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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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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躍千愁,男,江西上饒人
       起點中文網A級簽約作家
       擅長寫仙俠和都市類型的小說
       作品以文筆細膩、故事新穎見長
       風格熱血,深受眾多讀者喜愛

【小說類型】:武俠仙俠 > 幻想修仙

【內容簡介】:修仙覓長生,熱血任逍遙,踏蓮曳波滌劍骨,憑虛禦風塑聖魂!

       一個地球神級盜墓宗師,闖入修真界的故事……

       桃花源裡,有歌聲。
       山外青山,白骨山。
       五花馬,千金裘,倚天劍,應我多情,啾啾鬼鳴,美人薄嗔。
       天地無垠,誰家旗鼓,碧落黃泉,萬古高樓。
       為義氣爭雄!
       為亂世爭霸!
       你好,仙俠!

【其他作品】:《修真界敗類》(已完成)  《飛天》(已完成)


【本書榮耀】:新書第一天即獲得一萬個收藏,週推薦票第廿名,
       並迅速累積百位盟主成為百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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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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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沒白來

  一道強光在墓穴通道內劃過,手持強光手電的男子四處照射,探尋通道的石壁和拱頂,還有那黑黝黝的前方。

  強光近距離照射石壁時,黑暗中輝映出了男子的模樣。

  中年男子,清瘦,背頭髮絲不亂,面容白淨,精氣神十足,兩眼十分有神,神態淡定從容。

  整個人打理得乾乾淨淨,穿戴也很整齊,一身黑色唐裝,手持一根筆挺的手杖。

  如此整潔妝容出現在這種墓穴環境下,不認識的覺得少見,認識的則會覺得很正常。這是位『地下考古工作者』,早年江湖上人稱盜爺,後來隨著江湖資歷以及地位的增長,被人尊稱為道爺。

  如今一般情況下,道爺都在閉關清修,真如道士一般,很少親自出馬,只有遇上比較有趣的地方才會親自走一走,譬如眼前的墓穴形制就很罕見。

  手杖隨著步伐咚咚點擊著地面,待到地面發出「噹」一聲金屬撞擊聲,道爺停步,並沒有急著看地下,而是目光隨著手電光柱掃視前方四周,眼前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巨大地下空間,光柱照射下能大概分辨出到了墓穴的地宮,如此巨大的地宮極為罕見。

  大致觀察了一下四周,手電光柱才照到了腳下,手杖在地面再次「噹噹」敲擊了幾聲,又用腳尖在地面蹭了兩下,刮去一片積塵,露出了略帶古銅色光澤的金屬地面。

  手杖一提,夾在了拿手電的胳膊下,空出一手自然垂放,又緩緩虛提手掌,地下積塵微微出現氣旋,突然翻掌朝前一推,內力噴薄,掌風呼一聲吹了出去,一路盪開前方地面的積塵,連拍幾掌,塵土飛揚。

  手抓了手杖又杵在身邊靜候,翻湧的灰塵難近其身,強光手電朝著掌風颳開積塵的地面看去,可以判斷出,前方十幾米的半徑內的地面都是金屬鋪就的,並非只是腳下一小塊地方,金屬地面上似乎有雕刻的紋路,不把積塵全部清除的話,難見完整真容。

  待到塵埃落定,道爺繼續拄著手杖前行,手電不時照看上方的穹頂,這地宮四周,還有數個黑黝黝入口,如同他走進來的甬道一般,只是不知通往何處,盡頭又藏著什麼秘密。

  「這種形制還真是沒見過,有意思…」道爺微笑嘀咕,腳下卻發出咔嚓一聲,似乎把地面給踩陷了一塊,緊接著地下似乎傳來嗡嗡聲,有機簧的動靜在響。

  轟!進來的甬道方向傳來重物落地的震撼聲。

  道爺臉色微變,憑他的經驗一聽便知是進來的通道被落下的什麼東西給阻斷了。

  緊接著其他幾處黑黝黝的洞口又傳來沉悶的嘎吱聲,似乎是有什麼重門打開了。

  道爺腳下鬆開,退了幾步,手電快速環照四周,心知是踩中了機關,不知道觸發了墓室的什麼機關布置,能斷進出通道,就說明這機關來者不善。

  他高度警惕四周,然而靜候了一會兒,四周靜悄悄一片,聽不到任何動靜。

  反倒是進來的入口方向傳來「咣」一聲爆炸的震響,震的這裡地面都顫動,嗡嗡聲迴蕩在地宮內。

  很快,他察覺到了嗡嗡迴蕩聲中傳來了不一樣的動靜,手電光迅速照向了一個黑黝黝洞口,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奔跑的動靜,光照下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從那洞口深處出現,緊接著輪廓完整呈現,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出現了。

  也不像人,乾屍般,渾身長著白毛,尖牙利齒,手電下眼冒綠光,十指尖爪青黑鋒利,狂衝出洞口,發出咆哮聲朝他直撲了過來,四周洞口皆有出現。

  殭屍!道爺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手上沒停,手杖把手一擰,順勢一道寒光從杖內出鞘,身體輕閃快退一步,側身避開殭屍凌厲一撲,手起一道劍光,剎那從殭屍頸部帶出一蓬綠血。

  殭屍頭顱飛了出去,與身子分了家,身軀咣的砸在了地面,在地面抽搐著,爬了幾次爬不起來。

  道爺動靜卻未停,手中劍光連閃,一道道撲來的人影被他斬落在地,只見手電光在他身前亂晃。

  不止一隻殭屍,四周洞口內不斷有殭屍朝他咆哮著狂衝而來,越來越多。

  圍攻之下,措手不及,僅憑手中劍已來不及禦敵,手腳並用,倉促之下一劍刺穿一隻殭屍的心臟,卻發現刺穿心臟部位沒用,那殭屍仍然一爪拍來。道爺身下一腳飆出,力道雄渾,把那殭屍踹的倒飛了出去撞翻了後面幾隻,不待腳落,身體騰空旋身一記後踹,又踹飛一隻,再次凌空扭腰翻腿連踢,快速踢飛了幾隻,手中寒光又斬下了幾顆腦袋。

  一會兒的工夫,他周圍已經倒下了二十多具力大兇猛的殭屍,圍攻下卻沒一隻殭屍能傷到他,但他手腳也停不下來。正常人只怕早就被打得不敢近他身,可這些殭屍根本不怕死,攻擊又兇猛,凶悍難纏。

  「噠噠噠……」入口處突然響起急促槍聲,自動步槍在一身材瘦小的漢子手中噴吐著火舌,子彈狂射向撲向道爺的殭屍解圍。

  一番連射,瘦小漢子發現子彈打中目標作用不大,反而引得一些殭屍朝自己撲來。他對付這些東西顯然也有些經驗,彈著點迅速調整,打殭屍的頭顱和膝關節。

  衝來的殭屍不是被打得失去了奔跑能力撲翻在地往這爬,就是被爆頭,打得腦漿爆出倒地。

  槍口噴吐的火舌下,照耀著瘦小漢子冷酷沒有表情的臉,極為沉著冷靜。

  眼見殭屍悍不畏死衝來,他不退反進,迎了上去,以極快動作順手快速換了個彈夾,槍栓飛速一拉,槍聲頓停又連貫響起。不疾不徐前行之餘,換單手端了自動步槍,另一手拔出腰間手槍,槍身往腰帶上一擦,子彈咔嚓上膛,看都不看,順手照著打壞了膝關節快爬到跟前的殭屍腦袋上就是「啪啪」兩槍,直接爆頭。

  手槍時而又回手「啪啪」向後開上幾槍,將從後面撲來的殭屍腦袋給打爆了。

  自動步槍和手槍在他手中自如地單手換置彈夾,對槍械武器的使用不是一般的熟練,那些殭屍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紛紛倒下。

  待到道爺閃身一劍斬下了身前最後一隻殭屍的腦袋,瘦小漢子手中自動步槍亦「噠噠」兩聲打翻撲來的最後一隻殭屍。道爺腳尖挑起杖桿,上空翻滾落下,順手一劍歸鞘,變回了手杖重新杵地,動作乾淨俐落,抬手捋了下甩亂的背頭。

  地宮內瀰漫著一股古怪的腥臭味。

  瘦小漢子繞道爺周圍轉了一圈,遇上被腰斬未死透或斬去了雙腿還在撲騰的殭屍,自動步槍槍管迎著其腦袋冒出火光「噠噠」兩聲爆頭,或手槍迎上去「啪啪」兩聲。

  待地宮內的殭屍全都沒了動靜,瘦小漢子警惕著四周,迅速換置了彈夾,手槍順手別回了腰上,自動步槍也掛在了肩頭,從後背拔出一根管子拉開,「嗤」照明焰火冒出,帶著燃煙順手拋了出去,向四周連拋了幾根,地宮內大致的輪廓在焰火照明下大概呈現了出來,環形穹頂,地上一片殭屍屍體。

  瘦小漢子走到了整理衣衫的漢子身邊,漠然道:「道爺,外面跟來的點子都解決了,入口有弟兄們守著,封堵的落石也炸開了,隨時可以撤離。」

  道爺嗯了聲,手電光照著地上的殭屍屍體打量,手杖還撥動著翻看了下。

  瘦小漢子看了看四周的屍體,粗算一下,估計最少也過了百隻,多少有些奇怪道:「哪來這麼多殭屍?」

  「鬼知道,以前辦事的時候就算有遇見,也是零星的一兩隻,這麼多還真是…這地方有點意思,沒白來!」道爺呵呵笑了聲,強光手電再次照射四周,定格在了一尊近十米高的觀音坐像上,貼壁盤坐,大慈大悲模樣。

  整個地宮內的設置空蕩蕩,就這麼一尊突兀的觀音坐像在那,想不注意都難。

  手電光定格在了觀音坐像的脖子下,發現觀音脖子上掛著一件掛墜。整個觀音坐像是一體雕刻而成的石像,那掛墜明顯是另配戴上去的,暫時看來,怕也是整個渾然一體構造的地宮內唯一一件活動物品。

  道爺小心翼翼走了過去,吃了一次虧,知道這墓穴非比尋常有古怪,手杖一路敲擊著地面,猶如盲人探路般,實則是聽地面的回音是否異常,謹防再踩中機關。

  來到觀音坐像下,昂首觀看了一下,手杖再次敲擊坐像,聽了聽音,吸了口氣,突然提氣縱身輕輕一躍,落在了坐像的腿上,再輕輕一躥,快速爬到了坐像的肩膀上,蹲那拉著觀音脖子上的鏈子看了看,發現是個金屬鏈子,將那吊墜扯了上來,吹掉灰,手電光照著查看,發現竟然是一面巴掌大小的古銅鏡。

  這銅鏡款式他沒見過,但和那掛鏈不同,掛鏈已經鏽蝕的不行了,銅鏡卻是古色古香不見任何鏽斑。

  此地也不是慢慢研究的地方,想將銅鏡摘下帶走,卻發現那穿附的鏈子是與坐像一體的,見鏈子也鏽蝕的差不多了,估計也結實不到哪去,擱置下手上的東西,抓住鏈子吐氣發力,啪一聲,直接將鏈子給扯斷了,卻發現鏈子裡扯出了一條金色絲線,似乎拽動了坐像脖子裡面的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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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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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古人誠不欺我

  如此內置讓他隱隱察覺到有點不妙,腳下觀音坐像內部也隱隱有動靜傳出。

  一把將銅鏡從穿帶上擼了下來,還不等他從坐像肩頭跳下來,地宮地面下已經傳出「嘎嘎嘎」的機簧聲,這動靜可比前面觸發的機關強多了,地面都在嗡嗡顫動,整個地宮劇烈搖晃了起來。

  差點跳下去的道爺一胳膊掛住雕像腦袋,手電迅速打量周圍情況,這種情況下誤打誤撞不是什麼好事。

  有窸窸窣窣的東西從上面灑落,手電光往上一照,發現穹頂正在裂開。

  「猴子,穹頂要坍塌,快走!」道爺吼了聲,自己已經縱身從雕像肩頭跳下。

  可是運氣不好,一塊巨大的落石直接把他從空中砸了下去。

  待他趴在地上嗆血抬頭時,隱見轟隆隆紛落的石塊中,瘦小漢子身形快閃,一個翻滾竄進了進來的甬道中,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腦中紛紛亂亂,頭疼欲裂的感覺如潮水般退去後,緩緩睜開雙眼,光線昏沉,火光搖影。

  目光左右打量,看到了光線來源,一根柱子上斜插的火把,自己似乎身處在一座頗具古風的老舊破廟內,不知是哪,但估計是逃出去的猴子救了自己。

  之前被砸趴下的感覺還在,就憑那石頭的份量,估計不死也好過不到哪去,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憑他的經驗,人若在重傷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有劇烈動作的好,身體雖然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也有可能是神經麻木的作用。

  先動了動手指,確認十指活動自如,沒事!

  手掌到胳膊動了動,運轉自如,也沒事!

  又抬了抬雙腳,屈膝伸縮大腿,還是沒事!

  驚喜之下,他雙手往地上一撐,正要試試體軀狀況,突見一張帶著微笑的老臉遮擋在上方視線中,髮簪、髮髻還有那衣服的風格,一個古裝打扮的老頭。

  「小兄弟,你醒了?看來還真是老夫的運氣。」老頭微笑道,過手在他肩膀上扳了一把,順帶將他扶了起來。

  道爺略保持著警惕,想運功戒備,卻發現內力調節不出來,估計是受了重傷的原因,不過坐起扭動了下身子,又沒發現身體有什麼大礙,只是後腦勺隱隱作痛,似乎遭受過什麼重擊。

  左右看了看破廟內的環境,目光落在老頭臉上,問道:「老哥,這是…」話一出口,發現自己的嗓音不對,顯得有些稚嫩,估計也是受了傷的原因,乾咳一聲,繼續問道:「這是哪裡?」

  「老哥?」老頭愣了一下,忽呵呵笑道:「年輕人口氣不小,好吧,老哥就老哥,有個性我喜歡。這地方具體叫什麼我也不清楚,我也沒精力去查探,反正就在燕國紫雲郡內的一個山窩裡。」

  燕國紫雲郡?道爺茫然一頓,這是哪跟哪?

  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發現對方胸腹衣服上有大片的血跡,隱隱能聞到血腥味,看臉色有點慘白,似乎受了傷的樣子,但眼中神采依然清明,問道:「不知老哥尊姓大名?」

  老頭笑道:「老夫上清宗弟子東郭浩然。」

  道爺又是一愣,字聽清楚了,但是沒聽明白什麼意思,再次上下打量對方,穿著古裝,話中帶著古意,這位不會是入戲太深了吧?你要扮古人也要扮像一點好不好,古人操著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他懷疑有人在耍他,扭頭四處喊道:「猴子!猴子……」

  老頭也愣了下,道:「我也剛到,沒看到什麼猴子,這附近的山林中有猴子嗎?」

  沒猴子的響應,自己怎會出現在這裡是個疑問,但能把自己從那古墓裡弄出來的人肯定不簡單,道爺沉聲道:「老哥,不知哪條道上混的?」

  老頭笑道:「上清宗自然是正道。」

  道爺冷笑一聲,「老哥,再這樣鬧就沒意思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好!」老頭點頭道:「我身受重傷,時間不多了,你也許不明白什麼意思,但只需記得一點,上清宗也在這紫雲郡內,離此大概有三百餘里,這山下不遠處有條河,漂流直下,抵達一處斷崖瀑布時可停下,在那鍾靈毓秀之地便是上清宗所在,記清了嗎?」

  話畢,老頭盤膝坐正,單掌在胸前柔和旋轉一推。

  道爺瞬間大驚失色,發現自己被一股無形力道挾持,箝制得一動不能動,整個人輕輕飄離了地面,心中可謂震驚,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內力如此高深之人,簡直高深到了他無法想像的地步,本以為自己修為在江湖上已經算是頂尖高手,如今看來不過是米粒之珠與皓月爭輝,古語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古人誠不欺我!

  老頭忽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噗出一口血來。

  血出成球,一團漂浮,老頭手指插入漂浮身前的血球,快速攪動,血球中彈出一只只血色符文,符文飄出,繞著道爺周身飄轉。

  如此詭異神奇的一幕,看得道爺心驚不已,這內力操控的精深程度,他連做夢都想不到。

  隨著符文的彈出越來越多,血球越來越小,最終全無,化作了三十六道血色符文繞道爺周身旋轉。

  老頭突然雙手齊齊攪動,漂浮的道爺整個人亦上下左右旋轉了起來。

  老頭一掌掌拍出,每拍出一掌都拍在了那旋轉的血色符文上,血色符文迅速凝縮,化作一道紅光,精準打入道爺的穴位經絡中。

  那種被什麼東西活生生鑽入體內的感覺,疼得道爺直冒冷汗。

  待到三十六道血色符文全部拍打注入道爺體內,老頭翻飛的手掌一立,道爺亦徐徐飄落,盤坐在了他的對面,呆若木雞地看著他。

  老頭凝重神色又露出微笑之意,只是那精光雙目中的神采變得黯淡了,語氣虛弱道:「我以上清宗秘法將畢生所剩修為化作三十六道護身符,為你護法闢邪,照我說的路徑前往,應該足夠護送你抵達上清宗。我傷勢太重,命在旦夕,無法再回上清宗,能在此彌留之際遇見小兄弟,是我運氣,也是上清宗的運氣。小兄弟能遇見我,也同樣是小兄弟的運氣,算是咱們有師徒緣分,做我弟子總比你待在這山窩裡做個亂世鄉民強,想必你也沒理由拒絶,你去了上清宗就說是我弟子,我打入你體內的護身符就是證明,他們自會相信。」

  道爺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他,消化著他的話。

  老頭又從懷裡摸出一隻銅鏡,遞給他道:「為得此物,我這條命算是斷送在了這上面。上清宗掌門唐牧是我師兄,此物你帶去上清宗交給我師兄,千萬切記,此物不可向其他人顯露,只能交給我師兄本人,千萬不能落在其他人的手裡,記住了嗎?」

  道爺下意識點了點頭,伸手接了銅鏡在手翻看,心裡嘩嘩的,滿是驚疑不定,這…這應該就是他從那觀音雕像上摘下的那面古銅鏡,不能確認,因為當時沒細看,但手中銅鏡看著極像。

  抬頭看向老頭,對方剛才的神通讓他有點信了點什麼,可這銅鏡又有點將他拉回了現實。

  他想問點什麼,誰知剛一張嘴,老頭兩眼一閉,帶著微笑,乾淨俐落地一頭栽倒在了他的身上。

  「老哥!老哥……」道爺拍著喚了兩聲,見沒反應,伸手一試氣息,再摸了摸對方頸部的脈搏,死了!

  反覆確認對方是真的死了後,道爺愣神傻眼半晌,耍他或開玩笑沒必要玩這麼逼真吧?這是真死啊!

  慢慢將老頭遺體放平整了,翻看著手上的銅鏡,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古裝,兩手掌形也不是自己的手掌模樣,頭頂感覺有些不自在,抬手一摸,又拽了拽,疼!是真髮髻!

  不禁爬起環顧四周,外面突然傳來「啞」一聲尖叫,像是烏鴉的聲音。

  道爺快速朝門口走去,想看看外面的情形確認點什麼,拉開門栓,大門一開,走出到了外面的台階上。

  明月當空下的山巒起伏,寒星綴滿夜空,屋外大樹上又「啞」一聲尖叫,吸引了他的注意,似乎真是一隻烏鴉,但那烏鴉兩眼清晰可見,隱隱冒著紅光,似乎正盯著他手中的銅鏡。

  烏鴉眼中紅光亮起,振翅一張,膨爆成一團黑霧衝來,前端化作人形模樣,揮手就是一隻明晃晃的大刀劈砍而來。

  如此詭異的情形,道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吃一驚,下意識躲閃,可身體機能似乎跟不上他習慣的反應速度。眼見要命喪刀下,他驚慌失措之下條件反射性地揮臂一擋之際,胳膊上一道熱流衝出手掌,掌心燙得不行,一道紅光噴射而出,化作一張巨型血色符文,硬生生撞在了衝來的烏鴉怪人身上。

  轟!一聲悶雷般的響聲迴蕩,撞上血色符文的烏鴉怪人瞬間被震成了飛煙,那血色符文也隨之消失。

  揮著一隻胳膊,側彎著腰,僵硬了一會兒沒動的道爺似乎難以置信,這是自己的傑作?不由想起了老頭剛才傳法後說的話。

  見鬼,外面貌似有點危險!

  道爺一個閃身,往後一蹦,跳回了屋內,迅速把門一關,將裡面的火把也給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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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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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傳位之爭

  天寒地凍,寒霜不封流水,遠處飛瀑隆隆。

  星月下,一騎馳騁而來,駿馬一路呼著熱氣,馬背上的人籠罩在黑色斗篷內。

  行至淺水灘河邊,拐入河灘,涉淺水,濺著水花衝到了河對岸,繼續疾馳向遠方山林。

  山中林木幽深,光影暗綽,衝進山林之際,騎士一揮手,黑袍內閃出一道粉白暖光,照亮前途。

  粉白暖光是一隻振翅急飛的蝴蝶,名為『小月』,寓意為小月亮的意思,身有硬甲,翅膀內有骨刺,白天面對強光不顯異常,於黑暗中發光,散發出的光華柔和,兩丈內的距離照明不成問題,飛行速度快慢兼具,被修行中人馴養來照明。

  『小月』發光來源在翅膀上,翅膀背面無光,光來自翅膀內面,因此搧動翅膀時,光線輻射範圍忽大忽小,有忽明忽暗感,停落收翅時完全可以當照明燈來用。

  『小月』一路領路在前照明,騎士縱馬在後。

  前方林中忽逸出一道流光攔在了路中,又是一隻發光的蝴蝶。

  騎士緊急勒停,引路的『小月』閃回他的跟前,籠罩在斗篷內的騎士抬起了臉,是個面容清矍的老頭,三縷花白長鬚,兩眼有神,隨手扔了支令牌出去。

  潛伏在樹上的人影接了令牌查看過後,將令牌扔回,阻攔的發光蝴蝶迅速收回,隱沒在了黑暗中。

  駿馬再次疾馳而去,追在『小月』後面一路消失在山林深處。

  皓月生輝,山林深處是一鍾靈毓秀之地,奇峰峭崖林立,山崖之上有殿宇宮樓,可見通明燈火,此地正是修行界上清宗宗門所在之地。

  黑袍騎士在一處山崖下跳下坐騎,掀開了斗篷帽子,露出了真容,正是上清宗掌門唐牧。

  一名弟子立刻過來見禮:「掌門!」

  唐牧順手將繮繩扔給了對方,什麼話都沒說,快步而去,沿著崖壁上『之』字型迴轉的石階快速閃身而上,腳下幾個點落縱躍便飄落在了崖頂,已經來到山上巍巍宮殿之外,繼續快步前行。

  飛檐屋宇下,一青螺髮髻披紗的女子靜立。

  眉黛如細長柳葉,一雙鳳眼,明眸黑玉寶石般,瑤鼻嬌美,櫻唇如綻放花蕊,面若芙蓉,又略帶端莊冷艷,膚白嬌嫩如細瓷,胸隆飽滿,身段婉約,一襲灰色籠紗長裙,氣質出塵如仙。

  正是唐牧的女兒唐儀,舉頭望月,寂寥之夜獨自孤立賞月。

  發光蝴蝶引人注目,雖然一到崖頂就被收了,卻還是被唐儀發現了。

  唐儀回頭看了眼,略顯詫異,走向了台階那邊迎接,看了看父親身後,不見其他人,不禁有些奇怪地對登上台階的唐牧問道:「爹,師兄他們沒一起回來嗎?」

  誰知唐牧身形一晃,分心之下居然被腳下台階給絆的摔倒在了台階上,同時噗一聲嗆出一口血來。

  唐儀大吃一驚,憑父親的修為怎麼可能這樣,迅速閃身而去相扶。

  靠近後聞到了父親身上不輕的血腥味,觸手袖臂發現是濕的,還有點黏糊糊,抬手藉著屋簷下的燈光一看,才發現是血跡,不由大驚失色道:「爹,你受傷了?」

  唐牧微微擺手,示意她不要聲張。

  外面天寒地凍,山上氣溫更冷,但屋內卻是溫暖如春,一個碩大的銅爐,類似煉丹爐的東西鎮在廳內中央,人站在爐下需要仰望,裡面全是燃燒的炭火,靠近能感受到炙熱,將整個屋內烘烤得暖烘烘,熱氣直通內部的各間裏屋,敞開著大門也難減屋內暖意。

  將父親扶入內坐下,唐儀一臉焦慮,要給父親檢查傷勢。

  唐牧抬手阻止,沉聲道:「立刻通知三位長老和內門弟子前來見我,我有要事宣布!」

  唐儀著急:「爹,您的傷…」

  唐牧喝聲打斷,「快去!快!」

  唐儀銀牙咬唇,明眸中泛起淚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卻不得不旋轉長裙,快閃而去。

  沒多久,有數名內門弟子快跑著先到了,見到唐牧的樣子皆震驚,燈光下明顯能看出唐牧是受了重傷。

  弟子們迅速上前查看,尤其是唐牧的親傳大弟子魏多,更是急得不行,「師…師傅…您…怎麼傷…傷成這樣了…弟子為您…療…療傷!」他是個天生的結巴。

  唐牧擺手,示意退開,不讓他們管,一臉憨厚的魏多急得跪在了一旁不起。

  唐牧閉眼,似乎已無精力跟他多說什麼。

  稍等了會兒,上清宗居於後山的三位長老飛落門外,聯袂而入,兩男一女。

  三人分別名叫羅元功、蘇破、唐素素,皆顯年邁,蒼老度勝過掌門唐牧,本都是唐牧的師叔,唐牧接掌上清宗後,三人便退居長老之位。

  儘管三人來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見了唐牧的狀況還是吃驚不小,三人上前一起動手檢查。

  不比下面弟子,唐牧不好拒絶,只好任由為之。

  三人施法為其檢查過後,臉色都顯得極為凝重,知道了唐牧不讓救治的原因,因為救不了了,傷得太重,五臟六腑毀得差不多了,全靠一口真氣吊著不倒。

  三人大概也猜到了唐牧急招大家來是要宣布什麼。

  「誰幹的?」唐素素有些憤怒地問了聲,她是唐牧的親姑姑,當年唐牧進入上清宗也是她一手引薦進來的,後唐牧能坐上這個掌門的位置她亦出力不小,自己的侄子成了這樣,叫她如何能不怒。

  唐牧徐徐道:「等人到齊!」

  眾人只好等著。

  直到唐儀回來,將上清宗留在的內門幾十名弟子全部喚來了,在廳內尊卑有序站了幾排後,唐牧雙手抓著扶手坐直了身子,聲音清晰有力道:「我因身體原因,無法再執掌上清宗,今內門弟子皆在,聽我法旨,人人為證,我正式將上清宗掌門之位傳於師弟東郭浩然,聽令者不得有欺,上有門規,違者嚴懲不貸!」

  一群弟子還好,只是互相看了眼,三位長老卻是吃驚不小,傳位于東郭浩然?

  按照上清宗的門規,上清宗掌門只能由內門弟子擔任,由上任掌門來指定,若掌門出了什麼意外不能指定的話,則從其弟子中選一人出來繼承掌門的位置,由所有內門弟子來推選。除非掌門連弟子都沒有,才會從旁系來選擇。

  東郭浩然是唐牧的師弟,自然算是內門弟子,也符合掌門指定的接掌人選,可從唐牧這一系來說,卻是選了旁系的人來接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從某種角度而言,東郭浩然並非合適人選。

  唐素素第一個繃不住了,厲聲道:「還請掌門三思,東郭浩然和寧王商建伯眉來眼去已久,商建伯異想天開,惹得天下修士不滿,正是介於此,師兄當年欲傳位於東郭浩然時才被師伯師叔們攔了下來而傳位於你,如今你又繞了回去,豈不知東郭浩然一旦上位會給上清宗惹來滅門之禍,如此大事豈能兒戲!」

  唐牧平靜道:「來的路上我已聽到消息,商建伯遇刺身亡,所以商建伯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商建伯死了?寧王商建伯可是燕國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馬,統領燕國兵馬大權,能征善戰,真正的位高權重,居然遇刺身亡了,這得是多大的事,這邊居然沒收到消息?

  儀態老邁的唐素素抬頭挺胸道:「我反對!」

  唐牧斜目視之,問:「為何反對?可曾有違門規?」

  唐素素:「不曾有違,但上清宗自建立以來,掌門之位按慣例都是傳於親傳弟子,還沒有傳於旁系的先例,掌門座下弟子中並非無人,何故傳於旁系,總得有個理由吧?」

  唐牧閉目嘆道:「此番跟隨我外出的弟子皆已罹難。」

  眾人略默,見到唐牧傷成這樣回來,又不見其他隨行弟子,心中大概就有了猜測,如今得到證實,一個個不禁疑惑,到底出了什麼事?

  唐素素又指向魏多:「魏多是你大弟子,掌門豈可無視?」

  唐牧無動於衷道:「魏多忠厚老實,可為賢輔,不適為主,擔不起掌門重任。」

  這個說辭倒也沒人反對,加上魏多結巴,做掌門的話的確有損上清宗形象,就連魏多自己聞言都低下了頭。

  唐素素又指向唐儀:「唐儀呢,上清宗可沒有女子不能做掌門的道理。」

  唐牧:「唐儀是我女兒,上清宗又不是我家私產,我身為上清宗掌門豈能暗藏私心自家代代傳?」

  唐素素大聲道:「舉賢不避親,誰敢不服?」

  唐牧淡然道:「不妥!」

  唐素素怒了,「說到底,掌門就是想將掌門的位置傳給東郭浩然,究竟是為什麼,可有見不得人的企圖?」

  唐牧霍然睜眼,目光掃去,語氣中帶了幾分嚴厲,「上清宗的門規對唐長老來說,是不是可有可無?」

  「……」唐素素凝噎無語,雙拳緊握,氣得瑟瑟發抖,沒想到自己至親的侄子居然會當眾這樣說她,頭回對她如此強硬,當著眾弟子的面令她顏面無存。

  「我意已決!」唐牧摸出了掌門令牌,遞向就近的羅元功,「師弟東郭浩然不在場,按門規,掌門令牌由幾位長老聯合代為保管,師弟回來後,掌門之位正式轉由東郭浩然接掌,上清宗上下弟子為見證,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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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牛有道

  羅元功雙手接了掌門令牌,表達了該有的尊敬,歸位時看向唐素素和蘇破,忍不住嘆了聲。

  沒辦法,此時的唐牧壓根不懼任何壓力,就算聯合宗門上下所有人反對也沒用,指定掌門繼承人是門規賦予掌門的權力,唐牧臨死前非要這樣玩,誰玩得贏他?

  「諸位謹記,我死之後,秘不發喪,否則易給上清宗惹來大禍!」唐牧又當眾頒下一道遺命。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什麼意思?幾位長老眼神碰了下,都有憂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稍候,其他內門弟子散去,廳內只剩三位長老,還有唐儀和魏多。

  此時長老羅元功才沉聲問道:「掌門,你和東郭浩然先後率領座下弟子離去,如今你又傷成這樣而歸,究竟出了什麼事,是誰打傷的你?」

  唐牧硬挺在那平靜道:「我精力不濟,有什麼疑問等師弟接掌掌門之位後,你們再問他吧。」

  唐素素寒著臉道:「最近外面有傳言,說什麼商鏡重現天下,難道掌門和東郭浩然是因與人搶奪商鏡而弄成這樣?」

  提到『商鏡』這東西,在場諸人神色皆動容,緊盯唐牧的反應。

  實在是『商鏡』這玩意的來頭太大,如今天下雖是七雄並立,但說到底還是武國的底子上來的。當年修行界第一高手商頌本可逍遙一生,後不知怎麼心血來潮突然摻和進了俗事,費盡心力一統天下,建立了武國,自己也當了武國皇帝,一直壓制著天下修士,美其名曰避免修士與凡人爭利。後來商頌為了求長生,有違初衷,將天給捅了一個窟窿,造成靈氣大量從天外洩入,令修行界想不繁榮起來都難。商頌的夫人也就是武國的王后離歌,不忘初衷,因此補天,結果夫婦二人雙雙不知去向。

  夫婦二人消失後,分封天下的數百個諸侯國再也無人能壓制得住,諸侯開啟了戰亂,一直持續至今。

  傳說商頌煉製了一套法寶,共八件,商頌破天和離歌補天都是憑藉此寶。武國崩盤,神器外流,八件寶物也在諸侯國之間流轉不停。隨著小國不斷被吞併,天下最終形成八強割據的局面,八件寶物也分別被八國所掌握,被各國視為鎮國神器。而這『商鏡』就是秦國手上的鎮國神器,傳言『商鏡』乃是破天和補天法寶的引子,乃八寶之首,因此引得修士介入,令秦國被滅。秦國國朝崩潰之際,『商鏡』卻下落不明,各方勢力尋找皆不得其蹤。

  問題的關鍵是,傳言武國王后離歌補天時並未將天給補全,仍有漏縫。有人因此認為天下修士過多與此有關,修士一多就免不了與民爭利,認為修士不斷插手俗事令天下戰亂不斷,於是有人想集齊八件法寶補全天之漏洞,斷絶靈氣來源,如此一來自然就得罪了天下修士,燕國大司馬寧王商建伯就是此中代表。

  偏偏上清宗有不肖弟子和寧王商建伯眉來眼去,譬如東郭浩然。

  最近外界突然風傳『商鏡』重現天日,唐牧和東郭浩然又在這個時候帶著弟子跑出去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還鬧成這樣,想不讓人懷疑二人的行蹤和商鏡有關都難。

  一國的背後站著多少修行門派?而商鏡卻是能引來滅國之禍的東西,試問若是上清宗招惹上了這東西的話,能不讓人擔心嗎?上清宗已非早年興盛時期的上清宗,早已式微,經不起狂風暴雨。

  唐牧緩緩閉眼,「你們想多了,只因遭不明身份的人偷襲而已。」

  幾人算是看出來了,唐牧壓根不想說出真相,他這個樣子,隨時會倒下,誰也沒辦法逼他……

  次日天明,廟門嘎吱開出一條縫,一隻眼睛在門縫內往外溜了幾眼。

  門縫漸漸打開,道爺腦袋伸了出來左顧右盼。

  門再開,道爺探腳輕輕側出身子,踮著腳尖輕悄悄落步,不敢發出聲響,繼續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出到外面繞著小廟轉了圈,豎著耳朵聽,睜著眼睛看,小心觀察著四周。

  似乎隆冬季節,外面天寒地凍,草木枯黃。

  到處扔了幾塊石頭探路,也不見什麼反應,發現好像真沒什麼危險後,廟外站在山坡上的道爺方放鬆挺直了因保持警惕而貓著的身板,再次從懷裡摸出了那支鏡面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唉聲嘆氣地對著自己的臉左右照了照。

  鏡子塞回懷裡,看到了山腳的小溪,一溜煙地跑下了山。到了溪邊,跳上溪流中的一塊石頭,看著倒映在溪水中的自己的影子,「唉!」又是一聲長嘆。

  之前在廟裡藉著外面的光線照過鏡子,結合自身目前的情況,差不多搞明白了那老頭為什麼稱呼他小兄弟,喊他小兄弟一點沒錯,還真是小兄弟,發現自己成了個小小少年郎。

  慢慢蹲在石頭上,對著清澈溪流顧影自憐了會兒,肚子「咕咕」叫,餓了。

  不管這少年郎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餓肚子的感覺卻是由他實實在在承受著,起身四顧,得想辦法找吃的。

  無意中看到隔山的地方似有炊煙裊裊跡象,跳過溪流,找到一條好像正通往那邊的野徑,一路保持著警惕摸了過去。

  翻過山嶺躲一棵大樹後面觀察,見到了一座村莊。

  村子顯得有點狼藉,似乎被火燒過,不少婦孺哭哭啼啼,村民們正在清理凌亂的村子。

  道爺看看自己的穿著打扮,髒兮兮的麻布鞋破洞處露出的大腳趾翹了翹,有點慘不忍睹,不過和村民們的打扮相符,也讓他有了底氣露面走了出來,帶著幾分心虛走向了那個村子。

  剛進村,便見一個頭髮凌亂的婦人跑了過來,鬼哭狼嚎地抱住了他,「道哥兒,你還活著啊,還當你被那些殺千刀的兵匪給禍害了……」

  一個時辰後,道爺明白了,這個村子昨天遭了亂兵洗劫,死傷了一些人,他出現在那破廟估計是因為躲避亂兵。

  炊煙熄滅,村裡吃了個半飽不到的男人們開始進山找吃的,主要任務是去挖一些根莖植物或獵捕一些野獸供村民熬過這個冬季。至於村裡的糧食都被兵匪給洗劫一空,剛才一點吃食還是誰家藏起來的沒被兵匪發現的,這點東西糊不了全村的口。一點吃的暫時供應給了要幹體力活的男人,老弱婦孺得忍饑挨餓繼續收拾狼藉一片的村子,等到男人們去山中將吃的找來。

  尋找食物的男人中,道爺也稀里糊塗的成了其中一員,小少年也當成了男人用。

  如今不叫道爺,在這個村裡的本名叫牛有道,不知是否是時也命也,和他『道爺』的稱呼正合。

  牛有道就牛有道吧,道爺倒也不在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稀里糊塗成了牛有道。

  對這種奇事,他雖然驚奇,卻也不算太難以接受。他這種幹『考古』出身的人,死人的身後事見的多,稀奇古怪的事不少見,對這種魂魄寄人體軀的事,各種古籍傳說也見過不少,別人當迷信,他卻一直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態度,確認自己的狀況後,心態還好,能坦然接受。

  總之在這裡不算是不明不白的人,有個合理身份,道爺自己也決定了,就叫牛有道吧。

  就近尋找食物的事交給了少年們,遠行尋找較為冒險的行程則交給了那些成年人。

  打著找食物的幌子,牛有道跑了單,沒去找食物,而是回了破廟。

  廟裡一塊懸掛的破布幔被他扯了下來,裹了老頭的屍體,背下了山,來到了老頭說過的河邊。

  鑽進竹林揮舞柴刀放倒了一些竹子,修掉枝葉,長短做了截取,找來枯藤之類的東西泡水,編造了一個相當紮實的三層連體的大竹排,闊氣寬敞穩當。憑他的生活經驗,編造竹排是很簡易的事情,費不了什麼事。

  竹筒墊底當滾軸,編好的竹排轟隆推入水,老頭的屍體放了上去,還蒐羅了一堆枯柴堆積在上,又從小河邊找了塊扁平的大石頭放上竹排。

  一支簡易船槳,一根竹篙,一起帶上了竹排,從村裡帶來的鋤頭也扔了上去。

  一刀砍斷拴著的枯藤,竹篙岸邊一撐,竹排載人離岸。

  撐著竹排,藉著水流的流向,慢悠悠盪開碧波而去。

  至於為何沒有留下跟村民們一起重建家園,首先對這些村民沒什麼感情,而這些窩在山窩裡的村民們也沒什麼見識,他裝傻充愣問了好些,結果村民們連外面什麼局勢都搞不清楚。他不願窩在這裡種地,很好奇這裡的世界,更好奇那內力精深到嚇人的東郭浩然所說的上清宗是怎麼回事。他還是道爺的時候就喜歡這種修煉的東西,經常從古墓裡尋找類似典籍,有著去上清宗見識一下的強烈慾望。

  其次是這鬼地方經常遭匪兵洗劫,自己這少年軀的家人早就被那些匪兵給禍害了,村裡類似他這種情況的不少,他孑然一身,走了也沒什麼好牽掛的。

  也不願久留,趁著跟村子裡的人不熟悉儘快走,怕留久了和村民們有了感情後難以割捨,於是悄悄走了。

  一飯之恩,將來有條件自當報答,雖然連半飽都算不上。

  而帶上東郭浩然的屍體是因為覺得多帶個證據去上清宗要穩妥點,是不是也顯得有誠意一些?

  這天寒地凍的,他覺得保鮮應該還可以,帶著不麻煩。



  (慶百盟,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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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別不識好歹

  竹排飄出小河,融入了大河,牛有道收了竹篙,任由竹排隨波逐流,去向想必東郭浩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沒理由騙自己,倒不用多疑。

  坐在竹排上,用柴刀片出了一些小竹條,扯了點事先準備的枯柴,摸出火摺子在那扁平的大石頭上生了一小堆火,將小竹條進行著烘烤,烤出汗青,直到烤得韌性足夠了,又將小竹條截斷成了小段。從懷裡扯出了之前在村裡準備的麻線,用手繃了繃,確認了結實程度應該足夠,遂將小段竹條分節點綁在了麻線上,綁的位置在竹條中間點上。

  又從懷裡扯出一根麥稈,截成小小段,將韌性十足的小竹條卯彎,小段麥稈將繃在一起的小竹條兩頭給套住了,讓小竹條無法彈開。手到破衣洞裡一陣掏,摸出了一小把麥粒,這是他在村裡泥地裡一粒粒扒拉出來的,估計是匪兵搶糧時灑落的。捻一粒麥粒塞進了繃住小竹條兩頭的麥稈孔眼中,如此作為,在一根麻線上連做了十幾個簡易機關。

  隨後麻線入水,一頭拴在了竹排上,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牛有道也不管了,一截竹筒從河裡取了水,慢慢嚥入口中捂熱再嚥下肚子,坐在竹排上烤著火,欣賞著河道兩岸的風景,眼神中明顯有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覺坐下竹排有點動靜,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水下拽動,神色一喜。動靜不斷傳來,他卻坐那沒動,沒等多久動靜就消停了。

  竹排後面拉起麻線往回收,很快便見水中拖出了一隻兩三斤重的魚。兩邊魚鰓已經被彈開的竹條給撐開了,才一會兒工夫這條魚就已經半死不活了。別小看這小小而又簡單的捕魚機關,魚鰓乃是魚在水下的呼吸系統,呼吸產生了障礙,就算是在水下生活的魚也得被水給淹死。這竹條有彈性,魚一下兩下也掙不脫,加之缺氧在水下很快就沒了力氣,一旦中了就很難跑掉,魚鈎釣上的魚反而能在水下較勁許久。

  當然,這小機關也有缺陷,大魚難搞到。

  沒辦法,村裡條件有限,沒有食物給他攜帶,他只能因地制宜隨便拾點東西湊合一下,一路上總得想辦法果腹吧!

  將魚摘下一扔,又重新綳上小段麥稈裝上誘餌再次放入水中。其他麥粒已經泡漲,他估摸著誘魚機率已經大大增加。

  撿起半死不活的魚,摸出匕首將魚開膛剝腹在河裡稍作清洗,重新點上火,棒棒將魚一串,就在那自得其樂地烤了起來。既然能抓到魚,看來這邊的生態環境還不錯,他準備吃喝拉撒就在這竹排上了,聽說這邊兵荒馬亂的,估計還是呆在竹排上安全點。

  魚剛烤熟,燙著雙手吹噓的牛有道還沒啃上幾口,竹排下面又有了拉扯的動靜,牛有道樂了。

  與此同時,遠處岸上,一輛馬車正在顛簸狂奔,後面一隊人馬疾馳追著。很快追上,兩邊衝過的騎兵揚起弓弩朝著馬車內一陣亂射,慘叫聲傳出,馬車也迅速被控停。

  竹排經過時,慢慢啃著烤魚的牛有道親眼目睹士兵從馬車內掀落幾具屍體,有一人似乎沒死,正跪地求饒,一將拍馬靠近,手中槍一槍刺出,將跪地之人刺倒。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兇,對經歷過另一個世道的牛有道來說,有點過分,最重要的是之前村莊的見聞,令他對這群官兵先入為主,沒什麼好感,卻也只能是冷眼旁觀。

  拔回槍的將領也注意到了牛有道,稀奇,竹排上烤魚?

  牛有道也發現這群官兵注意到了自己,遂假裝良民,忙自己的,從竹排後面拽上麻線,又收了一條魚上來。

  那將領眼中露出饒有興趣神色,對一旁手下道:「隆冬季節,破爛寒衣,卻有辦法果腹,這少年看著機靈,稍作訓練也許是個好苗子。」說話是個女人聲音。

  下屬會意,這是要將那少年抓來當兵,當即朝竹排上的牛有道吶喊:「那少年郎,快些靠岸,有話問你。」想騙過來。

  牛有道哪敢靠岸,當做沒聽見,衣服上隨便擦了下手,拔了插竹排上的烤魚,繼續埋頭吃自己的,有裝聾子的味道。

  哚!一支箭羽釘在了竹排上顫微微,就在牛有道身邊,差點嚇牛有道一跳,這要是射偏一點還得了?

  怒眼抬頭看去,結果發現正是之前提槍殺人之將。

  對方坐在馬背,持弓指來,喊道:「少年郎,過來!」

  聲音清脆明亮,還算好聽,牛有道才知這是個女將,只因風塵僕僕穿著戰甲看不出雌雄,頓時怒了,朝對方比出一根中指,另大聲送出兩字:「賤人!」

  女將雖沒看出他比出的中指是什麼意思,但從對方的咒罵中也能判斷出這手勢絶對不是誇她,一普通小民敢正面罵官兵,膽子不小,有那麼點意思,冷笑了一聲。

  她手下立刻有十幾人張弓拉箭,對準了這邊。

  「我去!」牛有道怪叫一聲,怎麼忘了對方有弓箭,早知不該罵人惹怒對方,一個翻身,噗通鑽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一連串哚哚聲,十幾支箭羽釘在了牛有道剛才坐的位置,火光跳起,石板上燃燒的柴火被箭矢射得翻飛。

  女將「咦」了聲,眼中愈發露出欣賞神色,發現這少年郎不簡單,反應速度夠快,一般人怕是已經嚇得不知所措,這少年的第一反應卻是預先規避危險,確認了的確是個好苗子,更加激起了她將之收於麾下的興趣。

  她抬手止住了搭箭欲再射的手下,一臉戲謔地看著,率隊跟著飄流的竹排並行。

  水下伸手攀了竹排邊緣,冒頭一看,牛有道才發現竹排上堆積的一堆乾柴已經被火給點燃,趕緊揮臂潑水,將剛燃起的火苗給澆滅了,若竹排被燒燬了的話,沒有載具憑他目前的身板怕是沒辦法將屍體帶去上清宗。

  見對方人馬不疾不徐地在岸上隨行,擺明盯上了他,牛有道攀著竹排,腳下划水,拉著竹排往另一邊的岸旁靠。

  女將隨手從箭壺裡抽出支箭,搭弓拉弦,嗖一箭射出。

  牛有道回頭跟著閃過的箭影看去,只見箭矢插在了對岸一顆歪脖子樹幹上顫動,嘴角不禁抽搐,起碼六七十米寬的河道,能輕易射中對岸一顆不算大的樹,對方什麼意思太明顯了,這是在炫箭技,在警告他,敢從對岸上岸,她就能一箭放翻他,別想跑。

  牛有道的確有這念頭,實在不行就給東郭浩然來個水葬,他溜上對岸跑人算了,不是他無情,而是水裡太冷了,泡久了非丟小命不可。

  女將嘴角帶著戲謔笑意,一副看你能在水裡泡多久的樣子,領著人馬壓著騎行速度,盯死了牛有道。而且還讓人馬拉在河岸開了長線,長距離盯守著河段,防止他潛水鑽遠了逃跑。

  硬抗了一陣,牛有道牙關凍的開始哆嗦,終於忍不住了,大喊道:「那位將軍,小人跟你無冤無仇,何故以死相逼?」

  女將回道:「無冤無仇?剛才賤人罵誰?」

  「……」牛有道無語一陣,又喊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行不行?」

  女將乾脆道:「不行!」

  牛有道:「究竟怎樣才肯放過?」

  女將:「很簡單,來我麾下效命贖罪,做我的兵!」

  如此刁蠻,去了還不被你折磨死?牛有道腹誹不已,他也不敢相信對方,相當懷疑對方是想把他騙上去收拾。既然對方不講道理,他也沒什麼好客氣的,大聲回道:「當你的兵沒興趣,當你的男人怎樣?」

  女將冷笑道:「毛沒長齊的東西,還敢嘴硬,看你能泡多久!」一根箭搭上弓,做欲射狀。

  牛有道猛吸一口氣,鑽進了水裡,抓著竹排下面編扎的藤,躲在竹排下面潛行。

  然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遂再次悄悄冒頭,結果一冒頭,對方又作勢拉弓,再次將其逼入了水中。

  反覆幾次後,牛有道算是明白了,對方在耍他,可他還不敢不躲,萬一對方真的射他怎麼辦?他現在有點懷疑東郭浩然的話,不是說那護身符能護他一路平安麼,怎麼不見有效果。

  他不得不溜到了堆積乾柴的位置躲避,乾柴下面是東郭浩然的遺體,現在也顧不上會不會惹得箭矢傷及無辜。

  幸好天無絶人之路,正在他想辦法脫身的時候,前方河岸出現了複雜地形,馬匹難以再靠近河邊行走,河流開始蜿蜒改向,遠處出現了巍巍山影,河流似乎要流經山嶽地段,流速似乎也加快了不少。

  一名部從拍馬到了女將身邊嘀嘀咕咕了一陣,女將眺望了一下前方的地形,略沉默之後,摸出了一面牌子,繫在了箭上,上弓嗖的一箭射出,釘在了竹排上,隨後大聲喊道:「小子,聽好了,今天看你陪本將軍玩得高興的份上,給你指條明路!外面兵荒馬亂,世道艱難,若是想通了,可持銘牌來廣義郡找官府,自會找到我,別的不敢保證,保你吃飽穿暖卻沒問題,說不定還能奔個前程,別不識好歹!」說罷撥轉馬匹,領著一行人馬折返,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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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求仙問道之心

  去廣義郡找你?這念頭只是在腦海裡過了一下而已,因為實在是太冷了,牛有道沒心思考慮這個,也沒打算去找對方,他對這些官兵沒興趣。

  眼巴巴看著人家走了,確認人家的確是走了,牙關打顫的牛有道費力地爬上了竹排。

  不出來還好,一出水吹著冷風,那叫一個酸爽,更冷,渾身直哆嗦,牙關喀喀喀個不停,又冷又餓。他真想跳回水裡去,也許更暖和一點,可他知道那和溫水煮青蛙沒什麼區別,一旦發現不對,估計再也沒辦法從水裡爬上來。

  摸出火摺子想烤火,結果發現火摺子也濕透了,沒法用。

  瞅到扔竹排上還沒啃幾口的烤魚,趕緊抓了起來,僵硬著十指捧在手裡哆嗦著咬,想辦法補充能量,身體熱量好像已經消耗得沒了,那是從骨子裡冷出來的勁,人感覺都要凍僵了,四周明顯是荒郊野外,看不到人煙跡象求救。

  後來發現不行,整個人的知覺似乎都有些發木,昏昏沉沉想睡。

  他清晰的知道,不能睡,這是自我麻木,身體這種狀況一旦睡著就別想醒來。

  目光投向了河岸,想靠岸上岸,可身體已經凍僵了,身不由己,意識不由自主地漸漸沉淪。

  就在他即將陷入昏睡的剎那,似乎做夢靠在了一個火爐上,後背發燙,又猛然驚醒過來。

  哧溜爬起,愣住,發現身上濕漉漉的棉衣正冒著騰騰熱氣。

  身上也不冷了,後背某個部位更是熱的發燙,滾滾熱流不斷導向四肢百骸,驅散了所有寒意。

  之前是凍僵的感覺,現在卻漸漸有熱的發燥的感覺。

  對此也只是稍微奇怪了一下,隨後若有所思,背部那個熱源正是東郭浩然給他打入了護身符的穴位,這麼一想就明白了,同時也覺得匪夷所思,東郭浩然的內力駕馭居然如此神奇?這越發激發了他想去上清宗看看的念頭,說是求仙問道之心也不為過。

  熱得難受,他想調息引導這股熱流,但這身體還沒那本錢,沒有起碼的運功根基,體內沒有引導的真氣,無法行氣,靠空想是沒用的。

  其次也不知道自己這身體適不適合修煉,套用修行中人的話,那就是根骨,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練氣,實際上大部分人都不適合。問題的原因出在每個人的身體狀況不同,練氣對身體經絡的分布佈要求較高,經絡就像是人身體內部的枝幹,人身體內的主枝幹大同小異,旁通的枝幹卻未必相同,就好比同樣種類的樹木,長出的形狀卻未必一樣。

  有些人甚至連體內經絡的主枝幹都未必會相同,連心臟長在另一邊胸腔的人都有。

  根骨不行,也就是身體條件不行的人,也不是不能練氣,但只能修煉一些簡單的氣功,可延年益壽之類的吐納之術,那些高深的、對行氣條件要求較複雜的修煉功法是沒辦法修煉的。

  最後,實在是有點熱得不行,牛有道又用冷水撲面,甚至解開了衣襟吹冷風,身上破棉襖依舊在冒熱氣,皮膚通紅。

  清理竹排上箭羽的時候,牛有道注意到了女將射來的那面銘牌,不大,暗紅色的圓圓一塊,一面雕刻了一隻展翅翱翔的鳳凰,一面刻了個『男』字。

  「小篆…」盯著字體嘀咕了一聲,眼神中透著茫然。

  這裡人用的字體居然是小篆?憑他曾經幹過的行當,對小篆字體自然不陌生,能輕易辨讀。

  讓他疑惑的是,這個世界的人說著普通話,字體卻用著小篆,與他熟知的世界顯得有些雜亂,可反過來想,站在這個世界的角度來看他來的那個世界,也許是他熟知的那個世界雜亂,究竟是哪邊亂,他也不知道答案,茫然不解。

  而竹排也已經進入了山川激流之中,漂流的速度飛快,開始顛簸起伏。

  回過神來的牛有道趕緊將竹排後面的一連串捕魚小機關給收了,路途較遠,後面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不能毀在了這複雜水路上。竹篙已經在手,在湍急的峽谷河流中左撐右支,敞開衣襟迎著寒風在不時濺起的浪花中與風浪搏擊,動作嫻熟,他顯然有這方面的駕馭經驗,處變不驚,場面波瀾壯闊又驚心動魄。

  過了險灘,水流又平緩了下來,牛有道已累癱,抓了竹排上的一隻死魚生吃,山巒上空一輪明月。

  頗有兩岸猿聲啼不盡,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味道,竹排流出山脈,旭日金霞出了地平線,也找了個地方靠岸。

  身上的熱乎勁也漸漸消散,寒意再次襲來,找了個合適的地勢,揮舞鋤頭挖了個地窩子,撿了乾柴拖來枯樹,鑽木取火,躺在熱乎乎的火炕裡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又出發。

  寒風中有艷陽,淒夜中有一江明月生輝,日月相伴。

  水流湍急處用竹篙,貌似平緩死靜處則操著簡易木槳在那劃。

  歷經艱辛,卻也自得其樂,他的生活經驗足以應付這大自然的殘酷。

  數日後,河水看似平靜,流速卻極快,牛有道一看便知前方肯定有類似瀑布的斷崖存在,沒多久果然聽到隆隆飛瀑的聲音遠遠傳來,估摸著東郭浩然所謂的瀑布應該到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隱見遠處有山林壯美之地,東郭浩然的話交代的簡單卻很清楚,想必那地方就是那所謂的鍾靈毓秀之地,立刻操著木槳拚命划,在激流中掙扎著靠了岸,費儘力氣拖了東郭浩然的屍體上岸,然後就看著竹排快速順流而去,在不遠處翹起一尾,載著一堆乾柴跌落消失了。

  拔出斜插在後背綁腰上的柴刀,附近砍了點樹木和籐條之類的,做了個類似簡易擔架的東西,將東郭浩然的屍體放了上去,籐條編的繩索套在了肩上,掀起擔架一頭把手在手拖著,肩拉手拽,一路拖拽而去,艱難前行。

  折磨到了深山中,遇到了山勢險峻之地,擔架實在是拖不動了,往地上一扔,像條死狗似的,癱軟在了一棵樹下,解下腰間的竹筒灌了口水,忽敞開嗓子大吼了聲:「上清宗的人在不在?」

  連吼幾嗓子,不見山林中有任何反應,他正準備歇一歇,然後扔下東郭浩然獨自去尋找,突聽嗤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打在了臉上生痛,立馬提了柴刀爬起,四周打量。

  嗤!又是一聲打在臉上吃疼,抬頭一看,才見一棵大樹的樹杈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灰衫年輕人,背負長劍,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喝斥:「哪來的野小子在此大呼小叫?」

  牛有道眼睛一亮,欣喜問道:「是上清宗的嗎?」

  年輕人道:「你這野小子怎知上清宗?」

  一聽就明白地方沒找錯,柴刀往腰上一別,牛有道趕緊將擔架上包裹的髒兮兮布幔扯開,露出了東郭浩然的臉,指著說道:「他,認識嗎?東郭浩然,讓我來找你們的。」

  年輕人瞅了一眼,大驚失色,一個閃身落下,迅速查看確認,隨後撈出一支響箭拉開指向天空,一團煙火冒出,咻一聲衝天而起,啪一聲在空中炸開火星。

  不一會兒,陸續有十幾人從附近的樹冠頂上掠來,皆翻身騰空而落,牛有道的眼睛眨呀眨,暗道一個個都是好輕功。

  來到之人都紛紛確認了一下東郭浩然,隨後有人喊道:「快去宗門稟報!」

  立刻有人閃身竄入林中消失了,其他人一個個盯著牛有道,虎視眈眈地將他圍了一圈,卻沒人問他情況。

  沒等太久,唰唰唰,又陸續有人騰空翻身而落。最終羅元功、蘇破、唐素素皆聞訊而來,唐儀和魏多也趕來了,陸陸續續又多出了數十人,上清宗的內門弟子基本上都到齊了。

  紛紛確認了東郭浩然的遺體後,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皆有些凝重。

  牛有道打量著眾人的反應時,多看了唐儀兩眼,發現這妞站在人堆裡很顯眼,挺正點,長的跟仙女似的。不過也僅僅是見長得漂亮鑒賞一下,現在沒別的心思,他從眾人的反應上看出來了,東郭浩然在上清宗的地位的確不低。

  蹲在東郭浩然身邊檢查過傷勢後,羅元功起身看向了牛有道,問:「小兄弟,人是你帶來的?」

  牛有道點頭:「是的。」

  羅元功頷首:「有勞了,能把詳細經過說一遍嗎?」

  「我是離此三百里外的小廟村人士,因兵匪洗劫村莊,躲進了山裡的小廟……」牛有道把大概情況娓娓道來,有關那古銅鏡的事遵照東郭浩然的吩咐,在不知哪個是唐牧之前他不會亂說。

  只是當他說到東郭浩然收他為徒時,在場不少內門弟子臉色漸漸有變,唐素素更是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目光凌厲一閃,厲喝打斷:「東郭浩然豈會隨便收個山村野小子為徒,簡直是滿口胡言,我斃了你!」

  不但是嘴上說說,而是真的揮掌便劈,強悍掌力呼嘯而出,勁風四溢。

  「師妹!」羅元功和蘇破驚呼,卻也來不及阻止,沒想到唐素素會突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殺招。

  有人大概猜到了唐素素的意圖,唐牧已去,傳位于東郭浩然!

  牛有道大驚,他並不是沒一點眼力的,畢竟也曾是修行中人,這一掌的威力實在駭人,掌力未到已經先擠壓的他無法呼吸,真要是被一掌劈中,怕是要立刻暴斃。

  如此近的距離下,如此狂暴的攻擊威力,別說他現在,就算他還有曾經的實力也是躲不過的,心中暗咒這老嫗祖宗十八代,沒想到自己居然是來上清宗送死來的,虧自己還歷經艱辛主動將東郭浩然的遺體給帶來了表示誠意。

  事實上東郭浩然也沒讓他把遺體帶來,只要他找到了上清宗,事後上清宗自然會派人去找遺體,是他牛有道為了表示誠意自找的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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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桃花源

  眼看斃命在即,危急關頭的刺激下,一道熟悉的炙熱感再次出現,只見一道血色符文驟然從他頭部衝出,剎那正面撞上唐素素劈來的掌力。

  轟!一聲震響,罡風四溢,吹得四周亂草連根拔起飛走,牛有道被震得向後連滾了幾個跟頭,撞在山坡腳下才停。

  勁風呼嘯聲偃息,飄舞的亂草落地。

  「傳法護身符!」羅元功和蘇破齊唸叨了一聲,又相視一眼,隨後一起看向了一臉木訥呆住的唐素素。

  唐素素一張臉陰沉了下來,沒了再動手的意思。

  傳法護身符乃是上清宗絶學,只有內門弟子能修煉,卻非所有人都能練成,只有對陣法之類的有相當造詣的人才有可能練成。另有一點,一般也沒人會修煉這個功法,因為練成對自己沒什麼作用,這純粹是耗費自己修為成全別人的功法,修煉過程中的嘗試就要耗費不少修為,得不償失。

  目前的上清宗也只有東郭浩然會這個,哪怕羅元功等長老也不會,由此也代表東郭浩然在陣法造詣上的確不凡。

  一見牛有道有上清宗的『傳法護身符』護體,牛有道是不是東郭浩然的弟子已經不用多說,東郭浩然若非是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加持給對方,如此繁複的術法也無法施展出來。

  牛有道晃了晃震得有些發懵的腦袋,慢慢爬了起來,撫著胸口捋順了氣,環顧一個個盯著自己的複雜眼神,有暴怒的衝動,尤其想罵唐素素一個狗血噴頭。

  最終還是介於這老太婆太猛了,一言不合就是殺招,隨便一掌就可以滅了自己,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得不忍下了,得想辦法過這一關才行。想了想,什麼也沒說,走回了東郭浩然的遺體旁,拉起掀開的破爛布幔重新蓋好,扯起藤索掛在了肩頭,抬起擔架,拖著往回走。

  什麼意思?眾人愕然。

  待發現他是要離開這裡,蘇破閃身而出,攔住了牛有道,問:「你要去哪?」

  牛有道:「對不起,打擾了,我可能找錯了地方。」說罷,又拖著擔架繞開了他,窸窸窣窣蹚著雜草荊棘繼續前行。

  眾人感受到了一股孩子氣,能理解,畢竟是還沒長大的少年。

  蘇破瞅了眼唐素素,偏頭示意了一下,示意賠禮道歉。

  唐素素扭頭一旁,神情淡漠冷酷,沒有賠禮道歉的意思。

  蘇破無奈,只得再次閃身攔住了牛有道,嘆道:「剛才是誤會,你沒找錯地方。」

  「找錯了,我要帶師傅回家。」牛有道堅持己見,再次拖著擔架繞開他。

  這倔強之言讓人莫名體會到了一股心酸滋味,不遠處貌若天仙的唐儀心中不忍,有些欲言又止,但宗門長輩在此,輪不到她來做什麼決定。

  蘇破手一伸,摁在了牛有道的肩頭,令牛有道難以動彈,溫言相勸道:「沒錯,這裡就是上清宗,跟我們走吧!」順手卸下了牛有道肩頭的擔架。

  牛有道雙手往左右袖子裡一鑽,抱在胸前,一身破棉襖,破鞋露著腳趾頭,一身的魚腥味,腰上掛著竹筒、別著柴刀,髒兮兮不自知,還臭著一張臉抬頭看天,一副不想理誰的樣子。

  這是不知自己有多醜嗎?蘇破有些哭笑不得,招了下手,過來兩名弟子,左右架了牛有道胳膊。

  「你們想幹什麼?」牛有道左右瞅著,驚叫連連。

  那兩名弟子不管他,架著他往林中飛掠而去,直接走人。

  蘇破隨後又招來兩名弟子,將東郭浩然的遺體給抬走了。

  讓其他弟子退下後,現場只剩下了三位長老,此時羅元功才對唐素素道:「師妹,你剛才做的有點過了。」

  唐素素冷聲道:「這小子明顯在胡說八道,還不知是誰派來的奸細。」

  羅元功:「傳法護身符怎麼解釋?」

  唐素素梗著脖子爭辯道:「你們聽他的談吐,像是山野村民嗎?」

  羅元功:「這個可以慢慢查證,不致於不聽解釋就匆忙下毒手,你是怕他做上清宗掌門吧?」

  唐素素目光避開他的眼神,不冷不熱道:「二師兄,你想多了,東郭浩然弟子眾多,掌門的位置輪誰也輪不到他頭上。」

  羅元功輕輕搖頭:「東郭率領座下弟子齊出,如今只回來一具遺體,怕是和唐牧的情況差不多,但凡有一個倖存者,東郭也不致於在一個外人身上施下傳法護身符,也輪不到這小子將其遺體帶回來,怕是沒了辦法才如此,我就不信你心裡沒點數。」

  唐素素指向上清宗方向,沉聲道:「若真如此,按門規,師兄是準備讓這個無名小子來執掌上清宗嗎?」

  羅元功沉聲喝道:「那你也不該這樣做,你當其他弟子都是傻子嗎?你當大家看不出你的企圖?唐牧臨終前為何要把所有內門弟子給招來做見證?不就是防備有人篡改他的遺命?你這樣做,讓大家怎麼想?謀殺掌門的罪名你擔得起嗎?屆時就算換個人來做掌門,名不正言不順,又何以服眾?你是想讓上清宗留下內亂禍根嗎?愚蠢!」

  唐素素繃著臉,無言以對……

  山中溫泉內,泡在其中的牛有道眯著眼睛一臉舒坦,腦中回想這些天的經歷,感覺跟做夢一樣,幾天前還在神秘的墓穴地宮內,轉眼跑到了這個世界,又輾轉到了這裡,前路尚一片迷茫,什麼都不清楚,不知還有什麼事情在等著自己。

  思路又回到了沐浴之前的詳細問答上,細細梳理了一下,覺得應該沒什麼破綻,這才安下心來。

  待到沐浴完畢從山谷內走出,已是洗漱一新,換了身上清宗的灰色長衫,長髮隨便抓了個馬尾在腦後。

  關鍵以前沒留過這麼長的頭髮,也沒盤過髮髻,不知道怎麼弄。

  山谷外三名背劍弟子等著他,之前牛有道已經和他們接觸過,為首面帶倨傲神色長的白白淨淨頗有風度的男子名叫宋衍青,另兩個名叫陳歸碩、許以天,後兩者似乎頗為奉承那個宋衍青,師兄之類的話喊得親熱。

  這三人都是上清宗派來看護他牛有道的。

  見到牛有道出來,似乎都詫異了一下,忍不住上下多打量了幾眼。

  總之是人要衣裝、馬要鞍,牛有道的肉身胚子還不錯,加之道爺的內在,髒兮兮的山村小子已多了幾分飄逸和灑脫。

  走到三人跟前,牛有道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服,問:「能不能通稟一下,我想見掌門!」

  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幾次要求見掌門唐牧,東郭浩然交代的事還沒完成。

  宋衍青眼神中閃過不屑,「掌門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老實點跟我們走。」

  「走吧!」陳歸碩和許以天雙雙伸手在牛有道後背推了一下。

  被推得一個趔趄的牛有道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這三位,反正從一開始就沒好臉色和好話給他。

  被三人夾在中間,一路來到一處陡峭山崖腳下,沿著『之』字形開鑿的石階蜿蜒而上。行至半山腰,牛有道便被對面山崖上的恢宏建築給吸引了,從四周建築襯托的規格來看,想必那就是上清宗的宗門重地。

  登到壓頂,看到一座寧靜古樸庭院,庭院外的山崖邊一株蒼老桃樹根枝遒勁,枝頭粉紅簇簇,燦爛如霞,風來花碎,落英飄零。這桃花實在是開得太漂亮了!牛有道再次被吸引,驚咦道:「這個季節居然能開出桃花?」

  跟在身後一側的陳歸碩嘿嘿一笑,「沒見過吧?這株桃樹已生長了一千多年,本已成精,後被來此創建宗門的祖師爺斬斷了慧根,就此平凡屹立。早年桃樹還會花開花謝,斷了慧根後卻是花開不謝,幾百年了,不管春夏秋冬永遠燦爛如霞,如花冠華蓋,乃是上清宗的一道奇觀。」

  牛有道聞言驚奇不已,卻聽宋衍青哼了聲:「跟他廢什麼話。」

  陳歸碩面露尷尬,閉嘴了。

  來到庭院門口,牛有道抬頭一看,只見門楣上鐫刻著三個蒼勁大字,桃花源!

  宋衍青停步在門口,朝裡努嘴道:「這裡是東郭師伯的清修之地,你暫且在此住著,沒有允許不得亂跑,否則小心被打斷腿,聽明白了嗎?」

  牛有道皺眉道:「師傅臨終前讓我拜見掌門…」

  「進去吧你!」許以天揪著他衣領子,近乎將他扔了進去,隨後將門一關。

  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穩住的牛有道有點火大,衝到門口扯開了大門,怒道:「你們什麼意思,把我當囚犯嗎?」

  宋衍青轉身看來,冷笑道:「不要鬧,若是一不小心失足摔下了山崖,可沒人為你喊冤。」言語中威脅的意味很濃,不但是威脅,而且還有實際行動,慢步逼了過來。

  「天氣不錯!」牛有道抬頭看了看天,咣!順手將門給關了。

  人在門後目露殺機,前世道上的人稱他為道爺,『道爺』這兩個字在江湖上可不是吃素的。

  「哈哈!還挺識相的……」門外傳來三人的嘲笑聲。

  深吸一口氣的牛有道迅速壓下了心中怒火,很快平復了心緒,強迫自己換了個欣賞的心情,沒有理會外面的嘲諷。負手漫步觀賞起了這庭院,發現這迴廊飛檐的庭院風韻古樸,寧靜優雅,很是不錯,是個難得的雅靜之地,自己情緒也跟著安寧了下來。

  庭院中間一棵擎天大樹,砌壇而圍,壇上擺著托架,架上橫著一支長劍。

  牛有道走去,握住劍柄輕輕拔出,寒光漸漸出鞘,信手揮劍,又橫在眼前,看著劍中人影,喃喃自語:「山高路遠坑深,三尺青鋒,仍在桃花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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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疑是掌門

  劍又在手中擺弄了一下,發現沒有練過的就是沒練過的,手腕有點吃不住劍勢擺動,擺弄的角度不習慣容易傷及筋骨。長劍歸鞘,活動著手腕,琢磨著要開筋拉骨練上一練,身子骨還嫩,現在練還來得及。

  負手在庭院中慢慢溜躂查看,修煉的事也放在了心上,必須得具備自保的能力,否則老是被人輕易威脅,老是當縮頭烏龜的滋味可不好受,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總曲不伸吧?

  找了個合適的房間,暫時安頓了下來,反正閒著無事,就此盤膝打坐,默練以前的修煉功法《太乙》,這功法他早已吃透,修煉起來駕輕就熟。他不辭辛勞來到上清宗,是因為見識到了東郭浩然的本事,想來修煉更高深的功法,不過目前看來似乎沒那麼容易得手,只能暫時先練自己的,圖些自保能力。

  至於他所修煉的《太乙》來歷,這功法是他曾經地下考古的時候在一個古墓裡發現的,墓主人遺骸盤膝而坐,捧了個玉匣子,裡面裝有幾頁金冊,記載的正是《太乙》修行功法。後對其苦苦鑽研,不知翻閲考證了多少古籍求解,才練得了後面的成就,成就了江湖上的『道爺』之名。

  但他並不滿足,原因很簡單,那幾頁金冊的內容有限,只記載了一篇練氣術和一道劍術,根據前言解讀出的玄之又玄的總綱來看,練成後的結果應該能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想想都讓人心曠神怡,而那篇練氣術和劍術遠遠不可能達到那種境界,給他的感覺只是入門的東西,他相信修煉的並非是完整的《太乙》。於是之後,他不斷尋求完整《太乙》的線索,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古墓中遇難。而在見識了東郭浩然的實力後,給他的觸動可想而知,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個山村。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日三餐雖然準時送到,卻是囚禁的滋味。外面有人看守,始終不讓他踏出院門一步,也沒人跟他說什麼話,像是把他給與世隔絶了。

  他屢次求見唐牧也沒用,對此他感到有些不正常,聽東郭浩然話裡的意思,如此信任唐牧,又是唐牧的師弟,按理說東郭浩然死了,唐牧不可能不見他,他意識到了其中可能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變故,這怕是看守態度對他不友善的原因。可他沒機會跟外面接觸,在此也沒能力有什麼活動,只能耗著,等著!

  有此空閒,他也沒有浪費時間,除了修煉太乙,也開始鍛體,劈叉、倒立、負重之類的,拉筋骨到了這個年紀稍微有些晚,可謂吃了不少苦頭,然而有這個心,什麼苦頭不能吃?

  再則,就是擺弄那面銅鏡,這銅鏡曾被宋衍青搜身的時候搜出來過,但宋衍青顯然沒把這銅鏡當回事,反倒是對那女將射箭給予的銘牌頗感興趣,問過銘牌來歷後,看不上眼的銅鏡扔還給了他,銘牌給收走了。

  牛有道卻覺得這銅鏡肯定不簡單,首先是覺得極像自己在古墓裡看到的那面古銅鏡,其次東郭浩然說過命就是丟在了這面銅鏡上,並叮囑他只能交給唐牧,試問這銅鏡怎麼可能簡單?估計是宋衍青有眼無珠不識貨而已。

  可他把銅鏡擺弄來擺弄去,一有空就拿來研究,也沒研究出個什麼名堂……

  上清宗主殿名為上清宮,有一行三人直奔主殿,見到了羅元功、蘇破和唐素素。

  如今上清宗掌門缺位,暫時由三人共同執掌掌門令牌理事。

  待拜見的三人行過禮後,羅元功問:「查得怎麼樣了?」

  為首弟子稟報導:「經小廟村的人確認了牛有道,應該不會有錯。牛有道已經離開小廟村有段時間,在小廟村遭遇兵禍的第二日牛有道就失蹤了,時間上能對上,小廟村的人也在找他,還以為他被野獸給禍害了,牛有道的畫影小廟村的人一看就認出了。另就是那塊銘牌,吳師弟奔赴廣義郡找到了銘牌的主人,也確認過了,的確有其事。」

  唐素素繃著臉道:「牛有道的談吐可不像是山野小子。」

  那弟子回:「這點也查過,早年的時候有個落魄書生曾在小廟村落過腳,牛有道家人遭兵亂遇害,就他一人住,家裡有空房間,那落魄書生曾在牛有道家裡住過,教過牛有道讀書寫字,牛有道算是村裡少有的會識字的,至於牛有道學識的深淺,村民那點底子也分不清高低。而那書生離開後去向不明,現在想找到人核實也困難。」

  羅元功問:「小廟村的人會不會有詐?」

  弟子回:「弟子先查了小廟村的人,確認都是實實在在的小廟村村民,這一點不會有誤。」

  「如此說來,這牛有道的身份應該不會有問題。」羅元功回頭看向蘇破和唐素素說道。

  唐素素淡然道:「萬一有人找了個相似的人假冒牛有道呢?還是讓村民當面辨認了一下的好。」

  於是幾日後,牛有道終於離開了桃花源,去哪也不知道,只知被帶去了最近的一個城廓。他還正好奇城中的風土人情,誰知在城中逛了一圈就回來了,什麼事情都沒幹,搞不懂什麼意思。

  回來後又關進了那庭院。

  而上清宗三位長老似乎忙碌了起來,不斷召集上清宗的內門弟子閉門談話。

  足足一個月後,牛有道又被帶出了桃花源,來到了對面山崖上的上清宮。

  幾隻大銅爐將高大空曠的大殿內烤的熱烘烘的,在宗門內的內門弟子全部到齊了,不少人面色凝重。

  牛有道站在殿中央左看右看,見一群人盯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不知什麼意思。

  他最終又硬著頭皮說了聲,「師傅臨終前命我拜見掌門!」

  上位居中而站的羅元功嘆了聲,道:「你來晚了,掌門唐牧已經仙逝!」

  「啊!」牛有道失聲,愣住了,什麼情況?終於明白了唐牧為何一直不見自己,原來掛掉了。

  羅元功徐徐道:「既然東郭浩然已將你收為弟子,今日招你來算是上清宗對你身份的正式認可。另外,還有件事情需問你,如果讓你做上清宗掌門,你願不願意?」

  「什麼?」前面聽著還挺高興,終於認可了自己,然聽到後面把牛有道嚇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了看四周有些凝重的眼神,指著自己鼻子問:「讓我做掌門?」

  羅元功點頭,表示他沒聽錯。

  牛有道第一反應就是其中有詐,就憑之前對自己的態度,哪有讓自己做掌門的意思,就算是真的,也必然不是什麼好事,有這好事哪輪得到自己,忙擺手道:「不妥不妥,弟子才疏德淺,當不了!」

  此話一出,唐素素繃著的臉色緩下不少。

  羅元功再次追問道:「你確認自己不想當掌門?」

  牛有道繼續擺手拒絶:「弟子連掌門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真當不了,還請另舉賢能。」

  羅元功目光環顧眾人,大聲問道:「都聽到了嗎?」

  眾弟子齊聲回道:「聽到了。」

  什麼情況?牛有道左看右看,對這動靜略有狐疑。

  人群中的唐儀沒吭聲,倒是慢慢低下了頭,似乎有點不敢去看牛有道的眼神。

  羅元功卻對他抬手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吧。」

  宋衍青走到牛有道跟前,這次倒是露出笑眯眯神色,對牛有道伸手道:「師弟辛苦了,請回吧!」

  牛有道一步三回頭,仍有狐疑之色,不知這幫傢伙搞什麼鬼,跟著宋衍青走了。

  而這一路上,也不知道宋衍青在樂個什麼勁,不時拍拍牛有道肩膀,顯得很親熱的樣子,就差勾肩搭背了。到了山上桃花源庭院外時,還對輪流看守的陳歸碩道:「以後都是同門師兄弟了,別老是關著門,沒事可以讓牛師弟出來透透氣,對了,回頭給牛師弟加兩個好菜,上一罈好酒。」

  「是!」陳歸碩笑著應下了。

  牛有道也樂了,還以為如同羅元功說的那般,以為自己上清宗弟子的身份正式得到了認可,也在那樂呵呵道:「來上清宗這麼久了,還沒仔細認過路,我正想下山到處走走看看領略一下咱們上清宗的氣派。」他調頭就走,以為得了自由。

  宋衍青臉色一僵,趕緊伸手攔了他,指了指院子外面這一塊的山崖,笑道:「師弟,門口透透氣就行了,山下就別亂跑了,你才剛入門,還不到亂跑的時候。」

  「……」牛有道無語,慢慢回頭看了看院子外面那一小塊地方,發現還真是讓自己出來透透氣。

  上清宮,一群內門弟子陸續而出,有人顯得比較高興,有人顯得比較沉默。

  待一群弟子都離開了,殿內的唐素素攤手笑道:「如何,是他自己放棄了掌門之位。」

  羅元功和蘇破相視一嘆,讓牛有道做上清宗掌門的確不像話,可採取這種手段似乎又有些卑鄙,只要不是傻子的,估計這麼問都不會答應,真有心問的話,有本事讓牛有道知道真相試試。

  蘇破:「他現在只是疑是掌門,說不定東郭還有其他弟子倖存。」

  唐素素一口咬定道:「好!那就再等三個月,若無音訊,就按我說的辦。」

  蘇破搖頭:「咱們這樣做有失光明。」

  唐素素沉聲道:「咱們也是為了上清宗好,不然其他弟子又豈會答應,讓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做掌門不是開玩笑麼?再說了,也不曾虧待他,唐儀的姿色在紫雲郡說第二誰敢稱第一?說到底還是便宜了他,這樣對內對外都能交代!」

  羅元功皺眉道:「唐儀知道後能答應嗎?」

  唐素素鄭重道:「身為上清宗弟子,又是掌門之女,如今關頭,豈能不站出來勇挑重擔?我不但是上清宗長老,還是她的姑奶奶,她父母不在了,這事自然是由我這個長輩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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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好事將近

  轉眼又是近一個月的時間過去,牛有道越發意識到自己被軟禁了,如同宋衍青說的那般,他只能在院子內外轉轉,不允許下山一步。所謂的剛入門不能亂跑,他認為純粹是藉口,若僅僅是門規,門外犯得著派專人輪流看守嗎?

  他確認這事情裡面肯定有什麼問題,但是他知道的有關東西太少了,根本理不清頭緒,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裡也不是他一個小小少年能放肆的地方,只能是耐著性子走一步看一步,唯一能做主的就是自我修煉,等待這未知的謎局有一天能解開。

  夜空繁星閃爍,屋內榻上無人入眠,倒是榻旁地上有一人倒立。

  光著上身的牛有道手持一劍頂在地上,借助劍身筆直倒立著,隱見胳膊略有抖動,似乎在努力控制著身體的平衡。待這支胳膊實在堅持不住了,人在空中換了手把持劍柄,身體大幅度晃了幾下,又努力控制住了。練的不僅僅是臂力,也可以說練的是巧勁,維持身體平衡的巧勁,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與體軀的協調,這裡面能講究的東西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練的是劍意,練的是身心與劍協同,也就是人劍合一的意境,達到了這個意境再駕馭手中劍時自然是揮灑自如,分毫之間亦能輕易掌控。

  此法乃是《太乙》的特殊練劍法門,心法名為『混沌青蓮意』,身體如此倒立必然造成血液倒流沖頭,時間稍微一久,必然令人混混沌沌發懵,倒立如蓮苞,功成自綻放。

  初期修煉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可若一旦駕馭自如,對劍身承力部位的變化亦能感知的清清楚楚,對將來實際駕馭手中劍有著說不盡的好處。

  短短一個來月就能頂劍倒立,看似沒什麼,實則進度飛快。牛有道以前修煉時,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練到了這個程度。然而畢竟是有過一次經歷,經驗和心得這個東西,往往是最寶貴的東西,他有這個感覺和這個經驗,知道該怎麼做,知道該怎麼練,直接跨過了摸索期段,修煉起來不止事半功倍。

  只堅持了半個時辰的樣子,牛有道已經是汗如雨下,臉漲的通紅,汗滴從頭頂滴落、從持劍的手上下流,順著劍身流下,將地面濕了一大塊。

  最終身體劇烈搖晃,再有修煉經驗,臂力擺在這,無法堅持太久,不得不折腰放了雙腳落地,扶劍深呼吸靜立了一會兒,將身體狀態緩了過來。

  長劍不敢發出太大動靜,怕驚動外面人,輕輕歸入劍鞘。扯了條毛巾擦拭了身上汗水,穿上了衣服,活動了下四肢,盤膝坐在了榻上,很快進入了忘我狀態,忘卻了身體的疲倦,依照練氣功法吐納……

  天光微微,晨曦漸明。

  榻上盤膝而坐的牛有道較之一個多月前開始時,氣息吐納越發悠長深沉,吸入如江河澎湃直灌五臟六腑,吐出徐徐如抽絲剝繭,似乎在一點點過濾什麼。

  隨著晨曦過去,天色大亮,旭日明晃晃跳出了天際,發出萬丈金光,逐漸高昇。萬物甦醒的時刻也令牛有道漸漸感受到了一絲心浮氣躁,知道最佳的忘我修煉時間段已經過去了,緩緩收功睜開了雙眼。

  下榻之後活動了一下四肢,昨夜倒立帶來的疲勞已經一掃而空,神清氣爽。

  倒不是最佳的忘我修煉時間段過去了就不能再繼續修煉了,而是現在的少年身體還未徹底長成,正在茁壯生長期,最是生性好動的年紀,天生的習性難以改變,血氣最容易受到天地時令的影響,能抓住最佳修煉時間段修煉就夠了,不必苛求勉強。另外,外面會定時送餐,他若一直閉門不出怕會引來懷疑。

  一個山村野小子為何會懂修煉?加之不明上清宗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態度,有些東西還是不暴露的好,現在完全沒自保能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等到看明白了情況再做決斷。

  院子裡有引來的山泉流經,洗漱之後,一貫的時間,牛有道打開院門走了出來,桃樹下盤膝守了一夜的是許以天。

  聽到開門聲,許以天回頭看了眼,慢慢站了起來。

  牛有道走去作禮,兩人沒聊幾句,陳歸碩提著食盒上了山,算是來換班的。

  許以天離去,中午飯點的時候又會來,傍晚的餐點又該是陳歸碩來,總之兩人輪流值守,輪流送餐。

  上清宗如此看重,牛有道再看不出其中有問題的話,那他道爺在江湖上算是白混了那麼多年。

  知道歸知道,牛有道也沒點破,打開食盒快速用了早餐。

  他也勤快,吃完後,碗筷洗乾淨了送回,裝入食盒放在了桃樹下,回頭自然是由陳歸碩帶走。

  「陳師兄,回頭幫我要張躺椅來。」放下食盒的牛有道提了個要求,自從去了次上清宮拒絶『過分』要求後,宋衍青的態度明顯好多了,說了有什麼需要讓他儘管提的,能答應的都會答應。

  摘了只桃花在鼻前輕嗅的陳歸碩聞聲回頭,喲呵了一聲笑道:「小小年紀用什麼躺椅,哪來那懶骨頭?」

  牛有道指了指桃樹下,「擺這的,師兄們露天席地,我也過意不去。」

  陳歸碩恍然大悟,原來是打著自己的名義為他們準備的,當即拍了拍牛有道的肩膀,讚賞道:「夠意思,行,回頭幫你弄來。」

  牛有道給了他一個燦爛笑容,看了看四周鍾靈毓秀的山景,「師兄,真是好地方啊!想必咱們上清宗算是修行界數得上的名門大派吧?」

  也只有陳歸碩在的時候,他才會問這些,他明顯察覺到上清宗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宋衍青不常來,而且有點喜怒無常,不好打交道。許以天的嘴巴很牢,問什麼都不肯說,也只有陳歸碩管不住嘴巴,最近已經從其嘴中套出不少的東西,不過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但凡觸及到與他牛有道有關的,立馬迴避不提。

  「呵呵!」陳歸碩笑著矜持了一下,不過略作思索又搖了搖頭,「算了,這個跟你說說也沒什麼。咱們上清宗啊,早年可風光了,燕國第一大派,開山祖師爺乃是燕國國師……」

  囉囉嗦嗦一通自誇的大概意思是,武國一統天下後又崩潰了,天下變成了群雄割據的局面,曾經雄霸天下的商頌後人歷經波折,後又建立了燕國,上清宗祖師爺乃是大功臣,被封為了國師。那時也是上清宗最鼎盛的時期,上清宗弟子最多時達上萬人,只是後來各種原因逐漸凋零,如今的上清宗弟子不過區區數百人而已。

  至於上清宗如今在修行界的地位檔次如何,陳歸碩直接忽略了,似乎不願說,牛有道想想也知道,估計說出來尷尬。

  見他不想多說這個,牛有道換了話題,咦了聲道:「平常宋師兄隔三差五會來一下,最近好像好久都沒看到宋師兄了,怪想念的。」

  陳歸碩聞言嘿嘿笑道:「唐師姐可是號稱紫雲郡第一美人,好事將近,宋師兄焉能不慇勤點…」說著似乎反應了過來,啐了聲,不屑地揮了揮手道:「跟你一小屁孩說這個幹嘛,說了你也不懂。」

  牛有道眨了眨眼睛,佯裝不快道:「我怎麼不懂,宋師兄可是要娶唐師姐?」

  「喲,人小鬼大!」陳歸碩哈哈一笑,拍著他肩膀道:「不出意外的話,唐師姐應該是下一任掌門,等著喝喜酒吧。」

  牛有道對宋衍青也挺好奇,因為發現陳歸碩和許以天對宋衍青不像是對師兄的恭敬,有種卑躬屈膝的感覺,遂拿話頂道:「是因為宋師兄要成為掌門夫君你們才怕他麼?」

  陳歸碩瞪他一眼,「小鬼,瞎說什麼?」

  牛有道:「我說錯了嗎?難道因為他是內門弟子,你和許師兄不是?我還奇怪呢,你和許師兄看起來應該不比宋師兄的本事差,為什麼他能做內門弟子,而你和許師兄卻還沒有成為內門弟子?」

  說到這個,陳歸碩似乎也有些惆悵,矮身靠著桃樹坐在了盤結的樹根上,「小師弟啊,有些事情並不一定看本事,背景也是很重要的……」

  言語中流露出失落之意,大概洩露了點宋衍青的背景,宋衍青的父親宋舒乃是長老唐素素的親傳弟子。最重要的是,宋衍青的爺爺宋九明乃是大司空童陌的心腹,深得童陌的信任,官居朝廷九卿之一的廷尉一職。宋衍青的父親宋舒離開上清宗後,一直在宋九明的身邊擔當法師隨扈,在這個時代朝廷大臣身邊有法師保護是很正常的事情。

  當然,那位廷尉大人不止宋舒一個兒子,也不止宋衍青一個孫子,更不止宋舒一個隨扈法師,不過保護自己的法師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更得信任。而如今的上清宗落寞之下,全憑宋舒借助宋家權勢庇護,修行資源大多也仰賴宋家渠道輸送,若不是宋家擋著,上清宗怕是早就被其他修行門派給滅了,試問如此情況下,宋衍青哪怕資質再差,弄個內門弟子的身份算是問題嗎?

  牛有道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司空實際上就是一國丞相,宋衍青的爺爺是丞相的心腹,廷尉一職相當於捏著一國司法大權,怪不得了。

  「唉,這些說了你也不懂。」陳歸碩略顯自嘲地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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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此橋在哪?

  他說自己不懂,牛有道也就裝作不懂了,否則一個山村野小子能理解這些未免有些扯談。

  又隨便閒聊了一陣,牛有道回了院子。

  院裡浪蕩一陣,進了『桃花堂』往蒲團上一坐,隨手扯了一旁置納雜物的一隻小籮筐過來,裡面有針線、剪刀之類的東西,還有兩支銅鏡,看著似乎都是日常使用的物品,並無顯眼異常的地方,然其中一支銅鏡正是他帶來的那支。

  東郭浩然如此鄭重託付的東西,他這般隨意存放,無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藏得太嚴實了被人翻出來反而令人生疑。

  銅鏡擺弄在手上翻看,這東西該何去何從令他有些納悶。

  東郭浩然的交代顯然非比尋常,人家拿性命之事相託付,他前世出身江湖能在江湖上混出那般資歷,心中自然有『道義』二字,可唐牧死了,東郭浩然又鄭重告誡東西只能交給唐牧,不能讓第三者知曉,這讓他很為難吶。

  他也猶豫要不要將東西交給上清宗,猶豫的原因固然有東郭浩然的交代,也因上清宗對他實在不咋地,至今一直將他給軟禁。於是他想將這銅鏡好好琢磨一下,看能不能考究出其中奧秘,然後視情況定奪要不要交給上清宗。

  然而至今為止,火烤、水浸、光照、敲打聽音等等,他對這銅鏡使用過各種辦法,都未能參詳出任何端倪,這銅鏡似乎渾然一體,從敲擊聲響來判斷,裡面沒有任何機關的跡象。

  他現在有點懷疑這銅鏡是不是類似什麼信物的東西。

  翻來覆去查看,還是老樣子,沒看出什麼來,牛有道呲了呲牙,順手又將銅鏡扔回了小籮筐內。

  隨後又對身體進行一些日常性的鍛鍊,負重劈叉,扯著繩子懸樑翻轉之類的,倒不是要練出什麼匹夫之勇來,而是要鍛鍊身體的柔韌性。根據他的江湖經驗,深知多解鎖一些肢體的技擊和自衛角度一旦需要自保,關鍵時刻能保命,無論是在小廟村還是在上清宗聽到的消息,都證明這個世界處在亂世中,不管將來如何,他儘量做一些未雨綢繆的準備。

  修煉分文武,除了功法和肉體上的修煉,空閒之餘翻出了宅子裡的筆墨紙硯練習這個世界通用的小篆字體,對著一些書籍照抄。小篆字體對他這種『資深考古人士』來說,辨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他毛筆字本也寫的不錯,但還真沒有正兒八經使用過毛筆寫小篆字體,筆鋒走向不一樣,所以需要練習。

  好在他原本的毛筆字功底不錯,一開始的變形走樣,短短一個來月後已經變得有模有樣。

  書案旁擺著炭盆,寫完就將自己的墨寶給焚燒。

  他練字所需的東西,上清宗倒是充足供給,這也算是得了宋衍青高興的好處。

  軟禁至今,憑他目前的能力別無選擇,倒也把自己的每一天安排的很充實……

  次日,一張嶄新的躺椅還散發著木香味,一看就是新造的,擺在了桃花樹下。

  陳歸碩指著躺椅對牛有道擠眉弄眼道:「小師弟,你要的躺椅來了。」

  牛有道沒想到他辦事效率如此之高,估計和躺椅弄來是給他陳歸碩自己用的有關,拱手笑道:「謝謝陳師兄。」

  這次同來的還有許久不見的宋衍青,心情似乎不錯,一見牛有道就眉開眼笑,笑容裡的玩味不加掩飾,有惡趣意味,拍著牛有道的肩膀問道:「小師弟,在這裡住的怎樣?」

  牛有道:「還好還好,比在村裡吃的好一萬倍,就是圈在這不能出去走動有點悶得慌。」

  宋衍青樂呵呵道:「你才來了多久,先把心靜靜,心靜不下來怎麼修煉?放心,以後有你走動的時候。」說罷負手走到了山崖邊眺望對面的上清宮,一臉美好暢想神色,時而又露出皺眉思索神態,最終一聲輕嘆,「可惜不在京城!」

  牛有道湊了過去,好奇道:「宋師兄,京城怎麼了?」

  宋衍青茫茫然嘆聲,「山野之地,比不得京城詩詞歌賦的繁華!」

  牛有道頓時滿頭霧水,詩詞歌賦?你一個修行中人為個詩詞歌賦長吁短嘆的,啥個意思?

  陳歸碩嘴角翹了翹,可謂暗暗好笑,他和許以天基本上就是宋衍青的跟班,太清楚怎麼回事了。宋衍青喜歡唐儀多年,而唐儀喜歡詩詞歌賦那種調調,宋衍青為了討好,京城那邊一出什麼好的詩詞立刻有人會傳來給他,他則會獻給唐儀鑒賞。這回宋衍青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估計是京城那邊許久沒來好貨,一時手癢,自己動手寫了首詩,問他和許以天寫的怎樣,他兩人哪能說他寫得不好,自然是說好。結果宋衍青屁顛顛給唐儀送去了,具體的過程怎麼樣他不知道,總之宋衍青回來後臉色不太好看,還把他和許以天給罵了頓出氣,想想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所以他分外明白宋衍青的心情,若是在那京城詩詞繁華之地,憑宋家的勢力,找好手代筆一些好的詩詞冒充自己的佳作討好唐儀不難,在這清修之地有難度,以至於一時手癢在唐儀跟前出了醜。

  回過神來的宋衍青似乎也不想多提這事,轉身進了院子,到處溜圈檢查。

  他負責看管牛有道,不可能放任不管,偶爾來查看一下防備出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尚在外面的牛有道請教陳歸碩,「宋師兄怎麼惦記上詩詞歌賦了?」

  陳歸碩嘴癢,低聲提點道:「咱們師門出過一位驚才絶艷的人物,不但一身的實力名震修行界,更兼才華橫溢,詩詞歌賦癢癢精通,唐師姐打小在他身邊待過,算是他的學生,沾染了高雅,跟著喜歡上了詩詞歌賦!」

  牛有道卻是恍然大悟,明白了,感情宋衍青是想博美人歡心,同時也對陳歸碩說的那個人好奇,「不知唐師姐跟的是哪位前輩?」

  說到這位前輩,陳歸碩愣了一下,眼中明顯閃過忌憚神色,似乎意識到了不該亂說,瞪了牛有道一眼,貌似警告牛有道不該問的別問,閉嘴了,快步跟進了院子。

  牛有道眼珠一轉,也快步跟入。

  轉了一遍的宋衍青叮囑了陳歸碩幾句後,背了個手正要離去,牛有道搶步追上,喊著:「宋師兄,在村裡的時候,我老師也經常寫些詩詞,我記了些,就是不知道寫的怎麼樣,要不你幫忙鑒賞一下。」

  宋衍青連回頭的興趣都沒有,腳下不停,順口回道:「一個山野落魄書生,能寫出什麼好東西來?」嗤笑一聲,語氣中滿滿的不屑。

  山野落魄書生?牛有道心中一凜,看來上清宗早已將他的底細給摸清了,有過一個落魄書生當老師的事他也是在小廟村從村民口中套自己基本情況時才知道的。

  然而他歷經艱辛跑這來是幹什麼的?是沖東郭浩然那一身駭人本事來的,可不是跑來被軟禁著耗時間的,他很想得到上清宗的修行功法。奈何被軟禁後,一直找不到缺口下手,好不容易撞上了,牛有道豈能輕易錯過,嚷嚷道:「我老師說他在京城遊歷過,寫出的一些情詩曾博得過不少女子的歡心。」

  聞聽此言,宋衍青慢慢止步在即將出院門的地方轉身。

  陳歸碩迅速瞥了牛有道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牛有道明顯是接著他剛才的提醒順話,這小子人小鬼大似乎不簡單吶!

  「哦!你老師寫過什麼詩詞不妨說來鑒賞鑒賞。」轉過身的宋衍青似乎來了點興趣。

  牛有道立刻回了桃花堂,跪坐在了書案旁,滴水研墨,扯了張紙鋪上,鎮紙兩邊一壓,提筆沾墨,落筆書寫出一個個小篆字體。

  「不愧是讀過書、識過字的,字倒是寫的有些像模像樣!」走來站在案旁的宋衍青略誇了一句,目光尋摸著字跡慢吞吞讀出了聲,「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讀到這兩眼已是驟然迸發亮光,他也許寫不出什麼好詩詞,但對好詩詞的鑒賞能力多少還是有一些的,起碼的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

  待到牛有道停筆,宋衍青已忍不住迅速撥開鎮紙,將落有筆墨的紙張抖在手中,吹了吹墨跡,再次迫不及待續讀,「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真是反覆誦讀最後一句,最終一臉美好地唏噓搖頭道:「好詞!好詞啊!」感覺這詞寫給他簡直太應景了。

  牛有道暗暗好笑,擱筆一旁,站了起來,佯裝不懂道:「好詞嗎?」

  宋衍青點了點頭,目光盯著字跡反覆瀏覽,忽目露疑惑地看向他,問道:「鵲橋是什麼意思?此橋在哪?」

  「呃…」牛有道有些無語,看來這邊沒有牛郎織女的故事,遂茫然道:「老師寫的,鵲橋在哪我也不清楚。」

  宋衍青想想也是,又對一旁傻眼的陳歸碩偏頭示意了一下,將陳歸碩趕了出去。

  沒了其他人,宋衍青對牛有道笑眯眯道:「你說你老師經常寫這類詩詞?」

  牛有道心想,我肚子裡一堆,你想要多少有多少,點頭道:「好像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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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乙真氣

  宋衍青兩眼一瞪,「什麼叫好像?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牛有道指了指他手上,那意思是這不現擺著麼?肯定有!

  宋衍青立馬一臉熱情,「小師弟,快把你老師寫過的詩詞一塊兒寫出來,趁著空閒,好好鑒賞一下。」

  牛有道搖頭:「師父臨終前交代過我,讓我到上清宗好好修煉,不是寫這種東西的。」

  「……」宋衍青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修煉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寫點這個費不了多少時間。」

  牛有道一臉天真道:「可我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宋衍青凝噎無語,最終無奈道:「你反正也閒著沒什麼事,好好想想,想起來了立刻寫下來,回頭給我看看。」說著將手上紙張小心翼翼捲起。

  牛有道貌似奇怪道:「宋師兄,我老師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寫這個有什麼用?」

  宋衍青眼皮一抬,一隻胳膊與之勾肩搭背道:「小師弟,我自有用處,你想起來後儘管寫下來,師兄我虧待不了你。對了,這事不要對其他人說起,明白嗎?」一副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的樣子。

  牛有道則絶對是一副對此事不感興趣的樣子,答非所問道:「師兄,我想修煉上清宗的功法,希望能早日像你們一樣飛來飛去。」

  宋衍青有點不高興道:「先把我交代的事做好再說!」

  牛有道似在耍少年脾氣道:「師兄,我悶在這裡心煩意亂,保不準哪天就會說漏了嘴。」

  宋衍青兩眼一瞇,冷笑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牛有道平靜道:「我只是覺得若能早日完成師父的遺願,也能早日安下心來回憶老師寫過的那些詩詞,希望能更好的完成師兄的交代。」

  宋衍青不禁嘿嘿冷笑,上下審視著牛有道久久不語,發現這位便宜小師弟有點意思,有著超乎年紀的成熟,這是在跟自己談條件了。話又說回來,若這小師弟寫的東西真能幫自己討師姐歡心的話,答應下來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修煉了又如何?不怕這小子能翻天,可問題的關鍵是,讓不讓這便宜師弟修煉他也作不了主。

  啪!略作斟酌後的宋衍青一掌拍在了牛有道的肩頭,抓著他肩膀道:「好,就這麼說定了,修煉的事我幫你說說話,問題應該不大,可你記寫的東西若是不能讓我滿意,我保證你沒地方後悔去。」倒不是虛言,有些事他雖然做不了主,可宋家對上清宗的影響很大,他真要想辦法的話,牛有道修煉的事也不算太難辦。

  話畢,順手一推,牛有道咣一聲倒地,摔了個狗吃屎。

  等牛有道爬起,宋衍青已經大步離去了。疼得齜牙咧嘴的牛有道扯開衣領子,看了看剛才被捏過的肩膀,已經留下了五道青紅指印,對方有心給他教訓,差點沒捏碎他的肩骨,紅腫疼痛。

  一直以來,牛有道也不想得罪宋衍青給自己找麻煩,尤其是知道了宋衍青的背景,可他歷經艱辛來到上清宗是為了什麼?好不容易捕捉到了一絲機會,自然是不想錯過,忍不住露了些崢嶸冒險一試……

  早年的上清宗弟子上萬,如今只有數百人,因此居住的宅院很充裕。

  回到自己院子,宋衍青迫不及待地進了書房,取了筆墨紙硯,準備將那首詞謄抄成自己筆跡時方有些傻眼,忘了問這首詞叫什麼,遂自己取了個名落筆。

  傍晚時分,宋衍青尋入一座幽靜山谷,出了山谷翹首張望,目光一定,臉上露出笑容。

  前方山腳,兩座新起的墳包前,靜靜佇立著一道婀娜背影,不是別人,正是唐儀。

  兩座墳包內埋葬著唐牧和司徒浩然這師兄弟兩人,上清宗至今搞不清兩人究竟出了什麼事,但從唐牧的話中品出了事情非同小可,遵唐牧遺言,秘不發喪,連兩道墓碑上都沒有留名諱。

  宋衍青一猜就知道唐儀在此,果不其然,整了整衣冠,快步走了過去,喊了聲「師姐」,然後又分別對兩座新墳恭恭敬敬作禮。

  待其完事,唐儀蹙眉道:「宋師弟來此何干?」

  「上次寫的詩師姐看不上眼。」轉過身來的宋衍青將一卷墨寶雙手奉上,樂呵呵道:「這次費盡心思又寫了首詞,再請師姐鑒賞指教。」

  唐儀實在有點不耐煩他的糾纏,她豈能不明白宋衍青存了什麼心思,對宋衍青在京城流連風月場所的紈褲事蹟也有所耳聞,可如今的上清宗要仰賴宋家,唐素素那邊也再三叮囑了她,不要撕破臉鬧得大家都難堪,讓她識大局敷衍一二。不管之前這邊有沒有人埋怨東郭浩然跟商建伯攪和在一起會連累上清宗,可事實是寧王商建伯一死,上清宗如今連最後一道威懾也沒了,上清宗已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實在是得罪不起宋家。

  她也只好耐著性子接了宋衍青的墨寶在手攤開,起初不經意,然看到所寫內容後,櫻唇忍不住微微啟動,默讀出聲來,「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反覆幾聲吟讀,神情已是有幾分痴了。

  一旁察言觀色的宋衍青見狀欣喜不已,知道果然打動了這女人。

  他平常也不敢當面直盯盯無禮,這回倒是趁著唐儀走神近距離細細看了個飽,那冷艷中帶著柔美的嬌容,那白皙如天鵝頸項般的脖子,那飽滿的胸,那纖美的腰肢,那優美動人的婀娜身段,尤其是那出塵若仙的氣質極為優雅,宛若一朵濁世紅塵中獨立的清蓮。這種美不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所謂美人能比的,也正是為了這份美,他甘願留在這山野之地,否則他早就回了繁華京城,哪能有性子守這山野的冷清,他要走上清宗也攔不住他。

  回過神來後,唐儀明眸掃視著紙上的字跡,問道:「這是你寫的詞?」

  宋衍青略有心虛,不過轉念一想,牛有道翻不起浪來,就算傳出去讓那個所謂落魄書生知道了,也能讓他喊不出聲來,遂微笑道:「拙作讓師姐見笑了。」

  唐儀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是什麼貨色她豈能不知,能寫出這種詞來才怪了,不過顧及對方的面子也沒有捅破,只是點了點頭,讚了聲好詞。

  兩人一路交談著離開了這裡,出了山谷各奔各處,關鍵唐儀拒絶宋衍青相送。

  唐儀一回頭就找人打聽,打聽宋衍青是不是又接到了什麼書信之類的,結果沒這方面的回饋,只知宋衍青今天去了趟桃花源。再琢磨那首詞,唐儀心中納悶,難道那詞真是那紈褲子弟寫出來的不成?

  浮雲掩月。

  桃花源內,盤膝靜坐在榻上的牛有道雙眉顫抖不止,內心極不平靜,體內更是不平靜,猶如驚濤駭浪一般。

  此時他體內的氣息極為紊亂,亂到了連他自己也難以控制的地步,五臟六腑和四肢百骸中的冥冥之物似乎已經積攢到了一定的地步,血肉難以蓄容,在體內翻滾不止,跌宕起伏,如雲濤般翻滾。

  轟!最終體內似乎發出了一陣想像中的劇烈雷鳴,震的人身心顫動,衝撞翻滾不止的雲濤中似乎醞釀出了一道霹靂,確切地說,是一道真氣!

  那演變過程更像是化學反應,閉目不張的牛有道臉上隱隱流露出激動神情。

  想不到,真的沒想到,和前世一樣,同樣是在修煉《太乙》這套功法,前世足足花了三年時間才修煉出第一道真氣,如今居然不到兩個月就修煉成功,這個世界的靈氣含量顯然遠超自己的想像。

  這一道真氣絲縷孱弱,但一現身便宛若吞雲吐霧的真龍,在雲霧中靈巧扭動,四周的雲霧嗖嗖雲集而來。不一會兒的功夫,體內跌宕起伏的雲濤一掃而盡,被這縷真氣給吸收了個乾淨。

  吞了這麼多東西,細微弱小的傢伙不見有絲毫長大,卻似乎更顯活力,噴薄出強大氣機,與牛有道的血肉相連,若加以放縱的話,氣息甚至能從毛細孔中滲出。這種氣息貫通血肉的感覺,明顯能增加肉身的活力和力道。

  在沒有練成真氣之前,只知道練氣吐納,是感受不到氣流在經絡中行走的,真氣一出,體內就多了真正能感受到的實物,不過卻是氣體,這也就是所謂『真氣』的由來。

  有了實實在在的感受,才能調節駕馭,否則無從下手控制。

  體內的不覊和劇變皆平復了下來後,神色亦恢復平靜的牛有道開始駕馭真氣貫通經脈,對這套流程,他是駕輕就熟的。而正常人的經絡有許多地方一輩子都發揮不了太大作用,剛剛胎生時是通暢的,隨著長大後的生活習性影響,譬如污濁之物的產生,會讓大多地方處於閉塞或半閉塞的狀態,他要行氣將閉塞之處全部打通,便於今後運氣駕馭自己的血肉之軀,同時也是在檢查自己的經絡構造是不是比較適合修煉。

  這個過程略顯痛苦,年長日久沒有遭遇過外物,突然遭受侵襲可想而知,真氣所到之處,清理擠壓之下,有類似血污的東西漸漸從毛細孔中滲透出來,室內隱隱有血腥和腥臭味浮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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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打通經脈的過程比較緩慢,此時的經脈未經正式利用過,基礎脆弱,來不得強行暴力沖刷,需要適應過程。這就好比一根質量差的水管,突然經受高壓很容易爆掉。

  而體內的行氣經脈就是真氣修煉的根基,修煉中有『築基』一說,所謂的築基其實就是將體內那張網一樣的行氣脈絡築造牢靠,讓體內的真氣流暢管道能承受高壓、能經受高速衝擊。一旦將這基礎打好了,也就達到了所謂的『築基』境界,能放開了耍。當然,基礎打的如何,也有好壞之分,基礎越好承壓能力自然是越大。

  他如今在練氣境界內尚剛起步不久,離築基境界尚遠。

  經脈疏通過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這是個細活,需要一定時間,更何況他白天還要露面虛與委蛇。

  晨曦一露,他立刻收功,一縷真氣收於丹田之中,如一道漂浮豎立的寶劍蓄勢待發,氣機飽滿。

  洗漱沐浴,祛除了一身的血腥味,站在庭院中張開雙臂迎接第一縷陽光,真氣練成,感受著久違的精氣盈體滋味。

  白天應付了許以天和陳歸碩,一到晚上,暫時放棄了其他修煉,立刻進入經脈疏通狀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似乎沒人會把主要精力放在他的身上,他自我感覺處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倒是宋衍青老是會惦記著他,三天兩頭跑來,問他老師的詩詞記起來了沒有,牛有道自然是軟釘子回應,不見兔子不撒鷹。

  又幾天後,長老羅元功來了,此人是上清宗的傳法長老,頗有虎壯氣勢,三縷如墨長鬚,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相比較起來,長老蘇破在上清宗弟子的印象中顯得沉默寡言,平常不太說話,而長老唐素素則顯得比較尖銳,不知是不是和女人有關。

  宋衍青也跟著來了,一行並無他事,正式對牛有道傳授修煉功法,羅元功親臨無非是個小小儀式罷了。

  儘管如此,牛有道還是挺佩服宋衍青的能耐,能把羅元功給折騰來,可見宋家在上清宗的影響力。

  桃花堂內也有祖師爺坐像,拜了祖師爺後,羅元功命隨行弟子將捧著的幾本典籍傳於了牛有道,又命牛有道跪在祖師爺面前起誓,保證不會將功法外洩之類的毒誓。

  儀式完畢,羅元功看牛有道的神情其實也頗為複雜,內因自己心裡最清楚,說是心中有愧也不為過,尤其是面對祖師爺坐像,更是慚愧,一陣欲言又止後,臉部森嚴氣勢放緩,態度溫和地叮囑了一句:「我師兄也算是頗具慧眼,收的幾個弟子皆是人中翹楚,你師傅便是其中之一,算是上清宗這些年來少有的俊傑,希望你好好修煉,不要辜負你師傅的臨終期望,盼功業有成,也好為我上清宗的將來出一份力。」

  「是,弟子謹記!」捧著典籍的牛有道畢恭畢敬,內心實則狂喜不已,恨不得立刻翻看手中典籍飽覽個夠。

  羅元功轉而又對宋衍青道:「同門師兄弟應該互相扶助,你東郭師伯仙逝,牛有道無人傳功授業,修行上指點迷津為之解惑的事就交給你了,可有怨言?」

  宋衍青立刻拱手道:「沒有怨言,弟子當竭盡全力!」

  羅元功點了點頭,隨後又在桃花源內遊逛了一番,不知是不是因為感慨東郭浩然的早逝,留下幾聲輕嘆,帶著一臉惆悵離去。

  沒了外人後,牛有道立刻如饑似渴地翻閲那幾本典籍,兩眼放著光,歷經艱辛來到這,不就是衝這個來的麼。

  一部《上清心經》,正是上清宗的正宗修煉功法。

  一部《上清拾遺錄》,其中則是包羅萬千,分了好些篇章,有草藥篇、丹藥篇、飛禽走獸篇、外事篇等等。所謂的外事篇記載的都是一些修行界的人物事蹟,牛有道稍微翻閲了一下,從記載日期上可以看出一直在增補添加。

  《上清拾遺錄》正是牛有道需要的東西,對他瞭解行情有莫大的幫助,不過只是暫時大概翻了翻便扔到了一邊,主要精力還是放在了《上清心經》上,這是他急切的東西。

  翻開這麼一看,他就看入了迷。前世為了修煉《太乙》,不知翻閲了多少古籍、拜訪了多少高人解惑,才吃透了《太乙》典籍,積澱下的東西對他如今解讀《上清拾遺錄》發揮了作用,理解起來並不困難,反而有滋有味。

  他知道上清宗肯定還有些法門沒有交給自己,也不可能一來就一股腦全給他,並無怨言,一步一步來,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手上的東西足夠他享用許久。

  次日,宋衍青又跑來了,找他要詩詞,對於答應羅元功的話跟放屁差不多,牛有道捧著《上清心經》問某處是什麼意思,人家壓根沒耐心解釋。總之就是,我答應你的已經給了你,你答應我的也得給我!

  王八蛋!牛有道心裡問候了他三個字,研墨提筆又寫了首詞給他。

  宋衍青捧著看過後大喜,回頭欣喜道:「還有沒有?」

  牛有道苦著臉,「暫時就想起一首!」他哪能全部倒給對方不給自己留後路。

  「就一首?」宋衍青臉一沉。

  牛有道:「師兄,我記性不太好,總得容我慢慢想吧!這個地方是什麼意思?」又捧起了《上清心經》請教。

  宋衍青不耐煩道:「不懂的地方去問許以天和陳歸碩,讓你辦的正事別耽誤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扔下狠話扭頭就走了。

  如他所言,牛有道對於《上清心經》不懂的地方就去請教許以天和陳歸碩,倒不是他前世懂的東西沒作用,而是兩邊世情畢竟有些不同,有些地方還是有差異的,的確還有疑惑的地方需要請教弄清。

  就這樣,白日裡研讀典籍,晚上潛心修煉,繼續疏通自己的經脈。

  而經脈梳理時,他又發現了問題,東郭浩然遺留在他體內的問題,打入他穴位中的傳法護身符居然如蛛網般在穴位中盤踞,憑他的修為難以清除。強行試了下,那傳法護身符彷彿一座大陣,已經與他的血氣相連,強行清除會反彈,他的太乙真氣與之相比太弱,直接被彈開了。

  這傳法護身符如此盤踞,多少影響他的真氣運行,如今已修煉出真氣,他倒是能觸發將之給釋放出來,不過想到這玩意的確有護身的效果,想想也就沒有浪費,留待護身沒什麼壞處。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幽靜庭院中,捧著宋衍青墨寶的唐儀徐徐漫步,輕聲誦讀,情有所感時,不禁捧入懷中久久回味。

  回頭又讓人打聽宋衍青動向,依舊是沒有發現宋衍青有接到外界書信跡象,而是又去了桃花源。

  牛有道醉心修煉,宋衍青隔三差五地來打擾,而唐儀則隔三差五地收到宋衍青的佳作。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唐儀漫步庭院。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唐儀梳妝台前。

  「關關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儀半倚窗檯。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唐儀站在小樓上,慢慢放下手中紙張,明眸目光遠眺對面山崖上的桃花源。

  若不是知道宋衍青的底細,她差點被宋衍青給搞懵了,隔三差五便作出一首好詩詞送來,還全都是情詩,攻勢實在是太猛了,足以動人心扉,搞得她小心肝怦怦,差點有些招架不住。

  規律她已經摸出來了,只要宋衍青去了桃花源,就必有好詩詞送來。

  桃花源內有什麼人?許以天和陳歸碩輪值,與經常前去的宋衍青錯開相見,那麼就只剩下那被軟禁之人。

  可她又想不通了,一個山野少年就算讀過書能寫詩詞,才多大的年紀,怎能寫出這些情詩來?

  若不是,那又是誰寫的?宋衍青自己?不可能,真有這才華,哪能憋到現在才綻露。

  她隱隱懷疑是牛有道從哪聽來的,可若真是聽來的,一股腦寫出來不就完了,何故讓宋衍青隔三差五往那跑?

  實在有太多疑惑,這事猶如一團迷霧般困擾著她……

  「宋師兄慢走!」

  牛有道拱手相送,目送宋衍青出了庭院後,嘀咕著罵了句,「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還沒完沒了了…呃,陳師兄!」只見陳歸碩樂呵呵走了進來。

  陳歸碩看了看放一旁的食盒,嘖嘖有聲道:「最近宋師兄對小師弟著實不錯,每每親自送酒菜過來。」

  牛有道好氣又好笑,宋衍青如此獻慇勤,估摸著的確是討了唐儀的歡心。

  此事不提,老規矩,牛有道提了食盒打開,與陳歸碩分享,兩人把酒言歡,已經很熟悉了。

  其他的事情對牛有道來說,暫時都無所謂,體內的經脈已經全部疏通,發現自己的修行資質還算不錯,欣喜不已,精力投入了《上清心經》的修煉中。

  練著練著,又發現了問題,不知是不是搞錯了,自己費盡心思弄來修煉的《上清心經》功效居然不如《太乙》的修行進度,而且進度差了不止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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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銅鏡謎破

  更甚至,上清功法難以撼動那道太乙真氣,他前世不是沒有修煉過其他功法,有過經驗,這無異證明自己渴望的《上清心經》還不如《太乙》功法。

  印象中東郭浩然的修為讓他驚為天人,可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上清宗沒有拿出真正的修行功法給自己?

  可回頭向陳歸碩套了話後,發現沒錯,《上清心經》就是上清宗最正宗的功法,上上下下的人修煉的都是這個,功法是絶對沒問題的,唯一差別就是弟子層級不夠不能修煉其他術法而已。

  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牛有道想來想去,想到此番修煉《太乙》的進度遠超前世,漸漸明悟出了點什麼,也許《太乙》真的比《上清心經》只強不弱,真正的差別在於前世所在之地的靈氣遠不如這邊。

  有此明悟後,很是無語,折騰這麼久感情白瞎了,早知如此歷經艱辛冒險跑來上清宗幹什麼?差點連命都丟了,這下好了,鬧了個還不知道要被軟禁到什麼時候。

  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沒有比較不知道好壞,有些虧吃下去是必然的,還能說什麼,只能繼續潛心修煉《太乙》。

  又一個月後,傍晚,與陳歸碩桃花樹下暢飲。

  「這每一盅酒釀造出來耗的都是糧食,外間不知多少凡夫俗子食不果腹,餓殍遍野,我等卻在這享用美酒,不知算不算是罪過……」喝得神態有幾分醺醺然的陳歸碩一臉笑意,口中碎碎唸似乎玩笑般,只是這玩笑有些沉甸甸。

  牛有道目中稍顯凝重之色,隨即又微微一笑,執壺為之斟酒,「師兄滿上。」

  兩人一直吃喝到天色暗下,正要收場之際,登頂石階下飄來一團亮光,正是一隻發光的蝴蝶,尾隨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長老唐素素,後面還跟了兩名隨從弟子。

  陳歸碩和牛有道一驚,沒想到唐素素會突然出現在此,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見禮,「唐長老!」

  唐素素目光冷冷掃了眼小桌上的狼藉,冷厲目光一抬,似乎瞪了眼滿身酒氣的陳歸碩。

  陳歸碩頓時嚇得不輕,一臉惶恐,低下了頭,唐素素是上清宗執法長老,平常管的就是刑罰,加之脾氣不算太好,上清宗上下弟子沒有不怕她的。

  不過今天的唐素素似乎還算好說話,淡淡一聲:「成何體統!還不收拾乾淨?」

  「是!」兩人應了一聲,如蒙大赦,牛有道正要跟著陳歸碩打掃收拾。

  誰知唐素素卻道:「牛有道,來一下。」說罷自己先轉身進了院子裡。

  「……」牛有道愣了一下,對陳歸碩目露詢問神色,不知道什麼事。

  陳歸碩趕緊偏頭示意了一下,示意他快點進去,別讓唐長老久等。

  牛有道只好快步跟了進去,也不知道唐素素此來想幹什麼,見唐素素在庭院中慢慢轉悠,只好亦步亦趨地尾隨,態度恭謙。對於這位唐長老,他可謂印象深刻,第一次見面,那真是毫不客氣,直接就是要他的命吶,當時若不是東郭浩然在他體內布下的傳法護身符,一條小命早就完蛋了,所以警惕中帶著小心。

  「打掃得還算乾淨。」裡外轉了趟的唐素素步入桃花堂後開了腔,停步在祖師爺坐像前恭敬行禮,直起身板後,又盯著祖師爺塑像徐徐道:「想當年祖師爺來到此地開山立派,兩袖清風,什麼都沒有,最早的落腳地就是這桃花源,能住在這裡,等於沾了祖師爺的光,也算是你的福氣。」

  「是!」牛有道恭敬應道:「是弟子的福氣。」心裡卻在嘀咕,福氣個屁,明明將老子給軟禁了。

  唐素素轉過身來,將屋內四處打量了一下,邊問道:「住得還習慣吧?」

  牛有道:「回長老,清淨得很。」

  唐素素直接無視了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面無表情地問:「在家可有婚配?譬如有沒有訂過親之類的。」

  「呃…」牛有道愕然抬頭,不知她問這是哪一出,小心答道:「年紀尚小不曾婚配,家徒四壁,也沒條件訂親。」

  「話倒是出口成章,不像是山野出身。」唐素素冒出一句不知是誇還是諷刺的話,繼而又回到正題上,「男子漢大丈夫,爭的是前程,若要論什麼出身倒是小家子氣了,不過如今倒是有一樁良緣給你,也算是你的運氣來了。」

  「……」牛有道懵懵地看著她,什麼意思?想聽她後話。

  唐素素卻回頭看了眼祖師爺坐像,當祖師爺的面,似乎有些話出口也有忌憚,招呼上牛有道出了桃花堂,一起溜躂在了後院,方再次開口道:「掌門唐牧仙逝,他的女兒唐儀也就是你唐師姐,你也是見過的,樣貌如何?」

  「……」牛有道驚疑不定,聽這前後話的口氣,莫不是所謂的良緣就是指唐儀跟自己,不是開玩笑吧?猶猶豫豫道:「唐師姐自然是長得好看。」

  「嗯!」唐素素頷首,停步露出笑意道:「這樁良緣就是你唐師姐,我是她至親的姑奶奶,能做這個主,準備將她許配於你,你意下如何?」

  「啊!」牛有道驚呼,還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上次說讓自己做掌門,現在又讓自己取唐牧的女兒,這上清宗究竟在搞什麼鬼?慌忙擺手道:「不行,不行!」

  唐素素臉上笑意瞬間消失,臉色一沉,「有什麼不行的?你唐師姐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你現在年紀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等你身子骨再長開些,等到成了大男人能分清好壞時,自然會知道你唐師姐的好。」

  牛有道哪能答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實在是太蹊蹺了,「長老,我年紀尚小,配不上唐師姐…」

  不等他說完,唐素素毫不客氣地一口打斷道:「也不小了,放在你們村裡,你這個年紀生娃娃的怕是也大有人在。這事也沒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師傅生前曾和掌門唐牧盟約過親事,雙方約好了,唐牧的女兒嫁給東郭的徒弟,如今東郭弟子也就剩你一人,這門親事還能屬誰?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何況師命難違。」

  盟過親?牛有道瞪大了眼睛,見鬼了還差不多,還能這樣指婚的?唐牧和東郭浩然盟親關我屁事!

  他越想越覺得這事蹊蹺,怎麼看都覺得有個坑在等著自己往下跳,真是好事肯定也輪不到自己頭上,遂硬著頭皮道:「弟子的年紀和唐師姐實在是不配…」

  唐素素很強勢,不容他話說完,又是一口打斷道:「你知道在上清宗違抗師命是什麼後果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上清宗絶不允許此等敗類存在,我身為執法長老,絶不會坐視這種弟子存在!你若真想違抗師命,我也不願髒了自己的手,外面的山崖,你自己跳下去吧!」

  她頭頂的月蝶搧動著翅膀懸空,忽閃的柔光照耀著她那張森冷無情的臉。

  「……」牛有道實在無語,還講不講理了,這就直接讓自己去跳崖自盡了?那見鬼的婚約存不存在他不知道,但現在卻知道跟這老太婆根本無理可講,他乾嚥了嚥口水道:「這事弟子想徵求唐師姐的意見,能不能容弟子和師姐面談?」

  唐素素淡然道:「不用啦,你師姐那邊不用你操心,我現在只問你一句,遵不遵師命?」

  最終,牛有道有點精神恍惚地將唐素素送出了桃花源,他自己怎麼回來的都記不清了。

  結果自然不用多說,唐素素強勢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擺明了不答應就殺了你,連絲毫的遮掩都沒有,牛有道根本沒有任何拒絶的餘地。他本能地意識到了,這事肯定有問題,哪有這樣的事?正常情況下,不說他,唐儀能答應這種事?

  從走神中清醒過來,他又快速來到了外面,想找陳歸碩打探點情況,結果發現陳歸碩不在了,遂順石階跑下山,結果在半山腰被人攔了下來,是唐素素之前來時跟隨的兩名弟子。

  回到桃花源,從桃花堂內拿了面鏡子出來,月光下反覆照著自己打量,如此稚嫩的臉,娶親?

  排除其他的不說,宋衍青的背景他不是不知道,宋家的權勢只怕連上清宗都惹不起,宋衍青看中的女人,他敢橫插一腳,這不是找死嗎?他相當懷疑,宋衍青能放過他才怪了!

  可他現在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情況,沒得選擇!

  放下手中鏡子的時候,他目光忽然瞟了眼邊上的水缸,庭院中分布的五個樁位都擺有水缸,平常用來給花草澆水之類的,水缸中都盛滿了清水,剛才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水面閃過。

  他又緩緩揚起手中鏡子,只見水缸內的水中倒映出現了銅鏡的輪廓,夜色下也看不太清楚,然而隨著鏡子角度的擺動,鏡面正對上了月光後,水中銅鏡倒影中居然出現了九個朦朧光點。

  牛有道輕輕驚「咦」一聲,退開幾步,鏡子正面依舊對著月光,背面對著地,但卻不見地面影子裡有光點,鏡子舉上頭頂對著月光看背面,也不見鏡子背面有任何光點。

  又走近水缸旁,結果九個朦朧光點又出現在了水面,他抬頭看看天,又看看手中鏡子,嘴中漸漸唸唸有詞。

  「天為陽,鏡面為陽,地為陰,鏡背為陰。天為天盤,鏡隔陰陽為門,乃門盤,地為地盤,天、門、地三盤…」嘀咕了一串話的牛有道猛地露出恍然大悟神色,盯著鏡子的兩眼驟然放光,一聲脫口而出:「九宮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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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乾坤訣

  他情緒明顯變得有些激動,快速翻看手中的鏡子。

  鏡背的百花浮雕栩栩如生,證明正是東郭浩然給他的那面銅鏡,剛才無意中拿了出來,沒想到一直破解不開的謎團在月色下破開了。之前為了破解銅鏡之謎,別說月光,就連太陽底下也試了,水煮火烤更是不用說,愣是沒瞅出任何端倪,居然在此意外的情況下撞現了端倪!

  他又伸手在水缸中的涼水裡撥了撥,嘴中依然唸唸有詞:「月為陰,地勢坤,水聚陰而顯,九宮八卦,怎麼就沒想到……」嘀嘀咕咕一陣後,又陷入了走神中,想起了古墓中出事前的情形,正是因為他破解了山中的九宮八卦迷障才找到了古墓入口,而他又是因為觸及了古墓中的那面古銅鏡才出的事。

  難道這銅鏡真的和古墓中的古銅鏡有關?若真如此的話,那個為古墓設置九宮八卦陣的人,其目的怕就是指向這面銅鏡,能破陣的人自然就能解開古銅鏡之謎。

  念及此,他不禁重重拍了拍額頭,直搖頭,因手上銅鏡是東郭浩然給的,讓他漏過了什麼,若沒有在古墓出事,古銅鏡帶回去經科學儀器透析檢查一旦發現端倪,他怕是早就因破古墓大陣而聯想到了破解古銅鏡的辦法。

  事情經不起深思,越想越驚疑不定。

  按下心中疑慮,回到了現實中,鏡子再次對月背水,九個朦朧光點在微微蕩漾的水面再次浮現。

  牛有道一手持銅鏡,一手開始掐指推算,慢慢繞著水缸轉圈,對鏡背的圖案推算定位。

  心中有數後,看了看對月的角度,手中鏡面一翻,露了鏡背對著月光,手指在百花圖上的一朵朵浮雕花朵上點著,嘴中嘀咕:「乾、坎、艮、震、中、巽、離、坤、兌!」

  確認了那九朵花,他蹲在了水缸邊,銅鏡扣在了地上,雙掌攤開,併排碰了拇指,兩根拇指合一,點在了最大的一朵花朵上,左右各四根手指又各摁在了一朵花上。左右四指為八,加中間合併的拇指為九,中間兩根拇指翹開又可為陰陽八卦中的兩點魚眼,十指這般合在一起便是九宮八卦指法,他以此指法同時摁住了九朵花,整齊發力,一起摁了下去。

  銅鏡內「咔嚓」一聲輕響,牛有道眉頭一跳,不出所料,要找準九朵花一起發力才能破開銅鏡的封禁,有一絲錯亂也無法打開。

  雙手鬆開,那九朵之前紋絲不見縫的花朵已經彈凸了起來,花下露出了縫隙。

  牛有道拿了銅鏡在手,再對著月光照水,那九顆光點已經消失了,再抬頭看天,不禁微微點頭嘀咕道:「是了!陰破陽出,看來要等到明天見太陽了!」回頭四周看了看,快步進了屋內,一夜無心修煉,靜候明天日出……

  次日露面,外面換了許以天守著,此人始終不屑跟牛有道多一句話,牛有道問了聲好,也懶得跟他廢話觸楣頭,知道問了也白問,用了許以天送來的早餐便回了院子。

  瞅著旭日陽光,牛有道回桃花堂拿了藏好的銅鏡,又出來找了間窗口對陽的房間推開了窗戶,鏡背對著太陽一照,立見光潔鏡面浮現朦朧金暈,密密麻麻的金色光影字樣出現在了鏡面上,一旁附著三個開篇的金色字樣:乾坤訣!

  僅憑這三個字,就讓牛有道精神一振,再細看小字,很快確認了,是一套修行功法無疑!

  不過僅憑這一面,也沒多少字。他又翻過銅鏡盯著背面的花紋打量,能破開這銅鏡的秘密,剩下的花樣已經難不住他,稍作推算,捻住一朵花輕輕旋轉了一下,聞聽輕微咔嚓聲而停,再鏡背對向陽光,鏡面文字已經換了篇,接上了上文,不禁輕聲一笑,不出所料,果然如此。

  整個白天,他算是抱著銅鏡瞅了個如痴如醉,為了追尋陽光,不斷換房間,中午甚至爬到樑上捅開了一片瓦來取光。

  當陽光徹底消失在了天空,躲在西邊廂房內的牛有道才關了窗,將銅鏡背面凸起的花紋復了位,彈指敲擊了一下鏡子,又是渾如一體的聲音,誰能想像到裡面竟藏了如此玄機。

  這一個白天下來,他已經囫圇吞棗式的將鏡中所藏內容給大致瀏覽了遍,裡面那真是圖文並茂,的的確確是一套完整的修煉法門,不是他那套殘缺的《太乙》能比的。

  那麼多的內容全部藏在了一面鏡子裡其實並不嫌多,隨著鏡中機關九宮八卦陣法的錯換,鏡中畫面可千變萬化不斷翻頁,完全可以藏得下這些內容。

  真正讓他撫鏡唏噓感嘆的是,這鏡子內部構造之複雜、之精密,哪怕前世的科技手段也難以造出,怕是連複製出來都困難,這個世界的鍛造工藝實在是大大超乎他的想像啊!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足夠的信心相信這裡面所藏的功法肯定不簡單,怪不得東郭浩然說為了這東西斷送了性命。

  銅鏡的謎團解開了,裡面的東西讓牛有道熱切期盼。

  接下來的日子,好生花了心思研讀那《乾坤訣》,心中有數後,正式開始了修煉。

  小半個月後,他就感受到了這《乾坤訣》的厲害,修行進度不是《上清心經》能比的,甚至比他修煉的《太乙》提升修為進度都快了不少,一運功,那道太乙真氣便被撩撥得亂轉,不像修煉《上清心經》根本難以撼動那道太乙真氣,越發增加了他修煉下去的信心。

  唯一讓他後悔的是,若早知這銅鏡是這麼回事,他就留在小廟村拉倒,幹嘛跑這來被人給軟禁。

  然話又說回來,留在小廟村怕是要為填飽肚子而煩惱,修行中人,財侶法地哪樣能缺?待在這,目前看來至少衣食無憂,如今也只能是這樣安慰自己。

  又數日後,牛有道明顯感覺到體內渾然一體的真氣有了天地乾坤意味,出現了陰陽之分,體內真氣一道熱,一道冷。

  又數日之後,懸浮的太乙真氣似乎在那冷熱真氣的淬煉下顯得異常脆弱,終於繃不住了,崩斷收縮成了四團,兩團微微泛著金光,兩團微微泛著銀光。

  一團金光和一團銀光匹配交纏旋轉不休,成了兩對,各自衝向任督二脈時,再遇東郭浩然在其體內留下的障礙,三十三道傳法護身符如蛛網般牽連血氣盤踞在三十三處穴位中!

  原本是三十六道,在山野小廟轟殺那妖怪時用了一個,竹排順河漂流時差點凍死時又用了一個,抵禦唐素素斃命一掌時又浪費了一個,剩下了三十三道!

  太乙真氣衝撞蛛網時被震開了,牛有道有心試試乾坤真氣的反應,故意運氣駕馭衝撞。

  如上次一般,傳法護身符上再次威力反彈,成對的金光和銀光被震開了,卻沒彈遠。金、銀二團滴溜溜旋轉著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這一幕讓牛有道若有所悟,立刻駕馭金、銀二團迎難而上,不再硬碰硬,而是接近後將二者分開了,開始繞著血色蛛網上的絲線旋轉,如同煉化太乙真氣一般,以冷熱各不同的乾坤真氣纏繞著煉化。

  果然,血色蛛網絲線上被淬煉的部位漸漸冒出血霧,這不是他的血,而是東郭浩然當初施法時打入他體內的血。

  令牛有道震驚且欣喜的是,乾坤真氣不但煉化出了傳法護身符上的異種血氣,其中的異種真氣也同樣在一點點被煉化,煉化之後竟然在乾坤真氣的乾坤旋轉之下被乾坤真氣給吸收相融了。

  傳法護身符是東郭浩然臨終前以畢生所剩修為打入他體內布置而成的,如此強悍的異種真氣,乾坤真氣居然能煉化吸收為己有,那豈不是說,自己能接收東郭浩然的修為?

  確認的確如此後,牛有道可謂是欣喜若狂,東郭浩然的修為對於他來說,那是何等的強大!

  他明顯能感覺到,吸收東郭浩然的真氣來提升修行進度遠超他自己的修行進度,其進度差距怕是能用千百倍來形容。

  以真氣內視感知,他修煉出的乾坤真氣相較於盤踞的傳法護身符來說,體型對比如同螞蟻和大樹的差距,想煉化一個傳法護身符怕也不是短期內能做到的。

  可也正因為如此,三十三道傳法護身符所蘊含的修為可想而知。

  牛有道萬萬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意外驚喜,也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毛細孔慢慢飄出淡淡的血霧,正是煉化清除東郭浩然遺留在他體內鮮血的原因,令室內再次漂浮淡淡血腥味……

  「長老!聽說師姐要嫁給牛有道?」

  唐素素正在香爐前對祖師爺坐像上香,衝入殿內的宋衍青一副要抓狂的樣子,衝到她背後大聲質問。

  插上香的唐素素霍然回頭,目泛殺機,冷冷盯著狂躁不已的宋衍青,厲聲道:「還有沒有規矩,你想幹什麼,當我上清宗的門規治不了你嗎?」

  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宋衍青嚇一跳,狂躁神色迅速消退,冷靜了下來,上清宗是忌憚宋家的權勢不錯,可真要把人家給惹火了,殺自己也能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

  宋衍青規規矩矩行過禮後,一臉糾結地問道:「長老,是真的嗎?」

  慢慢轉過身來的唐素素淡定道:「是真的又怎樣?」

  宋衍青頓時面露悲憤道:「長老,您答應過的,要把師姐嫁給我的,為何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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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有人下毒

  「出爾反爾?」唐素素喝斥道:「你就是這樣跟師門長輩講話的?」

  宋衍青隱隱有些按捺不住火氣,搖頭道:「弟子想不通!」說著噗通跪地,磕頭懇求道:「弟子是真的喜歡唐師姐,若有半分違心,天打雷劈,懇請長老成全弟子!」

  唐素素任由他磕了幾個頭,方俯視道:「要成全你也不是不行,你可願做上清宗掌門?只要你答應做上清宗的掌門,牛有道不需要考慮,我立馬讓唐儀嫁給你,怎樣?」

  「這…」宋衍青抬起頭來,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是沒有過這個念想,可京城父親那邊已經警告過他,上清宗和寧王商建伯的關係扯不清,容易惹來皇帝陛下的忌憚,宋家身居高位,不能碰這個位置。

  孰輕孰重他不至於一點都分不清,再說了,憑他的家世背景犯不著沾這個光,何必勞心勞力給自己惹麻煩。

  「弟子能力有限,承擔不起這個重任。」宋衍青低頭弱弱一聲。

  唐素素平靜道:「既如此,你不妨嘗試說服你父親,只要你父親願意接掌上清宗掌門之位,我也一樣把唐儀嫁給你。」

  「父親的事,做兒子的怎能做主。」宋衍青心虛著回了句,他不能坐這個掌門的位置,他父親就更不能碰這個位置,這點道理豈能不明白。

  唐素素目光閃爍道:「好啦,這種事不會勉強你們父子。我再問你,你可希望唐儀做掌門?」

  宋衍青猛然抬頭,眼巴巴道:「當然,弟子當然希望師姐能做掌門,師姐能做掌門的話,弟子是一萬個高興。」

  唐素素心中暗罵了聲蠢貨,你父子不願碰這個位置,宋家又豈會容許你娶上清宗的掌門?從決定讓唐儀繼承掌門之位開始,你便注定和唐儀無緣!

  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掌門唐牧仙逝前指定的接任者是東郭浩然,如今東郭浩然同樣罹難,按照門規,又該是誰接掌掌門之位?」

  「這…」宋衍青猶猶豫豫一陣,很不情願地吐出一個名字來,「牛有道!」復又鏗鏘辯解道:「可牛有道已經主動放棄了掌門之位!」

  唐素素:「他是怎麼放棄的,想必不用我多說,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不吭聲是因為知道他不適合擔當上清宗掌門。如此一來,上清宗還有何人有威望執掌上清宗?大家倒是看好你父子的背景,希望你父子能出面引領上清宗振興,可是由於一些原因,你父子不願接掌。我們三個老傢伙倒是有這威望,可上清宗自有制衡我們這些老傢伙的規則,退居長老之位者不得復出接手掌門之位。本來魏多是最合適的,奈何是個結巴,做掌門只會讓人笑我上清宗無人,何況魏多一根筋,死擰著唐掌門的遺命不放,嚷著規矩一破就是禍患起始之時,在那胡言亂語,只好罰他去後山面壁思過!其他人呢?牛有道那般情況下棄權,誰都不願出頭背負這個罵名,一個個明哲保身!」

  說到這,她自己都忍不住暗暗嘆氣,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如今的上清宗落魄了,又處在風雨飄搖中,前途充滿危機,领頭羊可沒那麼好當,若是在興盛時期,只怕一堆人願意出這個頭,搶著當這個掌門。

  宋衍青道:「所以弟子認為師姐最適合接掌!」

  唐素素嗯了聲,「唐儀是掌門之女,如今這個關頭,她不出來勇挑重擔誰出來?可這個位置是怎麼來的,內門弟子上上下下皆心知肚明,她何以服眾?又如何證明她唐儀不是私心作祟?她要承擔這個責任就要付出代價,你以為她願意嫁給牛有道嗎?她要坐這個位置就必須給牛有道一個交代,她犧牲自己也是為了給上清宗里奇外外一個交代,你明白嗎?」

  說著從袖子裡摸出一封書信,扔在了宋衍青跪地的膝前,「這是你父親剛剛從京城傳來的書信,你自己看看吧。」

  宋舒雖然是她的弟子,可上清宗有些事情還是要跟宋舒通氣,徵求宋舒的意見,事關宋家對上清宗的支持力度,不得已而為之。而宋舒的回覆也贊成唐儀接任掌門。

  宋衍青撿起書信打開一看,頓時一臉愁苦,其父宋舒嚴厲警告他,不得做非分之想,讓他聽從唐素素的管教,否則嚴懲不貸。

  看到這封信,宋衍青徹底癱坐在了地上,黯然神傷,心在滴血……

  打發走了宋衍青,唐素素去了後面庭院,見到了坐在亭子裡下棋等候的羅元功和蘇破。

  見她來了,兩人一起停手,羅元功看著她問道:「宋家那邊安撫好了?」

  唐素素掃了眼棋盤上的勝負,道:「剛把宋衍青打發走,只要宋舒那邊沒什麼意見就代表了宋家的態度,一切都好辦。現在的問題是,宋衍青的情緒很大,在牛有道身上吃這虧他是忍不下的,這紈褲子弟明著也許不敢,但暗地裡還不知道會對牛有道幹出什麼事來。總之事情已經快要落實下來,牛有道在這個時候絶對不能出事,真要出了什麼意外,我們誰都沒辦法給上下弟子交代,屆時唐儀坐上那位置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任誰都要懷疑是她幹的,後患無窮。蘇師兄,這事還要你安排可靠的人手去費心,桃花源那邊不能再讓宋衍青把持了!」

  「嗯!」羅元功也朝蘇破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蘇破什麼話都沒說,默默起身離開了。

  唐素素目送其離去,目光沉穩堅定,為了幫唐儀掃清所有障礙登位,她可謂煞費苦心,她丈夫為上清宗而死,她兒子為上清宗而死,如今她侄子又為上清宗而死,她一家為上清宗付出了太多太多,她已經將上清宗當成了家業來守護……

  「我是圖漢!從今天開始,你的飲食起居由我來照顧。」

  桃花源,陳歸碩和許以天都不見了,一個獨眼拄拐壯漢出現在了牛有道的跟前道明自己,聲音沙啞沉悶,嗓子似乎也壞了,仔細看能發現脖子上有刀疤,似乎聲帶有損。。

  牛有道不禁打量這個拄拐瘸子,皮膚黝黑,虯鬚絡腮,不知是不是因為臉上有刀疤劃過一隻眼睛的原因,面目看著有些猙獰,屬於走出去能嚇哭小孩的那種長相。

  「有勞有勞!」牛有道客氣著接了對方手上的食盒。

  圖漢又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牛有道試著問道:「為何換了人?」他正擔心宋衍青會對自己不利,在這個時候換人,是宋衍青的意思還是怎的?

  見問這事,圖漢什麼都沒說,轉身拄拐而去。

  牛有道無語,看來又碰上個不願搭理自己的。

  幾天後,桃花源開始張燈結綵,一群上清宗弟子在桃花源里奇外外忙碌,為兩天後的吉日做準備。

  站在另一座山崖之上眺望的宋衍青妒火中燒,為了唐儀在這山野之地守了這麼多年,眼看就要到嘴的肉,誰知突然有人橫插一手搶走了。若是什麼名門子弟也就認了,偏偏是個鄉村土包子,讓他情何以堪!

  回頭還得眼睜睜看他們拜堂成親?他越想越嚥不下這口氣,最終扭身下了山。

  為桃花源送食盒的時間是有規律的,一名弟子提著食盒剛過一座木橋,便被走出的許以天和陳歸碩攔了下來。

  「二位師兄,上面交代了,送餐的事不再勞煩二位。」那弟子客氣一句,之前長期是這二人往桃花源交替送食,他有點誤會了。

  宋衍青從一旁的山石後面轉了過來,走到他跟前伸手道:「拿來,我檢查一下。」

  「這…」那弟子有些為難。

  宋衍青直接伸手一把拽了食盒到手中,扭頭便往山石後面走去。

  「宋師兄…」那弟子有些著急跟上,卻被許以天和陳歸碩同時橫身攔下了,他欲言又止,又不敢得罪宋衍青,上清宗誰不知道宋衍青的背景,連幾位長老都忌憚,他哪敢招惹。

  幸好,宋衍青似乎也就隨便查看了一下,很快又從山石後面轉了出來,食盒遞還,揮了揮手趕人,「看過了,沒什麼問題,送過去吧!」

  那弟子唯唯諾諾提著食盒離去。

  不過他還是有點不放心,走遠後,找了個背人的地,打開食盒看了下,見裡面的東西完好,似乎沒被動過,才鬆了口氣。

  一路來到桃花源下的半山腰,那有一間石洞,圖漢就暫住在此,食盒交給圖漢後,那弟子又回去了。

  圖漢打開食盒,摸出了一隻銀簪,從一瓷瓶裡沾了白色粉末,插入飯菜中準備一樣樣檢查,結果銀簪一拔出,立見插過食物的部位變成了黑色。

  有人下毒!圖漢臉色劇變,本就有些猙獰的面容顯得越發猙獰,一個閃身到了洞外,近二十丈高的山崖直接翻身飄了下去,攔在了下山的路口,剛好堵住了那送餐的弟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沉聲道:「食盒送來的途中有沒有出什麼狀況?」

  那弟子嚇一跳,不知有什麼事,被他再三推搡逼問之下,不得不將途中遇見宋衍青的情況講了下。

  「跟我走!」圖漢一把扯了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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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掌門夫君

  沒走正路,圖漢拉著人走小道來到護法長老的清修之地。

  身為護法長老的蘇破並未為難那弟子,問明確認了情況後,叮囑那弟子道:「這事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那弟子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知道肯定和自己送的食盒有關,隱隱猜到宋衍青可能做了什麼手腳,他也惹不起宋衍青,哪敢亂說什麼,唯唯諾諾點頭道:「弟子明白。」

  蘇破揮了揮將其摒退。

  走到門口確認那弟子走了,圖漢又拄拐走了回來,沙啞著嗓音道:「長老,上清宗乃是名門正派,竟有弟子使出如此卑鄙陰毒的下作手段,難道就這樣放過不追究嗎?」

  蘇破緘默一陣,反問:「追究?你想怎麼追究?」

  圖漢憤怒道:「宋衍青有恃無恐,無非是仗著宋家背景,知道上清宗不敢懲處他,才敢如此妄為,不妨把事情捅破鬧大,屆時門規在上,其他兩位長老想不懲處都不行!」

  蘇破緩緩閉眼:「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寧王牽扯之下,朝廷有心掃清寧王『餘孽』,一些大派虎視眈眈,各派若非忌憚宋家,上清宗怕是已經飛灰湮滅,得罪了宋家,宋家只需稍微流露出那麼點意思,就能把上清宗逼入絶境!是一個宋衍青重要,還是我上清宗的生死存亡重要?」

  圖漢痛心疾首道:「長老,上清宗對宋家來說,其實已經沒了任何作用,讓他們勉強支持的原因是因為宋舒是上清宗弟子,欺師滅祖的名聲不是那麼好擔的,尤其是宋家的身份,純粹是做點樣子給天下人看的。如今宋家只是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名正言順放棄上清宗的機會,並非是因為宋家多麼想護著上清宗,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弟子還是建議放棄這裡,暫時歸隱,以待來日,否則就是坐在這裡等死啊!」

  「此並非你們行軍打仗,說放棄就能果斷放棄,這事你在我面前說說就行,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說起,免得別人懷疑你身份!」蘇破輕嘆了聲,偏頭看著他,道:「若你說的那天真的來了,記住,不要管這裡,你立刻離開,去妖魔嶺找你師傅!」

  圖漢欲言又止,蘇破抬手打住,「好啦,不要再說了,回去吧,務必保護好牛有道。東郭浩然頗通相術,既然能收牛有道為弟子就必然有原因,不會無的放矢,不要讓他出事!」

  「是!」圖漢默默應了聲,轉身離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吉日已到,上輩子都沒成過親的牛有道,這輩子提前補上了,鮮嫩嫩很幼稚的補上了。

  桃樹下掛的大紅燈籠,燈火映襯桃花,在山崖上隨風搖擺,竟有幾分淒美。

  桃花源雖張燈結綵看著喜慶,但上清宗並未大肆操辦婚事,連正兒八經的喜宴都沒有,更別說向其他修行門派廣發喜帖之類的。

  一群內門弟子露了個面,混在其中的宋衍青盯著一身紅妝披著紅蓋頭的唐儀和牛有道拜了堂,兩眼簡直快冒出火來。

  他左右都有人不動神色地防備著,防備他亂來,一旦有異常會立刻制住他。

  「送入洞房!」司儀一聲高唱,一對新人被送走了。

  簡單喝了兩杯喜酒意思了一下的賓客們也就散了,或唏噓,或搖頭,神情各異。

  倒是有不少人看著臉黑如鍋底的宋衍青暗暗感到好笑,上清宗上下都知道這傢伙喜歡唐儀。漂亮女人誰都喜歡,奈何沒人敢和宋衍青爭,這回好了,冒出個無名小輩壞了這傢伙的好事,有人暗中幸災樂禍。

  洞房榻上,一對新人併排而坐,看著那對燃燒的紅燭。

  喝了交杯酒,掀了紅蓋頭,引禮的女弟子便退下關了門,留了空間給一對新人自由發揮。

  邊上幽若體香襲來,坐著有些無聊的牛有道不時偏頭看看身邊打扮得嬌艷欲滴的新娘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關鍵鬧不懂這些人究竟想幹什麼,心中一直保持著警惕琢磨。

  而唐儀則靜靜坐那不動,神色異常平靜。

  兩人就這樣乾坐到了天明,連手都沒有正兒八經碰一下,待到外面有人敲門叫房,唐儀終於起身離開了。

  回頭有名女弟子進來對牛有道說:「唐師叔說宗門還有些事處理,先走了。」

  「哦!」牛有道點頭應下。

  沒了外人,他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傍晚爬起。

  待到再走出房間,張燈結綵的燈籠和紅綢在幽靜庭院中顯得有些刺眼,一切都給人一種一場清夢的感覺。

  出了大門,只見圖漢正在桃花樹下給燈籠上火,點完外面,一聲不吭的圖漢又與他擦肩而過,進了庭院點裡面燈籠。

  穿著一身大紅袍的牛有道站在桃花樹下,眺望對面山崖上的上清宮,對面的燈火也在逐漸亮起。

  夜色漸漸降臨,碎碎花瓣隨風飄零打落在他肩頭。

  也就是在大婚的這天和唐儀見了下面,之後的日子裡,他基本上就沒再和唐儀照過面。

  他住在這裡,唐儀卻不住在這裡,只有每次過年的時候,唐儀才會過來一趟,與他面對面坐著用頓飯,之後也不會睡一個房間,另去廂房小住一晚,天一亮又走了。

  安靜、安寧、孤寂,這是牛有道對大婚之後日子的感受,陳歸碩在的時候,偶爾還有人能聊聊天,換來的圖漢實在有夠悶,長得又難看。

  不過圖漢似乎有些好酒,經常抱著酒葫蘆喝得醉醺醺,也只有圖漢喝醉了的時候,牛有道才能趁機和他聊上一聊,偶爾能套上一點有用的消息。

  也是從圖漢的嘴中才得知,唐儀在大婚不久之後就成了上清宗的掌門!

  也就是說,自己成了上清宗掌門的夫君,卻被軟禁著。牛有道越發迷糊了,上清宗這樣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沒有頭緒,也沒有人告訴他任何答案……

  又是一年春風來。

  似乎永不凋零燦爛如霞的桃花樹下,一名身段筆挺的青年負手而立,眉目英俊,面容很有立體感,透著堅毅內斂,氣質溫和恬靜,一頭隨意收斂在腦後的馬尾長髮又令其散發著一股慵懶之意,正是牛有道。

  日月如梭,一轉眼,牛有道已被軟禁了五年,已從一小少年變成了一個頗具風度的小青年。

  換了一般年輕人這樣悶著非悶壞了不可,但他還好,前世的修養今生同樣潛移默化受益,靜得下來,打坐修煉、清靜無為的心有之,就當是閉關修煉。

  事已至此,他也不急,他相信自己遲早有一天能離開這裡,憑自己的能力離開這裡,儘管上清宗不給自己提供修煉資源,但體內的傳法護身符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目前為止,他體內的傳法護身符也只是煉化吸收了兩道而已,但修為已達煉氣巔峰。

  而隨著修為越來越高,煉化傳法護身符的速度自然也會越來越快,這就是他的底氣!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後面傳說中的修為不提,從圖漢嘴中套來的消息來看,這天下修為達元嬰級別的高手不多,達到元嬰境界的都是天下頂尖高手,金丹級別的也已經是相當不錯的高手。

  上清宗目前也就是三位長老達到了金丹境界,之前本還有兩個,奈何唐牧和東郭浩然這兩位頗具天賦的金丹高手已經掛了,餘者與二人同輩的基本都還在築基境界內,掌門唐儀好像去年才在三位長老的聯手幫助下突破到了築基境界,其他弟子都還徘徊在煉氣境界。所以這樣掂量一下,他目前的修為在上清宗不算低的,只是他低調不顯而已,在局勢不明沒有足夠把握自保的情況下,他沒打算顯露。

  他現在的心態挺好,在這裡有吃有喝,又安靜,正是安心修煉的好地方,聽說外面世道紛亂,未必能找到比這更好的清修之地,所以他並不急著離開。

  舒放了一下心情,牛有道又躺在了樹下躺椅上,聞著淡淡桃花幽香,進入了懶洋洋假寐狀態……

  夜幕下的燕國京城,華燈初上,商舖林立,街頭熙熙攘攘,很是繁華,外界的民不聊生似乎和這裡無關,在那陰暗角落裡棲身的大量乞丐似乎生活在另一個世界。

  鬧中取靜的一座府邸上書『宋府』二字,燕國廷尉大人宋九明的府邸。

  一輛馬車來到,一裹著披風的男子下了馬車,捋著鬍鬚邁步上了台階,有幾分大搖大擺的意味。

  門房中迅速出來一僕人點頭哈腰道:「曹先生!」另有門房迅速跑了進去通報。

  門口幾句應答後,裡面有一男子快步而出相迎,人還沒走出門口,便拱手呵呵笑道:「什麼風把曹先生吹來了?快請,裡面請!」

  親自出來相迎的人是宋九明的長子宋全,已是官身。

  來客曹奉奪雖是白身,卻是大司空身邊的謀士幕僚之一,因此驚動了宋全親自來迎。

  兩人說笑著並肩而入,一路進了內院的客廳用茶。

  稍等了會兒,一身便裝面容白皙的宋九明姍姍來到,無論容貌還是氣色似乎都保養得不錯,廳內二人站起。

  曹奉奪拱手行禮,「見過廷尉大人!」

  宋九明嗯了聲,徑直走到主位坐下,不苟言笑地問道:「曹先生親臨,可是老大人有何吩咐?」

  「正是!」曹奉奪應下,旋即放低了聲音道:「明日,寧王商建伯的兒子商朝宗就要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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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獄

  廳內一陣交流後,宋全出了門,在門口喊了聲:「老三!」

  很快,一名眉目間與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男子快步走來,正是宋衍青的父親宋舒。

  入廳受了一番交代,宋舒又迅速離去。

  回到了府第內自己的宅院,一進家門便對迎來的老僕道:「讓衍青來見我。」

  老僕有些為難道:「少爺不在家,出去會朋友了。」他也不知宋衍青跑哪鬼混去了,估計大概也就那些場所。

  「立刻找回來見我!」宋舒不容置疑一聲。

  老僕只能是照辦,欠身離去。

  站在燈罩燭光前的宋舒,盯著燭火陷入了沉默,臉色晦明晦暗,不知在想什麼。

  足足一個時辰後,宋舒才被外面急促腳步聲驚擾,回過了神來偏頭看去,只見宋衍青步履匆匆而來見禮,「爹,您找我有事?」

  自從唐儀嫁人後,上清宗對他宋衍青便沒了什麼吸引力,沒待多久便回了京城。

  宋舒上下打量,見他臉頰還有未擦乾淨的脂粉痕跡,頓時惱怒叱責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廝混風月場所,芳兒三天兩頭跑我這來哭哭啼啼,有這時間拿來好好修煉比什麼不強?」

  他口中所謂的『芳兒』是宋衍青的夫人,宋衍青回了京城後不久,宋家就為他娶了親。

  宋衍青低個頭,嘀嘀咕咕道:「長得難看死了,我當初就說了不娶,你們非要逼我。」

  「哪來的難看,不就是胖了點嗎?」宋舒瞪了瞪眼,指著兒子鼻子罵道:「我警告你,她爹手上捏著數萬京畿精銳大軍,背後還有修行門派撐腰,你好歹對人家客氣點,真要把你爺爺惹火了,後果你自己清楚!」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宋衍青頗為無奈地苦笑一聲,道:「爹,說正事吧,找我什麼事?」

  宋舒平復了一下情緒,沉聲道:「你即刻收拾一下,儘快回上清宗…」

  「啊!」宋衍青猛然抬頭,一臉排斥道:「我不去!那破地方冷冷清清的,人都快待傻了。爹,恕我直言,上清宗沒什麼用處了,沾上還容易惹麻煩,我就想不通了,您當初怎會跑去做上清宗弟子,這不是給自己招麻煩嗎?」

  宋舒默了一下,徐徐道:「事已至此,有些話不妨跟你挑明,當初寧王商建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大軍所向披靡,威震諸國,乃是燕國風頭無二的重臣,已有儲君之勢。大燕建國,上清宗開山祖師居功至偉,封為國師,可以說上清宗一直以來與燕國皇室都有交情,商建伯與上清宗關係一直不錯,正是這個原因,你爺爺當時為了幫宋家多留一條後路,才讓我去了上清宗。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先帝突然病故,臨終遺詔居然是傳位於當今陛下,至此商建伯的形勢急轉直下,這才弄成了如今這樣。」

  宋衍青恍然大悟,自言自語嘀咕道:「爺爺可真夠陰險的,早早就兩面騎牆了…」

  宋舒聞言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宋衍青趕緊擺手,「我是說,咱們不是該和上清宗保持適當距離嗎?幹嘛還讓去上清宗?」

  宋舒沉聲道:「商朝宗明天就要出獄了!」

  宋衍青奇怪道:「這個我聽說了,這和我去上清宗有什麼關係?」

  宋舒:「朝廷剛做出決斷,要將商朝宗趕出京城,逐去封地。路線上看,怕是要經過上清宗那一帶,你去了上清宗後,務必警告上清宗,不能派法師隨扈給他!」

  宋衍青呵呵道:「多大點事,犯得著讓我跑那麼遠嗎?直接傳訊給上清宗就是了。再說了,如今的上清宗自保還來不及,就算不打招呼,我估計也不敢派人給他。」

  宋舒瞪眼道:「你懂個屁!上清宗從大燕建國開始,一直和燕國皇室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和商建伯之間怕不僅僅是一個東郭浩然,唐牧臨終前突然轉變風向傳位給東郭浩然就可見一斑,我懷疑上清宗的水沒那麼乾淨,底下很有可能還有沒浮出水面的。如今的情況,其他門派是不敢派人去保護商朝宗的,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上清宗。讓你去上清宗不單單是警告上清宗不要派人給商朝宗,還要給我盯住上清宗!商朝宗出獄離開京城,消息一出,一些沉渣可能要泛起,你去了上清宗後務必注意上清宗有沒有什麼異常動向,有任何發現立刻上報,這是你爺爺的意思。」

  宋衍青苦著臉道:「何必這麼麻煩?再說了,如今的上清宗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就算他們派人給商朝宗又如何?也翻不起什麼浪來,商朝宗手上又沒兵權,爺爺未免太多慮了,依我說不如讓人直接將上清宗給滅了省事。」

  宋舒冷冷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是當初掌握燕國兵馬大權的寧王!你爺爺這樣做自然有他的考量,這不是你該操心的,我警告你,這不是兒戲,出了事你爺爺饒不了你!」

  宋衍青後脊背一涼,他挺怕自己那個爺爺的,平常見了大氣都不敢喘……


  天際微微露出魚肚白,天牢外,一輛馬車,駕車的馬伕靜靜候在馬車前。

  一位面目清秀的中年男子徘徊在馬車旁,山羊鬍鬚,一身青衣長衫,外面罩了件藍色馬甲,頗有幾分儒雅之氣,深邃雙目不時看向天牢大門。

  一直到晨曦綻放,天際露出了第一道燦爛金霞,天牢內才出現了動靜,鐵鏈噹啷拖地的聲音。

  馬伕和中年男子霍然回頭看去。

  稍候,天牢大門咣啷打開,一體軀高大卻瘦的皮包骨的衣衫襤褸青年被一群人推出了天牢,手上戴著鐐銬,腳上拖著腳鐐,赤足而行。儘管顯得很狼狽,但雙目炯炯有神,腰背筆挺,寧折不彎的樣子。

  此人正是已故燕國大司馬寧王商建伯的幼子商朝宗!

  天牢外等候的馬伕和中年男子快步迎來,卻被守衛攔住了,只能乾著急眼巴巴看著。

  商朝宗被監押喝停,有人上前打開了他手腳上的鐐銬,隨後有人捧了文書和印泥上前。

  待商朝宗在文書上摁下指印畫押後,牢頭方拱手笑道:「恭喜王爺終於得了自由。」

  商朝宗斜睨了他一眼,一聲未吭,赤著雙足不疾不徐地前行。

  待他一出警戒範圍,中年男子和馬伕一起上前行禮,都有些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商朝宗朝馬伕點了點頭,又對中年男子微笑道:「有勞藍先生親自來接。」

  中年男子名叫藍若亭,說起來還是商朝宗的親戚,是商朝宗母親的表弟,因天資聰慧,被商頌手下的謀士師爺看中,收為了學生,帶在身邊傳授韜略。五年前,其師和商頌等人一起遇難,他基本上頂替了其師在王府的位置。

  藍若亭到嘴的話說不出來,目光盯在了商朝宗的手腕和腳腕上,那兩個部位的肉已經磨爛化膿了,這是長期戴鐐銬的結果,身上散發著陣陣惡臭,再加上其形銷骨立的樣子,可見這些年不知遭了多少罪。

  這哪是一個王爺該有的待遇!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偏頭一聲,「快扶王爺上車。」馬伕趕緊過來,與其左右攙扶。

  「倒不了,能走!」商朝宗左右推手一下,不讓扶,自己走到馬車旁爬了上去。

  藍若亭隨後跟著鑽入。

  馬車一走,天牢內立刻有一隻信鴿振翅飛向了空中。

  馬車不疾不徐小跑在京城街道上,車內陪坐的藍若亭檢查了一下商朝宗的傷勢後,收手道:「待找個安靜的地方再給王爺沐浴療傷。」

  「無妨,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在乎這點時間。」商朝宗嘴上說著話,伸手撥開帘子看了眼外面,發現不是回王府的路。

  藍若亭解釋道:「陛下有旨,王爺不得在京城逗留,立刻發往蒼廬縣封地。」

  「知道,牢內已經聽了旨意。」放下窗簾,商朝宗回頭問道:「父王的死因查出來了嗎?」

  藍若亭搖頭道:「這事很蹊蹺,至今沒有任何線索,宮裡那位我們只是懷疑,但沒有任何證據。」

  商朝宗沉默了一陣,又問:「清兒怎麼樣?父王生前再三交代過我們幾兄弟,一定要保護好清兒。」

  清兒名商淑清,是他妹妹,也是商建伯唯一的女兒。商朝宗本來還有兩個哥哥,大哥戰死沙場,二哥幾年前與父母一起遇難,如今他們家也就剩了他們兄妹倆。而他在三年前因發現有人調戲良家女子,上前阻止,一時不慎將人給打死了,結果把事情鬧大了,各種指鹿為馬的攻訐如潮湧來,鋃鐺入獄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人設計陷害了,繼承的親王爵位被剝奪了世襲的權利,一應職位被解除,親王爵位也降成了郡王,在天牢內一直關到現在,不許人探監。

  藍若亭寬慰道:「王爺放心,郡主藏身在安全的地方,回頭就能見到。」

  商朝宗微微頷首,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旋即又見皺眉道:「有一事我頗為不解,在天牢內,不斷有人逼問我,要我招供出父王手上十萬『鴉將』的下落,令我莫名其妙,先生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藍若亭嘆了聲,「這事是我做的手腳,連累王爺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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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英揚武烈

  「你?」商朝宗驚訝,「怎麼回事?」

  藍若亭苦笑道:「王爺入獄,我發現情況不對,不斷有人落井下石,這分明是想置王爺於死地。宮中那位既忌憚先王手上的兵權,又擔心沒了先王震懾諸國的後果,我知道宮中那位擔心什麼,遂放出了風聲,說先王暗中挑選了十萬戰死沙場的忠魂秘密煉製了一批『鴉將』。」

  商朝宗恍然大悟,明白了,呵呵冷笑一聲,「還當宮中那位顧及親情不殺我,原來是想得到那十萬『鴉將』,如此說來,我這次能活著出獄,怕是也和那十萬『鴉將』脫不了干係吧?如今大燕的局勢如何?」

  藍若亭點頭:「王爺英明,說到了要害上!先王一去,這些年來,陛下對先王舊部大肆清洗,鬧得軍心不穩,北面守將邵登雲更是被逼得一怒之下開關獻城,引韓國大軍攻入我北部邊界,勢如破竹,朝廷花費巨大代價才遏制了住了韓國大軍攻勢,大片國土淪喪宿敵之手不說,更引得周邊各國虎視眈眈,形勢岌岌可危,陛下不得不連續送出了幾個公主和親,拉攏一些國家來制衡才勉強穩住了局勢。然內亂之下,一些將領漸漸滋生出了野心,有人開始趁機擁兵自重,拒不聽調,內憂外患,大燕國已在風雨飄搖之中!」

  咚!商朝宗一拳捶在了坐榻上,面浮猙獰之色:「送公主和親,奇恥大辱!邵登雲竟敢叛敵,該死!」

  藍若亭緘默不語,有些事怎麼說?不和親就有滅國之憂,宮中那位能怎麼辦?邵登雲不叛敵就只有死路一條,讓邵登雲怎麼辦?

  商朝宗情緒平復下來後,嘆道:「我明白了,我能在這個時候出獄正是因為大燕內憂外患,宮中那位急於得到那十萬鴉將穩定局勢,放我出獄的目的是想釣出那十萬鴉將!若得不到,那位怕依然是不會放過我!」

  藍若亭:「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只要王爺能脫困離開這京城,就還有機會,若不能離開京城,那就永遠沒有機會……」

  日出,京城又開始了喧囂的一天,商舖陸續開門,街頭販夫走卒往來,不知貌似普通的馬車裡究竟坐著什麼人。

  馬車一到東城門便受到了特殊關照,一堆人馬驅散了來往行人,阻絶了人員進出,將馬車給圍了。

  一守將用刀背敲著馬車喝道:「下車!接受檢查。」

  藍若亭先鑽了出來,欲搭手扶手腳不便的商朝宗,後者依然拒絶,自己跳了下來。

  兩人一看周邊情形,便知是特意衝他們來的。

  「喲,這不商朝宗商小王爺嘛!」那守將突然樂呵呵大聲喊了句,引得排擠到周邊的百姓紛紛驚訝看來後,他又調侃道:「小王爺,您怎麼穿成了如此破爛模樣?」

  商朝宗冷冷瞅了對方了一眼,他已承襲王位,雖從親王貶為了郡王,但畢竟已是王爺身份,對方稱呼『小王爺』明顯有戲耍的意味。

  藍若亭拱手笑道:「王爺奉旨出城,還望將軍高抬貴手。」

  守將冷笑一聲,「奉旨出城和接受檢查並無衝突!小王爺光天化日之下打死良民還能大搖大擺,咱們底下當差的可比不得小王爺,得按規矩辦事。」手一揮,「搜身!」

  一群兵卒一擁而上,當眾在商朝宗身上一通亂摸亂扯,破爛衣服扯的更破了,屁股都差點被扯露了出來。

  這擺明了是故意羞辱,商朝宗緊繃著腮幫子不語,屹立原地任由搜身。

  藍若亭看得暗暗感慨,看來小王爺這幾年的牢也不是白坐的,經受了磨礪,成熟多了,換了之前的脾氣怕早就動手了,否則又怎會中計打死人?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然那馬伕卻氣得瑟瑟發抖,瞪著兩眼,有暴怒的衝動,剛要挪腳便被藍若亭抓住了手腕。

  藍若亭對其搖頭,示意不可衝動。

  一聽說是權貴,又聽說光天化日之下打死良民,周邊圍觀的百姓可不管商朝宗是不是被冤枉受辱,大多都是消息不對等不知情的愚民,見商朝宗受辱皆一副看熱鬧的樣子,甚至有人幸災樂禍或鼓掌叫好。

  城樓上暗中唆使此事的人冷眼旁觀,只覺得一群愚民愚蠢好笑,卻不想想這群愚民為何如此討厭權貴,恨不得將權貴統統浸豬籠才好!

  兩扇窗戶前各站一人,皆藉著打開的一道窗戶縫隙觀察著下面,一人正是廷尉宋九明。

  至於另一人,是個清清瘦瘦的漢子,白面無鬚,兩鬢霜白束髮,一根碧玉髮簪,整個人打理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鷹鈎鼻,神態平靜,目光沉冷,一襲黑色裹肩披風,自有一股內斂的雍容,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能讓宋九明親自陪同的人自然不簡單,名叫尕淼水,名字有點怪,宮中宦官,皇帝身邊的人,看著皇帝從小長大的人,地位可想而知,人稱水公公。

  「這樣有意義嗎?」宋九明回頭問了聲。

  尕淼水平靜道:「羞辱一下,讓他心心念,逼他早日拿出商建伯的底牌。」

  宋九明若有所思,明白了。

  下面一場鬧,終於放行了,衣服被扯的破破爛爛難以蔽體的商朝宗再次鑽入馬車,馬伕再次駕車前行。

  然馬車剛出城門,忽有人從城內跑出,指著馬車大喊道:「官爺,快攔住他,馬車,有人偷了我的馬車!」

  如同排練好了的一般,城外的官兵迅速合圍,再次將馬車給攔下了。

  大叫大喊的人衝到馬車前面,扯住了繮繩,哭聲道:「這是我的馬車,是我的馬車,官爺為我做主啊!」

  之前刁難的守城將又領著人大步來到,走到馬車旁喝道:「下車!」

  端坐在車內的商朝宗冷笑一聲,「看來本王連坐車的資格都沒有了,想讓本王走去封地嗎?陶信,吹號!」所謂陶信正是外面駕車馬伕的名字。

  「慢著!」藍若亭出聲阻止了一下,對商朝宗拱手道:「王爺,還請忍耐!」

  商朝宗彎身鑽出了馬車,站在了車轅上,擋住了後面的藍若亭出來,雖穿的破破爛爛狼狽不堪,卻是站的腰板筆挺。

  守將指著商朝宗叫囂道:「小王爺,還是下來把這事弄清楚的好!」

  商朝宗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陡然喝道:「吹號!」

  駕車的馬伕陶信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支黝黑髮亮帶著滄桑感的牛角號,放在嘴邊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響。

  「嗚…嗚嗚…嗚……」

  號聲沉悶迴蕩在城門外,令周圍兵卒一愣,守將更是愣住,軍號!

  緊接著,遠處傳來隆隆聲,越來越近,很快,守城軍士皆臉色大變。

  城樓上經窗戶縫隙偷窺的尕淼水和宋九明皆眉頭一皺,皆順手徹底推開了窗戶,只見前方左右各有一支騎兵人馬疾馳而來,看規模各有兩百來人的樣子,一路穿青色勁裝,一路穿土灰色勁裝,結隊拍馬疾馳而來,人雖不多,卻是氣勢洶洶,一往無前!

  宋九明瞳孔驟然一縮,喃喃自語道:「英揚衛!武烈衛!」

  先皇在世時,表彰寧王商建伯戰功,賜『英揚武烈』四個字嘉獎,商建伯將這四個字拆開,給自己的左右近衛軍賜名,這就是英揚衛和武烈衛的來由。

  五千英揚衛、五千武烈衛陪伴寧王商建伯征戰沙場,屢建奇功,威震敵膽。最經典的一戰是當今聖上御駕親征時遇險,寧王商建伯親率英揚、武烈兩衛百里奔襲救駕,以區區萬人正面衝擊韓國十萬大軍,硬生生殺入重圍將當今聖上給救了出來。那一戰令英揚、武烈兩衛名震天下,然卻未能換來當今的感恩,反而換來忌憚。

  如今兩衛已經成為過去,幾乎被當今給清洗了個乾淨,眼前這數百人怕是集結起來的一些殘餘。

  兩支騎兵合二為一,捲起塵煙隆隆衝來,城門守軍為之色變,有人驚呼:「英揚衛!武烈衛!」

  「小王爺,你想造反嗎?」站在車旁的守將臉色煞白,哆嗦發問。

  站在車轅上的商朝宗沒有理會他,而是滿臉驕傲地看著衝來的那支人馬。

  駕車的陶信兩眼紅了,看著衝來的人馬,熱淚盈眶,抹了把眼淚,舉起號角再次「嗚嗚」吹響。

  領騎在前的是一個青衫女子,頭上戴著紗笠看不清容貌,號角一響,女子嗆一聲拔劍在手,揮劍前指。

  五百衝擊人馬迅速變幻成錐形衝擊戰陣,一個個抽出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斬馬刀在手,一往無前火速衝來。

  站在窗口的尕淼水看了眼城下守軍,不禁皺眉,守軍已經是不戰而怯,下意識漸漸後退。

  阻擋在馬車前的兵卒已經嚇得讓開了路後退。

  五百騎兵衝到馬車前迅速勒馬而停,動若驚雷,不動如山嶽!

  「哥!」近前勒馬的青衫女子語帶顫音,正是商朝宗的妹妹商淑清,她顯然沒想到虎背熊腰一向體魄健壯的哥哥居然形銷骨立成了這般模樣,遭了多大的罪可想而知,紗笠下已經是淚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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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5 19:44:34

第十九章 桃花仙人  

  喊著偷了馬車的人已嚇得跌坐在地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猶如待宰羔羊。

  守將乾嚥著口水看了看左右已經退到自己身後的手下,他也想退,可是他知道城樓上有人看著,他若是被嚇退了,只怕以後沒好果子吃。

  「燒了!」商朝宗跳下馬車時砸了句話,同時打了個手勢,立馬有人拋了支斬馬刀過來。

  接刀在手,商朝宗扭身一刀劈了出去,一道鮮血飆射而出,濺了他一臉一身。

  那守將瞪大了眼睛,做夢也沒想到商朝宗居然敢在天子腳下殺自己,措手不及之下,一顆大好頭顱已經衝天而起,又落地,身子抽搐著倒地。

  「啊…」城外兵卒再次嚇得後退幾步。

  下車後的藍若亭看著這一幕,可謂相當無語,竟在天子腳下明目張膽殺京城守城將!

  陶信揮刀斬斷了馬車套索,跳上馬背,直接縱馬衝向城門,守軍紛紛讓開,硬是無人敢擋,任由陶信衝到城門前摘了火把又回來。陶信點燃火把,經由車窗扔進了車內。

  火勢很快起來,滾滾煙霧從馬車內冒出。

  上了一匹戰馬的商朝宗霍然回頭,一臉鮮血,看向了城樓上那兩扇打開的窗戶,看到了尕淼水和宋九明,旋即回頭喝道:「走!」

  一馬當先而去,眾騎撥轉方向隆隆追隨!

  「虎父無犬子!」尕淼水淡淡一聲,眼神中有陰鬱。

  盯著一路人馬漸漸遠去的宋九明卻嘆了聲,「怕就怕寧王的號召力還在,希望不會是縱虎歸山!」

  不一會兒,守城副將快步衝進了閣樓內,拱手悲聲道:「公公,商朝宗殺了李將軍,還請公公為李將軍做主啊!」

  「畢竟是皇族子弟,天家血脈豈是誰都能羞辱的,死就死了吧!」尕淼水漠然一聲,黑袍一甩,從窗前轉身而去,臨近副將身邊時,一股無形力道湧出,將那副將震的踉蹌後退讓路,摔了個跟頭。伴同離去步伐的還有一聲冷哼,「數千人居然被五百騎嚇住了,一群沒用的東西!」

  宋九明看了眼摔得暈暈乎乎的副將,沒吭聲,也不疾不徐地離開了,不願多說什麼。

  他心裡明白,東城門的情形傳到宮中去後,宮中那位必然要震怒,什麼藉口什麼理由都是假的,為天子守京城東大門的人居然被數百騎嚇成這樣,若真有敵軍來襲怎麼辦?還能指望這些人拱衛京城安全嗎?這副將的腦袋怕是也保不住了,守城人馬怕是有一大批人要被牽連……


  桃花暗香,春光明媚,微風習習。

  樹下躺椅上翻著草藥圖錄,牛有道看得有滋有味,偶有幾片調皮的花瓣飄落騷擾。

  山下忽有踏踏馬蹄聲隱隱傳來,圖錄胸前一扣,扭頭看去,隱見數騎停在了對面山崖下,看起來不像是上清宗的人,有人引了騎士順曲折石階而上。

  看看就好,這些年他得出個經驗,不管有多少人來,都不關他的事,繼續看自己的書,這環境下看書也是個享受,上輩子還從未有過這麼好的看書環境。

  看著看著又犯睏了,不知睡了多久,懵懂醒來,懶意洋洋地翻轉著身子,隨口抒發著骨子裡的懶意:「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勢,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閒。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語氣那叫一個懶洋洋徐徐,吟畢舒坦,伸著懶腰朦朧睜眼,腦袋一歪眼一睜,頓時傻眼。

  只見一旁站了三個人,當前一人既陌生又熟悉,還很漂亮,不是別人,正是他夫人唐儀。

  不是因為是他夫人他才覺得漂亮,這夫人什麼情況他有自知自明,實在是很漂亮,端莊冷艷,膚白嬌嫩如細瓷,胸隆飽滿,身段婉約,一襲玄色籠紗長裙,纖手交叉腹部,有出塵如仙的氣質,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當一景來看也是賞心悅目的。

  在她後面,是獨眼拄拐的圖漢,邊上還有一個身段窈窕穿著青衫短褂武士打扮的女人,這人他就真的是不認識了,上清宗他認識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這女人還戴著紗笠,讓人看不清臉。

  唐儀一般都是每年年底的時候才會來一次,怎麼會現在跑來了?

  他還以為自己沒睡醒,揉了揉眼,確認沒錯,趕緊爬了起來,隨手很寫意地一撣睡歪在肩頭的馬尾長髮,笑道:「你怎麼來了?」夫人二字他是叫不出口的,人家除了大婚那天客氣過一句外也沒再叫過他夫君不是,只能是算自己夫綱不振,倒楣。

  心中也跟著小汗一把,這幾年的確是過得太清淨、太安逸了,連起碼的警覺性都喪失了,居然連三個大活人到了跟前都沒察覺到,還真是睡的死豬一般,真要放在江湖上有人要對自己不利的話,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三人卻是半晌沒反應,圖漢看他的眼神有異於尋常,像看怪物一般,還不時看看那桃樹。

  唐儀看他的眼神則有些複雜,思緒還在牛有道剛才懶洋洋毫不做作隨口而出的詩的意境中,這傢伙信口而出的詩?宋衍青層出不窮的詩詞?

  她也忍不住多看了眼那枝闊如華蓋的千年古桃樹。

  她早就懷疑宋衍青的詩詞和這傢伙有關,但不信這傢伙的年紀能寫出那麼多情詩來,可剛才那首詩怎麼感覺如此應景?怎麼感覺就是為他自己目前的狀況而寫的似的?

  她真的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山窩窩裡出來的窮小子,能作出這樣的詩詞來!

  對於牛有道的底細,她是清楚的。

  雖然東郭浩然有提供鐵證,但聽那情況,東郭浩然明顯是倉促之下收徒,上清宗不可能盲目容人入門,問清牛有道的出身後,立馬派人去了那個山村核實,是確認無誤了的。

  可見到牛有道的第一眼,不少人包括她唐儀在內,都意識到了這個山村小子的不凡。雖衣衫襤褸,穿的鞋子連腳趾頭都露了出來,然那眼神中的熟慧卻難以掩飾,還有言語間的談吐,都不像是一個山村小子應有的。

  這一點也許能用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來解釋,可要說能作出此等水準的詩詞來她還是將信將疑。

  雖說查出過有個什麼落魄書生在小廟村教過牛有道一些東西,至於那書生將牛有道教到了什麼程度,誰也說不清楚,村裡大字能識的人不多,哪有水平評論高低,無非是自己村裡人講自己村裡人的好話,就知道說好,你非要問怎麼個好法村民也說不出來。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好詩,好一個桃花仙人!」

  唐儀沒出聲接話,那個頭戴紗笠的女人卻是由衷忍不住讚歎了一聲,聲音淑雅嬌婉好聽,從語氣中的刻度一聽便知是從小有著良好家庭教養的人。看她紗笠抬頭的樣子,似乎也在打量那燦爛如霞盛開的桃花。

  「呃…」牛有道撓了撓頭,他自己朦朧隨口而出的自己都沒意識到,現在聽對方一念,方反應了過來,呵呵掩飾道:「隨口戲謔之作,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這擺明了說是自己作的。

  唐儀試著問了聲:「這詩是你自己作的?」

  「……」牛有道愣了一下,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難道這世上也有這詩?若真如此,那可真就鬧出笑話了。又呵呵道:「閒著無聊瞎扯,有什麼問題嗎?」

  唐儀盯著他,牛有道趕緊轉移話題,看向頭戴紗笠的女人,「不知這位芳客是?」

  女子欠首行禮道:「商淑清,見過桃花仙人!」

  「桃花仙人?呵呵…」牛有道笑著擺了擺手,一副當不起的樣子。

  唐儀側身稍讓,纖手一探,正式介紹道:「商郡主是寧王商建伯之女,寧王與東郭師叔是舊友。」

  牛有道多少有些詫異,這戴紗笠的女人敢情是燕國的皇族啊!

  外面的情況他雖然不清楚,但天下大勢他大概聽陳歸碩和酒醉後的圖漢提起過一些,武朝崩盤,諸侯爭霸,殺來殺去,幾百個諸侯國如今只剩七個稱雄,晉、韓、趙、宋、衛、燕、齊。那傢伙有點像牛有道認知中的戰國七雄的味道,意思大概也就那麼個意思,可七國的國土面積卻不是他認知的戰國七雄能比的,真正是瓜分了整個星球,而不是在一塊大陸上爭雄。燕國的國姓就是商,據說是武朝皇帝商頌的後人,而這個寧王商建伯好像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馬,這職位相當於牛有道那個世界所謂的軍方總司令,統領燕國兵馬大權,真正的實權人物。

  試問如此出身背景,牛有道突然見到這位大司馬的女兒出現在自己面前如何能不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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