩塌,就如同他的肉身和魂魄,眼看著,就要魂飛魄散。

  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突然陸塵低吼一聲,他的右手猛然翻起,一道亮光泛起,卻是一柄黑色且鋒銳無比的短劍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中。這一刻,他的臉色冷漠如冰,甚至看不出來絲毫的情緒,反手之間,他直接將這黑色的短劍插入了小腹。

  焦黑的肚腹在瞬間破開,他仰天嘶嚎,然後左手握爪,猛然插入自己的丹田裡,同時最後殘存的氣力瘋狂運轉著,那個殘損不堪的五行神盤顫抖著迎了上來,他一把抓住,就像是握著自己的心臟一般,慢慢扯了出來。

  黑火瘋狂地燃燒著、捲動著,眼看著就要順著他的手腕席捲而上,而陸塵猛地將手一沉,下一刻,他的左手整個沉到了那一窪碧水中。

  濃鬱無比的生氣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包圍了那團黑火,黑色的火焰慢慢地離開了他的手掌,卻並沒有熄滅,仍然在水下熊熊燃燒著,只是漸漸地被困在一團水波中。

  陸塵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沒有人、特別是一個體質已經和凡人相差無幾的人可以承受這樣沉重的創傷。此刻,在他的臉上早已看不出來絲毫的血色,他慢慢地低下頭來,身子無力地向前倒了下去,骨碌一個跟頭,同樣也摔進了那一窪碧水中。

  「嘩啦」一聲!一片水花濺起,徐徐落下,然後一切歸於平靜,再也沒有任何的聲息。

  樹洞中一片靜謐,好像時間在這裡都停滯不前,古老的樹壁上隱隱可以看到那些神秘的老年輪,交錯的傷疤下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又很快地被那些灰濛濛的氣息所掩去。

  「嘩!」忽地一陣水聲,打破了這裡的平靜,陸塵猛地從水中坐起,然後吃力無比地慢慢爬了出來。和過去一樣,他身上那些被黑火灼燒過的傷痕再一次神奇地消失了,包括他腹部上的那個傷口。而這一窪碧水就像是傳說中無比神奇的長生不老之水,一次次地將他從死亡邊際拉了回來。

  然而就在他爬到地面上大口喘息著,偶然間回頭之時,突然,陸塵的身軀猛地一震,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驚駭的東西,一下子呆住了。

  在他身旁的那一窪碧水小潭裡,那些所有象徵著濃鬱得無法想像的生氣的碧綠之色,完全消失了!此刻的那一點水窪,看過去已經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水潭。

  陸塵怔了一會,片刻後緩緩起身,卻忽然又看到在那清水之下,水中似乎還有一片黑色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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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黑焰重生

  陸塵吃了一驚,仔細看去,隨即看到在那水底深處,有一團水波遠比周圍凝實,竟是形成了一個圓形的水球懸浮在水中不動,而在透明的水球中央,一小撮黑色的火焰,正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陸塵默默地看著那一小團黑火,忽然苦笑了一下,不知為何,他竟然詭異地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錯覺。此刻的他,全身無力,虛弱無比,他慢慢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跌坐於地。

  在喘息片刻後,他盤膝坐好,神念內視,在那神奇的生命之水的浸潤下,在他氣海丹田處的可怕傷口竟然是已經痊癒了,看起來空空如也,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一切,似乎都是重新開始。

  陸塵靜靜地坐著,過了一會之後,忽然間在他氣海丹田中,一股氣息泛起,緊接著如同奇蹟一般,在他的丹田之中,竟然閃過了一道影子,一個全新的、幾乎是完整無損的五行神盤,漸漸浮起。

  陸塵的臉上掠過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狂喜之色,不過他隨即一怔,在那五行神盤上,一切都如同初生嬰兒一般,看上去什麼都沒有,遠不是他當年那出類拔萃的天賦之才。

  此刻的五行神盤,在四周都是一片光禿禿的,只有在最中心處的土系方位上,才有一根顏色最淡最淺的黃色神柱,就僅僅只有一寸來高的模樣,孤獨地矗立在神盤中央。

  這是天下所有修道中人裡,天資天賦最差、修道根骨最劣等的情況了。

  陸塵沉默了一會,隨即搖了搖頭,像是苦笑了一下,卻也沒怎麼太過失落之色,只是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間那五行神盤猛地顫抖一下,竟是突然翻轉過來,整個翻了個面。

  陸塵的臉色猛然間僵住了。

  那五行神盤的另一面,那從未曾聽說過的神盤竟然會有的另一面,卻是完全的一無所有,除了一片深邃黑色外寸草不生。而在這詭異的黑色神盤的中心,一點微小的黑色火焰,正悄無聲息地燃燒在神盤中央。

  就像是惡魔的獰笑,對著陸塵慢慢張開了滿是惡意的獠牙大嘴。

  ※※※

   「這天氣真是見鬼了!」

  一聲咒罵從小酒館裡傳了出來,老馬只穿著一條大褲衩,上身乾脆光著,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肥肉,就這樣坐在自己的酒館裡。在他手上拿著一條毛巾,一直抹著自己的臉,擦去不停滲出的汗珠,嘴裡也還在不停地咕噥著。

  坐在他對面的陸塵看起來也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懶懶地看了這個胖子一眼,皺了皺眉,一臉嫌棄之色的模樣,道:「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大白天的穿成這樣,誰還敢上門喝酒?」

  老馬哼了一聲,道:「這種見鬼的天氣,大熱天的連知了都能烤熟了,誰腦子壞了還會過來喝酒?」

  陸塵不置可否,倒也沒有反駁他,只是看了看自己面前桌上的那杯酒水。

  今天的天氣在入夏以來,變得有些奇怪,較往年要熱了許多。聽村子裡老人說,至少是三十年來都沒見過這麼酷熱的夏天。天地有變,或許便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吧?這是那些個裝神弄鬼的老頭絮絮叨叨的話,不過顯然這種毫無根據的話並沒有人信,而且日子也確實除了熱一些外就沒有其他任何的異常。

  陸塵張嘴打了個哈欠,靠在牆邊微微眯上眼睛,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

  老馬又擦了一把自己的滿頭大汗,然後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這麼熱的天居然一點汗都沒出的陸塵,片刻後忽然皺了皺眉,湊了過來。

  陸塵立刻睜開了眼睛,道:「你做什麼?」

  老馬打量了他一下,低聲道:「小夥子,我感覺你似乎身體很虛啊,莫不是房事過度了?聽我一句勸,年紀輕輕的還是要保重身子,不要等……」

  話未說完,老馬一個後躍,以與他身形完全不符的敏捷閃過了桌子底下踢過來的一隻黑腳,笑道:「急了,急了,你這是心裡有鬼啊!」

  「有你個頭!」陸塵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老馬嘿嘿一笑,用毛巾抹了一把臉,走回來重新坐下,然後隨口道:「說到這個,我倒是感覺你最近沒怎麼去找叮噹啊?」

  陸塵冷笑一聲,道:「老子玩膩了,不想玩了,行吧?」

  「可以可以!」老馬咧嘴賤笑了一下,然後抬頭向外頭的大太陽看了一眼,臉色又沮喪起來,咕噥道:「這天氣怎麼這麼熱啊?」

  陸塵喝了一口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對了,前些日子被千秋門收入門下的那個李季,最近如何了?」

  老馬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什麼都懂的包打聽,人家修真門派裡的事跟這村子有什麼關係?」

  陸塵笑了一下,只是看著老馬。老馬嘴一撇,隨後淡淡地道:「那廝天資確實是不錯的,聽說入門之後,很快得了千秋門一位長老的歡心,準備收入座下,日後前程大好呢。」

  陸塵點點頭,道:「聽起來不錯啊。」

  老馬道:「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啊。」

  陸塵道:「那他可有回這清水塘村過?」

  老馬嗤笑一聲,道:「這自然是沒有的,人家現在是什麼身份,誰還在乎這破村子啊!」

  陸塵想了想,道:「你說得對。」

  ※※※

   「轟!」

  突然,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猛然從酒館外頭傳來,而且聽聲音還真的就像是從村子上方的天空中傳來的。陸塵與老馬都是吃了一驚,對視一眼,都是站起,不約而同地跑出了門外。

  與此同時,當他們跑出大門的時候,可看到周圍許多人家屋宅裡的人也紛紛跑了出來,顯然都是被這一聲突兀的巨響所驚動。

  這一刻,清水塘村裡不知有多少人都同時抬頭望去。

  天空中一片晴朗,烈日高懸,萬里無雲,看起來正是酷熱的一天,不要說打雷時常見的烏雲蓋頂了,就是連白雲都不見幾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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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魔教手段

  正當眾人詫異之時,突然有人驚呼起來,手指天空某處,果然,在那方向上的高空中猛地出現了一個黑點,並且急速下墜,沒過多久,隱隱約約的竟像是一個人影模樣。

  這一下,頓時眾人騷動,驚呼聲此起彼伏,在那小酒館門口,老馬與陸塵也是微微變色,不約而同地向對方看了一眼。

  老馬低聲道:「修士?」

  陸塵默然片刻,點點頭輕聲道:「應該是,當是御空飛行時失控落下了。」

  老馬咬了咬牙,臉色冷峻了幾分,修道中人眾所周知,能夠御空飛行的人物,道行境界至少也得是在築基境小有所成以上,而築基境的修士,在千秋門這種修真門派裡,就已經是最強的戰力了。

  眼看著天空黑影墜落,速度越來越快,甚至還帶起了一陣急促的尖嘯聲,而所墜落的方向也正是向村子裡落下,一時間眾人都是大嘩,個個向後退去,離那墜落的黑影越遠越好。

  沒多久,便只見黑影從天而降,在無數人驚駭呼喊聲裡,「砰」的一聲大響!砸進了一間屋宅,將那屋頂直接砸破了一個大洞,頓時塵土瀰漫,感覺中連腳下的地面都震顫了一下。

  那情景之慘烈,哪怕眾人只是圍觀,此刻也是忍不住在這大熱的天裡一陣毛骨悚然,感覺到一絲寒意!

  片刻之後,眾人慢慢圍了過去,陸塵和老馬也夾雜在人群中。

  那間倒霉的房屋主人此刻正是目瞪口呆地站在房子外頭,一臉欲哭無淚的模樣,而很快的,通過被打開的房門,眾人也看到了那個人影。

  看起來,那是個五旬老頭,此刻身子軟綿綿地趴在地上,七竅流血,看起來是沒氣了,身上那模樣也不知是摔斷了幾節,很是淒慘的樣子。

  圍觀的村民們膽小的已經嚇退了,膽子大一些的也是臉色發白,甚至有人乾嘔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驚呼出聲,指著那死人大聲道:「這、這人身上的衣服,是千秋門仙長的服飾啊!」

  眾人都是大驚,轉頭看去,這一下果然發現有幾分眼熟,頓時又是一陣大嘩,然後紛紛向後邊退了出去。

  老馬與陸塵也隨人群退了出來,然後走到後頭,老馬看看左右無人,低聲道:「是千秋門的長老許雲鶴。」

  陸塵眉頭微微一挑,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老馬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皺眉道:「怎麼了?」

  陸塵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他在摔下來時已經死了,致命傷在胸口,右肩處道袍破裂,雖有血污遮擋,但倒插著一塊鐵牌,上面應該是個巨樹圖紋。」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而老馬臉色則是微微一變,陸塵轉頭靜靜地看著老馬,道:「是三界魔教下的手,應該是對前些日子那件事的報復。」

  老馬咬了咬牙,忽地狠狠啐了一口,低聲罵了一句,道:「一群瘋子!」

  ※※※

   清水塘村是在南松山附近的村落,算是千秋門的勢力範圍,所以這個死人身上的衣物服飾也很快被人認了出來,然後又過了半天,千秋門的大批修士便蜂擁而來,降臨到這清水塘村裡。

  往日的平靜此刻當然已是蕩然無存,但是村子裡此刻卻並不顯得喧鬧嘈雜,原因很簡單,在一個個面容嚴峻的千秋門修士面前,清水塘村裡的氣氛可謂是一片肅殺。

  村子前後都有千秋門弟子看守,村民們大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在那個死人附近的地方千秋門修士最多,看過去地位也是最高,不時還能看到有人從那邊出來,召喚幾個村民過去問話。

  此刻的老馬終於是穿上了一件衣服,不再是袒胸露背的不雅模樣,和陸塵一起站在遠處,向那間屋子處張望著。

  瞧了一會兒熱鬧,陸塵悄悄碰了碰老馬,低聲道:「這下千秋門怕是要暴跳如雷了罷!」

  老馬聳聳肩,道:「那是當然了,許雲鶴的境界當是築基境巔峰,是門中道行最高的兩人之一,除了掌門,就是他這位長老了。魔教這一下可是夠狠的,等於至少折了千秋門三成以上的實力。」

  陸塵搖搖頭,臉上看上去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老馬看了他一眼,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道:「魔教把動靜搞得這麼大,很少見啊!」

  陸塵眉頭微皺,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後輕聲道:「前些日子樹下的那個圖紋,或許就是為了此事?」

  老馬想了一下,點點頭道:「應該就是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是衝你來的。」

  陸塵目光抬起,望向前方,只見有幾個村民被千秋門弟子帶了出來,但隨後卻再也沒有叫村民過去問話,大概是這裡的村民其實說的都是千篇一律,並沒有什麼好細問的了。

  不過就在這時,他忽然目光一凝,口中「咦」了一聲,眼睛盯著那邊人群裡的某處。

  老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過了片刻,臉色也是一怔。只見在那邊一處屋外,一群七八人的千秋門弟子人群裡,有一個面容英俊的男子,赫然卻正是李季。

  多日不見,這位天分過人,運氣也好到極點的年輕人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的改變,依然是一副瀟灑倜儻的模樣,而站在一群修士同門中,他看上去居然也是那樣的出挑出色。

  周圍也有不少村民在隨後看到了李季,頓時一陣陣驚嘆聲傳來,顯然,大家對他都是十分的羡慕。特別是一些個年輕女子,幾乎都是雙眼放光,眼巴巴地看著那邊,似乎只要李季轉眼看過來一次,她們就要心醉一般。

  老馬搖了搖頭,對陸塵笑道:「好一副皮囊,真是羡慕啊!」

  陸塵沒有答話,目光凝視那邊片刻,轉了開去,只是就在此時,他的眼角餘光忽然看到在遠處人群背後一個僻靜角落裡,叮噹姑娘正站在一棵謝了的桃樹之下,遠遠地望著李季那邊,雙眼明亮,臉上彷彿有光芒隱隱閃爍一般,格外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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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盛夏山上

  到了傍晚的時候,許雲鶴長老的遺骸已經被千秋門移走,守在村裡的千秋門弟子卻並沒有就此撤退,而是在村中又仔細盤查了一遍,但到了最後也沒找到什麼可疑之人。畢竟在這裡的都是待了多年有根腳的人物,所以他們最後也只能悻悻退走了。


  這件事當然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可以想像會在千秋門內掀起何等巨大的波瀾,甚至因為在過去十年間行事異常低調的三界魔教突然一改過去作風,做出如此狂暴的報復,在千秋門稟告真仙盟後,中土正道又會有怎樣的暗流湧動。

  但是這些事對於清水塘村來說,對於大部分都是平凡的俗人村民來說,卻又是隔了太遠的事情。在千秋門的人馬撤走之後,清水塘村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唯一還忿忿不平的大概就是那個倒楣的被砸壞屋頂的房主了,只是這飛來橫禍,他還不敢找千秋門多說一句,最後也只能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只是,在某些人眼中,似乎又覺得,這平靜之下的村子,彷彿也是有一點點不起眼的變化,終究是和以前的平靜不太一樣了。

  陸塵的日子,看起來也是和大多數人一樣,並沒有任何的變化,他依然每日裡閑逛著,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微笑,像是一個對修仙有著希望卻又不肯吃苦的年輕人,準備就這樣悠閒地過完一生。

  他與人為善,與清水塘裡的大多數人都和和氣氣的,大家都認識他,都喜歡他,但是仔細計較起來,卻又似乎並沒有哪一個人可以真的和他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

  歲歲年年下來,他就這樣與大多數人都保持著一個若近若遠的距離,安靜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每到天黑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回到那個山腳下,看上去有些孤獨的草屋。

  不知道為什麼,陸塵對黑暗並沒有大多數人都有的反感,甚至於,他本人似乎更喜歡黑暗,每當黑夜來臨的時候,躺在草屋中的他反而是感覺最自由的時刻。

  昏暗的陰影中,思緒總會無限地蔓延開去,然後想到很多很多的往事,又或者可以做一些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當夜,在他的丹田氣海中,那個重生的五行神盤重新現身出來,儘管這個完全是倚靠那個神秘樹洞裡最後一點生命之水才復生的神盤看起來格外的低劣,哪怕是千秋門這樣的門派,在鑒仙鏡下看到這樣的修道根骨只怕也會拒之門外了。但是陸塵還是很高興,如果這個五行神盤沒有另一面的話。

  隨著神盤悄無聲息地翻轉,黑色的那一面重新顯露出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適應和摸索,陸塵已經逐漸摸清了在自己氣海中所發生的事——困擾了自己十年的黑焰魔咒似乎已經消失了,看起來是和那生命之水同歸於盡,但是不知為什麼,在自己體內重生的五行神盤這個修道中人的根基,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正常的那一面神盤上,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也就是金木水火四系神柱都沒有出現,只有位在中央的土系神柱有一個最低最淺的柱子。

  這意味著,陸塵此刻雖然還是凡人之軀,但再一次擁有了可以修煉的根基,只不過天資根骨差得可以,只能去修煉土系功法,並且在道法神通的修煉進度上會十分緩慢。

  但是這一切對陸塵來說,並不是什麼太難過的事,能夠重生神盤對他就是最大的恩賜,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神盤的另一面,那黑色的一面。

  這個世上,至少在他的記憶中,自古以來從未有聽聞過這樣的事情,第一,是五行神盤從未有正反之說;第二,從來沒有過黑色而空無一物的五行神盤。

  他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五行神盤的黑暗面,看著那神盤中央有些熟悉的小小黑火,然後屏住呼吸,慢慢地去試著催動那團火焰。

  他的神念如同繩索,慢慢地靠近那一小撮黑火,在無人知曉的黑暗裡,一片沉寂中,在某一刻,他的雙眼忽然睜開,沒有痛苦沒有感情,但在一片平靜肅然的目光中,卻彷彿有兩團黑暗的火焰在眼眶裡閃過……


  七月的盛夏,天氣越發炎熱起來,不過因為有一條看起來永遠不會乾涸、清澈充盈的清水溪從村裡流過,所以清水塘村裡的人們仍然還是過得比其他地方舒服一些。

  那是接近月底的一天,陸塵的草屋忽然被人敲響,他打開門,就看到了叮噹站在門外。

  在陽光下她依然那樣美麗著,哪怕臉盤上熱得有一些暈紅,她的額角有幾滴汗珠隱隱看見,她看到陸塵就笑了起來,揮揮手對他招呼一聲。

  陸塵笑了起來,讓她進屋,道:「怎麼想起來找我了,有事麼?」

  「嗯。」叮噹看起來情緒很好,很高興,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好事那樣的欣喜,對陸塵道:「你幫我一個忙啊,好不?」

  陸塵看了看她,叮噹忽然臉一紅,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窘迫,尷尬一笑,道:「呃,我還沒湊齊靈石,等過一段時間再還你好嗎?」

  陸塵無所謂地攤攤手,道:「這個沒事的,我也不急著用錢。說吧,你今天找我何事?」

  叮噹道:「你帶我走一趟後山的龍湖吧。」

  「龍湖?」

  「對!」叮噹用力地點點頭,然後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去龍湖做什麼?」陸塵有些詫異,道:「那邊山高路遠的,山道又不好走,平日裡都不見人影,你好好的去那裡要幹嘛?」

  叮噹笑了起來,眉眼處的欣喜之色似乎都有些壓抑不住,看過去就像是一隻剛下了蛋的驕傲的小母雞,忍不住就想要炫耀一般。

  不過到了最後,她似乎還是強忍了下來,但眼角中的笑意卻盈盈如水波一般,柔聲對陸塵道:「我聽說那邊風景很好啊,就想過去看看。」

  她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道:「我來這清水塘村幾年了,從來沒上過這座茶山,聽說山上道路像迷宮似的,我想來想去,還是只有你能幫我啊。」



為了得不到手的小白臉,這女的還真是不遺餘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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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茶山龍湖

  陸塵凝視著眼前這女子,只見在這晨光中,她雪白的肌膚,微紅的臉頰,便彷彿是這塵世間盛開的一朵桃花,嬌艷迷人,散發著令人炫目的美麗光彩。

  過了片刻,他點點頭,道︰「好啊,我帶你去吧。」

  叮噹一聲歡呼,笑著用手拉了拉陸塵的衣袖,眼中散發著明亮而親切的光彩,笑道︰「多謝,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啊!」

  陸塵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龍湖在茶山後山的西麓,咱們走過去至少要兩個時辰以上,你要不要準備一下,還是說現在就走?」

  叮噹一握拳頭,看起來興致很高心情急切,道︰「現在就走!」

  ※※※

   茶山並不是一座巍峨高山,在山腳看過去也是平平常常,但是俗話說得好,看山跑死馬,一旦真的走到山上,那感覺便是完全兩樣了。特別是如今行走的陸塵和叮噹,都還不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與普通凡人毫無區別,所以走起山路來便更加吃力。

  兩人之中,陸塵的體魄明顯要比叮噹強上太多,一路上看他走著山路,大多數時候都十分輕鬆,再加上他對茶山路徑十分熟悉,帶著叮噹在無數條縱橫交錯如迷宮般的山道里穿行著,神態自若。

  反觀叮噹,雖然一開始精神抖擻,但不到半個時辰後,她的臉色變漸漸開始蒼白起來,臉上汗珠流淌,喘息聲漸漸粗重,看著便是以前幾乎從來沒幹過重活、走過遠路的模樣。

  如此又走了一會兒,陸塵看叮噹實在是有些支撐不住了,只得停下來讓她休息一會。叮噹二話不說,直接就在山道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去,大口喘息著,看起來整個人都快癱軟了一樣。

  陸塵搖了搖頭,對她說道︰「你這樣子走山路不成啊,要不先回去吧?」

  叮噹此刻雖然臉色蒼白,但不知為何卻是格外堅持,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陸塵聳聳肩,不再說話。

  兩人在這山路上休息了約莫一盞茶時間,叮噹便站了起來,對坐在一旁的陸塵道︰「走吧。」

  兩人便又繼續向前走去,山風吹來,漫山遍野的茶樹沙沙作響,如同一片綠色的海洋。

  叮噹的體力基本也就是如此了,在接下來的山路中,幾乎每走上一段路她就會累得無法行動,陸塵只能被迫停下來讓她休息恢復體力,如此走走停停,時間便大為損耗。按照陸塵原本的想法,過去龍湖大概是要走兩個時辰的,但如此一來,他們兩個人卻是花了半天多的工夫,才看到了那一片在山頂上的平靜湖泊。

  雖然如此耗去許多時間,但陸塵看起來一直都顯得十分耐心,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叮噹露出過什麼不耐煩的臉色,反倒是叮噹有些不好意思,對陸塵說了好幾次「對不住」,但都是被陸塵一笑而過。

  不過陸塵對叮噹居然能夠堅持下來,一路硬是走到了龍湖這裡,也是有些驚訝,對這個女子頗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意思,當他們走到龍湖邊上時,他指著遠處平靜的水面,對叮噹道︰「這裡便是龍湖了。」

  叮噹往前走了兩步,只覺得山頂上一陣涼風吹來,帶著幾分濕潤溫柔的氣息,讓她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臉上更是露出幾分滿足與歡喜愜意的表情。

  她還想往前走,卻忽然被身後的陸塵拉住,叮噹吃了一驚,轉頭道︰「怎麼了?」

  陸塵看了一眼遠處的龍湖,道︰「別離那湖水太近了。」

  叮噹道︰「為什麼?」

  陸塵道︰「我聽人說,這龍湖裡好像有一隻怪魚,體型頗大,有些怪異,或許會傷人也說不定。」

  叮噹睜大了眼楮,道︰「什麼,你看見過麼?」

  陸塵搖搖頭,道︰「聽人說的,我自己來過這裡幾次,但確實從來沒看過到。」

  叮噹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那你還信啊?」

  陸塵笑著聳聳肩,道︰「誰知道呢,反正看風景遠點看也成,你別靠近湖邊就好了。」

  叮噹「嗯」了一聲,點點頭,隨後看著陸塵,道︰「陸塵,多謝你帶我上來,接下來我一個人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陸塵怔了一下,愕然道︰「什麼?那你回去的時候怎麼辦?」

  叮噹擺擺手,微笑著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回去的路我自己會走的。現在我就想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你先回去唄。」

  陸塵默然片刻,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等你獨自下山時,很可能就要天黑,那時候山路更是難走,你真的可以嗎?」

  叮噹猶豫了一下,但神色間卻還是那麼堅決,重重地點點頭,道︰「我沒事,你放心吧,我就想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兒。」

  陸塵看了她一會,隨後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說完,他便轉身向來路走去。

  叮噹看著他的背影走遠,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神色,似有幾分溫柔,又像是有幾分歉意,但很快的還是轉過身來,重新望向那座平靜的湖泊。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她背後再度傳來腳步聲,叮噹回頭看去,頓時一怔,卻是陸塵去而復返。只見陸塵大步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物塞到叮噹手裡。

  叮噹低頭一看,卻是一個火摺子,隨即便聽陸塵淡淡地道︰「你下山的時候若是天黑了,認不清路,就折幾根木柴點了當作火把,然後對著山下搖晃揮舞。如果你命好的話,我看到了就上山來接你,不過若是我忘了這事,又或者已經睡著的話,那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哈。」

  叮噹蔥白的手指輕輕收攏,握住了掌心的火摺子,然後抬眼看著陸塵,目光盈盈如水,片刻後忽地嫣然一笑,點頭道︰「好!」

  陸塵哈哈一笑,轉身走去,不再回頭,沒過多久,便消失在山道的盡頭。

  叮噹看著那個男人遠去的背影,眼光中光芒閃動著,也不知道她此刻心中在想著些什麼。




工具人出錢出力,慘被發「好人卡」一張,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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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抽絲剝繭

  不過就在陸塵離開片刻之後,忽然間,叮噹似乎若有所覺,轉身向龍湖方向望去,便只見遠處湖畔邊一塊大石背後,忽然轉出了一個人影來。

  叮噹的嘴角頓時露出了一絲歡喜的笑意,將火摺子往懷中一揣,便邁開腳步向那邊大步走去了。

  ※※※

   茶山與清水塘村,只是南松山千秋門勢力下的一個不起眼的村落;而千秋門本身,其實在中土大陸強盛無比的修真界裡,同樣也只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小門派而已。浩瀚廣袤的中土大陸上,億萬生靈無數人族強大的修真門派和修士們,便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熠熠生輝。

  在如今的人族修真界裡,真仙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勢力,因為它並不是單獨的一門一派,事實上真仙盟是由成百上千個強大的修真門派組合而成的聯盟組織,凡是在中土大陸上能夠叫上名號,實力能夠上得了檯面的,除了像三界神教這樣異端的存在,其餘的幾乎都是真仙盟的成員。

  這個龐然大物的歷史已經十分悠久,而在漫長的歲月中,這個特殊的巨大組織還形成了一個與所有修真門派所不同的基業,那便是「仙城」。天底下多數的修真門派,不論大小,幾乎都和千秋門一樣,佔了一處洞天福地供派中弟子修煉,然後在靈地之側自然而然地發展出一個山下城來。而真仙盟卻並沒有如此,這個組織直接在中土大陸最肥沃廣袤的「四河平原」上,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城池。經過多年的擴建修葺,仙城已是中土大陸上最繁華最強盛也是最令人嚮往的一座巨城,而真仙盟所有的重要堂口組織,也都座落在這座城池中。

  龐大而古老的城池裡,生存著無數人,熙熙攘攘,來來去去,光暗交錯間不知上演了多少悲歡離合。有光明,也有黑暗,便如日昇日落一般,永無休止地輪迴著。

  巨城之中,某一個極隱秘的所在,看上去像是一間密室,卻又十分寬大。房間裡擺放著一個圓環狀的大圓桌,中間部位是空的,此刻正燃燒著一團火焰,無聲無息中火苗搖曳不停,但若是仔細看去,便會發現在那火光之下,當作燃料的卻是一堆奇異的骨骸,似獸非獸,看上去猙獰可怖,甚至有點像是古老傳說中惡鬼的臉孔。

  除此之外,房間裡那足足擺了十一張座位的大圓桌旁,此刻卻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影子,坐在一個高背鐵椅上。那是個全身籠罩在一件黑紅色衣袍中的人,後背還有一個帶著兜帽的披風,將頭髮脖子都蓋住了,而在臉孔的前方,他甚至還帶著一個金色面具,等於說,除了一雙眼楮,這個人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肌膚。

  金色的面具上雕刻的是一個可怕恐怖的惡鬼面容,看上去竟有幾分像是桌子中心部位那燃燒的骨骸,也給這個人影增添了幾分陰森森的氣息。整間密室裡一片寂靜,這個神秘的蒙面人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那裡,目光盯著那一團燃燒的火焰,許久都未動一下。

  火光熊熊燃燒著,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像是也有兩團火焰在他的眼底深處灼燒。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從這間密室的某一個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輕響,緊接著,從那個陰影中出現了一扇門扉,然後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子,面容平凡,看上去就好像是每天都能在街頭見到的那種人,包括衣著也十分普通,不會吸引任何人的注意。這個男子的目光在密室中掃了一遍,很快就落在那張奇異圓桌邊的神秘人物身上。

  他臉色緊了一下,眼底深處有一絲細微的緊張掠過,但面上神情並沒有太多變化,很快走了過來,隔著一張桌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陳壑拜見長老。」

  那戴著金色惡鬼面具的人頭顱微微動了一下,隨即向他看了過來,片刻之後,一個奇異的聲音響起,沙啞低沉,又似如金石交錯,竟是一時間分不清男女,只覺得耳鼓都隱隱作痛,道︰「拷問得如何了?」

  陳壑深吸了一口氣,頭微微低垂著,道︰「那廝挨不過刑罰,已經死了。不過從臨死前的話語看,應該不曉得昔年的黑狼。」

  密室中的那團火焰,突然猛地向上竄了一下,如同沉寂可怕的惡鬼,陡然咆哮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猛然降落在這間昏暗的密室裡,那個叫做陳壑的男子如標槍一般站立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那燃燒的火焰漸漸恢復了平靜,金色的恐怖面具也再次抬起頭來,奇異而嘶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道︰「荒谷之戰的那些漏網之魚幾乎都查過了,還是一無所獲。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陳壑默然片刻,隨即道︰「十年前那一場禍事之後,那叛徒便消失無蹤,雖然我們苦苦追查,但往往每找到些許線索,不是被人掐斷,就是驚動了真仙盟內的某些勢力,動輒反噬。由此可知,在真仙盟中當有一股極強大的勢力正在保護那個叛徒。」

  金色的惡鬼面具後,彷彿傳來了一聲充滿了厭憎惡毒的冷哼聲,道︰「你繼續說。」

  陳壑沉聲道︰「屬下以為,只怕那叛徒如今並不在仙城之中,或許是被某個大人物藏在天下某個角落,甚至是隨便在哪個小門派裡充當一個人畜無害般的小人物,藉此躲避我等的追殺。」

  面具之後並無聲音接話。

  陳壑頓了頓後,又道︰「所以依屬下看來,或許咱們該當換一種法子了。」

  「嗯?是什麼?」那金色面具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動。

  「這十年來種種苗頭都表明,真仙盟與昔日『荒谷』一役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我們若想找到黑狼那個叛徒,也應該在真仙盟裡多下功夫,之前廣鋪撒網一般在眾多修真門派中尋覓的法子,實在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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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黑暗氣息

  金色的面具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頭,同時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但這些年來教中也有密探潛伏於真仙盟中追查此事,卻也一直沒有收穫,你可有什麼新的法子?」

  陳壑搖搖頭,道︰「這種事都是一樣,唯有仔細排查,追索昔日一點一滴的蛛絲馬跡。真仙盟中的『浮雲司』,向來包庇保護那些身份來歷諱莫如深的影子,其中不知藏了多少秘密,多年來也是我們追查的重點,只是這些年來始終效果不顯。」

  說到這裡,陳壑頓了一下,隨即目光一閃,道︰「但是屬下卻有一個想法,或許有些幫助。」

  「你說。」

  「過往我們往往拚命追蹤那些身份來歷十分神秘的『影子』,卻往往事倍功半,但這些日子裡屬下暗自思量,或許我們可以換了念頭,從那些和影子接觸的人身上下手?」

  「嗯?」金色的面具忽然抬起了一下,顯然這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陳壑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眼中掠過了一絲喜色,但神情還是沒什麼變化,口中仍是繼續說道︰「真仙盟裡向來重視影子的安全,保護極嚴密,但是往往對和影子接觸的各色人等,如巡察使、監視等人物,雖然也有各自保密,卻往往都是明面上的人物,諸如各大門派的親傳弟子等,那麼從這些人身上下手,順藤摸瓜的話……」

  「很好!就這麼做!」一聲斷喝,直接打斷了陳壑的話語聲,陳壑不怒反喜,連忙俯身行禮,道︰「是,屬下遵命!」

  那個帶著金色面具的人影緩緩站起,目光盯著身前火光中的那些恐怖骨骸,忽地一聲低吼,如惡鬼咆哮,令人膽顫心驚。只聽一陣切齒恨聲從那面具之後傳來,冷冷地道︰「我神教大好基業,還有三位長老之命,本該是五百年來最強盛之局面,卻是盡數毀在那叛徒手中。此獠不死,我神教何以自處!」

  話音剛落,他忽地一隻手臂揮起,只聽轟的一聲,一團火焰暴漲而起,火光熊熊,像是要吞噬天地,而在轟鳴火焰裡,那個聲音彷彿也在燃燒一般,如金石交擊,如嘶啞怒吼,向著這片黑暗呼喊著,詛咒著!

  「挫骨揚灰!」

  「抽魂煉魄!」

  「讓他死……」

  ※※※

   夜色如常降臨,奇異而淒厲的鬼哭風聲再一次遍佈茶山上下,在黑暗的夜色裡,陸塵站在草屋之外向茶山上看了一眼,只見一片寂靜深沉,黑暗濃得如同一片墨汁塗抹過的圖畫。

  他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回了草屋,躺到床上,閉上眼楮,在悄無聲息中睡去。

  ……

  他再一次見到叮噹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那時是白天的早上,叮噹在村中的清水溪邊走過,她美麗的容貌彷彿是最艷麗的桃花,光彩奪目,在這個桃花已然凋謝的季節她卻依然盛放著,吸引了村裡無數人的目光。

  只是她卻全然不在意周圍的眼光,她的眼楮那樣明亮,似站在雲端不屑塵埃,又像是從此已是不同命運的人,連向她打招呼的人也很少理會。

  她一直微笑著,卻並沒有將笑容傳達給任何人看,她有發自內心的喜悅,卻只願讓自己歡喜,不肯施捨哪怕一絲一毫給旁邊的俗人。直到她看到了站在遠處那個小酒館門口的陸塵,叮噹第一次停下腳步,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然後遠遠的溫和地對著陸塵笑了一下。

  如春天風中的桃花,嬌艷動人,又似帶了幾分矜持的高貴,令人不敢接近。

  陸塵報以微笑,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進了小酒館。

  老馬坐在桌邊,酒館裡仍然生意慘淡,所以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好看。陸塵走到他旁邊坐下,笑道︰「怎麼了?」

  老馬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明知故問。」

  陸塵笑道︰「你又不是真的靠這酒館賺錢活命,看這麼重做什麼?」

  老馬哼了一聲,去櫃檯那邊拎了一壺酒回來丟給他,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千秋門許雲鶴那件事已經傳回真仙盟了,聽說上頭大怒,正在追查此事。」

  陸塵倒了杯酒,沉吟片刻後,道︰「此事確實有些過分,但也有幾分奇怪,至少有十幾年三界神教那邊沒幹這麼出格的事了。」

  老馬聳了聳肩,道︰「大概是這些年被壓制得狠了,又或者魔教中有什麼新人物崛起,為了立威殺雞給猴看什麼的。」說著他看了看陸塵,道︰「喂,你說為什麼魔教這破玩意兒,多少次被打殘打滅,偏偏每次都能撐過來,跟打不死的蟲子似的。」

  陸塵默然,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聲音忽然低沉了幾分,道︰「大概是因為那裡面的人腦子都特別簡單,對一些東西深信不疑到了咱們都不理解的地步罷。」

  老馬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看了看陸塵的臉色,隨即咳嗽了一聲,卻是岔開了話題,道︰「對了,前頭老劉那邊傳來消息,他已經在仙城那邊交接完了所有事,不日內就正式退養天年,回他原來的門派去了。」

  陸塵點了點頭,道︰「這倒是不錯,老劉是個好人。」

  兩人在酒館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就像過往無數次一樣,在這個平凡的山村他們兩個看上去再平凡不過的小人物,待在人世間最普通的角落,安靜地過著平凡而悠閒的生活。

  到了中午臨走的時候,陸塵將要走出門口時,忽然聽到老馬突然說了一句,道︰「這幾天你的氣色好像不錯啊!」

  陸塵的身子頓了一下,笑了笑沒說話,走了出去。

  他一路走回了茶山腳下的草屋,關上房門後,他盤膝坐在床上,不多時,在他的氣海中,那個嶄新重生但最平凡的五行神盤緩緩浮現出來。陸塵臉色平靜無波,只是靜靜地運氣調息,漸漸的,有一絲極細微的靈力出現在他的氣脈之中,緩緩遊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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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4 21:08:28

第三十九章 撲朔迷離

  這一縷氣息平和中正,雖然細微卻帶著一股隱隱厚重的氣息,正是純正的土系靈力。天地中以五行為本,中土修道之士更是如此,五行神盤上的屬性資質,便幾乎限定了他們未來修道方向和大概的上限。

  這一股細微的土系靈力在他的氣脈經絡中緩緩遊走了一個周天,然後最終匯入他的丹田氣海中。對於修士來說,不管是什麼境界的人物,每日裡如此枯燥的修行便是一個最基本的修煉基礎。只是當陸塵檢視自己丹田中的成果時,還是覺得有一絲無奈。

  也許終究還是那個黑焰魔咒在這十年間對他身軀的損害太過巨大,如今這個重生的五行神盤的根基實在是太差了,雖然勉強可以修煉,但無論是吸引牽動的靈力,還是修煉的速度,都表現得相當糟糕,甚至就連普通的入門弟子都不如。

  唯一略顯好看的,大概也只有陸塵所吸進體內的土系靈力,從品質上來說算是比較純正厚重的,不過這其實並不奇怪,因為他的五行神盤上僅僅只有一根土系神柱,便意味著他只能吸取唯一的土系靈力,這當然容易變得單純了。

  事實上,據他所知的,像他這般的根骨,在一般情況下是無法拜入修真門派修煉的,因為根基太差了。一般而言,普通的修士弟子至少會身懷兩系神柱,同時在神柱品質上不能太差,這才堪堪達到可堪造就的標準,而若是身懷三根神柱、四根神柱的,便是根骨極高的英才俊傑,日後的修行上限也是極高的。至於五行神柱俱全者,便是舉世罕見的天才人物了。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陸塵隨後輕輕笑了一下,略帶幾分自嘲,卻也並沒有太過傷懷,或許對他來說,現在的情形已然比以前好太多了。

  除了……那黑暗的一面。

  他沉默地收斂起嘴角那一絲笑容,安靜地坐在這孤獨而靜寂的草屋中,丹田氣海之中的五行神盤緩緩轉動起來,徐徐翻轉,一抹黑色悄無聲息地顯露出來,然後看到了那黑暗的一側。

  當那一縷黑火也出現的時候,黑色突然間向四面八方湧去,轉眼間將陸塵的整個丹田氣海全部化作了深邃黑海,這時,一股奇異的肅殺之意,若有若無地從他的體內透了出來。

  陸塵是清醒的。

  他對自己體內發生的變化洞悉火燭,雖然他仍然不明白,也想不通為什麼在自己的身體內會發生這樣詭異的變化。他屏住了呼吸,過了一會兒之後,開始如同正常修煉一般,輕輕地去嘗試著在這黑暗的丹田下去吸引外界的天地靈力,嘗試著能否修煉。

  天地靈力五行為本,這是千百萬年來中土大陸中牢不可破的傳統信念,五行靈力才是修士可以吸取並修煉的根基。

  所以,陸塵並沒有感覺到什麼。

  他的嘗試似乎毫無用處,在這黑暗的五行神盤下,沒有任何的氣息進入他的體內,或許古老的傳說是對的,沒有五行神柱,就吸取不到任何的五行靈力,那麼就不可能修煉。

  陸塵嘗試了很久,然而整整一個時辰之內,他仍然沒有牽引到絲毫的靈力,那黑色而冷峻的五行神盤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冷冷地帶著嘲笑。

  他嘆了口氣,散去了功力,五行神盤緩緩翻轉,黑暗退去,丹田氣海中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模樣,於是他又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平凡的小人物,在草屋中,安靜地坐著,彷彿陷入了沉思。

  ※※※

  陸塵從自己的草屋中走了出來,伸了個懶腰,山風帶著一股清新的茶香從山上吹下來,有一股幽幽的甜香味。他的臉色似乎正如那天老馬說的,在這幾日中開始慢慢變好了起來,這種轉變並不明顯,但確實有一些端倪。

  陸塵活動了一下身子,正想著要不要再去山下村裡老馬那邊喝酒的時候,便看到了叮噹的身影。

  那個女子從山腳走了過來,在他的草屋前看到了陸塵,便停下了腳步對他笑了一下。

  陸塵笑著點點頭,道:「你這是去哪?」

  叮噹指了一下山上,道:「我去龍湖。」

  陸塵怔了一下,道:「你一個人上去?」

  叮噹點點頭,道:「你不是帶我走過一回了嗎,我已經知道路啦。」

  陸塵看了她一眼,道:「山路難走,你可以麼?要不,還是我陪你走一趟?」

  叮噹笑著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

  陸塵道:「好好的為什麼又去那邊呢?上下要走一整天,還要累個半死。」

  叮噹道:「我去看風景啊!龍湖那裡的風景很漂亮的。」

  短短幾天裡就要連著爬高山去看那個湖泊的景色麼……陸塵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這句話,最後只是笑了笑,道:「那你自己小心些,若是晚上遲了,還是點一根火把揮舞幾下,我看到了會來找你的。」

  叮噹嫣然而笑,笑容那般的明艷動人,道:「多謝你啦,不過應該不用的。」

  說著,她便邁步繼續向山上走去,當她走出一段路的時候,忽然從背後傳來陸塵的聲音,道:「對了,叮噹,有個事問你一下。」

  叮噹轉過頭來,道:「什麼?」

  「你上次到龍湖上,有看到什麼奇怪的大魚麼?」

  叮噹搖搖頭,笑著道:「沒有啊,龍湖一直都那樣,什麼怪魚都沒有。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不靠譜的話?」

  陸塵聳聳肩,笑道:「這樣啊,那我就是被人給騙了,哈哈,沒事了,你去吧。」

  叮噹對他笑了笑,轉身繼續走了,陸塵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消失在那片山路和靈茶樹叢背後,隨即又抬頭向茶山山頂遠遠眺望了一下,眼神中似有幾分思索之色。不過隨後他自己又輕輕搖了搖頭,轉身走下山路,向下方的村子走去。

  清水溪依然是清澈見底,如往常那般平靜地流淌著,加上兩岸秀竹青青,便如同一幅畫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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