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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全軍覆沒


然而義軍將士已占據絕對優勢,他們以逸待勞,從埋伏之處呼嘯殺出,呐喊聲驚天動地,手中強弩更是發揮了巨大威力,箭矢鋪天蓋地射向官軍。

鷹揚衛無心戀戰,隻求速退,結果退得越快,士氣越是低落,軍心越是渙散,雖然上至軍官下至衛士都知道保持戰陣的好處,都知道此刻必須上下齊心堅守戰陣,都知道這是殺出重圍保住性命的唯一辦法,但人本性是懦弱而自私的,尤其沒有經過戰爭洗禮、沒有經過血腥殺戳、一直在溫室裏長大的衛士們,他們對自身性命的顧惜、對袍澤生死的冷漠、對團隊利益的無視,導致他們在生死關頭常常會失去理智,做出一些本能的卻是錯誤的、非理性的行為。

費淮在竭力拯救軍隊,校尉、旅帥們在竭力維持隊伍的士氣,激勵衛士們的鬥誌,保持戰陣的完整和攻防能吏。他們衝過了一個又一個陷阱,他們距離王揚越來越近,他們即將逃離大澤鄉,逃離賊人的追殺。

在他們的身後,數百手持重兵的賊人正銜尾追殺,強弩射出的箭矢不時讓某些倒楣的衛士慘叫著倒下。沒有袍澤伸手相救,他們脫離了戰陣,然後便被賊人追上,亂刀砍死。

就在這時,一道山岡出現在衛士們麵前。越過這道山岡,再穿過前方的樹林,他們就逃離了大澤鄉,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不幸的一幕出現了。幾團濃煙在山岡上滾滾而起,接著烈焰狂舞,火借風勢,迅速席卷整個山岡。

“快!快!快!”費淮一馬當先,與十幾個貼身護衛打馬狂奔,飛一般衝過了山岡。

校尉也有馬,也各有護衛,他們緊隨費淮之後,也奪路而逃。

旅帥、隊正和衛士們則魂飛魄散,麵對肆虐的大火,麵對即將被大火吞噬的逃亡通道,他們霎時忘記了一切,戰陣、鬥誌、齊心協力、刀槍弓箭統統丟棄,這一刻人人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逃命,所有人的眼前只剩下了那條逃生之路。

一瞬間,鷹揚衛崩潰,戰陣崩潰,意誌崩潰,士氣崩潰,“轟”一下刀槍棍棒、旌旗戰鼓齊齊落地,兩團衛士發出了一聲絕望嘯叫,然後便如洪流一般衝向了山岡,衝向了大火,衝向了那條逃生之路。一時間眾衛士互相踩踏,更有亡命者掄刀猛砍,什麼袍澤什麼恩義,我只要活著,誰擋我求生之路,我就殺了他。

風大火大,咆哮烈火迅速吞噬了那條逃生之路。有幸運者衝過了山岡,向小樹林狂奔而去,隻要衝過了小樹林,他們的命就保住了。有不幸者受阻於大火,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眼見追兵蜂擁而至,遂狼奔豕突而逃,但能逃到哪裏?最後隻有跪地投降。更不幸的則是那些好不容易衝上山岡卻被熊熊烈火所吞噬的衛士們,他們葬身火海,灰飛煙滅。

費淮縱馬衝進了樹林,護衛們打馬相隨,風馳電摯。十幾步外,兩個校尉和他們的隨從也飛馳而來,蹄聲如雷,煙塵飛揚。

“嗚嗚……”號角突響,跟著林中傳來厲吼之聲,接著一條條絆馬索破空而出。

“轟轟轟……”飛奔的戰馬措手不及,紛紛栽倒於地,還有戰馬無從躲避,狠狠撞上前馬,也是一頭倒地,“希聿聿”的痛嘶聲響徹樹林。馬上騎士更是悲慘,要麼飛了出去,撞在樹幹上四肢斷裂;要麼被戰馬壓在身下噴血而亡;更有慘烈者直接被戰馬活活踩踏而死;僥幸活下來的尚沒有從地上站起來,便被飛奔而至的義軍將士一刀斬首。

費淮死了,撞在樹幹上,被一突出的尖利短椏洞穿了身體,戳中了要害,當場死亡。臨死前,在其視線漸漸模糊之刻,他看到一個白發大漢手裏拎著一把血淋淋的長刀,正緩緩走來。

李風雲砍下了費淮的首級,挑在刀尖上,騎著費淮的戰馬,飛馳兩軍陣前。

大澤鄉外,呂明星所率第一團正與鷹擊郎將王揚緊張對峙。

鷹擊郎將王揚與他的一個團於午時後遇敵,來敵亦是一個團,一團兩百義軍,手持重兵強弩,進退有序,非烏合之眾,非散兵遊勇,其所表現出來的氣勢足以與鷹揚衛一戰。

王揚當即意到費淮遇險了,賊人主動出現,主動對峙,但不主動進攻,明顯就是想拖住自己,讓自己沒辦法去接應費淮。你不打我,我便打你,我鷹揚府一個團還打不過你一群盜賊?不要以為你拿了長刀、長槊、強弩就無敵於天下了,那是笑話,武器是死的,武器威力大小在於如何使用,使用不恰當也就是一塊廢鐵。再說兩軍交戰,打的不僅僅是武器,武器隻是決定勝負的條件之一。

王揚很自負,認為自己可一戰而勝,結果卻讓他極度鬱悶。他擂鼓進攻,賊人便退,擺明了要把他引開。王揚不能中計,遂停下不攻。他不攻,賊人便與他對峙。

王揚有心殺進大澤鄉,但又不明其中情況,不敢貿然出擊,再說賊人一個團就在身邊虎視耽耽,一旦攻擊受阻,陷入賊人的前後夾擊之中,腹背受敵,豈不自尋死路?正好與費淮的鳴鏑聯係也因為雙方距離拉大而失效,王揚為此焦慮不安,一籌莫展。

好不容易聽到大澤鄉方向傳出動靜了,王揚想殺進接應,賊人卻主動進攻了。賊人進攻,王揚隻好迎戰,但鷹揚衛把架勢一擺開,箭矢一射,賊人便馬上後撤。待王揚準備殺進大澤鄉,賊人又擂鼓進攻,如此反複,硬是把王揚和他的一個團拖住了。

鷹揚衛因此動彈不得,精疲力盡,一個個怒氣衝天,同時十分擔心深陷大澤鄉的費淮和兩團鷹揚衛的安全,一旦費淮和兩團鷹揚衛全軍覆沒了,賊人四麵圍上來,自己這個團也要全軍覆沒。就在這時,遠處大火衝天而起,王揚和部下們僅存的僥幸隨即破滅。

王揚毫不猶豫,斷然下令後撤,撤回譙郡。

義軍當即阻擊,不過不是與鷹揚衛大打出手,而是一邊退一邊以箭陣阻擊,還是施展拖字訣,等待主力來援。

義軍主力來援的速度太快了,王揚還沒有後撤三百步,李風雲就飛馬而至,把費淮的人頭扔在了兩軍陣前。

費淮和兩團鷹揚衛全軍覆沒了。王揚萬念俱灰,衛士們也是士氣低沉。接著又有幾個義軍士兵打馬飛馳而來,把鷹揚府兩個校尉和十幾個衛士的頭顱扔在了地上,再一次打擊了鷹揚衛的士氣。

士氣沒了,這一仗也就沒辦法打了,但王揚仍在堅持,拒不投降。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向一群造反的盜賊投降,但很快義軍從四麵八方趕來,氣勢驚人,而被俘虜的鷹揚衛也被押到了兩軍陣前,在義軍的挾迫下向被圍鷹揚衛喊話勸降。

終於,有衛士扔掉了武器,走出戰陣向義軍投降。王揚沒有下令射殺,他默許了衛士們的投降,除了投降還有其他辦法拯救衛士嗎?沒有。

王揚被五花大綁押到了李風雲面前。

“某要見韓曜,韓曜在哪?”王揚憤怒至極,臨死前他想質問韓曜,你為什麼要造反?你為何要置費淮和某等於死地?

“韓曜?”呂明星嗤之以鼻,鄙夷說道“那廝怕死,不敢打,帶著自己的人馬逃到幾十裏之外去了,忒無恥了。”

“王郎將……”站在李風雲身後的陳瑞大笑,戲謔呼道,“你誤會了。韓曜不是我們義軍的統帥,以韓曜那等微未之才,連給我們統帥提鞋都不配。”

王揚大為吃驚,韓曜不是賊首,那賊首是誰?

陳瑞手指李風雲,“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就是我們義軍的統帥。”

王揚再度吃驚,就是這個白發青年摧毀了夏亭、劫掠了永城和重兵船隊,全殲了永城鷹揚府四團八百衛士?王揚震驚之餘更感悲哀,為自己的無能悲哀,亦為費準悲哀。費淮至死都不知道對手是誰,若其地下有知,恐怕當真氣得要再死一次。

“你是誰?”王揚艱難問道。

李風雲不予理睬,根本不屑回答,轉頭對陳瑞說道,“給韓曜報個捷,叫他速來會合。”

陳瑞面露揶揄之色,指指王揚,“不若請王郎將辛苦一趟?”

李風雲揮揮手,懶得理會陳瑞的惡趣味,“把費淮還有那兩個校尉的人頭裝好,由驛站火速傳送永城,交給譙郡郡守。”

陳瑞心領神會,躬身領命。

義軍打掃完戰場,連夜撤離大澤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譙郡郡守面對三顆血淋淋的人頭,極度震驚,遂以最快速度急報東都,並急報彭城左驍衛府。

叛賊不剿,通濟渠安全沒有保障,必會影響到東征大計,而賊勢發展速度之快遠超想像,叛賊實力之強勁也遠非常人所想。今永城鷹揚府在追剿叛賊過程中,鷹揚郎將費淮陣亡,鷹擊郎將王揚失蹤,四個校尉陣亡兩個,失蹤兩個,四個團八百鷹揚衛也已全軍覆沒,由此導致通濟渠在譙郡境內的水道失去了保護,形勢已萬分危急。

此刻東都已接到譙郡境內賊勢猖獗,夏亭焚毀、永城被劫、航道中斷的消息。皇帝震怒,對此非常重視,詔令左驍衛將軍董純馬上趕赴譙郡,指揮徐、豫諸鷹揚火速戡亂平叛,確保通濟渠暢通,確保運河之安全。

如此同時,彭城的左驍衛府也接到了費淮的急書,重兵船隊被劫,賊人南竄蘄縣,正急速追殺。

董純大吃一驚,這才意識到形勢嚴峻了,先前對叛賊的輕視,給自己帶來了一場災難,不但危及到了官帽子,也危及到了皇帝的東征大計。

董純十萬火急下令,征召彭城郡、梁郡、譙郡距離通濟渠最近的四個鷹揚府,火速趕赴運河一線剿賊戡亂。又命令淮陽郡、汝陰郡的鷹揚府做好堵截準備,以防賊人沿淮河向西逃竄,禍害潁、汝乃至南陽等地。又急告江都,懇請其下令江都、鍾離、淮南三郡即刻封鎖淮河,以防賊人渡淮南下,禍害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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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誰想捅破天?

義軍沿渙水南下進入穀陽境內,做出渡淮南下之勢。

在渙水東岸的一個小鎮內,義軍做短暫休整。大澤鄉一戰,蒼頭軍最大的戰利品便是俘虜了五百餘鷹揚衛。經整編後,蒼頭軍再建兩個團,並將風雲旅擴充為風雲團,由此蒼頭軍便有了十個團,兩千兵力,在實力上已完全壓製住了譙軍。

韓曜因為私心作祟,又因判斷失誤,拒絕參加大澤鄉一戰,結果給自己的聲望帶來了災難性打擊。

李風雲指揮蒼頭軍七團一旅,實際上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全殲了永城鷹揚府三個團,殺了鷹揚郎將費淮,俘虜了鷹擊郎將王揚,取得了驚人戰果,再創奇跡。其在義軍裏的威望也在一夜間再攀新“高峰”,達到了一個新高度。如今就連譙軍裏的大部分貴族富豪,也將其視為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與李風雲相比,韓曜除了擁有貴族身份這個優勢外,其他一無是處,其聲望遭到了沉重打擊,其對譙軍的控制力也迅速減弱,其帳下很多人開始主動向李風雲和將軍府示好,由此直接威脅到了韓曜在譙軍中的領導地位,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

韓曜懊悔不迭,但沒辦法,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事實上他已經高估李風雲了,哪料到李風雲比他預料的更厲害。現在他只能先忍了,先低調做人,先與李風雲齊心協力,把隊伍拉到齊魯去。只待上了蒙山,暫時解決了生存危機,他相信自己有足夠能力與李風雲抗衡到底。

隊伍的爆炸式擴展所帶來的不僅僅是實力的增加,還有一係列危機,其中最大危機就是吃飯問題。肚子不解決,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所以李風雲到了穀陽就打土豪,縱兵擄掠,把富豪的私倉和地方上的義倉統統搶光,看到壯丁就抓,逼迫他們充當義軍民夫,為義軍運輸物資,如此一來,義軍便如浩蕩蝗蟲,所到之處一片廢墟。

李風雲的想法很簡單,反正我要去齊魯,去蒙山,不在通濟渠兩岸混了,臨走之前當然要不擇手段的大撈一筆,否則義軍千裏東進,途中吃什麼喝什麼?到了蒙山,亦要紮跟立足,如果沒有錢糧,豈不樹倒猢猻散,一敗塗地?

陳瑞、袁安眼見義軍在盜賊劫匪的路上越走越遠,原本老實巴交、淳樸憨厚的船夫、水手、工匠們個個都變得窮凶極惡了,甚至還喪盡天良舉刀殺人,遂向李風雲發出警告,如此下去,後果堪慮,若不加以約束,嚴肅軍紀,恐怕就不是替天行道的義軍,而是濫殺無辜的惡魔了。

李風雲卻得意洋洋,鄭重其事的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一群老虎正四面圍殺而來,如果我們繼續帶著一大群羊,根本殺不出去,只能引頸待宰,束手待斃,所以我們求生的唯一辦法,就是在最短時間內,把這群懦弱無能的羊,變成血腥凶殘的狼,而如此顛覆性的嬗變,唯有激發人性之本惡,用金錢和殺戮來釋放囚禁在心靈深處的魔鬼,讓凶殘吞噬善良,讓貪婪淹沒寡欲,讓驕狂戰勝謙卑,讓我們的將士變成魔鬼,變成阿修羅,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殺戮戰場上擊敗敵人,頑強生存下去,並去爭取最後的勝利。

陳瑞和袁安目瞪口呆,被李風雲這番驚世駭俗之言震憾了,這完全顛覆了他們的倫理觀,衝擊了對他們對生存的理解。

“在這個世界上,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強者,而強者才能生存。若想成為強者,首要條件就是把自己變成魔鬼。看看歷史上,凡稱王稱霸者,有謙謙君子嗎?凡節操高潔之士,有成就王霸之業的嗎?”

陳瑞、袁安啞然無語。

事實的確如此,中土歷史上的五胡亂華時期,便是野蠻戰勝文明,愚昧戰勝道德的最好證明,也是對李風雲這番驚世之辭的最好詮釋。

沒有人再做出勸諫,人性本惡,做魔鬼容易,瞬息即成,做君子難,一輩子都難成正果。



當義軍正在彭城郡的穀陽縣燒殺擄掠,逐漸靠近淮河之時,左驍衛將軍董純日夜兼程趕到了譙郡的永城,迎接他的除了譙郡郡守外,便是費淮的頭顱和永城鷹揚府全軍覆沒的噩耗。

董純震驚了。

他最初接到費淮的告警急書,說有一夥賊寇焚毀了夏亭,劫掠了永城,重創了鷹揚府,中斷了運河航道,雖感事態嚴峻,但並沒有引起足夠重視,甚至誤以為譙郡的官方和軍方有意誇大其辭,試圖借助此事拖延東征的備戰任務。

東征在即,東都下達給各地的備戰任務臨近期限,未能如期完成任務者,必遭嚴懲,所以如今東都和地方、官府和平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烈,大河南北暴亂之事此起彼伏。而很多地方官府遂以此為借口,蓄意拖延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備戰任務。一些遭受了災患的地方官府迫於東都的重壓,無奈之下甚至故意激起民變,故意混亂地方局勢,以便給自己脫罪尋找恰當的理由。

董純認為譙郡也在製造“苦肉計”,但不便點破,於是回書郡府,說憑借譙軍兩個鷹揚府的實力,足以剿平叛賊,並警告鷹揚府官長,當前軍方的主要任務是配合地方官府進行東征前的準備工作,切莫因為個人私利而陷入東都和地方的激烈爭鬥中,繼而影響到自身之前途

董純對此深有體會,有切膚之痛。之前,他因為與齊王楊暕過從甚密,卷入皇統之爭,遭到禦史彈劾,被皇帝痛斥,好在皇帝還信任他,被他一番痛哭流涕的辯解之辭所感動,這才免於懲處,但從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出了差錯,再遭政治對手攻擊,就此被皇帝一擼到底,除名為民,那就徹底玩完了。

然而,他越是害怕什麼,什麼就來得越快。費淮的第二份急件讓他大吃一驚,重兵船隊被劫,天大的禍事,做為鎮戍區的軍事長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董純再也坐不住了,利用手中臨機處置之大權,在未經皇帝和中樞同意的情況下,緊急征調四個鷹揚府,火速趕赴譙郡戡亂剿賊,自己也日夜兼程趕到了譙郡。但一切都遲了,不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譙郡郡守的官帽子肯定不保,他的官帽子也岌岌可危。

董純望著費淮的頭顱,首先想到的就是費淮的老爹,虎賁郎將費青奴。

費青奴是關隴虜姓貴族,董純則屬於關隴本土貴族中的隴西一係。費青奴依附的是虜姓第一豪門元氏,也就是過去的拓跋氏皇族。董純依附的則是隴西第一豪門成紀李氏。關隴虜姓貴族和關隴漢姓貴族之間有著根深蒂固的矛盾,而關隴漢姓貴族之間,又分為關中、隴西、河東和河洛四大係,其中隴西一係以軍功起家,可以說是崛起於貧賤,與其他三大係向來衝突不斷。可以預見,費淮之死,必然牽連到董純,因為董純的反應太慢了,間接造成了費淮的死亡,所以費青奴肯定要報複董純。虜姓貴族同仇敵愾,必然給費青奴以支持,而董純做為關隴隴西一係的中堅人物,借機打擊他的政治對手太多了,落井下石者必然蜂擁而上。

董純越想越是煩悶,此事的嚴峻程度已經超過了他的想像,亦非他的實力所能抗禦,他必須以最快速度向隴西李氏的當代家主、右驍衛大將軍李渾求助,遲恐不及。

隴西一係聯手發力,必然能影響到東都政局,也能幫助董純抵禦一部分來自上層的打擊,但董純本人也要自救,而自救的辦法,唯有在最短時間內剿殺叛賊,追回重兵,如此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前景必定一片黑暗,隴西係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隻有放棄他。



董純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相貌端正,長須美髯,神態威嚴,目光深邃而滄桑,即便在如此嚴峻形勢下,他依舊穩若泰山,隻是緊蹙的眉頭顯露出他此刻的焦慮,冷峻的麵孔上亦充滿了疲憊。

譙郡郡守坐在一側,神色陰沉,目光冷漠,對死去的費淮沒有絲毫同情之意,相反,對其極度怨恨。他是無辜的,負責守護通濟渠的是費淮,是鷹揚府,是左驍衛將軍董純,軍方向來不允許地方官府插手通濟渠的安全事務,但如今通濟渠出事了,責任卻有他的一份,因為劫掠通濟渠的賊出自譙郡,劫掠的地點也在譙郡,他不負責,誰負責?

不過現在埋怨沒用了,他和董純是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未來命運基本相同,而若要拯救自己的噩運,唯有齊心協力,在盡快打通航道的同時,以最快速度剿殺叛賊,唯有如此,方有一線生機。

“使君可知賊首是誰?”董純的聲音低沉有力,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據說是韓曜,他是永城鷹揚府的司馬,在本郡勢力頗大。”郡守搖搖頭,目露疑惑之色,“順政公,讓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為何要謀反?”

“賊首不是韓曜。”董純不假思索的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某曾在彭城見過韓曜其人,後來又因為費郎將出任永城鷹揚府官長,點名要韓曜出任他的司馬,某還特意調查過此人。此人出自潁川韓氏,背後又有河洛豪門,其在譙郡的勢力是河洛一係染指通濟渠之利的重要棋子,根本就沒有謀反動機。”

郡守的推斷顯然與董純相近,所以他衝著董純一攤手,無奈歎道,“那他為何要謀反?”

董純微微眯起眼睛,反問了一句,“誰要逼他謀反?”

郡守霍然想到什麼,臉色頓時僵滯,眼中更是掠過一絲驚駭之色。

“韓曜沒有謀反的動機,碭山賊亦無斷絕通濟渠之必要,至於劫掠重兵,更如把天捅個大窟窿,其造成的影響之大、後果之惡劣,可想而知。”董純冷笑,“到底誰想捅破天?”

郡守心驚膽顫,不敢再想下去。東都局勢之複雜,他當然知道,而董純身處漩渦之中,站得高看得遠,其所了解的機密遠非他一個外放的郡守可比,如今既然董純決心把剿賊當作政治事件來處置,他當然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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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圍追







董純雖肯定賊首不是韓曜,但又沒有證據證明賊首另有其人,所以只能暫時高估對手,鄭重對待,以免像費淮一樣輕敵連遭敗跡。費淮敗了也就是丟了性命,他敗了就不僅僅是丟掉性命那麼簡單了,會嚴重影響到隴西系的利益,由此還會影響到東都的政局。

聯想到前期齊王楊暕遭到政治對手的重創,與太子之位的距離突然變得無限遙遠,他就不得不小心謹慎。

因齊王一案而受累者有關中系和隴西系貴族,其中董純做為軍方大將,對朝廷來說舉足輕重,更是遭到了皇帝的痛斥,差點丟了官帽子。而皇帝之所以原諒他,並不是因為信任和器重他,而是因為東征需要,東征需要董純這等能征慣戰、軍功卓著、德高望重的統帥,董純亦想借助東征再建功勳,再度贏得皇帝的信任。

然而,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的鎮戍區內有人造反了,通濟渠航道中斷和重兵被劫這兩記重拳打下來之後,不但直接影響到了朝廷的東征大計,也把譙郡軍政官員「一網打盡」,同時也把董純逼到了懸崖邊上。

就目前局勢來說,董純運氣若好,最多也就是墜入仕途低谷,尚可東山再起,若運氣不好,皇帝新帳舊帳一起算,他就玩完了。

你讓董純怎麼想?都是巧合?這絕無可能,這肯定與東都各政治派系之間的激烈鬥爭有關,與東都激烈的皇統之爭有關。對手的目標顯然是要摧毀自己,是要打擊隴西系,是想進一步斷絕齊王楊暕進位儲君、繼承皇統的可能性。

董純漸漸理清了脈絡,就如聞到血腥的狼,發現了目標,尋到了獵物,但同時也察覺到了危機。決不容這個危機發展下去,不管是自救也好,是維護隴西系的利益也好,是保護齊王楊暕也好,都必須把戡亂平叛當作政治事件來處置。

董純遂急書右驍衛大將軍李渾,將譙郡發生的劇變,以及由此引發的徐豫兗地區局勢之變化詳細告之,並對這一局勢變化背後的原因做了詳盡分析。董純據此判斷,能否戡亂平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隴西系必須馬上改變政治立場,堅決支持皇帝東征,積極與支持皇帝的激進勢力緩和矛盾,否則就算某明天便殺光了叛賊,也難贖其罪,也難逃懲罰,而隴西系亦有可能遭到皇帝和中樞激進勢力的聯手打擊。

這時,梁郡宋城鷹揚府軍隊奉命趕至永城,譙郡譙城鷹揚府的軍隊也全部趕來會合。董純遂率宋城鷹揚府三個團,譙城鷹揚府三個團,沿通濟渠火速南下彭城蘄縣。與此同時,左驍衛府武賁郎將梁德重也率彭城、符離兩個鷹揚府七個團抵達蘄縣。

幾乎在同一時間,李風雲率義軍抵達渦水東岸,距離淮河的當塗津口已近在咫尺,但義軍並沒有直殺當塗,而是停在了譙郡、彭城郡和汝陰郡的交界處,做出了即可南下渡淮,亦可西進豫州之勢。

董純到達蘄縣後,馬上向武賁郎將梁德重詢問叛軍動向。

武賁郎將梁德重南下速度並不快,雖然他根本就沒把一群小蟊賊放在眼裡,但譙郡發生的一連串變故過於匪夷所思,過於詭異,不是一群普通小蟊賊能幹出來的事,尤其在東征即將開始之際,此事就不能不讓他想得多一些,想得深一些,不能不讓他聯想到東都激烈而複雜的政治鬥爭。

左驍衛將軍董純之前曾受到東都皇統之爭的連累,但幸運的是,關隴貴族集團中的隴西人和關中人為了保住齊王楊暕,聯手抗禦對手的「攻擊」,而皇帝為了東征的順利進行,也需要維持東都政局的穩定,董純因此僥倖逃過了一劫。董純是隴西系的中堅力量,又坐鎮彭城手握重兵,這始終讓東都的某些人如芒在背,處心積慮要打擊他,所以梁德重有充足理由認為,譙郡劇變的背後,藏有東都伸過來的黑手,在不明究裡的情況下,還是謹慎為好,以免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

然而,事態的發展越來越嚴重。梁德重尚未到達蘄縣,便接到了永城鷹揚府全軍覆沒、鷹揚郎將費淮陣亡、鷹擊郎將王揚失蹤的消息。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一群蟊賊竟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沒有人相信。去問問通濟渠兩岸的黑道賊人,問他們信不信,他們肯定不信,梁德重就更不信,但事實就在眼前,他甚至親自去勘驗了大澤鄉戰場,最終不信都不行。結論只有一個,叛賊中有「高人」,有擅長謀略之士,此人具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而這種人只會出自軍隊,且出自戰事頻繁的邊陲軍隊。國內和平已久,國內諸鷹揚連訓練都荒廢了,更不要說上戰場打仗了,根本培養不出這種人。

此人是誰?因何出現在通濟渠?又因何聚眾叛亂?譙郡所發生的一系列變故,如果均出自此人的策劃,其目的又是什麼?梁德重把自己對叛賊的一些看法和盤托出。

叛賊越厲害,形勢越惡劣,對董純來說就越棘手,其所承受的壓力就越大。看到董純緊鎖的眉頭,鬢角上的白髮,梁德重不禁暗自竊喜,心災樂禍。他是關中人,在軍方屬於根正苗紅的關中系,不過梁氏在關中只能算是三四流貴族,其身份地位的限制導致他上升空間十分有限,做到武賁郎將已是極限。既然陞官加爵都指望不上了,那就專心賺錢發財了。

彭城是個好地方,富裕,梁德重到了彭城就一門心思想發財,無奈他的上面還有個董純。董純在仕途上還有上升空間,假若齊王楊暕能入主東宮做了太子,將來繼承皇統登基稱帝,論功行賞,董純最起碼可以做個衛府大將軍,所以董純潔身自好,嚴於律己,對手下也管束甚嚴,由此導致梁德重的發財願望也就落空了。梁德重當然怨言滿腹,巴不得董純離開彭城,這樣他就可以甩開膀子「大幹一場」了。

梁德重有意誇大叛賊的實力,有意提醒董純,這些叛賊的背後可能有東都的「黑手」,有意加大董純所承受的重壓。

董純暗自冷笑,把梁德重的齷齪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梁德重也是一位年過五十的衛府老將了,到了這把年紀,坐在這個位置上,都不再是單純的軍隊統帥,或多或少在本派系內都有一定的話語權,都要涉足本派系的政治決策,所以諸如像譙郡突發的這些惡性事件,其背後可能隱藏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根本瞞不了梁德重。從梁德重的立場來說,叛賊是一定要剿的,但怎麼剿,那就要動腦子了,首先要謹慎,其次要明哲保身,這樣一來,把叛賊趕過淮河,或者任由叛賊渡淮南下,禍水南引,是最好的辦法。一箭未發,他就完成了剿賊任務,既沒有得罪任何一方,亦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風險,對上對下都能交代,皆大歡喜。

梁德重高興了,董純就受罪了。董純若想將功折罪,就必須把叛賊剿留在本鎮戍區內,親手把叛賊剿殺了,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不惜冒任何風險,只是如今有了梁德重的掣肘,他的決策恐怕很難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

「不能讓叛賊渡淮南下。」董純的口氣很嚴厲,不容置疑,「叛賊渡淮南下,便是左驍衛府的失職,為此承擔責任的不僅是某,還有你。」

面對董純的嚴正警告,梁德重不以為然,他手撫灰白長鬚,慢條斯理地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目前我們對叛賊瞭解太少,諸鷹揚倉促圍剿,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重蹈費淮敗亡之覆轍。費淮和永城鷹揚府的全軍覆沒,我們尚可找到向聖主和衛府解釋的理由,但假若我們再敗一次,如何解釋?」

梁德重避重就輕,既沒有肯定董純的決策,也沒有直接否定,這讓董純大為不滿,「雖然我們不能大意輕敵,但也沒必要高估賊寇的實力,更不能因為費淮的失敗而瞻前顧後、畏首畏腳。」

梁德重搖搖頭,鄭重其事地說道,「順政公,叛賊劫掠了整整一個船隊的重兵,現在這群叛賊,拿得不是菜刀斧頭,而是長刀強弩,是全副武裝。雖然賊人並非府兵出身,不擅武技,也不會打仗,重兵在手也形同廢鐵,但不要忘了,這群叛賊裡,有個『高人』,謀略出眾,因此高估對手並不是壞事。」

說來說去,梁德重就是沒有積極剿賊的願望,他寧願把叛賊趕去淮南,讓叛賊去禍害別人,也不願意親手殺賊,不願去冒一點點風險。

「好,那便高估叛賊。」董純冷笑,「今叛賊就在渦水一帶,既有可能渡淮南下,也有可能西進豫州,請問將軍如何圍剿?」

賊是一定要剿,如果按兵不動,任由叛賊四處流竄燒殺擄掠,對上對下都沒辦法交待。

「兵進渦水。」梁德重毫不猶豫地說道,「命令淮陽、汝陰兩郡鷹揚府,即刻趕赴淝水一線,與我主力配合,東西夾擊,圍追堵截,務必將叛賊圍殺於渦水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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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誰可為帥?











官軍迅速向淝水一線移動。

義軍留在渙水西岸和先期趕赴淝水的斥候迅速把這一消息傳遞至義軍將軍府。同一時間,南下當塗的斥候也回報,淮河兩岸津口均戒備森嚴,守備力量大大增加。

李風雲與韓曜、陳瑞、袁安反覆商量後,決定主力沿渦水北上,進入譙郡的山桑縣境內藏匿,另遣一支偏師,偽裝主力,火速向淝水進軍,做出殺進汝陰郡,西進豫州之勢,以便把追剿官軍的主力吸引到淝水以西,從而給義軍的東進贏得充足時間。

決策定下來後,誰帶領偏師西渡淝水就成了爭論的焦點。

在韓曜看來,這支西進誘敵的偏師必定有去無回。這純粹就一誘餌,怒氣衝天氣勢洶洶的各路鷹揚府就如一頭頭惡狼,一旦圍住了誘餌,又豈肯輕易放過?

韓曜一如既往,堅持自己的保守策略,決不出頭,反正是縮頭烏龜了,乾脆把烏龜做到底。大澤鄉一戰讓他領教了李風雲的手段,那一戰他是沒有本事打贏,以己推人,他認為李風雲勝算也不大,所以把部隊帶得遠遠的,連支援的承諾都不兌現,結果卻讓他目瞪口呆,李風雲輕鬆獲勝,全殲永城鷹揚府三個團,砍下了鷹揚郎將費淮的首級,蒼頭軍一夜間擴張到了十個團,再加上戰利品全歸蒼頭軍所有,於是蒼頭軍的實力以壓倒性優勢超越了譙軍。

雙方實力懸殊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士氣的差距。經過某些有心人對大澤鄉一戰的肆意渲染和誇張宣傳,白髮帥是威名煊赫,韓曜卻成了犧牲品,其形象再度遭到踐踏,自私自利、志大才疏、懦弱無能,幾乎就一無是處了。你做老大的變成一坨屎,手下一幫小弟還怎麼混?當然要另擇明主了。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尤其在未來一片黑暗前景十分悲觀的情況下,忠誠肯定經受不住利益的鞭打,背叛已成為不可阻擋之勢。義軍裡誰是老大已一目瞭然,此刻若不向老大靠攏,不向老大表忠心,更待何時?可以想像譙軍將士的士氣如何了。很多人暗中通過袁安,向李風雲示好,表達了效忠之意。李風雲欣然笑納,一一給予承諾。

韓曜苦不堪言,昔日一個通吃黑白兩道的譙郡大佬,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不但成賊,還被一個白髮賊吃得死死的,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而更嚴重的是,自大澤鄉一戰後,不但他的部屬與他離心離德、貌合神離,就連投降整編的兩個由江南府兵組成的主力團也對其陽奉陰違了。很簡單,他們投降的是李風雲,又不是韓曜,所以為何要聽韓曜的命令?強者為尊,你是強者嗎?你不是。大澤鄉一戰,你不敢做主力打也就算了,關鍵時刻還逃之夭夭,背棄袍澤,背棄承諾,如此懦夫,有何資格指揮我們?

韓曜鎮制不住,眼見譙軍要分崩離析了,不得已向李風雲求助。李風雲到了譙軍大營,召集隊正以上級軍官軍議,慷慨激昂地說了一番話,大意是蒼頭軍和譙軍都在將軍府轄下,都要聽將軍府的指揮,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言下之意,你們都聽我的命令,那麼以後利益均分,蒼頭軍有的,你們一定有,否則,你們找譙公韓曜去要,以他那點本事,自己都養不活,更不要指望他養活你們了。於是譙軍穩定下來了,但韓曜和譙公府的命令也沒人聽了,聽了也白聽,那為什麼還要聽?當然唯白髮帥馬首是瞻了。

韓曜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對李風雲是又恨又怕。事實證明李風雲比他高明太多,一直在算計他,就差沒有把他生吞活剝了。大澤鄉一戰李風雲明明勝券在握,但為了打擊韓曜,遏制他的權力,吞併他的軍隊,硬是設了一個圈套,挖了一個陷阱,而韓曜一無所知,睜著眼晴就跳了下去,結果一敗塗地,拱手讓權,失去了與李風雲抗衡之力。

不過事情也不是全無挽回餘力,韓曜身邊畢竟還有一批死忠之人,只要這些人始終支持韓曜,韓曜在義軍便有一席之地,所以韓曜也就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了,唯恐一個不慎,讓李風雲吃了他最後的本錢。因此當李風雲決策以偏師誘敵西進,主力北上潛行,韓曜是本能的拒絕承擔西進重任。他不去,譙軍也就不會去,他也就保全了現有的實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陳瑞和袁安豈肯讓韓曜佔這個大便宜,當即據理力爭。從公平合理的角度出發,這支偏師應該由蒼頭軍和譙軍各出一半人馬,但韓曜堅決不鬆口,他認準李風雲不敢在此刻與自己翻臉,有恃無恐,再加上李風雲在大澤鄉一戰中算計了他,他乾脆破罐子破摔,以此來發洩自己對李風雲的怨恨之情。

李風雲面帶淺笑,沉默不語,興趣盎然地看著三個人面紅耳赤的爭論,一副胸有成竹、莫測高深的架勢。

韓曜暗自忐忑,此刻李風雲在他眼裡就是一頭虎視耽耽的惡狼,伸出大半截舌頭要待人而噬,讓其不寒而慄。他咬咬牙,堅持到底,拒不妥協。

終於李風雲說話了,「譙公,你可不要後悔哦。」

這話剛一入耳,韓曜便心跳加速,窒息感驟然而生。直娘賊,莫非這又是一個圈套,一個和大澤鄉一樣的陷阱,當時便是這廝拿話套我,結果上當受騙了,難道偏師西進另有玄機?

韓曜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這裡面的玄機是什麼,就如在大澤鄉一樣,那一仗他是打不贏的,也只有李風雲能全殲對手,既然想不出,那就不想了,既然李風雲擺明了又來害我,我無論如何也要吸取教訓不能再上當了。假若我的聲望再遭一次打擊,譙軍真的要分崩離析,自己要變成孤家寡人一個了。

韓曜正在六神無主心亂如麻之刻,李風雲微微一笑,又說話了,「譙公決意不出一兵一卒了?」

韓曜神情陰冷,面肌抽搐,對李風雲當真是恨之入骨。某被你害得如此之慘,你猶嫌不足,依舊處處與某為難,某到底與你有何等深仇大恨,非要折磨得某生不如死?「出兵又如何,不出兵又如何?」韓曜冷森說道。我就是不鬆口,你能奈我何,你還能咬我啊?

李風雲笑容更甚,目露不屑之色,似乎料定韓曜有如此反應,遂打算「拉線收魚」了。韓曜看到那熟悉的笑容,不禁背心發涼,有毛骨悚然之感,心念電閃間,突然改口道,「某最多出一個團。」

李風雲的表情略有凝滯,似乎沒料到韓曜會突然改主意,魚沒收到線卻斷了。韓曜卻是一喜,直娘賊,給我蒙對了,這廝也有吃憋的時候。

李風雲的表情旋即恢復如初,依舊是笑容滿面,「如此甚好。西進偏師以身為餌,身處險境,稍有不慎便有覆滅之危,所以某決定某親自率偏師西進。」

此言一出,陳瑞和袁安非常吃驚。主帥不領主力北上,卻帶偏師西進,豈不是主次顛倒不顧大局,置義軍存亡於險境?

韓曜也是大吃一驚。玄機就在這裡,玄機就在偏師之中,可能偏師不是偏師,主力亦非主力。果然,他正在想著,李風雲接著說出來的話就證實了他的猜想。

「某率蒼頭軍風雲團、新建第八、第九團,並譙軍一團為偏師,西進淝水,誘敵西進。譙公、三先生、袁錄事則率蒼頭軍和譙軍其餘諸團,沿渦水北上山桑境內,待追兵渡過渦水後,遂急赴龍岡。你等在龍岡停留三天,若三天內某與偏師未能趕來會合,你等就揮師東進,再打永城。在永城段通濟渠上擄掠一番後,遂日夜兼程直殺彭城。」

「某等是否在永城等候將軍?」陳瑞迫不及待地問道。

「切切不可。」李風雲神情嚴肅,斷然搖手,「永城距離宋城很近,距離彭城也不過兩百餘里,而這兩地都屯有軍隊,你等一打永城,消息便會經驛站傳出,宋城和彭城都會盡遣軍隊火速剿殺,所以你等打了永城就走,切切不可耽擱一刻一分時間。兵貴神速,若運氣好的話,你等可能與彭城軍隊擦肩而過,如此你等便可輕鬆越過彭城。只要過了彭城,便是天高任鳥飛,官軍再無可能阻擋你等東進齊魯、挺進蒙山之腳步。」

陳瑞、袁安越聽越是惶恐。袁安一時沒了主意。陳瑞卻是極力勸諫,「將軍為何一定要領偏師西進?將軍可指定一人為偏師統帥,依計行事即可。」

李風雲笑問,「誰可為帥?」

陳瑞啞然,想了半天,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別看義軍連打勝仗,也別看義軍已擴張到了數千人的規模,但實際上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整個一空中樓閣,完全靠李風雲一個人在支撐著。李風雲就是義軍的靈魂,一旦靈魂不在,義軍恐怕難逃覆滅之厄運。

「偏師西進,目的是把追剿之敵成功吸引到淝水,這直接關係到義軍能否甩開敵人大踏步東進,關係到義軍的生死存亡。值此危急關頭,某不率師西進,誰去?」

陳瑞無言再勸,對李風雲其人他只有敬佩,如此人物值得追隨。

「既然如此,某在龍岡等候將軍。將軍不至,主力亦不東進。」

「差矣。」李風雲連連搖手,「三天,最多等某三天。三天路程這是極限,這是我們能夠把追兵甩開的最大距離,超過這個時間,追兵與我們之間的距離就縮短了,可以對我們圍追堵截,東進之策必告失敗。」

「那將軍和偏師怎麼辦?」袁安惶恐問道。

「某有絕對把握從敵人的包圍中跳出來。」李風雲從容說道,「但敵人西進的速度無法確定,所以我無法肯定能與你們在預定時間內會合,不過,某與偏師一定會跟在你們後面,沿著你們東進之路奮起直追,一定會與你們勝利會師蒙山。」

李風雲越是慷慨激昂,韓曜越是懷疑這裡面有玄機。李風雲不可信,既然李風雲不可信,東進之策也就值得懷疑,假如東進之策是假的,李風雲舉旗造反是另有目的,那麼所謂主力北上便有可能是以犧牲主力來保住他的偏師。從偏師的組成中也可看到一絲端倪。蒼頭軍的風雲團和第八、第九團的主要將士皆來自投降的永城鷹揚府軍隊,是蒼頭軍裡真正有戰鬥力的軍隊,這才是真正的主力。

韓曜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跟李風雲一起走,而且他也要帶上譙軍的主力,那便是投降過來的兩團江南鷹揚衛。

「某願隨將軍西進,與將軍同生共死。」

韓曜態度的顛覆性變化,頓時讓袁安瞠目結舌,不會吧?白髮帥說了幾句慷慨激昂、捨身赴死的話,便感動了韓曜,讓這個譙郡大佬突然良心發現,熱血噴湧,竟也生出豪邁之情,要與白髮帥共赴危難,生死與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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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西進











陳瑞一臉鄙夷地瞪著韓曜,就差沒有破口大罵了。人家好歹改弦易轍,要與李風雲同生死、共患難,再罵人家無恥,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李風雲同樣驚詫,似乎沒想到韓曜在最後關頭竟改主意了。這讓韓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裡有陰謀。

李風雲拱手相謝,義正言辭地說了幾句生死與共的場面話。

韓曜遂告辭離去,返回譙軍營做具體安排。

韓曜一走,陳瑞便哈哈大笑,衝著李風雲連連拱手,「將軍高明,料事如神,玩弄韓曜於股掌之間,佩服佩服。」

李風雲搖搖手,不以為然,「不要欺人太甚,凡事都要留有餘地。狗急了還跳牆,何況人?關鍵時刻他曾幫過我們一次,這個人情要記下。倘若他當真能改弦易轍,與某等生死與共,他便是兄弟。」

陳瑞搖頭,冷嘲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他落魄了,或許有所收斂,一旦東山再起,必原形畢露。到那時,你記得他的人情,他卻未必記得你的人情。」

「人各有命。」李風雲笑道,「就看他運氣如何了。」

袁安站在一邊,心驚肉跳。韓曜又被算計了,而且這次有生命危險。陳瑞明顯有殺人之心,但李風雲卻無斬盡殺絕之念。

陳瑞是想公報私仇,李風雲卻必須顧全大局。東進之刻,義軍內部團結至關重要。也正因為如此,李風雲在率軍西進時,想方設法要把韓曜帶上,以免其趁著自己暫時失去對義軍主力的控制時,藉機生事,引發內訌,繼而葬送了義軍的轉戰時機。

當夜,義軍主力在陳瑞的帶領下,沿著渦水悄然北上,進入譙郡的山桑縣境內。

第二天,李風雲、韓曜帶著五個團,大張旗鼓地渡過渦水,向汝陰郡的淝水前進。

這一消息迅速傳到董純和梁德重手上。兩人一致作出判斷,賊人在鷹揚府的圍追堵截下,意識到假若繼續去當塗渡淮南下,可能時間不夠,一旦渡淮受阻,則必被包圍,於是遂改變計策,急速西進,過淝水,到穎水,在汝陰郡的下蔡、穎上一帶尋找渡淮良機。假若無法渡淮南下,賊人尚可繼續西進,渡過穎水,到南陽或荊襄一帶活動,那裡不但是魚米之鄉,富裕之地,還有多座綿延數百里的雄偉高山,非常有利於賊人的生存。

董純遂下令,諸鷹揚全力追殺,直撲淝水一淺。汝陰、准陽兩郡鷹揚,則務必堅守淝水一線,堅決阻擋賊人西進。

考慮到賊人狡詐殘忍,且手握重兵,董純特意警告諸鷹揚,要小心謹慎,切莫大意輕敵,更不要貪功冒進,以免形成孤軍深入之勢,給賊人捕捉到襲擊機會,重蹈費淮敗亡之覆轍。因此他要求諸鷹揚齊頭並進,互為支援,先確保自身之安全,然後再包圍賊人,圍殲賊人。

董純不發出警告還好點,這警告一出來,反而壞事了。

諸鷹揚裡的鷹揚郎將、鷹擊郎將和校尉們基本上都來自世家貴族,依仗身份之高貴,祖上之蔭澤,先在軍隊裡混點軍功,然後通過深厚而複雜的人脈關係,謀個官職,接著就熬資歷,隨著年紀的增長論資排輩,慢慢陞遷。和平年代,世家子弟們更是享受在前、吃苦在後,把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即便當官,也要找個舒服安全的地方,所以有真本事的少,至於戰鬥經驗,那就更欠缺了,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貨色。既然沒有本事,那就要低調謙虛一點,不要高調出風頭了,以免自尋麻煩,但有些人狂妄自負,夜郎自大,以為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真刀真槍廝殺過,就了不得了。費淮就是典型的例子,號稱為衛府軍裡的少壯派,以為自己是中土未來的鼎柱,意氣風發,目空一切,結果沒有陣亡在邊陲戰場上,反而在國內剿賊戰場上栽了個大跟頭,被一群籍籍無名的小蟊賊掀翻在地,連頭顱都被人砍掉了。

費淮一死,給這些鷹揚府長官們敲響了警鐘,但世家子弟骨子裡就高傲自負,還是有一些人不把叛賊放在眼裡,這也是董純發出警告的原因。董純是兩朝元老,在北周時為爭霸天下逐鹿中原而戰,隋篡周祚,又為中土統一而戰,等到中土一統後,又西征北伐,為中土邊陲的穩定而戰,可謂戎馬一生,功勳卓著,乃是本朝真正的鼎柱之臣。如此位高權重的人物,竟然重視一群小蟊賊,向諸鷹揚發出警告,由此可見這群叛賊非同尋常,遠非一群烏合之眾可比。

諸鷹揚的軍官們本來就沒有什麼打仗的熱情,費淮之死又是個血的教訓,所以沒人願意再做「出頭鳥」。這仗打贏了還好,打輸了就栽了,自己本事不行,何必衝在前面?但又擔心遭到官長的訓斥,勉為其難還是做做樣子,慢吞吞的走。現在董純公開警告,要他們小心謹慎,那正好,巴不得了,一個個裹足不前。

汝陰、淮陽兩郡的鷹揚府磨磨蹭蹭,尚未抵達淝水一線,就接到叛賊向淝水殺來的消息,遂直接退守穎水一線,據穎水而堅守。

董純督軍西進,但讓他憤怒的是,武賁郎將梁德重卻陽奉陰違,走得很慢,拖累了前進速度。

梁德重根本就沒有剿賊的意願,他正在謀算著自己的發財大業。

董純是徐豫鎮戍區官長,譙郡出了這麼大的事,叛賊燒殺擄掠為所欲為,嚴重危及地區安全和東征大計,他要負責任,東都第一個就要懲罰他,否則皇帝拿什麼威懾和鎮制文臣武將?至於懲罰有多重,那就不知道了,但起碼有一點是肯定的,董純不會再留在左驍衛將軍的位置上,他肯定要離開彭城。但現在這個位置很「燙手」,倉促接下有風險,所以短期內不會有人來彭城接替董純。既然如此,東都必然會命令梁德重暫時代理,主掌徐豫軍事。梁德重受限於自己的貴族等級,這輩子也就終止於正四品的武賁郎將了,所以根本不考慮加官升爵的事,更不會去覬覦左驍衛將軍的位子,除非出現奇跡,但世上哪有那麼多奇跡?既然不能求官,那就求財。過去有董純壓制著,無法「大展拳腳」,現在董純走了,他一旦受命臨時代理職權,理所當然要「大幹一場」。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對梁德重來說,他就這麼唯一一個機會,無論如何不能錯過。既然不想錯過,那就要求穩,在董純離開彭城之前,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因此梁德重根本就不想圍剿叛賊,他一門心思想把叛賊趕過淮河,這是最穩妥的辦法,與他而言亦是最有利的辦法。

董純心知肚明,他不能要求梁德重在此刻因為同僚之情、因為袍澤之義而竭力相助,他只求梁德重不在自己背後下黑手,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官軍圍剿速度一慢,義軍便大佔便宜。

李風雲率軍渡過淝水,在西岸燒殺擄掠,打了幾個小鎮,橫掃了一批莊園,先把那些剛剛投降過來的鷹揚衛「喂飽」了,利用血腥殺戮把他們推向人性中的邪惡一面。這個辦法還是有效的。投降的鷹揚衛們有不少人打算途中逃跑,還有人打算在交戰中陣前倒戈,如果不是有殘酷的連坐,一人逃跑一火兄弟都要陪葬,恐怕軍隊尚未抵達淝水就已減員一半了。

李風雲顯然非常瞭解這些人的心理,一路狂奔到了淝水後便縱兵擄掠,擄掠所得盡歸個人所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辦法,人性是貪婪的,一旦有利可圖,沒人能擋住誘惑。腰包鼓起來了,發財夢想變成了現實,但人也變壞了,人性也邪惡了,於是打算逃跑的也不逃跑了,打算陣前倒戈的也不想倒戈了。雖然為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但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暫時做賊,做賊是為了發財,發財是為了過上舒服安逸的好日子,假若做賊的前途不好,再逃之夭夭也不遲嘛。

第二天,李風雲先是率軍沿著淝水西岸南下三十里,接著突然渡河,殺回了淝水東岸,又是一番燒殺擄掠。

董純、梁德重率軍渡過了渦水,逐漸逼近淝水河。

韓曜非常著急,勸說李風雲趕緊撤離。他不但擔心自己被官軍包圍,也擔心跟隨主力北上的親人部屬們出事。雖然他估猜李風雲西進有陰謀,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李風雲極有可能以放棄主力來保全其自身,但在陰謀沒有既成事實之前,韓曜還是希望一切順利,希望李風雲能依計行事,能始終行進在正確的軌跡上。義軍東進能否成功,完全依賴於李風雲的指揮,韓曜自認沒有這樣的能力和信心,所以他不厭其煩,一勸再勸,懇請李風雲見好就收,不要再在官軍的包圍圈裡游來蕩去。

李風雲認為尚沒有達到西進誘敵之目的,尚需繼續停留在淝水一線。第三天,李風雲如法炮製,先是沿著淝水東岸南下三十里,接著渡河,又殺回淝水西岸,又一次燒殺擄掠。

汝陰鷹揚府密切關注著叛賊動向,根據連續三天的觀察,汝陰鷹揚府判斷,叛賊還是要渡淮南下,遂急報董純。董純下令,渦水一線的諸鷹揚馬上西南而行,向淝水下游和淮河北岸移動,淮陽和汝陰鷹揚府則緊緊跟隨在叛賊之後,力爭把叛賊圍殲於淮河和淝水交匯所在的下蔡一帶。

然而,就在這天夜裡,李風雲卻帶著義軍將士披星戴月,沿著淝水西岸,向北狂奔一百餘里,於黎明時分潛伏在一處僻靜的河谷裡,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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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再攻永城


汝陰鷹揚府突然失去了目標,他們幾乎不假思索的斷定,叛賊發現官軍渡渦水追擊而來,害怕了,也不敢玩花樣了,遂連夜南下,試圖搶在官軍合圍之前,渡準而去。

追!汝陰鷹揚府毫不猶豫,一邊急報左驍衛將軍董純,一邊告之淮陽鷹揚府,請他們火速由穎陽南下汝陰,兩府彙合後一起南下追擊。既然不能孤軍冒進,那就兩府一起行動,隻是大家都沒有打仗的意願,打仗不僅僅會死人,還有丟官的風險,而打贏了功勞也是上官的,是董純和梁德重的,和下麵流血流汗的鷹揚衛沒啥關係,最多也就分點戰利品,即便如此,戰利品的大頭也是上官的,下麵一大幫人分小頭,一人能分幾個錢?所以他們也希望叛賊快快渡淮而去,不要繼續禍害淮北無辜了,要害你就去害別人吧。

官軍合圍速度慢,給了義軍更多的撤離時間。當天黃昏,也就在淮陽鷹揚府南下汝陰之後,李風雲率軍第四次渡過淝水,再入譙郡。義軍將士精神抖擻,滿載繳獲,向渦水方向急速狂奔。

當董純、梁德重逐漸接近下蔡時,當汝陰、淮陽兩鷹揚搖搖晃晃臨近淮河時,他們吃驚地發現,目標是真真切切的消失了,不翼而飛了,叛賊就如幽靈般破空而去,在眼皮底下無影無蹤了。

董純當即下令,諸鷹揚就地駐紮,不要輕舉妄動,不要盲目尋找目標,以免遭到叛賊襲擊。即刻派出所有斥候,在淝水、穎水和淮河之間仔細搜找,並警告汝陰、淮陽兩鷹揚,小心防範,千萬不要讓叛賊逃出包圍,橫渡穎水西竄而去。

當官軍在汝陰郡的南部地區大汗淋漓地尋找叛賊時,陳瑞卻率義軍主力潛伏在譙郡的中部小鎮龍岡。

譙郡是韓曜的地盤,有韓曜的手下出麵安排,義軍的蹤跡被徹底掩藏,躲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但李風雲下了死命令,隻藏三天,三天後必須橫渡渙水,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攻占永城,大肆擄掠後,遂直殺彭城,大踏步東進。

陳瑞對李風雲有信心,他相信李風雲一定會在三天內返回龍岡,但李風雲讓他失望了,西進偏師未能在預定時間內返回龍岡與主力會合。

陳瑞沒有絲毫猶豫,率領大軍於淩晨出發,在夜色的掩護下,橫渡渙水,於黎明之前兵臨通濟渠,距離永城已近在咫尺。

此刻的永城是一座不設防的城池。永城受劫後,整個縣府被義軍摧毀,上至縣令下至掾屬佐史全軍覆沒。重建縣府需要時間,縣令縣丞等官員還要等待東都的任命和委派,所以譙郡郡守不得不臨時坐鎮此地。但郡守的主要任務是疏通航道,再說他的官帽子已經不保,仕途岌岌可危,情緒惡劣,也沒心情打理公務,造成永成始終陷在混亂和恐慌之中。此後費淮與永城鷹揚府全軍覆沒,更加劇了永城的危機。接著左驍衛將軍董純帶走了臨時鎮戍通濟渠航道的譙城鷹揚府三個團兵力,僅留一個團幫助郡守疏通航道和維護航道安全。永城段航道疏通結束後,郡守遂與鷹揚衛北上夏亭繼續疏通航道,因此永城現在是既無縣府,亦無軍隊,根本不設防。

黎明時分,陳瑞一聲令下,義軍兵分兩路,一路由韓壽指揮,攻打津口碼頭,擄掠渠上船隻,一路由呂明星指揮,攻打永城。

永城民眾一看賊人殺來,魂飛魄散,紛紛棄城而逃。渠上船隻則根本來不及逃離,束手就縛。義軍兵不血刃,一鼓拿下永城,大肆擄掠,能帶走的統統帶走,不能帶走的便一把火燒毀。

陳瑞謹記李風雲的囑咐,搶了就走,切莫耽擱時間,以防出現意外。午時,陳瑞下令,大軍火速撤離永城,由陶亭方向橫渡睢水,向彭城郡急速前進。

義軍離開不久,譙郡郡守就帶著一團鷹揚衛從夏亭飛奔而來。

當他接到永城報警的時候,根本不相信。永城人肯定是給嚇怕了,稍有風吹草動就杯弓影,自己嚇自己,誇大其辭,不過既然報警,說有賊人襲擊,那就去看看吧。現叛賊正被左驍衛將軍董純和諸鷹揚包圍在淝水一線,但難保沒有漏網之魚,偏偏永城又無防守力量,形同一座空城,或許就會發生幾十、上百賊人拿著刀箭輕鬆攻占一座縣城的奇跡,到那時自己官帽子丟了也就罷了,這張老臉丟盡了倒是一輩子的恥辱。

然而走到半路上,他便碰到了從永城逃出來的幾個富豪,大家都騎著馬,一路狂奔來報警。

幾千賊人?永城再次失陷?津口碼頭再次被毀?航道再次中斷?郡守驚呆了,如遭雷擊般渾身顫栗,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賊人不是被董純包圍在西麵的淝水一帶嗎?怎麼會出現在永城?難道賊人長翅膀飛出了包圍圈?

郡守絕望至極,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因絕望而生恨,在切齒痛恨叛賊的同時,也痛恨董純。我倆同病相憐,也算難兄難弟了,你在我溺亡之刻不伸手拉我一把也就算了,但你不該踹我一腳。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這一腳踹過來,卻徹底絕了我的生機,把我送上了死路。好,你狠,你不仁我不義,你踹我一腳,我便還你一巴掌。

郡守到了永城,眼前還是濃煙滾滾,大火衝天,從大渠、碼頭到城池,全都陷在火海裏。本來很繁華的地方,在短短時間內慘遭兩場劫難,轉眼變成一堆廢墟了。

有人急報,賊人經陶亭過睢水向彭城境內逃竄而去,要不要追?

追?郡守慘笑,拿什麼追?費淮帶三個團追都全軍覆沒,我帶一個團追什麼追?嫌死得不夠快啊?

又有人提醒郡守,董將軍正率諸鷹揚往西邊淝水、穎水一帶追剿賊寇了,今賊寇卻出現在通濟渠上,並且正在往東邊的彭城流竄。董將軍不但以左驍衛將軍職掌徐豫軍事,還以檢校彭城太守職兼任彭城行政官長,假若賊寇竄入彭城,大肆燒殺擄掠,董將軍不但一世英名付緒流水,其罪責之大恐怕也非罷職就能解決了。所以,是否應該火速急報董將軍,請其率軍速速返轉彭城剿賊?

郡守冷笑,“以某之罪,是除名為民?還是流配戍邊?抑或斬首示眾?”

眾僚屬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郡守完了,一腔怨氣無從發泄,偏偏董將軍剿賊失利,讓賊人跑到永城,給了郡守致命一擊,你說郡守的滿腔怨氣要發泄在誰的頭上?當然是董將軍了。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董將軍你也完了。

郡守下令收拾殘局,既不急報東都,亦不聯係董將軍,甚至連擬寫奏章、組織人員救火等頭等大事都興趣缺缺,鑽進鷹揚衛搭建的臨時帳逢裏睡覺去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就這麼著吧,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這人要是倒楣,喝涼水都塞牙。官、軍、民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火撲滅了,一個個又累又餓,精疲力盡,就差沒有趴下了,這時一支身著戎裝、全副武裝的鷹揚府軍隊從通濟渠西岸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

永城的官軍民一看,頓時怒氣就上來了。賊寇燒殺擄掠的時候你們不出現,賊寇逃之夭夭了你們倒出來了,還大搖大擺、耀武揚威,神氣個啥?一窩蜂的衝上去,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磚頭石塊更是漫天飛舞,如雨點般砸向鷹揚衛。哪料這些鷹揚衛的火氣更大,磚頭石塊剛剛砸下來,便抽刀舉槍,一個個如狼似虎、凶神惡煞,舉刀便砍,掄槍便刺,轉眼便躺下一大片。永城人驚駭欲絕,“轟”的一下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有人報郡守,有軍隊來了,足有上千人,估計是追殺賊人的鷹揚衛,於情於理郡守都要出麵看一看,撫慰一下,免得授人以柄,假如董將軍正好在這支軍隊裏,豈不彼此尷尬,十分難堪?不提董將軍還好,這一提董將軍,郡守頓時火冒三丈,勃然大怒,“不見。若有問及,便說某死了,被賊人砍死了,身首異處。”

他這裏話音剛落,那裏便有衛士衝進來,麵無人色,扯著嗓子叫道,“使君,大事不好,鷹揚衛殺人了,鷹揚衛叛亂了。”

郡守大吃一驚,尚未張口問及具體情況,就聽到外面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叫喊聲,然後一群親衛僚屬衝進來,把他架起來就跑。慌亂中,冠也斜了,履也掉了,光著腳丫子,深一腳淺一腳衝去幾十步,然後被人扔到馬背上,落荒而逃。

郡守氣得睚眥欲裂,望天咆哮。董純,你縱兵殺人,禍害無辜,欺人太甚,老夫豈肯與你罷休?老夫要上奏,要彈劾,誓死也要將你拉下馬。

董純此刻已兵臨下蔡,已到了淮河岸邊,但依舊沒有找到叛賊的蹤跡。他十分疑惑,也非常惶恐,不祥之感籠罩心頭。

叛賊去哪了?以韓曜在譙郡的勢力以及對周邊郡縣富豪的影響力,他在這一塊的確可以做到進退自如,出入如無人之境。難道賊首真的是韓曜?某的判斷錯了?假如賊首是韓曜,現在他在何處?

韓曜現在正走在彭城境內。他和李風雲帶著隊伍一路狂奔到龍岡,但距離約定時間還是遲了大半天。兩人擔心主力在永城受阻,不敢耽擱,遂告之將士,主力正在打永城,正在劫掠通濟渠,大家咬咬牙再堅持一下,跑個幾十裏路去永城,正好可以與主力會合,一起劫掠,賺個盆滿缽滿。通濟渠就是個聚寶盆,財富無數,讓人垂涎三尺。將士們士氣大振,稍事休息,吃飽喝足後,便甩開大步急速奔走。

到了通濟渠,眼前已是一片廢墟,這意味著義軍主力已燒殺擄掠而走,只要追上主力,不廢吹灰之力就能分到一份戰利品。將士們氣勢如虹,如下山猛虎一般,一鼓作氣殺過了永城,越過了睢水,於入暮時分進入彭城境內。午夜過後,兩軍順利會師,一時間歡聲雷動,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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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中計了


當夜,李風雲等義軍首領不顧疲勞,商討東進具體事宜。

從當前局勢來看,義軍占有很大優勢,官軍的圍剿部隊已被誘騙到淝水和穎水之間,不出意外的話,官軍正在汝陰郡的潁上、下蔡一帶尋找義軍蹤跡。從下蔡到彭城大約四百餘裏,而義軍當前位置距離彭城大約一百餘地。假設明天官軍便接到永城慘遭劫掠的消息,並據此判斷義軍已跳出包圍,正殺向彭城,遂急速掉頭追趕,那麼兩者間至少相隔三天路程。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三天後義軍不但已越過彭城,接近魯郡,而且距離蒙山也隻有兩百餘裏了,但追剿官軍尚未抵達彭城,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義軍了。

義軍首領們因此都很興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東進途中,我們會遇到眾多阻礙,而彭城是我們是最大的阻礙。”

李風雲毫不客氣,不顧眾人喜悅,兜頭潑了盆冷水。

“彭城有四個鷹揚府,分別屯駐於彭城、符離、沛城和滕城。左驍衛將軍董純設府於彭城,主掌徐豫軍事。另據被俘的永城鷹揚府鷹擊郎將王揚交待,因為董純還檢校(代理)彭城太守,身兼兩職,故朝廷為了遏製其權,特遣左驍衛府轄下武賁郎將梁德重為其副手,以分其軍權。”

“日前在渙水、渦水一帶,斥候曾在追剿我們的鷹揚府旗號上辨認出彭城和符離兩個鷹揚府。據此判斷,董純和梁德重必有一人離開了彭城,率軍戡亂平叛,而可能性最大者是梁德重。梁德重是董純副手,且主要負責軍事,而董純則是彭城軍政官長,在未經東都批準的情況下,不便擅離職守。”

“如果某的推斷正確,那麼目前左驍衛將軍、檢校彭城太守董純就在彭城。此人乃衛府軍名將,文武幹略,是我們最為強勁的對手。其次,彭城附近至少有一個鷹揚府在。譙郡大亂,危及徐豫安全,而彭城距離譙郡很近,更要小心防範。今彭城鷹揚府去剿敵了,彭城空虛,董純無兵可用,當然要就近調一個鷹揚府到彭城鎮戍。董純最方便調動的隻有沛城鷹揚府和滕城鷹揚府。沛城距離彭城稍近,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將在彭城城下遭遇沛城鷹揚府的阻擊。”

“今日我們再打永城,再斷運河航道,譙郡會第一時間向彭城報警求援。董純百戰老將,謀略出眾,一眼便會看出我們東進的意圖,他會調集手上所有兵力予以阻截,並急調滕城鷹揚府趕赴彭城作戰,還會十萬火急命令梁德重率戡亂之師日夜兼程返回彭城。所以我們能否在最短時間內突破董純的阻截,將直接決定義軍東進齊魯的成敗。”

李風雲這盆冷水潑下去之後,並沒有澆卻眾人心中燃燒的激情。義軍連戰連捷,又把數千追剿官軍誘騙到幾百裏之外,可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玩弄官軍於股掌之間。在眾人心中,只要白發帥在,一切困難便可迎刃而解,一切危機都可轉瞬化解。義軍一次次轉危為安便是證據,而事實也證明,當白發帥把局勢分析判斷得異常嚴峻之刻,實際上也是他胸有成竹之時。白發帥所需要的,僅僅是大家對危機的清醒認識,對信念的絕對堅持,以及對他本人的無條件信任。

“將軍,我們在譙郡殺得風雲變色,譙郡郡守罪無可赦,肯定完了。董純也要受累,從他本人的前途考慮,他唯有以最快速度剿殺我們才能將功贖罪,所以他是否會離開彭城,親自率軍圍殺我們?”快言快語的韓壽依舊急不可待地說話了,“假若董純不在彭城,梁德重也不在彭城,我們豈不是可以大搖大擺地越過彭城,躍進蒙山?”

李風雲神情冷肅,連連搖頭,目光從眾人臉上緩緩掃過,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在空中晃了晃,“諸君切記,我們若想生存下去,任何時候都要戒驕戒躁,任何時侯都要謹小慎微,任何時候都要以最惡劣的設想為基礎謀劃對策。”

接著他手指韓壽,繼續說道,“早在碭山,某便反複講述過這些原則。韓校尉最近是不是緊張過度,把曾經爛熟如心的東西忘得一幹二淨了?”

韓壽頓時面紅耳赤,尷尬不已。

“明日你率四個團為選鋒,直殺彭城,為大軍打通東進之路。”

韓壽一躍而起,轟然應諾。

“徐校尉。”李風雲旋即手指徐十三,“你率三個團斷後,多派斥候打探敵情,務必小心謹慎,切莫大意輕敵,為追兵所乘。”

徐十三亦站起領命。

“其餘諸將,各領本部與將軍府齊頭並進,直殺彭城。”

諸將齊齊應諾。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韓曜被有意識的忽略了,譙軍這個稱呼也被刻意地忽略了,給人的感覺是韓曜臣服了李風雲,譙軍亦被蒼頭軍所吞並。雖然目前這還不是既成事實,但這一趨勢已不可逆轉,就連韓曜的親信部屬都不得不承認,大勢去矣。可以預料,大部隊抵達蒙山後,李風雲首先就要整編軍隊,而譙軍的曆史也必將就此終結。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韓曜在和平時期做個地方勢力的老大綽綽有餘,但在戰爭期間,尤其在戰爭開始的初期,他在軍事上的缺陷過於明顯,根本無力承擔義軍的領導權。不能說李風雲一直在給韓曜下套子,打擊和遏製他的實力,隻能說韓曜個人能力不足,卻偏偏又威脅到了李風雲在義軍的地位。李風雲為了鞏固其對義軍的領導權,必然要壓製韓曜,韓曜要麼主動臣服,要麼就被李風雲“打”得“鼻青臉腫”不得不臣服。現在的情況就是韓曜“鼻青臉腫”了,灰頭灰臉的,連他的親信部屬們都對其失去了信心,處在不得不臣服的尷尬境地。



董純的不祥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諸鷹揚都派出斥候尋找叛賊,但實際上出工不出力。叛賊消失了更好,最好是向西逃之夭夭,逃到深山老林裏,這樣大家就輕鬆了,可以返回駐地,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免得勞心勞力還擔驚受怕。

然而,事實和大家預想的恰恰相反。

譙郡郡守憤怒之餘,草書一份,由驛站火速傳遞到董純手上,劈頭蓋臉將其一頓臭罵。你追不到賊人也就罷了,但縱兵濫殺無辜卻是不對;追不到賊人你可以憤怒,但不能把怒火發泄在無辜平民身上。你的兵在永城城下屠殺了數百無辜平民,這筆血債要記在你的頭上,某將上奏皇帝,要彈劾你。

董純拿著這份字跡狂舞的書信,呆立無語。

賊人中確有謀略出眾之人,不但在諸鷹揚的圍追堵截中脫身而走,還把諸鷹揚誘騙到了淝水以西。這次臉丟大了,被一夥叛賊耍得團團轉,顏麵無存。

董純羞惱至極,但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對策,力圖“亡羊補牢”,再把賊人斬盡殺絕。

賊人再打永城?然後殺向了彭城?董純站到了地圖前,目光從淝水移動到渦水,然後由渦水移到渙水、通濟渠,再由永城移向了彭城。賊人要打彭城?目的是什麼?其目光由彭城再向東看去,東麵是齊魯,是琅琊郡,是蒙山,是沂山。

董純眼前驟然一亮,霍然驚悟,不好,中計了。

“傳令,諸鷹揚放棄全部輜重,輕車簡從,日夜兼程趕赴彭城。”董純果斷下令,“三日內,必須到達彭城,若有貽誤軍機者,斬!”

董純又急令彭城左驍衛府、郡守府,不惜一切代價阻截叛賊,竭盡全力把叛賊留在彭城境內,並授權彭城郡丞崔德本臨機處置之大權,以嚴厲措辭命令他顧全大局,顧全朝廷和衛府之臉麵,務必阻止叛賊東進齊魯。

這道命令實際上已經是“亡羊補牢”了,因為在他接到譙郡郡守怒氣衝天的責罵書信的同時,叛賊已經兵臨彭城,而彭城毫無防備,措手不及,更嚴重的是,彭城的軍政兩界、官府和地方勢力之間,矛盾激烈,如果由他坐鎮彭城,尚可壓制,可以從容調度彭城各方力量阻截叛賊,但他偏偏離開了,他一離開,彭城內部肯定是一盤散沙,麵對叛賊也是個有謀算,各自為戰,根本阻擋不了叛賊東進的腳步。

不過這道命令必須下,必須把彭城官府拉進來一起承擔責任。你崔德本一向與我針鋒相對,處處與我為難,這次正好叛賊殺進彭城,天賜良機,我豈肯在離開彭城之前放過你?

梁德重聞訊,忍不住爆出粗口,直娘賊,哪來的叛賊?怎麼如此狡猾?你這不是誠心與我作對嗎?我本有心放你一馬,讓你渡淮南下,你倒好,不但不南下,反而虛晃一槍,殺到彭城去了,彭城一旦被你禍害得雞飛狗跳,董純固然是罪上加罪,但我也討不了好,我也要受累受罰,我的發財大計豈不泡湯了?豈有此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某這便殺回彭城,殺你個人仰馬翻,屍橫遍野。

梁德重西進的時候磨磨蹭蹭,東返彭城的速度卻是驚人,兩團鷹揚衛在他的敦促下,放腿狂奔,急速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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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你敢打我的臉?


彭城是徐州地區的水陸交通樞紐。其陸路,東西向可從東海到東都,南北向可從齊魯到江淮;其水路,有貫穿齊魯和徐州的泗水,而連接通濟渠的汴水則在彭城城下與泗水彙合。

彭城城池位於汴水和泗水交彙處的南端。在城池北部和東南端的泗水河段,有兩處津口,分別是連接東西陸路和南北陸路的重要要隘。在城池西南方向十五裏,有龍城,此城是彭城的外圍要隘,攻打彭城首先就要拿下龍城。

這天下午,龍城突然遭到了一支鷹揚府軍隊的攻擊。好在城內駐有一團鷹揚衛,且警惕程度非常高,在受襲的第一時間關閉了城門,不過甕城還是丟了,這使得龍城的防禦能力大為減弱,步兵校尉遂急報彭城求援。

譙郡出了叛賊形勢嚴峻的消息在彭城軍政兩界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但為確保地區穩定,此類足以引起恐慌的不好消息要嚴格保密,僅限於在官僚階層內傳播,即便是官府中的普通掾屬佐史,對此亦是知之不詳,而鷹揚府的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兵則是一無所知,至於普羅大眾那就更是一無所知了。不過事情出在譙郡,危機也在譙郡,無關乎彭城官僚的切身利益,大家也就僅僅關注而已,並沒有意識到危機或許有一天會突然降臨彭城,危及到他們自身安危。

彭城左驍衛府率先接到消息。左驍衛將軍董純和武賁郎將梁德重率軍去剿賊後,留守府中的是司馬董浚。

董浚也是出自隴西成紀,他是庶支,論輩份是董純的侄子,年青時便追隨董純征戰,在董純的一手提攜下官升得很快,如今官拜將軍府司馬,若有機會出任鷹揚府官長,那基本上就算出人頭地、事業有成了。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董純接二連三地出事。之前是卷入齊王楊暕案,現在又因叛賊為禍戍區而受累,當真是厄運連連。董浚的情緒因此很惡劣,不過該做的事還得做。

彭城鷹揚府有三個團去譙郡剿賊了,隻剩下一個團留守,出於安全考慮,董純在離開彭城前,特意從沛城鷹揚府調了三個團南下彭城鎮戍。沛城距離彭城才一百餘裏,很近,調動方便。這三個團到了彭城後,遵將軍府命令,一團守龍城,兩個團駐紮在汴水南岸的高家戍,可左右支援彭城和龍城。

沛城鷹揚郎將叫韋雲越,出自關中本土漢姓貴族第一家韋氏。韋雲越的長兄叫韋雲起,文武兼備,才智卓越,聲名顯赫,現為禦史台的副官長治書侍禦史。之前齊王楊暕一案鬧得沸沸揚揚時,他在韋氏決策中力排眾議,為了維護韋氏利益,堅決棄子,揮淚斷臂,親自上奏彈劾齊王楊暕,從而幫助韋氏從風暴中迅速脫身。正是因為韋氏在關鍵時刻丟車保帥,背棄了齊王楊暕,董氏與韋氏之間生出了怨隙,產生了衝突,董純當然要“另眼相看”韋雲越。

董浚更是把不滿寫在臉上。當韋雲越率軍抵達彭城後,他不但不讓韋雲越的軍隊進城,連韋雲越本人都不予理睬,根本不讓其踏足將軍府。韋雲越給人穿了“小鞋”,當然十分不高興,思量著尋個機會狠狠報複一下,沒想到這個機會轉眼就出現了。

韋雲越接到龍城報警後,趁著將軍府還沒有做出反應,支援的命令還沒有下達之前,果斷命令駐守龍城的部下即刻撤到高家戍。他的理由很簡單,鷹揚府軍隊打龍城?哪個鷹揚府有這樣的膽子?無法無天了,這是謀反,要殺頭的,所以唯一的解釋隻有一個,這是陷阱,是董浚利用其職權,設計陷害我。至於這是怎樣一個陷阱,裏麵又有何陰謀,韋雲越也無暇去分析推斷了,他的想法很簡單,惹不起我還躲不起?我做烏龜行吧?我把部隊全部收縮於高家戍,就守在這裏,若還有異常,我就幹脆退到汴水北岸去,我看你董浚如何害我?

韋雲越認為董浚要陷害他,董浚何嚐不是這麼想?有鷹揚府軍隊打龍城?你當我白癡啊?韋雲越“小鞋“穿不住了,整出蛾子來了,想設計害我,做夢去吧,看我不整死你。董浚當即命令韋雲越,你去龍城支援,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於城內軍隊,他連調去支援的念頭都沒有。你在龍城設陷阱,我不去跳,你能奈我何?

韓壽輕而易舉拿下了龍城,連個受傷的都沒有,這讓將士們激動不已,歡呼雀躍,衝進城去大肆擄掠。韓壽倒是心虛,這詭異一幕內有玄妙,令人不安,遂急報李風雲。

李風雲的計策是以選鋒軍打龍城,把彭城的軍隊吸引到龍城,然後再調主力攻打津口。義軍主力一打津口,其渡河東進的意圖也就暴露了,敵必以重兵攻津口,阻擋義軍渡河,但義軍已先期搶占了津口,掌握了主動,遂可以一邊阻擊敵人一邊渡河。

李風雲認為義軍在彭城城下肯定有場苦戰,所以之前一再告誡義軍將領,要做好充分準備,然而此計剛一實施就發生了偏差,義軍竟然輕鬆拿下了龍城。但這是好事,彭城鷹揚衛肯定要傾巢而出奪回龍城,這更有利於義軍主力攻打津口和渡河東進了,甚至還能減少義軍的損失。

李風雲命令韓壽做好戰鬥準備,並約束部下不要肆無忌憚的擄掠了,這是彭城,是重鎮,有精銳軍隊,若想不死,就要嚴守軍紀,令行禁止。又命令主力團旅,悄悄向津口前進,只待彭城守軍開始攻打龍城,便展開猛烈攻擊,務求一擊而中,一鼓而下。

李風雲也考慮到了將士們穿鷹揚戎裝所起到的欺騙作用,但這個作用只是暫時的,你揮軍一打,即便你是真鷹揚,那也是造反,也是敵人,彭城馬上就會作出激烈反應。

然而,出乎義軍的預料,彭城卻遲遲沒有反應。

董浚在等著看戲,你韋雲越越是演得逼真,事後罪責就越大,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取其禍。董浚優哉遊哉,彭城郡丞崔德本卻急了。

一郡最高行政長官是太守,其次便是郡丞。本朝很多重要郡的太守職位,要麼作為加官賜封給王公侯,比如越王楊侗便出任河南尹,但他實際上啥事不管;或者由地區軍事長官檢校(代理),比如董純檢校彭城太守,那麼在這種情況下,郡丞實際上就是一郡的最高行政官長,職權很重。崔德本這位郡丞的權力就很大。董純坐鎮一方,位高權重,東都為防止他權力過於集中而生出禍事,便特意安排武賁郎將梁德重製約其軍權,安排郡丞崔德本分其行政權。

崔德本出自山東五大豪門世家之一的崔氏。崔氏分兩脈,一為清河崔氏,一為博陵崔氏。北魏分裂為東西時,清河崔氏力輔高氏齊國,博陵崔氏卻有很多人西入關中輔佐宇文氏周國。周滅齊,隋又篡周,博陵崔氏始終興旺發達,而清河崔氏則因為關隴統治者蓄意遏製和打擊山東貴族集團而有所衰落。

中土一統後,在關隴的山東貴族,因為與關隴貴族有著激烈的權利之爭,需要尋求龐大的山東貴族集團的支持,紛紛回歸山東本堂,而做為戰敗一方的山東貴族,也迫切需要在統一後的中土統治階層中重新崛起,重建輝煌,對重新分配中土的權力和財富更是有著強烈的要求和欲望,於是曾經效力於不同王國的父子兄弟們摒棄前嫌,握手言和,重歸於好。山東人不論是曾經效力於關隴者,還是堅守本土者,都因此實力大增,對關隴貴族集團形成了嚴重的足以影響到其統治地位的威脅,兩大貴族集團之間的鬥爭隨即愈演愈烈,政治風暴也是此起彼伏。

董純是隴西貴族,崔德本是山東貴族,兩人豈能不鬥?而這種“鬥”很多時候不是因為理念、策略、利益、性格上的衝突,純粹是因為隸屬相對立的貴族集團,為鬥而鬥,你說東,我偏說西,你說南,我偏說北,我就是要與你對著幹,結果可想而知。

崔德本接到急報,說有鷹揚府軍隊打龍城。這太荒唐了,董純不在,董浚和韋雲越無人壓製,矛盾公開化,打起來了。你倆要掐架,找塊僻靜空地打就是了,打死了都與我不相幹,但你們在龍城打,禍害無辜,那就不對了,你們這不是目中無人,欺負我崔德本,打我崔德本的臉嗎?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打我的臉,我便狠狠地打回去,反正你董純的好日子到頭了,這次若不落井下石,也對不起我苦忍這麼長時間。

崔德本請來一個僚屬,叫他到左驍衛跑一趟,你轄下的鷹揚衛們互相打起來了,禍亂龍城,你是不是該管一管?你若置若罔聞,某便上奏東都,請聖主來管。

董浚一聽,嗤之以鼻,我衛府的事,哪裏輪到你一個外人指手劃腳?滾一邊去。龍城亂了,亂了更好,韋雲越你就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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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致命的誤會


彭城的軍政官長們掐架掐得起勁,倒是把義軍首領們唬得一楞一楞的,尤其李風雲,做了眾多假設,就是想不明白,董純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難道他已提前探知義軍動向,在泗水對岸埋伏下了兵力,就等義軍渡河,半渡而擊之?不可能,義軍一路狂而來,之前除了義軍幾個高級首領,沒人知道我的目的,而大部分首領則是直到昨夜才知道東進齊魯的策略,更不可能泄密。

李風雲看看天色,毅然決定攻打津口,急速渡河。假若董純真的在對岸埋伏了軍隊,這一仗也得打,畢竟義軍與追兵的距離太近了,就三四天的路程,一旦義軍未能突破彭城,則必然有全軍覆沒之危。

呂明星率軍攻打津口。將士們還是身著黃色戎裝。全身甲胄。旗幟飄揚。刀槍林立。進退有序,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鷹揚衛了。守護津囗的幾十名彭城地方兵尚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便被義軍俘虜了。

郭明遵李風雲之令,率兩百水性極佳的水手過河,先拿下對岸渡口,並派斥候尋找官軍蹤跡,同時在對岸建立防禦陣勢,掩護主力渡河。

“記住,若敵大舉進攻,則急速後撤,迫不得己,就泅水撤回。”李風雲囑咐道,“切莫好恨鬥勇,呈一時意氣,做無謂犧牲。”

郭明滿口答應,率軍渡河至對岸。渡口還是很順利的拿下了,地方士兵都是服徭役的壯丁,哪敢與耀武揚威、氣勢洶洶的鷹揚衛對抗?

李風雲感覺有些緊張。太順利了,順利得讓人匪夷所思,讓人倍感詭異。難道董純把所有的軍隊都帶走了,在彭城唱了一出空城計?這怎麼可能?董純是百戰老將,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李風雲轉目四顧,又遠眺對岸,心裏不禁湧出幾分窒息感。董純在哪?他又打算如何攻擊我?

此刻由不得猶豫,李風雲大手一揮,呂明星率兩個主力團開始渡河。為搶時間、搶速度,義軍征用了碼頭上所有大小船隻,力求一次性把更多將士送到對岸。

呂明星要上船了,臨行前他衝著李風雲拱手笑道,“將軍莫要擔心。某等來的突然,彭城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弄清我們的真正身份。”

“左驍衛府對自己轄下的諸鷹揚怎會不了解?派個斥候來打探一下,豈不一清二楚?董純乃百戰悍將,決不會出這種錯誤。”李風雲非常擔心,對首領們的輕敵情緒更是不安,驕兵必敗,千萬不要懈怠,為此李風雲特意對呂明星多說了兩句。

“將軍向來以最惡劣情況推衍局勢,但真實情況卻未必如將軍所想的那樣不堪。”

呂明星這話剛一出口,李風雲頓時便有了一絲僥幸,或許局勢真的沒有那麼糟糕。略一思索,他決定賭一賭,假若董純在對岸設伏,自己反正都是敗,結局都一樣,想再多也沒用。

“你到對岸後,若沒有發現異常,則即刻派人攻占上津口,切斷彭城東西方向的交通要道,以確保我軍順利安全渡河。”

呂明星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六個主力團順利渡河並在對岸建立了防禦戰陣,隨著義軍攻占上津口成功控製了彭城的水陸要隘,掌控了主動權,李風雲終於鬆了口氣。同時也是疑惑層生,難道董純真的不在彭城?彭城當真是空無一兵?但這怎麼可能?

李風雲暫時放下了這些疑惑,命令輜重營以及隨韓曜撤出譙郡的老弱婦孺急速渡河。

彭城裏的軍政官長們麵對城外突然出現的大軍也是疑惑層生。董浚在得知城外出現了更多的鷹揚府軍隊,並占據了下津口,渡河東上之後,首先推翻了韋雲越陷害自己的推斷,因為韋雲越已經棄守龍城,把軍隊收縮於高家戍,擺出一副我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勢,這說明他對龍城一事也做出了誤判,誤以為是自己要對付他,結果把龍城丟了。

但現在這已不重了,重要的是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從何而來?為什麼蓄意隱瞞旗號,讓人無從辨識它的身份?為什麼要襲擊龍城並縱兵擄掠?難道是從江南北上涿郡參加東征的軍隊?如果是北上東征的軍隊,東都會告之沿途官府、鷹揚府給予軍需補給,彭城一定會知道,但彭城沒有接到有軍隊過境的消息。難道是執行東都秘密任務的江南軍隊?今上崛起於江南,一直大力經略江南,重用江左籍文臣武將,這一推測的確是可能存在的,那麼要不要派人去問問?人家都打了龍城,打了彭城的“臉”,這個“招呼”夠隆重的了,彭城總不至於像個癡子一樣無動於衷吧?但聯想到東都激烈的政治鬥爭和董純目前極度惡劣的處境,董浚又擔心這是政敵故意設下的陷阱。

董純與大權貴之間複雜的矛盾和衝突,董浚知之甚少。很多機密董純絕對不會說出來,也不會告訴自己的家人和下屬。目前董純不在,董浚必須自己拿主意,而這個主意又不能損害到董純的利益。董浚糾結了很久,遂決定躲在彭城不露麵,就像韋雲越對付他一樣,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不過置若罔聞不行,那說明左驍衛府不作為。

董浚遂命令韋雲越,這件事你負責調查,你馬上奪回龍城,並向下津口逼近,首先弄清楚對方的身份,是哪些鷹揚府,又隸屬哪些衛府,又因何路經彭城等等。

韋雲越接到命令後,大笑,豎子,你也有吃憋的時候,你等著倒楣吧。

韋雲越率軍出了高家戍,大張旗鼓逼近龍城,但他不打,大家都是鷹揚衛兄弟,豈能自相殘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此事十有八九都是哪個軍方大佬公報私仇,借著路過彭城的機會扇董純的臉,我就打你臉了,你能奈我何?哈哈,熱鬧了。

韋雲越命人射書城內,呼兄道弟,很客氣。衛府命令、董司馬所逼,沒辦法,跑來應個差,我不打你,你也別打我,彼此做做樣子就行了。臨了韋雲氣客客氣氣地問,兄弟,你哪個鷹揚府的?你好霸氣啊,不聲不響跑到彭城,掄起巴掌就扇我們董將軍的臉,你也不怕皇帝和衛府怪罪下來?實際上這就是套人家的底,你上面老大是誰啊?

韓壽得了信,不敢亂拿主意,飛報李風雲。

此刻已近黃昏,義軍正在全速渡河,一切都很順利。而這種異乎尋常的順利,不但讓李風雲疑惑,義軍將士們也是暗自驚訝。這是彭城?徐州第一重鎮?大官重兵雲集之地?就這麼任由義軍大搖大擺的過河了?

李風雲也準備渡河了。恰在這時,韓壽送來了韋雲越的信。李風雲看完後遞給了韓曜。韓曜雖然對衛府裏的事略有了解,但他一個地方貴族,哪裏知道更高機密?是以沒辦法給李風雲提供任何意見。李風雲略略想了片刻,決定試探一下,遂請來袁安,口授了回信,大意說,某來自江淮,到東萊水軍大營向右翊衛大將軍水軍總管來護兒,左武衛將軍、水軍副總管周法尚報到,途經彭城,向董將軍化點緣,這便走了,後會有期。請代向董將軍問好,謝謝他的慷慨饋贈。

來護兒是江都人,亦是江淮貴族集團的泰斗,先帝非常器重他,提攜有加,而今上更視其為股肱大臣。周法尚則是江左名將,亦是皇帝非常器重和信任的軍中統帥。此次東征高句麗,中土大軍是水陸齊發,前後夾擊,而水軍正副統帥便是來護兒和周法尚,可見皇帝對他們的倚重,亦可想像到兩人權勢之大。

李風雲見招拆招,打算借助來護兒和周法尚的威名,狐假虎威一次,摸摸彭城的底。他對董純實在有點發怵,此人乃中土名將,卻至今沒做出任何反應,原因何在?是彭城內部出了問題,還是正窺伺一側,準備給予義軍致命一擊?韋雲越的這封信,其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李風雲留在泗水西岸等待消息。很快,韓壽送來了韋雲越的第二封信。這封信的內容正是李風雲所需。韋雲越在信中說,左驍衛將軍董純和武賁郎將梁德重去譙郡剿賊了,衛府司馬董浚和彭城郡丞崔德本留守,目前彭城隻有四團鷹揚衛,其中一團在城內,三個團由韋雲越帶著在龍城城下。

韋雲越為何主動透露這些消息?很明顯,他是居心叵測,唯恐天下不亂。來護兒和周法尚都是皇帝的親信大臣,位高權重,他們要打董純的臉,董純哪有招架之力?韋雲越遂起了挑撥之心,有意讓雙方之間爆發更為激烈的廝殺。

彭城的事鬧得越大,對董純越是不利,而這些鬧事的鷹揚衛有來護兒和周法尚“罩著”,以他倆在皇帝面前的份量,董純到哪伸冤哭訴去?再說人家既然敢在彭城生事,肯定也知道董純、梁德重帶著鷹揚府主力離開彭城剿賊了,這才敢下手,否則撞到鐵板上,豈不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韋雲越認為這不是秘密,於是隨口就泄露了,希望能誘惑一下這些無法無天的鷹揚衛們在彭城鬧出更大的動靜,讓董純、董浚這對叔侄灰頭灰臉,吃不了兜著走。

韋雲越所說是真是假?李風雲將信將疑,但心裏好歹有了些譜,若是真的義軍運氣好,飛速北上,或許能安全抵達蒙山,反之,那隻有殺出一條血路了。李風雲命令韓壽,把龍城還給韋雲越,人家給面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義軍也沒必要為難人家,速速離開,渡河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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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黯然歎息


深夜,韋雲越兵不血刃拿回了龍城,但他把對方回複的信一把火全燒了。這種“罪證”還是不要留的好,至於他寫給對方的信,一則不是他的筆跡,二則也沒有留下他的符印,他可以死不認帳。

義軍深夜還在渡河,兩岸火把亮如白晝。彭城視如不見。崔德本接到部下報訊,便已估猜到衛府裏有大佬要對董純落井下石,所以他幹脆不露頭了。實際上軍方的事,也輪不到他管,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董浚三番兩次催問韋雲越,韋雲越就一句話,某官小,人家不鳥某,奈何?

董浚氣得睚眥欲裂,卻也是無可奈何。你做長官的不敢出頭,躲在城裏不出來,做下屬的當然可以不鳥你?直到子夜,韋雲越才多說了一句話,某已進駐龍城,對方渡河走了。

過了河,義軍不敢耽擱,連夜北上而去。

彭城本是義軍東進的最大障礙,李風雲甚至做好了損失過半的最壞準備,哪料到竟有驚無險的順利衝過去了。這種運氣不是天天都有的,李風雲知道,義軍將士也知道,所有一個個不顧疲勞,卯足勁往前跑。再往前,便只剩下最後一個障礙,滕城鷹揚府。

由彭城去齊魯是寬敞大道,大道兩旁每隔三十裏便有驛站。李風雲下令,斷絕驛站傳遞,每到一個驛站就把人擄走,把馬搶走,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彭城傳遞命令給滕城鷹揚府,當然前提是韋雲越所說是真的,否則就另當別論了。

彭城在突然出現的軍隊馬不停蹄的渡河離開後,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很快一個雷霆般的消息讓彭陷入了驚恐,本來歡喜的如喪考妣了,本來憂慮的現在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董純十萬火急傳訊彭城,叛賊逃出了包圍圈,二次攻打永城,並流竄到彭城郡內,極有可能向東逃竄到齊魯,逃竄進蒙山。如果任由叛賊經彭城而逃,彭城的軍政官長必然難逃失職之罪,其中董純更是罪上加罪。故董純命令郡府、衛府務必齊心協力,不惜代價把叛賊阻截於彭城郡內,切莫讓他們逃進魯郡。魯郡屬於齊魯地區,不在董純的戍區內,叛賊一旦逃進魯郡,即便近在咫尺,董純也毫無辦法,他和他的軍隊都不能擅自過界,否則便形同謀反。

考慮到叛賊劫了重兵船隊,不但有輕重武器,還有甲鎧戎服,叛賊二次攻打永城其中有一部叛賊穿的便是鷹揚戎裝,譙郡郡守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產生了誤會,遂飛書董純,惡言痛罵,否則董純至今還在淝水、穎水一帶,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尋找叛賊。既然譙郡郡守會因此而誤會,彭城方面同樣也有可能產生誤會,拱手放走了叛賊,所以董純特意發出警告。

然而義軍東進的速度遠遠快於董純的命令傳遞速度。彭城方麵的確因義軍身穿鷹揚戎裝和手拿鋒利武器而誤會了,但誰又能想到百戰老將董純會馬失前蹄,竟在國內的平叛戰場上栽了個大根頭,被一夥名不經傳的土賊耍了?若是能想到,大家也能小心些,提高警惕,或許就能發現敵蹤。

實際上真正導致這一惡果的,則是董純所擔心的彭城內部的激烈矛盾,這一矛盾不但讓彭城拱手放走了叛賊,還在真相大白後,彭城郡丞崔德本和沛城鷹揚郎將韋雲越,為了最大程度的減少自己的責任,都毫無例外的采取了與衛府不合作的態度。原因很簡單,此事衛府承擔的責任最大,若衛府補救及時,亡羊補牢,最後關頭圍殲了叛賊,衛府有了將功贖罪的機會,必定想盡辦法推卸責任,把崔德本和韋雲越一齊拖下水。反之,把叛賊放走置衛府於死地,讓董純、董浚叔侄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崔德本和韋雲越便能趁機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把責任全部推給衛府,減輕自己的失職之罪。

義軍沿著大道急速北上,向魯郡方向日夜狂奔,這日大軍過了永興縣,距離魯郡只剩下百餘裏路程了。

左驍衛將軍董純和武賁郎將梁德重同樣急速北上,日夜兼程,這日他們渡過了通濟渠和睢水,距離彭城還有一百五十餘裏。

就在這天夜裏,董純在符離縣境內,接到了董浚傳來的密件。董純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譙郡郡守把叛賊當作了鷹揚衛,彭城衛府和郡府也把叛賊當作了鷹揚衛,結果叛賊高奏凱歌,有驚無險的越過了彭城,逃之夭夭了。

從時間上來推算,雙方都沒有一刻的耽誤,都在沒日沒夜的急行軍,彼此之間的距離始終有三四百裏,也就是說,除非董純和梁德重肋生雙翅在天上飛,否則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叛賊了。至於藤城鷹揚府,或者彭城東北邊境的蕃縣、薛縣、昌慮等地,估計在叛賊蓄意破壞沿途驛站後,完全斷絕了與彭城之間的聯係,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所看到的穿著鷹揚戎裝的軍隊是來自譙郡的叛賊。假如叛賊知道自己勝券在握,借機燒殺擄掠的話,那麼這些邊境縣鎮極有可能遭到重創。

董純憤怒、無奈,最終化作一聲黯然長歎。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不要說他自己不相信,他的政敵亦不相信,東都和皇帝就更不相信了,他們會認為這是董純的故意所為,帶有某種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或許董純自認為此事是他的恥辱,奇恥大辱,在付出慘痛代價後還是讓叛賊逃之夭夭了,但真相一旦放在某個特定的大背景下,與複雜的政治、利益相關聯,那麼真相就會有無數種解讀,而每一種解讀,距離真正的真相都越來越遠。

當前的大背景就是東征,而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伸,是解決政治問題的一種手段,所以追本溯源,本朝當前的政治核心是改革,從“門閥士族”政治向“中央集權制度”政治艱難改革。

自魏晉以來,中土陷入長期的分裂,門閥士族政治就此在中土崛起並延續了四百餘年。如今中土一統,兩代皇帝和改革派勢力都一直在竭盡全力重建中央集權制度,但遭遇的阻力是難以想象的,因為這直接關係到門閥士族對權力和財富的占有,假若中土的權力和財富都集中到皇帝和中央,那麼門閥士族怎麼辦?先帝以溫和手段改革,反反複複,成果有限。今上繼承大統後,銳意改革,以激進手段加快改革步伐,結果便是各種矛盾全面激化,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衝突日益激烈。

皇帝和改革派勢力若想推進改革,完成改革,首先要有一個穩定的國內外環境。國內一統,百姓安居樂業,環境很好。國外則有北虜諸種尤其是突厥人的巨大威脅,所以必須發動戰爭來遏制和緩解北虜對中土的威脅,為此皇帝開始進行戰爭準備,比如修繕長城以加固防禦,修建運河以保障南北運輸。接著皇帝發動了西征,滅了吐穀渾,穩定了西陲。現在又要發動東征,要滅了高句麗,以穩定遠東局勢。西陲和遠東局勢都穩定了,則可以集中力量對付大漠北虜,把正在發展壯大中的東。突厥人對中土的威脅徹底扼殺在萌芽狀態。

以舉國之力進行對外戰爭,對國力的損耗和普羅大眾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國力耗盡了,普羅大眾傷痕累累,門閥士族又豈能獨善其身?所以朝堂上的保守派勢力都堅決反對皇帝和改革派發動一場接一場的戰爭。齊王楊暕突然失去皇統繼承權,便是源自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政治廝殺。

在這種政治大背景下,徐豫地區爆發叛亂,叛賊屢次斷絕運河航道,而董純竟然戡亂不力,不但未能剿殺叛賊,反而讓叛賊逃到了齊魯,其背後原因何在,一目了然。你董純就是朝堂上的保守派,你反對東征,所以你縱然叛亂,庇護叛賊,試圖阻止皇帝和中央進行東征。

董純憤怒的是,政敵所用的手段太過卑劣,可謂無所不用其極,讓人防不勝防;董純深感無奈的是,朝堂上的政敵為了確保東征如期開始,並確保在東征期間,國內政局穩定,不惜一切代價要把自己趕出徐州,趕出軍隊,要剝奪自己的軍權;董純黯然歎息的是,對手的計謀得逞了,他們成功地把自己趕出了徐州,剝奪了自己的軍權,由此不難聯想到對手的強大,東征事實上已不可阻擋,而中土將要為此付出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

一切均成定局,董純也失去了剿賊的動力,隻是讓他深為恥辱的是,自己戎馬一生,臨了還栽了個大跟頭,竟然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一定要找到賊首,要知道賊首是誰。

董純回到彭城,一邊報奏東都,一邊急書魯郡郡守,簡略述說了一夥徐州賊正竄入魯郡之過程。這夥賊人狡詐而殘忍,必將對魯郡乃至齊魯局勢產生重大影響,為此董純警告魯郡郡守,為防患於未然,還是盡快將這夥賊人剿殺為好,一旦讓他們逃到蒙山形成氣候,則後果不堪設想。

由於義軍斷絕了驛站傳遞,藤城鷹揚府未能接到彭城衛府的命令,始終待在自己的營盤裏,對正在北上逃離彭城郡的義軍更是一無所知。義軍則擔心遭到藤城鷹揚府的阻擊。將士們和隨軍而行的老弱婦孺們在三天內狂奔四百餘裏,幾乎是不眠不休,精早已疲力竭,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所以李風雲在尋找到合適的向導後,遂率軍離開大道,避開了藤城要隘,經小道,由孤山、桃山、合鄉方向,翻山越嶺,順利進入魯郡的固城境內。

李風雲下令,尋找一處僻靜所在,安營紮寨,休息一天。並派出斥候,在魯郡的鄒山縣境內和彭城郡的藤城、蕃縣境內打探軍情。

很快,前往鄒山打探軍情的一隊斥候押回來一群牧羊人,而這群牧羊人當即引起了李風雲的注意,他命令徐十三馬上把這群牧羊人帶到大帳,他要親自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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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巧遇杜伏威


這群牧羊人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一個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一看便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但偏偏在這群孩子手上,有兩把橫刀,四張短弓,數十支箭矢。斥候正是因為發現了這些武器,才對這群牧羊的少年產生了懷疑,隨即把他們押回了軍營。

李風雲在大帳裏看到了兩個少年。一個是這群牧羊少年中年紀最大的,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個子較高,身材削瘦,神情惶恐,看上去性格內向而怯弱。另一個少年要小一些,是這群牧羊少年的頭頭,長得很壯實,言行舉止老成穩重,即便站在軍中大帳裏,麵對殺氣騰騰的鷹揚衛士和威風凜凜的李風雲,也強自克制著內心的畏懼,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其色厲荏苒的表情上雖難掩稚嫩之氣,但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好,不得不鄭重對待。

陳瑞面帶溫和笑容,與兩個少年耐心交談,試圖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年紀大的那個少年始終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而年紀小些的少年又非常警覺,每一次回答都滴水不漏。陳瑞頗感棘手,一籌莫展。李風雲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拍在案幾上,手指年紀小些的少年厲聲喝道,“斬了!”

兩個衛士飛奔上前,踹翻少年,舉刀便砍。

“俺說,俺說!”瘦弱少年驚駭至極,張嘴疾呼,“莫要殺他,俺說。”

“阿兄勿說,說了也是死。”那倒在地上的少年豁出去了,扯著嗓子大叫起來。

橫刀厲嘯而下,直奔少年頭顱而去。那瘦弱少年突然發出一聲暴戾吼叫,如絕望中的猛獸爆發出最後力量,身形騰空而起,狠狠撞向兩名衛士。兩衛士措手不及,被撞得踉蹌向前。瘦弱少年跌落地上,接著一個虎撲將小少年護在身下,衝著李風雲大聲叫道,“俺說,莫要殺他。”

兩衛士卻是大怒,轉身舉刀便要砍人。

陳瑞及時喝止。徐十三也衝著兩衛士眨眨眼,示意適可而止,嚇唬一下也就行了,莫怕人嚇壞了,適得其反。

兩衛士心領神會,各自抓住一個,橫刀架在脖子上,殺氣騰騰。

陳瑞也沒有耐心了,望著瘦弱少年,麵如寒霜,冷聲說道,“莫要誑騙,否則一律梟首。”

“俺叫輔公祏,齊州章丘人氏。”瘦弱少年喘著粗氣,驚慌說道,“今年水災之後,饑餓難度,遂南下逃難,沿途行乞,後在魯地得一善人相救,為其牧羊求生。”

陳瑞的臉色愈發難看。本以為這瘦弱少年膽小怕事,沒想到其性格中不但有暴戾的一面,還奸詐狡猾,讓人防不勝防。

陳瑞正想發難,耳畔忽然傳來李風雲的詫異之聲,“輔公祏?你叫輔公祏?”

瘦弱少年望著李風雲,連連點頭,“將軍,俺叫輔公祏,真的叫輔公祏,俺可以對天發誓,俺沒有騙人。”

李風雲的目光慢慢轉向另一少年。那少年站在筆直,咬牙切齒,睚眥欲裂,一副要與人拚命的惡相。

李風雲臉上的冷色漸漸散去,代之以淺淺笑容,眼裏的殺氣也漸漸淡去,代之以匪夷所思之色。

忽然,他手指那少年,“你是章丘杜伏威?”

那少年楞了一下,隨即厲聲怒吼,“俺便是杜伏威,你這廝要殺便殺,囉嗦個鳥。”

瘦弱少年卻是吃驚地望著李風雲,目露恐懼之色,似乎眼見所見,是個吃人的白發惡魔。

陳瑞亦愣住了,徐十三與幾個衛士亦是面面相覷。白發帥怎會知道這兩個牧羊少年的姓名?難道這兩個少年是齊州有名的盜賊?但白發帥之前是東北馬賊,又怎會知道齊州盜賊的姓名?

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李風雲笑容更盛,“知世郎,王薄。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綿背襠。輔公祏,杜伏威,你們是知世郎王薄的兵。”

帳內氣氛更為緊張,甚至還有一些詭異。

輔公祏和杜伏威相顧失色,可見李風雲說對了,只是讓陳瑞、徐十三等人驚訝的是,李風雲又從何得知這些訊息?知世郎王薄又是誰?

“徐校尉,你把他們帶下去,到營中四處走動看看,若他們有所疑問,可隨意尋人詢問,不得干涉。”

這等於放開大營,任由輔公祏和杜伏威打探軍情,此舉用意何在?

李風雲看到眾人齊齊震驚的表情,忽然大笑起來,十分得意。



黃昏時分,徐十三再次把輔公祏和杜伏威領進了大帳。

李風雲正在相候,看到兩人進來,笑著問道,“兩位還有什麼疑問?若有,某可代為解答。”

輔公祏和杜伏威連連搖頭,大禮參拜,並據實相告。

兩人的確是王薄的帳下斥候。王薄是齊州豪望。數月之前,借著大河洪水泛濫,黎民受災,官府因一心準備東征而疏於賑災,導致天怒人怨之際,與同郡豪傑孟讓占據齊州境內的長白山,舉兵造反。長白山距離章丘很近,幾十裏路程。杜伏威和輔公祏均是章丘一帶的土混混,因為偷雞摸狗遭到通緝,走投無路,遂上山參加了王薄的義軍。齊州郡丞張須陀眼見局勢危急,在沒有征得東都同意的情況下,毅然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由此贏得了人心,獲得了部分地方貴族的支持,並下令征召青壯,募民為兵,聯合齊州鷹揚府,剿殺長白山義軍。

王薄、孟讓迫於實力上的差距,不敢與張須陀的軍隊正面對決,只能率軍下山四處轉戰。在張須陀的圍追堵截下,王薄和孟讓最後不得不離開齊郡,南下魯郡,試圖在泰山一帶尋找新的落腳點。義軍進入魯郡,轉戰於泰山南麓後,迅速陷入了齊郡和魯郡兩地軍隊的前後夾擊之中,處境十分艱難。王薄和孟讓隨即決定往蒙山方向攻擊前進,以蒙山為根據地贏得生存機會。

杜伏威和輔公祏做為王薄帳下的斥候,奉命到蒙山一帶打探軍情。長白山義軍在齊魯“鬧騰”了幾個月,風生水起,影響很大,王薄擔心東都會從彭城調兵北上,與齊魯軍隊聯合圍剿,所以又命令兩人相機探查彭城方向的動靜。兩人到了固城附近,恰好碰到李風雲率軍北上,理所當然認為這是從彭城趕來圍剿長白山義軍的衛府鷹揚。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讓人魂飛魄散卻又驚喜不斷的遭遇。事實勝於雄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只有讓杜伏威和輔公祏親自去接觸義軍將士,去聆聽軍民夫雜役們的述說,去看看隨軍將士們的家眷族人,他們才會相信這不是從彭城北上的徐州衛府鷹揚,而是一支從譙郡芒碭山殺出來的義軍。大家同為義軍,高舉的都是反隋的大旗,敵人都是官府和衛府鷹揚,那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既然大家都是兄弟,那當然值得信任,可以暢所欲言。

講話的是杜伏威,輔公祏則坐在一邊沉默不語。

韓曜、陳瑞、袁安、徐十三、呂明星和韓壽等人坐在李風雲的兩側,仔細聆聽杜伏威所述說的知世郎王薄和他所統率的長白山義軍。杜伏威最早是長白山義軍的普通士卒,因為作戰勇猛且機智靈活,再加上年齡上的優勢,他和一幫小兄弟被選為義軍斥候,負責為義軍打探消息。

杜伏威和輔公祏只是王薄帳下的小斥候,所知十分有限,但即便如此,還是給李風雲等人提供了有關齊魯地區的最新局勢。

“王將軍和孟將軍現在何處?”韓曜忽然問道。

“我們南下探查軍情時,大軍已越過泰山,抵達汶水。”杜伏威雖然看不透李風雲的“深淺”,但卻能一眼看出韓曜、陳瑞和袁安的貴族身份,畢竟出身高門讀過書的人,與大字不識的貧賤者或者殺人越貨的盜賊,在言行舉止上還是有一定區別,是以杜伏威對韓曜很恭敬,對其所提的問題也詳盡答複,“某和阿兄,還有其他幾個兄弟,已經南下十天了。據某的估猜,王帥和孟帥可能正在汶水一線與官軍廝殺。”

汶水源自泰萊山區,彙聚了泰山山脈和蒙山支脈的眾多水流,自東向西流入濟水。汶水出山之後,便奔行在齊魯大平原上,其上遊最大城池為博城,距離泰山南麓不過幾十裏路。博城西北方向幾十裏外是奉高縣,再往前就是大山了。博城的東南方向幾十裏外則是巨平縣和梁父縣。由巨平縣直接南下百餘裏就是魯郡首府瑕丘,而往其東南方向百餘裏外便是蒙山,所以長白山義軍若想進入蒙山,必須經過巨平和梁父。

但在博城和巨平、梁父之間,不但有汶水,還有亭亭山、徂來山和梁父山,這些山川再加上散落附近的大小城池,魯郡官府和鷹揚府隻要投入足夠兵力,便可構建成一道堅實的防線。

而更嚴重的是,齊郡郡丞張須陀帶著近萬大軍正追趕在長白山義軍的後麵,王薄和孟讓事實上已經陷入了齊魯官軍的包圍中,形勢十分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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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立足大計


能夠在進入齊魯之初,便得到有另外一支義軍存在的消息,讓韓曜等人頓時有一種“吾道不孤”的欣慰感,同時也對李風雲愈發敬佩。若不是李風雲拿出了挺進齊魯、躍進蒙山的英明決策,義軍現在還在衛府鷹揚的圍剿中拚命掙扎,更不可能知道齊魯大地上也有同道中人舉旗造反,也有一支義軍正在為生存而奮戰。

就目前的齊魯局勢來說,短期內對蒼頭軍非常有利,因為齊魯兩地的軍隊都在圍剿王薄和孟讓,蒼頭軍可以乘此機會,順利進入蒙山,蒼頭軍的好運氣還在延續。但進入蒙山只是蒼頭軍艱難求生的開始,接下來,蒼頭軍不但要面對齊魯官軍的圍剿,還要麵對蒙山地方勢力的攻擊,同時還要解決數千人的吃飯問題。而最頭痛的就是吃飯問題,肚子不解決,談何生存?生存都沒有保障,談何發展和壯大?

李風雲衝著徐十三招招手,示意他把杜伏威和輔公祏帶出大帳,好生款待。

杜伏威望著李風雲,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跟著徐十三走了出去。他和輔公祏一直疑惑不解,這個白發將軍,怎會知道他們兩個籍籍無名的章丘土混混?難道這位白發將軍身具異稟,或擅長術數,就像知世郎王薄一樣,能預知未來?

帳內眾人都很興奮,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議論得很熱烈。本以為世上隻有自己造反了,隻有這一支被官軍追趕得四處逃竄的義軍,孤獨和恐懼就如夢魘一般死死纏繞著心靈,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更看不到未來,隻是為活著而無助掙紮,突然,聽說齊魯大地上也有人造反了,也有一支被官軍追殺圍剿的義軍,激動興奮之情不可遏止的噴湧而出,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在迷惘中看到了希望,心中的孤獨和恐懼霎時便被衝淡,代之以滿腔熱血,期待著馬上殺到泰山腳下,殺到汶水河畔,與那支命運相同處境一致的兄弟攜手作戰,在齊魯大地上殺出希望和明天。

唯有李風雲神情凝重,望著鋪在案幾上的地圖,久久不語。

李風雲的凝重表情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大家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慢慢停止交談,期盼白發帥再一次給他們帶來驚喜。

帳內安靜下來。李風雲抬頭看看眾人,緩緩說道,“我們一路狂奔至此,精疲力竭,再加入對魯郡局勢一無所知,不得不在此休整一天,但追兵就在我們後麵,距離我們最多還有兩天路程。董純是否會越境追殺,我們不得而知。某向來以最惡劣情況謀劃對策。假設一下,假如董純緊追不舍,越境追殺,我們是否有一戰之力?”

答案不言自明,義軍沒有一戰之力。義軍狂奔近千裏進入魯郡,力已竭,氣亦盡,而更嚴重的是,義軍為了以最快速度衝過彭城,最大程度的減輕了輜重數量,而在糧食和武器之間,義軍又選擇了武器,所以攜帶的糧食非常有限。幾千人吃飯,每日穀粟消耗龐大,如果義軍不能馬上解決吃飯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李風雲做出如此警告,顯然大有深意,也直接關係到義軍下一步的生存策略,所以眾人不得不再度面對殘酷現實,剛才的興奮之情隨之迅速消散。自己都岌岌可危了,哪裏還顧得上兄弟義軍?

陳瑞略一思索,率先說話,“不論董純是否越境追殺,他都會向魯郡報警。魯郡的郡府和鷹揚府為了確保首府瑕丘之安全,確保魯郡之穩定,即便在泰山、汶水一線局勢緊張的情況下,亦會分兵南下攻擊我們,趁我們精疲力竭之刻,趁徐州軍隊正北上而來之際,與彭城實施南北夾擊,力爭在最短時間內置我們於死地。”

陳瑞一聽李風雲的話音,便知道李風雲大概的思路了。李風雲很清醒,他根本就沒有北上支援王薄,與長白山義軍會合的意思,相反,他要利用王薄和長白山義軍正好在泰山、汶水一線牽制了齊、魯兩郡軍隊的有利時機,帶著軍隊火速挺進蒙山,先在蒙山尋找一塊立足之地。義軍唯有在蒙山站穩了腳跟,才能騰出手來解決吃飯問題,一旦吃飯問題解決了,才能談發展,談壯大。這個思路是正確的,君子顧其本,現在連老本都保不住,你慷慨大方去支援兄弟義軍,豈不是自尋死路?

陳瑞這話一說,帳內眾人都清楚了。義軍進入魯郡,不是脫離了險境,而是進入了一個新的險境,且義軍對新的險境幾乎一無所知,因此義軍的當務之急是挺進蒙山,是尋找一塊安全的地方進行休整,先把實力恢複了,把生存問題解決了,然後再談其他的事。

“即刻挺進蒙山。”韓曜說話了。

之前他也動過與王薄的長白山義軍會合的意思。人在無助的時候,本能的尋求外援,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的力量大,再說長白山義軍正處在危急之刻,此刻若能拯救其於危難之刻,他們一定會感恩戴德,大家一起攜手上蒙山,實力豈不更大?生存的幾率豈不更高?孰不知有利就有弊,如果仔細想一下,就不難發現義軍人數越多,吃飯的問題就越難解決。上山固然能躲避一時,但躲不了一世,你總要下山找吃的,然而在官軍的圍剿下,燒殺擄掠越來越艱難,劫掠所得又能養活多少人?一切都要憑實力說話,在義軍目前境況下,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家屋上霜了,自顧自吧。

思路明確了,事情就好辦了。李風雲微笑點頭,“我們的運氣一直很好,但上蒼的眷顧是有限的,老天爺不可能一直照拂我們,我們必須盡快長大,自力更生。當前,我們很孱弱,尚沒有力氣攻城拔寨,亦沒有實力與衛府鷹揚正麵作戰,所以我們需要找一塊地方,先讓自己長大。我們之所以到齊魯來,目標就是蒙山,在這個目標沒有實現之前,不要讓任何事情幹擾我們。”

既然決定依照原定策略挺進蒙山,那麼如何挺進?

眾人討論熱烈,很快形成了兩種意見,拿出了兩個計策。

考慮到糧食不足,正好彭城的追兵尚沒有殺到,而魯郡也還沒來得及派出軍隊南下攻擊,義軍有時間在鄒縣境內燒殺擄掠一番,多搶一點糧食,然後再進山。此策的優點是,一旦義軍在蒙山立足的過程中受阻,可以有效緩解糧食危機,其次它可以吸引一部分魯郡兵力,有助於長白山義軍由汶水一線殺出重圍。但它的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義軍將士太疲勞了,可能會在劫掠過程中受損,其次,它不但耽誤了挺進蒙山的時間,也引起了魯郡郡府和鷹揚府的注意,而魯郡郡府會在第一時間向郡內諸縣報警,並向周邊郡縣報警,如此一來,義軍在挺進蒙山後,也就失去了“站穩腳跟”的先機。

第二個計策則是火速進山,乘著魯郡還沒有注意到義軍的時候,迅速消失在魯郡郡府的視線裏。魯郡郡府既沒有看到義軍的身影,亦沒有看到義軍禍害城鎮,必然對彭城的告警采取消極態度,甚至置若罔聞。退一步說,就算魯郡郡府很認真很負責任的關注這件事,並向郡內縣鄉和周邊郡縣告警,但郡府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從彭城方向來了一支義軍,那麼魯郡諸縣及其周邊郡縣必定是不以為然,這便給義軍挺進蒙山後,在蒙山“立足”贏得了先機。

李風雲傾向於第二個計策。經過一番商討後,一錘定音。

從固城向東前進,便是蒙山東麓。沿著魯郡和彭城郡的邊境線翻山越嶺六十裏,便進入了琅琊郡。義軍隻要進入琅琊郡,便消失在了魯郡和彭城郡的視線裏。

“我們若想在蒙山立足,並解決糧食問題,就必須以最快速度,趁敵不備之際,拿下顓臾城。”

李風雲手指地圖,向圍在四周的眾人詳細解說他的謀劃。

蒙山位於彭城郡、魯郡和琅琊郡的交界處,其大部分山脈位於琅琊郡境內,並占據了琅琊郡近七成以上的麵積。琅琊郡一麵臨海,三麵臨山,地形險峻,所以其境內隻有兩條交通要道。一條由東萊而來,經高密郡,翻越沂山東麓諸山,再經蒙山東南麓,直達彭城。還有一條則是由魯郡的首府瑕丘出發,經泗水城、卞城進入蒙山西北麓,然後便沿著山脈中的治水河東南而下,經琅琊郡的顓臾城、費城直達琅琊郡首府臨沂,再與由東萊而來的大道會合,直下彭城。

李風雲的目標便是顓臾城。

顓臾處在蒙山山脈之中,其東北部便是蒙山,西南部則是丘尼山,中間是河穀平原,有平原就有糧食,有糧食就能生存,所以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立足紮根之地。

“我們拿下顓臾城之後,一部北上,占據魯郡的卞城,阻截魯郡官軍;一部南下,占據琅琊郡的南武城,阻截琅琊郡的官軍。”李風雲輕輕拍了一下地圖,非常自信地說道,“隻待時機成熟,我們便南下攻克臨沂,占據琅琊郡,如此背靠大海,向東可攻東萊,向北可攻齊魯,向南可攻徐州,可謂進退無憂。”

李風雲話音剛落,帳內便響起歡呼之聲,天可憐見,終於在黑暗中看到一絲曙光了。至於王薄和長白山義軍,這一刻卻被拋之腦後,再也沒人幻想去支援了,相反,大家都希望王薄和長白山義軍能在泰山腳下支持下去,牽製住齊魯軍隊,繼而幫助蒼頭軍在蒙山立足紮根。

“事不宜遲,今夜便出發。”陳瑞急不可待了,“若想攻克顓臾,唯有出敵不意,攻敵不備。”

“某建議,大軍可分做兩部。”韓曜也很急切,雖然他對李風雲依舊抱有怨隙,但不管怎麼說,李風雲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義軍找到一個既能生存又有發展機遇的地方,實屬不易,亦讓他自歎弗如。

“一部由將軍統率,盡選精銳,先行趕赴顓臾,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城池,然後兵分兩路,以最快速度攻克北部卞城和南部南武兩處要隘,以確保顓臾之安全。一部則由某統率,帶著輜重營和老弱婦孺,翻山越嶺,蹣跚而行,決不拖累大軍立足蒙山之大計。”

“善!”李風雲連連頷首,衝著韓曜抱拳為禮,“如此便辛苦樵公了。大軍一分為二,某與陳司馬帶十個團為前軍,今夜出發。樵公率六個團並輜重營為後軍,隨後跟進。”

韓曜躬身領命,第一次在李風雲面前低下了其高傲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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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一世兄弟


杜伏威、輔公祏和一眾兄弟剛剛吃飽喝足,便看到徐十三走進帳來,傳李風雲命令,請杜、輔兩人再赴帥帳。

杜、輔二人亦很急切,做為斥候,他們有責任在第一時間把蒙山及其周邊的軍情送回去,尤其徐州義軍進入魯郡,更是一個天大的消息,但那位威猛的白發帥並沒有放他們離去的意思,這令二人十分忐忑,惶恐不安。

一路行去,看到一隊隊身穿黃色鷹揚戎裝的義軍將士正全副武裝地向轅門方向走去,營寨內的氣氛因此很緊張,似乎有重大行動即將展開。杜、輔二人面面相覷,暗自驚凜,難道彭城的衛府鷹揚追上來了?如果徐州的鷹揚府軍隊大量進入魯郡,必將危及到長白山義軍的生死存亡。

進入帥帳,帳內衛士正在匆忙收拾東西,很顯然這支軍隊要連夜開拔了。

李風雲站在地圖前,負手而立,一襲白袍,白發披散,豪放不羈,淵渟嶽峙,其威猛霸氣如出鞘之利劍,撲面而至,咄咄逼人,讓人倍感緊張,怯畏難當。聽到徐十三的聲音,李風雲稍稍轉身,衝著杜伏威和輔公祏微微一笑,然後招了招手,示意兩人走到他的身邊。

“今夜,某就要率軍離去。”李風雲抬手指向地圖上的蒙山,“某的目標是蒙山,在蒙山立足,在蒙山安身立命。”

“彭城的官軍追來了?”杜伏威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道。

李風雲輕輕點頭,“彭城有左驍衛將軍董純,是一員百戰老將,雖然某僥幸從他的圍追堵截中衝了出來,但董純豈肯善罷甘休?某的將士沒日沒夜狂奔近千裏,精疲力竭,更嚴重的是糧草不繼,一旦在魯郡陷入官軍的包圍,必然崩潰,所以,現今某的軍隊若想生存下去,唯一的辦法便是挺進蒙山。”

這個道理很淺顯,杜伏威一聽就明白,也很理解,雖然之前他曾有過一絲期待,期待白發帥能帶著他的軍隊北上汶水,幫助王薄和長白山義軍從官軍的圍追堵截中殺出一條血路,但事實是不可能的,白發帥和他的軍隊並沒有擺脫官軍的追殺,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官軍的包圍,有全軍覆沒之危,所以李風雲只能帶著他的軍隊上山躲藏,暫避風頭。

只是,李風雲上了蒙山,躲起來了,從彭城追來的官軍卻不會跟著上山追殺,相反,他們會直殺汶水一線,與齊魯兩郡的軍隊聯手剿殺王薄和長白山義軍。官軍的任務是戡亂剿賊,只要剿了賊,那就算完成了任務,對上面也好有個交代。如此一來,王薄和長白山義軍若想突破官軍在汶水南部的阻截就難上加難了,他們挺進蒙山的希望會因此而變得十分渺茫。

“某的首要目標是琅琊郡的顓臾城。”李風雲看了杜伏威和輔公祏一眼,眼神犀利,似能看穿他們心裏的所思所想,指著地圖繼續說道,“拿下了顓臾城,某並沒有擺脫危機。你們看……”李風雲在地圖上點出了卞城和費城的位置,“某將面對魯郡和琅琊郡兩郡官軍的南北夾擊。”

杜伏威和輔公祏連連點頭,表示理解李風雲的艱難處境,同時對李風雲放下統帥的架子,像兄弟般和顏悅色的對待兩個友軍小斥候,並詳細解釋不能北上支援的原因,心懷感激。

不過讓他們疑惑不解的是,李風雲有必要自降身份如此禮遇兩個章丘土混混,甚至還向他們透漏重要的軍事機密?退一步說,就算李風雲深謀遠慮,不想在進入齊魯之初便貿然得罪王薄和長白山義軍,以免在未來的生存和發展中遭遇危機,但也完全沒必要與王薄帳下的兩個小斥候拉關係套近乎吧?假若李風雲是想通過他們的嘴,向王薄、孟讓傳遞自己的善意,那麼毫無保留的透漏挺進蒙山的軍事機密的目的又是什麼?是想告訴王薄、孟讓,請他們殺到蒙山來會合,還是說蒙山現在是我的了,你們不要來了?

李風雲的反常行為,不但讓杜伏威和輔公祏疑惑不解,亦讓正在帳內忙碌的袁安和徐十三疑惑不解,甚至就連在一旁收拾東西的風雲衛士們都察覺到了,導致他們不時以驚異的目光打量著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個陌生少年,暗自估猜這兩位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來頭,值得白發帥如此重視。

杜伏威想到了一種可能,李風雲還是想支援王薄和長白山義軍,但他首先要確保自己和軍隊的生存,所以先挺進蒙山,然後再騰出手來支援王薄,否則,他就沒必要通過自己的嘴,把這一消息告訴王薄了。猶豫了片刻,杜伏威鼓足勇氣說道,“將軍拿下顓臾城後,緊接著必然要拿下卞城和費城,以阻禦官軍的南北夾擊。”

他這話一說,頓時引起了袁安和徐十三的注意,兩人都沒想到一個年少斥候竟能說出這番話,即便是紙上談兵,那也足以說明這個少年不但識文斷字,還機智聰慧,而且頗有膽識,否則決不敢在一個義軍統帥面前胡亂賣弄。一個鄉間偷雞摸狗的土混混,如何識字念書的?

袁安和徐十三這一頓足注目,立即便讓杜伏威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煙消雲散,一張未脫稚氣的臉龐更是漲得通紅,期期艾艾的竟說不出話了。

李風雲望著杜伏威,目露讚賞之色,鼓勵道,“你接著說。對於未來的推演,關鍵不在對錯,而在信心和勇氣,你只要有信心,有勇氣,便能逆天而行。”

杜伏威若有所悟,很快調整了情緒,再度鼓起了勇氣,雖然依舊緊張,但他突然便有了信心,相信自己能說服李風雲。

“這是泗水。”杜伏威手指地圖說道,“泗水城和卞城都在它的上遊南岸。將軍若拿下了卞城,便直接對泗水城、魯城和魯郡首府瑕丘城形成了威脅,魯郡官軍肯定要出兵反攻,而魯郡官軍的主力都在汶水一線,這迫使魯郡官軍不得不分兵南下。將軍攻打卞城,實際上便是圍魏救趙。”

李風雲微笑讚許。袁安和徐十三面露驚訝之色,眼前這個壯實的少年郎所表現出來的非同尋常的才智,讓他們大感意外。

“泗水距離汶水百餘裏,卞城、泗水城一線距離巨平、梁父一線亦是百餘裏。”杜伏威繼續說道,“在將軍竭盡全力把魯郡官軍吸引到卞城時,若王帥和孟帥能抓住戰機,突破官軍在巨平、梁父一線的阻擊,便能殺出一條血路,急速南下渡過泗水,與將軍會合於卞城,共進蒙山。”

李風雲笑容滿麵,頻頻頷首,並伸手拍了拍杜伏威的肩膀,以示褒賞,然後轉目望向一直站在杜伏威身後沉默不語的輔公祏,以非常溫和的語氣問道,“你兄弟說,這是圍魏救趙之計,不知你是否同意?”

輔公祏始終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聽到李風雲主動問起自己,頗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但眼裏卻掠過一絲不以為然之色。

李風雲始終盯著他,敏銳捕捉到了輔公祏眼裏的那絲異常,當即鼓勵道,“你兄弟有膽識,推演得很好,你這做哥哥的也不會差,想必也有自己的看法,可否說出來聽聽?接下來的仗怎麼打,關係到兩支義軍的生死存亡,容不得絲毫差錯,你若有想法,不妨說出來,或許便對義軍有幫助。”

李風雲的鼓勵產生了效果,輔公祏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說道,“張須陀太厲害了,聽說他是一位百戰悍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那廝厲害甚?不就是仗著人多勢眾,甲堅兵利,才打了幾場勝仗嗎?”杜伏威狠狠瞪了輔公祏一眼,怒聲說道,“假若我們有重兵在手,張須陀必死無疑。”

輔公祏閉上嘴巴,不說了。

李風雲衝著杜伏威搖搖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再次鼓勵輔公祏,“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說得對,張須陀的確厲害,他曾是楚國公楊素帳下的一員悍將,文武幹略,十分了得。”

楚國公楊素大家都知道,中土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本朝開國大元勳,中土統一的大功臣,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曾高居宰執之位近二十年,權傾朝野。據說今上之所以能繼承皇統問鼎皇位,也得益於楊素的支持。

輔公祏看了李風雲一眼,問道,“將軍認識張須陀?”

李風雲搖搖頭,“久聞其名。聽說此人剛直不阿,為人仗義,但性情暴烈,脾氣倔強。也正因為如此,他在楊素死後,便被趕出了衛府,離開了軍隊,到地方上做了個文官。倘若楊素還活著,他現在最起碼也是個從四品的武牙郎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屈居於一個從四品的郡丞,連個鷹揚郎將都不如。”

帳內眾人都豎起耳朵聽著。袁安、徐十三已經見怪不怪了,相處久了,對李風雲的諸多神秘之處已經習以為常,也懶得去探究了。杜伏威和輔公祏卻是暗自吃驚,懷疑李風雲身份顯赫,造反之前十有八九都是個貴族,否則不可能知道這些隱秘。

“張須陀既然如此厲害,不難推測出將軍攻占卞城的目的。”輔公祏看到李風雲望向他,隨即繼續剛才的話題,“假若他將計就計,以卞城為誘餌,在泗水北岸設下一個陷阱,王帥和孟帥豈不有全軍覆沒之危?”

杜伏威的臉色頓時變了,張嘴就欲反駁,但旋即想到徐州的軍隊正北上而來,一時竟語塞了。

袁安、徐十三看看地圖,再看看依舊是誠惶誠恐的輔公祏,不禁暗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看似懦弱的少年,竟深藏不露,心計更是深沉,長大了那還了得?李風雲也有些驚訝,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疑惑。這位扮豬吃老虎,一直躲在杜伏威後面,不顯山不露水,怪不得兩人攜手,在未來殺出了一片天地,只可惜心不夠黑,人也不夠無恥,玩到最後還是給心更黑更無恥的“流氓”玩死了。

李風雲笑了起來。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人各有命,我雖想逆天,卻未必有能力逆轉這對兄弟的命運,隻是相遇即時有緣,便結個善緣吧。

“那麼……”李風雲看看他們,一語雙關地問道,“你們打算如何稟報王將軍和孟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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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正文 第七十三章挺進蒙山




李風雲這句話大有深意。

你們倆現在回去,把所遇所見稟報了王薄和孟讓,而王薄和孟讓也相信了,但如何確認徐州義軍挺進了蒙山攻佔了顓臾,並拿下了卞城對魯郡形成了威脅,繼而給長白山義軍南下突圍創造了機會?所以,你們倆必須留下一個,隨徐州義軍挺進蒙山,待義軍拿下卞城後,即可火速報於王薄,如此方能幫助長白山義軍南下突圍。

再往惡劣處設想一下,假若張須陀將計就計,在泗水北岸設下陷阱,集結更多兵力圍殺長白山義軍,那麼王薄和孟讓極有可能全軍覆沒,而危機時刻,能夠向李風雲報信求援,而李風雲又深信不疑的,也唯有這兄弟兩人。

果然,杜伏威和輔公都沒有馬上回答李風雲,而是皺起了眉頭凝神沉思,由此證明兩人的智慧的確異於常人。李風雲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論這兄弟兩人的未來如何,此刻都要給予他們力所能及的幫助,錦上添花容易,雪送炭難,將來必有不菲的回報。

杜伏威和輔公四目相對,很有默契地做了交流,然後杜伏威衝著李風雲躬身一拜,「將軍,俺帶兩個人即刻北上報訊,而阿兄則留在將軍身邊,以便我們在泗水河畔再度取得聯繫。」杜伏威口齒伶俐地做了一番解釋,「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善!」李風雲一口答應,與杜伏威約定了暗語,隨後便讓徐十三把兄弟兩人帶離了大帳。

袁安實在按捺不住,走到李風雲身邊問道,「將軍為何對這兩人深信不疑,並告之機密?」言下之意,李風雲在這件事上是不是過於輕率了?這世上機智的人多了,但混得風生水起的卻鳳毛麟角,如果說李風雲是看了這兩人的才智,那實在太荒誕,絕無可能,所以袁安認為這裡面肯定有玄機。

「你以前聽說過王薄和孟讓嗎?」李風雲問道。

袁安搖頭,「從未聽說。」

李風雲笑著點點頭,「某倒是有所耳聞。」

王薄和孟讓是第一個舉起大旗反隋的齊魯豪傑,但隨著起義的浪潮席捲土,這兩個人不但未能雄霸一方,反而分道揚鑣了,而長白山義軍亦隨之衰落。王薄後來投了竇建德,竇建德死後,又投奔了李唐,反反覆覆。孟讓後來投了李密,李密失敗後則銷聲匿跡了,不知所終。從兩人的人生軌跡可以推斷出,他們不是雄才大略之輩,但也未必就是志大才疏之人,有時候運氣很重要,而性格更重要,性格決定命運。李風雲斷定他們都很看重自己的切身利益,喜歡權力,有著強烈的做老大的**,老大夢破滅了,便又頹廢,隨波逐流,缺少堅韌不拔的意志和一往無前的勇氣。

這等人物,一旦聽說徐州義軍搶在他們前面佔據了蒙山,便會失去南下動力。長白山義軍若想突破官軍的阻截,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實力損失嚴重,如此一來他們到了蒙山便是寄人籬下,看別人的眼色過日,甚至會被徐州義軍直接吞併,試想王薄和孟讓豈肯在跳出狼窩後又入虎穴?

李風雲簡略解釋了一下緣由,至於他從何得知王薄和孟讓的訊息,他沒有說,袁安也沒有問,類似情況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原來將軍是想阻止長白山義軍南下蒙山。」袁安恍然大悟。

「蒙山夠大,但顓臾的糧食有限,養活不了那麼多軍隊。」李風雲冷笑道,「某自己都吃不飽了,豈肯讓王薄和孟讓前來爭食?再說,兩支義軍會合,目標大,影響大,官軍正好可以集力量四面圍剿,而義軍內部則因為糧食短缺等各種原因必然會產生矛盾和衝突。可以想像,義軍的敗亡不過是旦夕之事。」

袁安大為佩服,連連點頭,「將軍,假若王薄和孟讓走投無路,一定要南下蒙山呢?」

「那便吃了他們。」李風雲毫不猶豫地說道,「趁你病,要你命,既然他們自尋死路,某便遂了他們的心願。」

袁安暗自驚駭。他接觸李風雲的時間越長,對其冷酷殘忍的性格就愈發恐懼,不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豈能奢談仁義道德?該殺的就得殺。



義軍一分為二,李風雲帶著十團精銳率先挺進蒙山,韓曜率後軍跟進。

斥候在附近找了幾名獵戶做嚮導。獵戶得了錢財,心裡歡喜,盡心盡力,所選路徑既很隱蔽,又不難行。

黎明時分,義軍行進十餘里,進入瑯琊郡南城境內。休息一個時辰,吃飽喝足,正好前往南城打探軍情的斥候也回來了。斥候稟報,南城毫無防備,亦無駐軍,一鼓可下。

徐十三率風雲團偽作鷹揚衛士,大搖大擺地走到了南城城下。南城位於山區,人口稀少,非常貧瘠,平日裡不要說看到軍隊了,就連商賈都難得見到幾個。守門戍卒閑來無事,聚在城門洞裡聊天打屁,忽然看到一支全副武裝的鷹揚府軍隊出現在城下,非常驚訝,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有人飛報城里正,南城裡正亦感驚訝,他並沒有接到有軍隊要路過南城的消息,不過既然有軍隊來了,當然要去看一看,問一問,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裡正尚未出府,風雲團的將士已經氣勢洶洶地殺到,猝不及防之下,稀里糊塗地坐了俘虜,全然弄不清出了什麼狀況。

義軍輕鬆攻佔南城。一路行來,義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如今又挺進蒙山,徹底擺脫了追兵,將士們的士氣極度高漲,歡呼聲驚天動地。

李風雲與陳瑞、袁安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在南城駐紮一支軍隊。

南城位於瑯琊郡的西南方向、蒙山的西南麓,與魯郡、彭城郡毗鄰,雖然貧瘠,卻能有效監控魯郡和彭城郡。魯郡是齊魯地區的大郡,彭城則是徐州地區的重鎮,都屯駐有相當數量的軍隊,對蒙山形成了威脅,一旦官軍從此處展開攻擊,義軍則必然陷入腹背受敵之窘境。

南城駐軍很簡單,派一支軍隊即可,但如何控制整個南城及其周邊地區,給義軍的生存和發展帶來幫助,卻需要豐富的地方管理經驗,而這方面李風雲並不擅長,所以他乾脆授權給了韓曜,讓韓曜率後軍暫住南城,待主力攻佔了顓臾,拿下了卞城和南武城兩個南北要地之後,再東進會合。

午,李風雲率個團繼續東進,張翔則率一個團駐守南城,等待韓曜與後軍前來。

由南城東行,一路崇山峻嶺,溝壑縱橫,約十里之後進入費縣境內,再行四十餘里,便是南武城。南武城座落於治水河畔,群山環抱,風景秀麗。這是一座歷史久的古城,因為孔的弟曾參以及眾多歷史名人出生於此而聞名天下。

義軍於第二天的黃昏抵達南武城。今日的南武城不過是一座小鎮,一個要隘而已,毫不設防,任由穿著鷹揚戎裝的軍隊大搖大擺地進了城。

義軍首先控制了驛站,以防走漏消息,接著又控制了全城。南武城級別最高的人便是里正,而這位裡正把義軍當作了過境的鷹揚府軍隊,全然沒想到這竟是一支反軍。

南武城距離顓臾城八十里,距離瑯琊郡首府臨沂則有兩百餘里,而距離費城亦是八十里,好在費城在治水北岸,義軍拿下南武城之後,在南面可阻御來自臨沂方向的攻擊,在東面可依托治水這道天然險阻,阻御來自費城方向的攻擊。

李風雲命令韓壽率一個團鎮戍南武城,待張翔從南城趕來後,張翔所部也由韓壽指揮。考慮到未來一段時間,南武城將成為阻御官軍攻擊的重要隘口,李風雲囑咐韓壽,務必抓緊一切時間加固城池,並利用城外的山巒河流等有利地形構建防禦工事,力爭在最短時間內將南武城打造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堡壘。

韓壽老大不願意,他想去打顓臾城。顓臾是縣城,有戰利品可分,而南武城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刮地三尺都未必能找到值錢的物件。

李風雲很不高興,當著眾將的面,把韓壽狠狠訓斥了一頓,並借此機會警告諸將,以後蒙山就是大伙的家,蒙山人就是兄弟姊妹,大家必須善待蒙山人,再不能像過去一樣燒殺擄掠,為所欲為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個道理很淺顯,無須贅述。義軍若想在蒙山生存下去,若想在這片大山裡立足扎根,若想以此為根基發展壯大,就必須把蒙山當做自己的家,把蒙山人當作自己的兄弟姊妹,否則,必敗無疑。

李風雲重申了軍紀,十七禁令、五十四斬,有違紀者,斬!不論你是那個級別的軍官,也不論你有多大的功績,只要違背了軍紀的任何一條,斬!

李風雲最後很嚴肅地詢問韓壽,「你還要不要吃飯的傢伙?」

韓壽噤若寒蟬,再不敢說半個不字。

「過些時日,我們在蒙山站住腳了,便要整軍整訓,其最重要的一項,便是整肅軍紀。」李風雲再度發出警告,「不要以為非常時期,可以混水摸魚。某鄭重警告你們,任何人,假若他不給義軍一條活路,置兄弟們於死地,某便斷了他的活路,砍了他的頭顱。」

眾將驚駭,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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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梁德重罵人了





     武賁郎將梁德重抵達籐城,隨其一起北上的還有六個團的鷹揚衛。

之前籐城鷹揚府已經接到了彭城衛府的命令,但派出去的斥候既沒有在籐城境內發現叛軍,亦沒有在鄰近的蕃縣境內發現賊人的蹤跡。正感疑惑之時,梁德重到了,聽說這一帶並沒有發現叛軍的身影,當即意識到叛軍取道小路出境了,而方向十有八九便是合鄉、固城一線,然後直接上了蒙山。

梁德重非常憤怒,他和董純都是沙場老將了,誰知今天竟然被一群小蟊賊玩弄於股掌之間,圍追堵截了近千里,還是給對方逃之夭夭,奇恥大辱。

雖然董純肯定要為此承擔主要責任,他的左驍衛將軍一職也保不住了,待在彭城的時間也屈指可數,但梁德重的連帶之責肯定也跑不掉,考慮到東征迫在眉睫,運河安全至關重要,東都未必會從徐州重地一口氣調走兩位衛府統帥,梁德重繼續留任徐州的可能性非常大,為此梁德重必須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盡心盡力的剿賊,最好能做出點成績以將功贖罪,好歹給東都一個交待,給自己也挽回點臉面,否則就算其乘著東征之便大發橫財,將來回歸故里卻榮耀不再,始終遭人恥笑。

梁德重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這股賊人斬盡殺絕,並給帳下軍官僚屬下了一道死命令,必須查清賊人逃亡的方向,否則嚴懲不貸。

統帥放了狠話,下面的人也不敢陽奉陰違了,再敷衍了事豈不自尋麻煩?很快,有消息傳回,那股從譙郡逃亡而來的賊人由合鄉方向出境了,並在固城境內一個僻靜之處休整了一天,然後向東上了蒙山。

賊人出境了,而且謹小慎微,不願招惹魯郡強敵,直接逃進了茫茫大山,如此一來,剿殺的難度就大大增加,因為這不再是彭城一個郡的事情,還牽涉到了魯郡和琅琊郡,牽扯到了兩個地域的利益。

彭城郡屬於徐州地區,魯郡和琅琊郡屬於齊魯地區,在軍事鎮戍上隸屬不同衛府,在行政上則都聽命於中央,所以不論是執行軍事行動還是實施政經政策,都需要中央下令。蒙山恰恰位於三郡交界之處,兩大區域銜接之地,假若要圍剿山上賊人,徐州的左驍衛府說了不算,齊州的右候衛府亦說了不算,唯有中央說了算,唯有東都下令,並在兩大區域的眾多軍政官長之間進行協調,然後調集軍隊和糧草武器,方能實施圍剿。然而,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其中牽扯到了眾多的複雜利益,由上而下,糾纏不清,越是興師動眾,越是難有結果,甚至與初期願望背道而馳。

「直娘賊,一群卑賤兇惡之徒,竟如此狡猾,豈有此理!」梁德重越想越是煩躁,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現在總算相信董純的警告了,這群賊人的背後有「黑手」,這群賊人中有謀略出眾者,這群賊人在東征發動之前突然舉旗造反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則,一群烏合之眾絕無可能逃脫眾多鷹揚府的圍追堵截,而且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千里迢迢逃進了蒙山。

這最後一招太高明了,逃進蒙山,利用兩大地區的鷹揚府和三郡郡府之間根本無法進行協調統一以聯合圍剿的機會,給自己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待東都下令剿殺,並把兩大地區的鷹揚府和三郡郡府的關係協調好之後,已經是冬天了。冬天大雪紛飛,山路艱險,根本沒辦法大舉進攻。等到春暖花開,東征開始了,全國上下都要為保障東征而努力,而貫通中土南北的大運河更是東征將士的生命線,其安全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運河沿線的所有軍隊和官府都將傾盡全力守護運河。也就是說,等到春暖花開之際,蒙山剿賊的事也就徹底擱置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股賊人發展壯大,甚至下山燒殺擄掠,直接威脅運河之安全。

如此推算,唯有當前才是剿賊的最佳時機,乘著賊人精疲力竭,又未能在蒙山立足之際,銜尾追殺,方是上上之策。

然而,國法如山,軍紀如鐵,本朝律法雖不算嚴酷,但法就是法,不論你主觀願望如何,只要你違法了,那就得接受懲罰。徐州地區的軍隊在未經東都許可的情況下,擅自進入齊魯地區,則等同於謀反,梁德重就算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就在梁德重彷徨無策之時,韋雲越匆匆趕來,「明公,崔郡丞到了。」

崔德本?他來幹什麼?難道也要來剿賊?不至於吧?雖然賊人在衛府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繞彭城而過,讓彭城軍政官長栽了個大跟頭,丟了個大臉,但此事大家都有責任,衛府固然顏面無存,郡府也羞恥難當,所以大家都有默契,把真相埋到泗水河裡,爛在肚子裡,絕口不提。奏報東都的時候,就說賊人勢大,十萬之眾,鋪天蓋地,排山倒海,而彭城衛府諸鷹揚主力都不在,勢單力薄,打不過賊人,結果讓賊人衝過去了。董純反正是「倒」了,救無可救了,完全沒必要與大家過不去,現在給別人一個方便,將來就是給自己一條活路,所以他也想開了,主動攬過了責任。

崔德本做為彭城第二行政官長,在頂頭上司把所有責任都攬下之後,肯定會留任彭城。不過,他的家世雖然顯赫,但尚沒有資歷出任太守一職,還得在郡丞的位置上繼續待著。崔德本當然想做太守,而彭城人口眾多地理位置重要,是上郡,上郡太守的官秩是從三品。本朝尚書令是正二品,尚書左右僕射是從二品,六部尚書、九寺正卿、衛府大將軍為正三品。以此類推,可知從三品的官秩在本朝地位之高,權力之重,人數之少。

崔德本出身山東第一豪門,崔氏在朝中更是權勢傾天,若他能在徐州做出矚目成績,上位太守還是有幾分希望。以目前徐州的形勢來說,若能剿賊成功,就是矚目成績。試想以衛府名帥董純都未能剿殺的賊人,他崔德本卻剿殺成功,這樣的成績還不夠矚目?

崔德本還真的是來剿賊的,不過他是彭城行政官長,本朝行政官長曾擁有在特殊時期的統兵權,但今上登基後銳意改革實施了一系列新制度,其中就包括剝奪了地方行政官長的這一特權,除非得到皇帝和中樞的授權,否則地方行政官長不允許擁有統兵權。崔德本於是想了個折衷的辦法,退而求其次,主動幫助梁德重剿賊。獨攬大功不行,那麼從中分一杯羹總可以吧?

梁德重是關中本土貴族,與沛城鷹揚府的鷹揚郎將韋雲越同屬於一個貴族集團,而崔德本則屬於山東貴族集團,關隴人和山東人仇怨甚深,合作難度太大。但崔德本胸有成竹,施施然就來了,他算準賊人會出境逃亡蒙山,而梁德重絕無膽量越境追殺,不過梁德重和他一樣也迫切想立功,這便有了合作的基礎。

梁德重一眼便看穿了崔德本的無恥伎倆,當即嗤之以鼻,只是如今董純還沒有「走」,還是彭城的「老大」,他還得低調做人,還得尋找盟友,而崔德本就是他的盟友。另外,他若想在彭城發財,就必須與崔德本搞好關係,否則一旦讓崔德本抓到他違法亂紀的證據,上奏彈劾,以崔氏在朝中的權勢,一告一個准,他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梁德重即便看穿了崔德本的來意就是搶功,但考慮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得不「低頭」。

與其讓人家來搶,還不如主動「送」,好歹是個大人情,於是梁德重就樂呵呵地迎了出去。

上郡郡丞的官秩是正五品,衛府武賁郎將的官秩是正四品,整整差了兩級,按道理梁德重應該坐等崔德本上門來見,但事實上兩人之間的尊卑恰恰是顛倒的。

中土自魏晉門閥興盛以來,官場上的很多禮儀不是依照官職的品秩來定大小,而是依照貴族的等級來定尊卑。比如崔氏既是山東第一豪門,亦是中土的超級大豪門,在貴族當中是等級最高的,即便是皇族也要與之聯姻來鞏固自己的聲望,所以在官場上即便你貴為宰執,但如果你的姓氏在貴族等級中低於崔氏,那麼在非正式場合中,你得以崔氏為尊,否則你就「失禮」了,會遭到貴族同僚的恥笑和排斥。

本朝自先帝開始便實施以中央集權制為目標的政治改革,對門閥士族進行遏制和打擊,試圖徹底摧毀自魏晉以來已延續了四百餘年的門閥士族政治,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改革便是廢除九品中正制的選官制度,實際上也就是廢除傳統的貴族等級排序,而這一制度正是門閥士族政治的基礎,由此可知改革難度之大。本朝改革派們高調宣揚,要實施以「尚官」就是官職的高低為原則來代替「尚姓」也就是以姓氏尊卑為原則的新的貴族等級排序制度,這個願望是好的,但現實是,門閥觀念延續了四百餘年,早已成為中土禮儀文化中的核心部分,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只要門閥觀念存在,只要貴族等級排序存在,那麼所謂的「尚官」、「尚姓」原則,不過是以新門閥代替舊門閥而已,新瓶裝舊酒,毫無意義。

梁德重這個高級武官,把崔德本這個中級文官,恭敬地迎進了大堂,並請之上座,然後陪於側席,把當前剿賊之複雜局勢詳細告之,然後主動問計。你既然來了,總不至於老臉皮厚到坐等功勞上門,或多或少就算裝裝樣子也要稍稍出點力吧?

「某有一計,可解將軍燃眉之急。」崔德本手撫長鬚,漫不經心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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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正文 第七十五章討價還價





崔德本的計策是,徵召地方宗團、鄉團武裝力量進入蒙山追剿叛賊。

宗團、鄉團在土分裂時期,屬於地方貴族豪望的私人武裝,主要目的是保護私人財產,尤其在國與國的交界之地,比如江淮地區和荊襄地區,這種私人武裝做為正規軍的附屬力量,在守疆衛國的戰鬥,發揮了重要作用。

土統一後,皇帝和央曾想取締各地的宗團和鄉團,但這嚴重危及到了地方貴族豪望的利益,也嚴重危及到了地方穩定和統一大業。兩害相權取其輕,統一大業和國祚的穩定乃是重之重,所以皇帝和央迫不得已,只好妥協,保留了大部分宗團和鄉團,並將其納入衛府系統,做為地方軍隊的主要組成部分,承擔守護地方之責。到了今日,宗團和鄉團已經發展成為維護地方治安的裡坊(鄉鎮)武裝力量。

按道理,宗團和鄉團是衛府鷹揚的下屬組織,衛府鷹揚完全有權力調動指揮它們,但實際情況是,宗團和鄉團做為地方貴族豪望的私人武裝,始終控制在地方勢力手,衛府鷹揚根本指揮不動。所以當崔德本拿出這個計策的時候,梁德重先是眼前一亮,感覺這個計策非常高明。

宗團鄉團不同於衛府鷹揚,它是准軍事組織,軍紀對它的約束力很小,只要在律法許可的範圍內,它想怎麼幹就怎麼幹,自由度較大。驅使宗團鄉團去蒙山剿賊,打贏了功勞屬於衛府鷹揚,打輸了則是它們自己的事,與衛府鷹揚沒任何關係,可謂一箭多雕,但問題是,宗團鄉團的那些團主佐史,個個都是成精的「土鱉」,你想利用它們,得拿出足以打動他們的豐厚誘餌才行,否則「土鱉」們根本不鳥你。

梁德重一想到那些「土鱉」,火氣就噌噌往上衝。梁德重要在彭城斂財,理所當然要與彭城的地方貴族豪望爭利,再加上雙方一個是關隴人,一個是山東人,彼此之間的矛盾必然激烈,衝突是在所難免,所以梁德重馬上就「頭痛」了。計是好計,問題是衛府指揮不動宗團鄉團,彭城的貴族豪望更不會遵從梁德重的命令。好在崔德本出自山東第一豪族,在彭城貴族豪望那是德高望重,一言鼎,非常有號召力。

此計若由崔德本出面實施,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現在梁德重急切想剿賊立功,而崔德本急人之所急,主動放出了「誘餌」,那麼梁德重是吞下這個「誘餌」,還是拒絕?如果吞下了這個「誘餌」,雙方肯定要保持合作,但崔德本佔據了主動,梁德重可能會失去對彭城局勢的掌控,後果難料。反之,梁德重如果拒絕合作,崔德本沒什麼損失,梁德重的損失卻大了,雙方必然會因為這件事產生更大的怨隙,董純走後,兩人必然爭鬥,這對梁德重來說無論是戡亂剿賊還是聚斂財富都十分不利。

梁德重畢竟是百戰之將,殺伐果斷,他仔細權衡了利弊之後,斷然決定合作。

合則兩利,斗則兩傷。從未來國內局勢來說,東征打高句麗那個蠻荒小國易如反掌,純粹是殺雞用牛刀。皇帝好大喜功,擺出這麼大的排場,說白了就是因為勝券在握,故意造勢,讓天下的普羅大眾都記住他的武功,牢記他的權威。皇帝和央的權威大了,改革派才能牢牢控制權柄,才能繼續深化改革,加速改革,堅定不移地把改革事業進行下去。改革派的目標就是央集權,說得直白一點,就是皇帝和央要重新分配土的權力和財富,要把本來控制在門閥世家手裡的權力和財富奪走。

梁德重所在的關本土貴族集團是既得利益者,是堅定的保守派,他們幫助皇帝和皇族奪取了天下,統一了土,理所當然應該享受土的權力和財富,但如今皇帝和皇族背信棄義,要剝奪他們的權力和財富,那麼可以想像,東征勝利之後,朝堂上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廝殺」會越來越激烈,越來越血腥,而皇帝和改革派有東征勝利之優勢,會對保守派貴族進行猛烈的打擊。

很明顯,皇帝和改革派一旦在政治鬥爭佔據上風,做為保守派成員之一的梁德重在衛府的日當然很難過,如果運氣好,或許還能捱幾年,運氣不好的話,估計東征之後他就要被「趕」回家了,所以他斂財的時間有限,他完全沒有必要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與山東人的「鬥爭」。

梁德重也不避諱,開門見山,「此計若行,還需崔郡丞鼎力相助,不知崔郡丞有何要求?」

既然梁德重很爽快的表明了立場,崔德本也就不再裝模作樣了,他輕輕咳嗽了一下,語含雙關地說道,「據說,齊州賊王薄、孟讓被齊郡郡丞張須陀四面圍剿,不得不逃離長白山,南下逃竄到了魯郡。」

梁德重本來面含微笑,洗耳恭聽,聽到這話卻霎時失態,不但笑容凝固,眼裡更掠過一絲驚疑。崔德本,你好大的膽,你竟敢借碭山賊禍亂徐州之際,向東都要統兵權,你目的何在?置衛府和某於何地?你到底是想獨吞剿賊之功,還是另有圖謀?

齊州賊王薄、孟讓據長白山而叛已經數月之久,此事不但傳遍齊魯,亦傳遍大河南北,且對河北產生了重大影響。

今年大河洪水氾濫,河南河北乃至齊魯沿河郡縣全部受災,受災人口眾多,但因為舉國上下都在為東征而準備,軍隊和戰爭物資都在向涿郡集,各地的官倉都給搬運一空,再加上過去官僚們飽私囊肆意侵佔,此刻為了彌補虧空,於是把各地的義倉也給搬空了,由此導致各地官府無力賑災或賑災不力,而官僚們為了保住頭上的官帽,蓄意向皇帝和央隱瞞災情,結果便是天災加人災,餓殍遍野,慘不忍睹。

恰在此時,齊州的王薄、孟讓反了,這給河北豪帥們指明了一條道路,很快,河北豪帥劉霸道、李德逸據豆崗而反,高士達、孫安祖、竇建德據高雞泊而反,張金稱、王安據清河而反,郝孝德、劉黑闥據平原而反,各路反帥雲集北運河兩岸,頻繁劫掠永濟渠,對東征準備工作造成了巨大威脅。

為何大河南北一夜間叛亂迭起?貴族官僚是如何看待這些叛亂的?又是如何處置這些叛亂的?山東人異口同聲指責關隴人,因為關隴貴族集團把持著王朝權柄,山東大部分郡縣的主要官員都是關隴貴族,山東貴族僅僅佔據一小部分,考慮到兩大貴族集團之間的仇怨和矛盾,不難想像,正是這些關隴官僚的蓄意或者不作為,造成了大河南北的這場浩劫。而關隴人則指責山東人居心叵測,陰謀推翻國祚,大河南北叛亂的背後都有山東貴族的「黑手」,正是因為山東貴族的推波助瀾,才造成了大河南北今日的混亂。

關隴貴族官僚是蓄意隱瞞真相,山東貴族官僚則是蓄意推波助瀾,結果大家聯手欺騙皇帝和央,一邊是東征的準備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一邊是大河南北的叛亂此起彼伏,局勢越來越惡劣。

然而,並不是每一個關隴貴族都漠視普羅大眾的死活,都向皇帝和央隱瞞真相。齊郡郡丞張須陀就是個例外。張須陀是個武將,卻因為政治原因被趕出軍隊,到地方上做了個官,或許是秉性使然,也或許是對皇帝和王國的忠誠,他不顧僚屬的反對義無反顧地開倉賑濟災民,由此贏得了民心,也贏得了一部分地方貴族豪望的支持。接下來,他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公開違反律法,以郡府的名義徵召地方宗團、鄉團和壯丁,組建了一支上萬人的地方軍,向長白山反賊展開了圍剿。他的理由很簡單,若想確保東征,確保東萊水師能夠順利渡海作戰,就必須確保齊魯地區的穩定,而齊魯的穩定取決於齊州的穩定,若想穩定齊州,就必須剿殺叛賊,求得一方平安。

張須陀做為地方行政官長,沒有統兵權,以他在齊州的所作所為,等同於謀反,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皇帝和樞竟然相信了他的奏章的表述,不但沒有追究他的責任,反而破例授予他統兵權,負責齊州及其周邊地區的戡亂平叛之重任。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有人認為皇帝和樞為了確保東征的順利進行,不得不行此下策,不得不向朝堂上的保守派勢力做出妥協和讓步,以求得東征期間政局的穩定。張須陀的政治立場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前是老楚國公楊素的帳下悍將,是楊素一系的成員。現在楊素的政治遺傳全部由小楚國公楊玄感繼承了,楊玄感現為禮部尚書,位高權重,亦是東都保守勢力的核心人物之一。皇帝和樞破例授予地方行政官長張須陀以統兵權,委以重任,很明顯就是向朝堂上的保守勢力發出求和的信號。東征在即,內部就不要再鬧了,要鬧就等到東征之後。不管怎麼說王國的利益高於一切,沒有王國的利益,哪有貴族官僚們的利益?

皇帝和樞卻因此開了不好的頭,剝奪地方行政官長統兵權是皇帝登基之後推行的一項重要改革措施,目的是藉著軍政分離的名義,削弱地方官府的權力,同時進一步集權於央,然而,僅僅因為東征,皇帝和樞就改動了律法,如此朝令夕改,權威當然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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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如此剿賊











這個口子一開,貴族官僚看到有利可圖,便如發現獵物的惡狼,一個個蜂擁而至。崔德本便是惡狼之一,在梁德重面前獅子大開口,他竟然要倣傚張須陀,也要拿到統兵權,而他的做法很簡單,向張須陀學習,先斬後奏,待既成事實了,便「倒逼」東都授予其統兵權。反正前面有張須陀這個「榜樣」,即便東都不給崔德本統兵權,也不會定他一個謀反的罪名砍了他腦袋,相反,假若其剿賊成功了,東都還要給他記功勞。

這事情可以先斬後奏,但現在的問題是,徐州有左驍衛府,左驍衛府下有諸鷹揚,有數千大軍,另外董純還在彭城,董純走了還有梁德重,這戡亂平叛的事怎麼攤也攤不到崔德本頭上,除非梁德重在董純走後,以衛府之名義,向彭城郡府求助,請求崔德本出面,協調衛府、郡府和地方貴族豪望之間的關係,徵召宗團鄉團等地方武裝力量一起戡亂平叛,否則崔德本便是「師出無名」,留下了招惹禍事的把柄。

張須陀運氣好,並不代表崔德本運氣也好,所以崔德本必須小心又小心,確保自身之安全。只是如此一來,他便需要梁德重的默契「配合」,而梁德重要考慮的並不僅僅是自己的臉面和衛府的聲譽,還要考慮到此事可能導致的一系列後果,其中最讓他擔心的後果便是,彭城地方勢力一旦借此機會壯大武裝力量,與衛府正規軍形成抗衡,那麼地方官府的實力便會大增,即便不會因此形成地方割據之勢,亦有與中央對著干的可能。而更嚴重的是,一旦事態向這個方向發展,那麼戡亂剿賊就成了一句空話,蒙山之賊不但不會剿平,反而會發展壯大,原因很簡單,地方官府和地方勢力要養寇自重,唯有「養寇」,地方官府和地方勢力才能維持地方武裝力量,才能藉機攫取更的權力和更多的財富。

梁德重的笑容突然凝固,原因便在如此。地方宗團鄉團雖然隸屬於衛府,是衛府的下屬組織,但衛府實際上控制不了他們,控制他們的是地方貴族勢力,一旦地方貴族勢力借此機會把分散在各地的宗團鄉團組織起來形成一股強大的軍事力量,衛府就麻煩了,不但要面對蒙山的叛賊,還要耗費精力應對來自地方軍的掣肘,搞得不好便是人仰馬翻,被叛賊和地方勢力聯手算計,一敗塗地。

崔德本似是看穿了梁德重的忐忑心理,淡然一笑,接著說道,「齊州賊一旦逃亡蒙山,與徐州賊會合,便會對齊魯和徐州局勢造成難以估量的惡劣影響,而這必然會損害到將軍的前程。將軍戎馬一生,功勳卓著,若晚節不保,豈不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董純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打了一輩子仗,號稱中土名將,結果老了還栽了個大跟頭,再想爬起來就難了。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梁德重當然不會傻到重蹈董純之覆轍,雖然崔德本的話聽起來很刺耳,甚至含有某種威脅的意思,但仔細想來卻也是事實。

梁德重對未來局勢已有所估猜,他可以肯定逃進蒙山的徐州賊會利用今年的冬天和明年東征的有利時機迅速壯大,假若齊州賊也逃進蒙山,兩股流寇會合一處,實力會更大,會加速惡化齊魯和徐州局勢,而他對自己的未來更為悲觀,所以抱定了「撈一票」就走的想法,為此他寧願「低頭」默契配合崔德本,但前提是崔德本必須給他足夠的利益。至於衛府利益、王國利益的損失,與他何干?難道衛府剿賊成功了,王國穩定了,皇帝和中樞就會嘉獎他?當然不會,到了他這一層次,權力和財富的獲取不是靠軍功,而是靠政治,政治上他假若站錯了隊,就算他功勳蓋世,人頭照樣落地,甚至還要被刀筆吏蓄意抹黑遺臭萬年。

梁德重的臉色漸漸正常,笑容再度恢復,「如今順政公還在彭城,諸事不便。崔郡丞之計雖好,若想付諸實施,卻是千難萬難。」

言下之意,某可以與你合作,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你要給某豐厚的回報,否則免談。對梁德重來說,當務之急就是董純走後,臨時主掌衛府,雖說這事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但如今崔德本主動上門來談「合作」,那這事就玄乎了,一旦雙方「合作」不成,以崔氏在東都的龐大政治實力,不要說把梁德重趕出徐州了,就算將其一腳踹回家也是輕而易舉。

崔德本微微頷首,「徐州的事,東都很震驚,皇帝和中樞對順政公極其不滿,而眾多文武大臣也認為以順政公之實力竟對付不了一群烏合之眾,簡直貽笑大方,所以只能解釋為順政公故意縱賊為禍,而目的就昭然若揭了。順政公待在彭城的日子已屈指可數,而代替順政公鎮戍徐州者,非將軍莫屬。」

這等傲氣十足的話,也就從崔氏嘴裡說出來,否則就是狂妄至極了,梁德重必定噴其一臉唾沫。既然崔氏擔保不從中作梗,梁德重也就放心了,但這是小事,與梁德重所需之利還差得很遠。崔德本心知肚明,繼續說道,「將軍鎮戍徐州,不但要戡亂平叛,還要確保運河水道之安全,耗費甚巨,雖衛府不缺錢糧武器,但地方上總要給將軍以力所能及的幫助。某在這裡向將軍做個承諾,在將軍任期內,將軍要什麼,地方上就提供什麼,決不拖累將軍戍衛之責。」

「善!」梁德重要的就是這個承諾,心花怒放,當即也向崔德本做出承諾,只待董純一走,他就上奏皇帝和中樞,以戡亂剿賊為名徵調地方宗團鄉團,給崔德本獲取統兵權創造先斬後奏的機會。不過,君子顧其本,他不能任由崔德本「胡作非為」,一旦局勢失控,殃及池魚,他必然要倒霉,那就得不償失了。

「衛府既要戡亂平叛,又要戍衛運河水道,在用兵上難免捉襟見肘,顧此失彼,為此不得不向地方郡府求助,但這並不代表地方郡府就可以干涉衛府軍務,甚至越俎代庖,直接指揮軍隊。」梁德重不得不鄭重提出警告,「在軍事上,衛府的權威不容侵犯。」

本朝軍政分離,界限劃分清楚,現在崔德本有意獲取部分軍權,梁德重也默許了,但在軍事上,崔德本必須遵從衛府的命令,不能任意妄為,這關係到梁德重的切身利益,是梁德重的底線。崔德本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

「張須陀陰險狡詐,他不但把齊州賊趕出了齊郡,還一直追殺到了魯郡,看情形是要一直追殺到蒙山方止。」梁德重隨即與崔德本討論起了剿賊事務,「此乃禍水東引之計,而這些賊人一旦在蒙山站住了腳,對齊郡的確是沒有影響了,但對彭城郡、魯郡和琅琊郡來說,卻是噩夢的開始。三郡分屬於兩個不同的鎮戍區,若各自為戰,則如一盤散沙,徒勞無功,唯有攜手合作,統一指揮,方能圍剿賊人。但冬天即將來臨,東征的準備工作即將進入最後階段,不論是東都還是齊魯和徐州地方,都不可能在剿賊戰場上投入更多精力。開春後,東征開始,舉國上下都要為保障東征而傾盡全力,可以預料,剿賊的難度就更大了。」

「我們剿賊有困難,賊人必然會乘機發展壯大,而賊人發展壯大的手段就是燒殺擄掠,這必然會混亂地方局勢,危及到地方穩定,甚至危及到東征大計,所以,不論剿賊的難度有多大,這個賊,還是要剿的,功勞還是要拿的,否則等到東征勝利結束,東都局勢大變,很多危機便會接踵而至,我們會陷入極度的被動。」

崔德本聽懂了梁德重的話外之音,說得簡單點,就是不論是齊魯還是徐州,衛府下轄的諸鷹揚軍隊大都被調去了東征戰場,留下來的鷹揚府軍隊實力有限,除了鎮戍重鎮要隘和保護水陸交通要道外,就沒有力量去剿賊了。所以梁德重有把握說服東都,授權衛府徵調地方宗團鄉團力量去剿賊,但蒙山處在三郡交界處,僅靠彭城一個郡的力量剿賊肯定不行,還必須與魯郡和琅琊郡協同作戰,這就涉及到了更為複雜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唯有東都才能解決。也就是說,崔德本若想剿賊立功,還必須說服崔氏,動用其政治資源,為蒙山剿賊掃清諸多障礙,而其中最大的障礙,就是統一指揮權,就是由誰來負責三郡協同剿賊之重任。

梁德重顯然想更進一步,即便無意於陞官加爵,但有意獲得更大權力,以便剿賊立功,在東征勝利結束後的新一輪政治博弈中贏得先機,為自己贏得一個比較好的前景。

崔德本沉吟不語。他感覺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依照梁德重的意思拓展思考一下,不難看到事情的後續發展遠比想像的要複雜,名義上是剿賊,實際上各方勢力都在爭權奪利,如此剿賊,豈能成功?賊人若屢剿不平,結果必然是一場災難。

「將軍所慮甚是。從衛府鷹揚這邊來說,齊魯和徐州是兩個鎮戍區,的確難以協調,但從地方郡府來說,三郡毗鄰,利益相連,倒是容易協調。」崔德本避重就輕,沒有正面答覆梁德重,畢竟茲事體大,他需要向崔氏家主稟報後由崔氏做出決策,他不敢胡亂承諾。

至於三郡協調剿賊一事,對衛府鷹揚來說很困難,因為這牽涉到鎮戍區和指揮權問題,非要東都出面協調方可,但對於三郡郡府來說,協調就簡單多了,尤其崔氏乃山東第一豪門,權勢地位影響力擺在那裡,只要崔德本登高一呼,必定應者雲集。如此一來,便遂了崔德本之意願,他可以倣傚張須陀,集結地方武裝力量進行剿賊,勝利了,功勞便有地方郡府的一份。只是,事情若有這麼簡單就好了,衛府鷹揚豈肯讓地方郡府越俎代庖,搶衛士的飯碗,打軍隊的臉?

梁德重微微一笑,拱手為禮,語含雙關,「如此便有勞崔郡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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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魯郡太守





魯郡太守段文操在巨平城裏接到了左驍衛將軍董純的告警書信。

魯郡與齊郡毗鄰,雙方以泰山為界。齊郡有叛亂,必然會殃及到魯郡,所以當齊郡郡丞張須陀傾力圍剿叛賊之時,魯郡局勢也隨之緊張起來。

齊郡、魯郡是齊魯地區的核心地帶,不但人口多,經濟富裕,而且因為曆史悠久,又是儒家創始人孔老夫子的故鄉,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使得齊魯人與生俱來便有一種優越感,尤其自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之後,齊魯人更是以中土文化正朔而自居。

中土一統,勝利者不是山東人,而是被山東人鄙視為蠻夷的關隴人,這嚴重傷害了山東人的自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敗了也就敗了,城頭變幻大王旗,王朝更替很正常,再說曆史證明,不論誰坐江山,實際控製權柄的都是門閥士族,貴族始終是中土的統治階層。然而,關隴人好不容易完成了中土的統一,豈肯與昔日的敵人、今日的手下敗將共享中土的權力和財富?

關隴人是新興貴族,大都是以軍功起家,說白了就是一暴發戶,而山東人都是曆史悠久的老貴族,以經學傳家,累世簪纓,是真正的貴族,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試想這種背景下,關隴人豈肯讓山東人掌控權柄?那不等於拱手讓位,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送給了山東人?所以關隴貴族集團,不論是漢姓貴族還是虜姓貴族,也不論是關中、隴西、河東乃至河洛貴族,都不遺餘力的遏製和打擊山東人,堅決捍衛自己的權益。

但是,中土一統了,為了維護統一大業,就必須進行政治改革,必須實施中央集權製,唯有中央集權才能確保中土長期的和平和統一。如此一來,在中土分裂時期興盛起來的門閥士族政治就失去了其生存的基礎,但門閥士族的存在,依靠的正是門閥士族政治這一基礎,這一基礎若被摧毀,門閥士族也就難以生存,必然要隨之滅亡。

中土統一後進行政治改革是必要的,但改革假若觸及到了門閥士族的根本利益,甚至直接關係到了門閥士族的生死存亡,那改革還能繼續下去嗎?所以先帝采取了溫和的改革手段,循序漸進,盡可能緩和矛盾,減少衝突,但即便如此,政治風暴還是接連不斷。今上登基後,銳意改革,在山東和江左貴族集團的支持下,他加快了改革步伐,加大了中央對權力和財富的占有,並不遺餘力地遏製和打擊各貴族集團尤其是關隴貴族集團的實力,結果統治階層內部的矛盾驟然激烈。

今上是中土統一的大功臣,他統率軍隊征服了江左,並鎮戍江左達十年之久,穩定和發展了江左,鞏固了統一大業,所以江左貴族集團也就成了今上的堅強後盾。在先帝朝,江左人和山東人的命運是一樣的,都是關隴人遏製和打擊的對象。現在江左人借助今上的登基,成功進入朝堂,直達權力核心,那麼山東人自然就成了江左人抗衡關隴人的盟友,而進入權力核心是山東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於是江左人和山東人一拍即合,雙方聯手支持皇帝的激進改革策略,試圖以改革來反製關隴人,遏製和削弱關隴人對權柄的掌控,實現自己東山再起的夢想。

改革進入了快車道,改革派和保守派的矛盾隨之激化,關隴人和山東人、江左人的衝突也隨之劇烈。

齊魯人做為山東人的組成部分,距離關隴最遠,與關隴人的隔閡也太深,可以想像雙方之間的矛盾有多激烈。王薄、孟讓是齊魯人,長白山義軍也是齊魯人,他們之所以成為中土大地上第一批舉旗反隋者,有其必然性,這其中不但有深刻的曆史原因,也有著對現實政治狀況的憤怒和仇恨。第一批反隋者,名義上是反東征,反徭役,反關隴人的統治,實際上是關隴人和山東人數代積怨的一次總爆發,某種意義上也是皇帝和中樞以中央集權製為目標的激進政治改革策略的失敗。

對於齊郡發生的這場由齊人主導的叛亂,齊魯地區乃至整個山東的貴族都很關注。段文操做為鄰郡太守,尤其關心。

段文操是齊魯人,世居北海,段氏亦是齊魯豪門。拓跋氏北魏分裂時,段文操的父親段威扈從孝武帝西行入關,自此效命於關隴,曆西魏和北周兩朝。段文操聲名不顯,但他的哥哥段文振卻是中土名將,功勳顯赫。段文振文武幹略,在統一大戰和對外戰爭中屢建功勳,曾官至太仆卿。關隴人尚書右仆射蘇威與其有仇怨,曾設計陷害段文振,使其除名為民。好在山東貴族齊心協力,為其申冤。先帝旋即再次起用,授其為大將軍。今上登基,重用山東人,首選便是段文振,授其以兵部尚書之高位,引為股肱。

當時段文操是衛府武賁郎將,兄弟兩人同在軍中為高官,這也算忌諱之事,遂遭到關隴人的“攻擊”。皇帝於是把段文操調離了軍隊,讓他去督秘書省學士。學士皆為儒雅之人,段文操一個粗鄙武夫,哪能勝任?結果矛盾激化,段文操憤怒之下鞭打學士,遭禦史彈劾。皇帝無奈,隻好將其外放地方,到魯郡做了太守,其背後的意思是想利用他的齊魯人身份和段氏在齊魯的威望,緩和中央與地方之間的矛盾,幫助中央在齊魯地區推進改革,貫徹實施改革措施。

段文操到了魯郡,理所當然得到了齊魯貴族的歡迎,一定程度上也緩和了中央和地方之間的矛盾。本來這是好事,有助於中央改革措施的推進和落實,但事情的發展卻偏離了預想的軌道。

齊魯人自段文操主政魯郡後,感覺有了依靠,有了領袖,有了主心骨,士氣突然就高漲了,膽子也大了。試想段文操的哥哥段文振是兵部尚書,當朝宰執,深得皇帝的信任,有這樣一層硬梆梆的關係,齊魯人還怕啥?於是齊魯貴族和關隴官僚之間的矛盾迅速激化,並愈演愈烈。而段文操性格剛嚴,為人刻板,對本集團利益和地域利益非常看重,對關隴人是怎麼看怎麼不舒服,處處維護齊魯人的利益,縱容齊魯人對抗關隴官僚,結果自他入主魯郡後,不但未能幫助中央在齊魯地區推進改革,反而阻礙了改革政策的貫徹實施,大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內鬥”上,結果可想而知。

大河洪水泛濫,齊郡受災。齊郡處於大河下遊地段,災情實際上並不非常嚴重,然而,因為齊魯貴族和關隴官僚鬥得“熱火朝天”,官府當然“賑濟不力”。災民得不到賑濟,齊魯貴族怒氣衝天,當然要從中挑唆,蓄意激化矛盾,於是王薄和孟讓便聚集了大批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災民,在長白山舉旗造反了。

張須陀是何時開倉放糧的?在王薄和孟讓率眾舉旗造反之後。

所以,段文操有理由認為,齊郡局勢的急劇惡化,都是張須陀的陰謀,張須陀想逼迫齊人造反,然後混亂齊魯局勢,並借著剿賊的名義,大開殺戒,鏟除異己,打擊齊魯貴族,如此一來,即便東都要整治齊魯官場,也隻能各打五十大板,但張須陀的陰謀卻能得逞,齊魯人將為此付出慘重代價。

段文操為此非常憤怒,他在給哥哥段文振的書信中,把張須陀和他背後的河洛貴族集團罵得狗血淋頭,並揚言要報複張須陀,要為齊魯人鏟除這個殺人屠夫。段文振知道弟弟的性格,當心弟弟失去理智做出違法之事,那便當真是中了對手的奸計,最終不但拯救不了齊魯人,還把自己賠了進去。段文振當即讓次子段綸日夜兼程趕赴魯郡,待在段文操的身邊,防備段文操做出“過火”舉動。

偏偏張須陀這時候把王薄、孟讓和長白山義軍趕出了齊郡,趕進了魯郡,把矛頭直接對準了段文操,你剿不剿賊?你若不剿,任由賊人逃脫,那就讓這夥賊人在你的地盤上燒殺擄掠吧,而且我還有理由上奏彈劾你,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退一步說,就算你哥哥段文振極力袒護你,我的彈劾沒有發揮作用,但這夥賊人如果一直在你的地盤上逍遙法外,而你又一直屢剿不平,你如何向東都交待?

段文操勃然大怒,但急切間找不到應對之策,一籌莫展。

就在此刻,左驍衛將軍董純又來信了,說有夥徐州賊逃竄進了魯郡境內,請他小心防範,全力圍剿。

欺人太甚!段文操出離憤怒了,破口大罵,殺人的心都有了。好,你關隴人做得好,前後夾擊,一定要置我於死地,好,你不仁,我不義,你們把賊逼到我的地盤上,要我剿賊,我偏偏就是不剿,你能奈我何?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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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段氏叔侄





段文操當真是無力剿賊,他是魯郡的行政長官,而戡亂剿賊是衛府鷹揚的職責所在,他手裏既沒有軍隊,也沒有統兵權,他拿什麼剿賊?

大河南北的衛府鷹揚,包括河北、河南和齊魯地區的鎮戍軍隊,因為距離遼東戰場較近,大部分都被皇帝和中樞征調為東征之師,已經或者正在趕赴涿郡集結。之前皇帝和中樞並沒有想到國內會出現叛亂,當然因為地方官府的蓄意隱瞞,現在皇帝和中樞還是不知道國內叛亂正在愈演愈烈,已經危及到了國內的穩定。齊郡是最先爆發叛亂並形成地區危機的地方,而叛亂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被鎮壓下去,就是因為齊郡諸鷹揚的主力都不在了,無兵剿賊。齊郡郡丞張須陀在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先斬後奏”,在沒有東都授權的情況下,擅自征調宗團鄉團和郡內壯丁組成軍隊剿殺叛賊。

如今段文操也隻有走張須陀這條“先斬後奏”之路。段文操的哥哥段文振是兵部尚書,深得皇帝的信任,在有張須陀這個“先例”的情況下,授予段文操統兵權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但如此一來,齊魯叛亂迭起,已經嚴重危及到齊魯乃至大河南北穩定的真相便會暴露。

齊魯地區在東征開始之前,突然有大批的叛賊舉旗造反,原因何在?這背後有沒有政治目的?做為齊魯貴族集團核心力量的段文振、段文操兄弟都是皇帝信任的臣子,都是朝堂上的改革派勢力,皇帝理所當然會相信他們的上奏。那麼從常理來推測,在國內有大規模的叛亂,局部地區尤其足以影響到東征的關鍵地區的局勢動蕩,東征大計必然要暫停或者推遲。這顯然是皇帝和中樞以及改革勢力所不願看到的,但這卻是朝堂上的保守勢力所希望的。

段文操必須要把此事權衡清楚。如果他通過哥哥段文振向皇帝陳述實情,以討取統兵權,其結果可能會影響到東征進程,這必然會損害到朝堂上改革派利益,白白便宜了保守勢力。換句話說,這或者正是那些“政治黑手”們混亂齊魯局勢的最終目的。反之,他如果繼續向皇帝隱瞞實情,在不影響東征進程的同時,仿效張須陀,“先斬後奏”,先征調宗團鄉團等地方力量組建軍隊圍剿叛賊,則能避免諸多重大不利因素。

隻是,如此一來,便是齊魯人殺齊魯人,而關隴人則坐收漁翁之利。

段文操越想越是憋屈,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張須陀和董純。

這時,段綸出現,一語點醒了段文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段文操身處局中,不知如何破局,而段綸卻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張須陀有意把王薄、孟讓趕進魯郡,禍水東引,那對策其實很簡單,堅決堵住王薄和孟讓的南下之路,把他們再趕回齊郡,讓張須陀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

至於徐州賊入魯,段綸認為未必出自董純的本意。徐州有賊,董純卻未能在自己的鎮戍區內圍剿賊人,反而讓賊人逃進了齊魯地區。徐州軍隊不能越境追殺,董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賊人逃之夭夭,這對他而言不僅是個恥辱,亦是重大失職,無法向東都交待。另外段綸剛從東都過來,或多或少知道一點董純目前的不利處境,所以段綸推斷,東都肯定有人會借此機會向董純發難,即便不能將其趕出軍隊,也要給隴西貴族集團找點麻煩。

也就是說,張須陀和董純並沒有聯手“設計”段文操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在與齊郡張須陀針鋒相對的同時,便可與彭城董純攜手合作,雙方齊心協力共剿賊寇。

段文操采納了段綸的建議,當即急書彭城董純,一邊向其表達感謝之意,一邊建議雙方聯手剿賊,同時也把魯郡當前困境如實相告,希望彭城方麵在剿賊一事上能給予有力支援,以緩解魯郡之危急。言下之意,你軍隊不能越境,難道賊就不剿了?做事和做人一樣,要靈活變通,不要太刻板,更不要死抱著律法軍紀不放,為達目的,要無所不用其極嘛。

段文操不知道董純對自己的“激將”作何回應,不過為防患於未然,他還是暗中下令,征調首府瑕丘和南部鄒縣境內的地方宗團鄉團力量,加強城池要隘的戍防,竭盡全力把徐州賊阻截在邊境一帶。

就在段文操忙於應付徐州賊入境的時候,張須陀的信使到了。

張須陀就在泰山腳下,汶水北岸,博城縣境內。按道理衛府軍隊既然不能擅自越境,那麼一郡郡守亦不能帶著臨時組建的地方軍擅自越境,但張須陀驕橫跋扈,膽大包天,為所欲為,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這世上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張須陀就是一個不要命的主兒,即便是段文操,碰到這樣一個悍夫,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不到迫不得已亦不想與其產生衝突。

張須陀在信中告訴段文操,經過他的斥候多日打探,已查清王薄、孟讓諸賊率軍在博城、奉高一帶活動,不時往返於汶水南北兩岸,尚不清楚賊軍下一步的動向。

張須陀做出分析,從短期來看,王薄、孟讓諸賊有可能進入魯郡東北部的嬴縣山區,活躍於嬴、萊蕪、牟等地。此處地形險峻,易於躲避,但因為冬天已經來臨,賊軍缺衣少糧,必然要下山擄掠。其擄掠對象要麼是齊郡東南部縣鎮,要麼就是魯郡的中心地帶。考慮到殺回齊郡需要翻山越嶺,路途艱難,所以張須陀推斷,賊軍必然要沿著汶水南下攻擊。為此,張須陀建議段文操,要實施積極的圍剿策略,盡快把魯郡諸鷹揚主力放到亭亭山、徂來山和梁父山以北,以便與齊郡軍隊形成配合,給賊軍設下一個“口袋”,隻待賊軍南下擄掠,便可進行南北夾擊,四麵圍殺。

段文操忍不住又要罵人了,“豎子猖狂!”

段文操是正四品的中郡太守,到地方任職之前是衛府正四品的武賁郎將,而張須陀在軍隊的時候是正五品的鷹揚郎將,到地方任職則是正五品的中郡郡丞,兩者整整差了兩級。官場上等級森嚴,嚴禁下級挑戰上級的權威,但張須陀目中無人,他就公然挑戰上級的權威,言辭中極盡挑釁之能事。

如果張須陀是段文操的親信下屬或者是同派係的友人,向段文操進言獻計,無可厚非,偏偏張須陀不是段文操的下屬,亦非同一個派係的友人,而是官場上的對手。既然是對手,張須陀挑釁段文操,何懼之有?

段文操惱羞成怒,惡罵不止。

張須陀的言辭觸及到了段文操的“要害”。段文操乃一郡太守,不是衛府將軍,有何權力指揮魯郡諸鷹揚?這是表麵現象,實際上段文操當真能指揮駐守在魯郡的四個鷹揚府,這得益於他哥哥兵部尚書段文振的“幫忙”。段文操到了齊魯,若想領導齊魯貴族抗衡關隴籍官僚,需要實力,而最強的實力便源自軍隊,所以段文振利用職務之便,把段文操在軍隊裏的幾個親信下屬全部調往魯郡,出任駐魯郡的四個鷹揚府正副官長。

此次東征,齊魯諸鷹揚的主力都給調走了,留下鎮戍地方的力量非常少,而負責齊魯鎮戍重任的左候衛府為了東征之需要,也把全部精力放在了輔助東萊水師進行戰爭準備工作上,甚至為此還征調了一部分留守諸鷹揚,導致齊魯地區的鎮戍力量更為薄弱,而這也是王薄、孟讓等齊州豪帥在長白山舉旗造反並堅持數月之久的原因所在。

在這種極度被動的情況下,齊郡郡丞張須陀知道不能指望衛府鷹揚了,於是他征召宗團鄉團及壯丁組建地方軍以圍剿叛賊。但魯郡的情況不一樣,魯郡有段文操在,而段文操又有他哥哥兵部尚書段文振做靠山,所以左候衛府根本不敢從魯郡征調鷹揚衛,以免與段文操發生衝突。

魯郡四個鷹揚府尚有六個團的軍隊,而這六個團現在名義上受製於右候衛府,但實際上都聽段文操的命令。

正規軍、地方軍和義軍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張須陀以近萬軍隊都未能圍殲王薄和孟讓的義軍,並不是張須陀打仗不行,而是雙方軍隊在實力上的差距並不明顯,大家都沒有經過正規訓練,亦沒有長刀長槊強弓勁弩等重兵武器,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時張須陀想到了魯郡的六團鷹揚衛,於是他靈機一動,把義軍趕進了魯郡,打算借刀殺人。

段文操嘴上罵個不停,心裏卻是透亮。張須陀這是“激將”自己,試圖讓自己在憤怒之下失去理智,為了扳回麵子爭口氣而調六團鷹揚衛去剿殺叛賊,最終自己傷痕累累,卻白白便宜了張須陀。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自己剛剛“激將”董純,試圖借助董純之力圍殺逃竄而來的徐州賊,誰知一轉眼,張須陀竟來算計自己,想想當真好笑。

段綸看完張須陀的書信,問道,“叔父打算如何應對?”

段文操冷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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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 第一卷 第七十九章澹台少府





“叔父莫非想利用齊人的關係?”

段綸一眼便看出了段文操的心思。段文操已經決定把王薄、孟讓再趕回齊郡,但他又不想動用武力,齊人殺齊人,於是便想動用地方豪望的關係,暗通王薄、孟讓,直接叫他們帶著隊伍再殺回齊郡,禍害張須陀去。

段文操沒有回答,若有所思。

“王薄、孟讓若想再殺回齊郡,就必須與張須陀正麵作戰,從張須陀的阻擊中殺出一條血路。”段綸說道,“冬天已經來了,王薄、孟讓缺衣少糧,軍心渙散,不是張須陀的對手。”說到這裏,段綸停了下來,猶豫著,欲言又止。

段文操目露欣賞之色,頷首讚道,“二郎思慮慎密,看來已經猜到了張須陀的真正意圖。”說著他拿起張須陀的書信輕輕搖了幾下,“此人在楚國公帳下向以勇略聞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這個連環計用的好。”

段綸笑了起來,“叔父剛才大怒,某還以為叔父被他騙了。”

“某還沒有老眼昏花,尚不至於被這種雕蟲小技騙了過去。”段文操的眼裏掠過一絲鄙夷之色,“張須陀對某有所了解,知道某不會輕易動用軍隊,更不會讓齊人殺齊人,所以他料定某要暗通叛賊,互通聲氣,其結果不外乎兩個,一個是某任由叛賊衝過汶水一線,逃進蒙山,一個是某指使他們再殺回齊郡。第一個結果對某和魯郡都十分不利,那麼便隻剩下第二個結果。這正中張須陀下懷,他一路追殺叛賊,等待的便是決戰時機,而此刻,時機已成熟,隻待兩軍對壘,敗亡者必是王薄和孟讓。”

“叔父可有對策?”段綸問道。

“二郎,計將何出?”段文操撫須而笑,反問道。

“不若將計就計。”段綸笑道,“張須陀要決戰,那便遂了他的心願,給他一場決戰。”

“善!”段文操冷笑,“某倒想看看,張須陀如何決戰,又如何全殲叛賊。”



顓臾為古國名,相傳以風為姓的東夷部落首領太皞,在遠古時代建立了顓臾國。西周初期,成王封之為顓臾王。周天子給顓臾國的主要任務就是祭祀蒙山。由於顓臾國小勢弱,到春秋初期便成為魯國附庸,後隨魯國一起滅亡。

今日顓臾城,距離顓臾古城舊址約十裏,依山傍水,風景如畫。過去這裏叫南武陽,中土一統後,易名為顓臾。大凡山城皆以幽靜見長,山中居民勤勞樸實,清心寡欲,過著與世無爭的安逸生活。當然,山城裏並不是每一個都能守住清貧,守住心裏的那份寧靜,很多人尤其那些讀書的年輕士子,正是揮斥方遒激揚文字的年齡,對山外的世界充滿著幻想和期待,於是,總有人走出大山,大都一去不複返,唯有極少數人在風塵中勞碌奔波後,忽然讀懂了人生,踏上了回家之路。

顓臾縣丞澹台舞陽便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個,不過他不是讀懂了人生,而是因為官場傾紮,屢遭排擠,鬱鬱不得誌,恰好顓臾貧困,留不住官僚,便把他打發了回來,做了個縣丞,一個山區貧困縣的副長官,官場上習慣稱呼為少府。

澹台少府算不上衣錦還鄉,亦沒有帶著故鄉人脫貧致富的願望,而是以一種被放逐被一腳踹開的鬱憤、失落和沮喪之感回到了生他養他的山城,自暴自棄了,甘心做個不聞窗外事的隱士,與一幫僚屬士子們整日盤桓於山水之間,吟詩作賦、飲酒作樂,虛度光陰。

顓臾縣令更替很快,像走馬燈一樣。幾個月前新縣令到任,是個來自關隴二流世家的年輕人,雄心壯誌,一腔熱血,不過他在山城裏轉了幾圈,熬了幾天後,發現這是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不要說一展抱負了,就連吃飯穿衣都難以滿足他的基本需求,於是便尋了個借口“逃之夭夭”,回京城找關係換地方去了。

顓臾人不知道自己的縣令,隻認識澹台少府,而澹台少府醉心於山水之樂,隻顧自己逍遙自在,不問凡間俗事,不經意間,官民之間便暗合了“道法自然”之規則,山城一片寧靜、和諧,如世外桃源般自得其樂,其樂融融。

忽然有一天,山城的寧靜被一支匆匆而來的軍隊打破了,就如一塊石頭扔進了平靜湖泊,蕩起了層層漣漪。

澹台少府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城外治水河上泛舟縱歌,喝得酩酊大醉。

有掾屬告訴他,有一支鷹揚府軍隊到了。澹台少府醉眼惺忪,以為天上有隻鷹,便揮舞著手臂說,將鷹射下,做成美味佳肴。

那位掾屬有些傻眼,他看到的軍隊人數不少,估計帶隊的至少是一位從四品的武牙郎將,而顓臾縣丞不過是正九品的芝麻小官,品秩懸殊太大。有軍隊過境,縣府官僚假若不去城外迎接,表一下地主之誼,那最起碼是失了禮儀,亂了尊卑,一旦被上奏彈劾,麻煩就大了。以顓臾城這位澹台少府的處境來說,可能會被一擼到底。不要看窮山僻壤這芝麻大的小官,那也是官啊,盯著這位子的人多了。

澹台少府官聲不錯,學問也不錯,僚屬和士子們都很尊重他,更不想失去這位“家長”,於是幾個頭腦還算清醒的人便馬上商量對策,拿出了一個以假代真之策,讓一個年紀較大的士子冒充澹台舞陽去臨時應付一下。考慮到這支軍隊不過是臨時過境而已,既不會在此駐紮休息,亦不會在此要吃要喝,唬弄起來應該很容易。

假少府帶著幾個真掾屬,備了一車禮品,匆匆出城相迎。

城外大軍雲集,旌旗飄揚,鼓號喧天。一群頂盔摜甲的軍官們站在纛旗下低聲笑談。一位身穿黃色戎袍,披散著一頭飄逸白發,氣勢威猛的年輕人,站在軍官們中間,如鶴立雞群,異常醒目。

顓臾人一看這陣勢就很緊張,心裏情不自禁地湧出幾分疑惑,這支軍隊怎麼在城外列陣了?不是說臨時過境嗎?既然臨時過境,為何擺出一副攻城的架勢?疑惑歸疑惑,麵對成百上千全副武裝、黑壓壓一片黃色戎裝的鷹揚衛,心裏發虛的顓臾人緊張地幾乎喘不過氣來,隻想著如何糊弄過關,把正醉倒在船上的澹台少府給保住了。保住了澹台少府,也就等於保住了他們自己。

假少府還算有幾分膽氣,也有幾分眼力,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地走到軍官們麵前,停在了白發年輕人數步開外的地方,然後躬身一禮,也不起身,就那麼弓背彎腰,眼睛盯著地麵,滔滔不絕地來了一段歡迎辭。

徐十三走到李風雲麵前,附耳低語。

義軍離開南武城的時候,特意“邀請”了熟悉顓臾城的裏正。這位裏正就站在軍官們的後麵,他一眼就認出了假少府,當即斷定真少府十有八九又醉倒了。徐十三當即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李風雲。李風雲笑了起來,雖然之前已經估猜到攻打顓臾城的難度並不大,但如此輕而易舉,還是讓他很開心,同時對那位整日喝得酩酊大醉的澹台少府頗感興趣。

李風雲主動走到假少府麵前,寒暄客套了幾句。

假少府對眼前這位白發將軍和這支軍隊一無所知,但他也無意打探,隻想盡快完成這些禮節,然後便把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麻煩恭送而走。假少府看到李風雲態度很客氣,膽子也大了些,極盡阿諛之能事,結果一時嘴快,竟邀請李風雲進城休息,順便嚐嚐蒙山的極品山珍。這不過是客套話,哪料李風雲竟頷首點頭,一口應承了,“如此便叨擾少府了。”

假少府臉都嚇白了,但悔之晚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李風雲帶著一群軍官,騎著高頭大馬,在兩隊衛士的扈從下,耀武揚威地直奔城池而去。



澹台舞陽終於清醒了,醒來後第一眼便看見僚屬們圍在四周,一個個如喪考妣,像死了人一般,忍不住便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幾時了?”

有人回答,“巳時一刻。”

這正是吃早餐的時間,澹台舞陽頓時精神一振,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上酒。”

沒有人動,一個個臉色晦暗,有的表情悲憤,有的十分沮喪,有的則一臉絕望,好似末日來臨了一般。

“死人了?”澹台舞陽不高興了,大清早的,個個擺臉色給自己看,反了不成?“誰死了?”

沒有人回答,死氣沉沉的,氣氛很壓抑。

澹台舞台生氣了,清了清嗓子,正欲喝斥幾句,視線卻突然凝固,他發現這裏既不是他醉倒之前的船艙,亦不是平日裏縱歌歡娛的樂坊,更不是他辦公休憩的縣府偏堂,而是一座帳篷。某為何在帳篷裏?昨天醉酒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澹台舞陽正感疑惑時,耳畔忽然傳來陣陣鼓號之聲,還隱約能聽到人喊馬嘶聲。澹台舞陽雖是文官,但參加過鷹揚府的冬季軍訓,對軍隊鼓號聲頗為熟悉,頓時便察覺到帳外有軍隊存在。

澹台舞陽暗自吃驚,雖然宿醉之後人依舊是昏沉沉的,但思維卻突然清晰起來。顓臾城裏沒有軍隊,整個蒙山方圓數百裏都沒有軍隊,琅琊郡也隻有一個鷹揚府,甚至可以這樣說,自中土統一戰爭結束後,近二十年來,都沒有軍隊進入蒙山,也沒有軍隊進駐顓臾城了。顓臾城何時來了軍隊?因何而來?

“帳外有軍隊?”澹台舞陽急切問道。

站在他身邊的主薄點了點頭,“少府,昨天午時來了一支軍隊,當時少府正在舟上……”

澹台舞陽舉手阻止了主薄的話,接著追問道,“哪個鷹揚府?因何而來?是不是臨時過境?”

主薄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某和你們為何在此?”澹台舞陽指了指帳篷,再次追問。

“少府,大難臨頭了。”主薄苦歎,絕望至極,“反賊,他們都是反賊,他們攻占了縣城。少府,我們完了,我們性命不保了。”

澹台舞陽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甚?反賊?哪來的反賊?誰是反賊?”

“鷹揚府,鷹揚衛,他們就是反賊,他們造反了。”

“說得什麼混帳話?”澹台舞陽情急之下,翻身站了起來,“鷹揚府怎會造反?”

“少府,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主薄拉著澹台舞陽便向帳外走去,“造反的是一位白發將軍,殺氣騰騰,如惡魔一般。”

帳簾掀開,陽光耀目,澹台舞陽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映入眼簾的霍然是一杆迎風招展的大纛,但那不是大隋王國的赤紅大纛,也不是衛府軍的黃色大纛,而是一麵黑色大纛,纛旗正中,一個白色虎頭正張開血盆大口,仰天咆哮。

澹台舞陽駭然心驚,頓覺頭暈目眩,跟著眼前一黑,一頭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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