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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4 21:08:28

第四十章 黑夜降臨
   
  陸塵一路走來,路過那棵大槐樹的時候,腳步一頓,先是瞄了一眼那樹根處,隨即笑著走到那塊大石頭邊,對著坐在那邊釣魚的老漁翁笑道︰「老余,今日的收成如何啊?」

  老余的斗笠歪了歪,一聲不吭。

  早就知道結果的陸塵笑得好像更開心了些,乾脆就在老余的身邊蹲了下來,道︰「我說老余啊,你這樣枯坐乾等下去,我覺得也不是辦法啊!」

  老漁翁默不作聲,連目光也有些木然地看了他一眼,陸塵也不管他,笑著說道︰「要不,咱們換個地方釣魚?」

  老余皺了皺眉,道︰「去哪兒釣?」

  陸塵指了指遠處山頭,笑道︰「去山上的龍湖吧,那地方水深雨多,搞不好就有機會找到你要的大魚了。」

  老余茫然搖了搖頭,道︰「山太高了,而且魚怎麼會在山上呢?」

  陸塵哈哈一笑,正要再勸兩句,忽然眼角餘光一閃,卻是看到那浮在水中的魚竿竟是猛烈晃動了一下。

  這一下,陸塵與老余兩人都是愕然一驚,這麼久以來不管是誰都早已習慣了這溪水中彷彿永遠釣不到魚的感覺,難道今天就有改變?

  片刻之後,老余和陸塵彈身而起,一起手忙腳亂大呼小叫地收著魚竿,然而片刻之後,魚線收起,兩人同時看上去,卻只見在那魚鉤處,卻是掛著一隻僅有小巴掌大的普通小魚。

  比溪水中那些灰色小魚要大一些,夠咬魚餌了,卻顯然還夠不上大魚的級別。

  兩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後老余木然重新坐下,陸塵則是聳聳肩,抓住那隻魚去解魚鉤,同時口中說道︰「好吧,就算是這種魚也是少見了,或許以後真有機會」

  話才說到一半,陸塵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他的手掌抓住那隻被魚鉤刺入身體,拚命掙扎扭動卻無可奈何的魚兒身體後,猛然間,有一股詭異的氣息突然憑空出現,莫名地帶著一絲絲冰冷肅殺之意,滲入了他的經絡氣脈中。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陸塵感覺到他體內的丹田氣海中,突然一陣顫動,那個五行神盤猛然現身,緊接著翻轉而起,黑暗的氣息向四面八方蜂擁湧去,如惡鬼在嘶吼,似暗色在咆哮,濃烈無比的黑色籠罩了一切。

  「啪嗒!」

  一聲悶響從身邊傳來,老余轉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隻小魚從陸塵手上掉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原本的魚鉤從魚嘴裡脫落出來,卻不知為何竟然整個陷入魚身,直接刺穿了這隻小魚的魚腹。

  小魚在地上扭曲蹦了幾下,迅速地失去了力量,然後就此死去。

  老余皺了皺眉,看了陸塵一眼,道︰「這魚也不能吃,殺了作甚,還不如放了。」

  說完又轉過頭去,重新放上魚餌,然後甩出魚竿繼續釣魚。

  陸塵安靜地站在這個老漁翁的身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甚至就在老余都有些奇怪的時候,才聽到身後傳來陸塵突然變得低沉且緩慢的聲音,道︰「你說得對,我下手太重了。」

  老余有些奇怪,轉頭看了陸塵一眼,但見他臉色如常,神情平靜,似乎並無不妥,便也懶得理他,重新將目光拉回到水面上。

  陸塵又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他沒有繼續往村裡走去,哪怕這個地方距離老馬的小酒館已經沒有多遠,他轉了一個方向,重新向著茶山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回到了那間山腳的草屋中。

  在進門前,他看了一眼茶山上方,一片安寧的山峰上沒有一個人影,叮噹此刻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或許正在山中的某處山路上跋涉吧。

  陸塵回到草屋中,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然後低頭默默地思索著,他一點一點地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每一點每一分,甚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感覺,他都沒有放過。

  他的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冷峻,目光也更銳利和明亮,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起身向門口走去,與此同時,在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上,五指微微曲張,片刻後,卻是有一把黑色的短劍無聲無息地從他的衣袖中滑了出來,落在他的手上。

  屋外陽光明媚,天空晴朗,他微微眯起了眼楮看了看周圍,沉吟片刻後,向著茶山上走去。

  山上很安靜,除了山風吹過茶樹的沙沙聲,就很少再聽到其他的聲音了,偶爾還會有一些遠處林木深處的鳥鳴聲傳來。茶山不是一座巍峨廣闊的大山,但山上確實還是有不少野物的,只不過多年來前山的土地都被人族開闢了種植茶樹,鳥獸也多數離開了這裡,避讓人類遷往山峰更高處或是後山那邊。

  陸塵手中提著那把黑色短劍,劍刃黯淡無光,似乎絲毫不能折射光亮,內斂而深沉,但鋒口處卻是極薄。他的手穩定而平靜,但不知為何,那柄短劍卻似乎總給人一種微微顫慄抖動的錯覺,不是畏懼,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久別重逢、彷彿已經多年未見的激動一般。

  就連這柄短劍,似乎也在渴望著什麼。

  這個男人的目光掃過周圍,緩步向前,不知何時開始,陸塵的臉色變得一片漠然。

  約莫是走上了半山腰,山林越發的寂靜,但是到了這個高處,便覺得周圍的鳥雀叫鳴聲越發大了起來,在某些高大的樹木上,往往還能看到松鼠的身影。

  忽地,前方一處草叢猛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一個灰色的腦袋,卻是一隻這附近山野間常見的灰兔。它的嘴巴裡不停吧唧吧唧地動著,似乎正在咀嚼著什麼,同時一副小心警惕的模樣看著周圍。

  然後,它就看到了不遠處山路上站著的陸塵。

  那是一個溫和的男子,臉色平靜,甚至是在那一瞬間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柔和的微笑,顯然,不久前隱約還出現在他身上的那一絲冰冷和肅殺似乎突然間就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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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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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亡靈黑火

  灰兔向後縮了一下,依舊充滿了戒備地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人,不過從那個人身上似乎並沒有太過明顯的殺氣,所以這隻頭腦簡單的兔子並沒有轉身就跑。

  它的兩隻耳朵甚至還豎起了一下,不過很快,它又覺得應該還是離危險的人族更遠一些才對,所以它縮回腦袋準備轉身跑掉。

  當它低頭的那一刻,灰兔的兩隻長耳朵忽然動了一下,在那一瞬間這隻小動物似乎突然聽到了什麼,那是有些尖銳有些淒厲的破空風聲。

  灰兔猛地抬頭,但是已然遲了,一股如冷水般的寒意籠罩了它,在它最後的眼光裡,倒映出的是一把冰冷無情的黑色短劍破空而至,甚至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就輕而易舉地刺入了兔子的胸膛。

  灰兔應聲而倒,摔倒在那一處草叢中,片刻之後,一抹血跡從野草叢裡流淌出來。陸塵走了過來,在草叢邊蹲下,伸手從草叢裡抓出了已經斷氣的兔子,看了一眼後,伸手拔下了短劍。

  黑色的短劍直接刺穿了這隻灰兔的胸膛,一擊斃命。

  殷紅的鮮血流淌了出來,陸塵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突然間,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在那一刻,他的神情異常的複雜和詭異,既有驚訝愕然,也有驚喜領悟,最後甚至還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

  ※※※

  細微的黑色靈力,再一次悄然滲入了他的身軀,在經絡氣脈中緩緩游動著,如同黑色的魅影。丹田氣海之中,黑暗的五行神盤也翻湧起來,將丹田完全變作了黑暗的世界,而這個詭異的世界的中心,就是那一小撮正緩緩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那一縷黑色靈力在全身經絡氣脈中遊走了一週天,最後悄然進入了丹田,然後便像是水滴匯入了大海,一下子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聚而去,直接融入到那一點黑火之中。

  黑色的火焰顫抖了一下,搖晃了一下,然後又平靜下來。

  一切,似乎毫無變化。

  但是陸塵卻知道,他能感覺到,有一點點的不同,哪怕那一點改變幾乎細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他依然能感覺得到,那一點黑火在吸取了這一絲黑色靈力後,略略強大了一些。

  那黑色的靈力,究竟是什麼?

  陸塵低頭看著那隻死去的兔子,臉色忽然變得異常的蒼白。

  兩次了,山下的清水溪和茶山的野草叢,那隻小魚和這隻灰兔,看起來似乎毫無相似的地方,但實際上,卻都有一個相同之處。

  那是垂死掙扎的時候,那是生命即將完結,死亡就要到來的時候,陸塵就感覺到了那一絲可怕可謂可怖的黑色靈力,滲入到自己的身體裡。

  這樣的力量,這樣的靈力,聞所未聞,它不在五行中,它隱約徘徊於生死間。

  就好像……死亡的氣息,死靈力?

  ※※※

  張九平這一年三十七歲,性子沉穩,辦事認真,出身於名門天羅門,道行也不差,受門派的委託在真仙盟中做事,歷經數個堂口,在三年前來到了天瀾真君麾下愛將薛穎掌管下的浮雲司,成為了一個巡察使。

  巡察使是個既好又不算好的職位,好處是沒有太多打打殺殺,只是巡查各地聯絡一些來歷身份都十分神秘隱秘的「影子」,偶爾還能賺些外快靈石,算是既安全又有實惠;而不算特別好的原因是,浮雲司下方的那些影子,除了一些確實矇混進來騙吃騙喝的人外,多的是性格古怪的怪人怪物,而且常年需要外出巡查,也算是十分辛苦的職位。

  張九平做上這個職位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來他幹得一直都算不錯,幾乎從來沒出什麼紕漏,所以在真仙盟中一些大佬看重了他,正打算再磨礪他一番後,便提升他做一些更重要的事,甚至可能執掌一門要職。

  只是人這一輩子,運氣是很玄奧也很難說的事情,就在蟄伏多年眼看就要出人頭地的時候,張九平突然就出事了。

  沒有任何的徵兆,也沒有任何的線索,這個真仙盟浮雲司中很出色的一位巡察使,就死在了仙城北坊朱雀大街的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深處。

  他死得很慘,身上血跡斑斑,當他的屍身被人發現後便迅速移回了浮雲司,隨後大致能判斷,兇手應該是三界神教的人,因為出手的人施展了三界神教中特有的一種功法。除此之外,張九平身上傷痕纍纍,卻不是激戰所致,按照真仙盟中過來看過的一些特殊人物的說法,或許是刑虐的手段。

  很難想像會有什麼人膽敢對匯聚了天下上萬個修真門派、號稱中土大陸霸主的真仙盟的人會下這樣的狠手,但若是三界神教的話,卻似乎一切又都說得通了。

  而更令真仙盟內巨頭大佬們怒火中燒的是,這件事是發生在仙城,就在真仙盟的眼皮子底下的,由此可見,隱匿多年的三界神教突然之間,變得何等的猖狂。

  各種各樣的命令和追查從真仙盟中不停地發出去,龐大的仙城中氣氛都有些緊張起來。而在浮雲司中,氣氛更是緊張中帶了一絲慘淡。

  老劉從那個停放屍體的房間裡出來,在屋外已經站著好些個人,幾乎都是浮雲司的。有相熟的浮雲司同門過來打聽,他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很難看,卻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低聲說了兩個字︰「很慘。」

  周圍人都沉默下去,過了片刻後開始有人咒罵了幾聲。

  老劉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空,低聲道︰「老張怎麼會惹上魔教那些瘋子的?」

  旁邊一個同樣是浮雲司巡察使的人冷哼一聲,道︰「誰知道,那些瘋子做事根本無法以常理度之。」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沉吟之色,道︰「老張平日不算張揚,不應該跟魔教結仇啊。除非是……魔教為了什麼其它的事找上了他?」

  老劉抬起頭來,正好其他人也向這裡看來,幾個人目光對望一眼,臉色同時微微一變,然後異口同聲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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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酸澀兔肉

  老劉深吸了一口氣,道:「魔教這是要找誰?」

  「不知道,那些影子的身份大部分都被隱藏了,就連咱們也不太清楚。」

  老劉沉吟片刻,隨即苦笑道:「若果然是為了找一個影子,魔教為此居然不惜在仙城中殺人,那個影子的身份地位一定重要無比,究竟是誰呢?」

  旁邊有人忽然哼了一聲,道:「浮雲司光巡察使就有七十二人,底下的影子或明或暗的人數更是數倍於此,哪有那麼好找的。」

  老劉默然片刻,忽然道:「老張平日裡做事得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手中聯繫的影子,是所有巡察使中最多的一個?」

  周圍人沒人說話了,老劉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隨即幽幽地道:「或許是巧合吧,但若不是的話,只怕……這裡就有內鬼了。」

  老劉看看周圍,笑了一下,笑容中有幾分苦澀,轉身走去,只聽到他口中低聲咕噥著,道:「天下從此不太平了啊……」

  ※※※

  「啪!」

  一隻兔子丟在了桌上,嚇了老馬一跳,隨即抬眼看到陸塵,老馬道:「幹什麼?」

  陸塵在他對面坐下,淡淡地道:「整天白喝你的酒,今天上山抓了隻野兔,帶過來給你下酒吧。」

  老馬有些狐疑地看了陸塵一眼,道:「你有這麼好?」

  陸塵道:「順手抓的。」

  老馬抓住野兔的耳朵拎起來看了看,道:「這兔子裡沒下毒吧?」

  「沒有的,我從不幹那種事。」

  老馬呸了一聲,鄙視地看著陸塵,道:「你這貨什麼事幹不出來?當年你下過的毒至少能毒死這一村子的人吧!」

  陸塵正色道:「我沒說我沒下過毒,我的意思是對你下毒毫無必要,我從來不幹那種蠢事。」

  「他媽的!」老馬踹了一腳過去,陸塵神色自若地閃開了,隨後老馬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提著兔子進了後廚。

  半個時辰後,一大鍋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燒兔肉放在了酒桌之上,那香氣四溢的樣子,直叫人口水直流。

  陸塵難得地誇了老馬一句,道:「看起來手藝不錯啊!」

  老馬一抹頭上的熱汗,得意洋洋地道:「廢話!」說著也不叫陸塵,自個兒就先拿筷子夾了一塊兔子肉往嘴裡一丟,大口嚼了起來。

  陸塵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正要準備伸出去的時候,忽然只聽老馬口中含糊不清地「咦?」了一聲,隨即卻是呸的一聲將兔子肉吐在了桌子上。

  陸塵眉頭微皺,道:「怎麼了?難道你這胖子居然真的能無中生有吃出一點毒物來?」

  老馬嘴裡吧唧了幾下,臉色有些古怪,道:「這兔子肉有些奇怪,怎地這麼酸!不應該啊?」

  陸塵怔了一下,手中的筷子緩緩放了下來,他的目光在那鍋兔肉上掃過,過了片刻後,輕聲問道:「很酸?」

  「奇酸無比,怪了!」老馬從旁邊倒了一杯酒漱口,然後連連搖頭,道:「真是見鬼了!我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麼酸的兔肉,你這到底是哪裡抓的?」

  陸塵靜靜地看著那些兔肉,道:「茶山上抓的。」

  老馬咕噥了一聲,頓了片刻又忍不住嚐了一塊,結果不消片刻又是立刻吐了出來,罵道:「這他娘的不是野兔,是酸兔吧!咦,陸塵,你怎麼不嚐嚐?」

  陸塵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過了一會後,道:「你都試過了,難道我還不信你麼?這兔肉沒法吃了,丟掉吧。」

  說完,他站起身,走出了酒館。

  ※※※

  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時候,陸塵的臉色看上去有些難看。他的目光直直向前,就這樣沉默地走回了自己在山腳下的草屋。

  只是就在他將要進門的時候,忽然間他的身子頓了一下,隨即抬起頭來,望向茶山。

  在那遙遠的山峰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的平靜,風吹茶樹,山林寂靜,除了在更遠一些的後山方向,忽然飄起了一縷黑煙。

  沒有火焰,沒有火把,更看不到有人揮舞,有的僅僅是稀薄的一道黑煙裊裊飄起。

  陸塵沉默地站在原地,看著遠處山上的那道黑煙,過了片刻之後,他打開房門走了進去,然後「砰」的一聲,將房門在身後緊緊關上。就好像將整個世界都關在了他的身後。

  風聲漸漸響了起來,變得有些淒厲,天色開始陰沉,黑暗的夜,即將到來。

  ※※※

  這一夜風很大。

  帶著寒意的冷風吹過茶山,掠過草屋,那一絲冰冷似乎隔著牆壁都能透進來,以至於讓人有種此刻其實不是夏天而是冬天的錯覺。風聲也格外的淒厲,如女子哀傷的哭泣聲,在黑夜裡迴蕩著。

  外頭早已是一片漆黑,陸塵躺在草屋中的床上一動不動,他的眼睛閉著,彷彿已經進入了睡眠。哪怕外頭冷風索索,都無法驚醒他。

  忽然,有一陣細微的聲音突然夾雜在冷風中飄來,在黑暗的世界裡如小心翼翼的腳步,慢慢接近這間草屋。風中有幾縷房頂的茅草隨風揚起,瑟瑟發抖。

  一個黑影從黑暗中出現,向那草屋走去,細碎的腳步聲輕重不一,如夜風中的魅影,在走到那屋外門口時,黑影突然停頓了一下,站住了腳步。

  夜風凜冽地吹著,黑暗彷彿遮蔽了整個世界,茶山在這個時候彷彿也突然變得異常的陰森可怖和高大,山的陰影就像是一個巨人,隨時將會碾壓下來。

  黑暗中,彷彿有一個呼吸聲微微急促起來,又好像有心跳急速跳動著,在悄無聲息中,那黑影似抬起一隻手,向那門口摸去。

  夜色愈濃,草屋屋簷下伸手不見五指,就只能依稀看到那一抹濃墨般的黑影瀰漫過來,眼看就要碰觸到那門扉時,突然,在黑暗中那扇門扉陡然打開,同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轟鳴聲!

  黑暗中的陰影似乎吃了一驚,僵了一下,而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草屋之中竟彷彿也有一大團黑暗的陰影噴湧而出,一把罩住了外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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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夜半黑影

  一隻堅硬冰冷的手掌如毒蛇一般,瞬間扼住了那個黑色人影的脖頸,猛一發力,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呻吟與驚呼聲,將屋外的那人整個拖進草屋,摔在地上;與此同時,在黑暗裡陰影的最深處,一抹黑暗化作無光黑暗的短劍,帶著殘忍與嗜血的氣息,向著那人影的心口狠狠插下。

  黑暗中有人喘息著,如惡魔的獰笑,又似絶望的恐懼,嚮往著鮮血,來澆滅夢魘中的戰抖。

  「啊!」有人失聲驚呼,帶著哭聲與恐懼,顫抖如風中的枯草。

  黑暗的潮水洶湧澎湃,鼓蕩在這孤獨的草屋裡,陰險狠辣的黑色利刃,刺破了黑暗,刺破了風聲,刺破了衣裳,直接刺向了她的胸膛!

  他的眼明亮卻冰冷!

  在決絶與肅殺中看到了那張臉模糊的輪廓,聽到了那一聲哀叫。

  黑暗突然靜止,似潮水猛然凝固於半空,一切聲音盡數消失,那一刻彷彿連血液都停止了流淌。

  冷冷的鋒刃,穿過了衣裳,陷進了她豐腴的胸口,再深一分,便是生死。

  屋外的世界似乎慢慢恢復了過來,又像是耳中再一次聽到了聲音,風聲如潮,呼呼地吹著。

  那把刀刃仍未離開,她躺在地上全身冰冷,一動也不敢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瞬間,卻又彷彿漫長得像是過了一生,那壓在心口的如雪般的冰冷,慢慢抬起,退回了黑暗之中。

  ※※※

  「啪嗒!」有火星炸起,然後點亮了桌邊的蠟燭。

  昏黃的燭光驅散了黑暗,為這個孤獨的草屋中添了一絲暖意。當光芒落在地面上時,那個人影轉過頭來,卻是叮噹。

  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狼狽,頭髮凌亂,衣裳不整,而她的臉色也蒼白得嚇人。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看向站在桌邊的男子,還有仍然握在他手上的那柄短劍。

  那是一柄黑色的、看上去黯淡無光的短劍。

  陸塵轉過身來,也是沉默地望著她,過了一會之後,他走過去關上了草屋的門扉。

  淒厲的風聲好像一下子小了許多,那一股寒意似乎也被擋在門外,叮噹的臉色好了一些,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但看著陸塵的目光中仍有幾分畏懼,過了一會後,她低聲道:「你剛才差點殺了我。」

  陸塵默然片刻,將黑色短劍收起,走到一旁倒了一碗水,遞給叮噹,然後語氣平靜地道:「你不該在這個時候,還想要摸進我的屋子。」

  叮噹的頭微微低了些,雙手抱著那水碗,在陸塵的床上坐下,慢慢地抿著。

  陸塵走到桌邊拉過一張凳子,在叮噹的對面坐了下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打量著她。

  除了剛才那一場驚嚇之外,叮噹似乎並沒有其他的不妥,不過或許是因為有些疲憊的緣故,這個女子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過了一會兒,叮噹將水碗放在一旁,道:「我太累了,走不到山下村子,所以想來你這裡先休息一下。」

  陸塵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可以。」

  ※※※

  床上就有被縟,被子中甚至還有淡淡的餘溫,當叮噹躺下時,便會想到不久之前應該是陸塵躺在這裡。這裡遠不如家中閨房舒適,在這黑夜中卻還是令人安心溫暖的所在。

  陸塵站在床前,為她蓋好了被子,兩人的目光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睛裡倒映著燭火的光芒。叮噹在被縟下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那是一種隱約顫慄的感覺,但是片刻後,陸塵轉過身走到桌邊,吹熄了那一點燭火。

  黑暗湧來,他的身影變得模糊,他走向床邊,然後在床邊的地上躺倒。

  這一晚,他們的話似乎都很少,不知為何,都沒有再說平日裡常有的那些玩笑輕佻話,更多的只是沉默。

  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叮噹的聲音幽幽響起,道:「你睡了嗎?」

  「還沒有。」陸塵的聲音從床邊的地上傳了過來。

  叮噹沉默了一會,道:「你冷嗎?」

  「還好,不冷。」

  「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這樣,或者為什麼老是要去山上嗎?」

  這一次陸塵沒有回答,他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後,道:「你不說,我就不問。」

  叮噹再一次沉默了下去,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草屋中都沒有任何的聲音,可是因為太過寂靜,似乎總能隱隱感覺到不遠處彼此的呼吸聲,或許,還有自己胸膛裡的心跳。

  叮噹在被縟下,慢慢蜷縮起自己的身子,她的雙手環抱著胸膛,似乎覺得有些寒冷。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輕聲道:「我想跟你說些事,好嗎?」

  陸塵:「好。」

  叮噹:「我上山去龍湖那邊,是去見一個人。」

  陸塵:「嗯。」

  叮噹:「那個人是李季。」

  陸塵:「……」

  叮噹:「我向你借的那些靈石,加上我自己的積蓄,都是給了他,讓他有機會去拜入千秋門的。」

  陸塵:「……」

  叮噹:「他與我私定終生,他說他天賦異稟,只要能有鑒仙鏡的機會,必定會被千秋門收入門下。到了那時,他再來度我上山入門,從此同修大道,便是神仙眷屬。」

  陸塵:「你信了?」

  叮噹:「嗯。」

  黑暗中,陸塵翻了個身,側著身子,目光望向黑暗中不知名的某處地方。過了一會,他輕聲道:「你累了,早些睡吧。」

  叮噹沉默了一下,道:「好。」

  ※※※

  仙城是一個龐大的巨城,它是中土大陸最繁華熱鬧的所在,在這座宏偉的城池內外生活的人族數以千萬計。真仙盟在這裡,它是這座城池多年的主宰,它是如今中土大陸最強大力量的象徵,但是哪怕以真仙盟如此令人畏懼的龐然大物,事實上,其實也並不能完全掌握這座令人敬畏的巨城。

  浮雲司張九平的死在真仙盟中引發了極大的震動,甚至引起了高高在上的一些恐怖真君的震怒,但是對於這座龐大的巨城來說,這件事卻是和大部分的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工具人不分男女,這報應來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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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詭影重重

  三界神教已經式微多年了,哪怕它仍然還有一些名聲流傳,哪怕它偶爾還能鼓搗出一些壞事,但是至少從過去十年的情況看,這個教派已然上不了檯面了。

  所以氣氛的緊張與肅殺,其實都只是在真仙盟內部,甚至更多的只是在浮雲司這邊而已,當然,追查三界神教的命令早已從上頭發了下來,各方各面的勢力也開始緩緩動作,明裡暗裡都有活動,但至少從外表上看,仙城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最多的也只是茶餘飯後多了一點談資而已。

  前任浮雲司巡察使老劉,在這一天最終交付了所有的職責,算是真正徹底地退職了。他的心情有點複雜,有幾分失落,也有幾分高興。

  高興是因為能夠在真仙盟中做事,是大部分修真門派中的修士,特別是中小門派的弟子們最嚮往和最好的選擇,在這裡他們有機會得到更好的資源更好的機會,還有平日裡很難得到的尊重;而失落的則是那些東西當然是有代價的,很多時候他們需要流汗流血甚至拚命,而退職之後,這一切便全部結束了。

  老劉在浮雲司裡認識的人不算很多,但也有幾個熟人,所以在這一天大家聚在一起為他喝了一場,可惜的是他很看好的那個年輕人卞哲因為職責在身,已經提前幾天離開了仙城,不能在他即將退隱的日子裡送他最後一程了。

  老劉有些遺憾,不過跟浮雲司的其他老兄弟們喝酒笑談也是很痛快的事情,路快走完了,很多時候看透了也看開了,所以說話也少了很多顧忌,在喝多了之後,酒酣之下他甚至還對過來看他的一位頂頭上司半笑半認真地說了些平日不敢說話的話。

  那個上司是個女子,平日為人端肅嚴厲,但在這一晚卻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反而是周圍酒桌上的其他人一個個都變了臉色,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老劉,沒人搭腔。

  老劉察覺到了什麼,可是酒意上頭,一時間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便也不想了。等他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到了他應該離開仙城的時候。

  那一天早上,老劉坐在床上嚇出了一身冷汗,然後收拾包裹一溜煙跑了,愣是沒敢在仙城多待片刻,連約好的其他老兄弟們來給他送行的約定都顧不上了。

  不過幸好,在他出城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看起來那位有「黑寡婦」綽號的女人破天荒並沒有生氣,老劉一邊在心裡直呼僥倖,一邊暗自警惕自己糊塗,謹慎小心了一輩子,居然臨老臨走前做了這等蠢事。

  在這樣的念頭交錯裡,他一路走出了仙城恢弘雄偉的城門,漸漸走遠。當熱鬧擁擠的城外大道上,人們來來往往,一片平靜中,喧囂聲裡,從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有些淒厲的驚呼聲時,甚至有許多人都沒反應過來。

  但是也有人聽到了那個聲音,並在事後追查的時候清楚地複述了出來。那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急匆匆出城的老劉,在突然失蹤前所留下的最後一聲叫喊,是這樣的:「血鶯……」

  然而,普通凡人遠不知道的事實卻是:真仙盟浮雲司,天瀾真君麾下愛將,執掌浮雲司一方大權,哪怕在龐大的真仙盟中也有盛名的執掌人堂主,是個女子,名叫薛穎,綽號血鶯。

  ※※※

  天亮的時候,叮噹與陸塵都醒了過來。

  沒有再多說什麼,叮噹很快離開了這裡,陸塵送她到了路口,就沒有繼續下山。他看著那個女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她在山上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在昨晚的時候,她為何看起來那樣的脆弱與無助?

  她究竟是害怕陸塵、害怕死亡,又或是害怕其他的一些東西?

  後來的她都沒有再說,陸塵也沒有再問。

  日子迅速地又平靜了下來,又或者在表面上,這些生活從未改變過,永遠都是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叮噹再也沒有來找過陸塵,那一晚黑暗中她用略微顫抖的聲音所說的那些話,彷彿也只是黑暗中的囈語,悄無聲息地飄散在風中。

  陸塵繼續孤獨地生活著,偶爾去山下的小酒館裡喝喝酒,更多的時候他都待在自己的草屋中。每一天他都嘗試著自己去重新修煉,但是重生的五行神盤資質確實有些太劣,讓他重新的修煉之路走得格外艱難,體內的靈力微乎其微,每一天的進展都不大。但陸塵並未灰心,相反他一直堅持著,在這條曾經走過的道路上重新開始前行。

  至於那黑暗神盤的一面,從那一個晚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觸動過。

  因為當他回想起那一片黑暗中的情形時,陸塵清晰地感覺到,至少在那一刻黑暗最洶湧的時候,他隱隱地有一種對自己理智或者身體失去控制的錯覺。

  而那種黑色的靈力,在兩次的嘗試中,幾乎可以肯定是與殺戮和死亡有關。陸塵並不忌諱鮮血,也不害怕黑暗,在他過往沉默的歲月中,這兩樣東西一直都伴隨著他度過了那些日子。但是,如果是只有通過殺戮死亡才能獲得的靈力,這種東西仍然超出了陸塵此刻心中的界限,而且還有一件不起眼卻很重要的事情,讓陸塵下意識地與這黑暗神盤保持著一點距離。

  那是一鍋詭異發酸的兔肉。

  ※※※

  「老劉死了。」

  炎熱的太陽照在屋外,小酒館內雖然清涼一些,卻也沒有好到哪兒去。老馬頭上的汗還在不停地滲出來,他用毛巾擦拭著,半遮住臉,語氣平淡地對陸塵道。

  「怎麼死的?」

  「離開仙城的那一天,在仙城東大門外失蹤的,有人聽到叫喊,但沒人找到他。再發現他的時候,老劉已經是一具屍體,丟在西門外那片黑松林裡,連屍首都已經被野獸啃了一半。」

  陸塵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是魔教下的手?」

  老馬嘆了口氣,將手上的毛巾放下了,然後道:「這段時間浮雲司連死了兩個巡察使,張九平是確定被魔教殺死的,但老劉卻一時斷定不了,在他身上暫時沒發現有魔教動手的痕跡。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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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白日焰火

  看著老馬欲言又止,陸塵眉頭微微挑起,道:「怎麼了?」

  老馬苦笑了一下,道:「這事挺……據說老馬失蹤的那一天,仙城外大道上有不少人同時都聽到了那一聲驚呼,但老劉喊的並非是喝罵魔教的話,他叫的是薛堂主的名字。」

  陸塵臉色微變,低聲道:「血鶯?」

  老馬點了點頭,道:「正是。眼下仙盟裡氣氛有些緊張,浮雲司裡也是一片混亂,至於薛堂主,聽說已經閉門不出數日了。」

  陸塵想了想,搖頭道:「薛穎脾氣雖然不好,但應該不會是魔教奸細。」

  老馬有些意外,看向陸塵,道:「我記得你與她幾乎從未會面,怎地如此肯定?」

  陸塵淡淡地道:「十年前,她參加過荒谷那一戰。」

  老馬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

  仙城中的種種波雲詭譎、暗流湧動,凶險莫測自不必說,但看起來畢竟還是太過遙遠了,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千里之外的那個小小山村。

  清水塘村的村民們依然安靜地生活著,為了大多數人心中那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而努力。

  八月初六的那一天早上,在陸塵像往常一樣下山的時候,他又一次遇到了往山上走來的叮噹。和前些日子相遇時的情況不同,陸塵一眼就看出了這一天的叮噹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她的容貌依舊美麗,神情卻似有幾分憔悴;她不再神采飛揚,卻有幾分心事重重,甚至當陸塵與她擦肩而過時,一直微微低頭的她竟然都沒有察覺到。

  不知為什麼,陸塵並沒有叫住她,只是在身後默默地注視著這個女子走上山坡,孤獨地向著遙遠山頂的龍湖走去。

  那是不是一場豪賭?

  賭注是不是自己的一生?

  遠去的那個背影看起來異常脆弱與孤單,在她消失於山林中後,陸塵默默轉頭,向著村裡走去。但是不知為何,直到他走進小酒館的時候,那個有些孤單的背影仍然纏繞在他的心頭,總是有幾分古怪的不安感覺,揮之不去。

  老馬看到了他,快步走過來,面色凝重裡帶著一絲緊張,直接關上了大門,然後拉著陸塵坐下。

  陸塵皺了皺眉,看著這個有些緊張的胖子,道:「怎麼了?」

  老馬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情況有些不對。」

  陸塵眼底深處的一抹光芒閃了閃,道:「你說。」

  老馬道:「剛接到的消息,這段日子來,浮雲司下頭的影子已經連死了三個人,都是被人殺的。」他抬頭看了一眼陸塵,話語聲裡有幾分乾澀之意,低聲又道:「死的人裡面,有一個是張九平負責的影子,另外兩個是老劉過去幾年聯絡的。」

  陸塵沉默了下來,坐在桌邊沒有說話,老馬看了他一會,又輕聲道:「現在還沒有消息直接指明就是三界神教幹的,可是……」

  「是他們幹的,寧殺錯不放過。」陸塵忽然打斷了他。

  老馬窒了一下,隨即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我這就……」

  話音未落,他忽然聲音低落下去,像是想到了什麼,與此同時,陸塵也是微微搖頭,道:「浮雲司那邊有些古怪,不是有內奸,就是被人盯死了,不能找他們。」

  老馬緩緩點頭,臉色也漸漸平靜了幾分,眉頭緊鎖片刻後,道:「你說得對,此事我來安排,咱們離開這裡。」

  陸塵追問了一句,道:「多久?」

  老馬道:「三天……最快兩天!」

  陸塵默然片刻,道:「若是我們突然消失,便等若表明這裡有古怪,說不得便會吸引魔教妖人的注意過來。我不過是孤身一人亡命天涯,你怎樣?」

  老馬哼了一聲,道:「我也沒事,前些年的時候,我不也是扛過來了?而且如今仙盟之中,也沒幾個人知曉我的底細,最多就只有兩人而已。」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是誰?」

  老馬道:「天瀾真君和薛堂主。」

  陸塵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你儘快安排吧。」

  老馬道:「好。」

  ※※※

  走出小酒館,外面依然是晴朗而炎熱的天氣,在陽光下安靜的小山村,顯得格外祥和寧靜。陸塵看了看周圍,心裡有幾分莫名的感覺,他在這裡住了十年,認識了這裡的一草一木,雖然這裡的村民並不都是好人,和他也都是泛泛之交,可是看著這個村子,他卻還是意外地感覺有一絲溫暖。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一絲情緒掃出心緒之外,他轉身向草屋走去,在那個孤獨的山腳下屋子中,他也有一些東西需要整理。

  走過那棵大槐樹下的時候,陸塵的腳步頓了頓,他看了一眼釣魚的老漁翁,笑了笑後,終究還是沒有上去說什麼,而是直接走了過去。

  知了在他身後拚命尖厲地叫著,似乎快要發狂一般對抗著這酷熱的天氣。

  走上山路的時候,陸塵抬頭看了一眼茶山,這些年來,或許真正跟他親近些的,便只有那個女子了吧。

  可惜她把賭注壓在了別人身上了。

  不過那樣也好,再怎麼說,別人也比自己要更有前途一些罷。

  他嘴角有些苦笑,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忽地一僵,因為在這一刻,他忽然看到遠處茶山山頂上的某處,突然有一道火光閃過,然後揮舞了片刻後,又很快消失不見。

  那是……白日裡的火把嗎?

  若是一場賭博,後果便要自己承擔。

  陸塵走進自己的草屋,開始收拾東西,只是這草屋中走來走去,那些東西拿起又放下,過了一會,他在床邊坐下,輕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原來是真的了無牽掛。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目光平靜卻有幾分不經意的茫然,但很快就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他忽然站起,然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邁步向茶山上走去。

  滿山的靈茶樹迎風搖曳著,青翠的枝葉依然生機勃勃,似乎在這盛夏的時節也沒有被這酷熱的烈日所嚇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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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魚兒上鈎

  陸塵行走在山路上,漸漸走高,身後的草屋包括山下的村子都漸漸變得渺小起來,那條流淌過清水塘村的小溪看上去也變得像是一隻細小的長蛇。

  茶山上很安靜。

  有鳥鳴有風聲,但還是很安靜。

  山路有很多條,時不時便有岔道口出現在眼前,陸塵偶爾會停下腳步仔細回想一下,然後向著茶山高處看上一眼,回憶不久前那個突兀出現的火把亮起的方向,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他在快接近山頂的一條山道上停下了腳步。在他身前丈許遠外一棵靈茶樹下,掉落著一根枯樹枝,一頭焦黑,像是被灼燒過一樣。

  陸塵盯著那樹枝看了一眼,然後走過去在它旁邊蹲下,拿起仔細端詳了片刻後,忽然將手往枯枝焦黑的那一頭摸了摸。

  樹枝上仍有幾分餘溫。

  他默然站起,目光向四周掃去,地面、草叢和樹林。

  有凌亂的腳印,有踩踏歪斜的野草,還有折斷的樹枝和打斷飄零的葉子。

  山風吹來,這山峰高處似有幾分寒意。

  陸塵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面無表情地邁步繼續向前走去,走向茶山後方,山峰西麓的方向。

  ※※※

  「嘩啦!」

  一陣水花聲突然從清水溪中響起,倒是將大槐樹下的老余嚇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見溪水中的魚漂激烈抖動個不停,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過望,驚呼一聲連忙拚命收線。

  只是那魚線先是繃緊,隨即忽然向後猛地一扯,一股大力陡然傳來,便只聽一聲悶響後,那魚線從中斷開。

  老余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兩步,心中一沉,還要再繼續做些什麼的時候,便只見那水下深處忽地黑影一閃,轉眼間卻是不見了。溪水上蕩起一陣漣漪,如風過水面,很快又慢慢平復下來。清澈的水中,卻是再也不見任何異常,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了。

  「啊呀!」老漁翁口中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跺腳捶胸滿臉沮喪,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有人溫和地笑道:「可惜了啊!那好像是一隻大魚。」

  老余回頭一看,只見身後大槐樹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人,一身白色長衫,眉目清秀,手持一面摺扇,扇面上畫著一幅高山流水圖,哪怕是在這炎熱的夏天裡,他看上去居然仍是有幾分飄逸出塵的氣度。

  這個年輕男子看上去笑容很是溫和,人也很好看,讓人第一眼看到便覺得很舒服,很順眼,老余在看到這個年輕人後的第一感覺,居然是這傢伙好像比前些日子的李季看起來還更好一些嘛。

  不過這個人,他以前是沒見過的,看著並非是清水塘村裡的人,老余素來也不是個會交際的人物,當下皺了皺眉,便一聲不吭地轉過頭去,繼續拿起了魚竿,整理魚線去了。

  後頭的那個年輕男子倒也並不著急,微笑著看著老余,過了一會才道:「老丈,你在這裡釣魚很久了麼?」

  「唔。」老余有心想不答話,但那年輕人的態度實在好,總讓人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還是下意識地應了一下。

  那年輕人拿著扇子笑著扇了兩下,看了看天,道:「這麼熱的天,雖然挺難受的,不過聽說天熱時有一些魚與眾不同,反而會浮出水面,大概剛才便是那樣吧。」

  老余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他一眼,道:「當真如此?」

  那年輕人笑了笑,收扇拱手道:「我也是聽說來的,可不敢跟你保證哦。」

  老余想了想,點點頭道:「好罷,我繼續釣魚就是了。」

  那年輕人含笑點頭,也不說話,就那樣站在大槐樹的樹蔭下,似乎這浮生悠閒,正該是悠哉而過。

  而老余倒也沒有什麼反感,反正那年輕人也不打擾他釣魚,只是在他偶爾目光轉動時,會突然發現遠處,這個村子裡的某些角落裡和路上,多了一些人影,而那些人的面孔,似乎有幾分陌生。

  ※※※

  與了無牽掛的陸塵不同,當胖胖的老馬在屬於自己的那家小酒館裡的後堂中收拾行李的時候,便發現屬於自己的東西,或者說需要想要帶走的東西,似乎格外的多。

  他收拾了一件又一件,裝了一包又一包,直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瞪著半屋子跟小山似的行李,面露沮喪之色,喃喃道:「算了,這要是被那傢伙看到,怕是要被他罵死。」

  他搖著頭,面上有惋惜痛苦之色,嘆著氣踢開了幾包行李,又拎起了幾包放在一旁,整理了一會,最後在屋子中間只剩下了三包東西。

  隨後,老馬不再收拾了,而是走到一面牆壁邊,先是用力推開了一個櫃子,然後手在牆角邊摸索了片刻,一道暗門便打開了。

  一隻鼓鼓的袋子躺在這個暗格中,裡面不時傳出細微的撞擊聲,像是裝了許多小石子。老馬小心地將袋子提起,面上露出幾分滿足之色,用手輕輕摸了摸,又用力抱了一下,然後走回屋子中間,塞進了其中一件行李深處。

  做完這件事後,老馬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滿意之色,環顧四周,便準備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忽然從前頭酒館大門處,傳來了幾聲清晰的敲門聲。

  「砰、砰砰!」

  伴隨著敲門聲響起的,還有一個聽起來十分溫和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似乎帶著幾分笑意,道:「有人嗎?」

  老馬轉過身,看著外頭小酒館門口處,不知為什麼,忽然間眉頭皺了起來。

  ※※※

  陽光灑落下來,萬道金光,炎熱無比,但是茶山後龍湖的水,卻依然波平如鏡,就像是一塊美麗的寶石般鑲嵌在這座山峰上。甚至當人靠近湖邊的時候,便會感覺到一絲在這個酷熱的天氣中難得的濕潤與清涼。

  山是青山,水是碧水,山峰倒映水中,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山水之間,本是清靜之地,然而此刻卻有一陣喧鬧聲從那湖畔傳來,兩個身影在那龍湖湖邊,一男一女,彼此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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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誰言情深

  茶山後龍湖,湖畔。

  男的俊俏瀟灑,女子美麗動人,本該是一雙天造地設的璧人,但此時不知為何,他們卻彼此怒目而視,激烈爭吵著什麼。

  女的是叮噹,男子卻是前些日子已經拜入千秋門修仙煉道的李季。

  此刻叮噹的外表看起來有些狼狽,身上衣裳和一邊的袖子上都有些拉扯的痕跡,面上頭髮也有一點亂了,一縷秀髮微微傾斜,落在她雪白的腮邊。

  而李季看起來身上倒是沒什麼異樣,只是此刻他眉頭緊皺,面帶憤怒之色,正直盯著叮噹,口中帶了幾分壓抑到極點的怒氣,吼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哪來的這麼多話,我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好幾次了嗎?接引你上山入門這件事急不得,要慢慢來!」

  叮噹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得如刀子一般,恨聲道:「你這話騙鬼去吧。當初拿我靈石的時候,一切都說得好好的,只要你拜入了千秋門,立刻就來接引我入門,然後同修大道,這才幾天,你就翻臉不認賬了?」

  李季臉上青氣一閃而過,怒道:「這事哪裡有這麼容易,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再說了,門中許長老不久前才慘死於魔教暗算,現在舉門上下群情激奮,都在追蹤魔教妖孽兇手,我怎麼好提此事?」

  叮噹面色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冷笑道:「說得好聽,當我是鄉野愚婦麼?我早打聽過了,此事千秋門根本束手無策,只能上報真仙盟,請仙盟做主追查。如今的千秋門做完許長老的後事後,就沒有其他的約束了,前幾天貴門主是不是還剛剛收進了一個新徒弟?」

  李季面上神情僵了一下,一時間竟是啞然無語。

  而叮噹則是又咬了咬嘴唇,一跺腳道:「若是你硬是不肯的話,那就將那些靈石還我,再按咱們原先說好的替我湊足千枚剩餘之數,讓我也去走一趟鑒仙鏡,是死是活,是仙是凡,我也就聽天由命了!」

  李季雙手緊握成拳,面色漲紅,道:「我、我現在哪來的那麼多靈石?」

  叮噹盯著他看了半晌,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今你一人登仙門修仙道,前程光明,我卻在這山野小村裡每日受人白眼折磨,日日期盼著卻難得能見你一面,你知道這其中滋味麼?」

  說到最後一句,叮噹眼裡已是紅了,盈盈水波流轉,一行眼淚流淌下來。

  李季咬咬牙,只是道:「我說了,此事急切不得,你再給我些時間。」

  叮噹抹了抹眼睛,不知怎麼,她看著李季的臉色神情,慢慢地又柔和了下來,眼中有一絲淒切的哀婉,低聲道:「李郎,李郎,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真的不懂麼?」

  李季垂下了頭,默然不語。

  叮噹向前走了一步,道:「從看到你第一面時,我就喜歡你了,從你給我畫的那幾幅畫卷時,我就想著跟你一輩子了。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你知道麼?」她輕聲哭泣著,道:「我是想著去修仙,但是更想著和你在一起,我們兩個人以後一起修煉得道,逍遙自在,長生不老地做個神仙眷屬,好不好,好不好……」

  說著,她伸出手拉住李季的手掌,抱在自己的胸口,這般哀婉地看著他。

  李季抬起頭來,面上神情幾番變化,猶豫、忐忑、歡喜、嚮往、難過、恐懼又或是其他什麼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那短短的一會兒間便從他臉上一閃而過。手掌上,傳來了那個女子身體的溫暖,還有熟悉的柔軟肌膚的感覺。

  他的神情忽然冷了幾分,看著叮噹的眼睛,寒聲道:「你這樣拉過的男人的手,有多少隻了?」

  叮噹身子猛然一顫,彷彿在瞬間如墜冰窖,就連她的手都在剎那間冰冷一片。她向後退了一步,可是身子猛地一頓,卻是李季反手一抓,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掌。

  他睜大了眼睛,不知為何面上神色看起來有些猙獰,他向前走出一步,一下子靠近了叮噹,盯著她,目光如刀鋒般鋒利,彷彿要看透這個女子的內心最深處。

  就連他的話,也在這時顯得如此的凌厲:「在我之前,你又陪多少男人上過床了?」

  叮噹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她的臉一片雪白,嘴唇不停地抖著,胸膛激烈地起伏著,卻彷彿根本喘不過氣,只有淚水不停瘋狂地流著。

  她對著李季拚命地搖著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李季咬著牙,那張看上去英俊不凡的臉龐都有了幾分扭曲,他憤怒地望著叮噹,忽地一甩手,拋開了叮噹的手,怒吼道:「你這個賤人,為何要騙我!」

  叮噹的身子身不由己地踉蹌著退了幾步,她淚流滿面,她哭著喊道:「不是這樣的,我是真心喜歡你啊,我真心要和你過一輩子的……」

  「誰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李季喝道,打斷了叮噹的話,他的眼睛看上去都有些紅,咬牙切齒地道:「似你這等低賤無恥的賤人,人盡可夫的娼婦,也敢妄想仙道,滾吧!」

  叮噹彷彿連站都站不穩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面無血色,望著李季,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些語無倫次地道:「你、你怎麼能這樣?當初你跟我要錢,跟我說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李季一腳將旁邊一塊石頭踢飛,直接落入了龍湖之中,噗通一聲掉落下去,似乎此刻的他心境中也滿是憤怒。他指著叮噹,怒不可遏,彷彿是盯著一個生死仇人,大聲道:「你當時為何不對我說清楚?你用那些髒錢給我鋪路,其實全是為你自己,對不對!」

  叮噹慘笑了一下,看著那個男人,面色依然蒼白如紙,淚水也沒有停住,但目光卻似乎明亮了一些,在那一片傷心中,她靜靜地看著李季,然後輕聲道:「李郎,我記得你應該是很高興地拿著那些錢,去給自己鋪了一條登天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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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紅顏生死

  李季的拳頭再一次握緊了,他的臉一片鐵青,卻是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叮噹哀哀地看著他,眼神中漸漸被一股絶望之色所淹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她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山風吹來,她的衣裳迎風飛舞,粉色的衣裙就像是春天時候的桃花,艷麗而嬌嫩。她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擦去了淚痕卻擦不乾淨,蔥白的手指拈起落下的秀髮放在鬢邊耳旁,讓自己更整齊些,更好看些。

  陽光下的桃花般的女子,在風中微微顫抖著,一如凋謝前最美又淒涼的感覺。

  她輕聲說道:「李郎,你嫌棄我了麼?」

  李季沒有說話。

  叮噹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她慢慢低下了頭,道:「我知道了。」

  李季哼了一聲,忽然道:「別裝作那可憐樣子,之前你在山頂那邊突然點亮一個火把,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山下是不是有你的姘頭,你在叫他上來?這些日子來,你是不是已經給我戴了不知多少的綠帽子!」說到後來,他臉色又變得憤怒無比,死死地盯著叮噹。

  叮噹搖了搖頭,面色蒼白地道:「我沒有對不起你。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你不要我,我、我……」她彷彿心痛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過了一會後,還是咬了咬牙,道:「若是沒有你,我還是想要去修仙,你把靈石還我吧,大不了我們從此成為陌路之人。」

  李季怒道:「我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麼,現在沒有,一千靈石不是個小數目,你且等我一段時日,最遲一年以後,我就還你。」

  叮噹手撫胸口,淒然笑道:「你也知道不是個小數目麼,等你一年,我又怎麼等得起,那時候你不知又是怎樣了。總之吧,求你給我一條生路,要麼接引我上山,要麼還我靈石,我自去走一遭鑒仙鏡。」

  「沒有!」

  叮噹咬了咬牙,道:「若是這樣,我就豁出去走一遭南松山了。」

  李季悚然一驚,臉色大變,喝道:「賤人!你想做什麼?你這是要故意讓我成為滿門笑柄,從此之後抬不起頭來嗎?」

  叮噹看著李季,嘴唇蠕動了幾下,末了終究還是惘然一笑,轉身向山道那邊走去。

  李季一個箭步衝過來,抓住叮噹的肩膀,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瘋了嗎?為何一定要如此逼我?」

  「我沒逼你!」叮噹甩開他繼續向前走去,哭著哽咽道:「我、我只是平凡女子,我想不了那麼多,就只想著要……」

  話音未落,忽地叮噹全身一僵,突然身子頓住了。

  龍湖湖畔,一下子猛然安靜了下來,彷彿連一絲吹拂過的山風,也陡然消失了。

  叮噹慢慢地垂下頭,向自己身子看上去。

  一截帶血的刀鋒,從她的腹部穿了出來。殷紅的血滴,從刀刃上緩緩滴落,墜落在腳下的泥土地上,與污濁的淤泥混雜在一起,成為黑暗的顏色。

  劇痛,從小腹上如潮水般湧來,彷彿正在撕裂她嬌嫩的身軀,碾碎了她的心,她慢慢轉過頭,帶著一絲絶望與難以置信的悲涼,看著身後的那個男子。

  「你……」她指著李季,低聲痛苦地喊著。

  李季低吼一聲,拔出了刀刃,頓時血花四濺,叮噹哀鳴一聲,身軀顫抖才要歪斜,忽又被李季抓住臂膀,右手如修羅惡鬼般一揮,那冰冷的刀刃再次插進了叮噹的胸膛。

  「呃……」叮噹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彷彿是怕疼的孩子,蒼白著毫無血色的臉龐,絶望地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李季再一次抽出了刀刃,向後退了一步,鮮血泉湧,瞬間染紅了叮噹的半邊身子。

  叮噹慢慢地倒了下去,臉上兀自有難以置信的神情,只是到了最後的時候,她臉上卻慢慢平和下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李季,眼中泛起的是如悲憫一般的憂愁與纏綿。

  ※※※

  忽有風聲,忽有怒吼,忽有那一道身影從山間衝出,瞬間衝到跟前,一下子將李季從叮噹身邊撞飛了出去。

  李季人在半空悚然一驚,但隨即反手便是將那帶血的利刃直接刺向這衝來的人影。

  此時衝出的人正是陸塵,迎著刀刃,他側身一讓,一拳便向李季臉上打去。

  李季此時已經拜在千秋門門下修煉了一段時日,雖然還說不上什麼道行小成,但勉強算是在修行境界最低的煉氣境上稍有收穫,怎麼說還是比常人強上一些。是以當他一眼看出來人乃是山下清水塘村裡那個村民時,頓時便是冷笑一聲,沉身穩住,手臂向上一抬,只要格擋住這偷襲的一拳,接下來他殺這毫無道行的凡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只覺得右腳大腿處突然一陣劇痛,瞬間如撕裂身軀般的痛苦猛然傳來,李季一聲大叫,驚恐無比地向後退去,低頭一看,卻只見是剛才陸塵在一拳向他面門打來的時候,另一隻手上不知何時,竟是陰毒無比地又抓著一把黑色短劍,而且奇詭無比悄無聲息地避開了他所有感知,直接插進了他的大腿處,隨即還兇殘無比地立刻向旁邊一拉,惡狠狠地割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

  這等手段,如此兇殘,當真是他聞所未聞的惡人,明明看過去並沒有什麼道行,只是個普通人,但實際上卻是在瞬間便幾乎就擊潰了他。李季站立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一時間眼中看著陸塵手中那柄如惡魔般的黑色短劍,竟有幾分恐懼之色。

  陸塵還要上前,忽然卻從背後聽到叮噹的叫聲:「陸塵……」

  陸塵的腳步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驚恐的李季,隨即收起短劍走到叮噹身邊,抱住了她的身子。

  鮮血轉眼間湧了過來,沾染上他胸口的衣服。陸塵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看叮噹的身子,他的目光掃過這個女子血肉模糊的小腹,再看了一眼她胸膛上穿心的傷口。

  叮噹顫抖了一下。

  陸塵默默地將她抱得緊了些。

  叮噹有些吃力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的傷……你、你還能救我麼?」

  陸塵抱著她,沉默了片刻後,緩緩搖了搖頭。

  叮噹哭了起來。她哀傷地哭著,眼淚如珍珠般滑落,落在她帶血的身軀,過了片刻後,她淚眼朦朧地看著陸塵,彷彿天真的孩子帶著最後的希望,伸出她滿是鮮血的雙手,輕輕而無力地抓住陸塵的衣襟,把頭靠在他的胸口,哭著哽嚥著,連聲音都顫抖著道:

  「我、我要死了嗎?」

  陸塵抱緊了她,迎著她的目光,再一次沉默過後,低聲道:「是。」




殺人,尤其殺修者獲得的黑色靈力應該會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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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管它呢!

  春天的桃花盛開之後,終要凋零,從枝頭掉下落入風塵,化作泥土塵埃,於是再不相見。

  猶如人生,留不住你青春笑顏,美麗風姿。

  我們終須離別。

  當山風吹過,湖水漣漪,美麗卻憔悴的女子靠在他的胸膛,等待著最後的別離。如春風不再,桃花將逝,就這樣黯然凋落。

  她微微轉了轉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個跌倒在地的李季,眼神中似有幾分複雜情緒,然後收回目光,落在了陸塵身上。她的臉色越來越是蒼白,但神情卻漸漸平靜了,像是終於接受了這最後的結局。

  她甚至還低聲勉強地笑了一下,不知是笑什麼,陸塵、李季,又或是她自己?

  「喂!」叮噹聲音輕細得幾乎模糊不清,對著陸塵道,「你啊,有沒有喜歡過我呀?」

  陸塵看著叮噹,想了想,道:「應該有吧。」

  叮噹笑了起來,雖然中間劇烈咳嗽了兩下,低聲道:「又騙人!喜歡的人怎麼會說應該不應該呢?」

  陸塵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叮噹嘆了口氣,無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然後道:「我喜歡那個人呢,可惜看錯了他啊!」

  陸塵道:「別說話了,休息一下吧。」

  叮噹沒理會他,輕輕喘息了一會,然後道:「陸塵,我快死了啊,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陸塵看了她一眼,道:「你說。」

  叮噹有些淒涼地笑著,然後轉頭再一次看向李季,看著那個面上帶著驚懼之色的男子此刻已然不復原有的瀟灑模樣,可她眼中卻還是浮起一絲溫柔,然後低聲道:「求你放過他吧!」

  陸塵定定地看著叮噹,過了片刻,道:「是他把你害成這樣的,他看不起你,他還……」

  叮噹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辯駁,只是說了一句話:「我還是喜歡他。」

  陸塵的話音戛然而止,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沉默地看著懷中的這個女人,最後輕聲道:「值得麼?」

  叮噹抓住他衣襟的手慢慢鬆開了,彷彿最後的氣力都在逐漸消失,可是她好像看起來輕鬆了很多,臉上有溫柔的笑意,就好像她當年最美麗的年紀,最溫柔的夢想終於實現——有一個心愛的人共度一生,神仙眷屬,逍遙自在。

  她笑著對陸塵說,帶著刺眼的鮮血與生死之間驚心動魄的絶望的美麗:「管它呢……」

  她的頭開始慢慢低垂,但目光仍是望著陸塵,溫柔中有懇求之意。陸塵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我答應你。」

  叮噹笑了起來,彷彿卸下了最後一點重擔,她不再去看這身邊的兩個男子,她的目光望向龍湖那邊,看著那青山綠水、湖光山色,有風吹來,浮動她的秀髮在風中微微飄揚著,異樣的溫柔。

  「好美的湖啊。」叮噹低聲說道,然後閉上了眼睛。

  ※※※

  茶山之上,龍湖湖畔。

  一片靜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陸塵將叮噹漸漸變冷的身體輕輕放了下來,然後站起身,向李季走了過來。

  李季手按著大腿上的傷口,有些驚恐地向後退縮。他本是出身豪門世家的公子,從小就沒吃過苦,哪怕後來家道中落,還是比大多數凡人過的要好得多。至於後來拜入了千秋門修煉,也因為時日太短,並沒有真正去嘗試著進行些修士間的鬥法與廝殺。

  他會在狂怒中殺人,卻也會在痛苦鮮血下恐懼。

  「你、你別過來,別忘了,你答應過叮噹不殺我的!」李季大聲地喊道。

  在他的喊聲中,陸塵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忽然一掌打在他的後頸處。

  李季的叫聲戛然而止,白眼一翻,身子向前撲倒,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

  等李季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光線暗了下來,再看看天色,卻已經是黃昏了。

  他的腦後兀自有種火辣辣的痛楚感傳來,讓李季齜牙咧嘴地痛哼了一聲,當他坐起來後,立刻就發現了自己此時最害怕的那個人並沒有離開。

  陸塵仍然還站在龍湖湖畔,只不過此刻他一身衣服上,除了原本沾染的叮噹的鮮血外,還多了不少的泥土塵埃。在陸塵的身前,龍湖湖畔的土地上,已經多了一座新建的孤墳。

  沒有墓碑,沒有松柏,只有一抷新土,靜靜地蓋著那個已經永眠的女子。墳頭向湖,面山望水,如一個女子寄情這如畫山水間,笑而不語。

  陸塵轉過身來,大步走到李季身前,李季立刻向後躲去,不知為何,恐懼控制了他的身子,明明他之前還看不起此人不過是個凡人,此刻卻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口中只是喊著:「別殺我,別殺我!」

  陸塵一把抓住他胸口衣襟,然後直接拖到了那新墳前,將他摔在地上,冷冷地道:「磕三個頭。」

  「我磕!我磕!」李季連忙一疊聲地應道,同時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既然讓自己磕頭,那便是看在叮噹份上,饒了自己一命了。

  他重重地磕頭下去,咚咚咚三聲,磕得實在,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然後才直起身子,道:「這樣可以了罷,放我走……」

  話才說到一半,突然一道黑光在他眼角餘光中掠過,而他的聲音猛然被堵在了喉嚨裡面。那一刻,李季的心臟突然收縮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陸塵,全身顫抖。

  似來自黑暗最深處的那柄黑劍,握在陸塵的手中,無情而兇狠地刺入了他的身子。

  血肉割裂,血花四濺。

  李季大叫一聲,哀嚎著翻滾著身子,想要向旁邊逃去,但在他身後的陸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瞳中閃過詭異的光芒,那是黑色的火光,如九幽黃泉燃起的火焰,以魂魄為食,猙獰地睥睨著人間。

  一隻手抓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黑色短劍,如手提豬狗,面籠殺氣,手起而劍落,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刺了下去。

  一劍!一劍!一劍!

  一劍!一劍!一劍!

  他如地獄重生的惡鬼,殘忍無情地出現在這世上,帶著一絲瘋狂與可怕的黑暗,在黑色的焰火熊熊燃燒中,用黑色的短劍不停地刺入李季的身軀,直到將他所有的鮮血與生命都榨乾碾碎。

  鮮血飛灑在半空,將陸塵的衣衫盡數染紅,那黑火在鮮血中狂野焚燒著,似一場癲狂的盛宴。

  「你……答應了……放過我……的……」

  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的李季,在生命最後的彌留時刻,絶望地向陸塵說著這顫抖的話語。

  而此刻一身染血如同惡魔的陸塵,握緊了短劍後退了一步,直視著這個將死之人的雙眼,面色冷漠如冰,冷冷地看著他痛苦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然後他慢慢走到了湖邊的那座新墳邊。

  他坐了下來,望著這一片湖水山峰,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著身邊墳塚中的那個人,低聲說道:「管它呢……」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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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遊 第五十章 殺機突現

  殘陽如血,照亮了天邊晚霞。夕陽下的茶山在光影交錯間沉默地矗立著,就連平靜的龍湖都被映成了幾分暮色。

  地上仍有血跡,湖畔新添孤墳,一切看上去似乎都被收拾過了,剩下的便將在這兒承受著未來歲月的風霜雨雪。當黑暗悄無聲息地落下時,茶山上已是沒有人影蹤跡,只在遠方有個身影越走越遠,慢慢地走進了黑暗之中。

  再看到山腳下的村子時,已是夜色降臨之後的時刻,茶山上又吹起了那詭異而淒厲的怪風,如鬼哭狼嚎般迴蕩在山腳邊。

  夜色如水,黑暗似潮,掩映在茶山山腳下,讓那間草屋顯得格外的孤獨。

  陸塵從山路上走下來,除了身上還有血跡外,面上神色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那些奇異的黑火不知何時已經消散,看過去就像是從來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一樣,半點痕跡都沒有剩下。

  他走下草屋,在進門之前看了一眼山腳下的村落,在夜色裡,沉浸在黑暗的村子一片靜謐,沒有半點光亮,似乎在這個夜色深沉的夜晚中已經陷入了沉眠。

  陸塵站在草屋的門口,伸手去推門扉,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冷風在他的身後似乎打了個圈,發出「嗚嗚」的聲音吹過。

  他邁步向屋內跨了半步,身子在門檻處頓了一下,在那一片昏暗中,熟悉的草屋一切如常。

  所有的東西都在原來的地方,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甚至就連在屋子深處陰影中的床鋪上,那些被縟看起來都是他早晨離開時候的樣子。

  陸塵安靜地站立了片刻,目光微抬,向頭頂方向瞄了一眼。

  一片安靜。

  不要說是枯草莖葉,就連一片灰土塵埃都沒有掉落飄下。

  黑暗中,陸塵的瞳孔突然縮了一下。

  ※※※

  「嗚……」

  一陣淒厲的寒風吹過,如夜鬼嚎泣,帶著徹骨的寒意,哪怕這本是個夏天的夜晚。

  站在門口的陸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睏倦地伸了個懶腰,搖搖脖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山下的村子。他跨入門檻的腳步不動聲色地又收了回來,然後摸了摸肚子,似乎有些內急的樣子,看了看周圍,然後向旁邊一處陰暗的林子裡走去。

  黑暗的夜色如潮水般起伏著,瀰漫在山腳下草屋的周圍,山林一片幽暗,彷彿也在冷冷地看著陸塵孤單的身影。

  陰霾的氣息隨著黑暗瀰漫開來,飄蕩在草屋的周圍,就像是一條微波蕩漾的小河,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從四面八方向草屋這裡匯聚。

  陸塵走到林木邊緣,還張口打了個哈欠,渾然不覺在身後的黑暗猶如墨汁一般濃烈,漸漸靠近。

  風聲中,彷彿有一聲細微的呼嘯,夾雜在夜色裡。

  突然,黑暗陡然大盛,如一條平靜的大河突然掀起大浪,波濤洶湧,氣勢兇殘,帶著幾分狂野瘋狂湧來。而幾乎是在同時,甚至就是在那黑暗忽起的前一刻,原本站在林邊平靜中甚至帶著幾分慵懶的陸塵,猛地身子一翻,竟是直接撲進了那片山林裡。

  瞬間,一陣叱喝怒罵聲陡然響起,原本寂靜空曠的黑夜裡剎那間竟是出現了十幾個模糊的影子,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雪亮的光芒刺破了深沉的黑暗,折射出令人膽寒的鋒銳,刺破虛空,砍向陸塵的身影,但在那險之又險的間隙,陸塵已經先一步衝進了林間。

  林子中隨即響起一陣怒喝,人影再度晃動,原來那林中竟也有人影,但顯然不如外頭人多,又或是因為可能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衝入這裡,並無太好的準備,所以林子裡出現了幾分混亂。

  刀光劍影,此起彼伏,風聲淒烈,很快便有人低哼悶喝,在黑色的陰影角落中,血光乍現。

  林外,影影綽綽的黑影更不遲疑,全部衝入了這片山林裡,帶著濃烈如山的殺氣,甚至就連這一片山林彷彿都染上了血腥味。

  山風吹過,山林劇烈地顫抖著,如狂烈的大海中顫慄的小舟,卻看不清裡面任何的情況。

  ※※※

  清水塘村到了晚上的時候,大多數都是萬籟俱靜黑燈瞎火的,不過在這一個晚上,這個村子裡似乎顯得特別的安靜,也特別的黑暗。

  唯一的一點光亮,是在村子裡的小酒館中。

  一點燭火,放在桌上,一壺酒一個杯,年輕的公子正在自斟自飲。

  倒一杯,抿一口,然後搖了搖頭,他溫和地笑了一下,對著腳下邊說道:「這酒不好啊。」

  小酒館裡很安靜,除了這個年輕溫和的男子外,只有老馬還在這裡。他身上的穿著還是和白天一樣,因為太熱赤裸著上身,只穿著一件大褲衩,但是此刻的他卻顯得異常痛苦和狼狽,手和腳都被粗繩緊緊綁住了,像一隻待宰的肥豬一樣,被丟在地上,就在那年輕公子的身旁。

  剛才的那句話,年輕溫和的公子就是對老馬說的。

  此刻的老馬看起來很不好,他的臉比平常還要更大了一圈,那是因為浮腫的緣故,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像是被人狠狠揍過了一頓,嘴角開裂著,流著血。不過相比起他的身上,這些似乎又無足掛齒了。

  在老馬白白胖胖的身體上,光是寸許深尺許長的大傷口就有不下七八條,縱橫交錯地刻在他的胸前腹上,包括後背也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看上去已經很難找到一片完整的肌膚。

  在他身下,鮮血聚成了一片血泊,似乎正在慢慢滲入地下。

  此刻的老馬似乎已經奄奄一息,無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地上,除了胸膛處仍有起伏之外,只有眼睛還勉強睜著,看上去似乎隨時就會斷氣死掉的樣子。

  只是在聽到了那句話後,老馬失神的雙眼裡閃動了一下,抬起頭,居然還笑了一下,雖然笑的時候他臉上的肌肉也隨之抽搐抖動著。

  只聽他說道:「鄉下地方,沒辦法啊!」

  那年輕公子溫和地微笑了一下,看向老馬的眼神裡似乎多了一絲欣賞之色,道:「怎麼樣,想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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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百計避敵

  老馬嘴裡咕噥了一聲,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年輕公子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道:「隨你了,反正都是一個死人,知不知道身份,也沒什麼關係。」說到這裡,他目光又瞄了老馬一眼,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饒有興趣地道:「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啊!究竟是什麼人,什麼身份的影子,居然能讓你牙關這麼緊,寧死都不吐露秘密呢?」

  昏黃的燭火下,老馬咧嘴笑了起來,那年輕公子也笑著看著他。

  兩張迥異的笑臉,就這樣詭異無比地對視著。

  屋外有風聲,冷冷吹過,夜色愈濃。

  ……

  茶山山腳之下,淒厲的風聲中夾雜著無數此起彼伏的叱喝聲,其中大部分聲音都來自那片黑暗的山林,其中更夾雜著各種刀光劍影,激烈追殺,戰況一度激烈到了極處。但因為天色太黑,從山林外面根本看不清林子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就連那些閃爍在林木之間的人影都看不真切。

  只是突然間有某一刻,這片山林裡的聲音驀地靜了下來,一切的喧囂就像是斷崖一般,突然消失不見,顯得異常突兀。

  夜色深沉,如墨汁一般,又像是兇殘妖獸的大嘴,充滿了惡意的氣息。

  林子中漸漸的有腳步聲響起,打破了那突如其來的寂靜,奇怪的聲音低低迴響著,像是在彼此交流著什麼,有些驚怒,也有些焦急。

  如此又過了一會兒,人影閃動間,有人從林子中走了出來,那是一個全身黑影外加蒙面的男子,而在他身後,又陸陸續續走出了好些個與他一樣服飾的黑衣人,不少人手上都還抓著雪亮的兵刃,一些刀刃的鋒口還能看得見殷紅的血色。。

  空氣中瀰漫著緊張和肅殺的氣息,同時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人呢?」

  「不知道,突然就不見了。」

  「見鬼了!」

  「再搜!」

  「這林子已經仔細搜過了。」

  「莫非又逃到山上去了?」

  「不可能,剛才在外面看守的人根本沒看到那個影子的身影。」

  看過去像是領頭的幾個黑衣人站在一起,彼此快速和激烈地交談著,看起來意見不一,中間甚至爭執了起來。

  如此爭吵了一陣,最後黑衣人分成了兩撥,一半人在這裡繼續搜索,另一半人則是下山去了村子裡。

  留在山腳下的黑衣人大概有十人左右,他們很快分散開,數人搜尋林中,數人守住上山小道,還有人則是再度回到那間草屋裡,開始翻箱倒櫃。

  夜色下一陣喧囂,看得出來那些黑衣人頗有幾分氣急敗壞,或許是因為重重包圍下,志在必得的事情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這令得他們看起來更多了幾分暴虐。

  沒過多久,突然從那間草屋裡傳出來一聲驚呼,像是有人發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聲音中都帶著幾分驚喜。草屋之外的黑衣人頓時一陣騷動,好幾個也跟了過去,包括在林中搜索的那幾個人也紛紛走了出來。

  這時,在那草屋中早已經有人點燃了火把,火光之下,屋內屋外的人看得真切,卻是在那草屋中的床鋪下,找到了一個翻板和密道。

  這個發現讓眾多黑衣人都十分喜悅,說話間就已經有人小心翼翼地拿著火把開始鑽入密道中探索起來!

  而與此同時,在屋外已經安靜下來的那片林子深處,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忽然站起了一個身影。

  黑暗中有一種奇怪的氣息,冰冷還帶著幾分肅殺之氣,在這個角落中,黑暗無所不在,但在那個人影身上卻似乎格外地濃重,像是化不開的堅冰一般。

  這個身影向外走了一步,那張臉龐慢慢顯露出來,正是陸塵。在他身影晃動間,隱約可以看到在他身後的地上,似乎還躺著另一個身影,卻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但是最詭異的是,此刻在陸塵的身上卻是換了一身衣物,變成了那些黑衣人所穿的黑衣,更詭異的是,奇異的黑色火焰,正燃燒在他的眼瞳之中。

  他輕輕舉起雙手,手掌中有一塊黑巾,然後像那些黑衣人一樣,矇住了面孔,瞬間從外表上掩蓋去了所有的痕跡,彷彿他從一開始就是那些黑衣人中的一員,不知為何,連那種氣質都如此的相似。

  他遠遠地向林外那間草屋看了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在寂靜的樹林裡他安靜地站著,片刻之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山下村落的方向。

  ※※※

  「那個影子,是一個遭遇意外,身負重傷後道行盡廢的人,與普通凡人幾乎沒有區別。」平靜的聲音在小酒館中迴響起來,幾個黑衣人站在門口,垂頭聆聽著那個年輕公子的話語。他說話的時候聽起來很平和,臉上也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但是不知為何,這些黑衣人看起來都有些害怕的樣子,身子微微顫抖著,

  「你們十幾二十個人,都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圍住了一個沒有道行的凡人,居然回來跟我說被他跑了?」

  年輕的公子笑了一下,似乎被自己所說的這些話都逗笑了,淡淡地道:「這好像不對罷!」

  站在門邊的黑衣人中的最中間的一個,在猶豫了一會後,終於還是大著膽子道:「公子,那廝絶非凡人,我們有幾個兄弟與他交了手,那人出手兇狠攻勢凌厲非常,不可小覷的。」

  坐在酒桌邊的公子皺了皺眉,看起來他似乎對黑衣人屬下的話並沒有太多的懷疑,眼中也浮起了一絲狐疑之色,自言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真仙盟裡的那些蠢貨,找到的居然是假消息?」

  一眾黑衣人都不敢說話,隨即有個機靈的目光忽地掃過躺在旁邊地上已經十分悽慘的胖子老馬,開口道:「公子,不如再拷問一番這個胖子,他肯定知道那影子的消息。」

  老馬的腦袋歪了一下,突然呸的一聲向門口那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破口大罵道:「去你娘的!抓不住人就拿老子出氣麼,有種就去抓那個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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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臨場變節

  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閃,惡狠狠地向前踏出一步,年輕的公子眉頭皺了一下,眼中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剛想開口說話時,突然,從酒館外頭猛地傳來一陣騷動。

  年輕的男子面色一沉,喝道:「何事?」

  屋外有一個黑衣人跑了進來,急聲道:「山上著火了!」

  屋中眾人都是一驚,連忙走到門口看去,果然只見黑沉沉的夜色中,茶山之上竟是突然有六七處地方同時著火,火勢看著還沒有連成一片,似乎不算太大,但火光透亮,熊熊燃燒著,並且隨著山風呼呼上竄,顯然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場燒山大火。

  黑衣人人群裡一陣沉默,忽然有人罵了出來,還有人要衝上山去,但隨即便被那年輕的公子喝止。只見他向周圍看了一下,面色第一次冷了下來,聲音中也帶了幾分寒意,道:「此地距離南松山不過三十里地,山火一旦變大,千秋門必定要派人過來查看,到時候事情便鬧大了,哪有時間給你們胡鬧。」

  眾黑衣人都是默然無語,過了片刻,那年輕人冷笑了一聲,忽地手中摺扇在手掌中拍了一下,沉聲道:「放火燒房!殺了那屋中的胖子!我們走!」

  很快,寂靜的夜裡,火光迅速地亮起,一下子點亮了這附近地方,將那間小酒館包圍在其中。從這放火的效果看,顯然這一群黑衣人都是行家裡手,以前不知放過多少次了。而有些奇怪的是,雖然在這個晚上動靜已經鬧得這麼大了,但是這個清水塘村裡除了這小酒館內外,其他地方卻仍然一片平靜,竟然似乎沒有村民被驚動的跡象。

  與此同時,在逐漸被熊熊燃燒的火苗吞沒的小酒館中,這時已經衝進去了兩個黑衣人,將萎靡可憐的老馬拖了出來,丟在酒館前的空地上。

  那個年輕的公子走了過來,神色肅然,似乎到了這個時候因為各種意外,終於還是不能保持那種淡然之色,肅容道:「胖子,我敬你也是條漢子,但現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告訴我那個影子的身份來歷,還有他現在何處,不然的話,你就……」

  他向旁邊使了個眼色,那兩個抓老馬出來的黑衣人同時拔出雪亮的刀刃,其中右邊的那黑衣人動作稍快一些,直接將刀鋒橫在了這個胖子粗粗的脖頸上,而旁邊的黑衣人則是遲了一步,隨後猶豫了一下,便收刀退後一步,站回到人群中。

  冰冷的刀鋒貼在老馬的脖子上,讓老馬整個身子忍不住都縮了一下,臉上也是一片蒼白,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緊張的,甚至都忍不住抬頭看了身邊那個黑衣人一眼。

  或許只是生死之際的本能反應吧,他的身子劇烈顫抖了一下,然後死死地盯住了身邊這個即將殺死自己的黑衣人,像是要記住這個兇手的相貌,然後變成鬼來報復一樣。可惜的是,這個黑衣人全身包裹得緊緊的,就連面孔都被一塊黑巾裹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出來。

  老馬惡狠狠地瞪著這個黑衣人。

  黑衣人不為所動。

  而那邊的年輕公子看起來則是已經用完了耐心,冷冷地道:「想好了沒有?」說著頓了片刻,冷哼一聲,一揮手,道:「動手……」

  「別!」忽地,一聲慘叫傳來,卻是老馬那個胖子猛然間大叫一聲,在頃刻之間原本的鐵血堅毅、寧死不屈的氣質不翼而飛,一下子換了一副沮喪諂媚的神情,大聲叫道:「我說!我說!」

  「呼……」

  周圍的黑衣人登時一陣騷動,包括那年輕的公子似乎也是有些猝不及防,呆了一下,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站在胖子老馬身邊的那個黑衣人看起來受的驚嚇刺激還更大一些,身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隨後反應過來,似乎大為惱火,抬起一腳就踹翻了這個胖子!

  「哎呀……」老馬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兩圈,看起來就像是一坨肥肉,一時間齜牙咧嘴。

  而那邊的年輕公子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喝止了那個看起來還要揍這莫名其妙胖子的黑衣人手下,快步走到老馬身邊,正色道:「馬小雲!」

  這一聲才出口,卻是連他自己都皺了皺眉頭,感覺這名字和眼前這個肥胖的胖子實在是相差太大了,但當初從真仙盟浮雲司中得到的密報,此人確實是叫這個名字……不過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這個年輕的公子深吸了一口氣,道:「馬小雲,你聽著,我名叫商飛翼,乃是三界神教『西壇』副主。只要你說實話,我保你餘生無憂,更不用怕浮雲司的追殺。」

  馬小雲……呃,胖子老馬連連點頭,道:「多謝,多謝,你一定要救我啊!」

  商飛翼頷首,眼中露出幾分期待和緊張,道:「那你快說,隱匿在此地的影子究竟是什麼身份來歷?」

  場中一片寂靜,周圍所有的黑衣人都下意識地屏息聆聽著。

  夜風吹過,只有燃燒在那個酒館屋子上的大火還在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而在更遙遠的地方,那一片濃重的黑暗遠方深處,隱隱約約還傳來了一個細微模糊的聲音,就像是誰家的水牛終於被驚動,發出了一個「哞」的聲音。

  老馬咬了咬牙,似乎經過了內心最後的掙扎,甚至還回頭看了剛才那個持刀的黑衣人一眼,似乎對那刀刃十分畏懼,片刻之後,他開口道:「那個影子的原名叫什麼我是不曉得的,但是在我接到他的時候,名字就叫陸塵,今年二十八歲,中等身材……」

  商飛翼眉頭一挑,微微頷首,顯然對這影子的基本情況他似乎心中有數,也印證了眼前這個胖子果然已經開口交代,並無錯處。當下道:「說得好,還有呢?」

  胖子猶豫了一下,站在旁邊的那個黑衣人似乎十分鄙視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一聲低喝,將刀架在老馬的脖子上,喝道:「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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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夜空異象

  老馬縮了一下,看起來被嚇到了,結結巴巴地道:「我說,我說,那陸塵聽說是『斬木閣』出身,天資出色,卻自小狂妄自大,更有甚者,據說此人十分好色,在修煉中竟是看上了斬木閣閣主的獨生愛女,遂勾搭成姦。其後事情敗露,斬木閣閣主大怒,要取其性命。此人渣一不做二不休,竟向真仙盟誣告斬木閣勾結魔教……呃,不是,是神教,引來仙盟『天律堂』高手相爭,結果時候發現全是誤會。激戰中,此人身受重傷,全身道行盡廢,但因為仙盟中有些大人物想要顧及臉面,便保下了此人,事後便轉到浮雲司當了個好吃懶做、混吃等死的影子。但是就算是在這裡,此人仍然不務正業,整日裡勾三搭四,禍害良家婦女,在這村中可謂是聲名狼藉啊!」

  商飛翼聽著聽著,眉頭卻慢慢皺了起來,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但隨即又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道:「此人竟如此下作麼?」

  老馬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這廝壞透了,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地方是好人!」

  「哞……」

  商飛翼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是從那黑暗某處,忽然又是傳來一聲牛鳴,而且這一次聽起來似乎清晰了不少。

  商飛翼一怔,臉上似有幾分驚訝錯愕之色,猛地轉身向那片黑暗中望去。

  只見夜色深沉,黑暗如墨,他盯著那片夜色,臉上神情變幻,突然間只見他臉色大變,似乎在這片刻間陡然感覺到了什麼,大喝道:「不好,快走!」

  這一聲斷喝來得異常突兀,圍在周邊的一眾黑衣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反而是被綁住的老馬,以及站在老馬身邊手持利刃的那個黑衣人,同時抬頭向黑暗中的某處看了一眼。

  那一片濃如墨汁般深邃如淵的黑暗裡,忽然出現一雙巨眼,每一隻眼睛都足有一人來高,雖然被黑暗所遮蔽看不到這突然出現的怪物的身軀,但光憑這雙眼睛就能夠想像出在黑暗中的是怎樣可怕的一隻恐怖巨獸。

  這一方天地,這一片夜色,也彷彿在突然之間猛然凝固了!

  一切都靜止下來,連風都無法吹動。

  片刻之後,在那黑暗之中,從那可怕而恐怖的巨眼出現的方向,陡然傳來了一聲難以想像的厲嘯聲:「哞……」

  那是這一晚第三次出現的牛鳴,但是卻遠比前兩次可怕了太多,一股狂暴的氣息瞬間凝聚在前方黑暗裡,然後如滔滔大河洶湧撲來,瞬間便是鋪天蓋地,籠罩了這整個村落。

  黑暗猶如實質,似狂暴的巨人衝上前來,一下子扼住了場中所有人的咽喉,所有的黑衣人都在瞬間慘叫一聲,摀住了自己的耳朵,道行差一些的甚至已經站立不穩了。

  在人群裡,在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中,只有三個人還保持著情形,商飛翼是其中一個,但是他看起來也不好過。

  這一聲狂暴的巨吼聲浪似乎夾雜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直接讓他的嘴角流下了一道殷紅血線。而就在商飛翼轉眼之間,卻愕然發現在不遠處,那個倒地的胖子和站在胖子身旁那個握刀的黑衣人,竟似乎都毫無感覺一般,似乎沒有受傷叫喊的反應。

  這一刻,他心中湧起了一股荒謬至極的感覺,但是生死眼看就在眼前,他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在感覺到那吼聲絲毫不覺,甚至越來越凌厲,而前方的黑暗如同沸騰一般,眼看就要壓下來,那感覺就像是天都要塌了一般。

  商飛翼大叫一聲,聲音尖厲,卻是縱身飛起,隨即身上黃色光芒猛地一閃,一個與他十分相似的巴掌大木頭人像突然飛起,擋在他的身前。

  與此同時,那黑暗中轟然而鳴,如狂潮湧過,站在地上的那些抱住頭顱拚命叫喊掙扎的黑衣人,除了站在老馬身邊的那一個之外,突然間身子都是猛地一僵,緊接著便是一幅恐怖無比的可怕景象出現了!

  所有黑衣人的身軀在一剎那間突然爆裂開來,無數的鮮血化作血霧噴灑向漫天的夜色,成為一道淒厲無比的地獄景象。

  而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商飛翼放出的那個木頭人像像是受到了巨大力量的灌注衝擊,只聽「啪!」的一聲,人像瞬間爆裂,灰飛煙滅,化作無數碎屑四散飛落。

  半空之中,商飛翼厲嘯一聲,卻是又戛然而止,似乎受到了一記重創,當下更不敢絲毫久留,直接化作一道白影,拚命飛馳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遠方黑暗深處。

  ※※※

  可怕而詭異的嘯聲漸漸平息下來,夜空的異象也隨之消失。那些黑衣人的殘骸紛紛倒地,而殷紅的血霧衝上半空,然後漸漸化作一場淒厲的血雨,緩緩飄落。

  不知何時開始,在這場中便只剩下了兩個活人。

  老馬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黑衣人,黑衣人低頭看了看老馬。

  有好一會兒,兩個人居然都沒說話。也不知道是震驚太過,又或是其他什麼緣故。

  又過了片刻,老馬身子一歪,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像是碰到了某個傷處,一時間惱火起來,怒罵道:「去你媽的,還不過來給我解開?」

  黑衣人哼了一聲,手起刀落劈向老馬!

  老馬一縮頭,便覺得身上一寒,刀鋒險之又險地從他面前切了過去,然後便覺得手上腳上都是一陣鬆快,那繩子被切斷了。

  隨後,那黑衣人丟開手中的刀刃,又取下了面上的蒙面黑巾,露出臉孔,卻赫然正是陸塵。

  老馬的傷勢不輕,躺在地上一時間都站不起來,大口地喘著氣,然後沒好氣地看著陸塵,呸了一聲,道:「他們居然連你這個沒什麼道行的人都殺不掉,真是廢物。」

  陸塵聳聳肩,看著老馬道:「割了你這麼多刀,你居然還沒死,真是老天不長眼。」

  「滾!」

  「噝……」一聲痛哼,從老馬的口中叫了出來,他在陸塵的扶持下慢慢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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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小城嚮導

  然後,陸塵也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一些傷藥,開始替這個遍體鱗傷的胖子處理傷處。

  「輕點、輕點……呃!」老馬胖臉上的肥肉一陣扭曲,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怒目瞪著陸塵,咬牙切齒地道:「你這混蛋,沒看到老子受了這麼重的傷嗎,下手輕點不會?」

  陸塵默然片刻,又往他傷口處倒了一種奇怪的粉紅色粉末。

  老馬大叫一聲,險些昏了過去,好半晌才喘著粗氣回過神來,卻似乎連罵陸塵的力氣都沒有了。

  陸塵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烏蛇粉』是好東西,雖然有點痛,但能讓你儘快恢復幾分元氣,至少不會死在路上。」

  胖子臉色煞白,喘著粗氣,有氣無力地罵道:「滾你的!這滋味兒……你怎麼不往自己身上倒?」

  「十年前我回來的時候,身上倒滿了這東西。」陸塵道。

  胖子全身一顫,似乎被嚇到了,怔怔地看著陸塵,愕然道:「真的?」

  陸塵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替他包紮傷口。

  似乎是被那一句漫不經心平淡的話語震住了,在這之後,胖子老馬再也沒有多說什麼廢話。

  當兩個人在火光中和周圍一地的屍首裡包紮傷口時,忽然從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抬眼望去,便只看到一個黑影從黑暗的深處慢慢走了出來。

  藉著火光,兩人看到了走出來的居然是一隻牛。

  一隻青牛!

  這隻青牛看上去有些怪異,個頭極高大不說,頭上一對牛角色澤如玉,顯得溫潤異常,卻是相當罕見的異象。

  青牛一路走到老馬與陸塵的身前,瞄了他們兩人一眼,眼神中似乎還有幾分不以為然的輕蔑之色,然後「哞」地叫了一聲。

  陸塵與老馬對視了一眼,過了一會兒後,陸塵哼了一聲,道:「這牛好醜!」

  「哞!」

  青牛轉過頭來,碩大的牛頭上,銅鈴般大的牛眼瞪著陸塵,氣勢十分兇殘,看起來有些惱火。

  陸塵卻沒理會它,而是將倒在地上的老馬扶了起來,又一步步地扶著他走到那隻青牛身邊。

  青牛似乎有點不太樂意,牛頭搖擺了兩下,不過也沒有避開就是了,仍是站在原地,只是看著陸塵的眼神裡越發有些不善。

  陸塵托著老馬的身子,然後像丟麻袋似的將這胖子放到了青牛背上,又找來地上的繩子,在他身上捆了一圈,牢牢固定在這牛背上了。

  在這過程中,老馬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陸塵一切做好,向後退了一步後,他那張胖臉上才露出幾分憂慮之色,嘆了口氣,道:「你準備怎麼辦?」

  陸塵淡淡地道:「你別多管閒事。」

  老馬搖搖頭,低聲道:「別這樣,我回去替你去求他吧。」

  陸塵哼了一聲,道:「自己不來,只叫了這隻蠢牛出來,這是什麼意思你看不出來嗎?」

  老馬苦笑了一下,道:「他有苦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就算他真的來了,多少人眼睛盯著他,說不定不是救你,反而是害你了啊。」

  陸塵擺擺手,面色淡然,道:「別廢話了,總之我自己一個人閒逛著,以後不用你們管。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死在自己人手裡了。」

  老馬啞然。

  陸塵轉身走去,才走出幾步,又看了一眼那隻青牛,青牛也瞪大了牛眼看著他。

  人牛對望一眼,陸塵撇撇嘴,道:「你眼睛瞪得再大,也是一隻醜牛!」

  青牛大怒,口中「哞」的一聲,一隻蹄子抬起重重落下,頓時,這周圍一大片土地猛地震動了一下,更有甚者,遠處熊熊燃燒的屋子都猛地顫動了一下後,嘩啦啦直接垮了下來,更添了幾分威勢。

  這一刻,這隻青牛的氣勢竟彷彿如山如岳,令人高山仰止一般。

  只是陸塵不知為何,卻並沒有什麼畏懼之色,只是看著這隻青牛,過了片刻後,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溫和起來,然後卻是伸出手,在青牛腦袋上摸了一下。

  青牛瞪著他,卻沒有閃避。

  陸塵摸了青牛的頭,又輕輕拍了拍,然後轉過身大步走去,很快就走進了那片黑暗中,消失不見,也不知最後去了哪裡。

  青牛看著陸塵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後,對著那個方向哞哞地低聲叫了兩聲,隨即轉過身子,卻是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它一路出了清水塘村,留下身後一片黑暗和燃燒的房子,還有那一片狼藉的地方,此刻遙遠的夜空上,似乎已經有劍芒的光輝閃亮而起,從南松山的方向疾馳而來。

  青牛背著哼哼唧唧的胖子老馬,在走出村子後,腳步迅速快了起來,幾乎是在轉眼間,它就沒入了那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裡,就此不知所蹤。

  ※※※

   方今之世,乃是仙道昌盛的時代,世間億萬生靈人口,只信有神仙大道,不知官府朝廷。尤其是在這中土神州廣袤大陸之地,更是如此。

  自三千年前崑崙、天羅首倡,其後百年間又聯合太瑤、鳳羽和千極新興的三大派共襄盛舉,首造真仙盟,其間無數英才俊傑勵精圖治前赴後繼,不斷擴大增強實力,直至今日,真仙盟已然成為中土神州修真仙界中首屈一指的龐然大物。

  真仙盟為天下修真門派調解紛爭,指導修行,又兼調劑財物,平衡勢力,對內安撫正道,對外鎮壓邪魔,千餘年前更是率領中土無數修士在迷亂群山中與南方蠻族血戰一場,大敗南蠻,從此聲勢高漲,為天下所敬仰,但凡修真門派,皆以入真仙盟為理所當然,更以登上真仙盟所頒之「萬仙榜」為榮。

  細說起來,中土神州實乃天眷之地,其廣袤無比的土地上洞天福地無數,靈山勝境極多,由此也造就並生成了無數修士和修真門閥。相比起荒蕪貧瘠的南疆荒原,不知好到哪裡去了。

  也正因為如此,自古以來就生存在南疆荒原的蠻人諸族,就一直覬覦神州沃土,多次意圖穿過迷亂之地奪取肥沃之地,並因此造下無邊殺孽。

  儘管如此,世代居住於中土神州的人族最終還是擊敗了蠻族,特別是千年前那一場大血戰,蠻族大軍近乎全軍覆沒,蠻族就此一蹶不振,終於是徹底解決了人族心腹大患,千年之下,再無南蠻之憂。

  事實上,若非迷亂之地太過凶險,人族又不熟地勢,特別是在靠近南疆荒原邊緣的地段有一處占地極廣卻又詭異無比的「破靈沙海」,只要人族修士進入其中,一身道行靈力便會詭異消散,由此成為難以踰越的天險絶地的話,當年的人族大軍說不定就已經殺入南疆荒原,將蠻族徹底翦除了。

  迷亂之地實際上是一處縱橫百萬里、橫亙在中土神州南部的龐大地域。在這塊神奇奇異的土地上,原本十分穩定的天地五行靈力不知為何,竟是異常的混亂,也因此造就了與大陸上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的各種地理地勢,無數生靈物種更兼數之不盡的天材地寶,其中絶大多數都是獨有之物。換句話說,迷亂之地這一片廣袤的地域,實際上就是中土神州修真仙界中最闊大最寶貴的藏寶庫。

  這一年秋天的時候,有一行三人走進了迷亂之地邊界外不遠的「月牙」小城,在城中最熱鬧的酒館裡要了酒水休息了一陣後,其中的一個男子便找到酒館老闆,向他提出了要找一個熟悉迷亂之地嚮導的要求。

  嚮導在迷亂之地這裡是一個十分常見的事情,因為迷亂之地中地形複雜妖獸眾多,再加上五行靈力混亂,所以有許多難以想像的凶險威脅存在。對於許多初次來到這裡的修士來說,熟悉當地地勢情形的人,可以有效地幫助他們避免許多不必要的危險。

  事實上,就連不少已經去過迷亂之地的人族修士,當他們再次進入回到這裡的時候,也往往會再請一些當地的嚮導,因為確實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酒館老闆很快就答應了這個要求,然後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找來了幾個人供他們挑選。

  第一個是面帶皺紋的黑瘦老頭,嘴裡叼著一根菸桿,吧唧吧唧抽著,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

  第二個是個中年大漢,虎背熊腰,連聲音聽起來都很威風,看去就像是一座小肉山一般。

  第三個人,看起來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容貌平凡,神色從容,站在那邊帶著淡淡溫和的微笑,自我介紹了一句。

  「我叫陸塵,陸地的陸,塵埃的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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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漫天要價

  找來的嚮導有三人,但這邊只有兩男一女三個人的隊伍顯然不需要這麼多,於是便向酒館老闆借了一間安靜小屋,逐個與這三位嚮導聊了一會。

  黑瘦老頭進去了一會,出來後蹲在一旁面色淡淡地抽著旱煙,不說走也沒有喜悅之色,看起來像是在等候什麼結果。

  大漢接著進去,過了一會也出來了,卻是大大咧咧地也坐在一旁,向酒館老闆要了一壺酒自己喝了起來,看著也像是等候著。

  最後那個叫陸塵的青年走了進去。

  屋子不大,但確實挺安靜,關上門後外頭的聲音就幾乎聽不到了。屋中那兩男一女都在,領頭的看起來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在他旁邊的兩人,男的年紀看去二十出頭,頗為英俊,一雙眼看著陸塵的時候,眼底深處隱隱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傲氣;而最後一個則是一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皮膚白皙,黛眉瑤鼻,容貌十分美麗,正有些好奇地看著陸塵,似乎有些驚訝於他如此年輕居然就能在這種危險的地方當上了嚮導。

  看到陸塵進來,那領頭的中年男子對他笑了一下,道:「陸兄弟是吧,請坐。」

  陸塵笑著點點頭,在屋中空著的那張凳子上坐下了,然後那中年男子也沒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便問道:「我們要去迷亂之地尋找一種靈材,名叫『夕霧花』,陸兄弟可曾聽說過?能否帶我們找到此物?」

  陸塵目光微微低垂,似乎沉吟思索了片刻,然後重新抬眼又逐一看了一番這三人,最後目光看向那中年男子,微笑道:「二百靈石。」

  「什麼?」

  那中年男子雖然看去頗有涵養,但聽到這個數目也是臉色一變,面露錯愕之色,而在他身後的那兩個年輕人更是先驚後怒,那年輕男子更是氣得直接站了起來,指著陸塵怒道:

  「你這廝,是看我們傻想訛一筆嗎?剛才那兩個人最多也只向我們要了五十顆靈石!」

  「小何。」出聲喝止的是那個中年男子,看起來他還是更沉得住氣一些,不過此刻臉色同樣也是很不好看,冷冷地看著陸塵,道,「適才我這位何師侄所言確是事實,這位兄弟,你一開口就如此高價,莫不是當真來消遣我等的?」

  說到最後,他眉頭鎖起,臉色中竟是隱隱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陸塵卻並沒有因為眼前這幾個人的怒意而面露懼色,臉上神情看起來仍然還是從容不迫,與此同時他身子微微前傾少許,靠近了那中年男子,然後輕聲道:

  「你是要一紋的,還是二紋的?」

  那中年男子雙眉一挑,臉色頓變,似乎在這瞬間對眼前這青年頓時刮目相看,但同時眼神也亮了起來,道:「嗯?你居然會知道這二紋的夕霧花?」

  陸塵笑了笑,也不言語,只是點點頭。

  天底下無數靈材寶物,各有功效品階,大體上在修真界中,往往以靈材本身所能凝聚顯現的靈紋多少來區分品階價值之高低,有一條靈紋者便是一紋靈材,兩條靈紋者便是二紋靈材,以此類推,靈紋越多者往往品階價值便越高,甚至多一條靈紋的二紋靈材,價值往往便超過一紋靈材數十倍之多。

  放眼偌大的中土神州廣袤大陸,幾乎所有的靈材都是被嚴格劃在這份體系中。不過天底下卻有一處詭異神奇的地方,那便是五行顛倒混亂不堪的迷亂之地。也不知因為什麼古怪原因,在迷亂之地中數量龐大的無數天地靈材裡,有極少數的一部分靈材會突然發生詭異變化,其本身所含的靈紋會莫名其妙地變多。

  當然了,這種情況極其罕見,不說百年難見吧,對普通人來說那也基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只是多年以來,人族修真界中早已發現,這種在迷亂之地中突然變異的靈材不但本身品階大漲靈力功效增進,其靈材中往往還隱含著一些奇特的效力,不但對修煉仙道大有好處,在煉製仙丹靈藥時,有時候居然還能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

  是以這種變異的靈材,在修真界中一向是被十分看重,價值一直居高不下。不過在迷亂之地數量龐大的無數靈材中,會發生變異的靈材始終只是極少的一部分。而出於各種私心秘密,每當有人發現這種靈材時,名門大派的秘而不宣,散修獨行的不是自己服下,就是暗中出手,少有肯大肆宣揚的。所以時至今日,這一類能夠發生靈紋變異的靈材真正眾所周知的其實也就區區十幾種而已,其他的變異靈材,更多的也只是在小範圍內被人所知而已。

  夕霧花,便是後面這樣一種並不太為人所知的可以發生變異的靈材。

  ※※※

  「嗯,我知道啊!」陸塵答了一句,看起來就像是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而坐在他對面的那三個人則是彼此對望了一眼,臉色各異,那年輕漂亮的少女臉上有興奮驚奇之色,那個名叫小何的男子則是緊皺雙眉,看著陸塵的時候眼中露出幾分警惕之意,似乎還並不是十分相信他。而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則是凝神思索片刻後,對陸塵道:

  「陸兄弟見多識廣,令人佩服。不瞞你說,我們三人此番前來,若是能找到發生變異的二紋夕霧花,那正是最好不過,但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我們也只能請嚮導帶我們去迷亂之地中找到夕霧花生長之地,然後再逐一去分辨尋找,碰碰運氣而已。陸兄弟你雖然見識廣博,但若是就為這一句話,便要比那兩位高出四五倍的價錢,也恕我們實在不能……」

  「若是我保證能帶你們找到二紋夕霧花呢?」陸塵道。

  「什麼,你真的能找到?」這一次衝口而出的卻是那個容貌頗為俏麗的少女,看她喜形於色,竟是忍不住也一下子站了起來。

  陸塵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對那中年男子道:「變異靈材在市面上,價錢至少堪比其本身品階更高一階的靈材,換句話說,這二紋夕霧花可以說等同於三紋靈材,而稀罕程度更是遠勝。如此算來,這兩百靈石不算高吧?」

  中年男子沉吟不語,在他背後的小何卻是哼了一聲,道:「話雖然不錯,但你憑什麼能保證一定能找到如此罕見的二紋夕霧花?」

  陸塵聳了聳肩,也沒跟小何爭辯什麼,只對那中年男子伸出了兩根指頭,道:「二百靈石。」

  「對了!」他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追加了一句,道,「我只管帶你們找到此物,至於如何摘取、收藏,又或是中途遇見妖獸毒物、其他修士出手搶奪諸如此類的麻煩,我是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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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迷亂之地

  開出了自己的條件,陸塵便離開了那間屋子,和前面那兩人一樣在酒館中等著。

  而在閉門商議了一陣後,那三人走出小屋,领頭的中年男子直接走到了陸塵面前:「先付一半,找到東西後再付剩下的一半。」

  陸塵抬起頭,看著他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

  從月牙城南門出來,沿著勉強算是平坦但隨處可見野草叢生的大路走去,便能看到路上不少來往的行人,還有前方如兩扇屏風般的山峰。道路向前延伸過去,看起來是通往山腳下的地方。

  陸塵和此時已經彼此介紹過的那三位僱主一起走在路上,领頭的中年男子名叫韓南祖,那個年輕男子叫做何剛,至於最後那個容貌俏麗的女子則是姓易,單名一個昕字。只是他們的自我介紹也僅止於此,身份來歷什麼的則是一字不提,便是這幾個名字到底是真是假,其實也還是難說。

  不過陸塵對此倒是並不在意,在迷亂之地這種魚龍混雜、危機四伏的地方,每個人都會小心謹慎,何況韓南祖等人也並沒有向陸塵刨根問底地追問其身份來歷,或許是他們也知道並不能從陸塵口中得知多少東西吧。

  走了一陣子後,陸塵便指著前方兩座大山,對身邊這三個人微笑著道:「前面那兩座山,左邊的叫做虎山,右邊的叫做龍山,兩山之間有一道峽谷,俗稱『一線天』,又被人叫做『躍虎峽』,據說是很早以前有人看到有猛虎從這座山跳到那座山上,因此而得名。」

  「啊?難道這虎山上真的有猛虎麼?」說這句話的卻是一臉好奇的易昕。

  陸塵笑而不語,旁邊的何剛卻是哼了一聲,道:「師妹,這些話不過是山野傳聞,哪裡能當真的?」

  易昕臉上一紅,「唔」了一聲,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陸塵也只當沒看見,目視前方笑著道:「咱們穿過躍虎峽,便算是真正進入迷亂之地了。雖說一開始並不會有太多危險,不過那地方越是深入,五行靈力的混亂情況便越是厲害,各種妖獸也越是兇殘強悍,諸位還是要小心一些。」

  韓南祖微微頷首,還沒說話,卻只聽身後的何剛淡淡地道:「不過只是區區迷亂之地的外圍地域而已,有什麼凶險我們自然會應付的。倒是看你道行低微,可不要拖我們三人的後腿才是。」

  「師兄。」易昕對何剛叫了一聲,似乎覺得他說的這番話有些難聽,而走在前頭的韓南祖也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陸塵看起來也沒生氣,反而是笑著道:「何兄說得是,論道行,我是比不上幾位的,勉強有一點保命的本事,若是日後遇到危險時,我儘量躲起來,不給三位添麻煩。不過若是萬一遇到什麼厲害的難以應付的凶險,到時候還是只能請何兄不吝援手了。」

  聽陸塵這般放低身段的話語,何剛臉色頓時便緩和了不少,面上略有得色,道:「那是自然,我們還要靠你去找到二紋夕霧花呢。」

  陸塵哈哈一笑,拱手道:「那我就先謝過何兄了。」

  何剛嘿然一笑,也不答話,只是負手向前走去。

  在一旁的韓南祖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眉頭連皺,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搖搖頭沉默不語。

  四個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陸塵口中所說的那座躍虎峽前。站在這青山腳下,頓時便覺得周圍林木森然,氣溫都似低了不少,一道峽谷從兩山間穿行而過,其中只有一條山道蜿蜒曲折地繞行在山谷間,最寬的地方看上去也僅有六七尺。

  此刻的躍虎峽中並非空無一人,雖然不如月牙城那邊熱鬧,但路上來往的人還是有一些,看外表、服飾都是些修士,只不過除了同行之人外,每個人擦肩而過或是接近別人時,那些修士的眼中都會露出十分明顯的警惕戒備之色,顯得十分小心。

  不用說,此刻在躍虎峽中行走的這些修士便都是打算去迷亂之地探險,又或是已經探索歸來的人。在陸塵的帶領下,韓南祖等人也走入了躍虎峽。

  進入這道峽谷,只見周圍景色又是為之一變,峽谷兩邊山石高懸,老樹、古藤隨處可見,不時有奇形怪狀之怪岩突兀而出,加上山泉時而湧現,青苔流水,匯聚成溪,居然有幾分一步一景之感。

  那易昕看起來像是第一次來到迷亂之地,望著眼前這片景色讚歎不已,偶爾看到一兩處別緻景物還會驚喜歡呼,顯得有些童心未泯,倒是為這段路途平添了幾分輕快。

  躍虎峽山道崎嶇狹長,不過一路走來倒是平安無事,半個時辰後便到了谷口,只見前方道路盡頭豎著一塊大石,上面刻著「迷亂」二字。

  四人在那大石邊停下腳步,韓南祖等三人對視一眼,面色都有些嚴肅起來。

  走過這塊石頭地,便是正式進入迷亂之地了,多少年來,這塊地域中一直以凶險著稱,從古至今不知吞噬了多少修士的性命,也算得上是凶名顯赫了。

  相比之下,倒是陸塵看起來仍是從容輕鬆,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這塊石頭,然後對韓南祖等三人笑了一下,便從這塊石頭旁邊走了過去。

  韓南祖等三人隨即也跟了上去。

  一走出躍虎峽,韓南祖三人便覺得自己身上忽然有一種奇異而莫名的感覺掠過,就像是一陣無形的微風一般,體內特別是丹田氣海中的靈力沒來由地震盪了一下。但是仔細去感覺後,卻又發現似乎並沒太多異樣。

  陸塵開口道:「咱們這是剛剛進入迷亂之地,五行混亂之象並不明顯,至少在迷亂之地外圍地界千里範圍內,對我們人族修士的道行實力是沒什麼影響的,諸位不必驚慌。」

  韓南祖點了點頭,面色自若,看起來對迷亂之地似乎也有些經驗,道:「多謝陸兄弟提醒,接下來我們準備怎麼走?」

  陸塵道:「你們要找的『夕霧花』,距離此地最近的產地是西南方向一百五十里地外的黑甲山,不過道路難行,路上應該也有一些阻礙,所以大概是需要走上一兩天的。」

  韓南祖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儘快趕路吧。」

  陸塵笑著答應一聲,便帶頭往前走去,同時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這深秋季節的天空裡,一片晴朗蔚藍,天地靜謐,還有幾朵白雲慢悠悠地飄過。

  而在遠離這四個人視線之外的高空之上,白色的雲層如絲絮般漂浮著,幾道劍光忽然從雲層之中衝出,馳騁天際,向著迷亂之地深處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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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深夜劍影

  迷亂之地十分廣袤,縱橫百萬里,其中無數凶險,自古以來不知埋葬了多少生靈性命。不過前人的血淚教訓並不是毫無價值的,時至今日,中土神州的修真界已經對這塊神秘而混亂的廣闊地域有了大致的瞭解。

  粗略來說,迷亂之地大抵可以分為三大塊,從最北方的邊緣界限一直向南縱深十餘萬里,直至大河「龍川」,便是迷亂之地的外圍地界;越過龍川大河,又向南數十萬里,直到那座高不可攀的大雪山,這中間算是迷亂之地的中部;而再往南的話,便是迷亂之地最核心,卻也是最凶險無比的一片地域,無數天險絶地、恐怖生靈皆在那片號稱「混沌淵」的地方,包括人族修士們聞之色變的「破靈沙海」,也在其中。

  一般而言,越是深入迷亂之地,五行混亂的情況便越厲害,各種凶險也越危險,儘管並沒有一個公認的界限,但在中土修真界中是有一種私底下約定俗成般的認知的。那便是,大多數來到迷亂之地的修士,其實活動的範圍都只是在迷亂之地的外圍地界中。而幅員更廣闊的中部地帶,其中的凶險程度,已然是至少要金丹境的修士才有資格過去了。

  至於最核心的混沌淵,因為實在太過凶險,據說就連元嬰真人都不敢輕易踏足那裡,可謂是天下第一等的天險絶地。

  陸塵帶著韓南祖等三人準備前去的黑甲山,只是在迷亂之地外圍地帶靠近邊界的地方,最深入處也不過僅百餘里。在這種地方,迷亂之地中五行靈力的混亂情況並不嚴重,對大多數來到這裡的人族修士而言,最多就是感覺靈力運轉略有阻滯,除此之外便沒什麼影響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一路走來,陸塵與韓南祖還好,何剛與易昕二人卻是小心戒備,始終繃緊了神經一般地盯著周圍,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從旁邊的樹叢草堆中躥出來什麼兇殘厲害的妖獸。

  只是眼看著跋山涉水,天色暗了下來,算算走了大概一半路程,結果他們一行人除了碰見了一隻遊蕩過的山貓妖獸外,居然什麼危險都沒遇到。

  便是那隻山貓,看起來也並非是什麼強大妖獸,被何剛一劍便砍成了兩截。

  到了傍晚時分,陸塵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山腳下,左拐右拐,找到一塊大岩石,繞到後面,居然顯露出了一個乾燥的洞穴。他回頭對韓南祖等人笑了一下,道:「晚上睡這吧。」

  走進這個洞穴整理一番,安頓好了之後,繃了一天原本想著要大殺一通的易昕總覺得有股使出全力卻打在空處般的感覺,忍不住便向韓南祖問道:「韓師叔,不是說迷亂之地這裡到處都是妖獸毒物和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凶險之地麼,怎麼咱們這一路走來,幾乎什麼都沒遇到啊?我看這跟迷亂之地外頭也沒什麼區別。」

  韓南祖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沒見過世面,別亂說話。」說罷,他回頭看向陸塵,卻是正色道:「想不到陸兄弟果然對這一帶地形情況如此熟悉,若是明日趕路還是如此,別說找不找得到夕霧花了,光是你帶我們走了這一段路,就值那個價錢了。」

  陸塵笑了笑,道:「過獎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何剛臉上掠過一絲不服,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陸塵的眼角餘光將何剛的臉色都看在眼底,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微笑著道:「迷亂之地裡,歷來都是夜晚更加凶險,哪怕是這片靠近邊緣的地域,到了晚上,也要比白日裡危險許多。不過咱們這裡很安全,附近並沒有什麼厲害妖獸,在這裡休息一晚後,明日再繼續趕路。」

  韓南祖點了點頭,道:「聽你的。」

  ※※※

  轉眼已是夜深,外頭黑暗瀰漫,只是這一晚夜空之中卻有一輪明月高懸蒼穹,月光清冷,灑落在山野之間。

  夜風習習,吹動枝頭樹梢,有細細蟲鳴聲,也不知是從何處傳來,有一陣沒一陣的。

  山洞之中,兩個年輕人都已經睡著了,陸塵靠著牆壁,目光落在對面的韓南祖身上,只見他雙眼閉上,但兩隻手卻都放在身旁的劍鞘上,似乎只要有一點響動,他就會立刻清醒過來拔劍相迎。

  陸塵看了一眼那柄帶鞘的劍,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便在這個時候,山洞外頭的蟲鳴聲突然安靜了下來。一陣夜風冷冷吹過,似有幾分寒意。

  陸塵緩緩睜開了眼睛。

  山洞裡為了避免引來妖獸,並沒有點燃火堆,所以大部分地方是昏暗的,但是在陰影之中,陸塵的眼眸卻似乎顯得格外的亮。

  洞外的風幽幽地吹著,遠方的樹林深處彷彿有些許奇怪的雜音隱隱約約隨風飄來,只是聽得不真切,又或許只不過是夜深人靜時的幻覺。

  但陸塵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在他周圍的陰影彷彿水波輕盈流動著,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水乳交融般與他合為一體,看過去連他的影子都不見了,化為了那片黑暗的一部分。

  他隨著這片陰影黑暗,無聲無息地走出了洞口,而在山洞中,韓南祖仍然還在閉眼睡著,何剛與易昕更是毫無察覺。

  月光清冷,在被附近的大樹擋住大半後,落下一束光輝照在洞口邊。陸塵在洞口站了片刻,目光沉靜,向四周緩緩看去,最後目光落在了西南方向。

  那邊是一片樹林,夜色中黑暗的樹木像是一個個高大的衛士,而濃密的陰影則像是陰冷的鬼影,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陸塵並沒有太多的猶豫,直接走進了那片樹林中,黑暗纏繞在他的周圍,彷彿又是那種瞬間便融入了這片陰暗森林中的感覺。就好像,他天生便屬於黑暗,陰影與生俱來。

  森林中一片寂靜,但隨著逐漸深入,黑暗起伏不定中,突然有一聲咆哮突然響起,周圍的黑暗陡然劇烈顫動起來,一個身軀龐大的身影瞬間從黑暗中衝出,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吼叫聲。

  嘶吼聲撕裂了整片森林的寂靜,就像是所有的黑暗在一瞬間陡然繃緊,狂烈的風一下子撲面而來,黑暗中森然腥臭的獠牙發出了令人心悸的光芒,轉眼已到眼前,巨大的利爪當頭劈下!

  「吼!」

  那是嗜血的吼聲,在瘋狂的怒吼聲中,陸塵並沒有閃避,只有他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叮……」驀地,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雖輕柔卻響亮,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咆哮嘶吼,一道劍光從黑暗深處衝來,轉眼間光芒大盛,如夜空裡的明月落入人間,綻放出不可逼視的耀眼光華。

  劍光如水,勢如洪濤,刺破了黑暗,斬開了陰影。

  那龐大的身影怒吼回首,卻突然間啞然無聲。

  然後,那一片黑暗被這道劍光劈成了兩半!

  血腥氣瞬間瀰漫開去,黑暗中有血雨飄落,一切彷彿都瞬間靜止下來,唯獨那道驚艷冰冷的劍光,卻仍在黑暗中前行,銳不可當地穿過陰影,轉眼間,便已到了陸塵眼前。

  其勢不可擋,竟未見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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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崑崙奇才

  陸塵向後退了一步,看上去彷彿是受了驚嚇,面色緊繃,一隻手護在胸前,另一隻手卻是垂落身側,然後在陰影中悄然伸到了背後,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什麼。

  那一刻,劍芒如明月,光華盛放照亮了整片林間,風聲呼嘯如滾滾洪流,但在下一個剎那,那光芒中的劍刃突然靜止,堪堪就停在陸塵面前寸許之處。

  漫天劍光如星雨灑落,漸漸收斂,最後悄無聲息地匯入了那一柄亮若秋水般的長劍上,黑暗蜂擁而至,將對面的那個身影淹沒在同樣的陰影中。

  隱約是個女子。

  看不清她的容貌,黑暗的林間此刻唯一的光亮便是那握在她手中的劍。

  林木中風聲又起,幽幽吹過,天空中淅淅瀝瀝飄落下來的,是殷紅的血。

  ※※※

  一滴血珠,飄落在那劍尖,輕輕顫動著,有一種驚心動魄詭異的美。

  陸塵只覺得自己的眉心有些發冷,就像是一柄無形的劍在剛才那一瞬間已經刺了下去一樣。那柄劍停在他的眼前,在黑暗中沉默著。

  「你為何不躲?」

  一個平靜但悅耳的女子聲音,從前方的黑暗陰影中傳了過來。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道:「你道行太高,劍勢太急,我躲不開。」

  那黑暗中的女子哼了一聲,又道:「既是如此,你在背後偷偷握住兵刃,是何用意?」

  陸塵立刻抬起垂在身側的右手,絲毫沒有猶豫的,就將抓在手心的黑色短劍扔了出去。過了片刻後,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黑劍插在了旁邊不遠處的一棵樹幹上。

  陸塵張開雙手,示意手無寸鐵,然後緩緩放了下來。那柄明亮的長劍仍然停在他面前咫尺之間,沒有絲毫的晃動,也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夜風吹過,劍尖上的那一滴鮮血在顫巍巍扭動幾下後,忽然分成了兩半,悄無聲息地從劍刃兩側飄落向黑暗的地面。

  在那一個瞬間裡,長劍的劍芒似乎亮了少許,鋒銳的劍尖彷彿也微微抬頭。四週一片寂靜,陸塵的眼眸深處,瞳孔也微微收縮了一下。

  只是那一剎那轉眼即過,這柄長劍忽然向後退去,無聲無息地沒入黑暗,回到了那個女子身影旁,就此消失不見。

  那陰影中有一點光,似乎是她明亮清澈的目光,她望了陸塵一眼,不再言語,轉身離去,轉眼間消失在黑暗中。

  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黑暗翻湧浮沉,陰影中忽然像是有一道微紅的光芒亮起閃爍,陸塵看到了那片刻的光影,雖有幾分模糊,卻仍然是看到了在那女子肩頭披著的一件赤羽披肩。

  如飛鳥之羽翼,在黑夜中展開在她身後,翱翔於夜色中,飄向遠方。

  陸塵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眉頭漸漸皺起,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後,他走到旁邊樹幹旁取回了那柄黑色短劍,也不知他手上有何動作,就像是這片黑暗陰影裡微微顫動了一下後,那黑劍便不知去向。

  隨後,陸塵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半蹲下來,周圍的血腥氣開始瀰漫而來,鮮血染紅了這一片林間土地,而在不遠處的地方,一隻恐怖的妖獸身軀一分為二,倒在了地上。

  「黑魔熊……」陸塵口中低低地說了一句話,然後走過去用腳撥弄了一下這隻妖獸的殘軀,「妖丹不見了,應該是被她取走了。那一劍威力如此之強……應該是『月華斬』?」

  他默然片刻,然後站了起來,目光望向遠方那片黑暗深處,低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崑崙派裡什麼時候又出了如此厲害的一位年輕天才了?」

  「不過,那個披肩的話……」陸塵說到這裡卻是頓了一下,搖搖頭卻是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著來路走了回去。

  只是瞬間,黑暗如影隨形,簇擁著他,轉眼間也沒入了陰影中。

  ※※※

  翌日一早,韓南祖等人醒來後,一行四人便又踏上了前往黑甲山的路程。

  或許是逐漸深入迷亂之地,他們在這一天中遇到的妖獸比昨天多了一些,不過在陸塵的帶領下,這一路上他們還是避開了大部分的危險,在半日之後,終於是看到了黑甲山的山峰。

  因為普通人幾乎不可能進入迷亂之地,來到這裡的差不多都是人族修士,所以山野之間許多時候許多地方都沒什麼人煙,當然也不會有什麼道路。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比如說一些熱門的地方,人族修士來的次數多了,踩來踩去的,便也會有一些路徑出現。比如,現在陸塵等四人站在的一個小丘陵下,便有一處三岔口的路徑。

  陸塵往西南方向指了一下,對韓南祖三人道:「從這個方向走,最多半個時辰,就能到黑甲山了。」

  韓南祖點點頭,看著遠方那座似乎並不起眼的山峰,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而站在一旁的易昕則是有些好奇地東張西望,最後目光落在腳下的路徑上,對陸塵問道:「陸大哥,你剛才說這裡是以前來的人多才踩出來的路嗎?」

  陸塵道:「是啊。」

  易昕道:「莫非大家都是去黑甲山的?那豈不是山上的靈材都被人採光了?」

  陸塵笑道:「那倒不是,黑甲山上雖然有夕霧花和其他一些靈材,但差不多都是最低級的一紋靈物,吸引不了太多的人。經常走這裡的修士,去的是另外的地方。」

  「另外的地方?」易昕目光飄向了另一個路口,那邊的道路蜿蜒前伸,通往東南方,「那邊是什麼,有什麼好去處麼?」

  陸塵想了想,道:「從這裡往南數百里地間,確實有好幾處頗有名氣的靈材產地吧,『青葵洞』、『五峰山』、『黃泥潭』,平時都有不少修士過去的。」

  「原來如此啊。」易昕點點頭,笑道,「陸大哥你果然見識廣博。」

  陸塵聳聳肩,微笑道:「別忘了我就是吃這碗飯的。」

  易昕嫣然一笑,在一旁的何剛看起來卻有幾分不服氣,哼了一聲後道:「要我說,雖然這邊過去有好幾處地方,但最有名氣的分明不是那些所在。」

  易昕怔了一下,道:「師兄,你知道什麼?」

  何剛面有傲氣,道:「過來此地之前,我便已做過功課,此處再往南八百里地,便是十年前正魔大戰的戰場,也就是赫赫有名的『荒谷』所在,那裡才是無數修士最想過去的地方吧。」

  「陸兄,我說得可對?」何剛斜眼望向陸塵。

  陸塵默然片刻,面色平淡,隨後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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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黑豺狗群

  易昕眼前一亮,面上露出驚喜之色,道:「原來荒谷就在那邊嗎?聽說十年前魔教在那地方佈下了什麼陰毒大陣,妄圖吸取萬千生靈血肉精魂,結果被我們正道真仙盟派遣大軍攻破,讓魔教大傷元氣,至今都不能恢復呢!」

  陸塵一怔,看向易昕,面上露出一絲愕然之色,道:「佈陣吸取生靈精血?你這是從哪裡聽說的?」

  易昕剛要開口回答,旁邊的何剛已經嗤笑道:「師妹你不要道聽塗說好吧,當年那一役,分明是魔教中的妖人在荒谷中暗自集結,佈下『十八冥獄法陣』,意圖召出黃泉惡鬼大軍為害人間,跟什麼生靈、精血沒關係的。」

  易昕秀眉一皺,面上露出不服氣的神情,道:「才不是!我明明聽師父說過此事,他老人家就是這麼說的。」說著,她轉過頭看向陸塵,道:「陸大哥,你說呢?你以前有沒有聽說過魔教是在荒谷中做些什麼?」

  陸塵默然片刻,面上露出一絲苦笑,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的。」

  旁邊的何剛還想再說什麼,卻見走在前頭的韓南祖瞪了他們二人一眼,道:「囉唆什麼,快點走了。」

  何剛與易昕看起來對這位師叔倒是都頗為敬重,聞言便也不敢多言,一行四人便繼續向西南方的黑甲山走去。

  至於那條通往另一個方向的岔道,則是無人經過,在一片雜草中安靜如昔。

  等他們走到黑甲山下,開始上山後,這一路走來的輕鬆便不見了,因為在黑甲山上,幾乎隨處可見妖獸出沒。哪怕是有陸塵這個嚮導在,也很難找到一條捷徑可走了。

  迷亂之地的妖獸多是兇猛之物,看到有人路過,往往便會主動攻擊,所以韓南祖等人都是取出兵刃,一路斬殺妖獸前行。

  好在此地並不算太過深入迷亂之地,山上的妖獸實力也是一般,兇猛有餘,智慧不足,韓南祖等人也能應付過來。

  不過就這樣往上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面上身上都有幾滴血跡的何剛卻是忍耐不住,冷眼向陸塵看去,冷冷地道:「陸塵,你為何不出手?」

  這一路上陸塵確實一直是袖手旁觀,說也奇怪,這山上大多數的妖獸撲出來的時候,找的都是韓南祖等三人,卻偏偏極少有去找陸塵麻煩的,而他也樂得清閒,一直都在旁邊觀戰,絲毫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

  聽了何剛的話,陸塵咧嘴一笑,道:「我們當初說好了啊,我只管帶路,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

  「你……」

  何剛怒氣上衝,但隨即再次被韓南祖喝止,這個中年男子目視陸塵,皺眉道:「陸兄弟,我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只是如今既然已經上了黑甲山了,夕霧花卻在何處?」

  陸塵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看看山勢,隨即招手道:「隨我來。」

  一行四人便又向前走去,韓南祖等三人跟在陸塵背後,看他是往黑甲山東面走去,這一路上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又連著遇上了幾撥妖獸,其它的倒還罷了,唯獨是走到一處山澗邊時,他們遇到了一群「黑豺狗」,卻是有些麻煩。

  黑豺狗是一種普通的低階妖獸,比起迷亂之地外山野農家的土狗其實模樣差不多,也就個頭更大一些,性情更兇猛一點。單個而言,就算是在黑甲山上,黑豺狗都是較弱的一種妖獸,只不過這種妖獸生性卻是成群結隊的,幾乎從不見有單獨出現的黑豺狗,同時相對來說,這種妖獸比起其他妖獸還聰明一些,遇到獵物也是一擁而上,並不好應付。

  在山澗邊的山路上,陸塵等人便是遇到了這樣一群黑豺狗,數量大概有七八隻,其實倒算不上什麼大狗群,不過饒是如此,這些黑豺狗們也讓何剛與易昕見識了什麼叫作狡猾。

  狗群從四面圍了過來,居然還會用聲東擊西的計策,然後迅速地判斷出易昕與何剛是其中最弱的兩個,頓時群起而攻之,讓這兩個年輕人猝不及防,狼狽萬狀。

  尤其是易昕,因為沒怎麼走過江湖,看到那一隻隻兇殘異常的野狗撲來,真是花容失色,十成功力裡只能用出五成了。

  不過幸好這一邊還有個道行深厚、經驗豐富的韓南祖在,他一人一劍衝上前來,殺了三隻野狗,砍傷兩隻,這才嚇退了剩下的狗群,也救下了有些狼狽的易昕。

  在這過程中,陸塵仍然沒有出手,易昕驚魂未定倒沒什麼,何剛卻是怒目而視,正要破口大罵時,忽然間便看到陸塵站在那山澗邊的石崖上,向下張望了一下,然後便對他們招手道:「到了,那夕霧花就在下面。」

  陸塵的話並沒有錯,韓南祖等人過來看了之後,果然發現在山澗下方有一處數丈高的瀑布,水流沖流而下匯成一處水潭,旁邊濕潤的石壁上則是長了不少粉紅顏色的花朵。

  這一下何剛也顧不上與陸塵計較,幾個人連忙從旁邊找了條路徑下山,一路走到那水潭邊。

  韓南祖向石壁上看了看,面上露出笑容,道:「果然是夕霧花,想不到此處居然有這麼多。」

  何剛與易昕也是十分歡喜,他們此番出來的目標,其實也就是採摘十朵夕霧花回去便算是完成任務了,但看這裡石壁上的花朵,怕是至少也有二十來朵,顯然是大豐收。

  當下,何剛與易昕便趕忙向石壁上跑去採摘了,而韓南祖則是走到陸塵的身邊,道:「陸兄弟,這地方確實不錯,多謝你了。不過你之前所說的二紋夕霧花……」

  陸塵點了點頭,指了一下那個瀑布,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那水簾後頭的石壁上,應該是會生長著二紋花,你過去看看吧。」

  韓南祖怔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絲驚訝,不過在沉吟片刻後,他還是點點頭,便邁步向那瀑布走去。

  只見他來到那瀑布側面,身手矯健地三下兩下便沿著石壁攀爬了上去,雖然許多地方看起來滑不溜手,但對他來說似乎並無大礙。

  沒過多久,他的身形忽然一頓,緊接著往那水中一探,便從水花後摘了一朵碩大紅花出來,隨即跳了下來。

  落到地上後,韓南祖仔細看了一眼手中紅花,頓時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點頭微笑道:「果然是二紋的。」

  他略一沉吟後,便乾脆利索地直接從懷裡摸出了另一個小袋子,丟給了陸塵:「你剩下的一半報酬。」

  陸塵一把接住,微笑頷首,剛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眉頭一皺,卻是回身望去。

  只見這片山野寂寂,除了山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外便幾乎沒有其他的動靜,只是此刻,莫名有些反常,在那風中,卻遠遠地彷彿傳來了一兩聲輕細的長嘯犬吠聲。

  陸塵面色微沉,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對韓南祖道:「別摘了,我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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