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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拚命

  夜越深,風越冷,心越涼。

  錦繡坊關了店門,施紫雨二人坐在後花園的亭子裡,她看著徐錦魚的閨房,只覺內心糾結萬分,幾次想站起來離開,可最後還是坐下了。

  楊憶簫未經人事,覺得有趣,時不時拿她開玩笑。想不到平日裡囂張跋扈的施家大小姐也有栽跟頭的時候,他暗暗驚喜自己抓住了施紫雨的軟肋,看你以後還敢欺負我。

  風掃落葉,施紫雨覺得今年的秋天比往年要淒涼的多,從小到大,除了娘親去世,自己從未像今天這般難受。

  楊憶簫趴在桌子上無所事事,他把耳朵貼著桌面,聽見了落葉沙沙的聲音,心道:大自然孕育了萬物,花草樹木春生夏長、秋落冬死,但第二年又會有新的生命,經久不衰。可是人的一生卻只有百年,一促即逝。自己都十六歲了,還沒有闖出什麼名堂。師父十七歲那年可是名揚天下呢。

  年少的時候每個人都喜歡做夢,那是白日做夢;後來真的就變成做夢了,人人如此。

  楊憶簫忽覺心中悵然,我到底何時才能像師父一樣名揚天下呢?可是他卻不知道每一個功成名就的人其實最羡慕的就是做一個普通人。

  葉落之聲就是秋日吹的一首曲子,淒美動人。突然,楊憶簫聽見了落葉破碎的聲音,他猛然坐起,那分明就是被人踩碎的聲音!

  「有人來了!」楊憶簫警惕道

  施紫雨無精打採道:「愛誰誰!」

  「是個高手!」這時楊憶簫已經站了起來,伸手摸著背後的凌霄劍,「不對是三個高手!」

  話音剛落,院中已經站了三個黑衣人,三雙眼睛裡殺氣逼人。

  秋高氣爽,真的是殺人夜?

  楊憶簫心中一驚:他們從哪裡冒出來的?

  施紫雨一拍桌子道:「小毛賊,錦繡坊也敢闖嗎?」

  黑衣人竟未說話,招式已出。施紫雨尚未反應過來就被點了穴,站在原地,罵道:「卑鄙小人!竟然暗算我!」

  楊憶簫擋在徐錦魚房門前,他深深的感受到面前這三個人的氣勢之強,別說自己不是對手,恐怕父親來了也未必能討了好。

  這樣的高手,江湖上不多,一下來了三個,徐錦魚到底得罪了誰?

  楊憶簫手握凌霄劍,他知道自己只可以出一招,而這一招之後怕是命就沒了。屋內,現在徐錦魚肯定在為師兄療傷,不能受任何打擾。他年紀雖小,但心懷勇絶之氣,告訴自己道:就算死,也要保師父他們一刻安寧。

  三個黑衣人中有一個走了出來,看著楊憶簫冷冷道:「真是個好苗子,可惜了。」他雖然搖了搖頭,但語氣中沒有任何感情。

  楊憶簫凜然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但只要我活著你就別想進去!」

  黑衣人道:「你就要死了!」語氣非常狂妄,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楊憶簫已下決定,當下不再猶豫:「出招吧。」

  黑衣人道:「我讓你先出。」

  楊憶簫長吸一口氣,這是活在世上呼吸的最後一口氣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早就死。回想齊楚收自己為徒時說過:你跟在我身邊凶險萬分,隨時會命喪黃泉,你還願意拜我為師嗎?他現在想想也不後悔,死死攥著凌霄劍,周身殺氣驟然而出。

  施紫雨只見他胸口處有團紅光迅速蔓延到他右肩之上,然後順著手臂流到了凌霄劍上,月光清冷,劍紅如血,看上去竟然有幾分猙獰。施紫雨不禁問道:「你這是什麼武功?」

  黑衣人冷笑道:「不曾想楊少閣主也練血祭這種邪門武功。」

  楊憶簫閉口不言,此時他雙目通紅,黑髮隨風飄舞。他這招血祭是跟父親的一個門客學的,那門客專門研究這類邪門武功,後來練功時爆體而死。楊憶簫少年好奇,瞞著父親學了此招。以血為祭,燃燒自己的生命來提升功力。如果拚死使出這一招,功力能提升十倍之多。

  黑衣人看見楊憶簫的髮梢已有變白的跡象,心知他是想拚死一搏。當下暗運內功,楊憶簫武功本就不弱,如果他真搏命一戰,血祭能讓他提升十倍功力,後果嚴重。

  施紫雨見楊憶簫黑髮竟然開始變白,也猜出一二,阻止道:「你不能死,要不然齊楚會找我算賬的!」

  此時的楊憶簫根本停不下來,凌霄劍上紅光越來越強,已有了掙脫劍刃的跡象。血祭一成,紅光勢必脫劍而出,那時候誰都救不了楊憶簫的命。

  「喂!你聽見沒有,我讓你停下來!」施紫雨急道,「大白痴,就算你死了也阻止不了對面三個人!你明不明白啊!」她見楊憶簫聞聲不停,竟然對著黑衣人喊道:「你要是殺了他,楊星是不會放過你的,我逝水山莊也不會放過你!」

  黑衣人聽見書生劍和逝水山莊的名號竟然毫不在意,就在楊憶簫血祭快要成功時,黑衣人如離弦之箭飛身而出。施紫雨只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氣勢直面壓來,當場昏了過去。

  眼見黑衣人襲來,但血祭未成,楊憶簫心中萬分焦急,自己死了是小,若是不能拖延時間,師父他們就麻煩了。當下決斷,無論如何先阻止黑衣人再說。他舉劍便上,凌霄劍如一條火龍,寂靜的夜裡只聽一聲嘶吼,血祭雖然未成,但也提升了楊憶簫的功力,這一招如果換了別人肯定灰飛煙滅。可是當凌霄劍碰上黑衣人的時候,就像驚濤駭浪歸於平靜一般,紅光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楊憶簫重重摔在地上,嘴角不停流血,只覺身體散了一樣,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這黑衣人的武功竟然比他想像中還要強!

  自始至終,三個黑衣人只有一個出手,另外兩個平靜的站在原地,彷彿看戲一般,就連楊憶簫使出威力極大的血祭時,那兩個人都未動一下,很明顯他們對同伴的武功充滿了信心。

  黑衣人落在地上,看著奄奄一息的楊憶簫道:「難為你了。」他伸手向楊憶簫的脖子抓去。

  楊憶簫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只覺死亡是如此的近。真的要結束了嗎?忽的耳邊響起父親的話:

  「你娘現在病重,我們必須跟南詔合作。」

  「你要利用我師父?」那時他雖未拜齊楚為師,但是從他記事起,他的夢想就是拜齊楚為師。四歲習武,十二年來每天他都練功八個時辰以上,從蹲馬步,到綁沙袋,再到打木樁,他都比別人努力。因為他知道流光公子從不輕易收徒,只有自己更優秀,才有一線機會。

  「我不同意!」他性格倔強,那個未曾謀面的男子在他心裡早已經是神一般的存在。

  「啪」的一聲,楊星給了他一巴掌,「不孝子!你娘都快死了!」

  這一巴掌打得很重,楊憶簫嘴角流血,但目光堅定,他無言,但那是無聲的反抗,可是他同樣愛自己的母親,他不能看著母親沒命,十六歲的他就要比別人家的孩子承擔更多,所以他沉默寡言。

  就在今天拜師成功時他並不開心,因為他知道父親私下裡見過南詔的人了,這一切應該是南詔人的安排。他不知道裡面有什麼陰謀,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害他奉若神明的師父,也不能讓母親就這樣的死去,可是到底該怎麼辦呢?

  一路上心亂如麻,反而這一刻當他馬上就要死了時,心中無比的輕鬆。終於可以不傷害師父了,也不會背叛母親。

  他輕輕的閉上眼,一了百了吧。

  黑衣人面無表情,殺人對他來說早已經習慣了,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簡單。反而有些日子不見血,他就覺得心慌意煩。

  這一刻,徐錦魚的房門緊閉無聲,屋裡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療傷之際,齊楚不能分心,救活嵐汀就意味著要斷送楊憶簫的性命。這一刻齊楚又在想些什麼呢?

  黑衣人抓住了楊憶簫的脖頸,手上用力。

  就在這時片片雪花從天而降,盤旋著,飛舞著,像鮮活的生命。初秋下雪不常見,隨著雪花一起飄來的還有一縷琴聲。那是西域的胡琴,悲壯、厚重,仔細聽來卻不失柔和。

  楊憶簫的腦海中原本漆黑一片,那是死亡的顏色。可聽了胡琴的聲音,忽然一幅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景觀出現在眼前,渾身覺得溫暖極了。

  黑衣人的手頓了頓,也就在這片刻之間,錦繡閣的頂樓上坐著一個人,他抱著一把胡琴,琴聲沉穩。楊憶簫只覺有源源不斷的暖意流入體內,剛才他好像一條乾枯的小河,現在河水越長越高。昏迷的施紫雨也醒了過來,她覺得這琴聲實在太好聽,原本苦悶的心一下子就喜悅起來。

  黑衣人鼻息漸重,低聲道:「竟然憑音傳功,到底是誰?」

  「長河落日曲,閣下莫非是琴帝康回?」三個黑衣人當中有個瘦高個,看得出來他應該是領頭的,他終於開口了。

  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大笑,「哈哈哈,老狐狸別蒙人了,總拿你徒弟的名號嚇唬人,真的好嗎?」

  「什麼!那人竟然是琴帝康回的師父麼!」楊憶簫瞪大了眼睛,心想:父親說琴帝康回在音樂上的天賦無人能比,武功更是高的出奇。他的師父,那武功一定高的離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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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神算

  琴聲渾厚,與天地完美融合,就好像亙古以來有天、有地、也有這琴聲。

  施紫雨眼尖只見屋頂上坐著的人閉著眼,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舊,手裡的胡琴已是陳年舊物,再看那人的臉突然驚呼道:「神仙爺爺!」

  那人睜開了眼,頓時黑夜有了光彩,蕭瑟的秋日溫暖如春。

  他腳下無物,就踏著虛空而來,走的很慢,如閒庭信步。空中的雪花都朝著他飛去。

  楊憶簫低聲道:「這凌空虛踏的本領世上怕是沒有幾人會吧。」

  黑衣人回頭看了看瘦高個,發現自己的同夥無比鎮定,懸著的心也落地了。

  此時那人已走到施紫雨面前,還未出手,施紫雨就能動了。

  隔空解穴!

  「神仙爺爺,你怎麼來了呀!」她無比高興,像個小女孩拉著那人的衣袖。

  她叫做「神仙爺爺」的人其貌不揚,是個乾癟老頭,只是他這身本領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驚不已。

  「天音神算?」瘦高個開口道

  「老夫二十年不入江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認識我。」天音神算轉身看著瘦高個,電閃雷鳴之間四道目光如刀槍劍戟擦出了火花。

  瘦高個笑道:「今夜就算你來了,也擋不了我!」

  天音神算也笑道:「死長蟲你還藏什麼藏,快點滾出來救人。」

  這時四面八方均傳來笑聲,聲如黃鐘,如長江大浪一陣高過一陣,九天之上竟然有人唱道:

  也曾潦倒病書生,四書五經無不通。

  聞雞劍舞月桂落,懸樑刺股披寒星。

  有權別壓滄桑客,得勢莫欺少年窮。

  如有一日君做主,隻手遮天爾敢爭?

  歌聲悲涼,但傷心處卻迸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瘦高個向來自負武功卓絶,可今夜當世十大高手來了兩個,看來情況不妙。

  楊憶簫忽聽一聲龍吟,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說是中年人但他三千髮絲竟然沒有一根是黑的,就連眉毛都像雪一樣白。那人長著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細看之下彷彿會笑一般,只聽他說道:「你爹人稱書生劍,天下文人都與我有緣,今夜我就給孔聖人一個面子救你一命。」

  他一把抓起楊憶簫,舉過頭頂。楊憶簫剛想呼喊,竟發現自己啞巴了,隨即眼前一黑,耳朵也聽不見聲音。那人封住了楊憶簫的六識,待他恢復意識時驚訝的發現體內充盈,功力更勝從前。

  再看場中,黑衣人面色沉重道:「通天神龍也來了。」

  天音神算笑道:「死長蟲人家給你打招呼呢。」

  通天神龍道:「我一般不跟無名之輩說話。老狐狸你一旁歇著,這三個毛賊我收拾了。」

  天音神算道:「二十年不見,你怎麼一來就搶我生意。」

  瘦高個心想:己方三人,敵方兩人。如果以死相搏,勝負難說。剛想招呼同伴出手,就聽見微弱的開門聲。

  天地之間一片肅殺,不知誰叫了一聲「流光公子」。

  於是,齊楚悠然的跨過門檻,眸若寒星,笑意淡淡。原本緊張的氣氛忽然變得溫馨,但這感覺轉瞬即逝。

  「你們要殺我?」

  齊楚出言無意,可是就在這一句話後氣氛竟然變得劍拔弩張,比之前緊張十倍。

  天音神算暗暗讚許:好氣魄!

  通天神龍眉頭微皺,心道:不簡單!

  瘦高個只說了一個字――撤!

  於是,三個黑衣人都消失在黑夜裡,夜色平靜如初。

  齊楚笑意依舊,微微欠身道:「多謝兩位前輩出手相助,小子有禮了。」

  天音神算笑道:「自從你十四年前勝了施游飛後,就進入十大高手之列。如今,你的武功更是精進神速,怕是老頭子都自嘆不如嘍。」

  齊楚心知天音神算這麼說實乃謙虛,剛才他與徐錦魚在屋內行功到緊要關頭,如不是聽見天音神算的長河落日曲,要想救好嵐汀恐怕還要半個時辰。當下道:「前輩過獎了,當年您縱橫江湖的時候,我還在娘胎裡呢。」

  天音神算見他雖然武功卓絶,但為人謙虛,心上很是喜歡。若論輩分,齊楚應該和自己的徒弟康回一輩,叫自己前輩也是應該。

  天音神算笑道:「我與你師父多年不見,不知他近來可好?」

  齊楚嘆道:「我與他老人家也很久沒見了。」

  齊楚當年的事,天音神算也略有耳聞,剛想安慰幾句,就聽通天神龍道:「好一個十大高手,武功強了就可以欺負人嘛?」

  齊楚是何等聰明,心念一轉就想到白天打傷孫擎之事。通天神龍與孫擎雖然沒有師徒名分,但好歹也教過他幾天武功。自己打傷孫擎讓通天神龍丟了面子,抱拳道歉道:「前輩,白天之事實屬誤會,還望前輩諒解。」

  通天神龍道:「諒解就不必了,三日之後正午白馬湖領教流光公子高招。」說完竟然飛身走了。

  場面略顯尷尬,施紫雨對齊楚說道:「這就是我說的小時候給我算命的神仙爺爺。」

  齊楚想到路上施紫雨曾說過此事,當時自己還笑她被騙,沒想到算命先生正是天音神算。

  施紫雨又道:「神仙爺爺,他可是說你算的不准哦。」

  天音神算笑道:「老夫給你算一卦如何?」

  齊楚知道天音神算一掛難求,今日他主動要給自己算一卦是看在施紫雨的面子上。當下也不推辭道:「前輩神算天下聞名,小子正有一事悶在心裡,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

  天音神算對施紫雨道:「你去拿紙筆來,讓他寫一個字,我且看看到底何事能讓流光公子也無法釋懷。」

  齊楚一聽天音神算竟然叫自己流光公子,那可是與師父同輩的人,哪裡敢受此稱呼,立刻說道:「前輩你就叫我小子吧,你若是也跟他們這般叫來,師父知道了還不把我屁股打開花。」

  天音神算一生閲人無數,雖然只與齊楚說了幾句話,但深知他為人。這般謙虛的後輩,世上可不多了。

  齊楚又道:「也不用麻煩拿紙筆了,前輩就給我測測這個『一』字吧。」

  天音神算笑道:「你一來不想麻煩拿紙筆,二來又不說所求何事,看來這事一定迫在眉睫。如果尋物,此物應該是天下至寶。如果問人,此人應該對你非常重要。我說的對嗎?」

  天音神算一語中的,齊楚不免佩服道:「前輩果然神機妙算,我尋的是人,卻不知她如今身在何處?」

  天音神算道:「連你都找不到的人,恐怕已不在這世上了。」

  齊楚一聽神色黯然,又聽天音神算道:「你既然想找此人,想必已經知道一些消息,那麼是誰給你的消息呢?」

  齊楚從未這般想過,問道:「前輩的意思是?」

  天音神算道:「若放出消息的人是朋友就應該出來見你,如果此人尚未露面怕是敵人。」

  齊楚聽他幾句話領悟甚多,心中對一路上的事也漸漸清晰了,當下感激道:「多謝前輩指點。」

  天音神算笑道:「你本才智無雙,只不過掉入了別人設的局。如想破局,還需跳出來。」

  齊楚重重的點了點頭,天音神算又道:「我看這次死長蟲是認真了,所以白馬湖之約你要小心。」

  「多謝前輩提醒,我會的。」看著天音神算,齊楚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師父,這麼多年不見他老人家還好嗎?

  天音神算看了施紫雨一眼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如有麻煩就到東大街來找我。」

  施紫雨戀戀不捨道:「等我回家見過爹爹後就去找神仙爺爺。」

  天音神算微微一笑,一甩衣袖。楊憶簫只見他人已在屋頂,齊楚拜別道:「前輩,我們後會有期。」

  可這夜色下哪裡還有天音神算的影子,只聽遠處悠悠傳來:「江湖中人江湖養,紅塵之事紅塵愁。」

  施紫雨默默回味這兩句詩,看著齊楚的側臉,心中又是一痛,他要找的是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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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交情

  楊憶簫問道:「師兄的傷怎麼樣了?」

  齊楚道:「已經不礙事了,一會你把他安頓好,也早點休息吧。」他看了施紫雨一眼,只見她低著頭,咬著嘴唇。齊楚心中略有不忍,說道:「妳且在這裡睡一覺,明天我送妳回家。」

  「哦」其實她不想回家,與齊楚兩日相處下來,施紫雨發現他果然是萬里挑一的男子。

  哪個少女不喜歡這樣武功超群,英俊瀟灑的男子?可是齊楚和徐錦魚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施紫雨轉身走了,齊楚也沒留她。他大概明白她心裡的想法,可是自己身負血海深仇,又怎能連累她呢?

  齊楚把嵐汀交給楊憶簫,轉身進了徐錦魚的閨房。

  徐錦魚面色蒼白,這一次施針損耗了她太多內力,但這並不嚴重,嚴重的是她傷了經脈,至少折了三年陽壽。她未曾告訴齊楚,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

  齊楚扶著徐錦魚躺下道:「我給你把下脈,看看如何。」他伸出手去卻被她呵退:「拿開你的手!」

  齊楚心中一痛,給她蓋上被子,站起身轉了過去。

  就這樣走了嗎?徐錦魚心想

  「謝謝你,我又欠妳一個人情。」齊楚一身落寞,「如果還有命,我一定還。」

  「你還的清嗎?」徐錦魚痴痴地望著他,韶華易逝,紅顏易老,我最美的錦瑟年華都給了你,你還得清嗎?

  「我早就知道還不清了,所以才不見妳。」

  「我不要你還了,好嗎?」徐錦魚掙扎著下床,如果因為這個,我不要你還了!不要你還了!不要你還了!

  她身體虛弱,險些摔倒,幸好齊楚衝過來扶起她。

  「我把堆月簫還你,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好嗎?」

  「堆月簫雖然是師父送給我的,但是妳給它取了名字。我雖用它名揚天下,可是它不喜歡血雨腥風的日子。也許跟著妳更合適。」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

  齊楚無言

  「當年若不是我任性把堆月簫藏了起來,你也不會在對戰苗疆蠱王時措手不及,害得小師妹替你擋下鬼蓮蠱毒。你還恨我,對嗎?」

  「恨!」

  一字重擊,徐錦魚心碎無聲,可是還強忍著說道:「當年都是我不好,可是我真的愛你。」

  齊楚心頭滴血,曾經有太多美好的歲月他不能忘,也忘不了,甚至曾經的美好變成了現在的折磨,他還是寧願一遍遍的回憶。當年自己、小師妹和徐錦魚三人糾纏不清,可是他心底愛的卻是眼前這女子。

  可是妳為何要把我的堆月簫藏起來!如果不是那樣,小師妹救不會死,我也不用這般愧疚。

  燕寒曾勸齊楚說,小師妹已經死了,她想讓你幸福。原諒錦魚吧。

  可是他不能,因為他到底是欠了小師妹一條命啊!

  齊楚抱著她走到床邊,「好好休息。」

  如今他還能說些什麼?

  徐錦魚抓著他的手不放:「別走,行麼?」

  齊楚反過來抓住她的手腕,「乖」

  徐錦魚心頭泛上一絲甜蜜,縱使她知道只要明早天亮,一切還會回到從前,依舊是她一個人守著錦繡坊,苦苦的思念,可是她還是願意自欺欺人地以為齊楚是在乎自己的。

  齊楚臉色大變,「你的脈象怎麼這麼亂!」

  「沒事,我、我困了。」她抽出手,翻過身,淚珠一顆顆滑落。

  齊楚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秋風漸涼,他抬頭望月,人生一世,生老病死,愛恨別離,不變的究竟是什麼呢?

  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院落之中,只是屋頂之上還伏著一個身影,眉清目秀,竟然是舍靈!

  他嘴角一絲玩味的笑意,自言自語道:「都說齊楚重情,這就叫重情了?」看著嵐汀緊閉的房門,忽然想起明爐烤鴨來,嘴裡不由直流口水,心道:那小子也不知道死了沒。

  熟睡的嵐汀忽覺頭痛欲裂,口乾舌燥,最重要的是太餓了。他慢慢地睜開了眼,幻想著看到一個比豬腿還大的鴨腿,可是卻失望了。但是燈火通明的屋裡還站著一個人,若不是嵐汀實在沒有力氣,他早就跳起來了,「你、你怎麼在這裡?」

  舍靈拉過椅子坐下,笑道:「天下都是我的,自然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著嗎?」

  嵐汀道:「別吹牛了,就算天下都是你家的,可是你還吃不到明爐烤鴨。」

  舍靈面有怒色道:「你頭不疼了是吧?」

  「哎呦,你一說真有點疼。」嵐汀雙眼緊閉,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舍靈湊上去,按住他的太陽穴。嵐汀只覺一股清涼之意流遍全身,舒服極了。

  他睜開眼說道:「謝謝你。」

  舍靈一擺手道:「小事一樁,說起來你還是中了我的蠱心術才這樣的。」

  嵐汀道:「你們南詔的邪術可真厲害,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舍靈道:「蠱心術聽起來有點嚇人,但可不是什麼邪術。在南詔可是被人供奉起來的奇術呢。」

  嵐汀道:「這麼邪門都有人學,足以見得你們南詔人更邪門。」

  舍靈笑道:「那也好過你這個三腳貓武功。真不知道你跟著流光公子都學了什麼。」

  嵐汀道:「公子雖然沒教我武功,但是他很喜歡我的。」他心想,其實我還會龍神八變呢,但不知道怎麼用。如果真如公子說的那樣,爹爹把龍神八變融入到廚技之中,那等我好了還真要仔細研究下。

  舍靈道:「拉倒吧,今天他剛見到一個死木頭就收了當徒弟。你跟著他這麼久了,他都沒教過你一招半式,還說他喜歡你?」

  嵐汀問道:「公子收徒了?」

  舍靈道:「是啊,還送給新徒弟一份大禮呢。」

  「哦」嵐汀有些失望,本來知道舍靈沒事,心情大好,可是聽見公子收徒又不高興了。

  「喂,小氣鬼,這就生氣了?」舍靈笑道

  「沒有,就是餓得沒力氣。」

  舍靈道:「你一說我也有點餓了,可是這三更半夜的去哪裡買東西吃呢?」

  「你也餓了?」嵐汀看著他,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最高興的事就是遇見了另一個吃貨。

  「是啊,跟蹤你家公子一天了,水都沒喝一口,更別說吃飯了。」舍靈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嵐汀面前可以什麼都不用想,或許因為他們都喜歡吃吧。

  其實,喜歡吃的人內心都是善良的。

  嵐汀在懷裡摸了摸,臉上露出笑容,笑道:「幸好我深謀遠慮,打包了昨晚的鴨肉。」

  打開油紙包,鴨肉雖然涼了,但對於一個很餓的人來說,能有東西吃就是最幸福的事,更何況還有另一個餓的一起分享。

  舍靈也不客氣,拿了一塊鴨肉放進嘴裡,「嗯,挺好吃,就是有點涼了。要是有酒就完美了。」

  「有啊!」嵐汀解下腰間的酒葫蘆,遞給舍靈。

  舍靈驚訝地看著他,「不是吧,這麼全套?」

  「嘿嘿,誰讓我深謀遠慮呢,給我也喝一口。」嵐汀饞地嚥了嚥口水。

  舍靈卻道:「你傷還沒好,不能喝酒。」

  嵐汀道:「哎呀,沒事,喝一口又不能懷孕,快點,快點。」

  舍靈瞪了他一眼,還是把酒葫蘆給了他。

  「有肉吃,有酒喝,這不比學武功要幸福多了嗎?」嵐汀擦了擦嘴上的油漬。

  「其實我也覺得吃肉喝酒比學絶世武功要好的多。」舍靈笑道

  嵐汀道:「你武功都這麼厲害了,當然這麼說。」

  舍靈黯然道:「比起別人是強了一點,可是比你家公子,還是差一點點。」

  嵐汀道:「你還小,又這麼聰明。過兩年一定超過我家公子的。」

  「真的?」舍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嗯,我相信你!」嵐汀咧嘴笑了。

  「謝謝你。」舍靈低下頭,「長這麼大,還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就算是師姐,她也不喜歡我練功。」

  「為什麼?」嵐汀問道

  「因為師姐說武功高了,仇家就多。」

  「那總比不會武功好啊,像我這樣遇見仇人只有撒腿就溜的份。」嵐汀嘆氣道

  看著嵐汀不開心,舍靈心上也覺鬱悶,「不要緊,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嵐汀拉過他的手,只覺他的手又滑又軟,忽然想一輩子也不放手。

  舍靈手一抖,臉上微有紅潤,「喂,兩個大男人拉手是不是有點太肉麻了。」

  「額……」嵐汀縮回手,「你喜歡你師姐嗎?」

  「當然喜歡了,我師姐對我最好了。」一想到師姐,舍靈心裡就一陣溫暖。

  嵐汀又道:「你真的會教我武功嗎?」

  「當然了,說話算話。你想學什麼?」舍靈道

  「公子說你的封山大陣很厲害,就這個吧。」嵐汀有點不好意思。

  「我說你還挺會選啊,那可是失傳百年的秘術。」舍靈笑道

  「那、那不能教我是麼?」他小心問道

  「不是不能,要想施展封山大陣,必須先學南詔秘術才行。可是我們南詔的術法練起來時間太長了。」

  「有沒有速成的方法?」嵐汀問道

  「有倒是有,不過很傷身體的。」舍靈道

  「不要緊,我想快點讓自己強大起來。」嵐汀道

  「不行,你要是學了吞靈術,以後就不能流血,否則失血過多,導致瀉靈會死的!」師姐把冰絲像玉甲送給他,就是怕他流血。從前,他逼不得已才修煉了吞靈術。如今不能讓嵐汀成為受害者。

  「切,不教就不教唄,騙什麼人啊。出點血就死,我才不信呢。」嵐汀不屑道

  舍靈認真道:「我沒騙你,除了吞靈術,你想學什麼都行。」

  「我就要學吞靈術。」嵐汀固執道

  「你不信我?」

  「我不信。」

  「你……」明明是為了他好,可是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看。」舍靈右手在左手掌間一划,嵐汀只見他手掌就被划出一道淺淺的血痕,細小的血珠慢慢的滲了出來,同時從血痕中還有一道道白氣飄出。嵐汀看著舍靈原本紅潤的臉刷一下變白,心中一驚,「你怎麼了?」

  舍靈用功力封住傷口,「你看見的白氣就是瀉出的靈氣。」他聲音微弱,好像有點體力不支。

  「就這麼一點靈氣,你就不行了?」嵐汀問道

  「嗯,如果傷口再大點我可能會瞬間昏迷。到時候如果沒人在身邊,血如果止不住,命就沒了。這回你信我嗎?」

  「聽起來有點誇張,但又不像是假的。」嵐汀有點內疚,「讓你受傷真不好意思。」

  舍靈笑道:「小事一樁,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我們是朋友?」嵐汀驚呼道

  「肉也吃了,酒也喝了,難道不是麼?」舍靈問道

  「是是是,來再喝一口。」

  一人一口酒葫蘆就見底了,「我有了你這個朋友,以後在江湖上要橫著走了,哈哈。」嵐汀高興道

  「那豈不是變成螃蟹了?」舍靈笑道

  「要是螃蟹,也是螃蟹中的美男子。」

  「那我就把你煮了。」看著嵐汀的臉,舍靈心道:之前還沒注意,他還真挺好看的。

  「你把我煮了可就沒人給你做明爐烤鴨吃了。」嵐汀假裝威脅道

  「不煮,不煮,那你什麼時候給我做烤鴨吃?」舍靈問道

  「等我好了吧,到時候我帶你去抓湖鴨,然後給你做,怎麼樣?」

  「好啊,那我提前一天不吃飯。」舍靈笑道

  「為什麼?」

  「第二天就能多吃些啊。」

  「你個吃貨!」

  「你不也是吃貨嗎?」

  二人相視而笑,嵐汀太累了,說著說著就睡著了。舍靈給他蓋上被子,關好門,確保窗戶都關嚴後就翻牆離開。

  夜色闌珊,黎明就要來臨。一望無盡的路上,舍靈孤身一人走著,他心情大好。

  「原來這世上除了師姐,還有一個人真心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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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情絲

  次日清晨,當徐錦魚推開窗時,秋天的陽光已經撒的滿院都是,幾個婢女悠閒的掃著落葉,金黃的葉子好像青春年華,可惜凋了、落了。她胸中悵然若失,昨夜的片刻溫存早已不復存在,多少時候她寧願黑夜永不過去,那樣她就可以一直的做夢。陽光雖好,但徐錦魚滿眼憂傷,她活著,可惜只在夢裡。

  曾經因為她的任性,害得小師妹喪命。齊楚無法原諒她,可那是因為她太愛他了。兩個人糾纏著,愛著、傷害著,分別又重逢。終於有一天,齊楚留下堆月簫,消失在了紅塵之中。

  十年裡,當初齊楚住的房子還在。每一天,徐錦魚都會派人打掃。她慢慢地走到那間屋子前,像曾經一樣的推開門。這個動作早已做了千百遍,從前她每一次開門都幻想著能看見思念的人,今日可以如願了。

  可是,齊楚不見了。

  心如刀絞,她用手按著胸口,汗珠從額頭上滑落,他還是走了嗎?

  他真的連一天也不想留?

  十年前,發現齊楚消失的時候,她瘋了一般地尋找,動用了江湖上所有的勢力,連當朝皇帝都驚動了,可是翻江倒海,掘地三尺依舊找不到他。那是一種怎樣的絶望?

  如今,這種絶望再次湧上心頭,原本就虛弱的她,只覺一陣眩暈就要倒在地上。

  忽然背後有人說道:「天涼了,怎麼不多穿點。」

  是他的聲音,徐錦魚終於心安,然後就暈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齊楚微笑地看著她。

  「妳身子虛,就不要下床了。」

  「你去哪了?」她那麼著急,因為害怕失去。

  「去買妳最愛吃的油條和豆漿了。」齊楚扶著她坐起,「餓了嗎?」

  「有點」心裡美美的,他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我餵妳?」

  這十年,齊楚心裡也不好受,明明愛著她,可是就算是流光公子也跨不過那道鴻溝。當年的小師妹用死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他永遠也忘不掉自己一掌打在她胸口時她滿足的樣子。

  「今天你要走嗎?」徐錦魚咬了口齊楚手中的油條問道

  「我擔心昨天的黑衣人再來找你麻煩,今天就不走了。」

  心裡樂開了花,如果能讓齊楚留下來,她寧願一輩子都臥床不起,反正只要看著他就覺得心裡幸福。

  「那一會陪我出去轉轉?」乳白色的豆漿留在嘴角,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就像個貪吃的孩子。

  「妳就躺在床上休息,哪裡也不許去。」

  「要多呼吸新鮮空氣才能好得快。」她據理力爭道

  「不行。」

  「霸道」

  「就霸道了,怎麼樣?」齊楚笑道,恍惚間想起曾經,人生在世,只要歲月流淌,每時每刻都會有改變,不變的是心中的情。

  「嵐汀的傷沒有完全治好,你要是不帶我出去轉轉,我就不給他治了。」她翻過身不理齊楚,心中卻偷笑著:你再欺負我看看?

  「好吧,等正午天氣暖了,我帶妳出去。」

  這世上也只有徐錦魚能降住齊楚,喜歡會讓人多了要求,只有愛才讓人妥協。

  「要不要睡會?」

  「不要」

  「那、妳想幹什麼?」

  「你給我講個笑話啊?」

  齊楚整理了下衣服,「咳咳,從前有個太監。嗯,讓我想想下面。」他假裝想不起來。徐錦魚等不及了,問道:「下面怎麼了?」

  「下面沒了。」齊楚面容嚴肅

  「啊?講完了?下面沒有了?」徐錦魚問道

  「嗯,下面沒了。」

  「真沒了?」

  「肯定沒了。」齊楚笑道

  徐錦魚琢磨道:「從前有個太監,下面沒了,額……你個大壞蛋。」

  「哈哈,好笑嘛。」

  「好笑你個大頭鬼啊,你真猥瑣。」徐錦魚白了他一眼。

  齊楚總是能逗她開心,「妳先睡會,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哦」

  齊楚昨天答應施紫雨今天要送她回逝水山莊,本來他可以不查施紫闕失蹤的事情,但是昨日楊星拜託自己尋找他失蹤的幼子,看來自己不得不趟這蹚渾水了。再想起天音神算說的話,他忽然有了頭緒,從一開始自己可能就落入了別人的圈套。所以,還是親自去一趟逝水山莊比較好。

  楊憶簫在院中練劍,施紫雨簡直無聊透頂,忽然見齊楚出來,立刻站起來說道:「揚州是我地盤,我帶你們出去玩吧。」

  齊楚道:「我先送妳回家,等找到妳哥和楊兄的孩子有的是時間玩。」

  施紫雨生氣道:「不就是想趕我走嗎?我不用你送。」說著轉身就往錦繡坊外面走。

  齊楚心知她對自己有意,但他不想誤了施紫雨。也不爭辯,對楊憶簫說道:「你送施小姐回家。」

  楊憶簫點了點頭,跟著施紫雨出去。

  走出錦繡坊的施紫雨回頭一看,發現齊楚沒有追出來更是生氣,就要哭了,結果楊憶簫跟了出來,心道:不能讓這討厭鬼瞧不起。當下一咬牙笑道:「你來幹什麼?」

  楊憶簫道:「師父讓我來送妳。」

  施紫雨暗道:看來他還是關心我的。於是說道:「那走吧,到了我家可不要亂說話。」

  楊憶簫不屑道:「我送你到門口,才懶得進去。」

  齊楚又回到徐錦魚房中,發現她不但沒睡,還坐在梳妝台前打扮起來。

  「妳在幹什麼?」齊楚問道

  徐錦魚笑道:「梳妝打扮啊,要不怎麼出去見人。」

  齊楚笑道:「還怕不勾魂嗎?」

  「好看嗎?」徐錦魚轉過身,陽光疏疏落落地灑在她青絲之上,臉龐紅潤,眉目含情,比起十年前多了一絲風韻。

  「好看」齊楚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離開揚州,既然如此,在的時候就讓她多開心一點吧。

  「走吧,我們出去轉轉。」徐錦魚站起來,她身姿婀娜,宛若仙子。

  「今天不營業了?」齊楚笑道

  「放假一天,好好享受一下。」她一伸懶腰,心情舒暢。

  女人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她愛的人陪著她。不用幹什麼,只要陪伴就好。

  錦繡坊人雖不多,但資金雄厚,一年不營業,只要徐錦魚親手做一件衣服賣的錢就足夠運轉。徐錦魚親手做的衣服,那可比古董字畫、良樸美玉還要稀有,所以根本不用賣,都是靠搶的。

  駿馬,紅車,軟轎。

  齊楚笑道:「每年想買妳做的衣服的人怕是快把錦繡坊擠破了吧。」

  徐錦魚嘆氣道:「是啊,每年都要重修錦繡坊,弄得我都想關門大吉了。」

  齊楚笑道:「多開幾家分店不是更好?」

  徐錦魚道:「懶得打理,賺那麼多錢幹嘛呢,花都花不完,讓賊惦記啊。」

  齊楚道:「還有賊敢惦記徐大老闆的錢?」

  徐錦魚笑道:「那倒是沒有這麼膽大的賊,不過生意越好,找我的人就越多。你知道我不喜歡交朋友的。」

  齊楚笑道:「往往你越不喜歡的事情越來找妳。」

  徐錦魚問道:「所以我要是太喜歡一個人,他就會離我而去,對嗎?」

  齊楚也不知如何回答,掀開車簾,外面空氣清新,秋天是桂花盛開的季節,花海如潮,如幻如夢。

  「下車走走?」齊楚問道

  「好啊,想必是知道流光公子大駕光臨,所以今年的桂花提前開了。」

  小橋流水,青石板街。

  岸邊一株株桂樹隨著風輕輕搖曳,潔白的桂花偶爾落在河面上,隨水流走。二人並肩走在橋上,男子流光難掩,女子光彩熠熠,為這如畫的江山平添一分柔情。

  徐錦魚輕聲問道:「我還想聽你給我講吳剛伐桂的故事。」

  齊楚道:「聽了這麼多遍還不膩啊?」

  「就想聽,快點講。」在齊楚面前,她永遠都可以任性。

  齊楚笑道:「傳說南天門的守將叫吳剛,他與月宮的嫦娥兩情相悅。所以二人經常偷偷幽會,吳剛為了見嫦娥一面,經常疏於職守。有一天被玉帝發現了,玉帝大怒伐吳剛去砍月宮外的一棵桂樹。玉帝說只要把桂樹砍倒,就把嫦娥許配給他。可是那棵桂樹高三千五百丈,粗一千八百尺,永生不死,傷能自癒。吳剛一斧子砍下去,立刻就癒合。但是深愛著嫦娥的吳剛明知道生生世世也砍不倒桂樹,偏偏不肯放棄,就這樣砍了一萬六千年。嫦娥被軟禁在月宮之內,她心疼吳剛。日夜的思念,最後她為吳剛譜了一首曲子,名叫《霓裳》。」

  聽見《霓裳》,徐錦魚身子一震,「你說吳剛與嫦娥會在一起嗎?」

  齊楚道:「怕是不會了。」

  「那為什麼吳剛還不放棄呢?」徐錦魚痴痴問道,忽地她明白了,人生中有太多東西明知道沒有結果,但就是不肯放棄,只因為――不甘心。

  也或許吳剛不肯放棄的原因是他怕一旦停下來,終有一天會忘了嫦娥吧。

  徐錦魚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沒有聽見齊楚的回答,一個人默默地走在前面。桂花的香氣象情絲一般纏繞著,那或許是吳剛與嫦娥間的寄託。齊楚悄悄地跟在她身後,倩影單薄,伊人憔悴,天地無聲。

  就這樣徐錦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她不知道要去哪裡,或許享受的就是現在片刻的安寧,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一生一世地走下去,永遠不要停。

  齊楚心中也是這般想法,可是他跨不過去的是小師妹的死。她明白齊楚沒錯,錯在自己,如果當初不是自己把他的堆月簫藏起來,小師妹就不會死,可哪裡會有如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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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村姑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雖然多年未見,但默契依舊,步履一致,彷彿融化到歲月裡。

  就這樣也不知走了多久,太陽西斜,紅雲漫天,一群群倦鳥飛過,不遠處傳來陣陣鐘聲,深沉如磬。

  齊楚提醒道:「再往前走就是大明寺了。」

  徐錦魚道:「我去求一簽。」

  齊楚道:「占卜之術不信也罷。」

  徐錦魚道:「那你昨天還讓天音神算替你算?」

  齊楚苦笑道:「妳非要跟我較勁嗎?」

  「對」徐錦魚快步向大明寺走去。

  大明寺位於揚州城的郊外,始建於南北朝,距今已有千年歷史。這座千年古剎無論春夏秋冬來上香拜佛的人都絡繹不絶,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傳說唐玄宗時期,曾六次東渡,弘揚佛法的鑒真大師的遺體真身就保存在這裡。

  徐錦魚只見正門之上的匾額黑底金字,字體古樸,夕陽之下隱約發出淡淡金光,寺外古木參天,鬆香入鼻,她心情忽然舒暢許多,回頭說道:「走啊,進去瞧瞧。」

  故地重遊,齊楚也不好掃了她的興緻,二人跨門而入。只見寺院幽靜,雖然已近黃昏,但仍有許多信佛之人在禱告求籤。

  齊楚覺得這大明寺內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外面喧囂嘈雜,有無數煩惱,可是剛剛踏入寺中,就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院中有一個高五尺的純銅香爐,徐錦魚買了一炷香插在上面,煙香繚繞,她身在其中,眉眼如畫,渾不似人間。

  徐錦魚說道:「你也來燒一柱。」

  齊楚笑道:「如果燒香拜佛有用,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多窮苦之人呢?」

  「噓」徐錦魚小聲道:「在這裡不可以說大逆不道的話,佛祖聽了會生氣的。」

  齊楚又道:「佛祖如果跟我一般見識,那真是白白念了這麼多的經,受了這麼多香火。」

  徐錦魚拿他沒有辦法,自己進了殿中。齊楚抬頭一看,那殿上牌匾寫著「天王殿」三字,無奈地跟了進去。只見殿內供奉著一尊彌勒佛像,兩旁分立持國、增長、廣目、多聞四大天王像。

  徐錦魚向小和尚要了籤筒,跪在彌勒佛像前,閉上眼,虔誠的念了一句佛號,她晃動籤筒。齊楚發現她臉上有痛苦之色,忽然一根竹籤掉了出來。

  這時殿外匆匆跑進一個村姑,跪在蒲團上就大哭起來,邊哭邊喊道:「我的佛祖啊,求求你指點迷津,我的兒子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他才五歲,可不能有事啊。」

  徐錦魚見她哭的傷心,湊上前扶起村姑問道:「大姐,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可以幫忙。」

  村姑拉著徐錦魚的手,哭道:「我的兒子不見了,三天了都沒有找到,他肯定是出事了。」

  齊楚一聽,又一個孩子失蹤了?立刻走上前問道:「是綁架嗎?」

  村姑更是傷心道:「沒有綁匪通知我,也找不到孩子的屍體,這可怎麼辦啊!」

  齊楚心道:這情況與施紫闕和楊憶惟的一樣,都是憑空失蹤,然後音信全無。天下真有這麼巧合的事?

  又問道:「孩子是在哪裡失蹤的?」

  村姑傷心道:「在馬家村附近,都說馬家村鬧鬼,難不成是讓惡鬼抓了去。」於是哭得更加厲害,齊楚再想問點什麼,她變得語無倫次,搖搖晃晃地走出大殿。

  徐錦魚瞭解齊楚,想必他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問道:「你在想什麼?」

  齊楚不答,突然竄出大殿,動作之快嚇了徐錦魚一跳。徐錦魚立刻隨他出去,只聽齊楚問道:「人呢?」

  「誰啊?」

  「那個村姑。」齊楚四下尋找,哪裡還有村姑的影子?

  「走了唄。」

  「走得這麼快?連腳印都沒留下。」齊楚沉聲道

  徐錦魚心知不對,走上來尋找,「真的連腳印都沒有啊。」

  就在這時,二人才發現剛才院中還有不少上香的人,現在竟然一個都沒有了,最令人驚悚的是純銅香爐裡所有的香竟然都滅了!

  齊楚心沉谷底,說道:「事有蹊蹺,我們立刻離開。」他一拉徐錦魚的手,她的手哪裡還有一點溫度。

  徐錦魚道:「去看看裡面的小和尚還在不在。」

  齊楚明白,如果殿中的小和尚也不在了,這一切就是別人安排的。他拉著徐錦魚的手轉身往回走,這一刻危險來臨時他決然不會放手!

  二人回到殿中,幸好小和尚還在,此時小和尚正在收拾蒲團,他背對著齊楚二人,說道:「施主怎麼不看看求的是什麼簽?」

  徐錦魚想起竹籤還在手中,低頭一看,上面竟然寫著一個字。

  死!

  心涼半截,再看小和尚,他身體裹在僧袍之下,露出的脖頸竟然皮膚鬆垮,皺紋叢生!

  齊楚反應過來,喊了聲「撤」。就在這時,小和尚突然轉身,那是一張孩童一般可愛的臉,面帶笑容,可是他微笑時露出的雪白牙齒中分明有一對獠牙!就像傳說中的鬼一樣!

  殿中傳來幽森的笑聲,小和尚雙手一揚,至少二十種暗器向齊楚二人飛去。也就在這時,徐錦魚回頭一望,外面不再是空無一人,而是擠滿了身材一般高的小和尚,夕陽之下一個個光頭看起來陰森恐怖,他們都微笑著,露出的牙齒裡有相同的獠牙!

  這是世間最可怕的笑容!

  外面數不清的小和尚們同時揚起雙手,徐錦魚知道至少一千枚暗器向她們射來。

  前後左右,天上地下已無退路!

  她轉過頭望著齊楚,他心如古井,波瀾不驚。流光公子一生經歷無數險境,千百次生死一線,就算真的死亡來臨他依舊平靜。

  齊楚右手抱住徐錦魚纖細的腰肢,氣沉丹田,目射寒光。

  只聽他冷冷說道:「畫地」

  聲音不大,但這兩個字如雷霆一般當頭劈在這些小和尚們身上,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再次回過神時,齊楚和徐錦魚已經安然無恙的站在院中。

  這一招就是龍神八變中的畫地――許我畫地為牢,為你金蟬脫殼!

  當年齊楚就是用這招畫地勝了逝水劍施游飛。

  燕寒說過:四面楚歌之時,一招畫地就能逃出生天。

  此時紅日剎那間墜落山後,黑夜如一張大網罩住了天地四方,沒有一個角落能逃出這張漆黑的大網。芸芸眾生像網中掙扎的魚蝦,越是掙扎,就黏的越緊。

  可是,齊楚卻笑了,悠閒而淡然,全然不把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他眉宇舒展,目光柔和,哪裡還是剛才殺氣騰騰的流光公子。

  蒼穹無月,黑雲壓頂,但他身上淡淡綠光流轉昇華,為漆黑的夜增添了一絲光彩,抱著徐錦魚的手沒有鬆開,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放心,有我在。」

  有了這句話,徐錦魚懸著的心就平靜下來,她相信齊楚,天下沒有任何人能不相信齊楚,就算是他的敵人也會相信他,因為他可是「玉簫堆月,人定勝天」的齊楚。

  殿中的小和尚拍著巴掌一步一跳的走了出來,如果嵐汀在這一定會問:「一步?一跳?那到底是怎麼走出來的呢?」

  小和尚站在「天王殿」的牌匾之下,笑道:「不愧是龍神八變,厲害厲害。」

  齊楚沒有說話,小和尚又道:「公子不想問問我是誰嗎?」

  此時,院中的小和尚們已經把二人圍住,這一次他們絶不能再讓齊楚二人逃脫,可是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困住齊楚嗎?

  齊楚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徐錦魚說道:「鬼市蜃樓的矮腳鬼烏可人誰會不認識?」

  烏可人笑道:「徐老闆好眼力,在下佩服佩服。」

  徐錦魚又道:「算起來咱們年紀相仿,可是你長得實在老了點」

  烏可人道:「每天忙於殺人,難免看起來憔悴些。」

  徐錦魚笑道:「像你這麼賣命的人,鬼市蜃樓不應該多給點報酬嗎?」

  烏可人道:「這年頭有個生計能討口飯吃就很不錯了,哪裡還奢求什麼報酬。」

  徐錦魚道:「這一次殺了我倆,能賺不少錢吧。」

  烏可人道:「可不是嘛,足足有十萬兩銀子。」

  二人你來我往,一點都不像要殺人的樣子。但徐錦魚心裡清楚,雖然逃過一劫,但這四下都是對方的人,再想逃可不容易,所以她在給齊楚拖延時間,希望他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可是自始至終齊楚就沒有想過要逃,因為他一直在想如何殺了烏可人,雖然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在流光公子眼裡從來就沒有不可能。

  齊楚終於開口了:「我一直在想,一個男人怎麼會取『可人』這樣女人用的名字。」

  烏可人笑道:「我名字的意思不是可愛的人,而是可怕的人。」

  齊楚笑道:「可是你看起來並不可怕,只是有點滑稽。」

  徐錦魚嫣然一笑道:「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人家要殺我們呢。」

  齊楚笑道:「我忽然想到一個笑話。」

  烏可人雖然表面輕鬆,但是內心無比緊張,要知道他面對的可是流光公子,剛才齊楚能輕而易舉的逃脫。如果再一次失手,回去怕是要掉腦袋。可是偏偏應該緊張的時候,齊楚和徐錦魚卻表現出一種輕鬆的樣子,更可恨的是齊楚竟然還要講什麼笑話。

  烏可人心裡罵道:真特麼是的,這流光公子怎麼這麼不正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逗女人開心。

  徐錦魚道:「你想到了什麼笑話,快說來聽聽。」

  齊楚認真道:「從前有個太監,下面……」他故意壓低聲音,為的就是吸引烏可人的注意力。

  烏可人聚精會神,就怕齊楚耍什麼花招,突然聽到下面,然後就聽不見了,心中一急,側耳傾聽。他怕齊楚給徐錦魚傳遞什麼暗號,卻萬萬想不到齊楚突然用特別大的聲音說道:「下面沒了――」他故意拉長聲音。

  烏可人心中一驚,自然反應要把前後兩句連起來讀一讀,「從前有個太監,下面沒了,哈哈哈。」他一時沒忍住笑,可就在他笑的時候,齊楚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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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剎那

  齊楚全身綠光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直奔烏可人而去。同時徐錦魚衣衫無風自鼓,青絲亂舞,千百金針從她發間射出。這一突變烏可人來不及反應,在場的小和尚們更是措手不及。齊楚早已經想好只要自己奮力一搏,憑烏可人的膽量肯定不敢與自己一戰,只有閃避。這樣一來他就有機可乘,確實不出齊楚所料,烏可人見齊楚攻勢強大,心想保命要緊,放棄抵抗,立刻向天王殿中退去。齊楚一見計策成功,也不追擊,只聽綠光「轟隆」一聲撞進大殿。齊楚藉著反擊之力,飛身回到徐錦魚身邊。此時,金針已射傷許多敵人,但人數實在太多,倒下的空位馬上就被補上了。

  徐錦魚知道怕是逃不出去了,可是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只見齊楚一手指天,夜空中出現一朵金色雲彩,金雲如煙花般綻放,片片如鱗,彷彿帶著時光破碎的聲響,散落下來。

  徐錦魚錯愕地看著齊楚,「剎那境!」

  她根本無法相信,就算自己的恩師,江湖人稱「神中之神」的徐道佛,都是在四十一歲時才練成的剎那境。齊楚比他竟然足足早了十年!

  就在零星金光散落的同一瞬間,整個時空彷彿都慢了下來。徐錦魚明明看著一個敵人拿著刀砍了過來,但是那動作實在太慢了。她輕而易舉的躲過,甚至那一刻她清楚的看見了敵人身上的毛孔竟在呼吸!這種奇妙的景象證實了她心中的疑惑。

  這真是「剎那境!」

  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

  只要剎那境一成,天地時空就會瞬間變慢。

  一念剎那,一生芳華。

  齊楚再一次抱緊徐錦魚,他毫不猶豫地使出「驚蟄」。

  今朝驚蟄初開,一招雷喚蒼龍。

  蒼穹之上雷聲滾滾,巨嘯之聲不止,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就在二人衝出大明寺後,剎那境也結束了。身後傳來無數怒吼之聲,彷彿千萬惡鬼拚命而來。徐錦魚只覺眼前景物迅速向後飛去,齊楚運起功力,綠光包裹住二人,雨水落在上面片刻消融。

  徐錦魚看著他的側臉,彷彿夢境一般。二人身至一望無際的黑夜之中,暴雨肆無忌憚地拍打著大地,蒼穹之上雷電狀如魔爪無情的伸向人間,身後追殺的敵人越來越近,前方的路在哪裡呢?

  有那麼一刻,徐錦魚真想就這樣的和齊楚死在一起。那就不用再糾纏了,可是真的能一死抵過當年的錯嗎?

  齊楚不會放棄,就算沒有希望,他也要堅持。他一直是這樣的人,面帶微笑,但內心壓抑著無數酸楚,可無論遇見什麼困難,他都不會放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仇還沒報,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裡本有光明,何懼黑夜!

  二人各懷心思,忽見前方金光暴漲,龍嘯之聲直衝天際,聲音之大蓋過「隆隆」雷聲,震得徐錦魚耳膜生疼。齊楚定睛一看,一條金龍騰飛而來,離近了才瞧見原來是通天神龍。

  「前輩」齊楚不知他為何未來,三日之期還未到。

  通天神龍道:「三日之期未到,我可不能讓你就這麼死了。後面的人我來收拾,你們快走吧。」

  齊楚心知通天神龍在幫自己,只不過礙於面子才這麼說,當下謝道:「多謝前輩相助,白馬湖之約不見不散。」他再不多說,抱著徐錦魚飛奔而去。不一會兒就聽見身後傳來無數慘叫聲,心道:遇見通天神龍這等高手,算鬼市蜃樓倒霉了。

  行至下車的地方,馬車伕早已經不見了,馬車也被毀了。徐錦魚把食指放在唇邊吹了聲口哨,只聽一聲馬鳴,黑夜之下一匹艷紅駿馬疾馳而來。

  齊楚見了,笑道:「緋月香駒果然能通人性,主人未歸就算遇見危險也不肯離開。」

  徐錦魚道:「當年皇上為了讓我親手給他綉龍袍,最後把自己心愛的緋月香駒送給我當酬勞。」

  齊楚道:「這筆生意很划算。」他翻身上馬,伸出手把徐錦魚拉了上來。

  徐錦魚問道:「你到底得罪了什麼人,昨天那三個黑衣人武功都很高。其中一人,我在屋內都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殺氣。今天竟然連鬼市蜃樓都來了。」

  齊楚道:「說來話長等回去再告訴妳,現在我擔心嵐汀有危險。」說著拍了馬背一下,「乖馬兒,快回家。」

  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烏雲散盡,天邊露出一絲微弱的月光,緋月香駒朝著錦繡坊的方向飛馳而去。

  嵐汀在屋裡睡了一天,醒來時感覺好了很多。吃過了婢女送來的飯菜後更是精神大振。他性格開朗,縱使有傷在身也不覺疲憊,穿上鞋推開門走了出去。

  秋雨初歇,院中積水還未流淨,落葉泡在水裡像無精打採的人。嵐汀深吸一口氣,只覺胸中暢快無比,想起昨晚與舍靈把酒暢談,心中想著:我也終於有一個真心朋友了。忽然想到父親和公子是知心換命的兄弟,暗道:我與舍靈也會是那樣的兄弟嗎?可是他畢竟是南詔之人,看來與公子還有些恩怨。再見恐怕又是敵人,該如何是好呢?

  正想著,突然聽見一聲馬鳴,後院的門就開了。路上還有水窪,倒映著月光,有些晃眼。嵐汀還未看清來人,齊楚已站在他的面前。

  「你的傷還沒好,怎麼就下床呢?」

  「這麼冷的天,公子怎麼穿這麼少?」

  二人幾乎同一時間跟對方說出了關心的話,他們彼此牽掛著。

  嵐汀笑嘻嘻道:「沒什麼事了,屋裡待著太悶,出來走走。」

  齊楚笑道:「先回屋等我。」他一直把嵐汀當做自己的孩子,嵐汀也在他的身上找到了父親的影子。

  徐錦魚看著嵐汀的背影,不由說道:「大師兄總算有後了。」

  齊楚道:「這孩子很好,妳一定會喜歡的。」

  徐錦魚道:「你想說什麼?」

  齊楚道:「我想妳把金針渡劫傳給他。」

  徐錦魚笑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的。當年大師兄對我不薄,此生我也不打算收徒。這金針渡劫的本事可不能失傳,我與這孩子雖然剛認識一天,但也能看得出來他淳樸善良,不愧是義展雲飛燕寒的兒子。」

  齊楚靜靜聽著,徐錦魚誇嵐汀的話讓他很是開心。徐錦魚又道:「你呢?準備送他點什麼禮物?」

  齊楚道:「我想把象帝之功全都傳給他。」

  「什麼!」徐錦魚非常吃驚,「只有玲琅閣的唯一傳人才有資格學習象帝之功,你想好了嗎?」

  「當年我們師兄妹四人一起習武,若論德行大師兄排第一,若論勤奮你列第二,小師妹雖然武功不如我,但她聰明機敏,才智無雙。可師父卻偏偏把象帝之功傳給了我。」

  念起往事,徐錦魚柔聲道:「那是因為武學之道全憑悟性。你少年時雖然貪玩些,但實則暗地裡比誰都用功。我們四人之中,就屬你悟性最高,性子又堅韌無比。象帝之功乃是師父他老人家集畢生所學創出的絶世武功,沒有悟性和堅韌的性格,修煉到最後肯定無法練成,傳給你是最好的選擇。」

  齊楚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從前我與這孩子其實還挺像的吧。」

  「是啊,整天甜言蜜語,鬼點子一大堆。正經的事一件也不幹。」

  「妳的意思是我就幹不正經的事了?」

  徐錦魚笑道:「還好意思說,不害臊。讓你小徒弟聽了去看你還有面子沒。」

  齊楚抬頭望天,嘆道:「都說三十而立,可我怎麼就覺得有些老了呢?」

  徐錦魚心疼道:「你把仇恨壓在心裡這麼多年,怎麼能不老呢?其實,我一直想讓你罵我幾句,就算打我幾下也好,可是你表現的越不在意,我就越內疚。」

  齊楚道:「若是那麼做能讓小師妹活過來,我倒是願意試一試。」

  「齊楚」徐錦魚輕輕喚道

  「怎麼了?」

  「你有沒有想過放下過去的仇恨,重新開始呢?」

  夜淒月冷,暗香如雪,滿地黃葉堆積,院中假山溝壑中傳來隱隱風聲,忽聽時光匆匆而過,那是水在流,還是心在動?

  殘月不忍,肝腸寸斷,真的能回頭嗎?

  「不能!」齊楚平靜地說道,他在控制,因為他怕失控。

  徐錦魚沒有繼續追問,她瞭解齊楚,想必現在他的心一定很痛吧,除了痛,還有什麼呢?內疚?悔恨?不甘?

  會不會有一絲快感?

  撕心裂肺的快感,生不如死的快感?

  徐錦魚裝作不在意地問道:「聽說你和舒靈雪成婚了?」

  齊楚道:「妳這麼快就聽說了?」

  徐錦魚心痛道:「流光公子齊楚和賭神舒靈雪成婚,這消息想不知道都難。」

  齊楚從懷裡取出一張字條遞給她,徐錦魚問道:「這是什麼?」

  「這就是我娶舒靈雪的原因。」

  徐錦魚蹙眉看著字條,逐字念道:「欲尋淺漓,先娶靈雪。什麼!小師妹她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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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起因

  齊楚閉上眼,慢慢說道:「一個月前我看見這張字條時也無比震驚,但如果小師妹還活著,那為何不出來見我呢?」

  徐錦魚問道:「送字條的人是誰?」

  齊楚道:「不知道,嵐汀說他在廚房做飯,這張字條就飄到了他的眼前。」

  徐錦魚道:「這送字條的人武功一定很高,能在你眼下來去自如的人世上不多。」

  齊楚道:「當年小師妹死在我的手裡,我看著她斷氣。所以,我以為這是別人的惡作劇,可是後來嵐汀又收到了小師妹當年戴的青花翠玉釵。」

  「這怎麼可能?青花翠玉釵不是早就丟了嗎?」

  「當年小師妹是這麼說的,可是當它再出現時,我真的沒有辦法不去相信她還活著。」齊楚說道

  徐錦魚明白,在齊楚心裡有希望總是好的,那樣他就可以不用那麼痛苦。

  「所以,你就娶了舒靈雪。可是舒靈雪這樣的女子,怎麼會輕易的嫁給你呢?」

  齊楚伏在她的耳邊說了一通話,徐錦魚笑罵道:「你這無賴!」

  齊楚道:「當時也是被逼無奈,我本以為娶了她,送信的人就會再次送來消息。可是成婚當晚舒靈雪就逃了。」他把舒靈雪留下的紙條給徐錦魚看了。

  徐錦魚道:「看來這舒靈雪是專門來治你的。那麼這次來揚州是找舒靈雪的了?」心中略有失望,他十年不來揚州,此次前來竟然是為了別的女人。

  齊楚道:「也不全是。」上次給嵐汀治傷時齊楚講述了舍靈的的事。這一次又把楊星幼子失蹤的事講給她聽。

  徐錦魚道:「白天在大明寺那個村姑也說孩子失蹤了,這三起失蹤真的很像。」

  齊楚道:「恐怕是同一人所為。」

  徐錦魚道:「可有什麼線索?」

  齊楚思索道:「成婚當晚舒靈雪走後,我和嵐汀尋著她路上留下的蹤跡追去,可是蹤跡卻在無名小鎮外消失。」

  徐錦魚道:「所以你們進了無名小鎮。」

  齊楚接著又把小鎮中發生的事仔細講來。

  徐錦魚道:「我猜徐三老鬼和舍靈不是一夥的,否則他們怎麼會分成兩次來殺你。」

  齊楚道:「有道理。那麼送字條的人會是哪一方的?」

  徐錦魚道:「不好說。」

  齊楚道:「我這次來揚州就是開棺驗屍,看看小師妹是不是真的活著。」

  徐錦魚聽了在不說話,她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當年因為自己的過錯間接的害死了小師妹。要是小師妹還活著,自己的心裡就不會再有內疚。可是小師妹如果真的活著,齊楚會為了補償她,和她在一起吧。自己僅存的一點希望都沒了。或許人都是自私的吧,這一刻徐錦魚不希望小師妹活過來,就算如今自己不能和齊楚在一起,但只要遠遠看著他就好。

  此時的齊楚心想:如果明天開棺,發現屍體不在了,那麼就證明小師妹還活著,可是為何她不來見自己呢?送消息的人又是怎麼知道小師妹還活著的?如果屍體還在,此人費盡心思的編造一個謊言,最終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一切只有明天才知曉,他慢慢地向嵐汀的房間走去。

  天地寂靜,徐錦魚幽幽道:「齊楚啊齊楚,我寧願永遠也不見你,也不想聽到今天你帶來的消息,今晚的夜該怎麼熬呢?」

  嵐汀舒服的躺在床上,齊楚推門而入。

  「公子你吃飯了嗎?」

  「沒有。」齊楚微笑道

  「那我給你去做啊,還想吃麵嗎?」他跳下床,急著衝出去,在他心裡可不能讓公子餓肚子。

  齊楚一下把嵐汀拉了回來,「今晚不吃了。」

  嵐汀看著齊楚,總覺得兩天不見公子好像消瘦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怎麼都要吃點的。」

  齊楚坐了下來,「你跟著我的這段日子幹了不少活,承受了不少危險,苦了你了。」

  「公子別這麼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啊。畢竟拿著那麼高的薪水,服務就要到位。」他笑著,有些尷尬。除了打雜做飯,他真的不會什麼了。沒想到公子還這麼在意自己,心中甚是高興。

  齊楚道:「以後這些事你就少做吧。」

  「啊,公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啊,要是我做的不好你就告訴我。」嵐汀惶恐,「你這麼說我心裡難受。」

  「跪下。」

  嵐汀普通一聲跪在地上,眼中已有了淚水,不是委屈,而是痛恨自己做的不好,讓公子生氣了。在他心裡,除了父親,就屬公子最重要。他自己還要排在第三位。

  齊楚說道:「你向著北方磕三個頭。」

  屋內朝北的窗戶開著,嵐汀不敢違抗,「嘭嘭嘭」重重叩了三下,他心裡難過所以很是用力,額頭都紅了。心中自責道:一定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惹公子生氣了。又想到昨晚舍靈說公子收徒的事,沒來由的鼻子一酸。他比楊憶簫還小兩歲,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看看你自己成什麼樣子,多大了還哭鼻子。」齊楚微怒,跪在他面前的這個孩子將會是玲琅閣未來的傳人。所以,從這一刻他的要求更高了。

  嵐汀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聽齊楚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許哭了,知道嗎?」

  「嗯」他重重地答道

  「再給我磕三個頭。」齊楚又露出了慈祥的目光,他喜歡嵐汀,打心眼裡喜歡。

  嵐汀不明所以,但是公子讓他做的事情,就算是死他都會去做的。磕完了頭,忽覺身體有些虛弱,但堅持著跪在地上。

  齊楚說道:「你想聽聽我從前的事嗎?」

  或許是因為明天就要知道小師妹是否還活著了,今夜難眠吧。他總想找個人說說話,除了徐錦魚,就只信任嵐汀了。

  「想啊」嵐汀從前都是在別人口中知道公子的那些傳說,如今公子要親口講給自己聽,他當然高興。

  齊楚沒有讓他站起來,轉過頭眺望北方,彷彿回到了從前。

  「我拜在玲琅閣門下,師父叫徐道佛,人稱神中之神。他三十歲那年江湖上已經無人能敵,可以說是天下第一。當年冬天,師父把我撿了回來。師父說我是個孤兒,被拋棄在深山老林。那年冬天格外的冷,他怕我凍死,所以救了我。師父有四個徒弟,我排行第三。大師兄就是你父親,後來人稱義展雲飛的燕寒。」

  嵐汀聽到父親的名字,更加聚精會神。想到公子竟然是個孤兒,念及自己的身世。原來自己還算幸福的,至少有個父親。

  「我的師姐就是今天錦繡坊的主人徐錦魚,小師妹名叫蘇淺漓。師父說我們四個人的命運很像,因為都是孤兒。好像從那一刻開始,我們四人的命就連在了一起。你爹大我幾歲,非常照顧我。年少的時候我調皮掏蛋,闖了禍總是他替我扛著。所以,經常挨師傅的責罰。他為人講義氣,總是為朋友兩肋插刀。」說到這他眼中不由一亮,彷彿想到了什麼。他和燕寒之間有太多的熱血、振奮的故事,怕是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嵐汀好奇問道:「前兩天在客棧中那幾個人說我爹爹當年從皇帝的百萬大軍中悄然脫身是真的嗎?」

  齊楚道:「是真的,說起來當今皇帝六歲被立為太子,十歲登基。你可別小瞧了這十歲的孩童,他不愧為少年天子,胸有宏圖,手握至高無雙的權利。就在登基的當年三位顧命大臣被他殺了兩個,剩下一個只能乖乖聽話。」

  齊楚講的雲淡風輕,嵐汀卻聽得熱血沸騰,關於皇上的往事他第一次聽說,心中想道:十歲的孩子就能把三個老奸巨猾的顧命大臣玩弄於鼓掌之間,他的城府之深,智謀之高,怕是天下無人能比吧。

  嵐汀問道:「這皇帝如此厲害,為何要抓我爹爹呢?」

  齊楚道:「或許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金錢和權利已經不能滿足他的慾望。也只有絶世武功才能讓他動心。當年你爹名聲甚響,在江湖上流傳著許多傳說,龍神八變精妙絶倫。皇帝肯定對龍神八變動了心。那一年應該是他親政後的第二年,誰也想不到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竟然動用百萬大軍捉拿你爹,當時我聞訊趕到,在暗處以一曲《幻海驚濤》助你爹一臂之力,才使得他逃出生天。」

  「幻海驚濤也是類似幻術一般的曲子嗎?」嵐汀問道

  「幻術多為製造幻境,而幻海驚濤是通過音律讓人產生幻覺,若論威力二者不相上下,但幻海驚濤實為一首曲子,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學。」

  嵐汀問道:「公子可以教我嗎?」心道:這首曲子能幫助爹爹從萬軍之中金蟬脫殼,我一定要學。

  齊楚笑道:「你若真想學,我當然可以教你。不過你就不想學更厲害的武功嗎?」

  「還有更厲害的?」嵐汀真的不敢想像,公子竟然願意教自己武功。

  齊楚笑道:「你剛才朝北叩首算是拜過師祖了,又給我磕了三個響頭就成了我的徒弟。」當初楊憶簫拜師時都沒有給師祖行禮,因為齊楚只是收他為徒。但今日他要把玲琅閣傳給嵐汀。

  「我變成了公子的徒弟?」嵐汀哪裡敢相信?

  「公子你沒開玩笑吧?」

  「怎麼?想反悔不成?」齊楚笑道

  「額……不反悔,肯定不反悔。」嵐汀又「嘭嘭嘭」連續磕了十幾個頭。

  「你幹什麼?」齊楚笑著問道

  「太高興了,沒法表達,只有磕頭了,嘿嘿。」

  齊楚把嵐汀扶了起來,「坐吧,你的傷還沒有全好,別累著。」

  嵐汀乖乖的坐在齊楚旁邊,倒了杯茶,說道:「師父喝茶。」

  齊楚笑著接過:「你還真會拍馬屁。」他心裡高興,從今往後不僅要把象帝之功傳給嵐汀,還要給這孩子世上最好的東西。

  「都是師父教得好,嘿嘿。」嵐汀撓了撓頭

  「沒大沒小,找打。」齊楚輕輕彈了嵐汀的額頭一下,他哪裡忍心打他呢。

  嵐汀笑道:「接下來師父要傳我武功了嗎?」心中無比激動,掌心冒汗。齊楚的武功他可是見過,曾經他有一個夢想,如果自己也能有那麼高的武功該多好啊!如今夢想已經變成現實,嵐汀不斷告訴自己要努力。

  齊楚道:「習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這之前我給你講個故事。」

  「好呀,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嵐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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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絶學

  齊楚緩緩說道:「千百年來武功絶頂的高手有很多,但只有四人能稱得上千年難得一遇的曠世奇才。第一個當屬八百年前的微鴻劍關情,他輔佐一代明君李隆基在大唐極為動盪的年代發動政變誅殺韋後。而後又在太平公主獨攬朝政的情況下,儘管敵強我弱,但最終反敗為勝。太平公主最後只落得一個三尺白綾含恨而終的下場。如果沒有關情,歷史上就不會有唐玄宗,更不會有之後的開元盛世,所以論謀略,關情堪稱古今第一。」

  嵐汀心道:若是想在歷史上留下印記,看來只憑武功還不足以。於是,問道:「那第二個肯定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嘍?」

  齊楚點頭道:「五百年前,在錢塘江畔有一個人名叫葉疏狂,人稱白頭劍。他與抗金名將岳飛乃是八拜之交。岳飛早年兩度北伐無果,第三次正是有葉疏狂的幫助,才能兵分三路北上抗金,最後與義軍聯手形成六路大軍把金兵死死困在城中,直待一聲令下就能驅除韃虜,直搗黃龍。只可惜千鈞一髮之際岳將軍被昏庸的皇帝以十二道金牌召回臨安,最後竟然以莫須有的罪名賜死。」

  嵐汀少年義憤,「這個傻皇帝真該死!那如師父所說,這白頭劍葉疏狂當真是天下驍勇第一人。」

  「沒錯,傳說葉疏狂多次單槍匹馬深入敵軍,金軍大將韓常的一隻眼睛就是被他射瞎的。」齊楚道

  嵐汀豎起大拇指道:「真厲害!痛快!那第三個呢?」

  齊楚又道:「第三個乃是兩百年前的淵龍皓宇劍龍晚風。」

  嵐汀道:「他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嗎?」

  齊楚道:「此人雖然一生不入朝堂,也未上戰場。但卻救天下萬民於水火之中,可謂是天下仁愛第一人。」

  嵐汀問道:「算起來,最後一個人的生活年代應該離我們很近了。」

  齊楚道:「沒錯,這最後一人就是我們玲琅閣的創始人,我的恩師,你的師祖,人稱神中之神的徐道佛。」他提起恩師名諱,恭敬的站起來朝北方鞠了一躬。

  嵐汀一聽自己的師祖竟然能名列千古四大高手,興奮的跳了起來,「神中之神?那武功一定驚天動地啦。」

  齊楚道:「說的不錯。其實,葉疏狂和龍晚風師承關情一脈,武功雖高,但終究是在人的層面上。而你的師祖早在三十歲時就已經超過古人,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

  嵐汀問道:「師祖有什麼傳奇的故事嗎?」

  齊楚道:「你師祖三十歲時就縱橫天下,萬千江湖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唯有當時的天門城老城主威名在他之上,那一年你師祖帶著師祖母來到了天門城挑戰老城主。傳說那一戰他們二人打了七天七夜,仍是輸贏未知,最後二人都精疲力竭,只能以平局告終。雖然勝負未分,但當時你師祖只有三十歲,而老城主已經年近六十。自那一戰後,你師祖便得了這神中之神的名號。從那以後他就極少出現在江湖上,出手的次數就更少了。」

  嵐汀問道:「師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呢?」

  齊楚道:「這個沒人知道,別說是我,就算那天音神算和通天神龍聯手怕是在他老人家手下也撐不過百招。」

  「啊!那師祖豈不是十大高手中的第一嘛?」

  齊楚笑道:「三十年前已經沒有人敢把他跟十大高手做比較了,因為他的武功接近通神之境。除了長生不老,怕是沒有他追求的事了。」

  嵐汀調皮道:「那活著多沒意思啊,不想吃,也不想喝,武功那麼高都沒人敢靠近,太沒勁了。我可不要那樣。」

  齊楚笑道:「你這麼說是不想學玲琅閣的武功了?」

  嵐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齊楚道:「行此大禮做什麼?」

  嵐汀鄭重道:「我知道師父給我講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我,咱們玲琅閣的武功不管古今,也不管天上地下還是海裡,都是天下第一。我一定會努力學的,肯定不讓師父失望。」

  齊楚欣慰道:「你明白就好。以後私下叫我師父,當著外人還稱呼我公子就好,快起來吧。」

  嵐汀站起身來,看見齊楚不知何時拿出三本書放在桌上,書頁發黃,一看就是陳年舊物。

  「這個是?」

  齊楚道:「你師祖的武功之所以能通神,就是融合了佛道之法,又集古今絶學於一體,創出了新的武功。這就是我們玲琅閣的不傳之秘。」

  嵐汀雙手捧著三本發黃了的書,只覺有千斤之重,慢慢的,謹慎的,小心翼翼的翻著書頁,口中念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道無名。」

  齊楚自豪道:「正是,這就是象帝之功。象帝一詞出自《老子》,是天帝的意思。你知道這武功有多厲害了吧。」

  嵐汀眼中金光大放,這可是天下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啊,如今師父竟然給了我。

  齊楚並沒有告訴他得了象帝之功就是玲琅閣的傳人,先讓他專心修習,那些事以後再說。

  齊楚又道:「這象帝之功共有兩部,上部為道家三卷,下部是佛家五境。你父親的龍神八變就出自大象無形,而我的堆月簫源於大音希聲。你別看上部僅有三卷,但每一句話都精妙無比,尤其這最後一本《大道無名》除了我,你父親和師叔師伯三人都沒有看過。只要你好好修習,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大多高手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嵐汀心想:龍神八變那麼精妙的武功都出自大象無形,讓師父名震天下的堆月簫出自大音希聲,只是裡面的兩種武功就如此厲害,要是把三本書都學會,那豈不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的生命就從這一刻開始改變。

  齊楚又道:「這三卷你先拿去,切記不可以給任何人看。至於佛家五境近幾年你還用不著。」

  嵐汀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齊楚是愛他的。

  「等你獨自一人時再進行修煉,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我不親自教你,就是不想讓你成長在我的庇護下,這樣你永遠你也超不過我,明白嗎?」

  嵐汀看著他,眼中神情難以描述,「師父要我超過你嗎?」

  齊楚笑道:「當然了,要不然為何把這象帝之功傳給你呢?」

  「我一定會超過師父的!」他咬了咬牙,從今以後都不想拖齊楚後腿了。

  「我當然知道你可以,只不過從前你自己不知道,現在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齊楚拍了拍他的肩膀,嵐汀感激的流淚了,從小到大只有齊楚一個人這般對他,從這一刻開始他願意為了這個男人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死。

  「我想學龍神八變。」嵐汀斬釘截鐵道

  「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齊楚暗暗說道:我一定要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燕寒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嵐汀把書放入懷中,笑道:「其實,我更喜歡叫師父公子呢。」

  「那就這樣叫吧,我不在意這些禮數。」齊楚笑道

  「嗯,我這就給公子做夜宵去。還吃麵嗎?」嵐汀問道

  「好,記得多放辣椒。」

  「知道啦」嵐汀愉快的從窗戶跳了出去,他的心情實在太好了。其實並不全是因為得到了象帝之功,最主要的是他發現公子真的很愛很愛自己。

  齊楚自言自語道:「這孩子總是出人意料。」

  他靠在椅背上,記憶再次回到從前。

  長白山上,玲琅閣中,徐道佛一手拿書,一手持扇,悠然講道:「傳說混沌初開,天地剛成時大荒之上有魔龍降世,它移星斗、損日月、攪乾坤、破輪迴,以至大荒之境一半冰川雪谷,一半火海汪洋。天兵下凡,欲除魔衛道,與魔龍戰七七四十九天,經九九八十一戰,亦不能勝。正當魔龍吞雲吐霧,化電生雷之際,有神破空而來,披金衣,踏彩雲,扒龍皮、抽龍筋、斬龍首、焚龍魂,困魔龍於荒北神山,以神器鎮之,永世不得轉生。」

  堂下坐著小齊楚師兄妹四人,其他三人聽得聚精會神,唯有他趴在桌上大睡,鼾聲如雷。徐道佛用紙扇狠狠敲了小齊楚一下,「誒呦,師父你幹嘛?我正做夢呢。」

  徐道佛訓斥道:「小齊兒你偷懶耍滑,該打!」

  小齊楚辯解道:「我哪裡偷懶了,師父你講的都是傳說,又不是真的。」

  「怎麼就不是真的?」徐道佛把書扔在桌上,拂袖而去。

  小齊楚拿過書,只見上面寫著《大荒經》,翻開一看:大荒之北,有山長白。

  小齊楚若有所思,站起身來尋著徐道佛的腳印走去。

  長白山,白雲峰頂。

  狂風呼嘯,暴雪紛飛,一大一小兩個人併排而立。

  徐道佛看著茫茫無際的大雪說道:「小齊兒,你相信這世上有神的存在嗎?」

  小齊楚從地上捧起一團雪,揉成雪球扔了出去,「有沒有神我可不知道。不過魚兒師姐每次丟了東西時都說『呀,真是活見鬼了』」

  「呵,真是孩子話。」徐道佛笑著說

  「師父,他們都叫你神中之神,那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小齊楚仰著頭看著師父。

  「神雖長壽,但也會死的。」

  「我不想死,我想永遠都陪著師父。」小齊楚扯著師父的衣袖,山風忽來,徐道佛替他擋住風雪。

  「今年你十二歲了,明年我就不再送你生日禮物了。」徐道佛從衣袖中拿出一根碧綠色的笛子。

  「這笛子很貴吧?」小齊楚搶過綠笛,左看右看,心中歡喜。

  「那日在天池邊撿的,不過吹不響。」徐道佛笑道

  「怎麼可能,有孔就能響。」小齊楚把綠笛放在唇邊,「呼~」

  悠悠笛聲讓天地一靜,風棲雪停,小齊楚笑道:「我就說師父只會騙人,哈哈。」他拿著綠笛一溜煙的跑下山。

  徐道佛搖頭微笑,笛聲消盡,風雪掩蓋住他的身影,天邊冷冷日光,彷彿神的眼,睥睨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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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脫身

  嵐汀推門而入,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湯水鮮紅,上面滿滿一層辣椒。

  齊楚愛面,燕寒好酒,但他們都喜歡吃辣椒。每一次二人在一起吃飯時都搶著吃辣椒,好像那便宜的東西是什麼寶貴之物。

  齊楚收回意識,拿起筷子挑了一柱麵條,「啊,過癮。」渾身上下三萬個毛孔同時流汗,真舒服。

  嵐汀看著公子的吃相,默默的笑了,「鍋裡還有呢?不夠我再去盛。」

  「明天早上跟我去見個人。」齊楚一邊吃一邊說道

  「誰呀,一大早上就去。」嵐汀問道

  「當年我們師兄妹四人一起習武,這兩天你見過徐師伯了,明天帶你去見蘇師叔。」

  「哦」嵐汀沒有注意到齊楚低著頭吃麵,但眼中已經有了淚水。

  「你早些休息吧。」齊楚站起來走了出去,從前吃辣椒是因為喜歡那種刺激的感覺,如今這樣吃是因為辣的胃疼,就感受不到心痛了。

  「不吃了?」嵐汀看著只吃了一口的面,碗裡的辣椒卻都光了。

  「吃飽了。」

  嵐汀關上門,把剩下的麵條吃了,「這不挺好吃的嗎?怎麼就吃了一口呢?」他總覺得今晚公子的情緒不對,收我為徒不應該是高興的事嗎?為什麼如此沉重?

  黑夜被大雨洗滌後變得清新無比,齊楚走到涼亭中坐了下來。

  明天究竟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如果墓中沒有小師妹的屍骨,她是真的沒死嗎?可是這麼多年她去哪裡了?

  他心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有時候他也想退縮,可是又能退到何處呢?十四年了,口口聲聲說要報仇,但是這件事做起來卻是那麼的難,當年為何一夜之間就出現了那麼多仇家?好像早已經被設計好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他殺了一個,還有下一個,直到最後小師妹為自己死了。這一切才結束。

  曾經,他初入江湖的時候本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這些世俗的累贅,可是慢慢的卻發現:人都是這樣,有些東西可以沒有,可是一旦有了就不能再失去。

  黑夜之中有雙眼睛注視著齊楚,舍靈撩了撩髮絲,心道:齊楚的武功已經如此之高,在江湖上的名聲已經如此之大,還有什麼讓他煩心呢?思索間,想到了小時候師姐跟自己的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不通,忘不掉,放不下的事。現在一想這句話,自己不也是如此嗎?心情頓時低落下去,每當他心情不好時都想吃東西,伸手往懷裡摸了摸,那裡有晚上買的灌湯包。可是拿出來一看,灌湯包早都被壓扁了,湯水已經流乾,心中罵道:該死的包子鋪,就不能把包子皮做的厚點,這麼薄不露才怪呢?他從小在南詔長大,哪裡知道這灌湯包就是要薄皮的。沒了興緻,舍靈身體向後一仰,幾個起落人就已經在百丈之外的屋頂上。

  他飛身下來,筆直的路上只有他一個人走著,心道:師姐臨走時交代的事情要趕快辦了,要不然會壞了大事。

  正在這時,他忽覺氣氛有些壓抑,懷疑有人跟蹤,四下尋找卻不見人影,自語道:「奇怪,明明感覺到有人的,怎麼會沒有呢?難道是初入中原,自己過於緊張了。」可是他又走幾步,這種壓抑的感覺再上心頭,但回頭一看還是沒人。

  「見鬼了?」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他心中清楚跟蹤之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

  舍靈從小在南詔長大,無論是武功還是計謀都遠在同齡人之上,以至於他心高氣傲也是正常。明知不敵對手,但卻仍想一試。當下腳下虛飄,身體前傾,身影連閃,竟然憑空瞬移十丈有餘。這變化甚快,身後的壓抑之氣也跟著迅速移動。舍靈提氣挺身,速度再快,那壓抑之氣也跟著變快。無論他多麼快,都無法擺脫身後的壓抑。

  「滾出來!」舍靈怒呵道,衣衫無風自鼓,長髮四散飛揚,頗有幾分絶世高手的樣子。這一聲怒呵如蒼穹之雷,迴蕩在天際。

  「小娃兒,好氣魄!」如果說舍靈的一聲怒呵是天雷,高空傳來的這句話就是蒼天,完全的把怒喝之聲壓了下去。

  黑夜之中顯現出一個身影,一身布衣,身材高挺,三千白髮隨意散落在背後。這書生模樣的人負手而立,溫文儒雅的站在那裡,但舍靈卻感覺到方圓十丈之內空氣都彷彿凝固一般,憋得他喘不過氣起來。

  通天神龍平靜說道:「小小年紀武功竟然如此之高,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舍靈暗道:這人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可是氣勢非凡,頗有幾分大將之風。當下笑道:「深更半夜你老人家不好好睡覺,出來嚇人麼?」

  通天神龍「哈哈」大笑:「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個叫我老人家的。」

  舍靈仔細打量他,如果看外貌,除了這一頭白髮,還真看不出來他到底有多大年紀。不過舍靈肯定這人不簡單,明明一副書生的樣子,但散發出的氣勢卻充滿壓迫之感,彷彿千軍萬馬兵臨城下。

  「沒事我就先走了。」舍靈轉身就走,雖然通天神龍激起了他戰鬥的興緻,但是師姐交代的事更重要。

  「小娃兒,在我面前是你說走就走的?」通天神龍冷冷道。

  舍靈聞聲不言,前進的速度比剛才快了十倍不止。但是他明顯感覺到通天神龍緊緊跟隨,無論如何也甩不掉。

  「你到底想幹嘛?」舍靈停下來,回頭問道

  通天神龍道:「大明寺中那些殺手是不是你派來的?」

  舍靈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通天神龍道:「剛才你藏身大明寺,別以為我不知道!」

  舍靈暗暗心驚:自己藏身大明寺,齊楚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竟然知道,那麼說他的武功肯定在齊楚之上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時間跟你在這裡打情罵俏!」舍靈道

  通天神龍道:「小娃兒,念在你在武學上的天賦,如果你好言解釋,我能放你一馬。但是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舍靈笑道:「不就是打架嗎?來吧!」這句話只說一半,他就伸出雙手,淬了毒的飛鏢射向通天神龍。

  「暗算我?」通天神龍名列十大高手,這種彫蟲小技哪裡能擋住他?只見他躲也不躲,擋也不擋,挺身而上,竟然露出空門,讓飛鏢打在自己胸膛。若是換了別人,肯定當場斃命。可是舍靈並不走運,遇見的是通天神龍。只見飛鏢打在通天神龍身上竟然像撞在了千斤大石上,消無聲息的彎了,然後掉在地上。

  舍靈射出飛鏢時就未曾想過戀戰,此時他已飛出三十餘丈。運起全身功力,迅速的向揚州城外奔去。城內街寬路長容易暴露,只有到了城外才是他的天地。

  雖然占得先機,但是舍靈並沒有放鬆,他知道今天晚上這個高手武功了得,而且對自己好像起了殺心。通天神龍被暗器一阻,失了先機,但他全不在意,腳下生風,口中怒嘯。舍靈只覺群山震動,大地顫抖,於是更加堅定了逃跑的想法。

  一老一少,一追一逃,還不時的諷刺下對方,就這樣追出二十餘里。舍靈漸漸慢了下來,心想:這麼逃下去不是辦法,看來要想點妙計。正想著,身邊有狂風呼嘯而過,再想往前走時,通天神龍已經站在面前。

  「小娃兒,功夫不賴。」通天神龍笑道

  舍靈道:「老東西也還算可以。」

  通天神龍道:「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你可知道我是誰?」

  舍靈笑道:「知道你是誰又不能當飯吃,我管你是誰!」

  此刻的通天神龍彷彿沒有了殺意,笑道:「你可知道當世十大高手?」

  舍靈笑道:「擋屎十大高手?我還頭一回聽說,哈哈。」

  聽見諷刺,通天神龍也不見生氣,笑道:「小娃兒你很喜歡開玩笑嗎?」

  舍靈道:「難道說擋屎還要弄個排行榜嗎?你排第幾?」

  通天神龍道:「小娃兒你資質聰穎,如果肯走正道,以後必定是一代高手。」

  舍靈打斷道:「難不成我走的是歪路?」

  通天神龍道:「鬼市蜃樓的殺手是不是你安排的?」

  舍靈道:「難道說我在大明寺就是我安排的,那麼當時你也在,怎麼不說是你安排的?」

  通天神龍道:「就算不是你安排的,你也肯定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對不對?」

  舍靈道:「廢什麼話,要打就趕快出手。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我也不還手,你殺了我好了。」說完就閉上眼,一副等死的樣子。

  「真不還手?」通天神龍問道

  「哎呀,你煩不煩,快點的,我還等著投胎呢。」

  通天神龍能感受到他放鬆了警惕,看來這孩子是不會說出自己知道的事了,那只有硬來了。通天神龍運足全身功力,這一招出去,舍靈肯定是灰飛煙滅。但是生死攸關之際,他竟然毫不在乎,閉著眼站在原地,難道真的等死?

  只聽一聲龍吟,通天神龍一掌打出,蘊含了他七成功力,瞬間掀起路上磚石。狂風大作,舍靈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可是他還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未運功,也未逃跑。

  這一掌速度之快,如果現在不躲,就算齊楚在這也來不及躲了。通天神龍原本想逼舍靈說出幕後主使,可是這樣一來必定殺了舍靈。在事情還沒問清楚之前,他身為十大高手之一怎能仗著自己武功高強就欺負一個孩子呢?萬一舍靈是無辜的,這不是錯殺好人嗎?

  正想著,這一掌已經觸碰到舍靈的衣衫,通天神龍必須半路收功。但是中途收功所需要的功力更多,在這一掌打到舍靈胸膛之時,通天神龍以十成功力把這招收了回來,但還是打在了舍靈心口。就這一刻,通天神龍忽覺自己好像碰到了海水一般,打出去的力量完全消失了。舍靈身穿冰絲像玉甲,就算通天神龍不收回功力,頂多是冰絲像玉甲破碎,而他不會有事。

  舍靈年紀雖小,但心機太深。他早已經料到通天神龍會半路收功,此時他睜開雙眼。

  通天神龍看見了一雙金瞳碧眼,四目相對,他只覺腦海中一陣嗡鳴,耳邊響起那柔軟的聲音:「子豫,你別走。」他本是十大高手,內功之純,定力之強當世也沒有幾人能敵,但就在看見舍靈的眼睛時,竟然想起多年前的痛心往事。一時間精神恍惚,再回過神時,舍靈早已經不見了。

  通天神龍仰望夜空,多少年了,都不曾心痛。不是因為忘記,而是選擇逃避,嘴角一絲苦笑,低聲說道:「竟然是南詔的蠱心術,有意思。」

  夜色之下再次響起那淒涼的胡琴聲,纏纏綿綿,絲絲入心。

  「老狐狸,你填什麼亂!」通天神龍長嘯一聲,朝著胡琴之聲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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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淺漓

  清晨,旭日東昇,萬丈光芒喚醒了沉睡的大地。一場秋雨過後天氣變得涼了,錦繡坊院中有一淺池,池中的蓮花已經開始變黃,半綠半黃的蓮葉上凝結了幾滴露水,只是花謝水濁頗顯幾分淒涼。

  齊楚推開門,天空之上有陰雲不散,看來今天仍要下雨。他向徐錦魚閨房走去,路過中堂,沒想到今天她竟然起的這麼早,早都坐在飯桌前準備吃飯了。

  「不是說美人都喜歡睡懶覺嗎?怎麼今天起這麼早?」齊楚走進去,笑著說道。

  徐錦魚苦笑道:「我倒是想多睡一會兒了,還不是你收的好徒弟。天還不亮就在廚房叮叮咣咣的做起早飯來,他還真怕把你餓著。」

  齊楚發現徐錦魚的美目有些紅腫,想必是睡得不好吧,也或許夜裡偷偷哭過。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早飯,有餃子、包子、饅頭,竟然還有蔥油燒餅和熱氣騰騰的大米粥,粥裡面有細碎的肉丁,這是嵐汀發明的瘦肉粥。

  齊楚笑道:「他是想給你露兩手,畢竟是個孩子嘛。」

  徐錦魚道:「這麼說他的手藝一定很好了,我還猶豫要不要吃呢。」

  齊楚笑道:「怎麼了,害怕有毒啊?」

  徐錦魚瞪他一眼道:「你這小不正經的,誰知道能教出來什麼樣的徒弟,我可不敢先吃,你先來吧。」

  齊楚坐下,這時楊憶簫也走房中走了出來,聞著飯香走過來。

  「好香啊,是徐老闆做的早飯嗎?」楊憶簫罕見地笑道

  「呵,可不是我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手藝。」徐錦魚道

  齊楚開玩笑道:「徐老闆武功雖高,但廚藝更高,做出的飯拿來吃都是暴殄天物。」

  楊憶簫問道:「不吃難道用來看嗎?」

  齊楚笑道:「當然是用來殺人了,簡直比毒藥還毒。」

  「真的?」楊憶簫半信半疑問道

  徐錦魚生氣道:「那也比你師父強。你知道他的武器是堆月簫,但是肯定沒聽過他吹的曲子吧。」

  楊憶簫道:「還真沒有。」

  徐錦魚笑道:「因為聽過的人都死光了。」

  楊憶簫得意道:「師父的武功就是高強。」

  徐錦魚笑道:「別替他吹牛了,哪裡是武功高強了,分明是吹得太難聽了,聽到的人都被折磨死了。」

  齊楚打岔道:「那妳怎麼還活著?」

  徐錦魚道:「因為我可憐你,如果我都死了,你還能吹給誰聽呢?畢竟你是形單影隻、孤家寡人、眾叛親離。」她只顧開玩笑,沒想到連說三個成語竟然把話說重了。

  齊楚心中微痛,但仍然笑著。楊憶簫看著二人吵嘴,他為人有些古板,也不知怎麼插話,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這時,嵐汀端著一大盤糕點開心的走了進來,「大家快吃啊,要不然一會涼了。」

  楊憶簫也順著說道:「對對對,快吃飯,我都餓了。」

  齊楚讓二人互相介紹,以後都是同門師兄弟,自然要相互幫襯。

  徐錦魚默默的低著頭咬著饅頭,嵐汀機智過人一看便知發生了不愉快的事,隨即說道:「徐娘娘快喝一碗瘦肉粥,美容養顏的哦。」他盛了一碗粥,親自給徐錦魚端過去。

  徐錦魚畢竟是女人,一聽美容養顏立刻來了興緻,「真的美容養顏?」

  嵐汀笑道:「那一定的呀,我怎麼會騙徐娘娘呢,你嘗一嘗可好喝呢。」

  徐錦魚拿起小勺,抿了一口,「嗯,挺好喝呢。」又忍不住喝了幾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直到一鼓作氣把一碗都喝了才肯罷休,抬起頭問道:「你叫我徐娘娘?」

  嵐汀笑道:「是啊,師父說你是我們的師伯,但是我想如果叫師伯不是把你叫老了嗎?這麼叫是不是很像皇宮裡的娘娘?」

  徐錦魚笑道:「師伯這麼難聽的稱呼是肯定不能叫的,不過我也不喜歡娘娘這個詞,你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叫我魚兒姐姐吧。」

  嵐汀見她如此爽快,立刻答應道:「好的,魚兒姐姐。」

  楊憶簫也跟著叫了一聲,徐錦魚看起來高興多了。

  齊楚問道:「嵐汀,你剛端上桌的是什麼?」

  嵐汀道:「公子不是說要帶我去見蘇師叔嘛,我想女人都應該喜歡吃糕點,於是就做了些,準備帶過去。」

  提起蘇淺漓,齊楚也沒了吃飯的心情,但還是說道:「我帶你蘇師叔先謝謝你了。」

  嵐汀笑道:「謝什麼呀,我就會做點好吃的,又不像憶簫那樣武功高強。」

  楊憶簫臉上一紅,他年紀比嵐汀要大,武功比嵐汀要高,但嵐汀是他師兄,難免心中有點不愉快。竟然還被小自己兩歲的嵐汀誇了一番,也不知道他的臉是害羞紅的,還是因為尷尬而紅的。

  四人吃過飯後就騎上馬啟程,徐錦魚自然騎的是緋月香駒,她特意給齊楚分了一匹老馬。那老馬骨瘦如柴,跑了幾里路就氣喘吁吁,被緋月香駒遠遠落在後面。

  看著奔跑在前的緋月香駒,齊楚苦笑道:「都多大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愛生氣呢。」

  最後還是楊憶簫主動和齊楚換了馬。齊楚看著嵐汀快樂的揚起馬鞭,對楊憶簫說道:「你蘇師叔其實早就去世了,今天你行路不便就不要跟我前去拜祭了,先趕往白馬湖,在那裡等著我。正午時分,我會前去赴通天神龍的三日之約。」

  楊憶簫微微一怔道:「我知道了,師父路上小心。」說完牽著老馬走了。

  齊楚換了年輕力壯的馬兒,不一會就趕上了徐錦魚和嵐汀。其實徐錦魚也沒有跑太遠,只是多年不見齊楚,心中情緒複雜,想賽馬放鬆一下。

  嵐汀與徐錦魚混的熟了,也大膽起來,時不時講幾個笑話,開幾句玩笑逗她開心。在他眼裡,徐錦魚和公子明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他們二人也很在乎對方,可為何就是不在一起呢?心中嘆道:大人的想法可真難懂啊。猛然間想起舍靈,上次答應給他做明爐烤鴨吃,卻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這時,三人行至一個十字路口,忽聽徐錦魚說道:「一直往右走就是了。」

  嵐汀往右看了看,心道:這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有人住的,難不成我們玲琅閣都是奇葩,就喜歡幹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轉過頭看了徐錦魚和齊楚一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一別十年,終於又見了,走吧。」齊楚拍馬前行,徐錦魚二人跟隨在後。

  嵐汀問道:「魚兒姐姐,這蘇師叔長的和你一樣好看嗎?」

  「自然是比我好看多了,要不然你師父怎麼能十多年唸唸不忘呢?」徐錦魚望著齊楚,不知怎地就覺心中難過。

  「我師父喜歡蘇師叔?」嵐汀瞪大了眼睛

  徐錦魚嘆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到了這,她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嵐汀心道:看來我這師伯和師叔還是情敵。怪不得一路上魚兒姐姐情緒不大對呢。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就沒有路了,面前是一片樹林,時值秋季,雖然葉落花凋,但林中仍然綠意盎然,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境。林外豎著一塊斷了半截的石碑,嵐汀走過去一看,「君莫渡,名字好奇怪啊。」

  徐錦魚走近道:「這三個字是你師父用指力寫上去的。」

  嵐汀仔細看著石碑,伸出手指順著字的比劃滑動,「是啊,不是鑿上去的,真的是用手指寫的。師父的武功真高,手指比石頭還硬呢。」

  徐錦魚道:「原本這石碑有半人多高,後來被你師父削去了一部分。」

  嵐汀心中嘀咕:莫非師父他們當年是三角戀,就在這林子外吵了起來。師父一氣之下把石碑打斷了,然後刻下「君莫渡」三個字?他歪心思甚多,當下又想:一定是師伯和師叔爭風吃醋,所以師父寫下這三個字,諧音不就是「君莫妒」。告訴她們別互相妒忌,三個人一起生活多好。正在佩服自己的想像力,突然被齊楚拍了一下,嵐汀驚呼道:「哎呀,嚇死我了。」

  齊楚沉聲道:「這樣就被嚇到了?那還怎麼做我的徒弟?」

  嵐汀嬉笑道:「開玩笑啦,快進去吧,我都等不及了。」說著就要衝進樹林,齊楚拉住他說道:「先不管這林中危險重重,就是裡面的囚龍陣江湖上能破解的人幾乎沒有,你認為你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去?」

  「額,這樣啊,那還是師父先請吧。」

  齊楚走在前面,徐錦魚回頭跟嵐汀說道:「一會你跟緊我們,切不可大意。一旦走錯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啦。」嵐汀心涼半截,做齊楚的徒弟可真不容易,每時每刻都伴隨著危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

  他寸步不離徐錦魚,林中古樹參天,竟然比外面暖和幾分。

  徐錦魚說道:「這林中有一個威力巨大的陣法名叫囚龍陣,是玲琅閣最高深的陣法。當年你蘇師叔在陣法上的造詣要比我們高出許多,在她潛心研習之下終於造出了囚龍陣,後來把它教給了你的師父。」

  嵐汀說道:「蘇師叔還真厲害,我一進來就感覺有點暈頭轉向的,不愧叫囚龍陣。」

  徐錦魚道:「這囚龍陣不僅能困住闖入的人,而且還能困住天地靈氣。你覺得裡面溫度高了,就是這個原因。這裡面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不受外面氣候影響。」

  嵐汀道:「這麼神奇啊,蘇師叔佈下此陣是不是不願意別人來打擾啊?」

  徐錦魚道:「這陣法是你師父佈下的,他不想讓別人打擾你師叔。」

  嵐汀心道:看來我這師叔一定很美,師父是怕情敵太多不好對付,才設了此陣吧。

  說話之際,齊楚已經停了下來。

  徐錦魚長嘆道:「終於到了,十年未來看妳,師妹妳還好嗎?」

  嵐汀看向前方,沒有房屋,沒有草廬,就算一個亭子也沒有。蘇師叔就住這裡,難不成睡地上嗎?正想著,慢慢走到齊楚身邊,只見腳下流過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清澈無比。溪中有五顏六色的鵝卵石,石頭底下不時爬出螃蟹探頭探腦的向外看著。

  只聽齊楚說道:「淺漓,你名字中有水,我為妳引的這條小溪,你還滿意嗎?」

  嵐汀再看小溪對岸,有一塊翠綠石碑,上面赫然寫著「蘇淺漓之墓」,落款是齊楚。

  「蘇師叔她……」不知為何,只看著這墓碑上寥寥幾字。嵐汀心中莫名一痛,再想到是齊楚親自立的墓碑,當時他該多麼難過?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射下來,溪中波光粼粼,流水如環珮微鳴。齊楚踏進水中,一步步的走向蘇淺漓的墓碑,口中好似魔障般喃喃道:「淺漓,我來看妳了,我來看妳了。」

  嵐汀再瞧徐錦魚,她早已潸然淚下,默默地跟著齊楚向前走著。林中原本獸走鳥飛,此刻萬籟俱靜,就連潺潺溪水也是悄然流逝。

  嵐汀胸口一痛,不由自主地捂著胸口,看著「蘇淺漓」三個字,把早已準備好的糕點捧在手裡,走入溪中。溪水濕了他的鞋襪,但他只覺那是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著自己,從心而發的說道:「蘇師叔,我來看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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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暗中

  三人站在墓碑前許久不曾說話,最後還是徐錦魚說道:「你別傷心了,淺漓也不想你這樣。」

  齊楚嘆道:「她生前喜靜,不知道這些年在這裡過得好不好。」

  徐錦魚道:「有囚龍陣在不會有人來打擾她的。」

  嵐汀把糕點放在墓前,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或許是因為他也是玲琅閣的一份子,一切跟玲琅閣有關的人和物他都感到無比親切。

  齊楚說道:「好孩子,你快起來吧。淺漓知道你如此尊敬她,一定很開心。」

  嵐汀默默的站了起來,心中那一絲莫名的疼痛難以撫平,恨不得倒在地上大哭一場。

  忽聽徐錦魚說道:「你真的要開棺?」

  齊楚說道:「既然都到了這,就不能再退縮。」

  嵐汀不知道公子要做什麼,這一刻從內心發出一種聲音,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害蘇淺漓。隨即擋在墓碑前,說道:「我不許公子這麼做!」

  齊楚微感詫異,嵐汀向來聽話,今日是怎麼了?

  徐錦魚勸道:「傻孩子,你師父怎麼會傷害蘇師叔呢?快閃開。」

  「那也不行!師叔已經入土為安,你們就不要再打擾她了。」嵐汀倔強地說道

  齊楚道:「你還記得前些日子給我的那張紙條嗎?上面寫了什麼你說給我聽聽。」

  嵐汀思索道:「欲尋淺漓,先娶靈雪。難道說師叔還活著?」

  「我本來也不信,所以才來確定一下。」齊楚拉起嵐汀的手,柔聲道:「這一路我們遇見不少奇怪的事,我想都與你蘇師叔有關,所以這開棺之舉也是迫不得已。」

  「那好吧。」嵐汀站到一邊,看著齊楚挖開了墳墓,放倒墓碑。他只覺公子的背影在這一刻忽然老了很多,背是彎的,黑髮中已有了白髮,很是心疼公子。

  徐錦魚道:「我來幫你吧。」

  「不用,當年我親手葬她,今日也親自開棺。」齊楚沒有回頭,雖然昨晚曾想過退縮,可是事到如今還能退到哪裡呢?勇敢面對才是唯一的辦法。

  半個時辰過後,棺材上的泥土已經被清理乾淨。十四年了,在齊楚心中一直覺得內疚和虧欠,當年死的明明應該是他。很多時候,他都想回到過去,回到鬼蓮蠱毒打來的那一刻,他寧願死的是自己,也不願蘇淺漓擋下那致命一擊。如果那一刻他死了,這些年就不用這般折磨了吧。

  徐錦魚明白他內心的想法,她知道如果那一刻齊楚真的死了,那自己會立刻陪他而去。她就是這樣,愛就愛的義無反顧,愛的無怨無悔,死也要陪他。

  齊楚伸出手放在潮濕腐爛的棺材上,那一刻彷彿握住了蘇淺漓的手,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

  「別等了。」徐錦魚提醒道,長痛不如短痛,齊楚自然明白,可是他不願意去面對。在沒有開棺之前,蘇淺漓還是有活著的可能。如果開棺之後,他沒有想下去,用力地推開了棺材。

  嵐汀死死盯著移動的棺材板,有時候明明知道等待不會有任何結果,但就是不願意去面對,因為害怕。

  齊楚一點一點地推著棺材板,他只覺力量不斷地從體內流失,漸漸地他又停了下來。徐錦魚衝上去,想要打開棺材。卻聽齊楚說道:「別,求求妳別。」

  嵐汀從未見過公子這般的無助,俯下身把手放在齊楚的手上,想幫他一把。

  齊楚說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於是,他直起身,挺起腰,靜止的時光再次流動,他依然是那個流光公子。

  棺材被打開了,一具白骨安靜的躺在裡面,上面還有細碎的布條,想必是原來穿在蘇淺漓身上的衣服腐爛了。

  齊楚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早該想到是這樣的。」

  徐錦魚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心情。如果蘇淺漓活著,她就多了一個情敵。可是如果蘇淺漓真的死了,那麼她鑄成的錯永遠都沒有挽回的餘地,也就是說她與齊楚之間的鴻溝將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齊楚思索道:「既然消息是假的,那為何送消息的人非要我娶舒靈雪呢?他又是從哪裡得到青花翠玉釵的?」現在只有找到舒靈雪才能繼續追查下去。

  這時,聽見嵐汀叫道:「快過來看,棺材裡怎麼會有水?」

  齊楚二人湊上去一看,蘇淺漓腐爛的衣服有一塊竟然泡在水裡!

  徐錦魚說道:「就算昨天雨水滲入地下,也不會有這麼多。」

  「那裡好像有腳印!」嵐汀喊道

  齊楚定睛一看,就在墳墓後面有半個腳印,如果不是雨後路上泥濘,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有人來過!並且在我們之前開棺了!」齊楚道

  徐錦魚急忙道:「快啟動囚龍陣,或許這人還沒走遠。」

  齊楚迅速做出反應,身子向後一轉,面對溪水,掌中綠光源源不斷向溪水中流去。嵐汀只見,原來向下游流去的溪水竟然倒流了,心驚不已:原來這小溪就是啟動囚龍陣的機關。

  就在溪水倒流之際,天色竟然暗了下來,四下風聲大作,偶有猛獸嘶吼的聲音傳來,溪水之中倒映著一棵槐樹的影子,此時這顆槐樹竟然朝著三人來的方向倒了下去!

  齊楚冷冷道:「這人想逃,快追!」他一人當先,已經衝了出去。

  徐錦魚抓起嵐汀緊隨其後,前行速度之快,嵐汀只覺耳邊風聲呼嘯,卻看不清四周景物。殊不知這片刻之間,三人已經到了出口。

  齊楚站定,看著樹林出口,說道:「他沒有出去。」

  嵐汀問道:「那去什麼地方了?」

  齊楚道:「他又回到林中去了。」

  徐錦魚道:「此人能在囚龍陣中來去自如想必也懂得此陣法,世上還有誰通曉囚龍陣?」

  齊楚道:「囚龍陣是我玲琅閣的陣法,但也不排除師父傳與他人。」

  徐錦魚不禁一怔道:「會不會是師父?」

  齊楚道:「如果他老人家前來又怎麼會躲著我們呢?」

  徐錦魚又想:大師兄燕寒武功早已被廢,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莫非是小師妹!」她說出這話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快回去!」齊楚沒有繼續往下想,因為他知道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奢侈。但他回去的速度比來時快了不只一倍,徐錦魚抓著嵐汀根本追不上他。

  可當徐錦魚二人回到墳墓處時卻發現齊楚安靜的站在原地,地上一片狼藉,哪裡還有棺材的影子。

  嵐汀發現腐爛的棺材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裡面的屍骨早已化成灰燼,這麼短的時間裡究竟是誰幹的?

  徐錦魚說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此人故意讓我們覺得他要逃走,引我們前往出口。其實,他根本就沒走,而是在我們離開後放了一場大火。而且那半個腳印也是他故意留下的。為的就是想混淆視聽。」

  這麼短的時間裡齊楚幾次經歷絶望,心中氣悶難當,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無論此人是誰,都不能讓他逃走。」他語氣決絶,徐錦魚已經知道他的想法,「真的要破了陣眼?那樣連我們自己都出不去了。」

  齊楚道:「此人熟知囚龍陣,無論我們如何變幻陣法都困不住他,所以只有破了陣眼,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出去,才能留下他。」

  徐錦魚道:「這未免太孤注一擲了。」

  嵐汀竟然說道:「師父說的對,此人是唯一的線索,不能再斷了。」他年紀雖小,但能當機立斷,徐錦魚不禁暗暗讚許。

  齊楚運起全身功力,一腳踏進溪中,怦然之間溪水迸發,一道深溝橫亙兩岸。當年他親手挖的這條小溪,今日親手毀了。

  然後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嵐汀知道這一輩子怕是出不去了,但是他不後悔,來人竟然連蘇淺漓的屍骨都不放過,他恨不得把這個人五馬分屍!

  齊楚盤膝坐在地上,說道:「等著吧,這人知道此處便是陣眼,現在四下都是絶境,他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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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針鋒

  徐錦魚陪著齊楚一起坐下,嵐汀閒來無事四下走動,來到墓碑前看著上面的字跡,忽然發現那碑上的字竟然也是齊楚用手刻上去的,與「君莫渡」石碑上不同的是,這字跡中還殘留著紅色的血跡,難道說這血是當年齊楚刻碑時留下的?如果是這樣,當年齊楚刻字時一定沒有運功,否則以他的武功又怎麼會受傷流血呢?想必當年他傷心欲絶唯有以這種方式來發洩吧。嵐汀心裡也不好受。

  墓碑被燒得發黑,嵐汀心想這是悼念蘇淺漓最後的東西,於是搬起墓碑放到乾淨地方,用袖子擦掉黑灰,又把背面翻過來,剛想動手清理,竟然發現墓碑後還有幾行小字,他識字不多,邊認邊念道:

  燕微雨,翠枝丫。

  江南美景,杯酒芳華;

  仍記當年春光好,花前月下。

  情難解,猶相掛。

  孤墳內外,咫尺天涯;

  奈何陰陽隔兩地,人被愁殺。

  這是當年齊楚立碑時寫的一首詞,名為君莫渡,原意是不想再來拜祭蘇淺漓,因為那真的是無比痛苦和絶望。

  嵐汀唸完,只覺心中隱隱作痛,尤其那一句「人被愁殺」讓他心口堵了一塊千斤大石,憂思鬱結,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

  正在這時風聲中一陣清嘯傳來,齊楚站起身道:「來了」

  嵐汀轉過身,遠處一個黑影漸漸逼近。瞧這身形,他只覺很是熟悉,忽然想到不會是舍靈吧。

  然後舍靈悠閒的站在三人面前,徐錦魚是第一次見他,心中不禁暗讚:如此年紀竟有如此武功,厲害!

  嵐汀驚訝道:「怎麼是你?」

  舍靈笑道:「為何不能是我呢?」

  嵐汀道:「你為什麼要燒了我蘇師叔的墳?」

  舍靈道:「我路過這裡看見這個墳頭有點淒涼,就好心燒點紙,點火的時候不小心把棺材燒著了,真是不好意思。」

  「撒謊!」齊楚目光如雷霆電擊,縱使是舍靈也不敢大意。

  齊楚道:「這囚龍陣世上除了我玲琅閣的人,便無人再懂。你竟然能在這裡來去自如,快說到底是誰教你的?」

  舍靈道:「什麼囚龍陣,我根本不知道。我武功高強,什麼囚龍、囚蟲陣都困不住我!」

  齊楚道:「當日我在密室中放你一馬,你若不說出真相,我肯定你無法活著走出去!」

  嵐汀見雙方劍拔弩張,心裡焦急。舍靈和齊楚都是他在乎的人,如果動起手來,傷了誰都不好。當下說道:「只要你說實話,我家公子一定不會為難你的。」

  舍靈冷笑道:「他已經破了陣眼,就算不對我動手。你認為我們還能從這裡出去嗎?」

  嵐汀道:「你放心,我家公子神通廣大,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舍靈笑道:「你真把他當成神一樣供著嗎?那我偏偏不說,看他能把我怎樣?」

  嵐汀一時語塞,徐錦魚說道:「這件事情對我們很重要,如果你真的不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舍靈道:「錦繡坊的徐大美人難道要殺人嗎?」

  徐錦魚道:「既然都無法出去,早死晚死都一樣。」

  舍靈道:「沒想到妳還挺狠毒。」

  徐錦魚道:「你沒聽說越漂亮的女人越狠毒嗎?」

  舍靈道:「受教了,我是不會說的,你們自便吧。」

  齊楚冷冷道:「準備受死吧。」

  這些年他已經很少殺人,但今天關於蘇淺漓的事實在太過重要,這些日子的怪事都是圍繞蘇淺漓的生死發生,決不能連舍靈這條線索都斷了。

  徐錦魚退後一步,她雖然知道舍靈武功很高,但是與齊楚還是差了不少。此時的齊楚全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綠光,綠光彷彿要掙脫牢籠一般。嵐汀只覺氣息被阻,幸好徐錦魚把手放在他背後傳輸功力,才勉強站立。

  舍靈昂首挺胸,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他本是遇強則強的性格。就算今日來的人比齊楚厲害,他也會以死相搏。

  嵐汀第一次見公子如此憤怒,心中微感不妙,他與舍靈雖然相交不多,但卻相互信任,暗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出事。

  齊楚右手一抬,掌間綠光大漲。嵐汀只見他掌中竟然出現一根長笛,心想:這不會就是堆月簫吧。聽見徐錦魚說道:「想不到你師父的武功已達幻化萬物的境界了。」

  嵐汀問道:「那笛子是假的嗎?」

  徐錦魚道:「是的,威力雖不及真的堆月簫,但是對付舍靈綽綽有餘。」

  嵐汀道:「師父想一招制敵?」

  徐錦魚道:「他向來不喜歡拖沓,一旦決定必然雷厲風行,如果舍靈還不說真話,一會恐怕性命不保。」

  嵐汀心懸一線,只見齊楚把幻化出的堆月簫放在唇邊,天地之間響起一片笛聲。嵐汀彷彿能看見那音符在不停跳動,一般的笛聲應該輕快明朗,可是堆月簫的聲音竟無比深沉,還帶有強大的壓迫感,讓他想起兩軍交戰的慘烈場面,頓時汗流浹背,臉色變得甚是蒼白。

  徐錦魚道:「這是《兵戈行》,看來你師父出殺招了。」

  話音剛落,天上地下,東西南北不斷傳來金戈相撞的聲音,齊楚身上綠光爆射如柱,瘋狂的朝著舍靈射去。他如九天神將屹立在宇宙之中。

  舍靈一展身軀,目光凝重,只見他口型連變,像是在唸法術一般。綠光如洪水猛獸朝他撲去,就在這時他身後的所有樹木突然拔地而起,根鬚盡斷,帶起無數塵土。

  嵐汀清楚的看到斷了根鬚的樹木竟然在瘋狂的生長,速度之快,眨眼之間已粗一倍,高一丈。瘦弱的舍靈騰空而起,灰色的袍子在風中狂舞,他眉宇間一絲傲然,瀟灑如初,有開天闢地的氣魄。

  徐錦魚眉頭緊皺道:「想不到他的御物術已練至絶頂,這樣的人在南詔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聽見徐錦魚這麼說,嵐汀總算不再那麼擔心了,看來舍靈的武功還是挺高的,也不一定會敗給公子。想到這他竟然心情大好,再看場中。

  射出的綠光被迅速生長的樹木一阻,只有少許穿透樹幹來到舍靈面前。舍靈冷笑一聲,單臂畫圓就化去危機。他張開雙臂,仰起頭顱。嵐汀看見他胸口之處竟然慢慢出現一個漩渦,就在這時飛沙走石,鳥獸哀鳴,剛才還在瘋狂生長的樹木好像被吸乾了水分,飛快的萎縮,最後破碎在風塵之中。舍靈胸口前的漩渦彷彿有魔力一般竟然把遠處的飛禽猛獸吸了過來。百獸千鳥都是目光呆滯,片刻之間從它們體中出現一道道白氣飄進漩渦。於是,那漩渦越來越大,舍靈原本瘦弱的身體在不斷膨脹。

  徐錦魚脫口而出:「吞靈術!想不到他竟然會這等妖術!」

  嵐汀知道吞靈術,急忙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徐錦魚道:「這吞靈術顧名思義就是吞噬萬物的靈氣,以達到快速增長修為的目的。怪不得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的修為,想必是吞了不少高手的靈氣。」

  嵐汀問道:「吞噬別人的靈氣肯定就要殺人吧。」

  徐錦魚道:「哪只殺人這麼簡單,被吞噬靈氣的人最後都會變成一具乾屍,這種妖術非常殘忍。」

  儘管知道徐錦魚說的是真的,但是嵐汀就是不願意相信,在他心裡舍靈應該是一個好人。

  齊楚見到此景也是一驚,大怒道:「孽障,你為一己私利竟然如此害人,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他右手指天,幻化出的堆月簫破碎在空氣中,只見綠光之上飄著淡淡金光,曲聲變得高而急,彷彿要衝上雲霄。

  齊楚的聲音從蒼穹之上傳來:「紅塵懊惱怎堪忍,剎那境中點寒星!」隨著他說出這句話,綠光盡數變作銀光。

  銀光閃閃,彷彿群星閃耀。四周溫度驟然下降,嵐汀只覺寒氣入骨,全身冰冷。

  徐錦魚說道:「他竟然能把劍點寒星和剎那境融會貫通!」

  劍點寒星原是神中之神徐道佛四十歲時創的一招,徐道佛雖然不用兵器,但酷愛劍法,很多招式中都帶有劍意。這招劍點寒星精要就在凌厲迅猛。

  剎那境能讓時空瞬間變慢,如果與劍點寒星合二為一,就能出手更快,讓敵人更加來不及阻擋。

  嵐汀明顯的感覺到吹來的風慢了下來,空中漂浮的沙粒和塵土開始下落,舍靈呼吸之間胸口起伏不定。而齊楚頭上銀光化劍,直刺舍靈胸膛。

  此時的舍靈明知要躲,但無論如何也動彈不了,胸前漩渦因為吞噬的靈氣不夠,開始消散。嵐汀看見他臉上閃過一絲絶望,心中一痛,腦海中傳來一個聲音:我不能讓他死!然後,他就掙脫徐錦魚的手衝了過去,以血肉之軀要當下劍點寒星。

  這一刻與當日對敵童歡三人一樣,嵐汀體內勁力迸發,腦海中突然顯現諸多招式,那就是龍神八變!

  舍靈雖然不能動彈,但神識尚在,大叫道:「別過來!」

  可是,嵐汀哪裡聽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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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上當

  千鈞一髮之際激發人了嵐汀的潛力,雖然他不懂高深的武功,但只覺體內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要爆發出來。徐錦魚一抓落空,急呼齊楚,可是劍點寒星已出,哪裡能停得下來?

  嵐汀衝進剎那境中,金光被他一衝竟然支離破碎。他此時用的正是龍神八變的武功,每到危急關頭都使他記起這曾經江湖人追求的絶世武功。

  剎那境一破,舍靈得救,他大呼一聲道:「破靈!」然後,從他體內透射出一股強大白氣,向他刺來的銀光劍觸碰到白氣,彷彿碰到鬆軟的棉花一觸即散。

  生死關頭嵐汀捨命相救,舍靈心中萬分感激,此時他飛身而上,齊楚留有後招剛想使出,卻見舍靈雙目中紫光乍現,那是南詔的蠱心術。齊楚與他四目相對,只覺體內氣血翻騰,緩了一下。

  就是這片刻之間,舍靈拉起嵐汀如離弦之箭衝上雲霄。等齊楚回過神來,想立刻追擊,只見天際之上射下一股巨大水柱,恰好落在乾涸的小溪中。那水流彷彿有生命一樣,在小溪中竟然流動起來。

  徐錦魚望著重新流動的溪水,說道:「這怎麼可能,他竟然能修復陣眼。」

  齊楚心落谷底,舍靈心機之深讓人膽寒!

  徐錦魚一旁催促道:「快追,別讓他逃了。」

  舍靈二人飛行奔走,嵐汀關心道:「你沒受傷吧?」

  舍靈心中一暖道:「我身上可是有冰絲像玉甲,沒那麼容易就受傷。」

  嵐汀笑道:「那就好,剛才嚇死我了。」

  舍靈也笑道:「你明知如此危險,為什麼還衝過來救我?」

  嵐汀道:「反正我不能讓你死就是了。」

  舍靈問道:「我死了會怎樣?你會傷心嗎?」

  嵐汀道:「傷不傷心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懷念和你一起吃烤鴨的日子。」

  舍靈笑道:「放心好了,我還要吃你做的明爐烤鴨呢。」

  嵐汀又道:「我們要逃去哪裡?」

  舍靈道:「自然是出去了,難不成等著被你家公子殺啊?」

  嵐汀道:「陣眼不是破了嗎?怎麼出去?」

  舍靈笑道:「你還真以為我回去陣眼那裡是自投羅網啊,其實我是想修復陣眼。不巧遇上你們而已。剛才臨走前,我用御物術引去天上雨水已經把陣眼修復了,所以我們就不用死了。」

  嵐汀道:「可是,出口應該在後邊啊,你為何往相反的方向走?」

  舍靈得意道:「修復陣眼的同時,我改變了囚龍陣的出口位置。」

  正說著就到了地方,嵐汀只見前面是一片灌木,仔細尋找灌木叢竟然真有一個出口。他不得不佩服舍靈的反應速度,在剛才性命垂危之際竟然還能冷靜下來想出對策,如此小的年紀能騙過流光公子,當真不易。

  舍靈放開他的手,有些戀戀不捨道:「好啦,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如果齊楚一會兒問起你為何要救我,你就說是被我的蠱心術所迷惑了,這樣他就不會懲罰你了。」

  嵐汀點了點頭,卻又抓起舍靈的手,道:「你不能走!」

  「捨不得我啊?」舍靈笑道

  「你還沒說到底是誰教你的囚龍陣,所以不能走。」嵐汀強調道

  舍靈無奈笑道:「我自幼喜歡研究陣法,所以略懂一二。」

  嵐汀道:「那你為什麼會燒了我師叔的墳墓?」

  舍靈微怒道:「難道你救我,就是想讓我告訴你這件事嗎?」

  嵐汀急忙解釋道:「不是的,我救你是因為擔心你啊。」

  舍靈忽又笑道:「好啦,我知道。那我就走了,一會齊楚追來了。」

  嵐汀扔抓著他的衣袖不放道:「那不行,你必須告訴我!」

  舍靈甩開嵐汀,剛要離開,就聽身後齊楚說道:「想不到你竟然改變了囚龍陣出口的位置,不過現在你已經走不了了。」

  舍靈心道不好,轉過身笑道:「不走就不走,反正我就是不告訴你。」

  齊楚卻道:「嵐汀你過來。」

  嵐汀低著頭走了過去,齊楚突然一聲怒呵道:「跪下!」

  嵐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再也不敢抬頭。

  齊楚道:「他燒了你師叔的墳,你竟然還救他?還不認錯?」他威嚴無比,嵐汀小聲道:「徒兒知道錯了。」

  「從今天開始我沒你這個徒弟。」齊楚衣袖一掃,把嵐汀打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舍靈生氣道:「齊楚你幹什麼打他,有本事你打我啊。」

  齊楚冷笑道:「我奈何不了你,難道還不能教訓徒弟嗎?」

  嵐汀知道犯下大錯,哀求道:「師父怎麼處罰我都行,就是別逐我出師門。」

  齊楚道:「你本事太大,玲琅閣供不起這尊大佛。」

  嵐汀心中難受,也不知怎麼解釋,忽聽舍靈說道:「你跟我回南詔,我教你武功,來日回來殺了他報仇。」

  「你閉嘴!」嵐汀低吼道,「都是因為你師父才不要我,你走吧!」

  舍靈見他難過,心中更不好受,蹲下來輕聲道:「別傷心了,齊楚也不是最厲害的,我讓師姐教你,好不好?」

  嵐汀一把推開他道:「我就只有公子一個師父,誰都沒有公子好。」

  徐錦魚一瞧知道二人關心匪淺,既然自己能看出,齊楚也必定瞭解。看來齊楚是故意當著舍靈的面懲罰嵐汀的。

  齊楚又道:「今日你師叔墳墓被毀,屍骨被焚全是南詔所為。你既然救他,那就隨他回南詔去吧,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徒弟。」

  嵐汀一聽,氣血衝心,只覺喉嚨一熱竟吐出血來。舍靈看著心疼,咬牙說道:「齊楚,算你狠。想知道什麼你就問吧,只要別傷害他就行。」

  齊楚見計策得逞,問道:「是誰教你的囚龍陣?」

  舍靈道:「我自己學的。」

  齊楚道:「你為何要燒了我師妹的墳墓?」

  舍靈道:「因為打不過你,我就報復別人。」

  齊楚道:「放火之前你可曾打開過棺材,做過什麼手腳?」

  舍靈道:「我既然要放火燒墳,又為何要開棺做手腳?一把火燒了,不就什麼證據都沒了嗎?」

  齊楚心道:他說的有道理,如果他真的沒有打開過棺材。那麼在他之前一定還有人來過,棺材中的水就是那時不小心留下的。又問道:「既然你要放火,為何不一開始就放火,而是先藏起來把我們引開?」

  舍靈道:「我本來昨晚就應該來放火,可是半路卻被一個討厭鬼緊追不放,花了不少時間擺脫他。等進入林中天早就亮了,剛找到墳墓還沒來得及放火,你們就到了。所以用計引開你們。」他口中的討厭鬼就是通天神龍,原本一切都計劃好了,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差點壞了大事。

  齊楚良久不語,心中反覆琢磨:看來在他之前的那個人應該是在昨夜下雨時來的,所以才會在棺材中留下雨水。

  齊楚說道:「你走吧,以後少做惡事,否則我饒不了你!」

  舍靈笑道:「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想殺你的人可比殺我的要多很多。」他的目光停留在嵐汀身上,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嵐汀哼道:「我不用你管!」

  舍靈嘆氣,狠狠地對齊楚說道:「以後你要是在欺負他,等我練好武功第一個就把你殺了。」

  徐錦魚道:「你放心,你肯定活不到那一天。」她總是護著齊楚,無論對錯。

  舍靈再不停留,轉身就走。徐錦魚扶起嵐汀關心道:「傷在哪裡了?」

  嵐汀偷偷瞄著齊楚不敢說話,徐錦魚埋怨道:「你把他嚇成什麼樣了?」

  齊楚說道:「我改變下陣法出口位置,以免這裡有詐。」

  徐錦魚扶著嵐汀跟在他身後,等三人出了林子,外邊陰雲已散,時近正午,陽光終於有了一絲暖意。

  齊楚心中有諸多問題得不到答案,一看天色想起與通天神龍的三日之約。通天神龍曾兩次救他,這一次他肯定不能失約,翻身上馬道:「我先去白馬湖,你帶他慢些趕路。」

  徐錦魚「嗯」了一聲,待齊楚走遠,才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嵐汀道:「胸口有點疼,不會死吧?」

  徐錦魚笑道:「哪能那麼容易就死了,真是傻孩子,快把這個吃了。」說著拿出一小瓶丹藥給嵐汀服下。

  「師父還會要我嗎?」嵐汀傷心道

  徐錦魚道:「放心吧,你師父心最軟了,等回去之後認個錯就沒事了。」

  嵐汀道:「我也要去白馬湖,現在就跟師父認錯。」

  徐錦魚道:「那好吧,你有傷在身,我們慢些走。」

  她讓嵐汀騎了緋月香駒,自己上了另一匹馬,不緊不慢的離開。

  這時君莫渡的石碑處忽然閃出一個身影,舍靈看著嵐汀離開的方向,自言自語道:「傻子,齊楚是故意逼我,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他折了一根樹枝在手中把玩,良久才道:「可是明知齊楚是故意的,我為何心甘情願的上當呢?」心中一陣歡喜,竟然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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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赴約

  白馬湖位於揚州西北,因形似白馬而得名,傳說湖底居住著一匹神馬,保佑揚州百姓世代平安。

  時過正午,秋風瑟瑟,遠處一匹駿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英姿颯爽,正是齊楚。原本他可以準時到達,誰知與舍靈周旋太久耽誤了時間。

  白馬湖畔施紫雨無聊的往湖中扔著石子,楊憶簫如石像一般站在岸邊,秋風漸大,卻不見他衣衫飛揚,竟然連黑髮都安靜的垂在背後,他入定了。

  施紫雨埋怨道:「你師父怎麼還不來啊,太陽都要落山了。」

  楊憶簫忽然轉身,只見金色日光之下,一個英俊男子負手而立,器宇軒昂,笑意淡淡,不是流光公子是誰?楊憶簫心驚不已,剛才自己入定時對外界環境極其敏感,但是仍然沒有發現齊楚到了,師父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

  一見齊楚,施紫雨笑道:「你可算來了。」

  齊楚道:「妳怎麼也來了?」

  施紫雨道:「白馬湖又不是你家的,我怎麼就不能來?」

  齊楚不答,眺望湖心,只見湖中央一葉小舟悠閒飄蕩,小舟之上坐著一個白髮人,正是通天神龍。

  齊楚高聲道:「前輩,我來晚了。」

  「那就速戰速決。」通天神龍雙肩一沉,只見湖水一震,小舟竟然騰空而起,舟底離開水面,朝著岸邊飛來。只呼吸間便飛上陸地,通天神龍走了下來,說道:「你是我的晚輩,我應該讓著你,這如何比法你來定。」

  齊楚笑道:「前輩兩次救我性命,我又怎敢和前輩動手呢?」

  通天神龍道:「難道你要認輸?」

  齊楚道:「我若和前輩動手,那就是忘恩負義。如果甘願認輸那就是辱了玲琅閣威名,實在難辦的很啊。」

  施紫雨突然說道:「那你們就不要比武,比試些別的吧。」

  通天神龍道:「聽說流光公子以堆月簫縱橫江湖,既然是簫就肯定能吹出曲子,我就與你比試音律如何?」

  齊楚笑道:「一切聽從前輩安排。」

  通天神龍道:「我用琴,你用簫,我們各自演奏一首看看誰的厲害,如何?」

  齊楚道:「那晚輩就獻醜了。」話音剛落,他左手上抬,掌心向上,只見綠光悄然流轉,一根碧綠長笛漂浮在空中。

  通天神龍不禁讚道:「年紀輕輕就達到幻化境界,比起我可是早了近二十年,真是後生可畏啊!」他也不甘示弱,雙手抬至胸前,掌心向下,眾人只聽一聲琴響,眼前就多出了一張紅色古琴。

  楊憶簫眼前一亮,傳說中的幻化境界今日終於見到了。

  施紫雨心道:不知爺爺是否也到達此境界了呢?

  這時,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兩位均名列當世十大高手,今日的比試要是傳到江湖上,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因為沒有親臨觀戰而捶胸頓足呢。」

  施紫雨回頭一看,只見徐錦魚帶著嵐汀快步而來。施紫雨雖有國色天香之姿,但是徐錦魚身上的氣質卻是超凡脫俗,如仙子一般,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試問世上男子,有誰能抵擋徐錦魚嫣然一笑呢?若論武功,通天神龍和齊楚都在徐錦魚之上,可如果她一開口,怕是這揚州城都要易主了。

  齊楚見二人這麼快就趕到,說道:「看來你們的馬要比我的好很多啊。」

  徐錦魚笑道:「誰讓你放著近路不走,非要繞遠呢。」

  施紫雨笑道:「他一定是不認得路,走錯了吧。」

  齊楚笑道:「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我看妳們兩個就能頂一個戲園了。」

  施紫雨無比得意,徐錦魚卻不動聲色,轉過身對嵐汀說道:「一會你到遠處按我教你的方法療傷,等晚上回去我再替你把脈。」

  「知道了。」嵐汀走出很遠,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閉上眼開始運功。

  齊楚道:「妳應該帶他回錦繡坊的。」

  徐錦魚道:「今日你面對的雖然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但是武功卻是絶頂,你讓我一個人在家擔心嗎?」

  齊楚道:「從前那麼多風浪都過來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徐錦魚微怒道:「你說得容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難道會苟活嗎?」眼圈泛紅,就要流下淚來。她與齊楚彼此在意,否則也不會糾纏至今。

  齊楚柔聲道:「這麼多年,妳不是想聽《霓裳》嗎?今日我就為你演奏一曲。」他右手一揮,衣衫飛揚,騰空而起向湖中心飛去,只聽一聲清脆笛音,徐錦魚不能自已,正是當年的《霓裳》。

  空中落葉飄零,湖中漣漪蕩漾,綠笛之中飄出淡淡情絲,片刻之間湖水就被白霧籠罩。雖然天氣漸冷,但是竟有百來條紅鯉躍出水面,景色壯觀,讓人動容。

  岸上眾人只覺周身溫暖,說不出的舒服。通天神龍笑道:「好一首《霓裳》,果然情深至極。」他撥弄琴絃,「錚」的一聲打破了哀婉憂傷的笛聲,四下頓時殺機起伏,竟然是《十面埋伏》。

  眾人只覺頭暈目眩,急忙運功抵擋。二人雖說比試音律,但實則還是比試武功。江湖之人若不比武,那真是有愧江湖二字。

  笛聲纏綿,琴聲緊張,一高一低,一快一慢,一個柔情似水,一個殺氣四伏,二人身至湖心,卻鞋不沾水,衣不侵霧,紅綠兩光交錯縱橫,白馬湖上一半溫暖如春,一半寒冷如冬。

  二人內功之強當世少有,施紫雨和楊憶簫大汗淋漓,只能盤膝而坐,守住心中一絲清明。徐錦魚沉浸在《霓裳》曲中,不能自拔,緩緩流下淚來。

  嵐汀本來有傷在身,現在只覺氣血翻騰,忽覺有人拍了他一下,睜眼一看竟然是舍靈。

  嵐汀高興道:「你怎麼來了?」

  舍靈笑道:「當然是關心你唄。」

  嵐汀道:「我沒事啦,你快走吧,別被我師父發現。」

  舍靈一拉他的手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走。」

  嵐汀本想反抗,但不知怎地被他一拉只覺心神都不在了,站起身跟舍靈離開。

  二人走出很遠,直到了白馬湖下游才停下了。舍靈上下打量嵐汀,關心道:「真的沒事了?」

  嵐汀笑道:「當然了,我銅筋鐵骨,那是不死之身。」

  舍靈道:「難不成你是寺廟裡供的和尚嗎?」

  嵐汀笑道:「寺廟裡供的是佛祖,不是和尚。」

  舍靈道:「佛祖難道不是和尚?」

  「額……這個還真是。」見了舍靈,他心情大好,問道:「你吃飯了嗎?」

  兩個吃貨在一起談論的話題大多都是和吃有關的。

  舍靈道:「沒吃,昨天晚上買了幾個小籠包,結果都被壓壞了。」

  嵐汀道:「我給你做明爐烤鴨啊?」

  「好啊。」一聽有好吃的,舍靈雙目放光,又問道:「湖鴨在哪,烤爐又在哪?」

  嵐汀笑道:「正經的明爐烤鴨吃不著,我給你做個簡化版的。」

  舍靈笑道:「難道說簡化版的就不正經了嗎?」

  嵐汀道:「嘿嘿,一會你就知道了,我們下湖去抓鴨子。」

  正在這時,忽聽上游琴聲高亢把笛聲壓了下去,嵐汀擔心問道:「我家公子不會有事吧。」

  舍靈道:「放心吧,那個白髮老頭和你家公子是一夥的,昨天晚上還欺負我呢。」

  嵐汀道:「你說昨晚有人欺負你,難道就是他?」

  舍靈道:「對啊,還什麼擋屎十大高手呢,真不要臉。」

  嵐汀「哈哈」大笑道:「擋屎十大高手,好玩好玩。」

  他拉著舍靈的手順著流水往下尋找,正午已過,秋高氣爽。舍靈無比愉快,一會跑在嵐汀前面,又一會讓他背著自己,哪裡還像一個高手?

  二人邊玩邊找,忽然發現岸邊有隻肥鴨在喝水。舍靈就要一掌劈下,卻被嵐汀拉了回來,「不能這樣殺了牠!」

  舍靈一臉茫然道:「難不成你還要折磨牠嗎?」

  嵐汀汗顏道:「你怎麼天天想折磨人呢?」

  舍靈笑道:「我那是折磨鴨,哪裡折磨人啦?」

  嵐汀不與他辯解,說道:「你要是衝上去把牠給殺了,那牠就是死於非命,先是受了驚嚇,再被你打死,體內會生長出鬱悶的毒素。」

  「鬱悶的毒素?我還第一次聽說,無色無味嗎?」舍靈問道

  嵐汀道:「別說無色無味了,你吃了帶有鬱悶毒素的鴨肉都不覺得難受,但是毒素卻永遠殘留在你的體內。將來有一天你鬱悶的時候,牠就會跑出來。」

  舍靈問道:「那會怎麼樣?」

  嵐汀道:「本來你鬱悶的想哭,那時候你就會鬱悶的想死。」

  舍靈道:「真的?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

  嵐汀一本正經道:「我也沒文化的,怎麼能騙你呢?」

  舍靈又道:「那不能這樣殺牠,難不成用眼神殺死牠?」

  嵐汀道:「要讓牠快樂的死。」

  「死還有快樂的嗎?」舍靈道

  「你沒聽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嵐汀道

  「那你的意識是我來做牡丹?」舍靈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好奇道。

  「當然不是了。」

  舍靈笑道:「難不成你要做牡丹嗎?可是你怎麼樣也不像牡丹啊?」

  嵐汀無奈道:「我就是比喻一下而已。」

  「我去,你能不能不比喻,直接說方法。」舍靈無奈道:「看見你這樣,我都感覺到身體裡的鬱悶毒素在生長了。」

  嵐汀道:「好吧,我的意思是給牠喝點酒,等牠喝得不省『鴨』事再送牠上西天。」

  舍靈道:「可是哪裡有酒?」

  嵐汀笑道:「這裡肯定沒有,你跟我來。」

  舍靈跟在嵐汀身後,只覺在這個比他還小的人面前,自己竟然有點不自信。嵐汀總能說出新奇的東西,還能有新奇的想法,他很是佩服。

  二人走了不遠,在一戶農民家外面停了下來。

  舍靈得意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讓我進去偷,等著。」他縱身一躍就進了農戶的院子。可是卻失望而歸,垂頭喪氣道:「他家窮的連老鼠都沒有,更不用說酒了。」

  嵐汀道:「你懂不懂什麼叫入鄉隨俗,你都不知道這裡的風土人情就衝進去。」

  舍靈道:「你懂風土人情,那你把酒弄出來啊。」

  嵐汀笑道:「看我的!」他趴在地上聞了起來。

  舍靈在一旁笑道:「你真以為自己有狗鼻子啊!」

  突然聽嵐汀說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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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交心

  舍靈聚精會神地看著嵐汀,只見他蹲在地上竟然挖起坑來,不由笑道:「你這是老母雞挖坑,要下蛋嗎?」

  嵐汀也不理他,只顧挖坑,待挖了大概一尺深的時候,伸手往裡面一抓竟然提出一個碩大的酒罈。空氣中頓時酒香四溢,舍靈吃驚得不能言語,目光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嵐汀得意道:「你服不服?」

  舍靈道:「這地下怎麼還會有酒?」

  嵐汀笑道:「在江南有個習俗,每當家裡添了女孩,做父親的都要親手釀一罈酒埋在地下,等女兒長大成人結婚的當天從地下挖出來當做嫁妝,所以這酒名叫女兒紅。」

  舍靈盯著酒罈問道:「這麼說這壇一定是陳年老酒了?」

  嵐汀笑道:「這還用說?少說也有十年!」

  舍靈兩眼放光,貪婪之色難以掩蓋,但又猶豫道:「可是這酒是人家的嫁妝,我們偷來喝不好吧?」

  嵐汀見他平時囂張跋扈,像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現在竟然擔心起別人來,心知他本性不壞,說道:「你放心,咱們不是偷,而是買。」他掏出一錠銀子埋在地下,抱著沾滿泥土的酒罈道:「走吧,我們去抓湖鴨。」

  舍靈跟在他後邊,只覺心情好極了,說道:「你還挺有錢的。」

  嵐汀笑道:「我可是每年有十萬兩的薪酬。」

  舍靈嘆氣道:「我要是也有很多錢就好了。」

  嵐汀問道:「要那麼多錢幹嘛?」

  舍靈道:「那樣我就可以僱一個手藝好的廚子。我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隨時隨地給我做好吃的啊。」

  嵐汀笑道:「那這個廚子武功肯定要很好,否則你仇家那麼多,沒多久肯定要掉腦袋的。就算武功不好,也要是個不怕死的廚子。」

  舍靈眼中流露出一絲憂傷,說道:「是啊,就是因為我仇人太多,從來就沒有朋友的。就算黃金萬兩恐怕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跟著我的廚子。」

  嵐汀瞧他傷心,自己也不好受,安慰道:「不是還有我嘛,別忘了我也是個大廚哦。」

  舍靈面色痛苦道:「可是我們終究要成為敵人。」

  這時二人已走到湖邊,落花流水,青澀年華,嵐汀抱著酒罈與舍靈驀然相對,只覺心中隱隱作痛,彷彿要掙脫什麼。縱使身在不同陣營,他也不願與舍靈為敵。每個人在年少的時候都曾真心待人,如果不是心痛至絶望誰又願意背棄當年的諾言呢?

  二人靜靜聽著流水潺潺,舍靈年長,心智也成熟許多,當機立斷不想再逗留片刻,轉身就走。忽聽背後嵐汀脫口而出道:「我答應你,永遠也不與你為敵,就算有一天你要殺我,我也心甘情願死在你的手上。」

  舍靈身子一震,只覺心中情感全在嵐汀身上,再也挪不動腳步,輕聲問道:「此話當真?」

  嵐汀伸出三根手指道:「我發誓從今以後都不與舍靈為敵,如背誓言當萬箭穿心、五雷轟頂、七竅流血不得好死!」他一股腦說出能想到的所有狠毒的死法,雖然有些幼稚,可是舍靈聽在心裡無比感動,早已流下淚來,也舉手立誓道:「我舍靈一輩子也不會傷害嵐汀,如背誓言當受萬蟻蝕心之苦。」

  萬蟻蝕心乃是南詔最殘忍的刑罰,舍靈能以此立誓真是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傷害面前這人。

  嵐汀雖不知道萬蟻蝕心,但瞧舍靈臉色也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這樣我們就永遠做不成敵人了。」

  舍靈重重地點了點頭,轉過身道:「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今日這番話實屬真心,你切莫辜負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嵐汀只覺自己活了十四年,只有如今這一刻如此被人在乎,這種感覺真好,當下道:「你放心,我死也不會讓你傷心的。」

  舍靈淒然一笑道:「我信你啦!」

  嵐汀也笑道:「你看岸邊那隻大肥鴨還傻乎乎的在那裡等著我們呢。」

  舍靈望去,只見岸邊的大肥鴨把肉嘟嘟的腦袋藏在翅膀下,應該是在睡覺。他用腳踢飛一塊石頭正中鴨身,嚇得大肥鴨撲棱撲棱的遊走了。

  嵐汀急道:「你幹嘛啊,煮熟的鴨子飛了。」

  舍靈笑道:「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殺生了,只喝酒好不好?」

  嵐汀道:「也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放過大肥鴨應該也有三級浮屠了。」

  「七級糊塗?」舍靈挑眉問道

  嵐汀笑道:「沒文化果然可怕!」

  二人坐在岸邊,舍靈道:「快把酒打開,我好想喝一口,渴死我了。」

  嵐汀警惕的看著他,眼睛一轉道:「我們提前說好一人喝一口的,你不許耍賴!」

  舍靈急道:「那不行,萬一你一口把整壇都喝了呢?」

  嵐汀道:「那你說怎麼喝?」他把酒罈抱得緊緊的,生怕舍靈來搶。殊不知以舍靈的武功,要真是硬搶,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舍靈思索片刻道:「我有辦法,你等著。」

  嵐汀只見他往遠處跑去,回來時手裡拿著兩根微粗的蘆葦桿。

  「拿這個幹嘛?」嵐汀問道

  舍靈道:「小的時候整個人在水裡練閉氣的時候,經常用蘆葦桿來偷懶。它裡面是空心的,用嘴含住伸出水面能呼氣。我們一人一根插在酒罈裡面,用力就可以把酒吸上來,這樣就可以同時喝了。」

  嵐汀道:「這個辦法好,但是為什麼你的蘆葦桿要比我的粗呢?」

  舍靈怕妙計差點被識破,急忙笑道:「因為細的好吸一些啊,我照顧你嘛。」

  嵐汀道:「都是男孩子誰需要你照顧。」一下把兩根蘆葦桿搶過來,細的扔進湖裡,把粗的折斷遞給舍靈半根道:「都用粗的,看誰吸的快。」

  「傻子,這個被你折斷了就太短了。」在嵐汀面前舍靈沒有任何防備,才被他輕而易舉搶去蘆葦桿。

  「沒事,短的更容易吸。」嵐汀試了一下,又道:「你發明的這個還挺好用,既然用吸的,就叫吸管吧。」

  舍靈還想反駁幾句,可是嵐汀早已俯下身咬住「吸管」開始喝了起來,哪裡有興趣聽他的嘮叨。舍靈也不甘示弱,雖然動作晚了一步,但是他有武功在身,嘴剛接觸到「吸管」只見壇中的酒飛快的被吸了上來。因為「吸管」被嵐汀折成兩半,所以短了許多。兩個人頭碰頭努力的吸著,這罈女兒紅足足有十斤,可是他們卻好像喝水一樣不一會兒就給喝完了。舍靈功力深厚加上有多年經驗自然吸得比嵐汀快,一罈酒七成被他喝進肚裡,小臉發紅,只覺有些頭暈,但心情大好,笑道:「果然是好酒啊,可是沒喝夠。」

  嵐汀大不願意道:「都被你喝了還不夠?我都沒喝幾口!」

  舍靈笑道:「小氣鬼,不就是一罈酒嘛,看你這心疼的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丟了多少錢呢。」

  嵐汀道:「這可是十幾年的老酒,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舍靈道:「切,有什麼了不起,等你來南詔我請你喝梅子酒。那可是要比女兒紅好喝十倍的酒呢!」

  嵐汀好奇問道:「真的嗎?還有比女兒紅好喝的酒?那你怎麼不隨身帶些呢?」

  舍靈笑道:「我自然是帶了的,不過早都喝光了。」

  嵐汀略有失望,躺在草地上哼起了小曲。

  酒勁上來,舍靈只覺眼皮沉重也躺了下來。秋風蕭瑟,但此情此景卻一點也不荒涼,甚至有幾分溫馨之意。聽著嵐汀的小曲,舍靈睡意漸濃,只聽他喃喃道:「這是什麼曲子,還真好聽。」

  嵐汀笑道:「這是我小的時候,爹爹為了哄我睡覺經常唱的一首曲子,名叫解憂思。」

  舍靈合上眼,輕聲問道:「難道你娘親不哄你睡覺麼?」

  嵐汀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娘親,我爹說她死了。」

  舍靈心頭一緊,再不做聲,靜靜的聽著嵐汀哼著,只覺這首曲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頭腦沉重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他慢慢的睡著了,在夢裡有個白衣女子向他走來。

  白衣女子張開雙臂,呼喚道:「靈兒,我是娘親啊,快過來。」

  舍靈跑了過去,突然一枝銀箭射在了白衣女子的胸口,鮮血染紅了女子的白衣。那血如一朵花在女子的胸前綻放,美的驚心動魄,美的令人窒息。

  嵐汀看著舍靈眉頭緊皺,渾身發抖,心想他一定是做惡夢了,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忽聽舍靈夢語道:「娘親別走,靈兒好怕。」淚水從舍靈的眼角留下,他的手寒冷如冰。此時的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孩子,縱使武功再高,也還是個需要疼愛的孩子。

  嵐汀腦海中萌生一個念頭:無論以後發生生麼事,都要保護舍靈一輩子。看著他的眉目,心中五味陳雜。

  天涯陌路,世態炎涼,紅塵之中,你我不都是可憐的人嗎?

  嵐汀把舍靈的手放在掌心,又哼起了那首《解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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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勝負 (第一卷完)

  白馬湖上殺機肆虐,齊楚和通天神龍的比試此時已到最後關頭。岸上施紫雨和楊憶簫紛紛倒地,雙手捂著耳朵,面色極其痛苦。只有徐錦魚仍然沉浸在《霓裳》之中,她功力深厚,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此時的齊楚如九天之神睥睨天下,黑髮狂舞,一雙眸子發出淡淡金光。《霓裳》之曲原叫《霓裳羽衣曲》,是唐玄宗李隆基所作,堪稱千百年來音律中的絶頂之作,後在安史之亂中丟失。徐道佛早年偶得殘卷,後來傳給喜歡音律的齊楚。齊楚在音律上的天賦頗高,重新創出新曲。年少時吹給徐錦魚聽,當時二人互生情愫,以至於徐錦魚十年不忘《霓裳》。

  但這十四年來他從未再吹響《霓裳》,因為他不願想起曾經的往事。這纏綿哀婉的曲子中有太多的回憶,有一身粉衣的徐錦魚在花前月下的嫣然一笑,也有痴情入骨的蘇淺漓在那鬼蓮蠱毒射來時的捨命相救,甚至讓齊楚想起燕寒被逼無奈時自廢武功的無助,還有自己在深夜輾轉反側的徬徨。他本是這世上絶頂的人物,無論武功,還是才華,當世之上再無第二人能與他相提並論。縱使他運籌帷幄,縱使他決戰千里,縱使他算盡天下,縱使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是終究鬥不過天啊!

  命由天定,浩瀚銀河之中他也不過螻蟻,不過是命運棋盤中的一枚棋子,就算反抗與掙扎也還是逃不出這宿命。他十七歲名揚天下,可是天妒英才,同年那耀眼璀璨的流光公子看著蘇淺漓離開人世卻無能為力,看著知心換命的兄弟自廢武功卻只能無動於衷,他滿眼的恨,恨盡世間一切的不公,單槍匹馬殺進苗疆,以一己之力滅了鬼蠱十三門,最後消失於江湖。

  就這樣徐錦魚等了他十年,十年杳無音信,十年牽腸掛肚,十年年華流盡,十年之後再聽《霓裳》又怎能不如此動情?

  她痴痴地望著湖心男子,他橫笛在頸,彷彿回到那時少年。

  可有少年不熱血?可有少年不輕狂?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饟括天下,這才是少年!

  就在《霓裳》將盡時,齊楚周身綠光盡數變紅。

  紅的像火,那是少年的怒火!

  紅的似血,那是少年的夢想!

  紅如薔薇,那時少年的痴情!

  緊接著,秋日裡枯黃的落葉向湖心匯聚而來,直至如旋風般繞著齊楚飛舞。

  通天神龍只見枯黃的落葉竟然像生命重生般奇蹟的復甦變綠,帶著生機與活力向自己飛來。他暗暗心驚:想不到齊楚的武功已經到了如此境界,不只幻化萬物,竟然可以造化眾生。縱使是自己也是在苦修四十年後才達此境界,齊楚今年也不過三十有一,當真是曠世奇才。通天神龍性格倔強,自從名列十大高手後就未遇敵手,今日與齊楚難得一遇,激起他好勝之心。當下調動體內功力,無數綠葉如長江大河迎面湧來,他雙手一按琴絃,只聽「轟隆」巨響,從白馬湖低爆發出千百水柱,每根水柱都有一人合抱粗細,高十丈有餘,水柱直上雲霄,途中只要觸碰到綠葉頃刻間凝冰凍住綠葉。如江河般數量龐大的綠葉頓時被困在冰中向下掉落,有如冰雨。通天神龍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就算齊楚有造化眾生的能耐但畢竟年輕,功力不如自己。

  可是這天下從來都是年輕人主宰的!

  齊楚玉指再按綠笛,只見綠葉在寒冰之中竟燃起火來,那是用生命燃燒的火,為了勝利,不惜一切代價,縱使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大地之上的綠葉就如夜空中的群星,雖然為襯托別人而生,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綠葉燃燒的同時,從天而降的冰雨竟然也變了,變成了火雨,生命不息,火雨不止。

  通天神龍三千白髮被大火烤的發黃,他大笑一聲,身形消失於火雨之中。就在這時整個白馬湖瞬間冰凍,忽聽一聲天崩地裂,湖面驟然炸開,一條青龍咆哮而出,朝著齊楚撞去。

  細看之下,青龍之內有通天神龍的身影,那是他用盡全身功力的搏命一擊!速度之快,力道之強只能說是石破天驚!

  空中火雨如流星般劃破寂靜,裂空之聲不絶於耳,火流星打在冰凍的湖面上,頓時溝壑縱橫。

  齊楚巋然不動,眉宇間一絲淡然,笑意如春風和煦。在驚天動地之中,綠笛破碎成沙,就在這時時空凝滯,風吹綠沙,滿天皆是。青龍撞在了齊楚身上,只見那孤單的身影四分五裂,接著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皆有笛聲,陽光之下,大地之上,清風之中皆有齊楚的笑意,那笑意如煙如紗,如夢如幻。

  這一招便是龍神八變中的――浩渺!

  浩渺如煙,江山如畫,等我名揚天下,定不負美人如花!

  所以

  通天神龍敗了!

  不是敗在浩渺之下,而是敗給了一顆年輕的心!

  一個人如果想擁有天下,他可以不再年輕,但他的心永遠都要年輕。齊楚雖受盡磨難,但他仍有一顆年輕的心。

  心者,道之主宰。

  所以,他勝了!

  不是勝在招式,而是勝在年輕的心。

  無論是誰,只要有一顆年輕的心,就算面對天下第一高手,也注定會贏!

  當白馬湖歸於平靜時,通天神龍仍站在湖心,風舞白髮,飛揚如雪,一身白衣雖被烤焦,但舉手投足間氣魄不減。此時,齊楚已飛回岸邊,兩人隔岸相對,忽見通天神龍騰空而起,一聲長嘯道:「好小子,今日我輸你半招,咱們暫且別過,來日再見時我可要討回來。」嘯聲響徹天地,震得白馬湖上波紋蕩漾。

  齊楚笑道:「我僥倖贏得一招半式,前輩不必放在心上。」

  通天神龍佯怒道:「贏了就是贏了,哪有什麼僥倖,你這小子太不實在。」他說這話時人影早在十丈開外,又聽不遠處響起胡琴聲,心知天音神算就在附近。通天神龍身形一滯,落在湖邊山上,盤膝而坐。琴音絲絲入耳,只覺體內漸漸充盈起來。

  這長河落日曲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治療之術,此時又由天音神算施展,當有事半功倍之效。倒在地上的施紫雨二人,原本痛苦的臉上慢慢開始變得平靜。徐錦魚一聽長河落日曲也從記憶中脫離出來,齊楚把手放在她肩頭,精純功力源源不斷傳入她體內。待一曲奏罷,眾人皆如大夢初醒,渾身大汗淋漓,又說不出的痛快舒服。再瞧通天神龍,早已不知所蹤。

  齊楚對著遠處深深一拜道:「多謝神算前輩出手相助,晚輩感激不盡。」

  遠處傳來笑聲道:「小事一樁無需記掛在心,紫雨乃是逝水山莊的大小姐,你切不可讓她受了傷害。」

  齊楚心知天音神算喜愛施紫雨,當下道:「前輩放心,只要我還活著定不讓別人欺負了她。」

  再聽不見天音神算回答,想是已經走遠。齊楚轉過身扶起施紫雨二人,楊憶簫武功本來在施紫雨之上,心志更是堅強,卻想不到他玉面之上竟有淚痕。齊楚心道:這孩子莫不是想到什麼傷心之事了?

  忽聽徐錦魚道:「嵐汀怎麼不見了?」

  齊楚才注意到一旁療傷的嵐汀早已沒了蹤影,道:「這孩子一定是又溜到別處去玩了,我們先回去吧。」

  施紫雨道:「我不想回家。」

  徐錦魚笑道:「那就跟姐姐回去,晚上我親自下廚做飯給你吃。」

  施紫雨高興道:「太好了。」她整理衣衫跟在徐錦魚身後,不斷側目看向齊楚,心中得意:你越不想見我,我就越讓你看見。

  嵐汀一走,他的馬正好給了施紫雨。四人上馬朝錦繡坊趕去。

  白馬湖下游,舍靈睜開眼睛發現嵐汀正在看著自己,自己的手也被他抓著,急道:「兩個大男人牽什麼手,快鬆開。」臉色紅暈,頗有些不好意思。

  嵐汀「嘿嘿」笑道:「咱們也算同患難共享福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舍靈掃去身上泥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誰跟你同患難了?」

  嵐汀道:「中午在君莫渡我救了你,後來你又救了我,難道不是同患難?」

  舍靈道:「這樣的小事你還記著它幹嘛?」

  嵐汀正色道:「在我心裡這可不是小事,說起來這可比任何事情都要大!」

  舍靈轉過身,笑道:「有你這樣的朋友也不錯,至少我不用偽裝自己。」

  嵐汀道:「如果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講,我發誓絶對不會告訴師父的。」

  舍靈猶豫一陣,幾次想對他說出心底多年的秘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又道:「天色晚了,等有時間再說吧。」說完竟沿著水流的方向大步而去。

  嵐汀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不捨道:「我們什麼時候還能再見?」

  舍靈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

  人生在世,世事難料。誰又知道明天是怎樣的呢?

  夕陽如血,一隻和雁群失散的孤雁從頭上飛過,叫聲甚是淒涼。嵐汀心中蒙上一絲陰霾,十四年來雖然只認識舍靈一個朋友,但這一刻在他的心裡無疑把舍靈當做了最好的朋友。如今,他已是流光公子的傳人,往後的日子裡江湖上會有數不盡的人主動找上門來和他稱兄道弟,但是在嵐汀的心裡舍靈永遠是最重要的,沒有之一。

  少年抬頭看天,只見天際有一道七色彩虹,心中悵然道:我與舍靈之間是不是也像這彩虹一般,雖然絢爛,但卻短暫呢?

  他不敢往下想,好似已經知道了答案:生命中越絢爛的東西就越短暫。看了一眼地上空空的酒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餘暉微冷,落在少年的肩頭略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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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線索

  黃昏將盡,夜幕四合,廣闊蒼穹之上一輪殘月如鈎,滿卷銀星似畫。蒼茫大地上花凋葉落,枝殘草黃,錦繡坊的馬廄裡奔波了一天的緋月香駒已經吃完馬糧,牠站的很直,半閉眼睛,只有養過馬的人才知道這樣的馬是在睡覺。

  馬兒與人不同,當牠們來到世間後會自己站起來,自己學會奔跑,一生之中無論經歷什麼困難都不會倒下,就算是睡覺也是站著,只有牠們死亡的時候,才會倒下。而人呢?甚至可以自己選擇倒下,如果人也有馬的精神,還會有做不成的事嗎?

  四人回到錦繡坊後楊憶簫連晚飯都沒吃就回屋了,徐錦魚親自下廚,施紫雨大吃一頓,她本不想這麼快就回房休息,但又不好意思賴在齊楚房中不走,最後只好依依不捨的離開。

  齊楚關上房門坐了下來,今日在君莫渡中證實了蘇淺漓已死,但是棺材中的積水表明昨夜下雨時一定有人打開過棺材。按照舍靈是真的,他既然要燒棺就不會打開看看,那麼究竟是誰要冒雨開棺呢?這個人在開棺之後又做了些什麼?難道說這背後除了南詔,還有另外的人?或是勢力?

  齊楚眉頭緊鎖,心中千絲萬縷,好像有了那麼一點頭緒,當初有人送來紙條告訴他欲尋淺漓,先娶靈雪。他設計娶了舒靈雪後,她卻在成婚當夜逃走。齊楚與嵐汀尋著她的蹤跡一路找去,發現蹤跡在無名小鎮外消失了。當他與嵐汀進了無名小鎮,在唯一的客棧中安頓下來時就有徐三老鬼要暗殺他。後來嵐汀殺了徐三老鬼。想到這齊楚停了下來,心中琢磨:

  當日嵐汀曾說看見徐三老鬼的臉已經腐爛,二人推斷他是自殺,可是那時候被突然出現的施紫雨打斷了。嵐汀會不會還有什麼是沒有告訴自己。

  此時忽聽門外有人喊道:「公子,我回來啦,你吃飯了嗎?」

  嵐汀推開門,手中端著一碗麵,淒冷的夜裡麵條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齊楚目光如炬,道:「那晚你出了發現徐三老鬼的臉腐爛了,可還有什麼異常?」

  只聽「啪」的一聲,瓷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嵐汀小臉煞白,額頭上已滲出汗珠,那是冷汗!

  「我……」他如鯁在喉,竟然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齊楚心想怕是自己猜對了,當下安慰道:「這裡有我,你只管說來。」拉著嵐汀坐在椅子上,給他倒了杯水。

  嵐汀喝了幾口水,臉上才現出血色,「那晚我扛著徐三老鬼的屍體想找個地方埋了,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害怕的要命。公子又跟我說千萬不要看第一個死在我手上人的臉,否則一輩子都忘不了。原本我是不想看的。」嵐汀抬起頭看著齊楚,眼中除了恐懼,還有懊悔。

  「這些上次說過了,繼續說。」齊楚道

  「我把他的屍身翻過來,我看見他的臉竟然已經腐爛,而且、而且。」他說不下去了,已經開始嘔吐,想必是看見了既讓人恐懼,又讓人噁心的東西。

  「慢慢說。」齊楚拍著他的背,心想:跟在自己身邊真是難為這孩子了。

  嵐汀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他的臉已經腐爛得認不出來了,而且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還有嘴裡都有細長的蛆蟲爬出來。嚇得我腿都軟了,要是說死人生蛆也常見,可是剛死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就生蛆的我真的沒見過。而且那蛆蟲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我嚇得腿都軟了,後來那蛆蟲竟然咬破他的皮膚,從脖子裡鑽了出來。沾滿血的蛆蟲爬的遍地都是,我哪裡還敢再逗留,拿起鏟子就跑啊。」

  「什麼鏟子?」齊楚問道

  「額,沒什麼。」嵐汀想起那晚挖墳的鏟子是平日裡給齊楚做飯的飯鏟,公子要是知道了還不把自己大卸八塊。隨即轉移話題問道:「公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齊楚冷靜道:「不奇怪,那是苗疆的一種蠱叫蛆食。這種蠱被藏在藥丸裡,施蠱之人暗中讓人服下或是對方自願服下。因為體內溫度高,藥丸一旦進入就會融化。藏在裡面的蛆蟲就會爬出,牠們靠吃人的五臟六腑繁殖。那些蛆蟲都是吃催情花長大,所以繁殖的速度要比普通的快上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一旦人的五臟六腑被吃完,牠們就會咬破宿主的皮膚爬出來。」

  嵐汀楞住,「這種方法也太噁心了吧,這麼說徐三老鬼是被人下了蛆食蠱了?」

  齊楚道:「是他自己服下的。」

  「啊!」嵐汀目瞪口呆,他如何也不敢想一個人自己服下這種噁心的蠱,那他是有多麼想不開?

  齊楚道:「現在想來,他在向我撲來的同時應該咬破了藥丸,這就是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蛆蟲會繁衍那麼多的原因。」

  嵐汀問道:「看來我們推斷的沒錯,他一定是自殺。可是自殺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噁心的方法?」

  齊楚道:「這蛆食蠱雖然殘忍,但牠能讓服食的人在短時間內滿臉腐爛,以至於讓任何人都認不出來。並且蛆蟲爬出體外後還會繼續啃噬屍體,不僅把宿主的屍體吃掉,就連身上的衣物也會啃噬乾淨。」

  「徐三老鬼為什麼要這麼做?」

  齊楚道:「因為他不想讓我們從他的屍首上找到一些東西。」

  嵐汀問道:「他想毀掉什麼呢?」

  齊楚道:「賬本!」

  嵐汀點頭道:「怪不得我找遍客棧都沒有賬本。」

  齊楚點頭,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徐三老鬼用這種惡毒的方法要隱瞞身份並銷毀賬本,那麼賬本一定非常重要,可是裡面究竟寫著什麼呢?聽說徐三老鬼一生都沒有朋友,所以沒有人能要挾他。如果他用賬本和齊楚交換,以齊楚的性格一定會放過他,這些難道他不知道嗎?一個無牽無掛的人,竟然能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一個秘密,那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齊楚想不通。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嵐汀打開門,徐錦魚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請柬,道:「這是逝水山莊差人送來的,說得知流光公子大駕揚州,特邀請明日到山莊一聚。」

  徐錦魚放下請柬,口中自言自語道:「這世道連費寧都靠送信賺錢了,難不成逝水山莊給的多嗎?」

  她剛一轉身,齊楚猛的從椅子上站起,「牠說是誰送的信?」

  徐錦魚被嚇了一跳道:「還不是逝水山莊嗎?」

  齊楚急道:「妳剛才說誰靠送信賺錢?」

  徐錦魚道:「鐵拳無敵費寧啊,哎,可惜了一身功夫。」

  齊楚心上一緊,那日在客棧費寧可是死在嵐汀手上了啊,問道:「他沒死?」

  徐錦魚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道:「費寧死了?你吃錯藥了吧,人家活的好好的。」

  嵐汀目瞪口呆,「我、我、他是我殺的。」

  徐錦魚看著二人,「小嵐汀你傻了嗎?憑你的武功能殺的了鐵拳無敵?」

  齊楚立在當場,心中猶如石破天驚,那日他親眼所見費寧死在嵐汀手上,今天怎麼又活了?真的鬧鬼了嗎?

  徐錦魚不會說謊,費寧真的沒死。那麼當日的鐵頭無敵童歡和鐵臂無敵郭茂呢?

  此時的齊楚,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這一晚他徹夜未眠,心中湧出諸多疑問。

  徐三老鬼拚命保護的賬本裡記載著什麼?

  舒靈雪現在又在哪裡?

  最開始送消息的人為何又消失了?

  還有,舍靈說的話可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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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老友

  這一夜在另一個地方也有深夜不眠的人,揚州城的東大街上,一個乾癟老頭正在收拾攤位,三尺見方的攤位邊有個破舊的幡子,上面綉著一個「算」字,綉工精細,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乾癟老頭就是天音神算,他退隱江湖已經十餘年了,在揚州城住了整整十年。曾經,他是江湖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在音律和占卜上的造詣無人能比,但沒有人知道他為何突然退隱江湖。

  其實,有個人知道這裡面的原因,他就是通天神龍。通天神龍和天音神算相識四十年,他們之間的交情就像伯牙子期的那種友情,在這動盪的年代中互相慰藉。

  天音神算收拾好攤位後又拿起了那把胡琴,說道:「老友,我們二十年難得一見,你真要走?」

  通天神龍雖然已是杖朝之年,但他一生之中向來瀟灑,可是今夜心中卻惆悵萬千,道:「人生中有聚就有散,一切隨緣。你我雖多年不見,但你永遠是我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不需要時常見面,也不需要噓寒問暖,他們會在多年杳無音信後再見時亦如當初般親切。

  天音神算道:「你要回去見她?」

  通天神龍道:「我已經記不清多少年了,自她嫁人之後,我辭官不做隱遁山野,直到她出事,我都沒有見過她。我本以為她嫁入皇家可以永享富貴,所以我才悄悄離開,可是誰知會出現那樣的事呢?」

  天音神算深知他心,也不由黯然道:「人自打生下來就是要死的,你我也逃不出這結局。其實,這些年我孤身一身藏於揚州替人算命,見了太多好人經受磨難,惡人享受富貴的事。有時候也開始問自己到底什麼是天道?所以,子豫你也別太傷心了。」

  通天神龍淒然道:「子豫?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那個嘉靖二十三年殿試第一名的秦子豫。」他閉上眼,卻止不住淚。

  起風了,他的一頭白髮在黑夜裡格外刺眼。只聽他痛苦說道:「我得知洛瑩出事時便發誓一定要替她報仇,就算那狗賊死了,我也要將他挫骨揚灰。可是這些年我走遍天下,竟尋不到他的墳墓。你說我是不是愧對洛瑩?」

  天音神算道:「如果你做了這麼多都嫌不夠,那我呢?」

  通天神龍睜開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守了這孩子十年,也算對得起她了。」

  天音神算搖了搖頭道:「十年光陰真的能抵一條人命嗎?不能!」

  通天神龍嘆道:「難道你要這樣一直守著這孩子,直到死嗎?」

  天音神算道:「這十年我並不覺得苦,只是委屈了這孩子。最近又出現一些怪事,我暗中調查竟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他輕撫胡琴,心中百感交集。

  忽聽,通天神龍道:「老友,多少年我都不曾聽你完整的彈一曲了,今夜就算給我送行吧。」

  天音神算點頭道:「當年你我在揚州因一首《揚州慢》而相識,今夜分別我就再為你奏一曲《揚州慢》。」

  天音神算坐了下來,閉上眼。整個人彷彿融入到夜色之中,只聽琴聲漸大,他邊拉邊唱道: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荳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曲子先是輕緩舒暢,再是哀婉深情。通天神龍心中相思難平,朝著夜色最深處走去,背影蕭索,如世間落葉浮萍。

  清晨的揚州城籠罩在一片霧色之中,路上行人甚少。東大街上原本有個乾癟老頭支攤算命,一算就是十年,颳風下雨都不曾延誤。可是今日卻不見他的蹤影。旁邊包子攤的灶爐裡火燒得很旺,檯面上的蒸籠冒著熱氣。賣包子的是個老伯,他正把雪白的包子一個個的擺進蒸籠,這就是他的生活。

  老伯賣了一輩子的包子,揚州城裡大多數人都認得他,人們都很喜歡吃他蒸的包子,漸漸的買包子的人就多了。天開始放晴,霧色退去,包子攤前排起了長龍,買包子的人從四面八方而來。有的是多年老顧客,有的是聞名而來,但不管是誰都沒有插隊,排隊買包子已經成為了規矩。沒有人敢壞了規矩,因為傳說在十幾年前當朝皇帝也吃過這家的包子,並御筆親題四個大字「包羅萬象」。

  此時,灶爐旁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有一面旗子,旗子上龍飛鳳舞寫的就是「包羅萬象」。

  買包子的長隊已經排出很遠,排在最後的人舉目眺望,嘴裡嘀咕:「這要什麼時候才能吃到包子啊?」

  這時,有四個人從他身邊走過。這四個人也是來吃包子的,但是他們沒有排隊,他們從每一個排隊人的身邊走過,對別人仇恨的目光絲毫不做理睬。這四個人走到包子攤前,竟然就坐在了一旁的桌邊,就這樣心安理得的等著包子被送過來。

  這時,長隊中的一個人按捺不住了,剛想站出來呵斥幾句,卻被身邊的同伴拉住。

  同伴道:「別管閒事,你沒看那白衣少年背上的劍嗎?」

  那人仔細一看,驚道:「凌霄劍?難道他就是流星趕月閣的少莊主?」

  同伴道:「一定是了,除了流星趕月閣的少莊主誰還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不排隊?」

  忽聽身後一個灰衣男子笑道:「流星趕月閣和逝水山莊比起來好像還差了那麼一點,你們看那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就是逝水山莊的大小姐。」

  剛才想衝出去呵斥幾句的人低聲道:「真是走運,要是惹了這兩家肯定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他前邊的一個胖子道:「你還是再仔細瞧瞧另一個女子是誰再說話吧。」

  那人定睛一看,頓時倒吸涼氣:「真的是錦繡坊的徐錦魚?我不會看錯吧。」他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走眼。

  這時,所有人都看見賣包子的老伯端了一盤包子朝四人走去,恭恭敬敬的把盤子放在桌上,對著其中一個人說道:「想不到十年之後流光公子還能來吃我的包子,真是老夫三生有幸。」

  那人淡淡一笑道:「老伯客氣了,我向來懷舊。此番再來揚州,當然要嘗嘗這包羅萬象的絶技。」

  老伯點了點頭,也不再打擾四人,轉過身發現原本排起長隊買包子的人竟然全都不見了。他也沒有驚訝,自言自語道:「現在的年輕人啊,要不是我提醒,真要冒犯了公子,後果可不堪設想。」

  齊楚拿起一個包子道:「大家趁熱吃,吃完我們就去逝水山莊。」

  徐錦魚問道:「怎麼不見嵐汀呢?」

  齊楚邊吃邊道:「我讓他連夜趕往馬家村了。」

  「馬家村?」徐錦魚好像想起什麼,立刻放下包子道:「那村姑的孩子不就是在馬家村附近丟的嗎?」

  齊楚若無其事道:「是啊。」

  徐錦魚道:「你派他去打頭陣就不怕出事嗎?」

  齊楚道:「他是義展雲天的兒子,又是流光公子的徒弟,如果不經歷些艱難險阻,將來怎麼執掌玲琅閣?」

  這時,楊憶簫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但他仍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繼續吃著手中的包子。

  徐錦魚道:「可是他的武功還太弱。」

  齊楚道:「臨走前,我把潯江匕給了他。」

  徐錦魚自然知道潯江匕的威力,當下鬆了一口氣。而楊憶簫卻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

  施紫雨站起身來道:「走吧,我吃完了。」她似乎不太願意回家,或許是還未找到哥哥,無法面對家人吧。

  施紫雨帶路,齊楚三人跟隨,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逝水山莊。

  楊憶簫懂事的上前敲門,開門的是個家丁。

  楊憶簫道:「請通報施莊主,流光公子前來拜見。」

  家丁一聽齊楚大名,頓時一愣,目光帶恨的看了齊楚幾眼,最後還是轉身稟報。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出來迎接,施紫雨等的不耐煩了,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是她的家,自然是來去自如。下人們見了她都靠上前打招呼,有的見過徐錦魚也點頭微笑。

  忽聽笑聲傳來,莊主施一鯤從內堂走了出來。他臉上雖帶笑容,但是笑容背後卻是一顆冰冷的心。

  齊楚微感不對,走上前道:「勞煩施莊主親自出來迎接,真是不好意思。」他嘴上雖這麼說,但是卻沒有絲毫謙讓之意。要知道他可是和施游飛老莊主一個輩分,怎會對施游飛的兒子行禮呢?

  施一鯤身邊站著一個和他有七分相像的中年男子,正是施紫雨的父親施一鵬。此時,他見了女兒卻顯得不太高興。而施紫雨見了父親,也沒有表現出絲毫親切。

  這一切齊楚都看在眼裡,他拿出請柬道:「不知施莊主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施一鯤問道:「我邀請的?」接過請柬一看,說道:「這確實是我的字跡,但不是我寫的。」

  齊楚心念電轉才想明白,當年施游飛敗在自己的手上,逝水山莊與自己可算是有仇,又怎麼會好心邀請自己到府上一聚呢?

  正在這時,開門的那個家丁手捧木盒跑了過來,道:「莊主,剛剛外面有人送來這個。」

  施一鯤打開一看,裡面是一雙沾滿鮮血的鞋子。

  施紫雨驚呼道:「這是我哥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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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怪事

  施紫雨追了出去,可是來人早已不見蹤影。

  齊楚一想,這請柬上的字跡肯定是施紫闕在被逼無奈下寫的,如今他的鞋子又出現了,想必是對手的挑釁。嵐汀孤身一人前去馬家村打聽消息,恐有危險。

  這時,施紫雨回頭對父親說道:「爹爹,快叫人備馬,我們追上去。」

  齊楚說道:「去馬家村,那是敵人的老巢」

  馬是好馬,身強力壯。但沒有人知道馬家村的方向,忽聽楊憶簫道:「我與爹爹在揚州城外安頓時曾路過馬家村,跟我來。」他翻身上馬,一馬當先在前面領路。

  齊楚三人緊緊跟隨,但是施一鯤兄弟二人站在門口。施一鵬只叫人牽來四匹馬,看來他原本也沒有想跟他們一同去馬家村。

  施一鯤問道:「這真是闕兒的鞋,難道你就不擔心他出事?」

  施一鵬道:「要是出事早就出事了,還會等到今天?」

  施一鯤又道:「二弟,那馬家村是什麼地方,你應該清楚。能眼睜睜看著親生女兒前去送死而無動於衷,我真是佩服。」

  施一鵬冷笑一聲,轉身進了山莊。

  逝水山莊的大門再次關上,彷彿關上了一個秘密。

  齊楚讓嵐汀連夜趕往馬家村打探消息,此時嵐汀正坐在馬家村外的地上,手中拿著一個燒餅。他雖然在吃著燒餅,但目光始終不離馬家村方向,因為那裡面實在太奇怪了。而他之所以吃燒餅,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如果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那就是提心吊膽。心中默念:公子快來,公子快來!表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嵐汀一直覺得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吃掉。想到這,他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時候突然聽見背後響起一陣馬蹄聲,嚇的他撒腿就跑。

  忽聽身後齊楚喊道:「你跑什麼?」

  嵐汀回頭一看才鬆了口氣,道:「公子你可算來了!」

  齊楚四人來到嵐汀面前,看著他滿頭冷汗,問道:「你查到什麼了?」

  嵐汀道:「這村子裡面每家每戶都關著門,街上也沒人走動。但我還是打聽到這裡的女人得了一種怪病,以至於沒辦法生孩子。」

  施紫雨問道:「難道她們不能懷孕嗎?」

  嵐汀道:「不是的,她們可以懷孕,但最後都是胎死腹中,你說奇怪不?」

  徐錦魚道:「可以懷孕但生不出孩子?天下還有這等怪事?」

  嵐汀道:「還不只這些呢。按道理既然她們都知道得上了這種病,就不應該再要孩子了吧?」

  施紫雨道:「對啊,應該找郎中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嵐汀道:「她們也不是沒有找郎中,而是找來的郎中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這些郎中最後都死於非命。時間久了就沒有人敢來這裡看病了。」

  眾人閉口不言,嵐汀繼續說道:「村裡的女人知道得了這種怪病,也就放棄了生子的希望,拒絶和丈夫行房。最奇怪的就是這個,她們依舊會懷孕!」

  「什麼?」施紫雨尖叫道:「這怎麼可能?」

  嵐汀白了她一眼道:「你還別不信,事實就是這樣。」他轉身對齊楚說道:「公子,現在我們怎麼辦?」

  齊楚道:「失蹤案和馬家村有關,既然來了就要進去一探究竟。」

  嵐汀道:「可是就算我們進了村子,也不會有人理睬我們的。」

  齊楚道:「你剛才不是說沒有郎中敢給這裡的女人看病嗎?那我們就扮作四海雲遊的郎中,想必他們正求之不得呢。」

  徐錦魚贊同道:「就這樣吧,大家打起精神,不知道村子裡面有什麼危險。」

  一行五人進了村子,齊楚發現正如嵐汀所說,每家每戶都緊閉大門。一條大街上前後只有他們五人行走,施紫雨問道:「現在我們去哪裡?」

  齊楚道:「這村子誰管事?」

  嵐汀道:「應該是村長吧。」

  齊楚道:「可知道村長家在什麼地方嗎?」

  嵐汀搖了搖頭,徐錦魚道:「村長是這個村子的首領,那麼住的地方一定不賴,我們找到村裡最豪華的房子應該就能找到了。」

  按照徐錦魚的方法,他們找到了最豪華的房子。楊憶簫敲了好一會的門才有人來開,聽說是雲遊四海的郎中,開門的人頓時眉開眼笑,急忙把五人迎了進去。

  村長是個中年男子,此時正在給齊楚倒茶。

  齊楚說明來意,村長祈求道:「齊老弟啊,你真是我們村子的貴人。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齊楚道:「村長大哥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人幫到底,現在請你詳細跟我們說下情況。」

  村長做了下來,嘆道:「原本我們村子人丁興旺,自給自足,村民們生活的無憂無慮。可是六年前卻發生了這樣一個怪事,村裡有個孕婦在快要分娩時腹中的孩子卻死了。起初也沒人在意,可是就從那以後村子裡的孕婦都是要在快要分娩時,即將出生的孩子就死在腹中。」

  齊楚問道:「這麼說已經六年了?」

  村長道:「是啊,整整六年,死了無數胎兒。原本我們以為是一種病,可是沒有郎中能說出到底是什麼病?」

  齊楚道:「聽說現在村裡的女子還會不斷懷孕是嗎?」

  村長一聽,頓時沒了精神道:「是啊,大家都心驚膽寒。說來也不怕你笑話,現在村裡所有夫妻夜裡都分開睡,但接二連三的還會有女子懷孕,這實在太邪了。」

  這時村長的妻子端來了一盤饅頭,道:「哎,最近有人還說村子裡鬧鬼,嚇得大家都不敢出門了。」

  徐錦魚問道:「鬧鬼?」

  村長道:「是啊,有村民夜晚在路上看見已經死了很久的人又重新出現,還跟大家噓寒問暖呢。」

  村長妻子道:「還不止呢,前幾天有人白天竟然還看見已經死了的人在路上出現呢!」

  突然,村長好像想起了什麼,面露驚恐急忙問道:「現在大家都緊閉家門,這怪病的消息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眾人看向嵐汀,他拿起一個饅頭道:「我在路上遇見了一個老奶奶,是她告訴的?」

  村長瞪大眼睛,怯生生道:「你知道她叫什麼嗎?」

  嵐汀仔細一想道:「她說她姓李,怎麼了?」

  「啊!」這是來自村長妻子的驚呼,她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齊楚微感不對道:「發生什麼事了?」

  村長勉強平復情緒,但眾人還是感覺到他無比的害怕,「李奶奶在三天前已經死了!」

  施紫雨的臉色瞬間變白,嵐汀手中的饅頭掉在了地上。

  然後天就黑了下來,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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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失散

  楊憶簫躍了出去,他死死盯著大門,經過院子的這一段時間他做好了所有準備,無論大門後面是人是鬼他都要讓師父看看,自己比嵐汀強。這一刻好勝之心控制了他。

  然後,他推開了門,可是門外竟然空無一物。楊憶簫眉頭微皺,抬腳跨了出去,目光在南北走向的大街上來回搜索著,可是長街之上除了他,哪還有別人?帶著心中的疑問準備轉身回去,可就在他轉過身想跨進門時,卻愣在了當場。

  身後哪裡還有什麼門讓他跨?

  村長的宅子已經不見了!

  那個地方是一片荒地,荒涼的讓人毛骨悚然。少年駭然,但他反應迅速,拔出背後凌霄劍。白骨森森的月光之下,他緊握凌霄劍,此時此地,也只有這樣才能勉強平復心中的震驚。

  這是他第一次在江湖上行走,這也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邪乎的事情,雖然心志剛強,但也陷入深深的恐懼。

  齊楚幾人在屋裡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楊憶簫回來,他轉頭望向宅院的大門,夜黑如墨,安靜的讓人髮毛。

  這時又想起了「砰砰砰」的敲門聲,嵐汀看了公子一眼道:「我去開門。」

  齊楚按住他的手道:「你坐著,我去。」他已經發覺事情開始有些不對,楊憶簫武功不弱,就算門外有強敵,也不會消無聲息。他走了出去,徐錦魚擔心的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這個楊憶簫剛剛經過的院子,齊楚也慢慢走過。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大門處,沒有留意徐錦魚跟了出來。當他推開門時,同樣的外面空無一人。他與楊憶簫一樣走了出去,正覺得奇怪忽聽身旁徐錦魚道:「怎麼沒人呢?」

  他如夢初醒,猛然側目,拉住她的手道:「ㄋㄧ怎麼出來了?」

  「我擔心你啊。」

  「快回去!」不愧是流光公子,機敏迅速,可是背後的一切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

  原本偌大的宅院已經變作一塊墳地,風吹起了塵土還帶著白骨的味道。徐錦魚向齊楚靠去,她平生之中第一次遇見這樣情形。

  齊楚冷靜道:「我們中計了,這是幻術。」

  徐錦魚道:「難不成是舍靈所為?」

  齊楚搖頭道:「這幻術竟能幻化出如此大的宅院,而且我們五人深入其中都不曾發覺。施法之人一定不會是舍靈這個十幾歲的孩子。」

  徐錦魚知道事情越發的嚴重了,道:「憶簫想必就是這樣和我們失散了,他現在會不會很危險。」

  齊楚道:「我更加擔心裡面武功不濟的嵐汀,很明顯施法之人是想拆散我們。」

  徐錦魚道:「那怎麼辦?」

  齊楚道:「要破這幻境有兩個方法,第一就是等它自動解開。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第二就是用功力強行擊破。以你我的功力應該不是問題,可是就怕傷到嵐汀他們。」

  徐錦魚道:「幻術迷的是人的眼,嵐汀雖然看不見我們。但他一定聽得到。」於是,她想都未想就喊道:「嵐汀,你快出來!」

  「不要!」齊楚摀住她的嘴,可是已經晚了。

  嵐汀和施紫雨坐在屋子裡,忽聽徐錦魚叫自己,站起身來道:「魚兒姐姐叫我,我出去看看。」

  施紫雨心中很是害怕,她自幼雖然江湖豪傑見的多了,可是卻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怪事。儘管想跟嵐汀一起,但是腿腳已經軟了,當下點了點頭。

  嵐汀見她害怕,衝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有我家公子在不會有事的。」

  想到齊楚,她總算有了幾分安定。

  嵐汀踏出屋子,只覺外面冷風刺骨,涼意襲身。走到門口一看,大門開著,可是卻沒有看見齊楚三人的身影,心中奇怪,一步跨了出去。就在這時聽見了身後施紫雨的慘叫。

  嵐汀心中一驚,轉身一看,宅院不見,只有一堵石牆。他驚駭的後退三步,大叫道:「公子你在哪裡啊?」

  徐錦魚聽見嵐汀的叫聲,心中後悔不已。

  齊楚道:「敵人成功把我們拆散,看來馬上就要有下一步行動了。」

  徐錦魚道:「那我們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破了這幻境。」

  二人急運功力,就在這時眼前景物又變。他們回到了宅院之中,可是剛才幾人身處的房子已經被燒成了灰。齊楚走上前,在被燒成灰燼的房子裡有一具屍體,早已經看不出模樣。

  徐錦魚發現這具屍體的身高竟然和施紫雨一樣,當下後退一步,轉身望著齊楚。只見他眉頭緊鎖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錦魚道:「你不是說著宅子是幻境嗎?怎麼會?」

  齊楚沉聲道:「我錯了,門外才是幻境。所以敵人才想方設法的讓我們出去。」

  徐錦魚看著被烤焦的屍體,心中後悔不已,為什麼要帶這幾個孩子來此,簡直是害了他們。施紫雨正直花樣年華,無論是家室還是美貌,抑或是才華都注定她可以幸福的過一生,可是如今?現在徐錦魚也不知道怎麼跟逝水山莊交代了。

  齊楚說出了那個他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他們應該出事了。」

  儘管徐錦魚早就知道,可是她仍抱一線希望,如今齊楚打碎了她最後的希望。

  「我們怎麼辦?」徐錦魚只覺渾身無力,若不是有齊楚扶著,早已昏倒在地。

  「外面是幻境,只有在這裡等。」

  縱使齊楚知道等待就是坐以待斃,可是現在他再也想不出任何辦法。十四年後,他再一次感受到當初的無助。

  楊憶簫握劍的手已經開始流汗,他用盡全身力氣握著凌霄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警惕起來。夜空上黑雲遮月,連最後一點光明都被奪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無盡的恐懼,這時黑暗中想起了一個聲音。

  「你害怕嗎?」

  楊憶簫心驚道:「誰在說話?」他一劍砍了出去,平日裡他學過諸多劍法,可是這一刻卻因為害怕忘得一乾二淨。這一劍毫無章法。

  然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看來你很害怕,哈哈哈。」笑聲淒厲,如地獄幽魂。

  楊憶簫握劍的手開始顫抖,凌霄劍發出微鳴,彷彿告訴主人它很害怕。少年奮力地用兩隻手握住劍,但它還是抖得厲害。他大汗淋漓,再沒有一點力氣,凌霄劍掉在地上。人也單膝跪地,開始大口的喘氣。

  「想不到楊少閣主也會害怕,你可是流光公子的徒弟啊。你師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楊憶簫只覺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重重敲打著他的心,他想反抗卻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你給我閉嘴!」少年嘶吼著,吼聲中有憤怒,但更多的是恐懼。

  「我就不閉嘴,你殺了我呀?」那聲音更加囂張,笑聲再次傳來,比上次更加變本加厲。

  楊憶簫以手撐地,頭上大顆汗珠不斷落下。

  「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就是來嘲笑你啊,哈哈哈。」

  「你放過我吧。」這一次,少年連最後的一點尊嚴都沒了。

  「放過你可以啊,但是你要幫我殺個人。」

  「誰?」

  「齊楚」

  楊憶簫猛然抬頭,「不可能!我不會傷害師父!」

  「是嗎?那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親怎麼辦啊?」

  楊憶簫只覺心如刀割,「你們南詔真卑鄙!」

  「我們就是卑鄙啊,但是你真不救自己的母親了嗎?哎,你的母親真可憐,馬上就要死了。她的兒子竟然讓她去死呢。」

  楊憶簫死死的攥緊拳頭,指甲插進手掌,鮮紅的血讓黑夜更加無助和迷茫。

  那聲音又道:「可惜啊,你拚命保護的師父卻根本不在乎你!他最關心的就是那個不如你的臭小子。剛才你也聽見了,他親口說更擔心嵐汀。」

  楊憶簫無言以對,是啊,自己與嵐汀同時遇難,師父卻連句擔心的話都沒有,心思全在嵐汀身上。我在他眼裡又算什麼呢?他自幼錦衣玉食,誰敢輕視他?可是如今,師父竟然要把玲琅閣傳給那個年紀比他小,武功不如他的小無賴!這一刻心中全是妒忌。

  「齊楚對你如此不公平,難道你真的要用自己母親的命來保護他?」

  楊憶簫此時只覺腦海中熱血湧動,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他孤獨無助的時候誰又管過他?

  可是那個人終究是他從小到大的偶像,一直以來自己都奉他為神啊!

  齊楚就是他的信仰,可是母親生他養他,面對如此境地該如何選擇?

  四面八方又傳來那討厭的聲音:「我保證只要你殺了齊楚,一切就都好了。」

  楊憶簫咬著牙,真的要親手毀掉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嗎?

  有的時候在生活面前,可憐的信仰其實一文不值。因為如果命都沒了,信仰還會存在嗎?其實,只是少年不知,信仰就在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才會出現。生活中我們有太多見不到卻苦苦堅持的東西,它在別人口中是那麼的不切實際和難以想像,可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它真的存在並終將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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