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章但是

「但是……」

李風雲一說「但是」,杜、輔兩人的心便驟然一沉,緊張地望著李風雲,不知道他會提出何等苛刻的條件,是否會超出孟讓所規定的底線。

「你們兄弟從某這裡借到了錢糧武器,讓缺衣少糧飢寒交迫的義軍將士不但吃飽了穿暖了,還恢復了戰鬥力,這件事功勞的確很大,但在孟讓的眼裡,在義軍將領們的眼裡,或者說,在齊人的眼裡,你們兄弟的身上從此就打上了某的烙印,你們在齊人的陣營裡很難贏得信任,你們會逐漸被孤立起來,你們的日子會比你們想像得更難過。反之,你們在某的部下眼裡,在蒼頭軍的眼裡,不僅僅是齊人,還是被某所格外厚待器重之人,你們同樣得不到他們的信任,同樣會被孤立,甚至會被群起而攻之,他們不會容納你,這也是某始終不敢招攬你們兄弟的原因。」

杜、輔二人聽明白了,他們的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當然知道李風雲說得都是事實,雖然他們的人生經歷還不足以讓他們想到這一點,但經李風雲的鄭重告誡後,他們豁然頓悟,對殘酷的人生有了更高更深更透徹的理解,隨之而來的是心情的異常沉重。本以為做了件好事,做了一件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有功勞,有榮耀,孰料換一個角度,換一種思維,結果卻是截然相反,好事是做了,結果卻是大相逕庭。今天李風雲可以滿足他們的要求,但他們獲得的,與他們所期望的,完全不同。

「所以,從此刻起。」李風雲大手一揮,豪邁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們要做陳勝吳廣,要做項羽劉邦,你們要把心胸敞開,要把天下裝進你們的心裡,或許有一天,這天下便有你們的一席之地,甚至,這天下就是你們的天下。」

杜、輔二人躬身拜謝,同時他們的心態也悄然發生了變化。不論李風雲所說是否誇大其詞,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兩個籍籍無名的小卒,憑什麼贏得李風雲的信任和賞識?李風雲又憑什麼在蒼頭軍岌岌可危的情形下,賣給他們面子,借給長白山義軍錢糧武器?這種種玄妙,匪夷所思,而越是匪夷所思,就越是讓人猜忌,而越是猜忌,他們也就越孤立。未來對於他們來說,必定十分艱辛,他們唯有奮發圖強,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

李風雲把私人之間的話都說完了,接下來就是公事公辦了。

你開口向我借糧食借武器,我急人所急,理所當然要借,但我的困難是有目共睹的,我手下有幾千兄弟,幾千老弱婦孺,我佔據了蒙山後,還要把蒙山的山民都給養活了,另外我千里躍進蒙山,又把魯郡鬧得天翻地覆,徐州和齊魯兩地的衛府鷹揚肯定要聯手圍剿,以便確保這兩地的穩定,確保東征能如期進行,所以我所面臨的危機是巨大的,我對糧食武器的需求遠遠要比你們大。因此目前我能借給你們的數量十分有限。

你們有兩千多人,軍隊數量和我們相差無幾,每日僅糧食消耗就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我可以救你們一時之急,卻救不了你們整個冬天。可以想像,一旦你們陷入絕境,而我們又無力相助之時,你我雙方必然會爆發衝突。我不想做了好事後,還與你們反目成仇,更不想看到義軍之間自相殘殺,所以,我借給你糧食武器的前提是,你必須拿出一個自救的策略來,你必須告訴我,你們如何度過整個冬天,又如何度過這場生死危機。

此事關系重大,你拿出的策略不僅是救你長白山義軍,也是救我徐州義軍。

杜、輔二人喏喏連聲,匆忙告辭,連夜離開了顓臾城。

孟讓聽到李風雲所提的條件後,當即就明白了,李風雲向自己發出了警告,其威脅之意不言自明。你要麼歸附我,服從我,唯我馬首是瞻,要麼你離開蒙山,自己找活路,否則我就要動手了。李風雲對未來形勢的發展看得很清楚,當長白山義軍陷入絕境,必然狗急跳牆,就近攻打蒙山,而不是去魯郡攻城拔寨,如此一來,李風雲現在借給孟讓糧食武器,就是養虎為患,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孟讓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他也不想撕破臉自相殘殺,但魯郡的段文操實力強大,而且還是齊魯貴族的領袖級人物,他根本惹不起,所以思來想去,也只有去琅琊郡了。

琅琊郡大部分地區都是崇山峻嶺,唯有沿海一帶適合居住,地廣人稀,所以只有一個鷹揚府,官軍兵力有限。同時,它又是連接齊魯和江淮的沿海通道的樞紐,尤其東征期間,江淮、江左大量的戰爭物資都要經琅琊郡運往東萊,以節省時間和運力。長白山義軍若能進入琅琊郡,背靠大山,面對大海,在交通幹線上討生活,便能暫時解決生存問題。

但從長遠來看,琅琊郡過於貧瘠,不適合義軍的發展。另外一山不容二虎,琅琊郡還有徐州義軍,他們也要生存發展。一個冬天過後,徐州義軍養得膘肥體壯,必定要下山,其首要目標便是奪取琅琊郡,以贏得一塊更好的立足之地,而長白山義軍經過漫長冬天的煎熬,廋得皮包骨頭了,根本不是徐州義軍的對手,肯定要離開琅琊郡。

長白山義軍去哪?孟讓早已想好,那便是越過黃草關,跨過齊長城,進入高密郡。高密郡的東面是東萊,北面是北海,而北海郡的西面便是齊郡。他要重回齊郡,重回長白山,在家鄉父老的支持下,東山再起。

當長白山義軍進入魯東地區,活躍於高密、東萊和北海三郡,便等同於幫助徐州義軍牽制住了魯東地區的官軍,給徐州義軍攻佔琅琊郡贏得了更多時間。

在孟讓看來,自己的這一計策完全符合李風雲的要求,既可以拯救長白山義軍,也可以報答徐州義軍所給予的幫助和支持。

第二天黃昏時分,杜、輔二人又匆匆趕到了顓臾城。

此刻李風雲已經說服了長史韓曜、司馬陳瑞和錄事袁安,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

他認定孟讓不會歸附,齊人有齊人的驕傲,你讓一個齊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屈從於一個楚人,向楚人叩頭跪拜,難度太大,所以孟讓為了生存,必然要借道蒙山,進入琅琊郡攻城拔寨、燒殺擄掠。

這正是李風雲和徐州義軍所需要的。近期內徐州義軍要養精蓄銳,要低調,要韜光養晦,要把「內功」練好,然後待時機合適,再下山發展,但前期徐州義軍把動靜鬧得太大了,齊魯和徐州兩地的官軍必然要四面圍剿,而此刻孟讓和長白山義軍進入琅琊郡,攻城拔寨,劫掠運輸通道,嚴重影響到了東萊水師的備戰,影響到了東征大計。齊魯官軍迫於無奈,只好暫時捨棄攻擊蒙山,把圍剿目標對準孟讓和長白山義軍,而徐州官軍在失去齊魯官軍的配合後,亦無法獨自圍剿,只能停下攻擊之腳步。如此一來,徐州義軍便贏得了充足的修整時間。

然而,韓曜、陳瑞和袁安卻罕見的同時質疑李風雲。

度過這個冬天后,徐州義軍向哪個方向發展?蒙山的北面是數百里範圍的崇山峻嶺,無處發展;西面是魯郡,魯郡的太守是段文操,以段氏在齊魯的實力和東都的權勢,以及魯郡在齊魯地區的核心地位,官軍很快便會雲集於泗水兩岸,義軍打不過他們,只能消極防守;南面是徐州實力最強的彭城郡,兵肥馬壯,糧草充足,義軍同樣打不過他們,唯有據險死守;東面是琅琊郡的首府臨沂和琅琊郡的第二大城池莒城,分別位於琅琊郡的南北兩端,控制著橫穿琅琊郡的運輸通道,同時也是琅琊郡人口集中、經濟富足之地,但琅琊郡只有一個鷹揚府,鎮戍兵力少,義軍完全有能力擊敗官軍,攻陷臨沂和莒城,佔據整個琅琊郡,然後以琅琊郡為根據地,圖謀發展壯大。

韓曜三人因此質疑李風雲,孟讓和長白山義軍一旦搶在徐州義軍前面,佔據了臨沂和莒城,徐州義軍將來如何發展?退一步說,就算孟讓和長白山義軍未能攻陷城池,但必然會禍亂琅琊,切斷連接東萊和江淮的運輸通道,結果便是齊魯乃至徐州官軍紛紛進入琅琊郡戡亂,以確保琅琊郡之穩定,東征備戰之需要,如此一來,孟讓和長白山義軍固然有敗亡之危,但同時也把徐州義軍推上了覆滅之路。

李風雲連連頷首,同意三人的分析,然後悠然問了一句,「誰說我們下一步的目標是佔據整個琅琊郡?」

三人愣然,面面相覷。的確,自始至終,李風雲都沒有說,義軍下一步的目標是佔據整個琅琊郡,以琅琊郡為根據地發展壯大,但仔細分析和推衍當前局勢,以義軍之實力,除了攻打實力較弱的琅琊郡外,還能打哪一個?難道去和段文操正面交鋒?抑或,南下徐州,與最為強大的敵人硬碰硬?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一章誰利用誰?

「在你們看來,孟讓帶著長白山義軍去攻打琅琊郡,會引來大量官軍,這對蒙山不利。」李風雲微笑說道,「而在對手看來,孟讓和長白山義軍,與我們徐州義軍是一體的,不分彼此。假若長白山義軍對琅琊郡展開攻擊,會讓對手對當前局勢作出錯誤的分析和判斷。」李風雲手指韓曜等三人,笑道,「就是你們剛才所做的推衍。對手會認為我們要攻佔琅琊郡,要以琅琊郡為根據地發展壯大,會切斷連接東萊和江淮的運輸通道,會嚴重威脅到東征的順利進行,所以,當孟讓和長白山義軍攻打琅琊郡時,必然會把齊魯乃至徐州兩地的官軍大量吸引到琅琊郡。」

三人的心裡頓時湧出一個念頭,聲東擊西?白髮帥要拿孟讓當誘餌,把官軍主力吸引到琅琊郡,然後再出手攻打其他地方?魯郡還是彭城?從琅琊郡的地理位置來看,東萊方向的官軍和徐州方向的官軍都有可能進入琅琊作戰,而徐州軍隊距離琅琊郡最近,北上琅琊的可能性最大。如此推斷,白髮帥的目標十有**便是彭城。

「琅琊郡這個窮地方可以養活我們,但若想發展壯大,絕無可能。」李風雲總算說出了心裡話,「我們救了孟讓,還要給長白山義軍糧食和武器,這是個天大的人情,必須要他們馬上還,假若現在不還,將來就更不可能還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李風雲說得輕鬆,也頗有道理,但義軍的實力擺在那裡,而中土的局勢也是可以預見的。東征勝利後,東征大軍紛紛歸來,齊魯地區的官軍數量會成倍數增長,還有東萊水師,隨便估算一下都有好幾萬人馬,不出意外的話,一年後,也就是明年的冬天,義軍若沒有發展壯大起來,必死無疑。

義軍打琅琊尚有可能。琅琊地形險峻,一旦攻佔,全力經營,還有抵禦官軍四面圍剿之希望。實在不濟的話,還可以出海逃生,找個海島藏匿起來,最起碼可以苟延殘喘。反之,義軍不打琅琊,去打魯郡或者彭城,即便出現奇蹟,打下來了,但魯郡和彭城都是四戰之地,無險可守,只待東征大軍歸來,便是義軍覆滅之時,根本就沒有堅持下去的絲毫希望。

當韓曜三人直言不諱地把心裡的擔憂說出來之後,李風雲莫測高深地笑了起來。

「誰說東征一定會勝利?」

三人相顧無語。以中土之實力,以衛府軍之強大,東征豈會失利?雖然李風雲的才智已經贏得了他們的敬重和信任,但今日中土國力之強盛,可以說是空前的,雄霸萬里大漠的突厥人都被中土人打得俯首稱臣,更不要說遠東高句麗那個彈丸小國了。東征肯定會勝利,沒有一個中土人對此持懷疑態度,除了白髮李風雲。三人暗自鄙視,你狂妄自大過頭了,若不正視即將到來的危機,未來不是黑暗,而是根本就沒有未來。

「假若東征失敗了。」李風雲對三人鄙夷的目光視而不見,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那麼東征大軍就不會歸來,相反,皇帝和中樞為了維護權威,為了爭回中土的臉面,衛府軍為了報仇雪恨,為了洗刷恥辱,必然要發動第二次東征,他們將徵調更多的軍隊去遠東戰場,將把更多的物資從江左運到東北。當中土國力持續消耗之際,朝堂上的鬥爭也會日趨激烈,內部的矛盾也會持續激化,隨著皇帝和中樞權威的急劇下降,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必定迅速減弱,由此將引發一系列的危機,而最大的危機便是地方勢力的重新崛起。地方勢力一旦坐大,便會形成割據局面,中央將被架空,國祚將動搖,統一大業將面臨崩潰之危。但地方勢力的崛起需要時間,尤其需要在權力和財富上與中央進行激烈的博弈。為了贏得重新崛起的局面和時間,地方勢力會想方設法混亂天下形勢。也就是說,像我們這種舉旗造反者,未來將此起彼伏,將遍佈中土大地。天下大亂,群雄稱霸,生靈塗炭,到了那一刻,中央不再是中央,地方也不再是地方。成王敗寇,一切靠實力說話,誰有實力,誰就能稱霸天下,甚至能再次統一中土,締造一個空前絕後的大帝國。」

這話前面說得還正常,後面就荒誕不經了。為帥者,如此胡言亂語,未免就過了。三人權當沒聽到,左耳進右耳出,不予理睬。雖然理論上的確存在東征失敗的可能,但實際上絕無可能發生。皇帝御駕親征,據說還有一百多萬軍隊,傾盡國力去打一個蠻夷小國,一方面是炫耀武力,一方面則有威懾北虜之意,如此興師動眾,如同殺雞用牛刀,到哪去尋失敗的徵兆?

不過李風雲利用孟讓的計策還是可取的。徐州義軍當務之急是休整,是練好內功,但四周強敵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攻打蒙山,這時候利用孟讓去攻打琅琊郡,吸引官軍的注意力,延緩官軍圍剿蒙山的時間,的確有利於徐州義軍的成長。至於孟讓和長白山義軍的生死,徐州義軍根本不放在心上。借刀殺人也罷,欺騙利用也罷,都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你實力不夠,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杜、輔二人見到李風雲,把孟讓的計策詳細告之,歸根結底一句話,你給我錢糧武器,我幫你去打琅琊郡,以吸引和牽制官軍,待時機成熟,我走人,我要重返齊郡,而你則可以輕鬆拿下琅琊郡,然後彼此就互不相欠了。

李風雲很滿意,但他還是故意問道,「孟帥為何不就近擄掠魯郡?還有,此去齊郡,不過隔著一座泰山,近在咫尺,孟帥假若要重返齊郡,取道泰山最為方便,為何要捨近求遠?」言下之意,孟讓是不是在騙我?等把錢糧武器騙到手了,然後就逃之夭夭?

杜、輔二人按照孟讓的囑咐,急忙做了解釋。

此戰孟讓以身為餌,把張須陀的主力牽制在了陽關,從而幫助王薄和義軍主力經泰山而重新殺回齊郡。張須陀勢必銜尾追擊,而王薄和義軍主力遭此挫折後,士氣低迷,實力減損,無力抵禦,只能向北撤離。大河很快就要封凍,封凍後,天塹變通途,王薄和義軍主力就能撤往河北,與河北豆子崗義軍的劉霸道、格謙,平原義軍的郝孝德、劉黑闥等豪帥會合,一邊休養恢復實力,一邊等待渡河南下時機。

這種情形下,孟讓即便殺回了齊郡,最多也就是再做一次誘餌,幫助王薄和義軍主力順利撤往河北,而他自己的運氣就不會有那麼好了,必然會陷入張須陀的圍殺,全軍覆沒。

至於為什麼不就近擄掠魯郡,孟讓的解釋就顯得冠冕堂皇了。孟讓說,官軍馬上就要圍剿蒙山,魯郡和彭城因為鷹揚府所,官軍人數多,必定是圍剿主力,而琅琊郡因為鷹揚府少,必定是輔助攻擊。徐州義軍獨自應對三面敵人,顧此失彼,難以為繼。孟讓遂急徐州義軍之所急,願意仗義相助,但實力有限,只能去阻御琅琊郡官軍。考慮到琅琊郡官軍少,而徐州義軍即將與強敵作戰,無力長期援助長白山義軍糧草和武器,所以孟讓決定改消極防禦為積極進攻,乘著官軍尚沒有向蒙山發動攻擊之前,主動向琅琊郡發動攻擊,運氣好的話,不但能解決軍隊的吃喝,或許還能迫使齊魯和徐州兩地官軍不得不暫緩圍剿蒙山,全力支援琅琊郡。

李風雲的臉色有些陰沉,眼裡也露出幾絲陰戾,「如果齊魯和徐州官軍紛紛殺進琅琊郡,孟帥打算如何應對?」

杜、輔二人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避敵鋒芒,主動撤入山中。」

「孟帥避入山中,官軍找不到他,就要來找某,要來打蒙山,到那時,官軍三面圍攻,三面都是強敵,某如何應對?」李風雲冷笑道,「如果他不在琅琊郡燒殺擄掠,齊魯和徐州官軍就不會支援琅琊郡,某隻要集中力量對付魯郡和彭城兩路官軍即可,然而,他在琅琊郡這麼一鬧,某卻要對付三路強敵,請問,孟帥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想禍水東引,把魯東地區的官軍都吸引到琅琊郡,讓他們來打某,而他卻帶著軍隊大搖大擺離開琅琊郡,殺進魯東地區,在高密、北海一帶逍遙快活?時機成熟,王帥在河北義軍的支援下,渡河南下攻打張須陀,而孟帥在魯東地區積極西進,主動配合,兩人對張須陀實施南北夾擊,然後便可重新殺回齊郡,是不是?」

杜、輔二人緊張起來,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李風雲笑了起來,「緊張甚?孟讓那點齷齪心思哪能瞞得了某?某之所以不忿,是他一直利用你們來哄騙某,自己卻躲在背後不敢出來,欺人太甚了。你們兄弟回去告訴他,某同意了,給他錢糧武器,允許他借道蒙山去打琅琊郡。不過,這是衝著你們兄弟的面子,某給人欺負就欺負了,某忍了,但你們兄弟一定要記住,若不想被人欺辱,不想被人利用,就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就要去做陳勝吳廣,去做項羽劉邦,切莫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俯仰由人,知道了嗎?」

杜、輔二人躬身領教,心裡已經把李風雲當作了兄長,當作了親兄弟。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二章琅琊危機

琅琊郡太守竇璇最擔心的、最不願意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蒙山賊下山了,向費城展開了攻擊,臨沂也因此陷入岌岌可危之中,而尤其嚴重的是,貫穿琅琊郡的運輸通道有隨時中斷之危險。竇璇情急之下,十萬火急向右候衛府和周法尚求援,並向東萊水師統帥、檢校東萊太守來護兒求援,試圖以琅琊局勢已經嚴重危及到水師東征為由,說服來護兒和周法尚派兵支援琅琊。

竇璇又向徐州求援,急書彭城郡丞崔德本。最近魯、彭城和琅琊三郡在聯手圍剿蒙山叛賊一事上已達成約定,但約定是一回事,如何定計,如何實施又是另外一回事,距離最終目標還是遙不可及。自賊人控制蒙山後,魯郡和琅琊郡的聯繫通道隨即中斷,三郡之間訊息傳遞十分不便。現在魯郡和琅琊郡若想互傳訊息,都要經彭城中轉。好在彭城郡丞崔德本出身高貴,不論是齊魯段氏,還是關隴虜姓竇氏,在禮儀上都要給崔氏幾分薄面,所以由崔德本居中協調,倒是最為合適。

崔德本有心剿賊立功,徐州軍事官長梁德重也給予了他力所能及的支持,但把宗團鄉團這種鬆散的地方武裝整合到一起,組建為令行禁止的地方軍,需要時間,更需要協調地方勢力之間的利益關係,其耗費精力之大可想而知,尤其像彭城這種有實力的地方,利益糾葛極其複雜,如果崔德本的背後不是有山東第一豪門崔氏這個金字招牌,他根本就不敢架這個勢。

崔德本於是急書魯郡段文操,並轉呈竇璇求援之信,懇請他從泗水方向攻擊蒙山,彭城地方軍則從蘭陵縣方向攻擊蒙山,以兩路夾擊來迫使孟山賊人不得不放棄攻打臨沂,撤回蒙山,繼而達到救援琅琊郡之目的。

段文操同意了,但他實際上能做的很有限。他亦沒有完成地方軍的組建,齊郡的軍隊都被張須陀帶走了,能夠攻擊蒙山的只有鷹揚府四個團一個旅,而自卞城戰敗之後,段文操也罷,鷹揚府也罷,對徐州賊都很忌憚,不敢輕易發動攻擊,尤其在沒有取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之前,魯郡軍隊是不會再主動攻擊蒙山了。

現在徐州賊去打琅琊郡,讓段文操緊張的情緒得以舒緩。他現在就怕徐州賊在魯郡燒殺擄掠。之前的事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假如年前徐州賊再來一次,而張須陀又遠在大河岸邊剿賊,遠水救不了近火,到那時他就不是焦頭爛額,而是新帳老賬一起算,要丟掉官帽子了。好了,現在輕鬆了,徐州賊去打琅琊郡了,焦頭爛額的是竇璇,段文操可以集中精力加快地方軍的建設,只待地方軍組建完畢,他手上有兵,心裡也就不慌了,之前的「欠賬」也就可以去討還了。

不過三郡已經約定聯合剿賊,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段文操也不好出爾反爾,公開的「落井下石」,那太難看了,於是他也就虛應一番,派出魯郡全部的鷹揚府軍隊,三個團一個旅,向防山要隘發動攻擊,做做樣子。

同時書告張須陀,把徐州賊攻打琅琊郡的事詳細告之,督促他盡快剿殺王薄等齊州諸賊,然後調兵來魯郡支援。東征的日期越來越近,而齊魯局勢不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因為徐州賊攻打琅琊郡,連接東萊和江淮之間運輸通道有中斷的危險,使得齊魯局勢愈發嚴峻起來。假若東征因此而延誤,皇帝和中樞震怒,蒙山四周諸郡的軍政官員都會受到懲罰,所以段文操有足夠的理由督促張須陀馬上趕赴蒙山剿賊。



孟讓攻佔了費城,橫掃費縣,但費縣很窮,義軍擄掠甚少。當地富豪聞知蒙山陷於賊手,早早便帶著財產躲進了首府臨沂,有的甚至遠逃徐州,而當孟讓下山攻擊之時,官僚們又逃之夭夭,所以義軍雖然輕鬆拿下了費城,但距離攻擊目標卻差之甚遠。

孟讓進退兩難。退,那是絕無可能了。進,他只有兩個攻擊目標,一個是南下打幾十里外的琅琊郡首府臨沂,一個是北上打兩百餘里外的莒城。

不要看琅琊郡範圍數百里,下轄七個縣,但崇山峻嶺佔據了大半,其中五個縣都在山裡,只有臨沂和莒城位於沿海一帶的地勢平坦之處,坐落於交通要道之上,所以也只有這兩個地方人口較多,比較富裕。長白山義軍若想度過這個漫長的冬天,就必須攻擊這兩座城池,沿著連接這兩座城池的運輸通道進行擄掠,否則就只能躲在山裡過著飢寒交迫的苦日子。

那麼,接下來,是南下打臨沂,還是北上打莒城?

臨沂是琅琊首府,駐有鷹揚府,雖然義軍在攻打費城的過程中,乃至攻克之後,都沒有看到幾十里外的臨沂派出軍隊進行反攻,據此可以推斷出城內守軍數量很有限,但正是因為城內守軍數量有限,才必須據城堅守,憑藉牢固的防禦固守待援,這個策略是正確的。官府的策略正確了,義軍就抓瞎了。臨沂城依山傍水,高大堅固,而義軍缺衣少糧,尤其缺乏攻城器械和攻城經驗,即便兵力上有優勢,也無法攻克城池。更嚴重的是,臨沂城距離徐州太近,與琅琊郡接壤的彭城郡、下邳郡、東海郡都有軍隊,只要臨沂向徐州求援,徐州這三個郡的軍隊很快就能殺到臨沂城下。

孟讓沒有選擇,只有帶著軍隊北上打莒城。

莒城在琅琊郡北部,距離魯東地區的高密郡有一百餘里,距離東萊水師就更遠了,足有上千里。莒縣是琅琊郡的一個縣,在莒城遭受攻擊的時候,它只能向首府臨沂求援,即便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向鄰近的高密郡或者向屯駐有中土水師的東萊求援,但因為越級了,短期內是不會得到對方救援的,如此一來,就給義軍攻打莒城、擄掠莒縣贏得了充足的時間。

當孟讓決策北上打莒城的時候,他的帳下將領提出了質疑。義軍北上打莒城,必然會切斷連接東萊和江淮的運輸通道,這肯定會激怒東萊水師,會讓主掌齊魯軍事的右候衛府怒不可遏,官軍會大量湧入琅琊郡戡亂,到那時,義軍的處境就艱難了,除了躲到山裡別無出路。

豈不知孟讓的目的正是要吸引大量魯東官軍進入琅琊郡戡亂。對於官軍來說,長白山義軍和徐州義軍都是叛賊,都躲在蒙山,都對運輸通道形成了致命威脅,都要剿殺,所以,當長白山義軍沿著沂水躲進沂山,悄然藏匿起來後,魯東官軍的目標必然指向蒙山,指向徐州義軍。此乃禍水東引之計,當魯東官軍攻打蒙山之時,長白山義軍就可以火速北上進入魯東地區,乘著魯東官軍都在琅琊郡戡亂之際,橫掃高密、北海,再次殺回齊郡。

孟讓說出了真話。帳下將領相視而笑,沒有絲毫的愧疚和不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尤其事關自身身死,哪管他人死活?

杜伏威和輔公祏因為官職低,沒有參加軍議,但孟讓的決策及其背後所隱藏的機密,還是被一些有心人透漏了出來。

杜、輔二人情緒複雜,相視無語。從齊人的立場來說,孟讓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帳下兄弟,俯仰無愧,但從道義的立場來說,這事做得就不厚道了,畢竟徐州義軍曾在齊人危難之刻仗義相助,在齊人傷痕纍纍之際沒有落井下石,在齊人飢寒交迫之際慷慨大方的給了錢糧武器,結果齊人卻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可以想像,當官軍大舉圍剿徐州義軍之時,楚人必會發現真相,兩家的仇怨就此結下,將來楚人不死,必會報復齊人,後患無窮啊。

杜、輔二人第一次萌生了離去之意,但以他們的力量,離開孟讓,離開義軍,如何生存?所以,當務之急是忍耐,是韜光養晦,是蓄積實力,只待時機到了,便自立更生,展翅翱翔。



周法尚對於竇璇的求援,初始十分不以為然,但考慮到琅琊郡的安全直接關係到了水師東征的前期準備工作,他還是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命令屯駐高密郡的諸城鷹揚府馬上派人進入琅琊郡打探軍情,並做好支援準備,一旦琅琊局勢的確不好,已經影響到了運輸通道的安全,那麼就火速南下支援。

很快,周法尚就接到了諸城鷹揚府的回報,蒙山賊正在琅琊郡燒殺擄掠,其中一支賊軍正在攻打莒城,劫掠莒縣,連接東萊和江淮的運輸通道已經中斷。

周法尚大為震怒,即刻下令,從魯東地區的北海、東萊和高密三郡諸鷹揚中,抽調五個團的兵力,日夜兼程趕赴琅琊郡戡亂。

又急書齊郡郡丞張須陀,嚴厲警告他,馬上剿殺境內叛賊,然後火速進入魯郡,與魯郡諸鷹揚攜手作戰,從泗水一線猛攻蒙山。當前只有齊郡地方軍是經皇帝和中樞特批而建,並隸屬於右候衛府,張須陀作為齊郡地方軍統帥,理所當然要遵從周法尚的命令。

考慮到徐州諸鷹揚兵力較為充足,周法尚又十萬火急奏報皇帝和中樞,懇請東都下旨,請徐州左驍衛府調兵支援琅琊郡,並配合魯郡、琅琊郡諸鷹揚,三面圍剿蒙山賊。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三章找到徐大郎

自孟讓開始攻打琅琊郡開始,李風雲就派出大量斥候,密切關注琅琊局勢的發展,並全天候監控魯郡的泗水一線和彭城北部的滕城、昌慮和蘭陵一線,甚至還派出斥候進入下邳郡,在郯城一帶打探軍情,竭盡全力掌握蒙山東、南、西三個方向可能出現的任何異常。

李風雲還請徐十三帶著兩個親信兄弟下山,沿著魯郡和彭城郡的邊境線,晝伏夜行,趕赴濟陰郡和東郡,尋找徐世勣和單雄信,以便重新建立聯繫。

蒙山距離濟陰郡不過四百餘里,中間隔著魯郡和彭城郡,如果沒有通關文書,寸步難行,但好在魯郡和彭城郡隸屬兩個不同的地區,邊境一帶的齊人和楚人各守其利,衝突不斷,導致這一地區形勢複雜,難以管轄,於是就方便了盜賊出沒。

依照李風雲的估計,東征在即,東都及京畿地區會戒備森嚴,通濟渠兩岸亦有重兵把守,再加上東郡前段時間局勢非常緊張,所以翟讓、徐世勣和單雄信等人為避風頭,既不敢藏身東郡的瓦崗,也不會在通濟渠兩岸晃悠,最佳藏匿地點便是緊鄰東郡和通濟渠的濟陰郡。

王要漢、王伯當兄弟是濟陽人,王當仁是外黃人,單雄信是濟陰人,徐世勣的老家是離狐,而離狐就緊鄰濟陰郡。瓦崗一系有這麼多豪帥都在濟陰,可以想像他們在濟陰的勢力肯定很大,根基很深,足以保證他們藏匿起來,並伺機而動。

當著徐十三兩個親信下屬的面,李風雲攤開了地圖,在通濟渠兩岸劃了一個圈,東郡、滎陽、濟陰和梁郡都在這個圈內。接著他的手指沿著魯郡和彭城郡的交界處,一直劃到了蒙山。他在蒙山四周劃了一個圈,魯郡、彭城郡和琅琊郡都在這個圈內。

「我們佔據蒙山,橫跨齊魯和徐州兩地,看似地盤不小,但實際上發展空間非常狹窄,如果我們不站得更高一點,看得更遠一點,擬制一個具有前瞻性的發展策略,我們必將陷入齊魯和徐州兩地官軍的夾擊之中,舉步維艱。」

李風雲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神情凝重。

這一點其實不需要李風雲提醒,大家都知道。從通濟渠跑到蒙山,不過是解決了生存危機,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覺,不需要擔心官軍會突然殺出來,但睡醒了之後,看看眼前的崇山峻嶺,頓時便有了一種深陷樊籠之感。蒙山是可以保護義軍,但它也禁錮了義軍,限制了義軍的發展。義軍若想發展,就必須殺出山外,但山外都是敵人,孤家寡人一個,又能堅持多久?

「我們若想發展,首先就要摧毀齊魯和徐州官軍對蒙山所形成的南北夾擊之勢。」李風雲繼續說道,「計策有兩個。一個是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殺出去,這顯然不現實。我們的力量遠遠不足,未來幾年我們也很難發展壯大到可以與齊魯和徐州兩地官軍相抗衡的地步。還有一個計策便是依靠外力,依靠援軍,依靠盟友。一旦我們有了強大外援,那麼當齊魯和徐州官軍南北夾擊蒙山之時,我們便和盟友東西夾擊齊魯或徐州,從而與官軍形成抗衡之勢。一旦抗衡勢成,我們和官軍陷入僵持,那麼我們便能贏來發展壯大的最好時機。」

徐十三和他的兩個兄弟總算聽明白了,李風雲的意思很簡單,通過徐世勣,勸說翟讓、單雄信等瓦崗人舉旗造反。

目前徐世勣不可能造反,他一旦造反,離狐徐氏也就灰飛煙滅了,而離狐徐氏的命運並不完全控制在徐蓋、徐世勣父子手上,他們的背後牽扯著眾多山東豪門世家的利益。牽一髮而動全身,徐世勣或許有決心拿離狐徐氏豪賭一次,但離狐徐氏背後的那些豪門世家絕對不會給徐世勣這個瘋狂的機會,除非他們自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徐世勣才有可能為所欲為。

不過翟寬、翟讓兄弟,還有單雄信,還有王當仁和王要漢、王伯當兄弟等人,他們要麼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要麼受翟讓的連累而受到官府的監控,隨時都有家破人亡的危險,倒是可以舉旗造反。他們不造反是死,造反反倒還有一線生機,退一步說,就算造反失敗了,但最起碼在頭顱掉落之前,把自己所痛恨的官僚們大卸八塊,也算是報仇雪恨了。

「將軍的意思是,讓翟法司舉旗造反?」

此事重大,徐十三必須問個清楚。

李風雲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在你看來,你家少主對翟讓的影響有多大?假如你家少主極力勸說翟讓造反,翟讓是否會考慮舉旗?」

徐十三搖頭,無法回答。他不過是徐氏的死士,負責徐世勣的安全,雖然他寸步不離徐世勣左右,但實際上他對徐世勣以及徐世勣的朋友瞭解得非常少。

李風雲思索了片刻,又問道,「彭城郡的郡丞叫崔德本,出自崔氏,但他在崔氏的地位如何,不得而知。這次你尋到徐大郎後,託付他查一查。」

徐十三點頭記下了。從李風雲的態度來看,此次西去尋找瓦崗諸雄,主要是重新建立聯繫,至於能不能讓瓦崗諸雄舉旗造反,能不能按照李風雲所設想的那樣與瓦崗諸雄在河南和齊魯兩地形成東西呼應之勢,則要取決於形勢、運氣等諸多因素,並不是嘴巴說說就有希望的事。

「將軍,俺這一去,時日不短。官軍正從四面殺來,蒙山危機四伏,你可要保重。」徐十三關切說道。

李風雲笑著搖搖手,「無須擔心。馬上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官軍寸步難行,蒙山根本就沒有什麼危險。只是開春之後,形勢就嚴峻了。我們糧食吃光了,不得不下山,而官軍經過一個冬天的圍剿準備,已經把蒙山團團包圍,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李風雲的臉色嚴肅起來,「若想逆轉即將到來的危局,關鍵不在於山上的軍隊如何努力訓練,而在於你的這一趟瓦崗之行。首先你必須尋到徐大郎,其次不論翟讓是否願意舉旗造反,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都無助於緩解我們開春後所面臨的危機,而若想緩解危機,唯一的途徑就是通過徐大郎給我們找到一個強有力的外援。」

徐十三暗自吃驚。強有力的外援?少主不過是一個巨賈之子,除了錢以外,他既沒身份亦沒地位,他能找到什麼強有力的外援?徐十三想不明白,但也無意問清楚,在他看來,只要把李風雲的口信帶到,少主就一定能領悟,一定能揣測到李風雲的真實意圖。

「第三,你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徐大郎,當今中土,核心矛盾是改革還是保守。關隴權貴和山東權貴圍繞著統治權所進行的一系列博弈,實際上都源於這一根本矛盾,而要解決這一根本矛盾,由上而下是一種策略,由下而上亦是一種策略。假若這兩種策略能同時實施,形成上下夾擊之勢,則必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徐十三喏喏連聲,一字不漏的記下了,至於這些話背後所蘊藏的玄機,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有些秘密可以知道,但有些秘密無論如何也不要知道,以免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丟了性命。

在徐十三所知道的秘密中,包括離狐徐氏設置在各個地方的藏身之所。他和兩個兄弟日夜兼程趕到濟陰郡,找到了一個徐氏的藏身之所,然後通過秘密渠道,向徐氏的離狐本堂發出了訊息。

出乎徐十三的預料,僅僅過了兩天,徐世勣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李風雲的推斷是正確的,瓦崗諸雄的確藏匿在濟陰郡,而且還藏身在一個地方豪望的莊園中。翟寬、翟讓兄弟在濟陰郡有一個世交好友,名叫房獻伯,是濟陰郡的沒落貴族,正是他,給了翟氏兄弟一個藏身之所。徐世勣有空就來看看翟氏,向他們兄弟兩人通報一下外面的局勢,哪料到突然便接到了徐十三通過秘密渠道傳來的訊息。徐世勣又驚又喜,以最快速度見到了徐十三。

「阿兄現在何處?是否安全?你又是如何回來的?」

徐世勣很激動,一面扶起跪拜於地的徐十三兄弟,一面急切問道,因為心情緊張,他有些慌不擇言,一口氣問出了很多問題。

徐十三倒是不慌不忙,他本是死士,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又日夜掙紮在生死邊緣,心理錘煉得很強大,此刻波瀾不驚,非常冷靜,把追隨李風雲上了芒碭山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事無鉅細,一一詳盡述說,甚至包括一些他所知道的義軍高層秘密,也和盤托出。

徐世勣認真聆聽,隨著徐十三的娓娓道來,心情波瀾起伏,不時發出驚嘆之聲。李風雲太神秘了,他在危難中所表現出來的彪悍實力,讓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更為濃厚,也讓徐世勣探究真相之心更為強烈。

徐世勣始終在打聽李風雲的消息,而李風雲和芒碭山諸雄在通濟渠兩岸燒殺擄掠,戰無不勝,動靜鬧得太大了,以至於各種傳言滿天飛,反而把事實真相掩蓋了,但突然間,李風雲和芒碭山諸雄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各種猜測都有,最靠譜的猜測就是在官軍的圍追堵截下,不得不渡淮南下了。隔著一條淮河,再想打探消息就困難了,雖然徐氏的船隊遍佈南方各大水系,但李風雲和芒碭山諸雄如果有心藏匿,倒是很難捕捉到訊息。

徐世勣為此憂心如焚。翟讓和單雄信等人雖然心態各異,但也是十分關注,竭力打探。不論怎麼說,李風雲在瓦崗諸雄危難之際,屢屢仗義相助,這份恩情大家都記在心裡,如今人家落難了,部分原因還是為了拯救瓦崗諸雄,如果表現得漠不關心,那未免就薄情寡義了。

現在好了,徐十三回來了,一切疑問都有了答案,但心中的憂慮卻有增無減。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四章試一試

李風雲在蒙山即將迎來最大危機之刻,不是把戰勝危機的希望寄託於麾下將士,而是寄託於徐世勣,這給了徐世勣前所未有的重壓。徐世勣彷彿背上了一座大山,突然就不堪重負了,那種強烈的絕望和無助之感,讓他窒息,讓他無法呼吸。俺該怎麼辦?

徐十三望著一臉絕望的徐世勣,不禁倍感同情,這還是那個年少輕狂,放蕩不羈,自命風流的富二代?不是了,從他劫了白馬大獄,劫了監察御史之後,他的命運就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他不再是逍遙快活的富二代了,而是一個不得不為了活著而奮力掙扎的貧賤草根。實際上他本來就在人生的洪流中掙扎,之前為了活著而飽受屈辱,現在為了活著而藏頭露尾,將來,他打算如何活著?是拿把刀大殺四方,痛痛快快的活著,還是繼續躲在黑暗裡感傷人生之苦?

徐世勣同樣在望著徐十三,仿若通過徐十三的身體能看到李風雲的眼睛,看到李風雲的真實意圖。驀然,徐世勣豁然頓悟,以李風雲神鬼莫測之本事,怎麼可能會把數千義軍將士的性命都放在自己手上?這不過是李風雲的策略之一,成功了,固然可喜,失敗了,也無關大局,他肯定還有其他拯救蒙山之策。

對李風雲的高度信任,讓徐世勣的情緒迅速穩定下來,頭腦也變得冷靜了,開始靜下心來,仔細思量李風雲傳給他的口信,推敲每一個字中所蘊含的深意。

崔氏,關鍵就在崔氏。

李風雲試圖利用崔氏的力量,而他之所以有如此大膽的企圖,則源自關隴人和山東人與生俱來的矛盾,源自他對當今中土朝政的認識,他認為當今中土政治的核心矛盾來源於改革和保守兩種對立執政理念的激烈衝突。

徐世勣漸漸理出了頭緒,尋到了李風雲藏在口信中的秘密。

蒙山實際上是一塊死地,義軍困在樊籠裡,飢寒交迫,自身生存都是個問題,更不要奢談什麼發展壯大。開春後,義軍沒有糧食,必然要下山,而官軍只要等候在山下,就能給義軍以重創。如何破開這個死局?很顯然,依靠義軍自身的能力絕無可能,必須依靠外力的幫助。

李風雲的目光盯上了彭城郡郡丞崔德本。崔德本來自崔氏。假如崔氏因為政治上的原因,因為家族利益和山東貴族集團利益的需要,在由上而下的策略倍受阻礙的同時,在利用自身權勢無法影響到國策的時候,或許會從當前大河南北叛亂迭起的危局中,想到由下而上的策略,利用國內危機來倒逼中央改變國策。如此一來,在崔氏的眼中,蒙山義軍便和大河南北的各路義軍一樣重要,甚至因為它所處的獨特的地理位置,在必要時候它可以切斷南北運輸大動脈的戰略上的天然優勢,贏得崔氏的格外「關注」。有了崔氏的「關注」,有了崔德本的「暗助」,李風雲和蒙山義軍理所當然能戰勝當前危機,並迅速發展壯大起來。

徐世勣的思路越來越清晰,李風雲的策略已呼之慾出,而這一策略的構想匪夷所思,遠非一個造反的賊帥能夠擬製出來,唯一的解釋就是李風雲來自貴族的頂層,來自世家豪門,否則他絕無這般遠見卓識。頭緒太多,太雜,徐世勣擔心遺忘了,遂伏案疾書,龍飛鳳舞,在最短時間內把自己的推測寫在了紙上。然後歸納總結,重新寫了一份長長的書信。

「十三郎,俺讀,你聽,不論懂不懂,你聽完再說。」

徐世勣也不管徐十三和他的兩個兄弟一臉茫然,展開書信就抑揚頓挫的朗讀了一遍。

「可有你們聽懂了,但覺得俺寫得不對的地方?或者,有你們遺漏了沒有告訴俺的事情?」徐世勣問道。

徐十三馬上就對義軍轉戰齊魯挺進蒙山的諸多細節進行了補充和修正,對孟讓和長白山義軍進入琅琊郡後,李風雲對未來局勢的推衍亦進行了補充,其中他著重提到了李風雲對東征必然會取勝的結論持嚴重的懷疑態度。

「他懷疑東征會失敗?」徐世勣驚訝地問道,「憑據呢?他有什麼憑據?」

徐十三搖搖頭。他當時也很吃驚,也想質疑李風雲,但他本性不願多事,也沒什麼好奇心,稍一猶豫也就沉默不語了。你怎麼說,我怎麼聽,反正與我沒甚關係。

徐世勣陷入沉思,接著他拿起書信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再沉思,漸漸的,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湧入腦海,難道,朝堂之上,有人要破壞東征,要以一場大敗來打擊皇帝和中央的權威,以此來對抗皇帝和中樞所進行的改革?朝堂上,軍隊中,文臣武將,均出自豪門,有的是改革派,有的是保守派,彼此殊死搏殺,打得不亦樂乎,如今上了戰場,難道他們就放棄了政見,放棄了鬥爭,齊心協力開疆拓土了?絕無可能,相反,他們會利用這場戰爭,想盡一切辦法打擊對手,置對手於死地。殘酷的政治鬥爭,無處不在。

徐世勣越想越是驚恐,遂不再多想,再一次伏案疾書,添加內容。

安置好徐十三兄弟,徐世勣打馬飛奔房氏莊園,尋到了翟寬、翟讓兄弟,單雄忠、單雄信兄弟,賈雄、邴元真、房獻伯和王儒信等瓦崗諸雄。

書信被徐世勣朗讀了一遍,又在翟寬、翟讓等人手上依次轉了一圈。

屋內的氣氛很凝重,甚至一度有些壓抑。從瓦崗諸雄的立場來說,徐世勣理所當然要把這件重要的事情告訴大家,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大家又有些本能地抗拒徐世勣所帶來的無形重壓,因為這等同於在逼迫瓦崗諸雄為自己的未來命運作出決策。藏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一點瓦崗諸雄的心裡都清楚,但東征必然會勝利,勝利後的東征大軍凱旋歸來後,必將以雷霆之勢橫掃大河南北的各路義軍,而所有朝廷通緝的罪犯也難逃身首異處之命運。也就是說,藏匿是死,造反也是死,雖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如何活著,才能給自己贏得一線生機,這始終是瓦崗諸雄一直在考慮的問題,然而,誰也找不到答案。

今天徐世勣所帶來的消息,是不是就是答案?瓦崗諸雄是不是應該像李風雲一樣,像齊魯豪帥王薄、孟讓一樣,像河北豪帥劉霸道、高士達、竇建德、郝孝德、劉黑闥、張金稱一樣,義無反顧地舉旗造反的大旗,即便死,也要轟轟烈烈而死?

「東征會敗?痴人說夢。」

屋內終於有人說話了,口氣刻薄,嗤之以鼻。

說話的人叫邴元真,三十多歲,高冠青衣,氣質儒雅,一副名士派頭。

邴元真是魯人,而邴氏則是魯郡望族,琅琊郡亦有邴氏,是其本堂所在。邴元真年輕時曾與翟寬、翟讓兄弟求學於曲阜孔氏,有同窗之誼。後來他在魯郡南部的鄒縣做小吏。鄒縣與彭城郡北部的藤縣接壤,亦是齊魯、徐州和河南三大地區的交界處,屬於三不管地帶,地方勢力複雜且強橫,盜賊橫行,非法利益豐厚。邴元真在仕途上沒有希望,遂專心求財。他找到了東郡的翟氏兄弟,雙方一拍即合,利用職務和地利之便大獲其利。好景不長,東窗事發,邴元真逃之夭夭,然後在翟氏兄弟的幫助下,藏匿於徐氏船隊去了江左。孰料崔氏兄弟跟著就倒了黴,翟讓下獄,翟氏逃亡。邴元真聞訊,匆匆返回東郡營救,不過他沒有趕上劫獄,而是在北上途中與已經越獄的翟讓相遇。

邴元真這話實際上代表了大家的共同心聲。東征會敗?痴人說夢,怎麼可能?正因為大家都認為東征必勝,都預見到東征結束後,國內局勢必將對自己不利,所以才沒人敢於舉旗造反。雖然不造反也是死,但造反死得更快,還會連累大量無辜者陪葬,這實在不划算。

「東征的事,沒有爭論的必要。」翟讓也說話了,「風雲傳來的口訊,雖然有勸說我們舉旗造反的意思,但我們即便造反了,對他而言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解決不了他眼前的危機,所以風雲真正的目的還是崔氏,如果能說動崔氏……」

翟讓遲疑了片刻,便閉上了嘴巴,不說了。說動崔氏幫助一群叛賊,聽起來匪夷所思,但當初東郡危機,之所以能化解於無形,正是得益於崔氏及時出手,而之所以能說動崔氏,卻源於李風雲的謀劃。即便到現在,再回頭看看當初一觸即發的白馬危局,依舊讓人心驚肉跳,茫然無措,而李風雲卻能從中找到破局的辦法,這實在讓人驚嘆。誰敢說,今日李風雲拿出來的策略,就不能說動崔氏?

「大郎,你和崔氏還有聯繫嗎?」翟寬問道,「若有聯繫,便依風雲之策,去試一試。當初我們欠了風雲的人情,這個人情不能不還。」

徐世勣點了點頭,望著翟讓說道,「若兄長同意,某即刻去尋崔氏。」

翟讓用力一揮手,「速去,務必竭盡全力。」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五章又見十二娘子

此刻崔家的十二娘子正在百餘里外的通濟渠上泛舟而行。

崔氏的船是南下,就如上次由白馬南下一樣,目標是尋找瓦崗人。不過上次尚未抵達宋城,十二娘子便接到了徐世勣的告警,然後伸手幫了瓦崗人一把,隨即便匆匆調頭北去,以避免在陷入白馬風暴後,再一次陷入某個更大的風暴。

事實證明,十二娘子判斷正確。她進入滎陽郡不久,便不斷接到消息,譙郡爆發了叛亂,有叛賊舉兵造反,攻城拔寨,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不但中斷了運河渠道,劫掠了運河上的重兵船隊,還全殲了永城鷹揚府四個團的兵力,砍下了鷹揚郎將費淮的頭顱,並有兩個鷹擊郎將失蹤。

十二娘子震驚之餘,也非常驚訝,因為她沒有聽到有關白髮刑徒李風雲的任何消息。據徐世勣所報,韓相國那邊派去造反的是一個叫呂明星的江淮水寇,而翟讓這邊是白發刑徒李風雲,但從譙郡傳來的消息卻說,賊帥是一個叫韓曜的本地貴族,是原永城鷹揚府的司馬。

接下來的消息更是讓十二娘子驚駭不已。中土名將、左驍衛將軍、檢校彭城太守董純,和左驍衛府的武賁郎將梁德重,兩員衛府軍老將,親自指揮徐州諸鷹揚圍追堵截叛賊,卻讓這伙叛賊從包圍圈中逃跑了,並且大搖大擺地在彭城城下渡過了泗水,逃進了魯郡,躲進了蒙山。這個結果匪夷所思,而由這個匪夷所思的結果所產生的一系列政治影響,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十二娘子意識到自己錯誤地估計了通濟渠兩岸的形勢,對東郡風暴和譙郡風暴背後所蘊含的重重迷霧估計不足,更嚴重低估了這場風暴對河南、徐州和齊魯局勢的影響,如果把這些影響放到中土東征的大背景下,其可能產生的破壞力更是難以估量。

十二娘子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慌之感,遂匆忙渡過大河,沿著北運河(永濟渠)水道急速進入河北,到信都郡找到了她的父親。

十二娘子的父親叫崔弘升,金紫光祿大夫、黃台公,正三品的大員,品秩與六部尚書、九卿、十二衛府大將軍相同,現為信都郡太守。自他哥哥崔弘度病逝後,崔弘升便成為博陵崔氏的家主,既掌控著家族的命運,也影響著中土的命運。

崔使君突聞愛女來臨,十分高興,不過笑容的背後,卻難掩憂鬱。

自十二年前,先帝第三子秦王楊俊薨亡之後,崔氏慘遭重創,至今元氣未復。秦王妃是當朝權臣崔弘度的妹妹,被人告發曾向秦王下毒,導致秦王三十歲便命歸黃泉,於是被先帝下詔廢黜並賜死。同時廢黜的還有崔弘升的女兒,河南王妃。河南王楊昭是今上的長子,在其入主東宮僅一年後便薨亡。

崔氏一門兩妃的榮耀瞬間崩潰,崔弘度、崔弘升及其他兄弟盡數免官,由秦王楊俊和山東第一豪門崔氏所組成的強大的政治聯盟土崩瓦解。

同樣在這一年,發生了很多大事。夏末,秦王楊俊病逝。冬十月初九,太子楊勇被廢黜。同日,中土名將、衛府軍著名統帥之一的史萬歲,被先帝暴殺於朝堂之上。十一月,時為晉王的今上被冊封為太子,入主東宮。

這一連串的政治風暴都源於激烈的皇統之爭,而最終勝出者便是今上。四年後,今上登基,河南王為太子,沒有太子妃。時先帝第五子漢王楊諒舉兵造反,以代、晉、幽、冀四大區域之鷹揚精銳攻打東都,而其背後支持者,就是山東人。為了拉攏和分化山東貴族集團,再加上其他眾多政治因素,今上決定復立崔氏女為太子妃,以重建與山東第一豪門崔氏之政治聯盟。

然而,讓今上預料不到的是,崔氏家主崔弘度稱疾不起,拒絕接旨。不過,皇帝和皇族既然給足了崔氏面子,對先帝所做的事婉轉地表達了歉意,崔氏也沒有必要把事情做絕,與今上決裂,於是崔氏毅然決定支持今上。崔氏是山東五大頂級豪門之一,在山東貴族集團中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崔氏做出的決策,理所當然得到了山東大部分豪門世家的支持。接下來局勢顛覆,本來凱歌高奏的漢王楊諒突然間眾叛親離,兵敗如山倒,一敗塗地。

今上兌現了承諾,崔氏重新進入權力核心,但遺憾的是太子薨亡,崔氏女復立太子妃一事也就終止了。

假若崔弘度沒有拒絕皇帝的聖旨,崔弘升的女兒重新成為太子妃,那麼命運對崔氏女來說同樣是殘酷的,太子死了,年紀輕輕就守寡,且沒有一子半女,連個寄託都沒有,可謂淒慘一生,但相比崔氏女現在的處境,崔弘升寧願女兒淒慘一生,好歹她是坐在皇宮裡哭,是皇族的人,崔氏還能沾點皇親國戚的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似自由,實則被囚禁在看不見摸不著的牢籠裡,在黑暗中以淚洗面。

崔弘升不怨恨自己的哥哥,換做是他,在當時的情形下,也會拒絕皇帝的聖旨。當時山東貴族集團正在做一次豪賭,贏了就能擊敗關隴人,搶到中土的統治權,徹底改變山東人的命運。崔氏不過是山東貴族集團中的大佬之一,有一言九鼎的權威,但沒有一言九鼎的實力。崔氏做出決策,支持皇帝,卻無法肯定自己能說服其他豪門世家,能讓山東貴族集團中的大部分貴族都接受自己的決策,所以必須做兩手準備。假若漢王楊諒贏了,崔氏應該怎麼辦?反之,若皇帝贏了,崔氏又該如何應對?

若皇帝贏了,崔氏居功至偉,這個太子妃肯定跑不掉,而且要隆重複立,崔氏有面子,權勢、權威都能一夜間重建,受損的元氣也能迅速恢復。

然而,天不遂人願,皇帝是贏了,太子卻死了,崔氏的如意算盤就此落空,只是苦了崔氏女兒。

豪門女兒是政治資源之一,政治聯姻是政治結盟的傳統手段,崔氏女兒年紀輕輕當然要嫁人,但貴族遵循「門第婚」的傳統,尤其豪門,下嫁是丟面子的事,是婚宦失類,會遭人恥笑,這是其一。其二,崔氏女兒曾是今上的兒媳婦,後來被先帝廢黜,但河南王始終未再立妃子,這其中固然有河南王的原因,肯定也有先帝和今上的原因,如果先帝和時為太子的今上一定要給河南王立妃,河南王豈能抗拒?可見先帝也罷,今上也罷,都知道崔氏在中土的龐大實力以及它對王朝興衰的巨大影響力,所以都埋下了伏筆,一旦有需要崔氏的時候,便利用「復立」之舉來重建雙方的政治聯盟。

此次「復立」未成,但政治聯盟重建了,崔氏女不再是被廢黜的罪人,而是要「復立」為太子妃的貴人。如此顯赫身份,無論在皇帝和皇族的眼裡,還是在崔氏的眼裡,抑或在其他豪門世家的眼裡,都是高不可攀。

從皇帝的立場來說,這就是自己的兒媳婦,尤其在兒子死後,皇帝對這個命運乖蹇的兒媳婦更有著特殊而複雜的情感,某種意義上他把對兒子的愧疚和思念轉化做了對兒媳婦的疼愛。當然,他沒有理由阻止崔氏女兒再嫁,但從自己的情感出發,他有理由干涉崔氏女兒的婚姻,崔氏女兒嫁給誰,他要最後拍板,只要他反對,誰也別想娶到崔氏女兒。

於是這就成了一個死局。皇帝不願意守寡的兒媳婦嫁給一個自己看不上的人,崔氏又不能把自己身份顯赫的女兒下嫁,而與崔氏門第相當的豪門世家考慮到皇帝的情感,又不敢迎娶崔氏女兒,以免得罪皇帝自取死路。崔氏女兒就此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政治和傳統把她囚禁了起來,毫不留情地摧毀了她的人生。

崔家的十二娘子「病了」,瘋瘋癲癲的,東都對她而言就是一個大牢籠,崔府則是一個小牢籠,在重重牢籠中,她無法呼吸,瀕臨死亡。無奈之下,崔弘升聽從了道家白馬法主薛頤的建議,讓女兒離開東都,遠離樊籠,遊歷名山大川,以排解心情、治療心病。

然而,崔氏代表的是中土文化傳承,代表著權力和財富,崔氏子弟無論走到哪裡,都萬眾矚目,尤其像崔氏女兒這等顯赫人物,一舉一動都在有心人的關注之下,豈能像個修行者一樣安安靜靜地遊歷名山大川?很快,崔氏女兒在不知不覺之中,就重新回到了牢籠,只不過,這一次她是主動的,她充滿了激情,她想重寫自己的人生,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得有滋有味,多姿多彩。

女兒的變化,讓崔弘升既喜且憂。喜的是女兒終於從心理的樊籠中逃脫了出來,憂的是,女兒有皇帝和崔氏兩大靠山,手上的隱權力很強大,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誤入歧途,則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他不得不小心防範,甚至派出親信家將崔九和心腹傭奴全天候監控,然而,終究還是出事了,東郡白馬大案和因譙郡叛亂而引發的徐州危局,其背後都有崔氏女兒的身影,好在女兒聰慧,有大局觀,始終把崔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使得崔氏即便牽涉其中,也都全身而退,並沒有給政治對手留下任何把柄。尤其讓崔弘升高興的事,女兒似乎懂事了,在東征即將開始,大河南北叛亂迭起,風雨飄搖,山東局勢日益嚴峻之際,女兒回到了自己身邊,聆聽教誨,這是一個好徵兆,一個有益於崔氏未來的徵兆。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六章崔氏家主

崔九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崔弘升的書房,大禮拜見。

自進入郡守府之後,他就沒有再見到十二娘子,但之前他與十二娘子已經商量好了說辭,不該說的,堅決不說。只是約定歸約定,以十二娘子的任性,誰知道她是否信守承諾?

崔弘升賜坐之後,便沒有再說話。

崔九不能不說,於是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一一道出,堅決隱瞞了有關十二娘子被賊人挾持一事,而隨行傭奴被殺的責任,則完全推到了窮凶極惡的賊人身上。當然,崔九也主動承擔了自己的責任,願意接受崔弘升的懲罰。

屋內陷入寂靜。

年近六十的崔弘升鬢髮已白,面容憔悴,然氣度非凡,神態威嚴,那種因權力而帶來的威壓猶如實質,讓縱橫沙場的崔九亦有一種無法喘息之感。

崔九掙紮著,事關自己和家族的身家性命,他不能不做最大的努力,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說出實情。這一刻,他對白髮刑徒的怨氣達到了頂點,恨不能生吞活剝了那個惡賊。

「九郎,辛苦了。」

終於,崔弘升說話了。

崔九如奉綸音,懸在嗓子眼的心驟然放下,渾身舒泰,這時他才察覺自己已經冷汗淋漓,因為過於緊張而僵硬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從危難中解脫後的欣慰笑容。僥倖,逃過了一劫,小娘子仗義,終究沒有置某於死地。

「以後,還要辛苦你。」崔弘升的語調很慢,很低沉,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憊感。

崔九當即賭咒發誓,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會讓小娘子受到傷害。只是這番誓言說出來後,崔九的心裡卻湧出一絲羞愧,他已失去自信,腦海裡更是不由自主地掠過白髮刑徒那駕車狂奔、白髮狂舞的彪悍身影。如果再次遇到那個惡賊,某是否有能力殺了他?

「現在局勢不太好,她又不願意回東都,而某也要離開河北,無法照顧她,所以……」崔弘升望著崔九,非常鄭重地說道,「某再給你五十騎,特殊情況下,某授權你臨時徵募百名壯勇,以確保她在任何情況下都安然無恙。」

崔九驚訝不已,忍不住脫口問道,「明公,你要離開河北?」

「某已接到消息。」崔弘升說道,「聖主已做出決策,調某出任涿郡太守,並有可能重回衛府,領軍東征。」

崔九愈發吃驚。東征在即,做為東征後方大本營的涿郡,承擔了集結東征大軍和囤積戰爭物資的重任,涿郡太守的位置非常重要,偏偏在此刻,皇帝卻做出了重大人事調整,臨陣換帥,這背後有什麼玄機?

「明公,你去了涿郡,那涿郡太守元弘嗣呢?」崔九迫不及待的又問了一句,雖然這麼問有些失禮,但事關重大,崔九心情急切,也顧不上了。

崔弘升神情凝重,眉頭緊鎖,稍遲片刻後,方緩緩說道,「據說,聖主要調他去西北,出任弘化留守,主掌隴右十三郡軍事。」

元弘嗣要做西北軍統帥?崔九愈發疑惑了,他看不懂皇帝的人事調整。崔弘升出任涿郡太守,並有可能重回衛府領軍東征,顯然皇帝打算重新起用他,而做為關隴第一虜姓元氏子弟的元弘嗣,在軍中並無威望,且已離開衛府多年,長期主政地方,如何能出任西北軍統帥?在東征期間,西北軍不但要鎮戍西北邊陲,還要戍衛關中,保護東都乃至大京畿地區,責任重大,其統帥理所當然是皇帝的絕對心腹。什麼時候,元弘嗣成了皇帝的絕對心腹?崔九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畢竟由誰出任西北軍統帥,與崔氏的利益並無直接關係。

崔九站了起來,再拜崔弘升,恭喜家主。

雖然崔弘升並沒有陞官,但今日涿郡太守的地位和信都郡太守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懸殊太大。從東征的角度來說,涿郡太守肯定要參加中樞決策,算是半隻腳跨入了權力核心。待東征結束,論功行賞,崔弘升十有**要進入中樞,這足以說明崔氏的元氣正在恢復之中,輝煌之期已指日可待。

崔弘升搖搖手,興味索然,示意崔弘升不要說什麼恭維話了,還是說些正經話吧。

「你是不是想去東征戰場?」崔弘升問道。

崔九笑而不語。他當然想去,軍人嘛,當然要去打仗,要去建功立業。

「你對東征有何預測?」崔弘升又問道。

崔九張嘴就想說,殺雞用牛刀,易如反掌,但突然間,他意識到崔弘升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興奮和期待之色,似乎並不想去涿郡,亦無意參加東征。這是為甚?皇帝拱手送給明公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明公為何表現得興趣缺缺,甚至憂心忡忡?

「明公,聖主以舉國之力,百萬雄師,去打一個小小的蠻夷之國,還需要預測嗎?」崔九謹慎問道。

崔弘升索然一笑,臉上的疲憊之色更濃,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堆在案几上的卷宗,久久不語。

崔九亦想了很久,但他實在想不出來,聖主調崔弘升去東征戰場,對崔氏有何壞處。

「明公,高句麗與吐谷渾相比,就如土狗和野狼,實力差距太大。然聖主西征,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吐谷渾,阿柴虜不堪一擊。由此可以預見,東征之戰,我中土百萬雄獅攻打高句麗,必能所向披靡,一鼓而下。」

崔弘升神遊物外的思緒被崔九拉了回來,他緩緩抬頭,漠然說道,「勝了又如何?你是否預見,東征大捷之後,中土局勢如何變化?而這種變化對我崔氏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崔九搖了搖頭,不敢說。東征大捷,中土局勢當然有變化,皇帝和中樞權威大增,衛府軍氣勢如虹,中土所有的魑魅魍魎都將在絕對實力面前灰飛煙滅。崔氏運氣很好,在這個關鍵時刻,被皇帝重新起用,可以在東征大戰中建功,未來一片光明。但從崔弘升現在的表情和語氣上來看,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崔九有一種不祥預感,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只聽不說。

「九郎,你對聖主推行的改制之策有何看法?」崔弘升語含雙關地問道。

聖主的改制之策?崔九聽到這話,心裡積壓已久的怨氣驟然就爆發了。崔九是軍人,他熟知軍制改革,皇帝和中樞所推行的軍制改革,可以歸納為一句話,降官降爵,減官削爵,而這個政策對於各級軍官和底層府兵來說,意味著權力和財富的劇烈縮水,所以上至軍官下至府兵,就沒有一個人從軍制改革中受益,其利益損失一個比一個大。那麼,誰從改革中受益了?中央和衛府,軍權和財權都被他們集中上去了。

「不好!」崔九說出了心裡話,同時,他也豁然頓悟,明白了崔弘升為何憂心忡忡,對東征的態度亦是非常消極。

東征大捷,皇帝和中樞權威大增,必然進一步推進改革,而改革會進一步削弱豪門世家的權力,剝奪豪門世家的財富,這對崔氏來說,當然不好了。東征是打贏了,但接下來便是豪門世家和貴族官僚們的噩夢。

崔弘升輕輕一嘆,又問道,「你對當前大河南北的局勢有何看法?」

大河南北叛亂迭起,混亂局勢愈演愈烈,究其原因,一個是因為東征需要,朝廷和地方官府加重了普羅大眾的賦稅和徭役,導致官民之間的矛盾激化;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天災,今年大河水災嚴重,朝廷和地方官府因忙於東征前期的準備工作,有意疏忽甚至直接不作為,導致賑災不力,激起了民怨。

但這是表明原因,往深層次去探查,往東都頂層權貴去細究,不難發現東征不過是個藉口,真正的原因是改革,改革已經嚴重危及到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切身利益,已經觸及到了門閥士族的底線,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鬥爭越來越激烈,中央和地方之間的博弈亦是越來越白熱化,於是東征大業便變成了雙方殊死搏殺的工具。在這種大背景下,東征的前景固然存在嚴重隱憂,而東征之後的中土局勢,亦存在難以揣測的變數。

東征打贏了,大河南北的叛亂者必然會遭到中央的血腥鎮壓,而受到連累的無辜平民以及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山東貴族,必然會死傷慘重。這對山東人來說,不堪承受,對山東貴族集團來說,亦不可接受。

今上繼位之初,漢王楊諒舉兵造反,山東貴族集團給予了支持,後來山東貴族集團改弦易轍,背叛了漢王楊諒,置其於死地,讓今上坐穩了皇位,但因此受到連累的無辜平民和貴族官僚卻多達數十萬。前車之鑑後事之師,山東人不能重蹈覆轍,所以,從山東貴族集團的整體利益來說,山東人並不希望看到皇帝和中樞取得東征的勝利。

如此就得出一個推論,假若東征失敗了,大河南北的局勢將如何演變?很顯然,在皇帝和中樞權威受損的情況下,改革受阻,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會越來越弱,地方勢力必將乘機而起,在抗衡中央的同時,迅速擴大自己的權力,逐漸形成割據稱霸之局。

但地方勢力的崛起需要時間,而這個時間如何贏取?很簡單,混亂地方局勢,讓叛亂者越來越多,越來越強,而中央必將因此手忙腳亂,權威不在,最終迫於危機,不得不放權給地方,讓地方募軍戡亂平叛,如此地方勢力就能迅速崛起,與中央形成抗衡。地方勢力的核心組成部分便是豪門世家,一旦這些豪門世家凌駕於皇帝和中央之上,國祚也就岌岌可危了,而中土的統一大業距離崩潰之日也就近在咫尺了。

崔九已經準確把握到了崔弘升的想法,這一刻,他心裡的不祥之感越來越強烈。

既然東征可能會失利,既然中土局勢可能會崩潰,那麼皇帝和中央的改革派們不可能沒有防備,未來的政治風暴必將越來越猛烈,崔氏有可能再遭重創。此時此刻,崔九總算明白了,皇帝和中樞之所以把崔弘升調到東都戰場上,不是因為信任崔弘升,重用崔弘升,恰恰相反,是不信任崔弘升,是要把崔弘升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防崔弘升在河北搞風搞雨,以致東征功虧一簣,以致中土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局勢很不好。」崔九開口說道,「東征大捷後,局勢會惡劣到極致,不可挽救。」

崔弘升黯然長嘆,閉上了眼睛,再不說話,似已心力交瘁,難以為繼。

該說的他都說了,崔九也已經心領神會。未來崔氏若想保住既得利益,就必須搶先佈局,而身份特殊又獨立特行的十二娘子,正是崔氏的佈局之一,至於崔氏能否實現預定目標,那就不得而知,要看天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七章徐大郎的密信

崔家十二娘子風風火火,匆匆拜別了父親,急速南下,唯恐大河封凍,耽誤了行程。

崔九不知道崔弘升與十二娘子的談話內容,但崔弘升既然暗示自己,十二娘子是崔氏的佈局之一,並且把十二娘子的安全託付給了自己,那麼自己理所當然盡忠盡職,唯十二娘子馬首是瞻。事關崔弘升的命運,崔氏的未來,崔九不敢大意,放下全部雜念,盡心盡力輔佐十二娘子。

過了大河,十二娘子找到崔九,請他就近尋一處徐氏碼頭,傳出訊息,崔氏要見徐世勣。

訊息傳出不久,崔家的船隊就進入了通濟渠,而徐世勣也接到了訊息,但他摸不清崔氏的意圖,擔心崔氏是衝著瓦崗兄弟來的,乾脆避而不見,拖一時是一時。恰在這時徐十三突然出現,送來了李風雲的消息。徐世勣於是寫了份長信,經過瓦崗兄弟商討之後,遂派了個心腹執事,由十幾名武技精湛的死士護衛,火速送至通濟渠上的崔家船隊。

崔九看到徐氏如此「鄭重其事」地送來一份密信,估計事關重大,當即親自把信送到了十二娘子手上。

十二娘子對徐世勣的誇張之舉很不屑,不就是一份信嘛,用得著這麼「劍拔弩張」?待她打開信,看到都是有關白髮刑徒和徐州賊的消息,頓時吃了一驚,神情也驟然凝重,遂仔仔細細讀了一遍。讀完之後,她有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這個白髮刑徒到底是什麼人?他和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他對東征的預測,為何和家中大人一樣悲觀?對中土未來局勢的推測,為何與家中大人所言如出一轍?

十二娘子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一番後,又把這份密信看了兩遍。崔九站在一旁,目露疑惑之色,不知道徐世勣送來的這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機密,讓十二娘子惶惶不安,心神不寧。

白髮賊之所以請徐世勣聯繫崔氏,試圖得到幫助,正是基於他對東征的悲觀預測。他似乎知道兒家中大人要去東征戰場,似乎預測到東征一旦失利,崔氏必會首當其衝慘遭重創,所以他才拿出了這個匪夷所思的舉措。一個叛賊,和山東第一豪門,會產生交集,說出來誰相信?

十二娘子站了起來,把信遞給了崔九,然後走到窗邊,舉目望向堤岸。堤上柳枝搖曳,柳葉落盡,一片蕭瑟。一群黑衣人站在呼嘯的寒風中,黑氅飛舞,隱約看到藏於其中的橫刀弓矢。十二娘子黛眉輕蹙,眼中掠過一絲鄙夷。徐大郎的膽子越來越小了,這麼點小事,卻如臨大敵一般,竟讓家中傭奴帶著兵器一路飛奔而來,難道我崔氏當真淪落了,這河南地面上還有人敢捋我崔氏之虎鬚?但就在這時,一個白髮狂舞的彪悍身影突然湧入她的腦海,浮現在她的眼前,讓她不可遏止地憤怒起來,惡賊,這世上,只有你敢捋我崔氏之虎鬚,欺辱我崔氏子弟,好,如今你送上門來,兒豈肯放過你?兒一定要殺了你,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

崔九看完信,神色陰晴不定,不知是懷疑信上內容的真實性,還是被信中的內容所震驚。他低頭思考了片刻,旋即展開書信又看了一遍,然後便把書信放到了案几上,負手於後,繞著案几緩緩踱步。

十二娘子嬌軀輕轉,「九叔……」

崔九舉手輕搖,「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一個窮凶極惡的賊,一個千年世家……匪夷所思……」崔九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屈辱,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自古以來崔家就像天一樣高不可攀,崔家俯視眾生,生殺予奪,而草芥蟻螻匍匐在地,連抬頭仰望的資格都沒有,但如今,一個惡賊,一個刑徒,一個連草芥蟻螻都不如的死囚,竟敢打崔家的主意,竟敢褻瀆崔家的榮耀,是可忍孰不可忍。

「九叔,刑徒所言,與大人的憂慮,頗有相近之處。假若未來的局勢當真如大人所預測,那麼,我們理所當然要利用刑徒。」

崔九濃眉緊鎖,撫鬚沉吟,稍遲,他低聲說道,「就如明公在河北所為?」

十二娘子微微頷首。

河北叛亂迭起,尤其渤海、平原和清河三大郡,更是河北賊集中猖獗之地,如果河北官府和諸鷹揚齊心協力、全力剿賊,就如張須陀在齊郡戡亂一樣,河北賊勢怎會越來越大?東征在即,皇帝下旨把崔弘升調離河北,與河北戡亂不力有直接關係。

崔弘升過去是冀州刺史。過去冀州所轄地區就是渤海、平原、清河和信都四郡一帶。皇帝為集權中央,把州、郡、縣三級行政區劃,改為郡、縣兩級行政區劃,廢除了州一級行政區劃,以便於中央對地方的直接控制。崔弘升旋即改任信都郡太守,但他在整個冀州地區的影響力非常大,其他郡守根本無力抗衡。

從中央的這一改革措施中不難看出,諸如像崔弘升這類既得利益的貴族官僚,其權力和財富因為改革而受損,其對改革的態度可想而知。

雖然山東貴族集團為了重新崛起,不得不支持皇帝改革,不得不幫助皇帝打擊以關隴貴族集團為主的保守力量,但一旦山東人掌握了朝政,同樣會成為阻礙改革的保守力量。對此皇帝和改革派心知肚明,改革真正的阻力,就是豪門世家,就是貴族集團,所以,在山東貴族集團有意識地利用「改革」來打擊關隴人的同時,皇帝也在利用「改革」蓄意挑起山東人和關隴人之間的鬥爭,讓貴族們自相殘殺,而皇帝和改革派們則坐山觀虎鬥,漁翁得利。

貴族們對皇帝和改革派們的險惡用心當然一清二楚,於是將計就計,該鬥爭的時候一定鬥爭,毫不手軟,殺得血肉橫飛,而該默契的時候,絕對默契,雙方聯手抗衡皇帝和改革派,阻礙改革進程。比如在戡亂剿賊這件事上,山東人和關隴人就有默契,都有意識地不作為,甚至推波助瀾,以混亂局勢,阻礙東征。東征失利了,對皇帝和改革派來說,當然是一記悶棍,尤其對正在進行的改革來說是一個重創,而對反對改革的貴族們來說,東征失利是件好事,可以對改革發動強有力的反攻。

河北叛亂屢剿不平,崔弘升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同理,齊魯叛亂屢剿不平,與關隴人和齊魯人之間的「默契」也有著直接關係。但皇帝和改革派急於東征,為了確保東征的勝利,大河南北的叛亂一定要剿滅,為此,皇帝和改革派們不得不想辦法。

在河北,皇帝把崔弘升調走了,那在齊魯呢?皇帝又會想什麼辦法以加快戡亂剿賊的速度?

崔弘升離開河北了,並不代表崔氏在冀州的影響力就消除了。清河崔氏是冀州地區的第一豪門,冀州地方勢力的核心力量,可以預見,河北的戡亂剿賊肯定是步履維艱。齊魯地區的形勢相對複雜,即便有關隴人和齊魯人的默契,但東萊屯駐有中土水師,其兩大統帥一個是來自江淮的來護兒,一個是來自江左的周法尚,都是皇帝的親信,也是支持皇帝改革的軍方大佬,有他們的干涉,齊魯的戡亂剿賊勢必會雷厲風行。

然而,十二娘子從崔氏的自身利益出發,打算到齊魯去「插上一槓子」,進一步混亂齊魯局勢,這便需要借助崔氏安置在齊魯和徐州兩地的力量。

崔九卻有些猶豫,因為從當前中土大勢來看,東征不可阻止,而東征一旦開始,百萬雄師水陸夾擊,高句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所以他必須考慮到東征勝利之後,一旦皇帝和中央為了加快改革進程,向崔氏「大打出手」,崔氏如何應對?但是,如果東征大敗,崔弘升做為東征大軍的統帥之一,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崔氏又如何拯救自己的家主?又如何抵禦因此而刮來的風暴?

崔九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

白髮刑徒越是厲害,就越是不可控制,就如一把雙刃劍,崔氏拿在手上,可以傷人,也會被劍所傷,風險非常大。

「東征勝利了,長期來看,對我崔氏不利。」十二娘子說道,「但東征若是失敗了,崔氏更是首當其衝。大人並沒有自救之策,只能預先佈局,以最大程度地維護崔氏利益。大人在河北已有佈局,對河南亦有安排,而齊魯局勢過於複雜,若想掌控這一地區局勢,唯有借助徐州力量。」十二娘子指了指案几上的書信,「此趟南下,即便沒有徐大郎的這封信,兒也要去彭城。」

崔九沉吟良久,問道,「徐家那個孽子,是否可靠?」

十二娘子笑了起來,「徐大郎雖然年少頑劣,但為人仗義,行事謹慎,尚可一用。」

「事關重大,切莫大意。」崔九囑咐道,「在我們和白髮賊之間,不能有絲毫的痕跡。」

「善!」十二娘子點頭道,「到了宋城後,便棄船乘車,日夜兼程趕赴彭城。」

崔九亦點頭,「叫徐家孽子馬上來見,不可延誤。」

十二娘子看到崔九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忍不住嫣然一笑,「九叔莫非要想殺了他?」

「正有此意。」崔九冷笑,「只是尚有用途,且留他一顆頭顱。」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夢

漆黑的深夜,徐世勣登舟拜見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必須確認徐世勣的訊息來源是可靠的,必須知道徐世勣能否充當崔氏的秘使,所以十萬火急把他召至船上。

「徐大郎才智不凡,即便是杜撰的故事,也引人入勝了。」十二娘子面含嘲諷之色,揶揄道,「一個卑鄙無恥的刑徒,到了你的故事裡,竟也成了半仙,有了神鬼莫測之力,高明。」

徐世勣忐忑不安,惶恐不言。他無法揣測到崔氏的心思,只能保持沉默。

「這個故事,你是何時杜撰出來的?又為何拿來誆騙兒?」

「三天之前,醉酒之後,偶有一夢。」徐世勣平靜答道,「夢中見一白髮刑徒,手執長刀,狀若天將……」徐世勣把李風雲的故事娓娓道來,最後終於說到正題,之所以告之崔氏,是受李風雲所托。

「你這個夢倒是古怪。」坐在一旁的崔九目露寒光,冷笑道,「若是再醉倒,是否還能入夢,還能見到白髮刑徒?」

徐世勣的心頓時懸了起來,神情緊張地看著崔九,你不是調侃俺吧?崔氏當真關注此事?但是,以十二娘子和白髮阿兄之間的仇怨,崔氏會幫助白髮阿兄?恐怕殺他的心更為強烈些吧?

徐世勣躊躇良久,壯著膽子試探道,「某若再醉,入夢後,或許還能見到白髮刑徒。」

「陰魂不散的惡魔,應當千刀萬剮。」十二娘子貝齒緊咬,低聲詛咒,「他為何總是纏著你不放?意圖何在?」

徐世勣聞言,又驚又喜。聽得出來,崔氏並沒有一口拒絕的意思,李風雲似乎賭對了,山東豪門當真是有意庇護山東叛賊,只是這種庇護是建立在叛賊尚有利用價值的基礎上,一旦這種利用價值不在了,庇護也就沒有了。

徐世勣驀然產生一股強烈的衝動,是不是應該極力勸說翟讓及一眾瓦崗兄弟,乘著當前這個難得的機會,舉旗造反?瓦崗兄弟與李風雲比起來,利用價值更小,而若想生存下去,自身利用價值的大小至關重要。

自漢晉以後,中土分裂長達三百餘年,門閥士族始終掌控著中土命運,而如今中土一統不過才二十餘年,統一的根基非常不穩,誰敢說大隋國祚就不會敗亡,統一大業就不會崩潰?門閥士族是中土的主宰,若門閥想要大隋亡,若士族想要中土裂,大隋焉能不亡?中土豈能不裂?當今中土暗流湧動,叛亂者此起彼伏,如果起義大潮席捲中土,群雄爭霸,割據自立,則大隋根基必然動搖,中土必然分裂,那麼今日的叛亂者,明天就有可能是王侯將相。

徐世勣的熱血有些沸騰了,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十二娘子冰冷的聲音。

「你再謀一醉,入夢之後,告訴那個惡魔,兒已仗劍殺來,要取他的項上人頭,他若有膽量,盡可到彭城尋兒,與兒一決雌雄。」

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徐世勣稍稍有些沸騰的熱血驟然冷卻,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俺是不是聽錯了?十二娘子說的甚?讓俺去蒙山尋找白髮阿兄?這是不是意味著,俺要做崔氏與白髮阿兄之間的秘使?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稍有變故,第一個殺俺滅口的便是崔氏。

看到徐世勣的神情陰晴不定,目光中更是露出猶疑和驚懼之色,崔九忍不住冷哼一聲,「徐大郎,你既有膽子傳信,為何沒有膽子上山?」

徐世勣根本沒有退路,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捨身赴死,於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躬身一禮,「若十二娘子信任某,某便無畏無懼,刀山火海,一往無前。」

十二娘子「噗哧」一笑,「你一個黑衣商賈,勞苦奔波本是餬口之道,說甚大話,刀山火海還輪不到你去衝鋒陷陣。」

徐世勣尷尬不已,低頭不語。

「快去快回,不可耽擱。」崔九語氣冷肅,不容置疑。

徐世勣喏喏連聲。

「大雪將至,天氣惡劣。年關將近,思鄉心切。你一個少年郎,奔走於生死之間,辛苦你了。」十二娘子語聲溫柔,笑靨如花,「兒在宋城登岸,乘車去彭城。大郎酒醒夢逝之後,若有餘暇,可去彭城尋兒。」

徐世勣心領神會,躬身領命,然後便要告辭而去。

就在他即將退出船艙之際,十二娘子驀然想到什麼,突然喊了一聲,「大郎止步。」

徐世勣心一沉,腳一滯,停下了。

「你對兒隱瞞了至關重要的訊息。」十二娘子突然怒不可遏,白皙的面龐上因為過於激動而泛出淡淡的紅色,聲音甚至變得有些嘶啞了,「你不知道此事對兒關係重大嗎?」

徐世勣的心跳驟然劇烈,幾乎窒息了。怎麼可能?她怎知道俺對她有所隱瞞?

「徐大郎,你讓兒如何信任你?一個少年郎,竟狡滑卑鄙如斯,該死!」

徐世勣腳一軟,幾乎要跪下了,但他強撐著,硬著頭皮就是不說。

「那個惡賊殺人如屠狗,血腥殘忍,如今陷入絕境,更要狗急跳牆,豈會異想天開,把身家性命寄託於渺茫之中?」十二娘子厲聲說道,「徐大郎,那個惡賊必有逃生之策,如實招來!」

徐世勣叫苦不迭,他已經很高估十二娘子了,但沒想到十二娘子比他估計的還要厲害。無奈之下,他只能如實相告,否則今天未必下得了船。

「好計!」崔九聽完徐世勣的述說,不禁脫口讚道,「遠見卓識,絕妙好計!大郎,翟讓到了今天這步絕境,竟還心存妄想?」

徐世勣無法給予答案。翟讓不造反當然有他的考慮。李風雲一個籍籍無名之輩都能造反成功,翟讓如果造反,當然也不會失敗,只是造反之後呢?根本看不到希望。既然沒有希望,那還造什麼反?嫌死得不夠快啊?翟讓拖家帶口,手下小弟一大幫,要顧忌的事太多了,不像李風雲,孤家寡人一個,無所顧忌,當然什麼事都敢做,即便把天捅個窟隆他也敢。

十二娘子目的達到,怒氣漸散,此刻又是面含淺笑了,只是那副興災樂禍的樣子,委實讓徐世勣頭皮發麻,心生懼意,不知道十二娘子是否要對瓦崗兄弟動手。假若崔氏看中了李風雲此策,暗中「發力」,把翟讓及一眾瓦崗兄弟往死路上逼,那估計要不了多久,翟讓不造反也得造反了。

「告訴你那幫賊兄弟,不要對未來抱有任何幻想,他們沒有未來。」十二娘子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此趟夢中之行,多看多聽,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親眼所見必有感觸,而這些感觸或許能幫助你那幫賊兄弟尋到一條重生之路。」

徐世勣一聽就知道不妙了,十二娘子十有**要對瓦崗兄弟「下手」,迫使瓦崗兄弟舉旗造反。徐世勣茫然無措,暗自喟嘆,若能看到未來多好,知道了未來,也就知道現在如何選擇了。

徐世勣告辭而去。

崔九與十二娘子商議了一下行程,亦起身告退,但在即將走出艙室之際,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按捺不住開口問道,「明公可知白髮刑徒?」

十二娘子輕輕點頭。

崔九沉吟稍許,又問,「明公對其身份可有懷疑?」

十二娘子稍加遲疑,再次點頭。

「明公可有暗示?」崔九急忙問道。

十二娘子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道,「兒手繪了一張那惡賊的畫像,呈於大人,大人端詳良久,嘆了口氣,便再也不說了。」

崔九思索了片刻,意識到崔弘升肯定從白髮刑徒的畫像上看出了什麼,並告訴了十二娘子,但十二娘子無意洩露這一機密。崔九放棄了追問,轉身離去。

白髮刑徒絕非普通賊人,這從其所擬計策中便可看出端倪,其人才智超群,遠見卓識,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且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而一個年輕人擁有這般本事,其背後肯定有傳奇故事。雖然目前無從知曉,但隨著其實力的壯大,聲名遠颺,日後必定有真相大白之日。



李風雲聽說徐世勣來了,驚喜萬分,親自迎出顓臾城外。

見面寒暄幾句話後,徐世勣直言不諱,「某受東主之命而來,此行機密,請阿兄諒解。」言下之意,某秘密而來,要秘密而去,你千萬不可暴露某的身份。

李風雲微笑點頭,直接把徐世勣迎進了屯駐於城外的義軍大營。

大營裡鼓號喧天,殺聲驚天動地。義軍將士每日操練,在生存危機的重壓下,人人爭先,個個努力,已漸漸形成了戰鬥力。

李風雲特意帶著徐世勣在方圓數里的軍營裡轉了一圈,讓他親眼看一下威武雄壯的軍隊,親身體驗一下瀰漫在軍中的殺伐之氣。徐世勣目不暇接,驚嘆不止,情緒非常複雜。當初在白馬之時,李風雲孤身一人,身陷囹圄,在瓦崗兄弟的援手下才得以逃出樊籠,爾今卻佔山為王,麾下精兵數千,實力強橫,已經影響到了齊魯、徐州乃至兗州之局勢,即便是崔氏,如今亦對其刮目相看,甚至願意給予幫助。

實力,唯有實力決定一切,這是徐世勣在義軍軍營裡最大的感觸。沒有實力,東躲西藏,戰戰兢兢過日子,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像李風雲一樣揭竿而起,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才能在未來尋求到生機。

進了帥帳,李風雲備下酒菜,與徐世勣對坐而飲。

徐十三帶著一隊風雲衛,在帥帳外戒備。

李風雲開門見山,「大郎,你家東主有何口訊?」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零九章溫水煮青蛙

十二娘子的口訊氣勢洶洶,要李風雲到彭城去,她要砍下李風雲的項上人頭。

「要與某面談?」李風雲冷笑,搖手道,「現在某連生存問題都未解決,拿什麼與她談?勿要聽信於她,也勿要理睬她,把她撂到一邊。」

旋即李風雲又手指徐世勣,面露喜悅笑容,「你能來,便已證明某的策略成功了。某所需要的,正是把你騙上山?」

「阿兄何意?」徐世勣疑惑不解。

李風雲沒有回答,而是問道,「翟法司和單大哥對某的提議有何看法?是否願意舉旗,與某形成東西呼應之勢?」

徐世勣搖頭,再搖頭,然後抬手指天,「你從天而降,無牽無掛,而翟法司和單大哥是土生土長的河南人,牽掛太多,豈能像阿兄一般灑脫?」

李風雲很失望,「當初我們大鬧白馬,震驚東都,若不是逼迫崔氏出面,從中斡旋,極力遮掩,翟讓、單雄信還能活到現在?就算他們當時能逃得一條性命,但他們的親人家族、門生故吏又如何逃生?崔氏救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一旦東都政局突變,崔氏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餘力保護他們?到時候官府全力追剿,舊賬新帳一把算,翟讓、單雄信等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焉能不死?如此簡單的道理,他們都不懂?如此明朗化的局勢,他們都看不出來?難道他們都是睜眼瞎嗎?死到臨頭了,還懵然不知,兀自做著春秋大夢?」

徐世勣知道李風雲的脾氣,任由他忿然怒罵,沉默不語。

「阿兄,你有兩個計策,一個是讓翟法司、單大哥造反,但造反需要時間準備,需要時機舉旗,不是說造反就能造反的,所以此策遠水救不了近火,對你解決當前危機並無幫助。其次是求助於崔氏。現崔氏已經答應相助,十二娘子正在趕赴彭城或者已經抵達彭城了,你應該設法與之盡快取得聯繫,而不是糾纏於翟法司、單大哥是否造反一事。」

「你錯了。」李風雲擺手道,「正好相反,博陵崔氏即將迎來自中土統一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博陵崔氏自崔弘度死後,遠在河北的崔弘升又回不了東都,導致其在中樞的影響力迅速減退。崔弘升為了重回中樞,不得不處心積慮的想辦法。縱容河北各路豪帥猖獗於冀州地區,便是他的策略之一。不出意外的話,皇帝和中樞為了確保河北之穩定,必然要將崔弘升調離河北,轉而把他放到東征戰場上,以緩和與山東貴族集團之間的矛盾,贏得山東貴族集團在東征戰場上的絕對支持。」

「然而,這不過是皇帝和中樞改革派們的一廂情願,實際上不論是關隴貴族還是山東貴族,都不希望看到東征的勝利。」

李風雲當著徐世勣的面,詳細闡述了他對當今中土政局的理解,以及對東征悲觀預測的由來,繼而推衍出崔氏所面臨的不可化解的危機。

徐世勣上山,說明崔氏對李風雲的提議有了一些興趣,至於是否幫忙,關鍵還在於李風雲和蒙山義軍是否有足夠的利用價值,若利用價值有限,崔氏當然不會自蕁麻煩。所以李風雲派出徐十三,放出「誘餌」,把徐世勣這條「魚」釣到了山上。等徐世勣上了山,李風雲再與之細談,而做為崔氏的秘使,徐世勣當然要回去如實匯報。徐世勣就是李風雲的第二個「誘餌」,而這個「誘餌」放出去之後,肯定能讓十二娘子「上鉤」。只待十二娘子「上了鉤」,則必然與李風雲及蒙山義軍結成某種有限的利益「同盟」,而這種「同盟」,才能給予李風雲所想要的幫助,也唯有這種幫助,才能讓義軍擺脫當前的危機,並迅速發展壯大起來。

徐世勣面對滔滔不絕的李風雲,當真有一種入夢的荒誕之感,如果兩人不是患難之交,如果李風雲不是在蒙山拉起了隊伍,徐世勣根本就不會聽信李風雲的這番驚世駭俗之辭,只會把他當作痴癲,當作神經錯亂的神棍。

「天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官軍的圍剿只能暫停。」李風雲最後說道,「但大河卻封凍了,待張須陀把王薄和長白山義軍趕到河北之後,齊郡的軍隊就會南下,圍剿官軍的數量和實力將遠遠超過我們。所以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最多只有兩個月,若我們無法在這短短的兩個月內尋到外援,那麼開春之後,蒙山義軍將迎來生死之戰。」

「某當然不能把生存的希望寄託在崔氏這個高不可攀的龐然大物身上,某必須自救,而自救同樣需要外援,這個外援便是你和瓦崗兄弟。」李風雲正色說道,「現在,某需要你們,而實際上,你們更需要某。」

「瓦崗?」徐世勣愣了片刻,隨即醒悟過來,「那地方叫瓦亭。」

「有何區別?」李風雲戲謔道,「某等造反,佔山為王,理所當然叫瓦崗。」

徐世勣無心爭論,他現在不但頭暈腦脹,更心急火燎,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彭城去。這地方待不住,李風雲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而這個瘋子正在瘋狂地折磨他,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崩潰在即。

黃昏之前,徐世勣告辭而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崔德本對崔家十二娘子的突然到來十分詫異,不過當他從崔九的嘴裡得知崔弘升要去涿郡,甚至要重回衛府領軍東征,他就不是詫異,而是很憂鬱了。

在他看來,東征就是趟渾水,不摻合最好,尤其現在關隴人和山東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烈,崔弘升做為山東貴族集團的領軍人物,肯定是關隴人的眾矢之的,而衛府軍裡的大部分統帥都是關隴人,如果他們在戰場上聯手算計崔弘升,崔弘升不死也要脫層皮。東征是必勝之戰,又有百萬雄師,戰將如雲,功勞分攤下來,崔弘升能佔到多大便宜?那點功勞不要也罷。但問題是,皇帝下旨了,崔弘升不能不去,而這其中的百般玄妙,亦非崔德本這個遠離中樞的一郡郡丞能夠參詳透徹。

十二娘子此刻來彭城幹啥?顯然是奉崔弘升之命,向崔德本傳遞訊息,以便為未來可能發生的諸般變故提前做好佈局。

崔弘升站得高,看得遠,對中土局勢的理解非同尋常。他對中土未來的局勢持悲觀態度。不論東征勝負如何,因改革而導致的統治階層內部的尖銳矛盾都會爆發。東征贏了,皇帝和改革派會加快改革進程,對立雙方肯定要大打出手;東征輸了,皇帝和中樞的權威受損,保守力量必然會反攻「改革」,雙方還是要大打出手。

也就是說,國內局勢可能會因此陷入混亂,而更為嚴峻的是,大漠上的***人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元氣漸漸恢復,年輕力壯、雄心勃勃的始畢可汗在征服了鐵勒等大漠諸虜,重新建立了諸虜大聯盟之後,開始對中土虎視眈眈,南北局勢日益緊張,南北大戰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在這種內憂外困的局面下,中土一旦陷入內外夾擊之危局,則國祚根基必然動搖,統一大業必有崩潰之危。

為此,崔氏必須提前佈局,而提前佈局的首要原則,便是用盡一切手段,想方設法掌控局勢的發展。退一步說,即便掌控不了局勢,也要順應局勢,絕不能逆水而行以至於舟覆船翻。

崔弘升在博陵崔氏擁有絕對權威,尤其自崔弘度病逝之後,他更是一言九鼎。崔德本當然不會質疑崔弘升的這番推斷,但他仔細聆聽了十二娘子傳遞的口訊之後,當即提出一個疑問,「中土何時會爆發最為激烈的衝突?兩年?三年?抑或更久?」

十二娘子答道,「大人推測,若東征期間,國內局勢持續動盪,而南北大戰又在北疆爆發,中土陷入腹背受敵之窘境,則形勢必然急轉直下。」

如此說來,距離中土各種矛盾總爆發的時間不會太久,依照崔弘升的預測,應該就在未來兩三年內。

崔德本又問,「崔氏站在哪一邊?」

「當前,山東人和關隴人殊死搏殺,皇帝坐山觀虎鬥,一旦兩敗俱傷,皇帝就能漁翁得利。但據大人的預測,皇帝異想天開了。山東人和關隴人兩敗俱傷,必然嚴重危及到國祚安危,到那時,就算皇帝漁翁得利了,但國祚根基已動搖,事實上已演變為三敗俱傷,大亂將至,根本就沒有勝利者。」

崔德本聽懂了,崔弘升對未來的推衍是極度悲觀的,所以,崔氏的佈局,主要目的是保證實力,是暗中拓展實力,如此方可在中土陷入危急之刻,保證崔氏始終屹立於狂風暴雨之中,不會在血雨腥風中灰飛煙滅。

「徐州佈局,目標何在?」這才是崔德本最為關心的問題,與他個人的切身利益密切相關。

「蒙山。」

蒙山?崔德本略感吃驚,思索片刻後,隨即醒悟。河北賊勢猖獗,與崔弘升的縱容有直接關係,而現在自己也要「如法炮製」,也要縱容徐州賊禍亂徐州、齊魯乃至整個大河以南。

崔氏和中土的所有豪門世家,都已經無法容忍因中土統一所帶來的門閥士族的整體沒落,如果不加以阻止,可以預見,未來中土將沒有豪門世家的容身之地,門閥士族政治將不復存在。為此貴族集團反對改革,反對中央集權制,而豪門世家在生死存亡之刻,不得不挺身反抗。最激烈最暴力的對抗會帶來最為惡劣的後果,所以,崔氏的策略便是,溫水煮青蛙。既然由上而下的辦法阻止不了改革,那就由下而上,用遍地開花的叛亂來混亂局勢,繼而迫使改革停止下來,扼殺改革,埋葬改革。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章神棍

大業七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鋪天蓋地而下。

徐世勣進入彭城,見到了十二娘子和崔九,把李風雲所說詳細告之,歸納起來就是一句話,你崔氏大難臨頭,當務之急是設法自救。

見過猖狂的賊,但沒見過這麼猖狂的賊。十二娘子和崔九都有一種啼笑皆非之感,這不是荒誕,而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一個如喪家之犬般的賊,憑著一番胡言亂語,也敢威脅崔氏?

把李風雲的話,換一個角度來解讀,就是某既然知道你崔氏大難臨頭了,當然有解救之策。既然某能解救你崔氏之危難,做為等價交換,你崔氏理所當然要回報某,而某要求的回報是,在地位平等的基礎上,結成利益同盟。

其荒誕之處,就如一頭掉進陷阱裡的狐狸,對一隻正在陷阱外晃悠的老虎說,你有性命之危,我可以救你的命,但條件是,我們要做兄弟,以後我們就同甘苦共患難了。如果老虎愚蠢,傻了吧唧的答應了,把狐狸救出了陷阱,以後便是狐假虎威,狐狸依仗老虎的威風橫行霸道。

崔氏是愚蠢的老虎嗎?崔氏會傻了吧唧的相信李風雲危言聳聽的胡言亂語?

答案不言自明,但問題的關鍵是,李風雲不僅是一頭狡猾的狐狸,還是一個殺人如屠狗的惡魔,如今更是拉起了隊伍,佔山為王,對大河以南的齊魯、徐州地區形成了威脅,如此人物說出來的話,當真是「胡言亂語」?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既然是李風雲主動求助於崔氏,而且當初並不抱太大希望,如今有希望了,崔氏做出了回應,李風雲卻狂妄自大到失去理智,像個瘋子一般衝著崔氏大叫大嚷,威脅崔氏,成心要把崔氏這條路斷絕,這種可能有多大?

十二娘子和崔九冷靜下來後,決定先耐心觀察一段時間,先送出一些「誘餌」,看看李風雲接下來會幹些什麼,畢竟他現在有利用價值,不用白不用,至於他的胡言亂語,權當瘋子的聒噪,不予理睬。

徐世勣又匆匆趕至蒙山。

這次徐世勣帶來了一些機密訊息,最為重要的便是齊魯和徐州兩地的衛府、諸鷹揚府、諸都尉府和各郡官府的機密訊息,還有便是周法尚圍剿蒙山的軍事部署以及東都敕令戡亂剿賊的聖旨內容。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義軍通過崔氏獲悉了對手的機密,而對手卻對義軍一無所知,這便給了義軍擊敗對手的機會。

崔氏的「誘餌」撒出去了,李風雲是否會「上鉤」?

「從你送來的這些訊息分析,打琅琊最有把握。」李風雲笑道,「琅琊郡守是竇璇,竇氏是關隴虜姓,而琅琊郡又處在連接東萊和江淮的運輸通道上,打琅琊既可以起到打擊關隴人的作用,又能對水師渡海東征造成威脅。」

「阿兄要打琅琊?」徐世勣問道,「現在就打?」

李風雲搖頭,「孟讓帶著長白山義軍已經打過琅琊了,但迫於實力不濟,他不敢打首府臨沂,只好去打莒縣。結果莒縣沒有攻克,倒把魯東地區的官軍引了下來。如今他已沿沂水上了沂山,躲了起來,而官軍卻氣勢洶洶地殺到了蒙山腳下。目前情況下,某即便想打琅琊郡,奈何周法尚的援兵已至,也是有心無力。」

徐世勣心知肚明,李風雲根本就沒有打琅琊郡的心思,他的眼界很高,志向遠大,一出手必定驚天動地。

「現在不打,開春就更沒辦法打了。」徐世勣試探道,「阿兄有何打算?」

「某必須贏得崔氏的合作。」李風雲正色說道,「某已經說過,義軍若想生存下去,僅靠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即便某現在有一萬精兵,也無法抵禦官軍的四面圍剿,所以是否有外力的援助,至關重要。」

徐世勣苦笑,做了個無奈的手勢。你瘋言瘋語激怒了崔氏,崔氏把你當作瘋子,根本不予理睬。

「崔氏態度明確,你對他們而言,只有利用價值,沒有合作可能。你拿什麼與他們合作?你要什麼沒什麼,就一乞丐,卻痴心妄想與富豪稱兄道弟。」徐世勣實在忍不住了,苦口婆心地勸道,「阿兄,你能不能正經一些,說些有用的,不要消遣俺好不好?這大冷的天,冰天雪地的,俺來來回回奔波,辛苦啊。」

李風雲大笑,用力拍了拍徐世勣的肩膀,「好兄弟,辛苦你了,晚上山珍海味伺候著,犒勞你。」

徐世勣愁眉苦臉,不知說什麼好。

「好,不難為你了。」李風雲臉色一整,嚴肅地說道,「你去告訴崔家的十二娘子,她家的大人,崔弘升,只有一年的壽數,叫她準備後事吧。」

徐世勣駭然心驚,瞪大眼睛望著李風雲,恨不得給他一個大巴掌,你想俺死啊?

李風雲視若不見,繼續說道,「她若想還能見到活著的崔弘升,那就乘著東征還沒有開始,崔弘升還在涿郡做太守的機會,去見上一面吧。」

「阿兄某要胡鬧。」徐世勣強忍怒氣道,「崔使君在信都做太守,不是在涿郡。」

「你去問問她,便知道某說得對不對。」

「俺去問問她?」徐世勣忿然叫道,「阿兄,俺這口一開,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

「不會。」李風雲笑道,「你不但能保住人頭,還能再次進山與某把盞言歡。」

「俺不來了!」徐世勣賭氣叫道,「阿兄痴痴癲癲,胡言亂語,俺再來便是自尋死路。」

「稍安毋躁,稍安毋躁。」李風雲大笑,「崔弘升好歹還能活一年,但有些人,卻馬上就要升天了。」

「誰?」徐世勣翻眼望著李風雲,權當他是個瘋子了,你說什麼俺都不會信。

「當朝內史令、左翊衛將軍、儀隴侯元壽,正月裡便會病逝。二月,檢校右翊衛大將軍、觀王楊雄亦會病逝。到了三月,兵部尚書、北平襄侯段文振將死於東征途中,而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將死於東征第一戰。五月,納言、右武衛將軍、觀王之弟楊達將病逝於東征前線。」

李風雲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徐世勣苦笑無語。元壽、楊雄、楊達、段文振,都是中土名臣,都是中樞宰執,雖然年紀都很大了,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但值此東征關鍵時刻,一個月死一個,一個接一個撒手塵寰,這可能嗎?如果真有這種可能,那只能說是不祥之兆。東征大軍尚未殺進高句麗,中土的元老大臣便依次死去,這必將給東征蒙山一層陰影。但這絕無可能。

在徐世勣的眼裡,此刻的李風雲就像一個白髮神棍,招搖撞騙,危言聳聽。

阿兄,你騙人總要看看對象吧?如果你一定要騙中土第一豪門崔氏,那手段也要高明一點,不要這麼天真幼稚好不好?你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如假包換的神棍,便預言崔弘升還有一年壽數,而為了讓崔氏相信你的話,你又再做驚人預言以為驗證。阿兄,不要這麼胡鬧好不好?雖然人老了都會死,但三個中樞大臣在三個月內依次死去,你當自己是斷人生死的閻王啊?

「你莫非以為某在誆騙你?」

李風雲總算說了一句正常話。

徐世勣沉默以對。還好,阿兄的神智總算還有一絲清明。

「你是信使,你的任務就是把某的話一字不漏的帶給崔氏。你若憑著自己的主觀好惡斷章取義甚至蓄意隱瞞,你就欺騙了崔氏,辜負了崔氏對你的信任。」李風雲的語氣變得嚴肅了,「某現在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不但關係到某麾下數千將士的性命,也關係到崔氏的榮辱興衰,所以你切莫因為某的話荒誕無稽就做出錯誤的判斷。」

徐世勣大感惱怒,阿兄,你也知道你的話荒誕無稽?既然荒誕無稽,必然會壞了事情,所以你應該說些正經話。

徐世勣正想出言反駁,李風雲卻舉手阻止,「某費盡心機讓你上了山,就是要你全心全意相信某,替某做成這件大事。你要知道,崔氏在中土的地位舉足輕重,崔氏在朝堂上更是呼風喚雨,若能贏得與崔氏的合作,義軍的發展壯大才能成為可能,未來我們才會有機會成就王霸大業。」

徐世勣的抗拒心理被李風雲的這番話摧毀了。李風雲有鴻鵠之志,有雄才大略,其人更是深不可測,他的每一個謀劃背後都蘊藏壯著深意,或許,他要求自己向崔氏所傳達的驚世駭俗之言,並非表面上看得那麼簡單。自己聽不懂,認為荒誕不經,並不代表崔氏也聽不懂,也認為是一派胡言。

然而,崔氏也聽不懂。

崔氏絕無可能把李風雲放在等同的位置上談合作,不論當今形勢是否允許雙方合作,就以李風雲現在的實力來說,根本就沒有談合作的資格,即便是主動投奔,崔氏都不願意將其收為傭奴。李風雲目前對崔氏來說,唯一的價值就是他的造反可以混亂中土形勢,而中土形勢越亂,對崔氏便越是有利。

所以崔氏對李風雲小心翼翼的側面「試探」,做出了積極的正面回應,但出乎崔氏的預料,李風雲不但沒有因此感激涕零,反而詛咒起了崔氏,說崔弘升只有一年的壽數了。

崔弘升是博陵崔氏的家主,之前的家主是崔弘度,幾年前剛剛病故,假若崔弘升也辭世,而且還是在崔氏面臨嚴峻危機之刻突然離去,那誰來繼承崔弘度、崔弘升兄弟死後留下的龐大政治遺產?誰來做家主,支撐起風雨飄搖中的崔氏?

人都會死的,隨時都會死,而像崔氏這種豪門的家主,在活著的時候,都會選擇一位合適的繼承人。繼承人的最基本條件,便是他在政治上有相當份量,換句話說就是有權有勢。無權無勢,你做什麼家主?又如何支撐起一個龐大家族?如果繼承人是親兄弟或者子嗣,那在家族內引起的動盪就不會太大,反之,如果繼承人是他房旁支,那動盪就大了。

李風雲不是痴狂之徒,更不會以這種下作的方式來公然冒犯崔氏,那麼,他在此刻傳來這個匪夷所思的訊息,目的何在?

十二娘子很冷靜,她決定暫時保持沉默,拭目以待。李風雲說,內史令元壽將在來年的正月病故,那麼滿打滿算,也不足兩個月了。如果他的話驗證了,問題就嚴重了,倒不是可以就此肯定李風雲是個神棍,而是這一系列的變故不但影響到了東征,也打破了東都的政治平衡。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一章驚天波瀾

張須陀在齊郡臨邑縣一帶擊敗了王薄,將長白山義軍趕過了冰封的大河,趕出了齊郡。接著他命令兵曹書佐秦瓊火速率軍南下魯郡,會同魯郡軍隊聯手圍剿蒙山賊。

秦瓊率三個鄉團進駐曲阜,在防山一線與蒙山義軍對峙。

段文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地方軍的組建上,積極奔走協調,估計年底前能完成軍隊的建設,年後進行強化訓練,開春便能拉上戰場戡亂剿賊。

與此同時,右候衛府武牙郎將董智通率魯東諸鷹揚五個團的兵力,於琅琊莒縣一帶擊敗孟讓後,遂南下進駐費縣,準備攻打蒙山。

竇璇亦全力以赴組建地方軍,不過他一個關隴人,很難贏得琅琊地方豪望的支持,初期進展緩慢,好在孟讓的燒殺擄掠一定程度上激怒了琅琊郡的貴族官僚,導致建軍的速度大大加快。

蒙山陷入了官軍的東西夾擊之中。

就在這時,東都的聖旨抵達彭城。

東都在水軍副帥周法尚的強烈要求下,命令徐州軍隊進入蒙山剿賊,而進入蒙山剿賊的徐州軍隊,必須遵從周法尚的命令,以便於統一指揮。

梁德重隨即下令,組建一支剿賊軍隊,兵力為六個團,分別從彭城、藤城和沛城三地鷹揚府抽調,而這支軍隊的統帥則由沛城鷹揚郎將韋雲越出任。依照梁德重的要求,韋雲越必須在年底之前率軍進駐昌慮,指揮剿賊軍隊從藤城和蘭陵兩個方向包圍蒙山,只待大雪消融,山道通暢,便向蒙山南麓重鎮南城展開攻擊。

彭城地方軍的組建非常順利。崔德本一聲令下,彭城地方豪望爭先恐後而來,一個月內,一支萬人軍隊就組建完成,接下來便是整軍訓練,並打算在年後配合徐州軍隊攻打蒙山。

至此,官軍對蒙山形成了三面包圍之態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新年轉瞬及至,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轟隆隆地進入了大業八年(公元612年)。

東征開始。

正月初二,皇帝下詔,東征二十四路大軍齊頭並進,直殺平壤。

正月初三,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率第一軍離開涿郡,直奔遼東而去。

正月初九,皇帝離開臨朔宮,率行宮趕赴東征前線。

號稱兩百萬雄師的中土大軍,浩浩蕩蕩地開赴東征戰場,這是舉國大戰,決定了中土的榮辱興衰,中土上上下下都沸騰起來了,都在為東征著奉獻自己的力量。

春天來了,蒙山的雪融化了,但圍剿蒙山的戰鬥卻沒有如期展開。

周法尚的思路很明確,東征是第一,水師渡海遠征是第一,因此所有的事情都要圍繞著東征來進行,東征勝利了,什麼危機困難都會迎刃而解,所以他對蒙山剿賊的主旨是,圍而不打,把蒙山圍得像鐵桶一般,不讓賊人有下山擄掠的機會。

正月二十五,內史令元壽病逝於東征途中。

本朝中樞由尚書、內史、門下三省組成,其中尚書省是最高行政機構,負責執行國家的重要政令,而內史和門下都是決策機構,其中內史省負責草擬和頒發皇帝的詔令,而門下省負責審核內史省做出的決策,所以三省官長都是中樞成員,王朝的決策者,其中內史令的地位尤其重要。

皇帝痛失股肱,悲慟不已。

這個消息以最快速度傳至東都,旋即由發達的驛站系統,傳至全國郡縣。



崔家十二娘子聞此噩耗,極度震驚。

她不是震驚內史令元壽的不幸病故,而是震驚李風雲的瘋言瘋語竟然靈驗了。

崔九和崔德本同樣震驚。當初他們把李風雲罵得狗血淋頭,恨不能將其生吞活剝了,如今卻是相顧失色,難道李風雲還是術數大師,能預測未來,斷人生死?

李風雲預測,二月,皇帝的堂兄,觀王楊雄亦病逝於東征途中。如果這一預測再次應驗,崔氏就不得不根據李風雲的預測做出假設,假設崔弘升當真只剩下一年壽數,崔氏該如何應對由此導致的一系列危機。

徐世勣聞此噩耗,同樣震驚不已,十萬火急趕至彭城。不出意外的話,崔氏肯定要做出反應了。

就在徐世勣抵達彭城之際,噩耗再度傳來,觀王楊雄於二月十二,病逝於東征途中。

東征開始才一個多月,東征大軍尚未抵達遼水展開攻擊,中樞就倒下了兩位德高望重的元老級大臣,皇帝就痛失兩位股肱重臣,這顯然是個不祥之兆,對軍心士氣亦是個不小的打擊。

對崔氏來說,則意味著一場事關家族興衰的危機正撲面而來。

十二娘子與崔九、崔德本緊急商量後,毅然決定與李風雲在有限的範圍內,進行有限的合作。

十二娘子急召徐世勣,請他火速上山,傳達崔氏的善意,謀求有限合作。

徐世勣再見李風雲,心生敬畏。這位阿兄,太過神秘了,你把他當痴癲,哪料最後卻發現,愚不可及的卻是自己。這次徐世勣的心態完全不一樣了,雖不至於敬李風雲為神明,但也不敢再以己度人,輕慢待之。

然而,奇怪的是,李風雲卻拽起來了,只顧與徐世勣喝酒吃菜,瞎掰乎,就是不談正事。蒙山貧瘠,如今被官軍團團包圍,失去外界的支援,而人口卻增加近萬,一個冬天過後,其肚子危機的嚴重程度可想而知,按道理此刻心急火燎的應該是李風雲,哪料李風雲卻悠然自得,雲淡風輕,好像根本不知道義軍已面臨斷炊之危。

「阿兄,崔氏將官軍三面包圍蒙山之機密已詳盡告知,並做出暗示,阿兄可選擇藤城做為突圍之處。」徐世勣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阿兄只要率軍殺進濟陰郡,則必能解決糧食危機。」

李風雲笑了起來,「某並沒有看到蒙山有斷炊之危。」

「難道阿兄手裡的糧食還能支撐到夏天?抑或阿兄打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蒙山靠樹皮度日?」

李風雲大笑,「大郎,某站得高,看得遠,而你站在山腳下,看到的是鬱鬱蔥蔥一片大山,一無所知。在你看來,蒙山已被官軍三面包圍,似若鐵桶,若無外力援助,某必然束手無策,垂死掙扎,但在某看來,官軍對蒙山的包圍實在不堪一擊,某隻需揮揮手,官軍便如土雞瓦狗般灰飛煙滅。」

徐世勣翻著個大白眼,一副無語狀。這都是什麼人?說你胖,你就喘,你也太狂了吧?你揮揮手就能讓山下官軍灰飛煙滅,既然如此,你就繼續待在山上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徐世勣告辭而去,匆匆返回彭城,剛剛走進崔府,崔九就出現了,拉著他直奔後堂。

出事了?哪位中樞大員又死了?徐世勣正疑惑時,崔九主動說話了,「風雲突變,齊魯大亂了,叛賊蜂擁而起,沿河郡縣已陷入混亂,局勢十分緊張。」

徐世勣駭然心驚,頓時想起了口出狂言的李風雲,也想起了年前李風雲曾極力勸說瓦崗諸雄造反,原來如此,原來他已經預測到齊魯要大亂了。



去年大河水災嚴重,自白馬以下,兩岸郡縣全部受災,受災人口多達數百萬。當時舉國上下都在備戰東征,尤其山東地區,因為是東征的大後方,不但要出兵、出民夫,還要出糧食等物資,導致各地官府不堪重負。然而在官帽子和百姓之間,貴族官僚們毫無例外地選擇了官帽子,蓄意向皇帝和中央隱瞞災情,以致於賑災不力。

災民沒有活路,只有造反,於是在一些地方豪帥的帶領下,揭竿而起,攻城拔寨,燒殺擄掠,掙扎求生。如此一來,沒有受災的地方,便在造反者的擄掠下,變成了廢墟。天災加**,生靈塗炭,於是田地荒蕪,產生了更多的一無所有者。但此時此刻,貴族官僚要官帽子,官府則要傾盡全力保東征,在對造反者進行武力鎮壓的同時,官府不但不設法救助越來越多的陷入絕望的平民,反而加大了對無辜平民的剝削力度,於是更多的平民不得不加入到造反者的行列。

惡性循環就此開始。

冬天過去了,春天到了。當春暖花開,萬物復甦之際,也是開耕播種之時。然而,被洪水淹沒的土地因為無人打理,土地上只有荒草。沒有受災的土地,因為造反者像鋪天蓋地的蝗蟲一般席捲而過,吞噬了所有,同樣無人打理,土地上也只有荒草。大河兩岸的平原上,一片荒草,造反者沒有吃的,只能殺向更遠的地方,只能擴大燒殺擄掠的範圍。於是,更多的郡縣遭到了造反者的洗劫,更多的平民被造反者裹挾而走,於是,更多的土地荒蕪了。

如此循環反覆,局勢之惡劣可想而知。

開春之後,起義的浪潮掀起了驚天狂瀾,一夜之間便席捲大河兩岸,無數英雄豪傑義無反顧地舉旗了造反大旗,與天斗,與地斗,與大隋王朝血戰到底。

齊魯成了重災區。

濟北郡的豪帥韓進洛、甄寶車聚眾造反。

齊郡的豪帥裴長子、石子河揭竿而起。齊郡豪帥左君行堅守長白山,開春之後捲土重來,聲勢再起。

北海郡的豪帥郭方預、秦君弘舉兵造反。

高密郡的豪帥解像、鄭大彪攻佔膠西,舉起了義旗。與此同時,齊郡豪帥孟讓率軍殺進高密郡,直奔北海,要重回齊郡,再上長白山。

東萊郡的豪帥左孝友聚眾數萬,據蹲狗山而反。

魯郡的豪帥帥仁泰和東平郡的豪帥霍小漢,在巨野澤集結了數萬漁民,舉兵造反。

在齊魯的周邊地區,有濟陰郡的豪帥孟海公聚眾數萬造反。

齊魯義軍遍地開花,氾濫成災,齊魯及其周邊局勢急轉直下。

同一時間,在河北地區,河間、信都一帶有豪帥盧明月造反,渤海有格謙、高開道造反,平原有杜彥冰、王潤造反,清河有王安、趙君德造反,汲郡有李文相造反,魏郡有王德仁造反,邯鄲一帶有楊公卿造反。加上去年造反的劉霸道、孫宣雅、郝孝德、劉黑闥、高士達、竇建德、張金稱等各路豪帥,大河以北,義軍亦是蜂擁而起,勢不可擋。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是誰?

去年,齊魯地區只有兩支義軍,其中三個郡遭到了義軍的攻擊,但僅僅幾個月之後,義軍數量成倍數增長,齊魯地區的八個郡全部遭到了義軍的攻擊。

誰能想到局勢竟惡劣如斯?

周法尚沒有想到。迫於局勢之嚴峻,他不得不在急奏皇帝和東都的同時,下令各郡緊急徵調地方鄉團宗團組建地方軍,而各地諸鷹揚因兵力嚴重不足,無力戡亂,周法尚不得不動用自己臨機處置之大權,緊急授予各郡府臨時統兵權並承擔剿賊之重任。

但遠水救不了近火,面對突然爆發的造反大潮,面對衛府腹背受敵的窘境,周法尚只能選擇「保東征」,不惜一切代價「保東征」,只要東征勝利了,東征大軍凱旋而歸,所有造反者都將在絕對實力面前灰飛煙滅。

東征的攻擊策略是「水陸夾擊」,陸路大軍由皇帝統率,直殺平壤,而水師則由來護兒和周法尚統率,渡海趕赴平壤,然後兩路大軍攜手共擊,置高句麗人於死地。若想確保東征的勝利,就要確保水師能在預定時間內抵達平壤,而若要確保水師如其開赴東征戰場,就要確保齊魯地區的穩定,確保連接東萊和江淮之間的運輸通道的暢通。

所以周法尚毅然決定,把剿賊重任全部交給地方郡府,而集結於東萊的齊魯諸鷹揚則全力保障運輸通道的安全。也就是說,目前右候衛府下轄的數量有限的鷹揚府軍隊,馬上以最快速度穩定東萊、高密和琅琊郡三個沿海大郡的安全。至於其他五個郡,他不管了,也管不了,即使給造反者攻陷了,他也無可奈何,一籌莫展。



崔家的十二娘子、崔九、崔德本,至此總算看清了白髮刑徒李風雲為何在危急時刻不是渡淮南下,而是捨近求遠,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轉戰齊魯挺進蒙山,原來都是因為他已經算到了幾個月後齊魯局勢的驚天逆轉。

年前李風雲說,需要外力援助,以解蒙山之危,所以他求助於崔氏,求助於翟讓,但實際上他所說的外力,既不是崔氏,也不是翟讓,而是齊魯蜂擁而起的各路義軍。現在,張須陀要把齊郡的軍隊撤回去,因為齊郡現在的局勢比去年更惡劣,剿賊任務更重。魯郡及其周邊地區賊勢突起,段文操四面受敵,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餘力圍剿蒙山?至於琅琊郡,現在全部的力量都用來保護運輸通道,更不可能去圍剿蒙山賊了。只剩下徐州一路軍隊還在蒙山腳下,但包圍蒙山的鐵桶陣已經不復存在,徐州軍隊又能有多大所作為?而更嚴重的是,齊魯局勢如此惡劣,已經影響到了徐州的安全,影響到了通濟渠的安全,徐州軍隊也要傾盡全力「保東征」,保運河渠道,剿賊也已經不是衛府的首要任務了。

蒙山危機化解了,李風雲和他的軍隊要下山了,接下來,他將向哪個方向展開攻擊?

這是崔德本急需知道的,他擔心李風雲要打彭城,現在他對那個白髮妖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不過十二娘子和崔九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崔氏的命運,是中土的命運,為此,他們急切想從那個白髮妖人的嘴裡探聽到相關訊息,哪怕是一句預言,也能給崔氏的未來佈局提供幫助。

「你馬上趕回蒙山。」崔德本指著站在堂下的徐世勣說道,「你一定要設法打聽到白髮刑徒的攻擊之策。」

「他暫時不會打彭城。」十二娘子不滿地看了崔德本一眼,「既然他知道兒在彭城,又想得到崔氏的幫助,理所當然不會打彭城。」

「不打彭城?」崔德本當即質疑道,「難道他去打琅琊?他急需糧食,而彭城的糧食最多,琅琊有多少糧食?」

「他曾預言,兵部尚書段文振將在三月病逝。」十二娘子冷聲說道,「段文振死了,段文操最大的靠山倒了,如果此刻魯郡陷入賊手,段文操的郡守職位還能保得住?段文操一旦被趕出齊魯,齊魯人失去了支撐,必定陷入混亂,一盤散沙,這顯然非常有利於各路賊帥的發展。而對於刑徒來說,佔據魯郡,便形成了背靠齊魯、面對中原之態勢,進可攻、退可守,正是發展壯大的好時機。」

崔德本沉吟不語,稍遲,他還是猶豫著問了一句,「那個刑徒嚴重缺糧,他拿什麼攻打段文操?」

十二娘子嗤之以鼻,「所以,刑徒才需要崔氏的幫助。」

崔九搖了搖頭,被一個刑徒玩弄於股掌之間,這讓他十分鬱悶,心有不甘,「彭城暗中給他供糧,幫助他攻打魯郡。」

崔德本一聽就不願意了,這是養虎為患,萬萬不可。

十二娘子不待他說話,便舉手阻止。現在徐世勣還站在堂下,有些話不能說。

「你速去蒙山,告訴刑徒,兒要見他,請他妥為安排。」

崔德本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崔九也是吃驚不已,但急切間,他不知如何勸阻。

徐世勣躬身一禮,掉頭就走。



徐世勣再見李風雲,當真對其敬若神明了。當今天下,有幾人敢玩弄崔氏於股掌之間?眼前這位白髮妖人肯定是其中一個。

徐世勣所帶來的消息讓李風雲非常高興。他請袁安擬寫成文,火速傳達至各旅團,以鼓舞軍心,並向將士們傳遞出一個明確訊息,蟄伏已久,該下山活動一下筋骨了。

「要見某……」李風雲撫摸著頜下短鬚,若有所思,「讓某安排地方……這裡有名堂啊……」

徐世勣無語。十二娘子主動放低姿態,請你安排見面地點,明確表達出合作姿態,你還待怎地?難不成要十二娘子安排見面地點?但你敢去嗎?

「她要摸俺的底。」李風雲搖手,「你回去告訴她,某敬她是個仙子,不敢褻瀆,不敢見。」

摸你的底?徐世勣沒有聽懂。你雖然來歷不明,身份不詳,但對崔氏來說,你就是個可以利用的賊,有啥底可摸?退一步說,就算摸出你的底了,又能怎樣?你都是一個賊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惡賊,難道你還能逆轉天地,來個大翻身?

看到徐世勣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李風雲也面露疑色,「你和她認識很久了,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徐世勣更疑惑了,她的真實身份不就是崔家的十二娘子嘛,俺怎麼不知道了?難道這裡還有什麼隱秘?

「你知道?」徐世勣問道,「她的真實身份是甚?」

李風雲的神色有些嚴肅,遲疑了片刻,似乎不想說。

「阿兄不相信俺?」徐世勣著急了,「俺絕不會洩露出去。」

「不說就好,說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會從此失去她的信任,並且也不會再見到她。」李風雲警告道。

徐世勣嚇了一跳,這麼嚴重?急忙賭咒發誓。

「很久以前,她曾是河南王妃,但因為秦王暴死一案,她受連累,被先帝廢黜。」李風雲緩緩開口,「今上登基稱帝,河南王為太子,入主東宮,但沒有冊立太子妃,皇帝遂有意復立,可惜的是……如果元德太子沒有薨亡,她現在就是太子妃,中土未來的皇后。」

徐世勣距離東都太遠,雖然也曾聽說過秦王暴死一案牽連甚廣,但內中詳情卻知之甚少,至於崔氏和皇族之間的秘辛,就更無從知曉了。如今突然聽說自己所熟悉的崔家十二娘子竟是當今皇帝的兒媳,大為震驚。雖然十二娘子最終沒有成為太子妃,但之前,他是晉王的兒媳,河南王妃,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後來晉王做了中土皇帝,有意將十二娘子復立,把廢黜的兒媳再接回來,這說明皇帝已經承認了十二娘子的兒媳身份。不幸的是,兒媳還沒接回來,兒子卻死了,由此也就確立了十二娘子在中土頂層權貴中顯赫而又極其特殊的身份。

徐世勣的心紛亂不已,很久才從震驚中平靜下來。

「她是崔家的子弟,又在皇帝和皇后的心目中佔據著非常特殊的地位,所以有心接近她、利用她的權貴太多了,但崔家也罷,皇帝也罷,豈能讓人隨便接近她?」李風雲手指徐世勣,微微笑道,「大郎是個幸運的人,碰巧認識了她,但偏偏又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結果給徐氏帶來了一場造化。」

徐世勣連連點頭,惶恐不安。的確,他是個幸運的人,只是,今天突然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這種幸運還能維持多久?

「有人說她是個不祥之物,也有人說她是紅顏禍水,總之,她是個特殊的存在。」李風雲搖了搖頭,目露凝重之色,「正因為她是個特殊的存在,所以不要輕易接近她,距離她越遠,便越是安全。她之所以離開東都,徜徉於名山大川之間,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是誰?」徐世勣終於忍不住了,問出了一個久藏於心的問題。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三章某是賊

「你何以對她如此瞭解?當初在白馬,你是不是一眼看穿了她的身份,所以才出手挾持?」

「某是賊,惡賊。」李風雲大笑,「某的真實身份就是賊,從未隱瞞。至於為何知道她的秘密,原因更簡單,因為某是一個無惡不作的賊,只要是某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比如,與崔氏的合作。你代表崔氏三次向某傳遞機密訊息,說明某與崔氏的合作正在進行,且進展順利。」

徐世勣懶得與他瞎掰乎,重新進入正題,「十二娘子說,接下來你要打魯郡,把段文操趕走,然後背靠齊魯,面對中原,進退無憂。崔將軍說,由彭城暗中給你提供一部分糧食,以幫助你打魯郡。」

李風雲當即搖手,「某的事,某做主,輪不到崔家指手畫腳。某是崔家的合作者,不是他家的傭奴,這一點至關重要。」

徐世勣點點頭,贊同李風雲的主張。李風雲始終堅持雙方在共同利益基礎上的合作,目的是維持義軍的獨立性,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這對義軍的未來有百利而無一害。

「蒙山的確沒有糧食了。你今天來得正及時。有了你送來的消息,某明天便可派出主力攻打彭城,首要目標便是蘭陵縣。」李風雲意氣風發地揮揮手,「某的軍隊經過一個冬天的苦練,士氣旺盛,戰鬥力強,正好拿小小的蘭陵城試試身手。」

「你要打彭城?」徐世勣驚訝地問道,「崔氏已決定給你提供糧食,你為何還要打彭城?你這不是打崔家的臉嗎?」

「因為某要打魯郡,打魯郡首府瑕丘。」李風雲從容說道,「如果某不下山打彭城,段文操就不會把軍隊從泗水一線調離,去西北方向剿殺孟海公、帥仁泰和霍小漢,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此乃調虎離山計,只待段文操把軍隊調離蒙山腳下,某就揮師西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瑕丘,置段文操於死地。此計某自年初便開始謀劃,但如果沒有崔氏在彭城方向的默契配合,某是萬萬不敢打彭城,以免弄巧成拙,自取其辱。」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世勣不得不提出警告,「你攻陷魯郡首府,佔據魯郡,便是做了出頭鳥,一旦官軍從四面八方殺來,你如何應對?再退回蒙山?」

「你對東征還是保有幻想?」李風雲笑道,「翟讓兄弟、單雄信兄弟,還有那幫瓦崗兄弟,是不是因為害怕東征大軍勝利歸來,所以才不敢舉旗造反?」

徐世勣保持沉默,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百萬雄師打高句麗一個蠻夷小國,怎會失敗?要做白日夢,你一個人去做,俺不奉陪。

「阿兄,某有一個疑問,你為何不打琅琊郡?以你現在的實力,打琅琊郡應該最有把握。」

徐世勣主動轉移話題,不想再聽到李風雲鼓動自己造反的話。

「琅琊郡有連接東萊和江淮的運輸通道,而這條通道暢通與否直接關係到了東萊水師能否如期渡海遠征,關係到了東征的成敗。」李風雲反問道,「某既然對東征持悲觀態度,為何要阻止東征?為何要阻止東萊水師渡海遠征?來護兒和周法尚正在傾盡全力保東征,此刻打琅琊,就等於打來護兒和周法尚,純粹找死。相反,某打彭城,打魯郡,與他們的直接利益無關,而水師渡海作戰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們自顧不暇,哪裡還有時間顧及到剿賊一事?」

「如此說來,你要在今年橫掃大河以南了?」

「某是有這樣的想法,奈何實力不濟,而且更重要的是,齊郡還有一個張須陀,他才是各路義軍最為強大的對手。」李風雲冷笑道,「某隻有殺了張須陀,擊敗他的軍隊,才有可能橫掃大河以南,否則,任何宏圖大業都是痴心妄想。」

張須陀?什麼時候齊郡郡丞張須陀變得這樣厲害了?但聯想到李風雲神鬼莫測的預知能力,徐世勣又不敢質問,只能把這句話完整地帶給崔氏。



李風雲不但拒絕與崔家十二娘子見面,還一定要下山打彭城,這讓崔九和崔德本大為憤怒,但十二娘子一句話便點中了要害,「崔氏只要結果,不問手段,只要能達成目的,任何手段都可用。」

崔氏的目的是什麼?無論東征是勝還是負,崔氏都需要一個混亂的中土局勢,且局勢越混亂越好。既然如此,當然要最大程度地利用李風雲和他的軍隊了,尤其當前,因為李風雲實力不濟,必須給予其足夠的幫助,讓其迅速發展壯大起來,所以,李風雲需要什麼,那就給他什麼。

臨時主掌左驍衛府的武賁郎將梁德重已經知道崔家十二娘子到了彭城,但他知道十二娘子的份量,且雙方分屬不同的貴族集團和政治勢力。既然十二娘子深藏不露,他當然佯裝不知道了,只是,此刻十二娘子來彭城幹甚?總不至於太無聊了,跑來看看堂兄弟崔德本吧?

前些日子齊魯局勢有變,周法尚調整了圍剿蒙山賊的部署,把諸鷹揚軍隊都調去戍守琅琊郡的運輸通道了,實際上也就變相宣告,圍剿蒙山之策暫時擱置。既然不剿賊了,梁德重也就沒必要一定坐鎮彭城,再加上其無心探尋崔氏秘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尋了個藉口,跑到譙郡巡視通濟渠去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梁德重離開了彭城,崔德本就說話算數了。

李風雲率十個團下山,其中兩個團由陳瑞統率,直殺藤城、昌慮一線,佯作主力以牽制鷹揚府主力,而其餘八個團則直殺蘭陵。

沛城鷹揚郎將韋雲越聞訊,毫不猶豫,當即下令,戍守蘭陵的兩個團,火速趕赴昌慮支援。賊軍下山攻擊了,鷹揚府理所當然集結主力迎戰。另外還有一個不能宣之於口的原因,便是關隴人和山東人與生俱來的矛盾。彭城郡丞崔德本是山東人,我關隴人憑什麼幫你打仗?再說你崔德本不是組建了地方軍嘛,你拿地方軍去打就是了。

蘭陵告急。崔德本十萬火急傳訊韋雲越,賊人主力正在攻打蘭陵,請鷹揚府支援。

韋雲越則火速回書,蒙山賊主力正在攻打藤城、昌慮一線,我鷹揚府兵力嚴重不足,請郡丞即刻派遣地方軍給予支援。

崔德本大怒,一邊急書梁德重,請他急速返回彭城,一邊急告蘭陵,鷹揚府不予支援,你們身處險境,某正在想辦法,請固守待援,若能支撐就堅守,若支撐不住就自己拿主意吧。言下之意,該棄城而逃就逃吧。另外又急書魯郡段文操,琅琊郡竇璇,懇請兩位郡守從東西兩個方向攻擊蒙山,以解彭城之危。

蘭陵失陷,義軍攻入城內,劫掠了糧庫,有效緩解了糧食危機。

接著義軍便殺進了下邳郡,就近於郯縣、良城一帶燒殺擄掠。郯城正是由江淮進入琅琊郡的咽喉要道,這使得臨沂慌亂起來,十萬火急告之彭城,請徐州軍隊火速剿賊,以確保運輸通道的安全。

梁德重聞訊,不得不日夜兼程趕赴下邳郡,指揮當地鷹揚府軍隊剿殺蒙山賊。

梁德重急書周法尚,並魯郡太守段文操、琅琊郡太守竇璇,希望齊魯軍隊能從東西方向攻擊蒙山,繼而迫使蒙山賊不得不撤離徐州。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已是大業八年的三月底。

就在這時,從東征前線再傳噩耗。三月十二,兵部尚書、北平襄侯段文振病逝於東征途中。三個月內,三位中樞宰執,三位皇帝的股肱大臣,一個接一個地辭世,這對皇帝是個沉重打擊,對東征大軍的士氣亦是個重大打擊。

對正在彭城的崔家十二娘子同樣是個不小的打擊。李風雲的「瘋言瘋語」一個接一個的應證了,這太可怕了,雖然李風雲矢口否認他精通術數,但其實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預言都靈驗了。如此推及,東征可能真的會失敗,即便這聽起來實在匪夷所思,而崔弘升或許也真的只剩下一年壽數了,因為東征一旦失敗,肯定需要人承擔責任,做皇帝和中樞的替罪羊,崔弘升做為東征大軍的統帥之一,理所當然要承擔失敗的罪責,就算砍頭也在情理之中。

崔弘升對博陵崔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的突然離世,必將給博陵崔氏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尤其在政治上,必將給山東貴族集團帶來巨大震盪,後果異常嚴重。

崔家十二娘子的情緒失控了,她不顧崔九和崔德本的勸阻,也不顧豪門世家的尊嚴和臉面,毅然飛馳蘭陵,親自去尋找白髮刑徒。

此刻李風雲不在蘭陵,而是在蒙山南麓重鎮南城,其麾下主力也從下邳的郯縣、良城一帶撤回了蒙山,正飛速向魯郡境內前進,蘭陵城內已看不到義軍的身影。

徐世勣急奔蒙山,在南城追上了李風雲。

「十二娘子就在蘭陵,她急切要見到你。」

李風雲不假思索的搖搖手,「某正要殺奔魯郡,無暇拜會崔氏。」

「阿兄,兵部尚書段文振於三月十二病逝於東征途中。阿兄的預言非常準確。十二娘子之所以不顧一切趕赴蘭陵尋你,原因就在如此。」

李風雲笑著搖搖頭,「你回去告訴她,誰也救不了她家大人。天命如此,人力豈可更改?」

「阿兄既能斷人生死,便有更改天命之力。」徐世勣滿懷期待地說道,「阿兄若在此刻伸以援手,崔氏必會千百倍回報阿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你當某是神棍?」李風雲嗤之以鼻,「某若有更改天命之力,豈會淪落到今天這步境地?你以為某喜歡做賊,喜歡殺人?」

徐世勣啞然。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見美人

徐世勣死纏難打,拚死拚活要拖著李風雲去一趟蘭陵。

這不是面子大小問題,而是關係到徐世勣在十二娘子心目中的份量,關係到他能否贏得崔氏更多的信任,更關係到他離狐徐氏的未來。李風雲說未來的中土局勢非常不好,而從目下緊張的局勢來推衍,未來必定戰亂再起。一旦戰亂,做為巨商富賈的徐氏如果失去靠山,失去豪門世家的庇護,其後果是災難性的。

李風雲對徐世勣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而這種感情徐十三很熟悉,就如李風雲之前對待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個名不見經傳的齊郡土混混一樣,好得過分了。徐十三把自己細心觀察後的結果悄悄告訴了徐世勣,讓徐世勣死纏難打,肯定能如願以償。

正如徐十三的推測,李風雲在徐世勣的死纏難打下,不勝其煩,一咬牙,答應了,「好!某便捨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言下之意,我這純粹是給你面子,而不是給崔氏面子。

義軍主力正要進入魯郡展開攻擊,主帥李風雲卻說要秘密去一趟蘭陵。韓曜和陳瑞等義軍首領當然反對,你去蘭陵幹什麼?你總要給我們一個理由吧?雖然你是主帥,想幹什麼就干什麼,但總要有個限度吧?主帥的一舉一動與義軍的存亡有直接關係,你不能拿義軍數千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李風雲堅決不說。他與崔氏秘密聯繫的事,除了徐十三外,沒有第二個義軍首領知道。至於徐世勣,他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每次進出蒙山,都是由徐十三親自接送。韓曜、陳瑞、袁安等幾個義軍首領都知道這件事,不過他們以為秘密進山的人是李風雲安置在山外的暗樁,所以誰也沒在意,更不會無聊到去刨根究底的查一查。事實也的確如此,徐世勣的確給義軍帶來了很多機密訊息,從而「證實」了義軍首領們的猜想。

李風雲告訴韓曜等人,他去蘭陵,是因為山外密探送來一個機密消息,說彭城郡丞崔德本到了蘭陵,且身邊並沒有多少人馬,為此他想親自去看一看,若有機會就活擒了崔德本,看看能否從崔氏那裡得到一些「幫助」。

李風雲給出了理由,然後不顧韓曜等人的極力勸諫,帶著風雲團就走了。



時隔幾個月,在蘭陵城外一個山清水秀的山谷中,李風雲與崔家十二娘子再度相見。

李風雲已非當初的待宰死囚,而是升級為十惡不赦的叛賊,但正是這個叛賊,不但把曾經咬牙切齒要殺了他的十二娘子吸引到了蒙山腳下,還與崔氏之間有了某種秘密的合作。當然,到底是誰利用了誰,目前無從定論。

十二娘子取下了帷帽,露出美麗容顏,國色天香,雍容華貴,人間絕色。

李風雲還是一頭飄逸白髮,威猛的面孔上那雙冷森肅殺的眼睛還是令人心悸,黃色戎裝和黑色大氅配上他那高大彪悍的身軀,使得整個人看上去比當初在白馬長街上血腥殺戮的刑徒更加的狂放不羈。

崔九一襲紫袍,淵渟嶽峙,沉靜如水。

徐世勣本想避開這種場合,畢竟他只是崔氏的一個信使,知道的秘密越多,危險性也就越大,再說他一介商賈,的確沒有資格站在這裡,但李風雲仿若看透了他的心思,就在他準備移步離開的時候,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徐世勣邁不動腳步了,而十二娘子和崔九視若不見,算是默許了他的存在,實際上也就是提高了徐世勣的份量,份量重了,崔氏給予他的信任也就會更多。

沒有寒暄,亦沒有問候,山風之中,一個優雅但頗為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倒是低估了你,時隔幾月,竟佔山為王了。」

李風雲面無表情,沉默以對。

「兒走了眼,沒想到你還是一位奇人異士。」

十二娘子終於沒有呼其為賊,而是把他上升到奇人異士了。奇人異士嘛,都有個性,崔家主動約見,情有可原,也算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李風雲還是不說話。

「今天來,是想問問兒家大人的事。」十二娘子直奔主題,「你是否確定……」

李風雲即刻搖手,「實話告訴你,某不會術數,亦不會星象。某所說,皆源自一位黃袍老道。當初某狂奔蒙山,在崇山峻嶺中遇到這位道長,遂邀其喝了一壺好酒,吃了一鍋狗肉,然後便聽到幾句驚世駭俗之語。」

徐世勣想笑,強忍著,憋得好難受。沒想到白髮阿兄面對崔家的實權人物,依舊是頑劣不改,張嘴就騙,你這不是拿人開心嗎?

崔九目露厲色,臉色頓時難看。

十二娘子倒是不以為意,她搖了搖頭,問道,「既然有幾句驚世駭俗之語,不妨說來聽聽?」

「某都說了,絕無隱藏。」李風雲神情嚴肅地說道,「至於別人信不信,那是別人的事,但某肯定不信。雖說命由天定,但如果事事聽天由命,那人為什麼還要活著,還要在人世間掙扎?所以某認為,命運要掌控在自己手上,要與天地斗,至於成功還是失敗,實際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某不屈不撓的鬥了。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

李風雲慷慨激昂,氣勢如虹。

十二娘子黛眉緊蹙,若有所思。崔九的眼裡露出一絲欣賞之色,眼前這個白髮賊,也並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人家心黑手辣,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這點很了不起。徐世勣有些暈,對李風雲越來越佩服了。任何話到了李風雲嘴裡,說出來效果就完全不一樣,明明他是鄭重其事地告訴十二娘子,你家大人死定了,沒救了,但經他這麼一說,某比天道更狠,那給十二娘子的感覺就翻天覆地了。說誰我家大人就一定會死?天道要他死,我就與天道斗,就算他魂歸地府了,我也要把他從地府裡救出來。弱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我都不要命了,我還怕誰?

十二娘子思索良久,突然衝著李風雲微微頷首,面露淺淺笑容,問道,「你手中有刀,可與天道一戰,但兒手無寸鐵,如何一戰?」

十二娘子把姿態放得更低了,言辭中更是露出請教之意。

李風雲既然來了,既然與崔家的重要人物正式見面了,那麼當然要有所成果,畢竟他真正的目的還是想與崔氏這個中土第一豪門建立某種有限度的合作關係,雖然難度很大,但總要努力一把。以義軍的實力,就算將來發展了,強大了,甚至割據稱霸了,也依舊需要貴族集團的支持,豪門世家的幫助,這一點毋庸置疑。為此李風雲也曾深思熟慮過,而他要實現這一目標,捷徑便是他曾挾持過的崔家十二娘子,這一捷徑若成功開掘,必將對義軍的發展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所以李風雲在來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用什麼辦法才能挽救崔氏的衰落?又如何逆轉崔氏的命運?

十二娘子放低姿態主動求救,李風雲也就順勢把自己的思考結果說了出來。雖然他不想做神棍,但十二娘子既然把他當作了神棍,他也只能將計就計,順便利用一下了,或許自己的思考結果就能改變未來的歷史進程。

「某手中有刀,而你手中有皇統。」李風雲正色說道,「敗也皇統,成也皇統,關鍵是皇統。」

十二娘子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掀起驚天波瀾。眼前這個白髮刑徒肯定不是東都的高層權貴,但他卻一語說中了東都政治的要害,這太不可思議了,他到底是什麼人?年紀輕輕的一個惡賊,卻有著高層權貴才擁有的政治見識,這怎麼可能?他一定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奇人異士,世所罕見。崔家是不是得天眷顧,無意中撿到寶了?

崔九目露震驚之色。他在崔家地位高,權力大,參與決策,他當然知道崔家自中土統一以來的榮辱興衰,與皇統有著怎樣的密切關係。他知道崔家與皇統的關係不稀奇,但一個造反的惡賊竟也能一語道破天機,這就稀奇了。這一瞬間,白髮刑徒在他心目中的份量直線上升。如此奇人,崔家萬萬不可錯過。

「皇統?」十二娘子沉吟著,思索著。

本朝皇統始終是個噩夢。先帝在世時就沒有處理好皇統問題,結果父子相殘,兄弟鬩牆,上演了一出出人倫慘劇,而受到連累的中土豪門、貴族官僚更是數不勝數。崔家便是因為皇統問題而走向了衰落。

今上繼承大統後,皇統噩夢不但一如往昔,還猶勝前朝。太子在位僅一年便薨亡,然後東宮便沒了主人,但今上在儲君一事上卻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拖了又拖。名義上是因為歷歷在目的血的教訓,需要慎重,但實際上卻是為了加快改革的進程。

改革需要皇權的高度集中,需要絕對權威,需要最大程度地減少政治上的掣肘,而東宮卻是最大的一股掣肘皇權的政治力量,一旦這股政治力量被反對改革的保守派所利用甚至控制,則必然阻礙改革。先帝朝皇統之爭的背後,實際上便是改革和保守的戰鬥,是中央集權制度和門閥士族政治之間的激烈廝殺。

今上吸取了教訓,學聰明了。既然太子不幸薨亡,那正好,我就暫時不立太子了,雖然這樣會加劇皇統之爭的激烈性,會把大大小小的皇子、皇孫們都捲進皇統之爭,但同樣也會分裂、分化加入皇統之爭的大大小小的貴族集團和政治勢力。東都的這一政治局勢,對改革顯然是有利的,但不利於政治上的穩定,而政局混亂,政治風暴不斷,又會直接影響到改革進程。所以皇帝不立儲君的策略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也會傷己,還會傷害國祚。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五章某比天道更狠

「崔家已敗於皇統。」十二娘子目露憂傷之色,緩緩說道,「前車之鑑、後事之師,豈敢重蹈覆轍?」

「皇統之爭中,豈會少了崔家?」李風雲笑道,「自魏晉以來,中土歷朝歷代的皇統之爭中,何處沒有崔家身影?崔家身處廟堂之高,想躲都躲不掉。」

十二娘子更為憂傷,轉身望向鬱鬱蔥蔥的谷中山林,久久不語。

崔九順著十二娘子的目光看向遠處,他看到的不是風景,而是藏匿在林中的軍隊。崔九擔心十二娘子的安全,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十二娘子不要在此耽擱太長時間。

十二娘子低聲嘆息,問道,「未來,誰能入主東宮?」

李風雲沉默不語。他已經說得夠多了,而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他也無法回答。

十二娘子遲疑了片刻,心有不甘,又問道,「誰最有希望入主東宮?」

李風雲笑了起來,「東都政局瞬息萬變,變幻無常,誰敢說自己最有希望入主東宮?事實上誰都有希望,但誰都沒有希望。能否贏得最後的勝利,關鍵還在於策略,就如對弈,一步錯,步步錯,所以策略最重要。」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純粹廢話,敷衍之辭。十二娘子當即追問,「第一步棋,落在何處?」

「以崔家之實力,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李風雲笑道,「某說了,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

十二娘子和崔九互相看了一眼,眼裡均掠過一絲驚疑之色。

李風雲最終還是說出了答案,雖然崔家本來就已經在佈局了,但李風雲能看透其中的秘密,肯定不是因為他有千里眼順風耳,而是他的確有神奇的預測未來的天賦。只是,讓十二娘子和崔九疑惑的是,既然李風雲有如此天賦,那麼他積極造反的目的又是什麼?當真是為了王侯將相?如果他想稱王稱霸,那是不是意味著中土有崩潰之危?如果中土崩潰了,國祚坍塌了,統一大業灰飛煙滅了,崔氏今日的佈局,又有什麼意義?

十二娘子毫不猶疑,繼續追問,「你舉兵叛亂的目的何在?齊州賊叛亂,是因為他們活不下去了,只能揭竿而起,鋌而走險,而你不一樣,你的手下也不是活不下去了,而是被你逼上了絕路,在你的挾持下不得不叛亂。你告訴兒,你目的何在?你是不是在未來看到了甚?」

李風雲笑而不語。

十二娘子和崔九目不轉睛地盯著李風雲。

徐世勣霍然醒悟,聯想到初見李風雲時,李風雲極力勸說瓦崗人造反,後來見翟讓、單雄信等人根本就沒有造反的意願,遂又主動積極地代替翟讓跑到芒碭山造反去了。當時徐世勣就很疑惑,今日中土統一強盛,黎民百姓安居樂業,造反沒有前途,遠不如混黑道來得實惠,既然如此,為何還不知死活的要造反?如今知道李風雲有預測未來的能力,那麼不難推測到,未來,中土可能會發生劇變,天翻地覆,李風雲便動了王侯將相的心思,也想開創一番王霸之業,於是迫不及待的跑去造反了。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預言吉凶、預知未來的人,但絕不是某,某沒有這個本事。」李風雲笑道,「某隻知道,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

然而,人一旦親眼目睹了匪夷所思之事,必然會對存在於未知世界的神秘力量產生某種難以自拔的迷信。現在,站在李風雲身邊的三個人,都認定李風雲有預知未來的神秘力量,都迷信於這個神秘力量,所以李風雲越是澄清自己不是神棍,這三個人就越是將其當作奇人異士。

「兒有一種預感。」十二娘子有意試探道,「未來幾年,皇統之爭不會有結果。」

李風雲當然知道皇統之爭不會有結果,但他之所以拿出皇統來「忽悠」崔氏,還是對崔氏的實力抱有幻想。或許自己在順著歷史的潮流劈波斬浪的時候,能讓歷史的進程發生一些改變,繼而產生蝴蝶效應,讓崔氏在給予自己更多幫助,讓自己飛速壯大起來的同時,也能讓自己在未來有更多的選擇。

未來的選擇至關重要。做為草根或者低層貴族出身的義軍領袖來說,在政治上有著與生俱來的劣勢,而這一劣勢根本就沒有任何彌補或者逆轉的可能。在中土世界,是貴族的天下,是豪門世家的天下,失去了這一政治基礎的支持,無論你有多麼強大的軍事實力,最終都會滅亡。所以對李風雲來說,造反只是開始,是手段,是過程,而結果是不確定的,是要做出選擇的。至於如何選擇,哪種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現在就要佈局,以便未來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現在的佈局,未來的選擇,都繫於一個不確定的結果上,而這個結果便是對歷史進程的改變。歷史進程能否改變?李風雲不知道,但他現在的努力,他今生的夢想,便是改變歷史進程,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一往無前。

「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這句話李風雲第四次重複了,他用力揮動著手臂,氣勢如虎,「有一天,當某的麾下有十萬大軍,崔家還贏不了一個皇統?」

十二娘子暗自吁了口氣,緊張的心情至此總算鬆弛下來。

李風雲最終還是說出了他的心裡話,他的真正的目的,他對未來的預測。雖然李風雲自始至終沒有明確給出十二娘子所需要的答案,但從其言辭中所透漏出來的訊息已經很豐富了,配合當前複雜的中外局勢和東都激烈的政治鬥爭,不難推測出因為東征失敗而帶來的巨大動盪。

動盪的結果便是天下大亂,而天下大亂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王朝更替,一種是大亂之後的大治。如果是王朝更替,李風雲還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皇統嗎?

從中土必須為大亂而付出的代價來說,王朝更替有可能導致中土再次陷入分裂,統一大業的崩潰是災難性的,代價慘重,而大亂之後的大治則必然會維持中土的一統,在中土一統基礎上的皇統更替,必能迅速穩定社會、恢復國力,其代價是在中土可以承受的範圍內,也是中土的貴族集團,中土的豪門世家所積極追求的政治目標。

崔家的未來佈局,其主旨正是更替皇統,而不是摧毀王朝,摧毀中土的統一大業,這與李風云云山霧罩的一番言辭,恰好是不謀而合。

任何預言,都要以事實為基礎,即便是最為荒誕的預言,也是如此。比如說東征,沒有人相信東征會失敗,但從中土政治上的核心矛盾來說,東征在理論上的確存在失敗的可能性。李風雲對中土未來的預言也是一樣,以當前中土的政治形勢和綜合國力來說,並不具備王朝崩潰的條件。你若說王朝要崩潰,中土要陷入分裂和戰亂,沒有人相信,但你若說中土要大亂,皇統要更替,以中央集權製為核心的政治改革要失敗,豪門世家、貴族官僚便會相信,因為在理論上,這一可能性是存在的,而在事實上,中土各貴族集團的政治訴求也都在向這個方向集中。

十二娘子因此相信了李風雲的預言,崔九也接受了李風雲對未來中土局勢的看法,而徐世勣卻陷入雲山霧罩之中,不過他堅信一點,既然崔氏都願與白髮阿兄建立有限的合作關係,翟讓及一幫瓦崗兄弟還有必要猶豫不決嗎?當然堅決地造反了。

雙方都沉默了,都在思考之中。

「兒要離開彭城。」十二娘子忽然打破了山谷裡的寂靜,低聲說道,「未來局勢即便困難重重,你還有蒙山天險,還有彭城這個後援,當然,崔家給你的支援十分有限,唯有在危機時刻……」

十二娘子沒有說完,但李風雲卻是心領神會,他微微躬身以表謝意,「某會遣使與崔郡丞秘密協商,確保萬無一失。」

十二娘子微笑點頭,「兒牽掛大人,要北去遼東。」

李風雲遲疑了片刻,輕輕搖頭。

「兒一定要去,兒要與大人在一起,即便死,也要死在一起。」十二娘子語氣堅定,「天道狠,兒比天道更狠。」

李風雲略感錯愣,隨即驚訝地問道,「你要去東征戰場?要東渡遼水?要去高句麗?你瘋了?」

十二娘子落寞一笑,「兒早就瘋了,活在這個世上,對兒來說是不能忍受之痛,兒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李風雲扭頭望向崔九。崔九神態堅毅,鄭重點頭,顯然是支持十二娘子,願意與十二娘子共赴戰場,生死與共。

李風雲驀然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一個可以贏得崔家更多合作的機會,至於十二娘子能否拯救他的父親,他不關心,他只關心能否拯救更多的東征將士,能否改變東征戰局逆轉歷史。假如東征戰局改變了,歷史的軌跡是否也會改變?李風雲的心動了,興趣盎然。眼前這個山谷裡,一隻小小的蝴蝶搧動了一下翅膀,那麼,它會不會產生蝴蝶效應,在遙遠的東征戰場上引發一場狂風暴雨?

李風雲笑了起來,在十二娘子、崔九和徐世勣的注視下,忽然問道,「你們看到那隻蝴蝶了嗎?」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只蝴蝶

徐世勣日夜兼程趕至濟陰城,不料翟讓等瓦崗兄弟都走了,回東郡去了。

房獻伯告訴徐世勣,孟海公在周橋舉旗之後,起義隊伍迅速壯大,據說都有好幾萬人了,而濟陰鷹揚府主力都去了東征戰場,只剩下一個團戍守濟陰城,連自保都困難,更不要說去剿賊了。

「孟海公現在在哪?」徐世勣問道。

「聽說去了荷水北岸,到東平郡的巨野澤與帥仁泰、霍小漢的軍隊會合,一起攻打巨野城。」

「他為何要去東平?」徐世勣有些奇怪。

「聽說梁郡、彭城郡和魯郡的鷹揚府軍隊都到了邊境一帶,對孟海公虎視眈眈。孟海公剛剛舉旗,實力不濟,根基不穩,而東平的帥仁泰、霍小漢也是一樣,雙方遂一拍即合,聯手共抗官軍。」

徐世勣看了一眼房獻伯,突然問道,「孟海公是不是邀你共襄義舉?」

房獻伯點了點頭。

「你如何打算?」徐世勣追問道。

「暫無打算。」房獻伯笑道,「東征結束,大軍歸來,局勢會急轉直下,所以此刻舉旗,極不明智。」

徐世勣嘆了口氣,「只怕局勢會越來越亂。」

房獻伯搖搖手,「大郎毋需擔心,就算局勢很亂,對你徐氏也不會有太大影響,說不定你徐氏還能乘機大撈一筆。」旋即想到什麼,房獻伯當即問道,「大郎為何說局勢會越來越亂?」

「大河南北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下雨了。」徐世勣神色憂鬱地說道,「去年水災,顆粒無收,假如今年大旱,再次顆粒無收,你想想,會有多少人陷入絕境?再加上舉旗造反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不事生產,都去搶劫擄掠,最後搶誰的?所以不難預見,局勢會越來越亂。」

房獻伯經徐世勣提醒,頓時想到了孟海公為何去巨野澤了。這時節田地裡都是青苗,莊稼正在生產,沒有吃的,只能去湖裡撈魚吃。還有就是你現在把濟陰郡鬧得天翻地覆,最後田地荒蕪,大家都沒有吃的,義軍如何生存下去?孟海公的頭腦還蠻清醒的,不願禍害自己後院,跑去搶別人家裡的糧食,高明。

房獻伯決定即刻告警孟海公,擔心大旱,一旦今年大河南北遭遇旱災,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乘著現在還能搶到糧食的時候,趕緊囤積一些,以免危急時刻連草根都吃不上。



徐世勣飛一般趕回白馬。

徐蓋看到兒子風塵僕僕、臉色憔悴,十分心痛,趕緊吩咐傭僕上酒上菜,讓兒子好好補一補。

徐世勣也確實疲憊,不過休息之前要把肚子問題解決掉,還有就是與父親談一談正撲面而來的危機。

徐蓋一張口,卻是徐世勣的婚姻大事。徐氏少主,富二代,一表人才,求親的人早已踏破門檻。徐世勣哭笑不得,這都火燒眉毛了,徐氏岌岌可危,家中大人卻一無所知,竟然還優哉游哉的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再說,徐世勣的眼界現在也高了,不要說商賈之女,就連普通官宦女兒也看不上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旦俺也王侯將相了,是中土的新貴族了,最起碼也可以與二三流世家聯姻吧?至於像崔氏那樣的超級豪門,徐世勣連想都不敢想,那就是天,高攀不上。

「大人,你最近身體好嗎?」徐世勣放下筷子,關心地問道。

「好,硬朗得很。」徐蓋笑呵呵地回道。

「外面的事,你最近可察覺到甚?」

「白馬風平浪靜,沒甚事。聽說河北和齊魯那邊的形勢越來越不好,很多平民沒有活路,揭竿而起造反了。還有就是濟陰郡的孟海公,他竟然也造反了,他乃周橋富豪,怎會沒有吃的?」徐蓋笑容漸斂,望著徐世勣問道,「你從彭城回來的路上,是不是見到他了?」

徐世勣搖搖頭。

「你結交的一幫兄弟,為何都是些無法無天的悍賊?」徐蓋嘆道,「翟讓、單雄信如此,孟海公也如此,如此下去,必然會連累到你。」

「何止會連累到某,還會連累到徐氏一族。」徐世勣正色道,「眼前便有一個危機,大人竟沒察覺?」

徐蓋微微皺眉,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齊魯、河北局勢不好,叛賊多,但距離河南、距離白馬還是有一段路程。濟陰孟海公雖然造反了,但未成氣候,短期內還不會對徐氏形成致命威脅。徐蓋思來想去,看不出來眼前有甚危機。

「大人,大河南北很長時間沒有下雨了,今年恐怕有旱災。」徐世勣提醒道,「去年水災,禍害了大河兩岸,今年若再爆發旱災,受災的就不止是大河兩岸郡縣,恐怕會蔓延到整個山東。」

徐蓋嚇了一跳,再一想又不以為然了。大河沿岸的確有一陣子沒下雨了,這影響到了莊稼的生長,但現在不下雨,不代表整個夏天、秋天都不下雨;大河沿岸不下雨,亦不代表整個山東地區都不下雨。徐世勣的擔憂初聽有些道理,防患於未然嘛,但仔細一想,未必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了。

徐世勣卻是一臉嚴肅,十分鄭重,絲毫沒有誇大其詞的意思。

今年山東大旱,他是聽李風雲說的。李風雲也沒有鄭重其事的說,只是在那個山谷中偶爾提及。李風雲對未來局勢十分悲觀,預言東征不但會失敗,皇帝和中樞還會迫於政治上的壓力,馬上發動第二次東征,這必將對中土國力造成致命傷害,而天公又偏偏不作美,大河南北連續爆發大災,去年水災,今年旱災,以致餓殍遍野,死亡無數,只是死的人太多,必然會造成瘟疫流行,於是災上加災,生靈塗炭。

李風雲說這番話是有目的的。

他是東北大盜,熟悉遼東,熟悉遠東諸虜,尤其熟悉高句麗。東征在理論上來有失敗的可能,而這種可能性既有政治上的,也有軍事上的。戰爭勝負,雙方兵力多寡只是條件之一,其中地理氣候也是重要條件。從地形上來說,高句麗很難阻止中土遠征軍長驅直入,而從氣候上來說,遼東冬天來得早,遠征軍攻擊時間有限,若不能在秋天攻克平壤,遠征軍考慮到糧草運輸艱難,攻擊難以為繼,只能撤回遼水。糧草運輸之所以艱難,除了路途遙遠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遼東的春汛和夏汛。敵方堅壁清野,破壞了所有道路和橋樑,汛期一到,大小河流洪水滔滔,這種情況下,糧食如何運輸?所以對中土來說,東征是一次性的戰爭,一戰而定,一戰解決問題,絕不能拖。

李風雲據此做出推斷,東征若失敗,便會失敗在糧草輜重上。糧草輜重之所以不足,十有**源於汛期的來臨,而汛期來臨又會延緩軍隊的撤離速度,由此導致軍心不穩,一旦大軍突遭變故,必定軍心大亂,不戰而潰,一敗塗地。

十二娘子和崔九要飛赴東征戰場會合崔弘升,李風雲便乘此機會詳細述說了東征在軍事上所存在的重大隱患,希望他們能告訴或者提醒東征大軍統帥之一的崔弘升,讓崔弘升提前做好防備措施。在他看來,既然我說崔弘升要死了,那便有可能死在東征戰場上,這也是十二娘子飛赴東征前線的原因所在。你十二娘子若想逆天而行拯救你父親的性命,那便讓崔弘升在戰場上消除軍事上的隱患,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崔弘升對崔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李風雲擔心十二娘子和崔九畏懼於崔弘升的權威,不能竭盡全力,於是便預言了國內危機的日益嚴重,而國內危機越是嚴重,崔氏的危機也就越嚴重,這便會迫使兩人為了拯救崔弘升而不顧一切的去說服崔弘升。

東征戰場上的事情與徐世勣無關,但國內危機尤其是大河南北局勢的持續惡化,卻與徐世勣利益攸關,所以他十萬火急往回趕,試圖最大程度地避免這場災難對徐氏所造成的打擊。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善!善!」徐蓋很是欣賞兒子的謹慎,毫不吝嗇誇獎之辭,「應該要防患於未然,提前做好防範。大郎可有防備之計?」

「囤糧,火速囤糧。」徐世勣不假思索地說道,「馬上急書江左諸執事,不惜一切代價囤積糧食。」

「現在糧食不好買,價格也高啊。」徐蓋嘆道,「因為東征的緣故,江左的糧食也很緊張,而且各地官府嚴禁商賈囤糧,一旦發現嚴懲不貸。大郎,此計是否妥當?」

「誰說離狐徐氏要囤糧?」徐世勣搖了搖手,目露狡黠之色,「博陵崔氏要買糧,誰敢阻止?」

徐蓋大吃一驚,「萬萬不可,你假借崔氏之名行私利之事,豈能瞞得過崔氏?」

「俺去彭城,就是應崔氏之約。」

徐蓋根本不相信,「崔氏豈會發國難財、賺昧心錢?小子切莫胡作非為,自取其禍。」

「大人誤會了。」徐世勣笑道,「崔氏囤糧,不是發國難財,而是要賑濟災民,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徐蓋愣了一下,旋即愁眉苦臉了,崔氏好算計,用俺徐氏的錢來揚你崔氏的名,難道俺的錢是大水漂來的?旋即又開心地笑了,崔氏是何等豪門?手指縫裡漏一點,就夠俺徐氏幾代人吃喝無憂了,但這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崔氏用俺徐家的錢買糧食,讓俺徐家來替他辦事,那是對俺徐氏的信任,是俺徐氏的榮耀,俺徐氏的門楣要光大了,子孫後代要鯉躍龍門,光宗耀祖,要做貴族,做官僚,做人上人了。

「善!善!善!」徐蓋喜不自勝,連聲叫好,「傾盡徐氏所有,買糧,有多少買多少。另外調集儘可能多的船隻,盡快把糧食運過來,以免災難突臨,手足無措。」

徐世勣喏喏連聲,也是喜笑顏開。這一次,算是把大人騙到了,而徐氏成敗,在此一搏。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立瓦崗軍

徐世勣在瓦亭找到了翟讓及一幫兄弟。

大河南北的地方豪帥紛紛舉旗造反,尤其是濟陰孟海公造反,深深震動了翟讓及瓦崗兄弟。孟海公雖然不知道翟讓等人就躲在濟陰城,但他在舉旗之後,還是通過濟陰房獻伯、濟陽王要漢王伯當兄弟以及外黃的王當仁,向翟讓兄弟和單雄信兄弟發出了邀請,請他們共襄義舉,合力反隋。

同道兄弟都造反了,局勢正在急劇變化,你還繼續縮著腦袋躲在黑暗裡等待時機,那就不對了,說好聽一些叫謹慎,說得難聽一些就是膽小如鼠,你沒有氣魄和膽量你就不配做老大。

翟讓坐不住了,焦慮不安。

徐世勣的到來讓翟讓欣喜萬分。他急需外面的訊息,而徐世勣去彭城的目的他一清二楚,他相信徐世勣匆匆而來,肯定帶來了十萬火急的重要消息。

「大旱?」翟讓頗感意外,不過當他的視線落在崗下,看到深褐色的乾涸湖底時,又不覺得意外了。俗話說人要倒霉喝涼水都塞牙,這國運也是一樣,一旦遭遇劫難,就一個接一個,甚至還有詭異的週期性,相隔多少年來就來幾場天災**,讓君主和臣民們膽顫心驚。

去年大河下游是水災,而大河中游則是砥柱倒塌,堵塞了河道,致使水位上升,河水倒流,不但阻絕了水道,還禍及京畿。大河砥柱自古以來就矗立於河道中央,任由風吹雨打波濤衝擊,它都屹立不倒,哪料去年卻因為連綿暴雨就坍塌了,這本身就是個不祥之兆。自此各種謠言讖語滿天飛,目標直指東征。東征還是開始了,中土動員了全部國力支持這場聲勢浩大的遠征,但是,假如在這個關鍵時刻,中土再遭旱災,大河南北再遇劫難,那麼在官府根本沒有精力賑災的情況下,可以預見到,叛亂者將如驚濤駭浪一般席捲山東。沒有活路了,造反就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在危難當中,誰不抓救命稻草?

只是,今年真的會爆發旱災嗎?假如沒有旱災,自己卻又造反了,那麼等東征勝利,遠征軍歸來,翟氏和兄弟們豈不都要灰飛煙滅?

徐世勣無法給予答案。

李風雲的預知能力,白髮阿兄的神秘力量,徐世勣永遠藏在心裡,絕不會說出來。倒不是崔氏下了封口令,也不是因為此事荒誕不經,而是基本常識。從崔氏立場來說,像李風雲這種奇人異士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就是崔氏之福,而這種福氣只能是崔氏獨享。如果分享的人多了,傳出去了,大家都來爭,都來搶,那就不是福氣,而是禍害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便是這個道理。

徐世勣分享了崔氏的「福氣」,而崔氏也默許了他的分享,某種意義上這等於提高了徐世勣在崔氏豪門中的份量和地位,他應該知足了。在中土世界,崔氏是超級大豪門,是豪門中的豪門,能夠有幸攀附上崔氏,並成為崔氏附屬中的重要角色者,鳳毛麟角,而一旦成了這鳳毛麟角中的一個,那麼從中所得到的利益難以估量。

徐世勣是親眼目睹了李風雲的神秘力量,所以他深信不疑,但翟讓沒有,其實就算徐世勣把真相說出來了,翟讓還是不會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翟讓又不是垂髫幼兒,豈能隨便騙騙就上當了?

徐世勣只能狐假虎威,把崔氏擺出來。崔氏的實力深不可測,崔氏預測今年有旱災,崔氏授權徐氏到江左買糧,以便災難發生後賑濟災民,拯救無辜。

這件事是可信的,中土大豪門財力雄厚,又要名聲,常常在大災之時傾力賑濟,把「樂善好施、濟貧幫困」之道義傳播四海。但這並不能證明崔氏的預測是準確的,假如它不準確怎麼辦?崔氏買的糧食可以囤積起來,而瓦崗兄弟造反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徐世勣早已想好對策,拿出了一個深思熟慮的建議。

先不要公開舉旗,也不要公開的燒殺擄掠、攻城拔寨,而是像過去一樣,劫掠通濟渠,只不過不再小打小鬧了,而是大規模的劫掠,凡糧草武器、金銀絹帛,只要是有助於隊伍發展壯大的東西,統統劫掠。若要大規模劫掠通濟渠,就必須建設軍隊,就必須把隊伍拉起來,這是必備條件,否則你如何大規模劫掠?又如何把劫掠的東西運回來?

軍隊如何建設?瓦崗兄弟都有自己的人手,多的上百,少的好幾十,多為地方鄉團宗團的核心力量。現在把它們組織起來,成立軍隊,統一指揮,聯手作戰,如此便形成了戰鬥力。瓦崗兄弟擁有了一支具備戰鬥力的軍隊,便可以進行大規模的劫掠,不斷地發展和壯大自己。

如果形勢發展對瓦崗兄弟不利,則化整為零,繼續蟄伏,等待時機。

如果中土局勢越來越惡劣,形勢發展對瓦崗兄弟有利,則擇機舉旗,利用劫掠而來的大量糧食和武器,募民為兵,迅速擴軍,高舉反隋大旗,圖王霸大業。

這一建議非常符合翟讓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心理,不舉旗,不做出頭鳥,但又能迅速發展壯大實力,既能自保,又不會錯失良機,可謂一舉多得。

經過翟讓、翟寬、單雄信、單雄忠、王儒信、王當仁、周文舉、李公逸、王要漢、王伯當等眾多瓦崗兄弟的商議,最終完善了徐世勣的建議,擬制了一個詳細的實施方案,而當務之急便是建設軍隊。

「白髮阿兄的軍隊叫蒼頭軍。」徐世勣說道,「我們的軍隊起自瓦亭,不若就叫瓦崗軍。」

瓦亭這個名字太小了,沒有氣勢,而瓦崗的名字雖然不夠氣魄,但很有嘯聚山林、佔山為王的匪氣,當即贏得了兄弟們的一致首肯。

徐世勣卻是想起了李風雲,當日,正是李風雲站在這裡,指著這片沼澤說,這裡就是瓦崗,將來,你和瓦崗,都將名垂青史。

俺相信阿兄,俺一定要成就大業,青史留名。



李風雲此刻正在橫渡泗水河。

在他的身邊,除了寸步不離的徐十三外,又多了一位俊逸的年輕人。

年輕人叫蕭逸,出自蘭陵蕭氏。天下蕭氏出蘭陵,而蕭氏自成為江左齊、梁兩朝的皇族之後,更是進入了鼎盛之期。崔氏與蕭氏互為聯姻,往來密切。十二娘子考慮到未來局勢存在著諸多不確定性,崔氏在關鍵時刻非常需要李風雲預知未來的神秘能力,而李風雲又表現出了與崔氏合作的誠意,遂決定給予李風雲更多的幫助。於是十二娘子臨時起意,把跟在身邊混吃混喝的蕭逸做為秘使放在了蒙山,以隨時與李風雲保持聯繫,同時也讓李風雲在適當時候可以得到蘭陵蕭氏的一些助力。

蕭逸常住江都,是個典型的紈袴,不學無術也就罷了,還結交一些下三濫,做些荒淫無恥的事情。十二娘子是蕭逸的姨表姐,有一次到江都正好碰到他一邊喝花酒一邊豪賭,大為憤怒,當即派人把蕭逸的一些下三濫朋友打得缺胳膊斷腿,最後一起扔大牢裡了。江都的貴族子弟惹不起十二娘子,於是便把仇恨記在了蕭逸頭上,僅僅過了一夜,蕭逸便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無處藏身,情急之下,跟著十二娘子跑了,反正有表姐養著,混吃混喝吧。

哪料到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卻被十二娘子扔到大山裡了,人生地不熟也就罷了,還整天與一幫窮凶極惡的叛賊混在一起,這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三十六計走為上,蕭逸半夜逃跑,不料卻被巡值的風雲衛抓到,天黑看不清,掄起拳頭就是一頓暴打。蕭逸被打得奄奄一息,從此絕了逃跑的念頭,期盼著十二娘子來「救」他。

李風雲沒想到十二娘子也會「忽悠」人,竟把這麼個紈袴扔在自己身邊做秘使,這哪是做秘使?這根本就是個祖宗,不但要管吃管住,還要保障他的安全,一不小心死了,拿什麼向崔家交待?李風雲有苦難言,於是便把蕭逸交給了徐十三。

徐十三當然不願意,俺正經事多了,哪有時間陪一位紈袴吃喝玩樂?

李風雲心裡有氣,對十二娘子腹謗不止,你敢忽悠我,好,我就奉陪到底。他交代徐十三,這個人你肯定要保護,但只要他活著就行,剩下的事你看著辦,你千萬不要把他當作崔家的秘使,更不要把他當作世家紈袴,你就當他是江都的一個小混混,「操練」他,「錘煉」他,直到把他打造成一個合格的義軍悍卒,你的任務就完成了,而且你的好運氣也來了,你後半輩子的輝煌就全靠這位江都蕭郎了。

李風雲「忽悠」徐十三,徐十三竟然相信了。徐十三對李風雲已經崇拜到了極致,從一個一無所有的賊,到拉起軍隊,打下地盤,不過短短幾個月,仿若做夢一般,如今更與山東第一豪門崔氏秘密往來,可以想像,有了崔氏的幫助,義軍前景當然很好。李風雲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本事太大了,徐十三敬若神明,對其言聽計從。

一夜過後,蕭逸的噩夢就不是可怕,而是恐怖了。徐十三成了惡魔,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痛苦不堪之餘,蕭逸賭咒發誓要殺了徐十三,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徐十三置若罔聞,依舊不知疲倦不辭辛苦地「操練」蕭逸。

蕭逸在噩夢中艱難煎熬,突然有一天就走出了大山,出現在了一條水流湍急的河邊。

「師傅,這是什麼地方?」蕭逸在徐十三的「操練」下,不但世家子弟的丰姿蕩然無存,就連說話口氣都變得謙恭有禮,尤其對徐十三,更是一口一個「師傅」,唯恐怠慢了晚上又要被所謂的「魔鬼訓練」折磨得痛不欲生。

「魯郡。」徐十三言簡意賅。

「這條河呢?」

「泗水。」

蕭逸看看正在渡河的義軍將士,追問道,「渡河去哪?」

「陽關。」

「陽關在哪?」蕭逸好奇地問道,「為甚要打陽關?」

徐十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聲叫道,「閉上你的嘴!」

「為甚要閉嘴?」蕭逸也瞪大了眼睛,做白痴狀,不依不饒地問道。

徐十三幾乎崩潰了,這到底是誰折磨誰?蘭陵蕭氏怎會養出此等奇葩?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山了

李風雲回到南城後,召集韓曜、陳瑞和袁安,正式公佈了與崔氏秘密合作事宜。

韓、陳、袁三人又驚又喜。吃驚的是,李風雲也不知用了何等手段,竟然與山東第一豪門崔氏秘密合作。與崔氏合作,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當今中土,有多少勢力能贏得崔氏的合作?這其中到底是李風雲找到了崔氏,還是崔氏主動找上門,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點很肯定,李風雲的身份非同尋常,否則崔氏豪門根本不可能理睬一個叛賊,更不要奢談什麼合作了。高興的是,他們跟對了人,走對了路,或許某一天,在崔氏的幫助下,他們還能再一次進入貴族階層,再一次過上貴族生活,並且有更好的前途。

為了他們個人的目標,他們對李風雲寄予了更高的厚望,對李風雲也更加的信任,並願意為之效命。

李風雲要求三人發誓,嚴守這個秘密,尤其在目前這種形勢下,義軍若想快速的發展壯大,肯定離不開外力的援助,所以這個秘密無論如何不能洩露。

四個人商量後,決定以陳瑞為秘使,喬裝商賈,火速趕赴彭城,最好能搶在十二娘子尚未離開彭城之前,與崔德本就合作事宜進行具體商量。

李風雲特意提到了訊息傳遞。掌握東都和地方官府的機密訊息,對義軍的生存和發展尤為關鍵,而這一點正是崔氏所具備的。雙方若能在這一基礎上建立合作,不但能確保合作的保密性,也有確保合作的長久性。至於糧食武器等物資的援助,或者戰場上的「默契」配合,李風雲認為風險都太大,尤其對崔氏來說,即便沒有被人發現,亦也會給對手留下攻擊或者誣陷的把柄。所以李風雲囑咐陳瑞,自己的命運要自己掌控,義軍的發展壯大更要靠自己。崔氏是龐然大物,不可匹敵,義軍只能借其力,而千萬不能依賴它,一旦形成了依賴,距離被吞噬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送走陳瑞後,李風雲獨自坐在山巔,在呼嘯山風的吹拂下,讓自己平靜下來,重新梳理了思路,遂決定調整攻擊部署。

依據崔九所提供的最新訊息,徐州左驍衛府的梁德重為「保東征」,把徐州諸鷹揚主力全部部署在運河水道兩岸,以確保戰爭物資平安北上,而齊魯右候衛府的周法尚,其主旨也是「保東征」,為此他把齊魯諸鷹揚府的主力全部部署在沿海運輸通道上,其戍衛重點便是琅琊郡。

根據這一訊息,李風雲確認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正確的,不要去打琅琊郡,也不要去破壞東征,如此一來,便沒有危害到周法尚和梁德重的切身利益,他們也就不會調集鷹揚府軍隊圍剿蒙山,這便給了義軍發展壯大的機會。

但是,大河南北今年的災患有增無減,受災地區會擴大,受災人口會增多,再加上各路義軍肆無忌憚的燒殺擄掠,天災加**,必定生靈塗炭。在這種不利背景下,蒙山義軍如果盲目擴展,必將給自己帶來不堪承受之重。

李風雲決定改變策略,今年義軍的首要任務是夯實蒙山這個根基,並以此為基礎進行有限度地擴展,其次是穩步向魯郡方向發展,目的是以攻代守,阻御官軍的圍剿,確保義軍在蒙山站住腳,夯實基礎。

李風雲隨即據此做出部署,義軍主力一分為二,分南北兩軍。南軍為四個團的兵力,以韓曜、王揚為正副統帥,以南城為據點,向魯郡的南部、彭城郡的北部及濟陰郡的東部地區展開攻擊,其攻擊目的是在牽制官軍的同時,逐步拓展地盤,並確保佔領土地上的平民安心耕作,以便給義軍提供糧食。

李風雲的要求是,不要盲目攻打城池,也不要爭一城一地之得失,與官府、官軍保持高度的「默契」。你在城裡及城池周邊過你的安穩日子,我則在鄉里過我的清貧生活,大家互不干擾,你不打我,我不打你,你若打我,我就一定打你,而且還攻城拔寨,砍下你的頭顱。

李風雲親自統率北軍八個團,沿泗水方向攻打以魯郡首府瑕丘為中心的大平原地帶,以攻代守,以戰代練,以確保蒙山之安全。

另外以兩個團的兵力鎮戍南武城要隘,阻御來自琅琊郡的攻擊。以一個團的兵力戍衛顓臾城,確保大本營的安全。以一個團的兵力鎮戍卞城要隘,堅決不讓官軍踏進蒙山。

南城軍議結束後,李風雲率主力火速返回顓臾。將士們僅僅休息了一天,把從蘭陵、郯縣和良城擄掠所得存放入庫房後,便在李風雲的統率下,下了蒙山,渡過了泗水河,直殺梁父城。

梁父城位於徂徠山西南方向,為本朝初年所建。去年冬天梁父城遭到蒙山義軍的攻擊,被李風雲一把大火燒成了廢墟,短期內難以重建,遂搬遷到了位於徂徠山東南方向的古梁父城。北魏時期的縣治便是這座古梁父城,亦是此次義軍的攻擊目標。

梁父城的官僚和平民自上次城池被毀後,噤若寒蟬,日夜派人警戒,防止蒙山義軍再來攻擊。結果蒙山義軍還真的來了。梁父人如驚弓之鳥,一哄而散,根本不做任何抵抗。

蒙山義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殺汶水,在大汶口一分為二,一部渡河佯攻巨平城,牽制城內守軍,一部則沿河而上,以主力陣容猛攻陽關。

陽關屯駐有一個旅的鷹揚衛,巨平有一個團的鷹揚衛,都參加了去年冬天攻打卞城的戰鬥,而那場戰鬥讓他們失去了自信,再不敢驕橫自大,對蒙山賊十分畏懼。突然看到蒙山賊出現在城下,官軍大為吃驚,一邊急報首府瑕丘,向太守段文操求援,一邊急召城內官民,嚴防死守。

蒙山義軍從冬天訓練到春天,戰鬥力有了顯著提高,而李風雲又把重點放在攻城拔寨上,不但督軍演練攻城之術,還製造了大量攻城器械,準備充分。

陽關守軍太少,城內官民惶恐,且措手不及,在毫無準備之下,面對蒙山義軍五個團的猛烈攻擊,根本無從抵禦。

李風雲身先士卒,帶著風雲團精銳連續攻擊,僅僅半個時辰之後,李風雲便成功殺上了城牆,給了官軍以致命一擊。接著義軍將士如潮水一般殺進了城內,攻陷了陽關。

義軍主力馬不停蹄,火速渡河,再攻巨平。

巨平守軍只有一個團,而義軍有八個團的兵力,且裝備精良,士氣高漲,雙方實力懸殊太大,沒有堅守之希望。

聽說梁父和陽關先後失陷,城內步兵校尉意識到巨平危在旦夕,但他不敢棄城,再度飛報段文操,請求段文操火速支援。現在魯郡的地方軍已經組建完成,段文操手上有五六千人馬,雖然其戰鬥力不能與鷹揚府相比,但在配備了精良武器,又經過近三個月的強化訓練,打叛賊絕無問題,所以這位步兵校尉便把希望寄託在了段文操身上,決意固守待援。

李風雲督軍狂攻。

從陽關被俘的鷹揚衛嘴裡獲悉巨平只有一個團的戍守兵力,義軍當然要以絕對優勢兵力一鼓作氣拿下城池。

就在李風雲攻打魯郡北部的梁父、巨平一線之際,韓曜也在攻打魯郡南部的鄒城。

段文操先後接到了兩地求援,陷入兩難之窘境。

此刻的段文操,可謂是焦頭爛額,心力交瘁,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去年魯郡遭到了齊州賊和徐州賊的攻擊,形勢惡劣,今年局勢更糟,剛剛步入春天,尚沒有聞到春天的氣息,便接到周邊郡縣的急報,齊州賊死灰復燃,又來了,濟北郡的災民揭竿而起,東平郡的漁民也造反了,而濟陰郡的豪帥孟海公舉兵叛亂,聲勢很大。齊郡、濟北、東平和濟陰都與魯郡接壤,這些地方的形勢急轉直下,叛亂迭起,必然會影響到魯郡的安全,而各路叛軍一旦殺進魯郡,便與佔據蒙山的徐州賊形成了東西夾擊之勢,由此可知魯郡危機之嚴重。

魯郡岌岌可危,段文操的仕途也就搖搖欲墜了。

他的哥哥兵部尚書段文振病逝於東征途中,對段文操造成了重大打擊。段文振的病逝不僅僅意味著段氏權勢急劇萎縮,也影響到了整個齊魯貴族集團的未來。

段文振就是齊魯貴族集團的一桿大旗,有這桿大旗在,凝聚力就在,但如今這桿大旗倒了,又沒有其他人能夠代替段文振重新成為齊魯貴族的「旗幟」,於是齊魯人的凝聚力會急劇下降,會在各種複雜利益面前分化、分裂,最終各自為戰,一盤散沙,整體衰落。既然衰落了,政治對手當然要乘此良機痛打落水狗,於是齊魯人會遭到慘重打擊,齊魯貴族集團也將迅速失去對齊魯地區的控制,如此一來,齊魯地區必將陷入嚴重混亂,局勢將一發不可收拾。

目前齊魯局勢的發展正有這種不好趨勢,段文操不得不殫精竭慮全力拯救,而拯救的最好辦法莫過於舉起屠刀,把所有叛賊統統砍倒在地。

矛盾就在這裡,段文操剿賊,便是齊人殺齊人,仇者快親者痛,代價慘重;段文操不剿賊,任由局勢向崩潰的方向發展,必然會連累到整個齊魯貴族集團,齊魯人當然不干,於是會爆發內訌,會分化分裂,代價更慘重。

仔細權衡得失,段文操不得不聯合齊魯各地貴族官僚傾盡全力剿賊,但目前最大阻礙便是軍隊數量嚴重不足。鷹揚府軍隊大部分都被調去遠徵了,而地方鄉團宗團戰鬥力低下,士氣軍心不穩,不堪大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拿什麼剿賊?拿什麼穩定齊魯局勢?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9-7 15:31:42

第一百一十九章驅狼吞虎

瑕丘鷹揚府鷹擊郎將牛進達是段文操的老部下,魯郡任城人氏,官宦子弟,曾追隨段文操征戰於西北邊疆,勇略過人。

段綸北上遼東奔喪之後,牛進達取代了他的位置,為段文操出謀劃策。

面對魯郡複雜的局勢,牛進達倒是從容沉穩,保持了清醒的頭腦。畢竟他不是一郡太守,也不是有權有勢的豪門家主,更沒有來自東都政治對手所施加的重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鷹揚府軍官,肩上沒有千斤重擔,當然可以從軍事上對當前局勢有個清晰的判斷。

魯郡現在是四面受敵。

北面有齊州賊,雖然齊郡張須陀正在奮力圍剿,齊州賊暫時不會威脅到魯郡,但前車之鑑擺在那裡,去年張須陀就把齊州賊趕進了魯郡。現在段文振病逝了,段文操最大的靠山不在了,張須陀還怕啥?肯定是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一旦他再把齊州賊驅趕至魯郡,段文操怎麼辦?故技重施,再逼著張須陀把齊州賊「領」回去?絕無可能了。

魯郡的東北方向就是濟北郡。濟北郡有賊帥韓進洛、甄寶車,他們活躍在濟水兩岸,盤駐於魚山一帶。魚山距離魯郡不足百里,距離首府瑕丘不過三百里,中間都是大平原,唯一的阻礙就是汶水,而汶水兩岸又遍佈大大小小的城鎮,官民富足。濟北郡境內有滔滔大河,有奔流濟水,是去年水患的重災區,因為賑濟不力,災民活不下去了,這才造反。不難預見,這些飢腸轆轆的造反者,很快就會殺到汶水,殺進魯郡境內,大肆擄掠。

魯郡的西北方向是東平郡。東平郡有賊帥霍小漢,他是巨野澤附近的富豪,靠大湖生活。按道理只要大湖在,湖裡有魚,就能喂飽肚子,為何要造反?都是東征惹得禍。因為東征需要,官府強徵徭役,強徵賦稅。壯丁都走了,老弱婦孺餬口都困難,哪裡還有能力支付賦稅?活不下去了,唯有造反。這一造反,便苦了魯郡。巨野澤緊鄰魯郡,距離首府瑕丘僅百里路程。巨野澤沿岸的漁民,既有東平郡人,也有魯郡人。這次造反的另一賊帥帥仁泰,便是魯郡平陸縣人,他的麾下都是魯郡漁民,現正在平陸、瑕丘和任城三縣境內燒殺擄掠。

段文操本想派兵去剿殺的,偏偏這時魯郡西南方向的濟陰郡也有人造反了。濟陰豪帥孟海公在周橋舉兵,短短數日便糾集了上萬人馬,然後直殺巨野澤,與帥仁泰、霍小漢兩路賊軍會合了。三個賊帥會師,好幾萬叛賊,段文操拿什麼打?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這三個賊帥出自三個不同的郡,三個郡都應該出兵剿殺,憑什麼魯郡獨自承擔剿賊重任?

但是段文操還是派出了軍隊,目的是驅趕境內的叛賊,把叛賊都趕到東平和濟陰去。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只要我魯郡境內安穩,你東平和濟陰即便亂成了一鍋粥,又與我何干?想是這麼想,齷齪心思誰都有,但段文操確實是有苦難言,因為在魯郡的東邊,還有一股最大最強悍的叛賊,那便是盤駐蒙山的徐州賊。

徐州賊在蒙山窩了一個冬天沒出來,然後春天到了,春暖花開了,徐州賊還沒有出來。段文操提心吊膽,把主力都放在泗水一線,堅決堵住徐州賊的下山之路。終於徐州賊下山了,結果讓段文操很高興,徐州賊去禍害彭城、下邳去了,沒有侵害魯郡。

只是,他尚沒有高興幾天,徐州賊突然就調轉了方向,氣勢洶洶地殺進了魯郡,而且還有南北夾攻之態勢。以徐州賊的實力,根本不存在兩路共擊,所以這南北兩路,肯定有一路是虛,有一路是實。

卞城戰敗後,段文操收起了輕視之心,變得很謹慎,唯恐重蹈董純之覆轍,為此他甚至派人買通了蒙山獵戶打探山裡的動靜,雖然成效不大,但最起碼打聽到了徐州賊首叫白髮帥,也有人稱之為蒼頭帥。然後又派人到譙郡打探,瞭解到了韓曜、陳瑞等賊軍首領。最後終於從東郡打聽到了蒼頭帥的由來,原來此賊竟是被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下令押解到東都的東北大盜,在經過白馬時,乘著一群當地賊人劫獄的機會,逃之夭夭。

何等凶賊,竟會引起宇文述的注意?還要千里迢迢押至東都?這個凶賊緣何與徐州賊走到一起?又如何被徐州諸賊推為首領,舉兵叛亂?

段文操本想通過哥哥段文振調查一下這個白髮賊,書信是寄出去了,傳回來的卻是哥哥的死訊。悲痛之餘,段文操也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從此再也不會獲悉中樞的機密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於是不得不強打精神對付徐州賊。

就在此刻,從巨平傳來消息,蒙山賊突然出現在汶水一線,攻陷了梁父和陽關,包圍了巨平,直接威脅到了首府瑕丘的安全。

上當了。原以為蒙山賊是從泗水一線和鄒山一線展開南北夾擊,哪知道這兩路都是虛的,蒙山賊真正攻擊的方向是魯郡北部,是梁父、巨平一線。只是,讓段文操疑惑不解的是,那個白髮賊為何要捨近求遠,不直接打曲阜,打瑕丘,卻去攻打梁父和巨平?他攻佔陽關的目的又何在?

「白髮賊劫掠了重兵船隊,他手上的武器,足以裝備五千鷹揚衛。」段文操眉頭緊鎖,嘆了口氣,「經過一個冬天的整訓,賊人脫胎換骨,戰鬥力今非昔比,形勢是越來越惡劣了。」他看看站在一邊專注望著地圖的牛進達,說道,「有人建議某,向譙公(周法尚)求援。」

「江左人豈會向使君伸以援手?」牛進達冷笑,「東萊水師渡海在即,此刻使君若把魯郡危局如實告之,必會給自己帶來無窮麻煩。」

段文操沉默不語。

「東征很快便能結束,東征大軍一旦歸來,便如秋風掃落葉,把叛賊斬盡殺絕。」牛進達繼續說道,「使君只要堅持到冬天,則形勢必定逆轉。」

段文操微微頷首,問道,「白髮賊為何攻佔陽關?莫非去年逃進蒙山的齊州賊,又要殺回去了?」

牛進達看了看段文操,眼裡掠過一絲擔憂。使君自兄長病逝後,便意志消沉,日漸頹喪,常常夜不能寐,以致精神恍惚,形神枯槁,身心俱疲,不但疏於軍政事務的打理,也漸漸失去了雄心壯志,這樣下去,恐怕要出事。

「白髮賊攻佔陽關的目的,顯然是想切斷齊、魯兩地之間的聯繫,以便集中力量攻打瑕丘。以白髮賊目前的實力,攻打瑕丘很困難,一旦受阻於城下,便會遭到我救援軍隊的攻擊。」牛進達手指地圖說道,「有能力救援魯郡者,北面是齊郡張須陀,南面是彭城崔德本。彭城屬徐州,崔德本若要救援魯郡,不但要稟奏東都,還要徵得衛府的同意,急切間無法北上,所以張須陀是唯一能在最短時間期內以最快速度趕來救援的人。白髮賊攻佔陽關,奪取梁父、巨平一線,其目的正要是阻絕張須陀南下救援之路。」

段文操思索著,沉吟良久,將信將疑地問道,「以白髮賊之奸詐,他會在沒有壯大之前,盲目攻打堅固大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個代價是不是過於慘重了?他有必要為了攻佔魯郡首府,而與某打個兩敗俱傷?」

「白髮賊來自徐州,他的手下都是楚人,若想在齊魯立足發展,相當困難。」牛進達解釋道,「若白髮賊攻陷瑕丘,震驚齊魯,便會給自己帶來巨大聲望,而憑藉這一聲望,他便能贏得齊魯諸賊的尊崇,繼而領袖群雄,發展壯大,並以魯郡為根基,逐鹿中原,圖王霸之業。」

「在某看來,白髮賊尚沒有攻克瑕丘的實力。」段文操堅持自己的看法,「他如果與某打個兩敗俱傷,齊魯諸賊必定蜂擁而上,痛宰楚人,吃了他們以喂飽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

牛進達暗自苦笑,他不好直言駁斥,只能委婉說道,「使君,你是齊人,但張須陀不是,濟北郡守不是,東平郡守不是,濟陰郡守也不是。目前張須陀實力最強,帳下有上萬精兵,雖然他現在內憂外患,腹背受敵,處境很困難,但他具備逆轉危局的能力,所以周邊郡縣都向他求援,正好譙公(周法尚)又授予其戡亂齊魯之重任,允許他越境剿賊,這便給了張須陀聯合諸郡共同剿賊的機會。」

段文操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如果張須陀聯合周邊郡縣,把大小賊帥都趕進魯郡,數萬賊人全部湧進魯郡,吃什麼喝什麼?沒有吃的,沒有喝的,餓紅了眼的賊人還認識段文操?天王老子都不認了,更不要說什麼齊人、楚人了。那時候有奶便是娘,只要你給我吃的,給我喝的,你就是我的天王老子,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干什麼,你要我殺段文操我就殺段文操。結果可想而知,白髮賊肯定乘機出手,成為賊帥中的賊帥,而瑕丘在數萬賊人的瘋狂攻擊下,十有**要失守。魯郡失守,段文操完了,段氏連遭重創,齊魯貴族集團隨即陷入混亂,後果不堪設想。

「張須陀還敢故技重施?」段文操冷聲質問。

「東萊水師渡海在即,而齊魯局勢穩定與否直接關係到了水師的渡海遠征,所以譙公(周法尚)必定向張須陀施加重壓,而張須陀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若想穩定齊魯局勢,除了把各路賊人趕進魯郡外,還有其他更好更快捷更有效的辦法嗎?」

段文操神色陰戾,久久不語。

「白髮賊攻佔陽關,切斷齊、魯兩郡的聯繫,斷絕齊軍入魯之路,正好給了張須陀實施驅狼吞虎之計的絕佳藉口。」牛進達說到這裡,輕輕捶了一下案几,「白髮賊對局勢的推衍極其準確,而且一劍封喉,其謀略之高,令人驚嘆。如此對手,也不枉董純和梁德重兩位老將軍在徐州馬失前蹄,栽了個大跟頭。」

「計將何出?」段文操問道。

「向彭城崔德本求援。」牛進達斷然說道,「同為山東人,在使君陷入危難之刻,豈會袖手旁觀?」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