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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20:54:27

第四十節 開張(一)

  縣城人都知道,在春節之前,聚福樓在推出了幾個新菜式的同時,還增加了一個附贈品:白糖。

  說起這白糖,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但吃起來比灰糖好吃多了,甜的比得上蜜糖,一些捕捉到商機的老闆趕著鄭天福套交情,想尋找貨源,卻被他推得一干二凈,只是告訴大家,節後白糖就會面市。

  一些經常吃蜜糖的大戶人家對這個也感興趣,白糖不僅看著敞亮,味道也甜,據鄭天福說,價錢也比蜜糖便宜……在口口相傳之中,雖然沒有現代化的媒體推波助瀾,可在春節前後,白糖什麼時候上市,已經成為縣城裡最為熱門的話題。

  終於,在春節後的第八天,張氏塘坊正式開張……開業的消息在前兩天便通過聚福樓的客人傳了出去,這一段時間將人們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這一得到糖坊開業的消息,許多人都跑來了,一些人是看熱鬧,另外一些人是為了口腹之慾而來,還有一部分人純粹是奔著白糖的貨源來的……不一而足。

  本來是預定中午的時候開張,可還沒到半上午呢,外面已經有不少好熱鬧的人探頭探腦的向這邊張望……也難怪,雖然山陽縣不算偏僻,可也算不上繁華,何況剛剛開春,也沒什麼娛樂,也就是娶新媳婦、開新店之類的事情能夠做為他們在茶餘飯後的談資。

  「夏小娘子,我想,我終於明白你的意思了。」鄭天福和小婉都在店裡,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

  「明白了?」小婉淡淡一笑,比起後世的廣告宣傳,這些不過是毛毛雨而已,只可惜現在沒有那些迅速而有效的傳媒……等等!小婉心中一亮,傳媒啊!電視廣播、衛星通訊她是沒法解決,但報紙大可以做一下嘛,而且隋唐時期雕版印刷技術已經相當完善,而且活字印刷對於自己來說,只要找一批工人研究一下,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夏小娘子!」

  耳邊傳來鄭天福的聲音,小婉定睛看時,鄭天福正奇怪地看著她。

  「呵呵,不好意思,鄭老闆,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走神了。」小婉歉然道。

  「可是又有什麼好主意?」鄭天福多精明啊,他立即猜測小婉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的生意經了。說起來,他也就奇怪,這位夏小娘子年齡也不大,怎麼就懂得那麼多?

  別的不說,就是小婉傳授給他的菜式,絕對不僅是關中的口味,幾乎涵蓋了天南地北的各種風味……鄭天福本身的廚藝也是十分精湛,可有一些風味連他也無法判別,小婉在他眼裡的感覺頗具幾分神秘。

  「沒什麼,我只是想著如何擴大宣傳力度。」小婉含含糊糊地說道。鄭天福可是個精明的商人,她不過是個初入商場的菜鳥,只不過仗著上一世的積累罷了,如果真的論起經商之道,她是拍馬難及,自然不肯露出端倪。

  「還要擴大宣傳?」鄭天福有些不明白,他看了小婉一眼,道:「利用噱頭,引起眾人的興趣,這是一個很好的方法。可以張氏糖坊目前的情況,再大張旗鼓的宣傳,還有必要嗎?在山陽縣裡,你這裡可是唯一出售白糖的店舖,即便不做宣傳,也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意吧?」

  雖然目前白糖只有她一家能夠熬製出來,但可以想見,隨著利益的趨向,會有更多的人關注這一行業,白糖的秘密能夠保持多久,她也不敢保證,必須在此之前立穩腳根,至少是能夠賺多少,就賺多少。

  這時,遠處出現了一輛馬車,車上的人老遠就向這邊招手,小婉定睛看時,卻是張楊氏帶著虎頭虎腦和囡囡來了,趕車的是楊二叔,二嬸也在車上。

  「鄭老闆,我失陪了。」小婉招呼著在旁邊看書的張陵出去迎接婆婆,鄭天福一聽是張楊氏來了,也連忙出去。

  「娘,寒氣這麼重,您怎麼出來了?我和阿陵準備過兩天,天氣暖和的時候再接你們。」小婉來到車前,扶著張楊氏下來,張陵也抱起了囡囡,一時間亂哄哄地招呼,全都進了鋪子。

  「小婉,變化可真大,這鋪面整理得不錯!」張楊氏進到裡面之後,四處看了一遍,表示很滿意。

  那是當然,小婉這些天連睡覺都在店裡,凈琢磨如何裝修這個店了,這番心血可不是白費的,連張陵的眼裡都佈滿了紅絲——都是熬夜熬的。

  「娘,您覺得過得去就行。」小婉滿心歡喜,任誰被誇讚,都會覺得高興。

  「小婉,我們先進來合適嗎?」張楊氏突然想起外面還站著不少觀望的客人,有些擔心地問道。

  「娘,我們是一家人,那有什麼關係。」小婉笑關開始張羅茶水。

  眼看著時間快到了,外面圍觀的人突然目光都向街道的另一端看去,只見幾名衙役抬著一頂官轎走過來,縣衙的孟師爺就走在旁邊。

  「快看,那不是孟師爺嗎?」有人輕呼道,孟師爺可是縣丞大人的第一號智囊,縣城裡的人大部分都認識他。如此他在轎側行走,那官轎裡是什麼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哎,你們說縣丞大人來做什麼?」有人悄聲問道。

  「笨!還能幹什麼?當然是給這個鋪子撐腰來的,如果是辦案,早有衙役帶著水火棍和鎖人的鏈子來了。」有人說道。

  官轎一直來到店前才落下,孟師爺上前兩步,伸手掀開轎簾,縣丞王守拙從裡面出來,先顧盼生威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後目光看向面前這間店舖的招牌上,「這就是張氏糖坊?」

  「是的,大人。」孟師爺恭聲答道。

  此時,小婉和張楊氏等人也聞聲來到店舖外面,雖然奇怪這位一縣的父母官為什麼跑來,卻也不得不上前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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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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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節 開張(二)

  「使不得,使不得!」王守拙哪裡肯當張楊氏的禮,一迭聲的阻止,「張夫人,下官久仰大將軍的威名,只恨無緣一見,最近才知道張夫人就住在山陽,失禮之極!」

  「大人客氣,未亡人實不敢當!」張楊氏還是堅持地行了半禮——雖然張須陀官職不小,可他是前朝的將軍,而王守拙卻是唐朝的官員,這根本就是兩碼事。只不過她行她的禮,王守拙受不受也是另一回事。

  這時候,開張的時間也快到了,有不少人已經聚攏在附近探頭探腦地張望,尤其是聽說縣丞大人也來了之後,外面又多上了一群人。

  「張夫人,開張的時候到了吧?」王守拙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屋簷——上面都有一些彩色的布幔圍著,兩旁還各有一架雙層的梯子,穩穩當當地支在那兒。

  「這沒錶的日子可真難過!」

  小婉也看了看天色,她揮了揮手,店門立即大敞四開,兩個僕人各挎著一個蓋得嚴嚴地籃子登到梯子上頭,另外幾個人抬著六根長竹竿來到外面,用火點上——

  辟啪……火光飛濺,聲音清脆,就在這聲聲爆竹之中,兩名僕人扯下了圍在房簷處的彩色布幔,一面面五顏六色的小彩旗迎風招展,房簷下掛著一連串的小紅燈籠。這時,梯子上的兩個人也打開籃子,抓起一把把五顏六色的碎紙屑向空中揚去。

  彩色的紙屑隨風飛揚,飄落在人群中、地面上、房簷上……一些小孩子仰著臉兒、伸著手,追逐著那些紙屑,現場的氣氛陡然活躍起來。

  「哇!好漂亮!」一個女孩抓著同伴的衣袖,驚嘆地喊了起來。

  「有意思!」王守拙捻髯微笑。

  不管是大人小孩,都被這美麗的場面吸引了。不過,在欣賞之餘,大人們最關心的還是店裡的貨物和價錢。

  「老闆,張氏糖坊是今天開張嗎?」

  「白糖是不是在張氏糖坊可以買到。」

  「老闆,白糖多少錢一斤?」

  ……人們七嘴八舌地詢問著。

  小婉先向圍觀者們做出一個微笑,然後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等到爆竹聲平息下來,眾人也安靜下來後,她站在一個凳子上,大聲說道:「各位鄉親父老,各位來賓,今天張氏糖坊正式開業,目前的主要商品就是白糖,為了感謝各位來賓,原價二百文一斤的白糖,今明兩天特價出售,一百六十文一斤,每天限量出售二百斤,欲購從速!」說音一落,很多人都露出了歡喜的表情。

  不過,事情總有意外,馬上就有人在人群裡喊道:「白糖到底賣多少錢,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小婉沒有去找那個人,也沒有因此而生氣,她臉上依然是一片笑容,聲音更大的說道:「各位請放心,本店明碼實價,而且有些人大概也知道,白糖的價格也是前期就已經公佈的,並沒有增加。日後即便調價,也會提前公告聲明。」

  「為什麼要限量啊?」又有人問道,但這個人的問題就和氣多了,不像要生事的模樣。

  小婉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微笑道:「這個問題好。每天限量二百斤,也是為了細水長流,大家想必也清楚,托朝廷之福,咱們關中已經沒有了兵禍刀災,可其它地方就不行了,旅途困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請大家諒解,等到日後天下一統,這糖價一定會降下來的。」說音落下,她一揮手,幾個店伙將長條的桌案搬到了近前,上面放著一個個精臻的指頭大小的紙包,上面還拴著紅繩。

  這糖價下降一事,並非她信口開合,隨著商路的暢通和時間,白糖的秘密不可能永遠保持,她所倚仗的就是兩個字——先機。佔了這兩個字的便宜,能發一筆就發一筆,在唐朝這個時代,想要搞什麼專利保護,那是做夢。

  「這桌子上的禮包雖然小,卻是本店的一份心意,諸位當中若有未品嚐過白糖滋味的,不妨過來一試。來,小朋友們,每人一個,不要擠喔!」小婉說著,來到人群前面,領過幾個小毛孩,旁邊的店伙立即每人給塞了一個糖包——這可不是她小所,一斤二百文,她可沒本錢揮霍。

  古代人民的素質可比現在強,一個個按次序上前領取,既沒有插隊的,也沒有哄搶的——縣丞大人帶著數名衙役站在那兒,分明就是『鍾馗在此,諸邪辟易』的意思。

  「這就是白糖?要雪一樣!」

  「娘,白糖好甜喔!我還要!」

  「這味道……嗯,比蜜糖還要甜!」

  「我吃……吃……吃……吃過灰糖,比……比……比……」有位結巴『比』了半天也沒比出個結果,急得他自己都面紅耳赤。

  「比白糖差多了!」旁邊聽的那位都差點兒窒息了,趕快接了下去。

  「對!」這位結巴仁兄總算是順過氣來了。

  王守拙和孟師爺這面也得了兩個小禮包,兩個人也不做什麼矜持,學著眾人一樣,當場打開品嚐。

  「嗯,甜度很高,不亞於蜜糖,而且價錢也便宜。」二人頻頻點頭。

  等禮包發放完畢,小婉揚聲道:「諸位,本店現在開始營業,有意購買者,現在可以進來了。」

  她轉向王守拙和孟師爺,「二位大人,請裡面請!」

  其餘人也都跟在他們身後,進入店裡……雖然目前的商品只有白糖,但店舖裝修得很好,地面是整潔而不打滑的實木地板,然後是一圈木製櫃臺,櫃臺後面是酒罈大小的青花陶瓷糖罐。在靠門兩側的墻邊,放著兩張長凳,這是供人歇息的。

  「諸位請便!」

  小婉回頭向客人們招呼一聲之後,便請王守拙和孟師爺到後面喝茶,那幾位衙役卻留在了前面。

  於是,張氏糖坊開張的第一天,就得到了不少人的捧場,就衝著白糖的稀少和便宜,人們也會購買的——就算大人不吃,孩子的嘴首先是要滿足的。

  就在小婉她們進入後面不久,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出現在門外,此人一身便服,但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剛武,一雙虎目更是顧盼生威,不是別人,正是程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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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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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節 乾親

  「王大人,請座!」

  「呵呵,張夫人,請!」

  一番客套,眾人都坐下來,婢女上前奉上茶水……說實話,隋唐時期這茶水,小婉不愛喝——他們將茶葉製成茶餅,然後碾成碎末,賣相和味道比炒制的茶葉差多了,但對於當時的上層社會而言,品茶是一種很高雅的藝術,即便是商人,在家裡待客的時候,也要備以茶水。

  王守拙剛要端起茶水,忽見桌子上方有一本薄薄的手抄本,上面寫的《三字經》……一看字體就知道是那位夏小娘子首創的首創的瘦金體,只是比她的書寫顯得稚嫩了些,僅得七、八分神韻,而讓他好奇的是,那『三字經』下面有一些奇怪的符號,不似中華文字。

  「這是什麼?」他好奇道。

  雖然王守拙是武職出身的縣令,但他是有文字底子的,大凡這個時代的文人,見到自己不知道的書籍或文字,都會好奇,只是未經允許,他也不好意思伸手。

  倒是張楊氏看了一眼,道:「這是小兒的塗鴉之作,卻是臨摹小婉給他們編寫的習字之作。」

  「我可以看一看嗎?」聽說是小婉編寫的,王守拙好奇心更甚。
  
  「大人請便。」張楊氏也不好拒絕,倒是小婉在旁邊狠狠瞪了張陵一眼……這不知道又是誰求他默寫的,糊里糊塗地應了不說,竟然還不收拾起來。

  張陵縮了縮脖子,眼神與膝蓋、腳尖成一條線,心裡默默念叨:「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這一邊,王守拙已經拿起了那本三字經翻看起來,而且看他的樣子,讀得還瑯瑯上口——那三字經本來就是瑯瑯上口的讀物嘛。

  總算是縣丞大人讀了幾句之後,想起還有正事沒辦,很是不捨地放下之後,還不忘問道:「這些符號是什麼文字?」

  「這個叫做『拼音』,具體的你可要問小婉了。」張楊氏轉手將包袱扔給了未來的兒媳婦,小婉少不得又將拼音的作用給縣丞大人解釋了一番,王守拙又是贊嘆不已。

  「老闆,外面有一位叫做程知節的客人來訪。」一名店夥計來到門口稟報。雖然家裡剛剛購買了一批奴婢,可小婉還打算將他們細細地調教一番,故此店裡請了兩名夥計。

  程知節?

  小婉轉臉看了張楊氏一眼,正要砌詞婉拒,卻聽得張楊氏開口道:「請程將軍進來吧。」

  王守拙和孟師爺都是知道程知節和張須陀的淵源,聽得張楊氏心結已去,俱都覺得不枉走了這一趟,而小婉心裡更覺欣然——這樣一來,就可以想辦法攀上程知節這棵大樹,如果再能夠搭上李世民這條線,那日子就可以過得滋潤一些了。

  「程知節恭賀貴店開張,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程知節大步走進來,說了一套吉祥話,然後向張楊氏行了一禮。

  張楊氏起身回禮,王守拙等人更是早已經站起身……又是一陣忙亂之後,賓主再次落座。

  以往的事情都不願意提及,程知節倒是很關心張陵他們幾個人的學業,而且很含蓄地提出,如果他們幾個將來有意從軍的話,他可以幫忙。

  豈有此理!

  小婉一聽,首先是不願意了,這小正太還沒養成就有人惦記上了……嗯,這也說明咱家的正太有人緣。可有一點,唐朝從立國開始,就沒個安生,先是突厥,然後是吐蕃、高句麗、鮮羅、百濟、西域各國、太子們、武則天……咳,扯得遠了。總之,加入軍隊就沒有什麼好事,還不如當個七品縣令自在,所以她狠狠地瞪著程知節,如果眼神也能殺人的話,程知節死的絕對是最難看的那種——凌遲。

  久經沙場的程知節今天高興,正侃侃而談間,突然一股殺氣驀然而生,他的身體立即便做出了隨時反擊的準備,然後看向殺氣的源頭……正看到小婉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一時之間,程知節有被某種貓科動物盯上的感覺。

  正在這時,張楊氏淡淡地道:「多謝將軍美意,小兒自幼身體羸弱,不堪軍旅勞頓。」言下之意,這事就免提了。

  聽了張楊氏的回答,又看了小婉的眼神……這程知節是唐初第一人精,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即哈哈一笑,豪爽地道:「這倒是老程考慮不周了,此事休提!」他側頭看了看文文靜靜坐在那裡的張陵,抬手摸了摸臉上絡腮鬍子,「好一個小後生,可惜老程沒有生個女兒……」

  他突然又感覺到一股殺氣,發現小婉的目光又再度向貓科動物的眼神靠攏,便立即改口道,「養了個兒子更是頑劣!」
  
  「這還差不多,不過,就你那模樣,就算生了個女兒,有得有人敢娶才行!」小婉心裡腹誹著,也不拿眼珠子恐嚇他了。

  不過,這王守拙倒是會湊趣,在一旁說道:「程將軍與張將軍本是亦師亦友,張將軍英年早逝,讓人嗟嘆,而不郎君聰明穎慧,來日必為棟樑之材,何不就此認了乾親,將來上京,也有落腳之處。」

  小婉看了這位縣丞大人一眼,倒也佩服他的本事……嗯,這種將成人之美與拍馬溜須完美結合的本事,她是沒法學的。

  這事只要張楊氏一開口拒絕,就算是崩了,換做別人,可能還怪王守拙多事,可程知節是什麼從哪,小婉甚至懷疑他們是提前商量好的……王守拙話音一落,程知節立即出言懇請,那叫一個誠懇,讓人覺得他就是孤若伶仃,等著百年之後有人在墳頭打幡一般,就算是張楊氏千般不願,似乎也不合適拒絕。

  沉吟半晌,張楊氏還是答應了,當場讓張陵認程知節為義父,莫名其妙地多了個乾爹,張陵自是不願意,不過這孩子懂事,也理解當母親的一番心意,親親熱熱的一聲『義父』,喜得程咬金的鬍子都哆嗦了,在身上摸了半天,找出一塊玉珮做禮。

  「恭喜程將軍喜得義子!」王守拙和孟師父也恭喜,而且笑呵呵的說,回頭就把禮物送上來,張陵又免不了拜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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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節 王守拙的禮物

  「王大人,你來的時候不是帶了一件禮物嗎?難道還沒宣佈?」程知節忽然問道,眾人都看向王守拙。

  「哪裡是禮物,是夏小娘子應得之物。」王守拙笑道,他向孟師爺微微頷首,孟師爺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小婉。小婉只掃了一眼,卻將這份文書呈給了張楊氏。

  這份文書是表彰小婉進獻製作酒精的方子,不僅解決了流民營帶來的隱患,而且那些酒精有效的改善了軍中傷病員的傷口惡化,避免了許多殘廢、死亡病例。因此,由山陽縣負責獎勵張家四十頃良田,十頭耕牛,而且還特撥了一百戶賤民。

  古代的賤民,是相對於良民而劃分的,第一類是奴婢,其數量是非常大的;第二類是佃僕,也就是地主、富戶、官僚等家庭以契約合同雇的家庭僕人、僕戶。他們的身份比奴婢身份稍高一點,但人身關係也部分隸屬主人;第三類是社會上未被承認的一般平民,包括樂戶、丐戶、惰民、世僕、伴當等;第四類是雇工人。

  這四類人同屬於賤民等級,沒有社會地位,人身受到歧視。但這四類"賤民"的等級又不完全相同。奴婢的社會地位最低,他們是賤民的最低等第。他們不能與「良民」通婚,他們的子女也為「賤民」;佃僕和主人也存在著人身隸屬關係,他們不能參加科舉考試,連穿戴都不能與「良民」一致,要穿有「賤民」標誌的衣服、鞋子。

  他們和奴婢有所不同:佃僕為主人服役是按條文規定的,而奴婢是無條件的,佃僕的人身只是部分隸屬主人,佃僕有自己的家庭、生活等。樂戶、丐戶、惰民等雖無固定主人,但其法律地位基本上與佃僕相同。雇工人在契約規定的期間內和主人存在著人身隸屬關係,契約結束,和原主人的隸屬關係也結束。確切些說,雇工人應屬於良民與賤民之間的一個等級。

  一般的賞賜有田有牛就不錯了,可王守拙這次是連賤民也一起賞下來了,小婉她們至少不用擔心土地沒人耕地的事情。

  張楊氏讀完文書,連忙向王守拙表達謝意,王守拙連連搖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酒精看似尋常,著實給本官解決了不小的難題啊!」

  王守拙說的是由衷之言,關中有流民營的也就那麼幾個地方,為了顯示關中是一派繁榮景象,長安等大中城市是不允許有流民駐留的,偶爾有流竄過去的,也要被遣送至同邊的流民營。因此,這已經是當地父母官的一塊心病。

  一是安全問題,所謂除死無大事,一個安置不妥,那些流民就會起來生事,已經有幾個流民營發生暴亂,結果導致大量傷亡,畢竟一群饑不裹腹,衣不裹體的流民,無論如何抵不過專政的暴力,但這也從另一面說明了父母官的無能;

  二是衛生問題,流民的生活條件是擺在那兒的,已經有兩個流民營出現規模性傷病死亡,如果不妥善處理,天暖後極易發生疫病,不僅影響當地官員的仕途,而且還會影響經濟、生產日漸復甦的關中地區。

  「張夫人,這件事情我和王大人已經聯名向秦王殿下稟奏,相信不久之後,朝廷就會另有封賞下來。」程知節在一旁說道。

  張夫人和小婉都很開心,所謂『簡在帝心』,在這個時代,一個人的名字能夠上傳到皇帝陛下的耳中,那絕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果想在仕途上有所發展,這就是一個契機——雖然小婉用不上,但張陵可以啊。尤其是現在還認了個乾爹,等將來李世民登基,程知節絕對會為了乾兒子的前程,將利益最大化。

  張氏糖坊開業的第一天,就得到了無數人的捧場,很多人都奔著便宜的價格,買了些回去儲存,畢竟白糖是屬於可以存放的食品。而小婉雖然將價格降了四十文,但由於成本幾近於無,這個降價也就是一種促銷的手段,對利潤的影響並不大。

  在送走程知節等人後不久,當天的二百斤白糖已經全部售完,可還有許多客人相繼而來,小婉不得不再上二百斤白糖,並且宣佈限量購買,這才勉強供應上。當天晚上,望著一大堆銅錢,連一向淡定的張楊氏眼中,也不禁露出欣然之色。

  「嫂子,如果我們繼續賣糖,以後家裡是不是就會有許多錢?」虎頭仰著臉在旁邊問。

  小婉正在記帳,輕輕彈了下虎頭的小腦袋:「那當然。不過,錢是死的,賺錢的方法才是活的,而且還要有能夠保護家庭和財產的實力,所以,人才是最重要的。虎頭,你將來可要和哥哥、弟弟一起保衛這個家喔!」

  「嗯!」虎頭用力點頭。

  「嫂子,那我呢?」囡囡不滿意了,為什麼不提她?

  「呵呵,當然少不了囡囡,將來——」小婉將囡囡抱在膝蓋上,在她耳邊低聲道:「囡囡找一個好夫婿,和哥哥們一起保衛咱們張家,好不好!」

  「好!」囡囡喊了一聲,旋即又摀住小嘴,同樣低聲道:「嫂子,這是咱倆的秘密,誰也不告訴!拉鉤!」

  「嗯,誰也不告訴!」小婉笑嘻嘻地伸出小指和小姑子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婉姐,你記的帳我怎麼看不懂啊?」張陵等這姑嫂二人嘻笑完,捧著帳本過來問道。

  「怎麼會看不懂?」

  小婉將囡囡放下地,讓她自己去玩,接過帳本:「哪裡看不懂?」

  等張陵指出來之後,小婉恍然。

  她採用的記帳方式是現代的會計記帳方式,收、支、結余,都是製成了表格形式,而且數字也都使用的是阿拉伯數字。

  「……你看,這個表格就是要這樣看。這個帳本是出入庫帳本,這個帳本是銷售帳,兩個帳本可以結合起來看,就可以發現有沒有問題。」小婉只說了一遍,張陵就明白了。

  「那這些是什麼符號?」他指的是那些阿拉伯數字。

  「這叫阿拉伯數字,阿拉伯是距離咱們大唐很遠的一個國家。這種阿拉伯數字是世界上最完善的數字制。它的優點是:筆畫簡單、結構科學、形象清晰、組數簡短……」

  小婉寫了幾組數字給張陵看,「想不想學?」

  「想!」小正太興奮地點頭。

  「嗯,我教你。」小婉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正太的會計養成,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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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節 微服

  張氏糖坊的生意非常之好,好到讓人嫉妒,雖然每天是限量供應,但一過中午,那些白糖都銷售一空。

  二百文一斤的白糖雖然不算是奢侈品,但普通人家買上一斤也夠吃多時,大量食用的還是那些有錢人,尤其是不知道誰發明的一種獨特的飲料——在茶水中加糖。小婉聽說之後,也做了次試驗,差點兒沒吐出來,比康師傅冰紅茶還要難喝,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橫下心享受的。

  在最開始的兩天優惠期之後,張氏糖坊依然是每天都創造著可觀的利潤,而有縣丞大人的關照,那些官府的差人也不會過來找事。張陵每天完成學習任務之外,也幫忙記帳核對。小婉則靜下心來開始研究如何將鋪裡的東西多樣化。

  飴糖、奶糖、水果糖和酒心糖……小婉將新品種開發定在這幾樣東西上,巧克力她倒是很喜歡,只可惜制巧克力的原料,此時還沒有傳到中國,到海外購買……這也只能是YY一下了。

  飴糖倒是簡單,用糧食就可以製作,小婉現在製作的是綿白糖,但用高粱可以製作高梁飴,這不是什麼秘密;奶糖倒是有一定難度,沒有穩定的牛奶或羊奶來源,這奶糖就不好辦;水果糖和酒心糖最簡單,山陽縣本來就盛產水果,雖然亂世中受到很大的影響,但果林猶在,而酒心糖只要在外面裹上一層糖衣就是了。

  看到小婉每天都是匆匆地傳授了課業之後,就去廚房熬糖,張陵默默地將記帳和核查庫房的事情接過來。這孩子在這方面非常有悟性,小婉將經過整理的數學知識傳授給他後,他不僅領悟得快,而且很快的便學習致用。

  現代會計記帳方式一般有單式記帳和複式記帳,但在一般的商業和企業工廠中,使用的都是複式記帳法——所謂的複式記帳方法,就是指一筆經濟業務發生後需要記錄的時候,同時在相關聯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帳戶中,以相等的金額進行登記的一種記帳方法。小婉前世上大學的時候就有關於經濟和審計方面的課程,對於複式記帳方法只停留在理論方面,而張陵在詢問過她幾個疑點之後,便可以熟練地使用。

  有一天小婉正在屋裡研究果汁與糖的合理比例時,張陵突然神神秘秘地跑進來,拽著她的袖子道:「婉姐,我有一個大發現。」

  「什麼發現?」小婉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笑著問道。

  「如果官府裡都使用這種複式記帳方法,會不會就很少有貪污的贓官了?」張陵問道。

  好小子!

  小婉又在小正太的臉上揩了一把油:「想法不錯,只可惜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有人會想辦法逾越這些規則。」

  「難道就沒有辦法杜絕貪官了?」張陵的小臉上露出一片沉思的表情。

  看著張陵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小婉覺得好笑,這個問題就算是法制健全的現代社會,都是無法根治的,何況古代,看他一臉沮喪的模樣,又怕他那顆幼小而純潔的心靈受到打擊,便安慰道:「水至清則無魚,做官的首先要看他的才能,然後再看他的道德文章,無論人和物都要用一分為二的觀點來分析,合理的方式方法和適當的監督,在很大程度上,能夠讓那些心存僥倖的官員有所警戒,這就足夠了……哎,你一個小屁孩知道那麼多幹什麼?離你還早著呢?」

  「精僻啊!什麼叫『一分為二』的觀點?」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小婉聽得聲音有些耳熟,轉過頭,卻見縣丞王守拙身著便服,出現在門口。

  「啊……王大人,您怎麼過來了?這門上也太沒規矩,竟然也不通報,民女未及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小婉趕忙拉起張陵,給王守拙行禮,同時心裡也腹誹不已:你堂堂正正的一個縣丞大人,微服私訪也就罷了,怎麼訪到人家裡,而且還聽墻根兒,這性質……實在是惡劣。

  「呵呵,何罪之有?本官這次過來,是有求於小娘子和小郎君的。」王守拙笑道。

  呃,該不是要問白糖的製作方法吧?那可不行,就是給三十頃地也不換。小婉心裡尋思著,趕忙將王守拙讓到了客廳。

  這回沒上茶,小婉直接讓人倒了杯白開水給奉上:「大人,請喝茶!」

  「嗯?」王守拙微微一笑:「這茶……產於何處?」

  小婉笑了笑,沒言語,因為張陵已經站起來了,臉色微微有些發紅:「稟告大人,學生家裡本來有茶葉的,但婉姐說,那種茶葉不好喝,所以都送人了。」

  「哦。」王守拙微微點頭,心裡倒是有些奇怪。

  茶文化的發展是從南北朝時期開始的,因為飲茶可以茶飲而且始終保持清醒,加之佛教文化和道教文化的發展,飲茶之風開始盛行,而唐朝才是茶文化真正發展的時期。

  但是,由於交通不便,而且運輸工具簡陋,散茶不便運輸和儲存,於是那些商人便將茶葉和以米膏製成茶餅,但這種茶餅仍有那種青草的味道,叫做『曬青茶餅』……直到中唐以後,又出現了『蒸青茶餅』,就是將新鮮的茶葉蒸後搗碎,然後製成茶餅。

  在隋末唐初,喝的茶就是那種曬青茶餅,用小婉的話說,喝了十幾碗之後,她覺得自己說話都像羊叫了。

  不過,這種茶葉對於當時的人來說,已經是一種身份和優雅的象徵了。小婉其實還跟張陵說過,等有時間給他們製作一種更好喝的茶,張陵留了個心眼,只將話說了一半。

  王守拙只認為這是孩子話,並不以為意,他今天過來,其實是另有事情,喝了一口『白茶』之後,他轉向張陵,「小郎君,不知道你最近讀什麼書?」

  「學生正在讀《論語》。」張陵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小郎君是自學還是請人教授?」王守拙好奇地問道。

  張陵小臉紅了一下,囁囁嚅嚅地答道:「是婉姐教授的。」

  「啊?」王守拙驚訝地看著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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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節 西席?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此句何解?」王守拙問道。

  「所謂『慍』,就是『怨天尤人』之意,譬如我們遇到艱難困苦,遭遇到不如意的打擊,就埋怨是別人對不起自己、不理解自己,或者埋怨上蒼不給自己機會。而聖人所說句話的意思,也其實是他一生的寫照:一個人能夠真正做到為了學問而學問,就不會怨天尤人,成功了,他會更加精進;失敗了,他會從自身進行反省,是不是自己的學問、修養、做法種種的問題,只有做到這樣,這個人才能稱得上是一名君子。」張陵侃侃而答。

  可以這麼解釋嗎?王守拙驚訝了!

  王守拙出身軍旅,也就是識字寫字而已,後來因為好學不倦,被提拔到秦王府做了一名小吏,機緣巧合之下,他被點為山陽縣丞。他自知出身軍旅,缺乏文事,因而對孟師爺等有文采的幕僚一向禮敬,自己有時間也會學習——做了文官之後,他也清楚,沒文化的人可是不容易陞遷的,即便是自己有著秦王府的經歷,也得有備無患。

  《論語》這部書,他也學過,而且學得還很認真。但是,就剛才那句話而言,張陵所闡述的意思與他以往所理解的完全不同,偏偏又是無懈可擊。所以,王守拙才會驚訝,他看了小婉一眼……不用說,這也是她傳授的。

  有一個詞叫做『隔靴搔癢』,在宋朝以前,那些文人雖然狂傲猶有過之,但並不像後世那迂腐。王守拙並不因為張陵的見解與自己所瞭解的不同而惱怒,反倒起了相試之心。

  收攏心神,他又問道:「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何解?」

  張陵看了小婉一眼,見她微微頷首,便朗聲答道:「聖人這句話的意思是針對上位者而言。『敬事而信』,是指為官者,如果在其位,就要認真去做好,說過的話就要努力去實現,在下屬或治下子民面前立下信譽;『節用而愛人』和下一句『使民以時』,都是本著一個以人為本的原則。節省用度,保持一個寬鬆、增長的經濟環境,讓部下和子民都可以過上富足的生活,不要輕易地損耗人力,勞民傷財。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煬帝就是一個先例。」

  這後面的卻是張陵自己的理解,連小婉也覺得驚奇,這小正太的悟性不錯,竟然馬上開始檢討起隋煬帝的得失來了。

  王守拙現在都覺得是妖孽了,這小孩子是怎麼學的,他又看看小婉……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啊,不愧是張將軍的後人,將軍九泉之下,也當含笑。」他先奉上一句高帽,然後話風一轉:「本官這次來,也是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你就不要說出來嘛,省得大家為難……小婉心裡嘀咕著,臉上還不得不露出笑臉:「大人客氣了,有話請說當面!」

  裝什麼裝,人都來了還遮遮掩掩的,真當自己六、七歲,還是玩捉貓貓的孩子嗎?鄙視!

  王守拙又喝了一口『白茶』,道:「本官膝下有一子一女,因公務繁忙,疏於管教,小娘子才學高卓,授業有方……」說白了,就是要請小婉為暫時的西席。

  前面說了,宋朝以前的文人還沒那麼酸腐,女子為官的雖然少見(武唐例外),但請女子為西席的卻不少,連秦始皇都有一個女老師。

  從某方面來說,這是一個榮譽,可小婉不願意啊,穿越到古代,這命都夠苦的了,還要給小孩子當老師,這……真是的!

  清代的蒲松齡在生前曾經對兒孫感嘆,『寧願三年不打糧,此生不當孩子王』,大概意思就是被小孩子煩得不行,而且這職業又窮又鬧心——教得好了,那是因為學生是良材美質;教得不好,那是老師無德無才。

  小婉教張陵,那是沒辦法,主要是她可不想將來嫁一個外表溜光水滑,裡面一肚子糟糠的傢伙。而且在教會他之後,虎頭他們的課業也大部分是張陵代教的,她只是教導處的幹活——想起來就檢查一下,然後出出考卷,批批題什麼的。
  
  「大人,民女才疏學淺,如何能夠擔當公子、小姐的西席一職,而且家務繁忙,恐怕抽不出時間啊。」小婉為難道……這個縣官還公務繁忙?他倒有時間逛大街找家教,你忙我也忙啊。
  
  「呵呵,小娘子客氣了,小娘子的才學方纔已見一斑。如果不是縣學暫時無人,我也不會勞煩小娘子。半年之後,縣學的教喻才能到,你看……半年如何?」王守拙並不惱,而且把『本官』,變成『我』了。
  
  「大人明鑒,民女本不敢辭,可是上面猶有婆婆,民女不敢擅自作主。」再說下去就要起衝突了,小婉立即將危機轉嫁。

  嗯,王守拙還真是沉吟了一下,小婉可不是單獨支門立戶過日子的,沒有張楊氏的同意,她確實不能答應,「此言有理,倒是本官失於計較了。小娘子,張夫人那裡,自有本官前去懇請,只盼屆時小娘子萬勿推脫。」

  「那是當然。」

  小婉低頭翻了個白眼……你若是將老婆婆都搞定了,我一個人興風作浪很有趣嗎?

  「好,好,如此,本官就不再叨擾了。」王守拙見事情也算是辦完了,立即起身告辭。

  小婉和張陵兩個人站在門外,看著縣丞大人離開的背影,各懷心思。半晌,張陵忽然說道:「婉姐,他沒說給多少束脩。」

  「你這個小財迷!」

  小婉照他腦門來了記爆栗,彈得小正太眼淚汪汪的,「你不是整天說,經濟建設是生活的基礎嗎?」

  「有些錢是賺不得的……算了,現在跟你說也沒有。」小婉煩躁地揮揮手,在門口踱了兩步後,又停下來問道:「阿陵,你說娘會答應他嗎?」

  「會!」

  張陵肯定地答道:「娘最好與人為善,說不定連束脩都不會收。」

  啊?那不是虧大了?真應該先跟他談好價錢來著!小婉後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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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節 面試(一)

  「官人,請個女西席妾身倒不反對,可她自己也是個孩子,又怎麼能夠教幾個孩子讀書呢?」

  王夫人有些鬱悶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覺得有些搞不懂他。她倒沒有懷疑王守拙動機不純,只是這小子女的教育問題是古今大事,雖然家裡的大事情都是由王守拙做主,但為母則強,她要為兒女的未來著想。

  「夫人,你有所不知,此女奇才,縱當今大儒不過如此,此事由為夫做主,你就不必多慮了。」王守拙有些不悅,但思及這是妻子為兒女的一番苦心,倒也不便苛責,「我已經徵求張夫人同意了,過兩天就開課。」

  「可是,官人,我也要看看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然我會不放心的。」王夫人這回也上了倔勁兒,絲毫不肯通融。

  「那你想怎麼樣?」王守拙頭有些大,他總不能為這事將妻子摁床上擂一頓吧?

  「明天我要見她一面。」王夫人說道。

  「行,隨你。不過,可不要節外生枝!」王守拙說完就把眼睛一閉,鼾聲如雷。

  「你就裝吧!」王夫人將被一把拽到上面,蓋住王守拙的臉,坐在旁邊生悶氣……

  且不說縣丞大人忙著在後院潑水熄火,小婉這裡也鬱悶著,看著李氏捎來的張楊氏的手書,長嘆遇到了個不淑的婆婆。

  本來尋思著家裡那些地種完了,張楊氏全家都搬回來,老宅那裡留兩個人也就完事。可縣裡賜下的這四十頃良田要及時耕種,而且那一百戶賤民要安置,張楊氏對生意不是很懂,但管家卻有一套,這本來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出嫁前要學習的第一要務,因而在糖坊開張之後,便帶著虎頭他們回到藥王坪,想等糖坊這裡穩定下來,再送虎頭他們過來學習。

  但前兩天,王縣丞竟然親自去了一趟藥王坪,向張楊氏提起聘小婉為西席的事情。不出小婉所料,張楊氏還就真的答應了,而且還讓李氏帶著虎頭他們兄弟過來……大體上一頭羊是養,兩頭羊是放的意思。囡囡和繡娘暫時留下,她們拿著虎頭他們學過的課本學習,上面都有拼音,二人完全可以自學。

  「自你公爹亡故,為娘身體不好,家中度日艱難,兼之世事艱難,陵兒的學業也不得不中止。如念縣學未開,但學業不能綴下。縣丞大人為秦王府幹吏,異日前程遠大,這也是一個機會……」

  「李嬸……哎,你坐著,幹嘛站著說話,咱們家沒那麼多的規矩。」小婉一抬頭,看見李氏還站在那裡,趕忙讓她坐下。

  「小姐,這可不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規矩不能成方圓,您體恤下人這是好事,但心善不能形於表明,否則會被一些人欺負的……」李氏沒有依言坐下,反倒說了一番御下之道。

  「行,李嬸,我知道了。」小婉哭笑不得,但她說的也有道理,「夫人什麼時候回來?」

  「等鄉下一切都理順了就回來,大概還要一兩個月。」李氏答道。雖然張楊氏沒有回來,但她還是擔心小婉年輕,有些事情照看不來,派了李氏這個老成穩重的人過來。

  「李嬸,你的眼睛怎麼樣了?」小婉問道。

  「謝謝小姐的關心,服了您抓著藥,現在好多了,現在就是不能多見日光。」李氏答道。

  「嗯,那還要多注意休息,盡可能不要在陽光下活動。」小婉畢竟不是大夫,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她沉吟了一下,又道:「安頓完虎頭他們後,你也歇會兒,晚飯就不必管了,明天將東邊的空房收拾一下,就在那裡授課。」

  「是。」李氏應聲退下。

  吃晚飯的時候,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人來店裡見小婉,將一張貼子交給她,卻是王夫人使人送過來的。小婉知道,這大概是王夫人擔心自己誤人子弟,準備面試來著。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就過去。」小婉收下貼子,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這事情別說是古代了,就算是現代,請一個家庭教師全家老少上陣審核的事情也是常見,沒什麼大不了的。

  第二日一早,小婉趕到縣衙,卻不知道縣丞大人住在什麼地方。正尋思著去找衙役打聽一下,卻看到孟師爺正匆匆地從另一端走過來。

  「孟大人早!」小婉連忙招呼。

  「夏小娘子早!恭喜恭喜!」孟師爺拱手相賀,看來他也知道教書的事情了,眼中頗有好奇之色,卻並沒有詢問的意思。

  「有什麼值得恭喜的?我都想找老師,哪會教人?這是縣丞大人趕鴨子上架。」小婉愁眉苦臉地道。

  「呵呵,」孟師爺顯然是知道些什麼,笑了笑,頗為奇怪地問道:「夏小娘子,為何在縣衙門口徘徊呢?」

  「我不知道縣丞大人住在哪兒。」小婉實話實話。

  「這簡單,我領你過去,大人現在已經升堂辦公了,但夫人在家。」孟師爺大概也沒什麼事,很熱情地領路。

  其實王守拙就住在縣衙後面,只是不能走正門,得轉一個圈兒才能過去,小婉這才問起孟師爺為什麼在工作時間蹺班……當然,原話是要委婉一些的。

  「還不是為了安置那些流民,這些人老在那兒養著也不是個辦法,有一些人寧願在那裡苦捱著,也不肯入賤籍,還有一些人想入賤藉,卻沒人肯要。」孟師爺大倒苦水,有聽眾的感覺真不錯。

  「這是怎麼回事?」小婉問道。

  「需要人手的都是一些種田幹活的,但這些賤民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手藝人,這山陽縣能有多大的地方?哪裡需要那麼多的手藝人,他們倒是肯入賤籍,可看他們的樣子……過兩天也只能是強行遣返了。」孟師爺搖搖頭,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小婉現在也知道一些事情了,所謂的遣返,其實就是往路上一送,讓他們自行回原籍……在這些人當中,倒斃於途的人固然是不少,可即便是回到家鄉,也已經是物事人非了,或者家中付之一炬,或者土地流失……總之,沒有最不幸,只有更不幸。

  忽然,小婉心中一動:「對了,孟大人,我想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下,有沒有精通雕版印刷的師付,我需要這方面的人。」

  「行,我幫你打聽一下。」雖然有些驚詫,但孟師爺還是點頭應允,他指了指前面,「那就是大人的家,我現在回衙,你自己過去吧。」

  「多謝孟大人!」小婉連忙謝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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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節 面試(二)

  告別孟師爺,小婉便去敲門,一個口齒已經有些不清的老蒼頭在審訊似的問明她的來意後,讓她在門房等候。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一個穿著一套青色衣裙的小丫環來到門房,探頭向裡面招呼道:「誰是夏小婉?快隨我去見夫人。」

  小婉甩了一個很大的衛生球眼給那個青衣丫環……門房裡一共兩個人,還有問嗎?

  「我就是。」

  答應一聲走出來,跟著那個丫環向裡走去。

  縣衙後面通常被稱作『官宅』,說白了就是朝廷給縣丞大人準備的家屬宿舍。當然,這個宿舍雖然稱不上簡陋,卻也遠遠談不奢華,庭院深深的氣像這裡是看不到的,不過就是地方大一些,房子多一些罷了。

  那個小丫環的年齡比小婉還要小一些,卻顯得比小婉老成多了,走路時目不斜視,速度卻挺快,就跟後面有人攆她似的,害得小婉想跟她客套幾句,都不好意思開口——萬一因為說話將她摔著了,豈不是罪過?

  進入廳中,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夫人端坐在那裡,看她進來,目光立即如同X射線似的對她進行掃瞄。

  「民女夏小婉,見過夫人。」小婉上前行了一禮,然後就站在那裡老老實實地接受『目檢』……老實話,這場面她上一世見得多了,當年可是跟省長大大握過手言過歡的,一個深宅婦人能厲害到哪兒去?

  不過,她是來面試的,而不是挑釁的,因此,她保持著一種謙恭而不是卑躬的態度站在那裡。

  「你就是夏小婉?」王夫人打量了她半天之後,才開口問了一句很沒營養的話。

  「是。」小婉微微一躬身。

  看到小婉這付沉穩大方的模樣,王夫人心裡倒是先有了一個好印象,她饒有興趣地問道:「張家小郎群自父親陣亡後,母親病重,是你伺候其母,操持家務,並且教授弟、妹和小郎君的課業,可是實情?」

  「那是小婉的本分。」小婉答道。

  「是啊,本分,這做起來何其不易啊!」王夫人微微嘆息,一句話道不盡其中的辛酸與艱苦,尤其是是小婉還是一個十餘歲的女孩,且不說是王縣丞的評價,做為一個女人,也做為一個母親,王夫人也知道這『本分』二字是何等的沉重。

  感慨一番,王夫人的問話便轉到課業方面,「夏姑娘,聽官人說你才學過人,不知可會吟詩。」

  是朗誦詩詞嗎?本姑娘可是拿過詩朗誦大賽冠軍的,不怕你!小婉便問道:「不知道夫人讓我吟哪首詩?」

  王夫人被她問得一愣,卻不好說沒聽明白她的意思,於是笑著指了指窗臺上的一株盛開的海棠花道:「夏姑娘,可否以這盆海棠花為題詠詩一首?」

  噢,是讓我做詩啊?

  小婉這才明白。讓她做一首現代詩那是沒問題的,可要是憑她本人的文字功底當場做一道古體詩……還真當她是曹子建咩?

  不過,這難不倒她。小婉慢慢向那盆海棠花走去,心裡已經在琢磨著《紅樓夢》中那些關於海棠的詩句。

  來到窗臺跟前,一股幽幽的清香撲鼻而來,小婉正要誦出已經選好的那首海棠詩,目光突然瞥見花盆中的幾片凋落的花瓣,心中頓有所感。

  「夫人,可有格律的限制?」小婉轉頭問道。

  「沒有,夏姑娘可自便。」王夫人怔了一下,微笑道。
  
  小婉點點頭,伸手拈起一片花瓣,信口吟道:「無意苦爭春,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待到明年燦漫時,再看奴歸處。」

  一首卜算子吟完,王夫人和那個小丫環竟似癡了,嘴裡喃喃地重複,唯恐過一會兒忘了。

  「好一個『無意苦爭春,似被前緣誤』,夏姑娘,這首詩可有名目?」王夫人嘆息一聲道。

  「這首詞牌的名字叫做《卜算子》。」小婉恭聲答道。

  卜算子的格律在北宋時才盛行,而小婉這首詞脫胎於宋朝名妓嚴蕊,她只是根據自身遭遇略加改動。二人雖然處境不同,但都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只是小婉改動後,流露出一種不甘和奮爭的意思,這其中的原因自不足與外人道。

  體味著這首詞的微妙之處,王夫人對眼前少女的好感直線上升,於是說道:「夏姑娘,小兒和小女久疏成性,難以安心讀書,在縣學開課之前,就要勞你費心了。」

  「是,民女一定盡力。」小婉點了點頭,又道:「夫人,王大人可跟您說過授課之處?」

  王夫人一愣,「難道不是在我這裡?」

  小婉歉然道:「夫人,民女家裡情況特殊,不能外出太久,還要勞煩小公子和小姐過去上課。」

  「是這樣……我知道了。」王夫人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似是下定了決心,道:「我明天讓小青帶他倆過去,只要你好好教,我家官人定有重賞,你先去吧!」

  等小婉走後,王夫人將那青衣丫環叫到近前,吩咐道:「小青,明天你送少爺和小姐去上課,看看他都教些什麼,回來細細地稟報我。」

  「是,夫人!」青衣丫環答應了一聲。

  回到店裡,張陵正在記帳,小婉往店裡一看,不禁皺眉道:「今天怎麼沒客人?」

  張陵抬頭道:「婉姐,這麼快就回來了?」

  「沒什麼事唄。」小婉走過去看他記的帳,一筆筆記得滿清楚的,「你還沒說怎麼回事?」

  「白糖都賣了,現在沒有庫存了。」張陵將帳本推給小婉,「你看,我們明天開始就要關門了。」

  暈!賣得可真夠快的……這還沒有半個月呢,早知道每天限量一百斤就好了。

  「阿陵,寫張告示出去,就說是貨源短缺。」小婉鬱悶地吩咐。

  「那張仁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張陵也知道小婉派張仁去組織貨源了。

  「就算是水路迅速,恐怕也得一個月的時間。」小婉算了算時間,再次鬱悶——這樣就意味著張氏糖坊還有關大半個月的門。早知道這樣,應該多引進一些經營品種,就不會如此窘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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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節 束修

  「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老師,孟子的家那麼窮困,不什麼還要挑剔居住的地方呢?」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仰著臉兒問道。

  正在抄書的小婉放下筆,道:「學習,做學問,必要要有一個良好的環境,孟子的母親怕周圍的不良環境影響兒子,才不辭勞苦的搬家。還有一句話你應該知道,那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個人所處的環境,對他的成長有著巨大的影響,這也是那些賢臣們勸導自己的君王,親君子,遠小人的道理一樣。」

  「我明白了,老師。」那個男孩剛坐下,旁邊的那個女孩便小聲向他嘀咕了幾句,男孩撓撓頭,一臉無奈的模樣,又舉手問道:「老師,我想……」

  「等等,讓王茹自己問。」小婉制止了那個男孩,和氣地對女孩道:「王茹,有疑問立即尋求答案,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事情都要親力親為,不要總想著借他人之手尋求自己要的答案,即便是親哥哥也不好,因為有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你親自面對的,你說呢?」

  女孩柔順地點了點頭,舉起手:「老師,我和媽媽曾經見過人家織布,很辛苦的,為什麼孟母要把它鉸斷呢?」

  小婉點點頭,目光看向坐在後面的張陵,「阿陵,你能解釋一下嗎?」

  張陵站起身,朗聲道:「求學的道理,就好像織布一樣,必須將紗線一條一條織上去,經過不斷的努力,積絲才能成寸,積寸才能成尺,最後才能織成一匹完整有用的布,如果在這中間的過程中將布匹鉸斷,以前的努力就白費了;讀書也是一樣,要努力用功,並且要持之以恆,經過長時間的積累,才能有成就;否則就跟織布的道理一樣,一旦中途鬆懈或放棄,那最終將一事無成!」

  「不錯。」小婉滿意的點點頭,看向王茹:「剛才阿陵所說的你聽明白了嗎?」

  「不是很明白,但我記住了。」王茹點了點小腦袋。

  「好,下面是休息時間,你們有沒有去上解手的?」小婉問道。

  「沒有,老師,快講故事吧!」小男孩就是王守拙的兒子,名叫王鵬,是一個出了名的皮小子,但現在卻在那兒坐得老老實實的,只是一臉猴急的樣子,看著頗為可笑。

  「嗯,那我就開始說了。咳!咳!」小婉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道:「這一回我們說的是:悟徹菩提真妙理斷魔歸本合元神。話說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踴躍,對菩提前作禮啟謝。那祖師即命大眾引孫悟空出二門外,教他灑掃應對,進退周旋之節。眾仙奉行而出。悟空到門外,又拜了大眾師兄,就於廊廡之間,安排寢處。次早……」

  不知道什麼時候,送王鵬兄妹來上課的小青也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門口聽得津津有味……「好了,下面是自學時間,你們自己看書,溫習剛才學過的功課!」

  「是,老師。」幾個小孩子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自己看書,神情甚是認真。

  「夏……老師。」小青看小婉又要抄書,連忙輕喊了一聲。

  「什麼事?」小婉知道這位丫環不僅是送兩位少爺小姐上課的,同時也負有監察的責任。

  「能不能麻煩你將昨天那首詞給謄寫一份?我很喜歡。」小青低聲說道。

  「沒問題啊。」小婉心裡慚愧了一下,立即找張紙謄寫了一份……孔乙己曾經說道,竊書不算偷,咱這麼做也算是宏揚中華文化,不為牟取私利不是?

  「官人回來了。」王夫人看到王守拙回來,忙上前幫著更衣,老夫老妻每天來上這麼一套,場面倒也是挺溫馨的……據某位丫環私下裡說走了嘴,夫人親自做了這個工作,是免得讓別人做,以後將『夫人』這份工作也便宜了別人。

  「怎麼樣,夫人?對這位夏小姐還滿意吧?」王守拙坐下後,輕輕呷了一口茶問道。

  「呵呵,滿不滿意還要再看看。今天聽小青說起她講的課,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呢,那兩個頑皮的小傢伙,竟然老老實實地呆了一上午。」王夫人在一旁坐下,含笑說道。

  「噢,怎麼不同?」王守拙頗感興趣地問道。

  「那位夏老師並非是一位講課,而是將時間分成一段段的……授課時間,故事時間,課間活動時間,自習時間,授課之間複習,授課之後預習,據小青說,那位夏老師授課時很輕鬆,一點兒也不像以前請的夫子,每次授課之後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似的。而且她講的故事比茶館裡的說書先生還好聽,可惜她不來咱們家中授課。」看來王夫人確實是很滿意,不自覺的已經用上了『老師』這個詞。

  王守拙看了夫人一眼,見她一付若有所憾的樣子,笑道:「明天上午沒什麼事,我去處理一下公務,咱們也去看看。」

  「那敢情好。」王夫人歡喜道……敢情這人在家裡坐得悶了,也覺得無聊。

  「哎……夏小娘子怎麼不做生意,上午就開始授課了?」王守拙忽然想起這個來了。

  「聽小青說,她們店裡的存貨賣完了,這兩天只好關店。」王夫人突然想起一事,「夏老師的束脩一月是多少?」

  王守拙大人很是汗了一下,一拍額頭苦笑道:「我好像忘記跟她說了。」

  王夫人驚訝的張著嘴,連儀態都不注意了:「官人,你……你可真是……」她都找不著說詞了。

  「罷了,我這清貧知縣也沒那麼多錢,一個月五兩銀子,夫人看可合適?」王守拙問道。

  「似乎有些少了吧?再添一些如何?」王夫人倒覺得有些不妥……雖然王守拙是一個廝殺漢出身,但這夫人卻出身博陵崔氏一族,手眼通天,否則單憑王守拙在秦王府的身份,也不易這麼快就出任縣丞。

  「那索性大方一些,十兩如何?」王守拙問道。

  「就這樣吧。」王夫人算是拍板決定了……咳!縣丞大人在家裡還是比較尊重女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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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節 夫人的擔心

  「來一個『仙人指路』!」

  「錯了!『蘇秦背劍』可不是用在這兒,王鵬,你若是用『犀牛望月』就比較合適了,因為這個動作幅度比較大。」

  「老師,我這招『倒踢紫金冠』怎麼樣?」

  「官人,這夏老師怎麼教孩子們練武,這要是傷了孩子怎麼辦?」剛走到墻外的王夫人唬得面容變色,扶著王守拙的胳膊……不知不覺中有點兒練鷹爪功的跡象。

  「小孩子嘛,熬熬筋骨也是好的。」看妻子一臉緊張擔心的模樣,王守拙一面砌詞安慰,一面不動聲色的控制胳膊上的肌肉,讓自己在鷹爪的控制之下,盡可能舒服一些。

  「練武?」旁邊接待他們的李氏不禁輕聲笑了笑,「王大人,王夫人,你們誤會了,他們是在踢鍵,不是在練武。」

  「踢毽?」王守拙夫婦相互看了一眼,不明白踢鍵和武功招式有什麼關係。

  「是一種用公雞的尾羽製成的羽毛毽,踢起來很有意思。」李氏笑著介紹道。

  「李嬸,外面你要買的貨來了。」一個僕人跑過來稟報。

  「又是一個沒眼色的,我這不是有事嘛?先讓夥計們查收一下。」李氏生氣地看了那個僕人一眼。

  「我們自己過去就可以,你有事就先忙吧。」王守拙說道。

  張氏糖坊本來就是一個比較大的院子,前面是鋪面,後面是倉庫和住房,空地還有不少,小婉當初買的時候也是佔了個便宜。後來重新整修了一遍,在大院子裡又隔出一個內院,這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外院是倉庫和夥計、張忠他們的住處。

  王氏夫婦來到內院門口,裡面倒是不呼三喝四的了,響起一陣陣笑聲和叫好聲,王夫人總覺得心驚肉跳的,伸手就要推院門進去,卻被王守拙一把拉住,然後將院門輕輕開了一道終,兩個老大不小的人,竟然也玩起『偷窺』的把戲,不知道傳出去會不會有辱斯文。

  只見院子裡幾個小孩子站成一圈,其中還有兩個高個的——正是小婉和小青,幾個人正在踢那個羽毛毽,一個個動作瀟灑,可不正是暗合武功招式。

  王守拙看了一會兒,暗暗點頭,這個羽毛毽的活動可以充分活動全身各個器官,不僅起到鍛煉作用,還可以通過這種運動,增強孩子們的團隊意識,如果傳授得當的話,還有一定的技擊效果,一舉數得,果然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活動。

  「這個小妮子,讓她陪鵬兒和茹兒上課,她倒在這裡玩得歡實。」不知什麼時候,王夫人的鷹爪功已經收了起來,臉上是一付吃不著葡萄劉葡萄酸的模樣。

  「夫人,等一會兒我們也跟夏小娘子討只羽毛毽玩吧?」王守拙揉了揉胳膊,輕聲問道。

  「那個……不太合適吧?」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合適的?」王守拙有些不以為然,但轉念一想,也有些不太好意思開口,「有了,讓鵬兒去要嘛,就說他們拿回家玩兒。」

  「嗯,那還行……哎,他們進去上課了。」王夫人這回沒意見,忽然,她輕輕推了丈夫一把:「他們進去上課了。」

  看著小婉將孩子們帶進屋裡,夫妻二人跟鬼子進村似的,腳下無聲的進入院子,來到上課那間房的窗戶旁邊。

  屋子裡,小傢伙們一個個小臉紅樸樸的,王鵬、王茹和小青都是氣喘吁吁的,而張陵和虎頭虎腦則氣息平靜,他們都是練武的底子,這點兒運動量實在是不算什麼。看著那兩雙興奮的眼睛,小婉覺得自己要是開個幼兒園或私學什麼的,也可以賺個爆滿。

  「好了,大家坐好,現在繼續上課。」小婉開始講學生們的注意力拉回課桌上,就在這時,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掃了窗外一眼,卻絲毫沒有停留,說道:「現在開始複習上一課的內容。誰能背誦?」

  幾隻小手齊刷刷地舉起來,雖然一個個似乎都很著急,卻沒有一個出聲的。

  小婉滿意的點點頭,道:「王鵬,你起來回答。」

  「是。」

  王鵬刷地站起身:「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

  「不錯。你知道八句話的意思嗎?」小婉又問道。

  「知道!」王鵬響亮地回答。

  「那你解釋一下前四句的意思嗎?」小婉問道。

  「可以。生育子女,若是只知道養活他們,而不知道教育他們,那是做父母的失職;老師教導學生,不僅僅是傳授知識和技藝,更重要的是教導學生做人處事的道理。使學生能夠與人和睦相處,做事有方法,活得健康愉快。因此對於學生一定要嚴格要求,不能懈怠,這樣才能嚴師出高徒。」王鵬挺著小胸脯,聲音洪亮。

  「回答的非常好!王鵬,你先坐下。」小婉立即給予極高的評價,然後又看向其他人,「你們還有什麼需要補充或不同意見的?」

  「沒有。」下面異口同聲地回答。

  「這個小子,難得有認真的時候。」看到兒子如此出息,王守拙撚鬚微笑,王夫人心裡也是嘖嘖稱奇——小傢伙平日上課,屁股就跟長了刺似的,沒有不動的時候,現在卻老老實實,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難道安靜一次。

  「好,我們現在學習下一節,大家跟我一起念,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小婉示意大家把課本打開,然後跟著她一起唸書,屋裡頓時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王守拙輕輕拉了王夫人一把,二人來到聲音不虞被屋裡人聽到的地方,輕聲說道:「我們走吧。」

  「不進去看一看?」王夫人詫異道。

  「如果我們進去,就只能看到她們穿的是什麼衣服,行的是什麼禮,哪有現在看的這麼真實?」王守拙笑道。

  「官人說的是。」王夫人點頭道。

  屋裡的小婉也陡然間心情鬆快下來,剛才王守拙等人一來到窗戶旁,她便感應到了,現在總算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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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節 送人

  張楊氏終於進城了,小婉這才覺得輕鬆了許多,李氏雖然老成,但她自居僕傭身份,許多事情也是非請示,不會擅自作主。

  「小婉,你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張楊氏發現這幾天小婉的精神似乎不太集中,經常在上課的時候睡著,而且經常凝思苦想,似乎是很愁悶的樣子,便開口問道。

  「娘,我沒什麼事。」看到張楊氏一臉關切的樣子,小婉便笑著回答,免得她擔心。

  自從囡囡和繡娘回來之後,學堂上又多了兩個小鬼,更加的熱鬧了,其實搞定這些小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張陵也可以擔負起班長的責任。令小婉焦慮的是張氏糖坊已經有斷貨小半個月了,可張仁還是沒有消息,聽商旅們說,現在南方也不太平,幾個反王打來打去的,有不少商路已經中斷了,聽說有的反王還派兵洗劫過往的商旅,她真的很擔心……

  「小婉。」

  張楊氏當然看得出她滿腹心事,而且也大約猜得到是為了什麼,因此寬慰道:「張仁軍旅多年,應該知道如何趨吉避兇,就算是財貨有些損失,人必定平安無事,你就不要擔心了,只要有人在,萬事皆可為。」

  小婉點了點頭:「娘說的是。」

  回到學堂,幾個小傢伙正認認真真的練習大字,小婉教給他們的是仿細明體字,比較而言,這種字體學起來很容易掌握要點,而瘦金體相對來說,就比較細膩了……好吧,小婉承認,她是覺得教仿細明體更容易。

  「王鵬,寫得不錯,要繼續努力!」小婉挨個看去,發現王鵬的進步還是非常大的——這皮小子剛來時,寫的幾個字慘不忍睹,但靜下心學習後,進步卻是非常快速。

  「老師,我寫得好不好?」王茹趕忙將她寫的字舉起來。
  
  「好,王茹也寫得好,你們今天表現好,我就多給你們講一段故事。」小婉見他們一個個都舉起了自己的大作,連忙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耶!老師萬歲!」幾個小孩子興奮地喊了起來。

  「噓!」小婉嚇了一跳,輕聲喝道:「你們幾個不要命了?這『萬歲』是隨便喊的嗎?」

  幾個小傢伙立即低頭做承認錯誤狀,小眼珠子卻轉啊轉的,也不知道又在琢磨什麼。

  「張陵,我每天都看你在這兒抄啊抄的,抄什麼呢?」小婉目光隨意地一掃,發現張陵案頭有一摞紙,順口問道。
  
  「抄故事。」張陵答道,將那摞氏遞過來。

  「嘿,你抄這個做什麼?」小婉翻了一下,卻是她每天講的西遊記故事,其實小婉在課堂上一邊講,一邊自己記錄,卻沒想到張陵也有這個心思。
  
  「婉姐,我想將這些故事抄錄成冊,將來拿出去印成書,有更多的人可以看到這部小說。」張陵老老實實地說道。

  「好啊,那以後你就負責記錄。」小婉大略地翻了一下,張陵用的是仿細明體,寫得相當不錯,而且內容很很完整,基本上沒有錯漏。

  「嗯。」張陵點點頭,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似乎能夠聽到她一聲表揚,已經成了一種榮幸。

  「小姐!」門口傳來李氏的聲音,小婉吩咐小傢伙們用心練字,然後來到外面,隨手將門關上。
  
  「什麼事情?」小婉問道,如果不是什麼急事,李氏是不會來學堂打擾的。

  「衙門的孟大人過來了。」李氏說道。

  「那快請到廳上。」小婉說道。

  孟師爺來到廳上,依然是白水侍候,他倒也喝習慣了,「夏小娘子,我這次來是給你送幾個人的。」

  送人?

  小婉略一思索,頓時眉開眼笑,「孟大人,是懂得雕版印刷的人嗎?」

  「是啊,我回去幫你查了一下,還真找到幾個在楊州書局裡幹印刷的人,我已經讓人將他們帶到前面了,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跟他們說,我就先告辭了,衙門裡還有公務。」

  「那就不多留您了,謝謝您百忙之中還想著這件事情。」小婉一直將孟師父送出店門,才回到店裡。

  六個衣著陳舊,年齡不等的人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惶恐不安,看到小婉站在他們面前,一個個手都不知道放哪裡合適。

  一名店伙搬了一張凳子請小婉坐下,小婉目光掃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都是印刷工,對製作雕版熟悉嗎?」

  在她面前,當然沒有這些人的座位,而且就算是給他們拿來凳子,恐怕他們坐得也不安生,六個人惴惴不安地站在她面前,相互推搡了一會兒,一個年紀最長的被推出來回話,他恭恭敬敬地道:「回稟小娘子,小人會製作雕板,他們都可以熟練的使用雕板,進行印刷。」

  「你叫什麼名字?」小婉問道。

  「小人名叫陸大有。」那人垂首答道。

  小婉點點頭,沉吟了一會說道:「陸大有,我有一樣技術……也是用於印刷的,比雕板印刷更好使,可是這項技術除了我,再沒有別人掌握,我有心將它傳授給你們,只不過……」

  小婉說到這裡,突然停下,大眼睛看著陸大有等人,微笑不語。

  陸大有十分機靈,他低下頭想了想,當即跪了下來,道:「小人千里逃難,食不裹腹,衣不遮體,若是府上不棄,小人願簽身契,供府上驅使十年。」

  此言一出,另外五人也立即反應過來,當即跪下來隨聲附和。小婉點點頭,對這幾個人的反應大感滿意——倒不是她才有了幾個錢就為富不仁,她要傳授給這些人的正是活字印刷術,這門技術在宋朝時才成熟,而在隋唐時期,使用的卻是雕版印刷術。

  在這個時代,沒有專利法一說,要想讓這些人聽話,避免盡早地洩密,掌握他們的身契是最好的手段,有身契在手,這些人的命運就控制在她手裡,一旦洩密,打生打死就由她作主,就算是官司到了衙門也不怕。至於年限問題……只要簽下了這種契約,除非主家太不成話,否則多有逾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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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節 歸來

  在古代,工人和商人都是身份低微之人。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就算是農民,也比工人和商人的地位高。而且這些印刷工在城市中,無田無產,一旦失業,全家都要喝西北風,生活極不穩定,故此小婉略有表示,這些印刷工便表示願意投靠,倒是免了她一番口舌。

  「張忠,你先將那這幾位帶下去安置一下,回頭帶陸大有找我。」小婉吩咐道。

  雕版印刷術始於隋朝,興於唐朝。但是,這種印刷術有著十分明顯的缺陷。首先,刻版費時費力費利,一旦刻錯一個字,更正起來十分不易;其次便是大批書版印刷不易,而且常會因為變形、蟲蛀、腐蝕而損壞。

  而活字印刷術正好避免了雕版的不足,只要事先準備好足夠的單個活字,就可隨時拼版,大大地加快了製版時間。活字版印完後,可以拆版,活字可重複使用,且活字比雕版佔有的空間小,容易存儲和保管。這樣活字的優越性就表現出來了。

  當然,如果一本書只印二、三本,那不算省事(還不如抄呢),如果印成百上千份,工作效率就極其可觀了,不僅能夠節約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可以大大提高印刷的速度和質量,比雕版印刷要優越得多。

  第二天,陸大有穿得一身光鮮來到內院外面請見小婉。小婉也沒讓他進內院,直接帶他到帳房——這裡面大多時間都是她和張陵使用,倒也沒有別人。

  「陸大有,可還習慣嗎?」小婉問道。

  「習慣,習慣,小人多謝小娘子洪恩!」陸大有連連致謝,倒弄得小婉有些不自在。

  「你能做這個嗎?」小婉取出一個小物件遞給陸大有。

  「這是什麼?」陸大有愕然問道。

  「這個叫做活字。」小婉將一瓶墨水和一張紙推過去,陸大有倒是挺聰明的,他將那活字蘸上墨水,然後在白紙上按下——一個漢字就躍然紙上。

  看到陸大有眼中開始冒光,小婉十分滿意,這說明他不會是一個屍位素食的人,她又取出幾枚自製的活字,將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的優劣對比,以及膠泥活字的製作方法跟陸大有說了一遍。

  「陸大有,你來製作活字有沒有問題?」小婉問道。

  「沒有,但我需要場地,這店裡恐怕不太適合。」陸大有說道。

  「在藥王坪有場地,你明天帶那五個人過去,收拾出一塊地方製作膠泥字,我希望盡快看到成品,有什麼需要,你可以跟張管家提。」小婉吩咐道。

  「是,小人一定盡心盡力。」陸大有應道。

  「家裡都安排好了嗎?」小婉又問道。

  「都安排好了。只是……」陸大有臉上突然顯得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欲說還休。

  「什麼事情?有話你就說吧。」小婉問道。

  「小人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五,頗為聰穎,不知道可否有幸入府服侍?」陸大有問道。

  小婉微一沉吟,點點頭:「行,就讓她來吧,不過剛開始的月錢可不多,一個月一貫錢,等以後看她表現如何,再行定奪,你看可使得?」

  陸大有忙道:「使得,使得。」

  「那就讓她明天到內院找李嬸。」小婉說道。

  三月裡的小雨淅瀝瀝地下著,雨絲隨風拂送,抽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十分舒服,張仁乘著騾子,身後跟著十輛大車,歸心似箭。

  前些年雖然跟著張大將軍跑了不少的路,足跡卻沒有離開北方,這次順水而下,直到南方,足足走了數千里,一路上乘車換舟的次數他都數不過來。在南方轉了近兩個月,在嶺南的時候,幸好遇到張大將軍的好友,嶺南馮盎,否則差點兒被當地的俚人生吃了。所幸雖然花費的時間長了一些,但小姐吩咐辦的事情卻成了大半,而且在當地有馮家照應著,土著也不敢欺侮。

  遠遠地看到藥王坪村口的那頂大樟樹時,他突然有了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心裡有了許多的掛念,驅策著坐下的騾子快速前進。

  到了門口,看門的人他竟然不認識,而是另外的家僕,隨口問道:「張孝呢?」

  「二管家去田莊了。」家僕老老實實地回答,雖然張仁不認識他,可他卻識得張仁……張氏七兄弟被下人們依序用一至七來稱呼,而他們也默認了。

  「夫人和小姐在家嗎?」

  「夫人前幾天帶著小小姐她們去城裡住了,但小姐前幾天回來了一趟,到現在還沒有回去,現在還在田莊。」家僕的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張仁身後的那些大車,「三管家,這些車上裝的是什麼東西?」

  「車上裝得可都是好東西!」張仁得意地昂起頭,「你喚幾個人出來,將這些東西先搬進去。」

  張家的老宅原本地方就大,後面本來是一個練武場,在進城之前,因為小婉要將這裡作為加工白糖的作坊,還特地進行了改造,草草蓋了幾間倉庫。大車上的貨物當然就是灰糖,將全部貨物卸完之後,張仁見小婉還未回來,便打發走雇來的大車,看看時間尚早,便按著僕人的指點去尋找田莊。

  田莊卻不難找,所謂的莊子也就是用一圈籬笆簡單地圍起來,住著一百來戶人家,這一切都是在他離開後發生的,所以一路走過來,張仁也甚是好奇,一些小孩子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張望,對這個魁梧的大漢也是同樣的好奇。

  「也不知道小姐在什麼地方……」張仁嘀咕著,目光挨個屋子瞧過,恰好看到一個中年漢子正欲縮回腦袋,「嗨,那漢子,我是張府的三管家,小姐可在此處?」

  中年漢子猶猶豫豫地探出頭,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說你是三管家,可有憑證?」

  張仁被問住了,氣道:「我就我,要什麼憑證?」

  那中年人卻不說話了,上下打量他,忽然目光越過他,喊道:「周大爺,這裡有個人自稱是三管家,您可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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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節 張氏糖坊的貨源

  哪來個周大爺?

  張仁詫異地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衣著光鮮的漢子正快步走過來,打眼著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個漢子聽了那個中年人的招呼,也是向張仁看過來……待看清他的面目之後,那漢子臉上立即露出討好的笑容,「三管家,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前兩天小姐還念叨您來著。」

  他這一出聲,張仁也認出來了:「周瑞,行啊,你什麼時候成大爺了?」

  「嘿嘿,三管家,您說笑了,這都是那些人叫著玩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周瑞尷尬道,他原本是流民營中的一個,全家簽了身契投入張家,近一段時間豐衣足食,氣色甚好,面頰竟有些豐潤起來了,難怪張仁一眼沒認出來。

  「周瑞,小姐在哪兒?」張仁也懶得再調侃他。

  「小姐在印刷工坊裡,我這就帶您去。」周瑞在那些莊戶面前可以裝裝大爺,但在七位管家跟前,他就要夾緊了尾巴做人,畢竟他是知道張仁他們兄弟幾個和張家的關係。

  這個田莊安置了一百來戶人家,其中大部分是王守拙代表縣裡贈送土地時附帶的佃戶,還有一些是之前跟張家簽了身契的一些人,因為時間緊迫,這個莊子並沒有壘圍墻,小婉想來想去,還是將印刷工坊設在了這裡,而且在這裡研究活字也方便一些。

  那陸大有為人實誠,而且小婉提供的可不是一個創意,而是實實在在的技術,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便製出了一批樣字,小婉聞聽後,大為高興,親自來到工坊檢查。

  當張仁來到印刷工坊的時候,給好聽到一連串的驚嘆之聲,他放眼看去,只見當中一個老者興奮的手舞足蹈正在向小婉講解什麼,而小婉也頻頻點頭,不時的又說些什麼,那老者便連連點頭。

  歷史上,膠泥活字印刷術的發明者是畢升,小婉很不厚道地搶了人家的專利,提前數百年將其推出,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也算是促進了社會發展,貢獻不可謂不大。

  小婉沒有更好的保密措施,好在這些人都與她簽了身契,就算將來犯事逃走,也背著家奴背主的身份被四海通緝。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擔心,因而,所有的技術她只告訴陸大有,而關鍵工序也只有陸大有才能掌握——知道秘密的人越少,傳播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如果不是她心地不錯,恐怕制完這些活字,就要考慮殺人滅口的事情了。

  而從陸大有這方面來說,雖然賤戶的身份會為自己和兒女帶來若干麻煩,但就目前而言,至少有活下去的可能,而且張家也能夠提供穩定的工作和收入,總比呆在流民營強。

  膠泥活字,最讓人擔心它的使用壽命和筆劃的清晰度,小婉命人取出紙墨印了數行字,發現效果不錯,對陸大有等人大為稱讚,每人還賞錢五百文,做為這個研發團隊的領導者,陸大有的賞錢是一貫。

  「陸師傅,這部書稿你且收好,立即開始批量製作膠泥活字,並且制定一套完善的活字存放取用制度,待齊備後,就開始印刷第一套書。」小婉對陸大有製成的膠泥活字很滿意,她這部書稿不是在課堂上講的《西遊記》,而是《紅樓夢》。

  小婉前一世出生在一個書香世家,或者是環境的熏陶,或者是繼承了優秀的血脈,她從小就博聞強記,熟讀各種名著,諸如《封神演義》、《鏡花緣》、《聊齋誌異》等,其中就包括四大名著。在四大名著中,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水滸傳》,因為裡面充滿了投降主義色彩,而且也遠不及另外三本故事性強。除了這些文學性書籍外,她對一些遊記類古文或類似於《天工開物》這類古籍也十分感興趣,因此在考大學的時候,她出人意料地報考了考古專業,讓熟悉她的人大跌眼鏡……估計如果那些人知道她穿越到了唐代,也一定會是鏡片紛飛。

  利用《紅樓夢》開始淘唐朝出版業的第一桶金,然後再向新聞報紙方面發展,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方向,只可惜……就是錢不湊手。

  眾人忽然發現小婉沉默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歡語聲也漸漸地平息,小婉倒是一怔,正要問怎麼回事,一轉頭卻發現剛剛走進來的張仁。

  「張仁,什麼時候回來的?」小婉臉上頓時浮現喜色,張仁回來可是一個好兆頭,至少解決了灰糖的供貨問題,糖坊又可以繼續開工,不愁沒有資金使用了。

  張仁連忙來到小婉面前,答道:「小姐,我是剛回來,聽說小姐在這裡,就過來向您稟報。」

  「好啊,我們回老宅再談。」小婉對陸大有道:「你們繼續!書稿一定要注意保密,我不想在印刷品未上市之前,就被別人得到。」

  「是,小姐請放心,只要有我一條老命在,沒有任何人能得到這本書稿!」陸大有神色鄭重地道。

  小婉失笑道:「沒這麼嚴重。」

  說完,便走出了房間。在古代,最高的是皇權,人權、版權什麼的就別太指望,不過人權如果過分地被侵犯,還可以暴發一、兩場農民起義啥的,這版權要被侵犯,那就只有跺腳嘆氣的份了。小婉可以肯定,等《紅樓夢》問世之後,那些財大氣粗的門閥肯定會跟風而動,他們甚至不需要排版,只需拿著正版書去製作雕版就可以了,對於這一點,小婉也沒辦法,只能是想辦法啖頭一口湯。

  回到老宅,小婉將張仁喚進書房,問起他此行的經過,聽他敘述完後,倒是頗為驚訝。

  這一次張仁他們順水南下之後,先後考察了幾個地方,最後直奔南方。和中原地區不同,這裡的局勢相對要安靜一些。此時控制嶺南的是馮家,張須陀在世的時候,與馮家的家主馮盎頗有交情,張二當初隨侍張須陀的時候,也多次見過馮盎,頗為熟悉。

  張仁在打探了當地甘蔗種植和加工的情況之後,借張須陀的名義前去求見馮盎。馮盎倒還記得他,在得知張家想經營甘蔗之後,他為張仁引見了當地的幾位土著。這些土著因為他是馮盎引見的,都十分熱情,而且當地物價低的讓人咋舌,經過一番考察,張仁不僅購置了大量的灰糖,而且還購了一座灰糖加工作坊。

  「小姐,小人這次先帶了一萬斤灰糖回來,還有二十萬斤的灰糖,大約在半個月之後就會到達。」張仁最後說道。

  「廖三順和李翼呢?」小婉問道。這兩個人是和張仁一起去的南方,這次卻沒回來。

  「廖三順半個月後押著貨回來,李翼留在嶺南的糖坊,暫時主持那裡的事情。」張仁答道。

  「嗯。張仁,這段時間你先忙一陣,熬糖的事情暫時由你負責。四天之後我就要第一批貨,我只對你要求兩件事,一是白糖的質量和數量要上來,第二件事就是要注意工藝保密。」

  「是,小姐。那貨源這方面該項怎麼處理?」張仁問道。

  「我讓張信幫你,嶺南那裡你熟,等廖三順回來之後,你再帶筆資金去採購灰糖,爭取讓那邊的糖坊也生產起來,務必要保持供貨的連續性。嗯,如果你不太願意跑南方,我就讓別人替你去,你的意見如何?」

  「既然小姐信任,小的萬死不辭!」張仁恭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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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節 長孫

  「照慶兄,你可來了!」王守拙站在堂前,向一名跟著家僕走過來的中年儒生拱手為禮。

  「王大人堂前相迎,照慶實不敢當啊!」那位被稱作『照慶』的中年儒生規規矩矩地還了一禮。

  王守拙一愣,「照慶,你……」

  旋即他失笑道:「好你個李照慶,合著是埋怨我沒到碼頭去接你,給我來這麼一出。那好,我先回去讓人將酒菜先撤了下去。」

  「哎,這是兩碼事,豈可混為一談!」中年儒生搶上兩步,一把拉住王守拙的衣袖,兩人相視而笑。

  李照慶,單名一個『冀』字,照慶是他的字,他既是王守拙的舊友,也是上面委派下來的縣學教諭,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公派教師,不是私塾的先生。

  酒過三巡,王守拙向他大倒苦水……無他,壓力太大,這縣學久不開課,滿城的士紳都跟他這個父母官要說法,雖然民間也有私塾,可除了極少數的幾個豪門之外,又有幾個私塾能夠請到真正有才學的先生?
  
  「明天我瞭解一下情況,後天就開課吧。」李冀說道,「對了,士義(王守拙的字),令郎在哪所私塾讀書?」

  「鵬兒和茹兒都在張氏糖坊讀書。」王守拙嘿嘿一笑,吩咐旁邊侍候的家僕,「去,把少爺和小姐的課業取來。」

  古人常說,一個人的字顯出一個人的風骨,其實這話很有些片面,顯得一手好字的人,不見得就有一付好風骨……別人不說,以瘦金體著稱的宋徽宗和大奸臣嚴嵩,他們的字都是很出名的,這風骨嘛……不說也罷。

  儘管如此,古代的文人還是習慣與『以字相人』,所以李冀一打開王鵬的作業本,先看的就是他的字。

  「咦?好字!士義,令郎的字不是你教的吧?這是哪位書法大家所創,我怎麼毫無印象?」李冀嘖嘖稱奇道。

  「呵呵,我哪裡有這本事,至於這位書法大家嘛……就是鵬兒和茹兒現在的老師,張氏糖坊的老闆。」王守拙笑道。

  一個糖坊的老闆?

  李冀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糖坊的老闆竟然獨創出一種新的字體……而自己的好友竟然將兒女送去學習……李冀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錯亂了。

  繼續往一看,他指著上面的拼音問道,「這是什麼文字?」

  「這叫漢語拼音。」

  王守拙很樂意給自己這位摯友上一課,他讓家僕取來一本手抄的注音三字經和拼音教材,指點他如何使用。

  「奇哉!奇哉!」
  
  李冀輕輕拍著桌子,再往後看,課業中還有數學一項,這確是王守拙也無法解釋的了,他只好苦笑,「照慶,等鵬兒和茹兒回來,你再問他們好了。」
  
  「你說這些都是一個女子所傳?」李冀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沒錯。張須陀你可知道?」王守拙問道。

  「可是隋朝那河南通守張須陀將軍?」李冀問道。

  「那位夏小娘子就是他未過門的長媳。」王守拙道。

  「士義,這可是你的不對啊!」李冀輕輕放下手中的那本《三字經》。

  「噢?我怎麼了?」王守拙詫異道。

  「這種啟蒙讀物,先不說拼音的價值,不僅讀起來瑯瑯上口,而且寓義深刻,由淺入深……比目前私塾所使用的任何一本啟蒙讀物都好,應該推廣到各地的縣學、私塾,取代那些陳腐的教材。還有這阿拉伯數字,使用起來確實方便,也是值得推廣……」李冀侃侃而談,突然發現王守拙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嗯?為什麼要這麼看我?」李冀奇怪地問道。

  王守拙笑道:「我以為你會無法接受。那《三字經》也就罷了,可這漢語拼音和阿拉伯數字……」

  「哦,你以為我是那種迂腐之人嗎?」李冀瞪了他一眼。

  「照慶當然不是迂腐之人,嘿,告訴你,我早已經將《三字經》和阿拉伯數字的使用方法整理出一套,呈給秦王殿下了。」
  
  「殿下,今天為何這般高興?」秦王妃長孫王妃看到李世民,一臉興奮的走進來時,不禁有些奇怪。
  
  近一段時間,李世民頻頻外出征戰,已經引起太子李建成的猜忌,而且李淵為了制衡李世民,命他留守長安,對竇建德的一戰,也派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前去,這讓李世民每天都憂心忡忡,在外面卻還要表現得榮辱不驚,只有在長孫王妃面前,他才能流露出真正的情緒。

  「你且看看這個。」李世民將兩本裝訂好的冊子和一個冷眼看上去頗像微縮版鍘刀形狀的小玩意放在桌子上。

  這長孫王妃是千古有名的賢後,與唐太宗李世民也絕對是典型的恩愛夫妻。她的生父是長孫晟,官至隋朝右驍衛大將軍,是當時著名的外交家,正是他利用突厥內部的矛盾,分化突厥,其文采武功,深受時人的敬仰。

  長孫王妃幼承家訓,文采風流,一首流傳於世的『上苑桃花朝日明,蘭閨艷妾動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簷邊嫩柳學身輕。花中來去看舞蝶,樹上長短聽啼鶯。林下何須遠借問,出眾風流舊有名。』足可見其詩情。

  此時,她拿起上面那本冊子,輕輕翻起一頁,眼神突然一亮,「很奇特的字體,應該是從楷書變化而來的!」她伸出纖纖玉指,在桌上輕輕比劃起來。

  李世民見狀失笑道:「觀音婢,這書法的事情暫緩研究,你且看看內容。」

  長孫王妃也是啞然,她繼續看下去,輕聲誦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大約一刻鐘左右,長孫王妃合上《三字經》,向李世民襝衽一禮,肅然賀道:「恭喜殿下!」

  「呵呵,孤有何喜?此乃大唐之喜,百姓之喜!」李世民欣然受禮,「你再看看這個《複式記帳法》。」

  長孫王妃拿起第二本小冊子快速地翻了一遍,訝然道:「此等記帳方法聞所未聞,看似瑣碎,實則周密,如果將這種記帳方式推廣下去,定可扼制貪默之風!只是這阿拉伯數字和拼音,妾身卻是聞所未聞,不知出於何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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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節 進學了

  「觀音婢,你還記得隋朝故河南通守張須陀嗎?」李世民說道。

  長孫王妃想一下,點點頭:「可是那位歿於瓦崗一役的張須陀?」

  「就是他。他戰死後,留下了三子一女,竟然就在商州山陽,而這些都是他的未來兒媳所做,是山陽縣王守拙所呈。」李世民想起那個『未來兒媳』就覺得好笑,畢竟像張須陀這樣身份的人,要是想結親,何須什麼童養媳?

  「未來兒媳?」長孫王妃果然感到奇怪。

  李世民笑著將小婉的身份說了一遍,長孫王妃也莞爾,道:「聽說張須陀為人甚是方正,想不到會這麼做。不過,這位夏小姐才學出眾,倒也配得上他的公子,只不過他的公子怎麼樣?」

  「據說心性和相貌俱為上乘,知節已經收養其為義子了。」李世民說道。

  長孫王妃是知道程知節和秦瓊、羅士信曾經同在張須陀帳下的事情,對此倒不覺奇怪,她的目光轉向那個造型有些類似於鍘刀的小東西問道:「這又是什麼?」

  「這個叫做裝訂器。」李世民打開裝訂器,「這裡面是書釘,將書頁用它釘起來,外面裝表書皮,比線裝書方便牢固多了。」

  他給長孫王妃示範了一下,長孫王妃立即喜歡上了這個小物件:「這也是那位夏小姐所創?當真是心思靈巧。」

  「是啊,可惜她不是男兒之身,不然……」李世民搖搖頭,若有所憾。

  「殿下此言差矣!」長孫王妃正色道:「將軍主沙場,文官主政事,農工百藝皆是朝廷根本,誰說女子便不能為效力?甘羅十二歲為相,便是垂髻幼童,也可報效國家!」

  「愛妃說的是,倒是孤王失於計較了。」李世民啞然失笑。

  這個千古一帝可不是白叫的,不像其他的皇帝那樣,一聽到有人批評自己就甩臉子,這一點也多虧了長孫王妃。

  據史書記載:有一次唐太宗在朝堂上被魏征頂得一肚子氣,退朝以後,對長孫皇后氣沖沖地將事情說了一便,表示要殺掉魏征,長孫皇后聽罷,卻回房換了一套朝見時才穿的正式禮服,向太宗下拜祝賀。太宗驚奇地詢問原因,長孫皇后道:「我聽說英明的天子才有正直的大臣,現在魏征這樣正直,正說明陛下的英明,我怎麼能不向陛下祝賀呢!」唐太宗聞言,轉怒為喜,放過了魏征。

  「那依愛妃之見,這些東西怎麼處置最為適宜呢?」李世民問道。

  「殿下,《三字經》和《複式記帳法》利於國本,可擇時上奏父皇,責成有司行之天下,皆蒙其利。不過,此事此時不宜張揚夏小姐的身份,免生其它變故。」長孫王妃說道。

  長孫王妃這麼說是有原因的,雖然現在秦王在李淵諸子之中功勞拙著,可太子李建成對他多有猜忌,如果在此時貿然張揚小婉的身份,恐怕不僅無益,反而有害。

  「觀音婢,你和我所想的不謀而何,此事就著落在那王守拙身上,我準備調他回來,然後藉此事,將他調到禮部。」李世民說道。

  小地方的人,更看重學問,山陽縣的士紳們聽說這次真的派來了一位飽學宿儒前來教導子弟,立即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將破敗不堪的縣學修了個簇新,一直到了四月末,這個修繕工程才算結束。

  私塾和官學不同,對於古代的士子們來說,踏入官學,就相當於半隻腳踏入了社會。進縣學固然是為了長學問,有機會出人頭地,也是為了積累人脈,但凡家有餘財的人,都願意將孩子往這裡送,這可比在私塾裡悶頭讀書強。

  「阿陵,你在這裡要好生讀書,家裡的事情就不要擔心了。」小婉細心地將張陵衣服下擺沾上的灰塵撣凈,輕聲囑咐道。

  「我知道了,店裡記帳的事情怎麼辦?」張陵有些扭捏的移開身子……這孩子長大了,反倒靦腆了,再也不肯跟在小婉身後,一口一個『婉姐』叫著。

  「你還真當自己是帳房先生了?」小婉瞪了他一眼,然後道:「你就安心好了,我已經找了幾個人,他們都學得很好。」

  現在田莊、糖坊還有嶺南的糖坊都需要記帳的人,小婉從家僕裡面挑出了幾個聰明伶俐,人也本分的進行培訓,倒也能勝任,這樣也就解開了小婉的手腳。

  糖坊原料充足後,不僅可以滿足山陽縣的用量,而且已經開始向長安供貨,代銷商當然就是鄭天福。

  解決了糖的問題之後,小婉印刷了第一批的《西遊記》,為了解決裝訂的問題,她從家僕中找出幾個精通鐵匠手節的人,讓他們組織了一個鐵匠鋪,加工裝訂器,解決這個並不困難,稍微麻煩的就是書釘和彈簧,現在從工藝上已經沒有問題了,正在解決批量生產——任何產品如果不能形成一定的生產規模,不僅沒有市場,而且還要有虧損之虞。

  在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小婉還順便研製出了拉鏈——這是讓張陵的書包鬧的,那種古怪的書包看得她一肚子氣悶,就給張陵設計出了一個雙肩包,從而引出了拉鏈的設計思路。

  「婉姐,我該進去了。」看到小婉還是拉住自己不放,張陵有些急了,小孩子也是很要面子的,被一個女孩子拉扯的模樣,覺得很是有損小男子漢的形象。

  「好啦。」小婉覺得好笑,想擰擰他的臉,又擔心這小正太的臉上真的下不來,只好揮手讓他進去。

  目送張陵走進縣學,小婉也準備回去,剛轉過身,就見一個小孩子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身上穿著一身鸚哥綠的衣服,臉色有些蒼白,年齡大約有十四、五歲左右,瞪著大眼睛看她,只是眼神有些讓人討厭……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有事情嗎?」小婉問道,一個小孩子……既構不成色狼,也構不成怪叔叔,她懶得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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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節 伴讀?

  「娘!」

  小孩子突然喊了一聲。

  「喂!你這小孩子亂喊什麼?」小婉大窘,這誰家孩子啊?跑這兒來替他爹佔便宜了。

  「這孩子,快上學了還有什麼事?」一個柔和的聲音從旁邊的一個轎子裡響起,探出一個滿頭珠翠腦袋,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容貌倒是挺秀氣的,就是顴骨高了些。

  小婉啞然一笑,這算不算是自己自作多情?

  剛要舉步,那個半大孩子卻又喊道,「你先別走!」

  小婉一愣,只見那半大孩子跑到馬車跟前,對那婦人喊道:「娘,你不是要找一個給我伴讀的嗎?我就要她了!」

  「哦?」那婦人的目光順著那半大孩子的手指看向小婉。

  伴讀?

  小婉有些懵……這叫什麼孩子?算了,跟這麼個孩子叫什麼勁兒,她笑了笑,就要離開。

  「這位姑娘等一下。」那個婦人沒有訓斥自己的孩子,反倒叫住了她。然後她將跟在轎子旁邊的一個僕婦模樣的人叫倒近前,低聲吩咐了幾句。

  想要道歉?

  小婉停下腳步,只見那個僕婦來到她跟前,一臉傲氣地道:「這位姑娘姓什麼?」

  怎麼這麼沒有禮貌,見其僕知其主,怪不得那孩子這麼沒有禮貌。壓制了心裡的不愉快,小婉搖搖頭道:「沒必要通報姓名吧?有什麼事情請說。」

  那名僕婦聽到她拒絕通報姓氏,臉上便出現幾分不悅,道:「那邊是縣尉大人的夫人,有事要問你,跟我來吧。」

  這叫什麼態度啊?如果是縣尉辦差,配合一下倒無所謂,不過是他的一個夫人,連個朝廷的誥命都沒有,這個夫人也只不過是個客氣,竟然大模大樣的叫她過去問話……憑什麼啊!

  「對不起,我還有事情。」她臉色一冷,就要離開。

  「你……你太放肆了!」那個僕婦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回頭看向那個婦人。

  「麒兒,這種沒有禮貌的人怎麼可以做你的伴讀,娘為你另找一個。」那婦人勸那個半大的孩子。

  「不嘛,娘,我就要……」

  我忍!

  小婉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離開,再聽幾句她恐怕要揍人的。

  張氏糖坊剛開張的時候,雖然是生意興旺,但在山陽縣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不過,白糖開始在長安上市的時候,卻是掀起了一番搶購的熱潮,常常是供不應求。張誠是泰安貨棧的老採辦了,但他的年齡卻是眾多採辦中最年輕的一個,還不到三十歲。但他手腕圓滑,把上上下下都打點得通透,故此在貨棧中的人緣特別好。

  最近白糖生意火爆,引起了不少同行的注意,在長安做大生意的貨棧商舖,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有不少人都打聽這白糖的貨源,想分上一杯羹。而且賣白糖的是鄭家的鋪子,鄭家是滎陽大族,便是王公貴族也不願意輕易地得罪,而且這白糖的生意雖然火爆,但貨源顯然是有問題,出貨量始終沒有提高,為這件事大動干戈。

  但張誠卻暗中下了功夫,千方百計地打聽到了鄭家店舖是從山陽那邊進的貨,便跟櫃上打了招呼。

  數日後,他進了山陽縣城,沒有費太多的時間,便打聽到了張氏糖坊出售白糖的消息。這件事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就能分析出來,鄭氏自己的貨源都不足,這白糖的貨源肯定不是鄭氏。

  只有兩個可能,要麼鄭氏和張氏有著共同的貨源,但以他所知道的鄭氏經營風格來說,這件事不太可能。那麼,另外一個可能性就比較接近事實了——貨源掐在張氏的手裡。

  帶著一腔的疑問,親自前往張氏糖坊打探虛實。到了『張氏糖坊』門前,他便吃了一驚,那個本來不小的店舖前面排起了長隊。讓他感到有意思的是,這間店舖的大門中間有一根直通上下的立柱,一個夥計站在那裡維持著秩序,立柱右邊的那個是入右,左邊是出口,雖然人很多,卻是秩序井然,絲毫不覺得亂。

  看了一會兒,張誠便站在右邊排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順著人流進入店裡,站在那個大大的櫃臺前,他發現只有兩個夥計在秤貨,上秤、包裝,動作十分麻利。

  再看貨櫃裡的白糖,果然是跟鄭家店子裡的貨色一樣,他在長安曾經專程去鄭氏店裡買過一斤,二者絕對是來自同一地方。

  「先生,您秤多少?」夥計熱情地問道。

  「嗯,我可以見見你們老闆嗎?」張誠問道。

  夥計臉色一變:「先生,是不是我們的服務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

  「別誤會!」張誠笑道:「我不是對你們的服務有意見,而是想和你們老闆談筆生意。」

  「哦,請稍等,等我招呼完這幾個客人好嗎?」夥計微笑道。

  「哦,沒問題。」張誠點點頭,心裡卻覺得稀罕,他還第一次見過這樣的夥計。

  過了不一會兒,那名在外面的夥計進來替班,那個夥計這才匆匆地從櫃臺後面走出來,沖張誠笑了笑道:「對不起,先生,請問您貴姓啊?來自哪裡?」

  「沒關係,我姓張名誠,來自長安,是泰安貨棧採辦,麻煩你通報你們老闆一聲。」張誠滿臉堆笑地說道。

  「是,張先生,請跟我來。」夥計領著他從另一扇門來到店舖後面的一個小房間中,裡面擺著一張桌子和幾張凳子。

  「張先生,請您先坐下來等會兒,我立即去通報老闆。」夥計熱情地請張誠坐下,然後給倒上茶水,向張誠告個罪,便去通知小婉。

  「你說他是長安泰安貨棧的採辦?」小婉問道。

  「是。」店夥計答道。

  「多大年齡?」

  「大概……三十來歲,姓張,叫張誠。」

  「好,你去前面忙吧。我馬上就過去。」小婉點點頭。

  泰安貨棧的採辦,無事上門,非奸即盜……咳,肯定是為了白糖來的,見見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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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節 意向

  張誠在屋裡坐等,心裡盤算著如何與對方交涉,泰安貨棧的後面是秦王府,這在長安都是場面上知曉的事情,但在山陽這等小地方,卻未必有人知道。

  從鄭家鋪子的買賣來看,貨源的產量不大,如果能夠弄來白糖的製作方法那是最好的,以泰安貨棧的實力,擴大生產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不過,對方是否肯將的製作方法出售,那又是一回事,捫心自問,張誠自家要是掌握了這製作方法,是絕對不肯賣出來的。

  正沉思間,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少女走了進來,看了他一眼,問道:「請問是泰安貨棧的張掌櫃嗎?」

  雖然對方年紀不大,而且衣著樸素,卻不是丫環樸婦的服飾,張誠不好怠慢,連忙站了起來:「不敢,在下張誠,是泰安貨棧的採辦,請問小娘子怎麼稱呼?」

  「小女子姓夏,正是張氏糖坊的掌櫃。」小婉說道。古時候少女可自稱『奴家』、『妾身』……但感覺中總是不自在,所以她見官稱『民女』,平常都自稱『小女子』,可她更願意使用第一人稱。

  張氏糖坊的掌櫃姓夏?

  張誠微感古怪,微微笑道:「想不到張氏糖坊的掌櫃如此年輕,真是年少……有為啊!」

  小婉心裡好笑,「張採辦,請坐。」

  兩個人客氣一番,坐下之後,小婉也不著急,端的是要看張誠如何開口。

  沉吟片刻,還是張誠先開口:「夏掌櫃,你可知道我這次為何而來?」

  「我知道。」

  小婉點點頭,「張採辦,實不相瞞,這白糖的貨源是我提供的,但我和鄭氏已經立下合約,在關中地區,除了我們兩家之外,張氏糖坊出產的白糖不提供給第三家,恐怕你這次要白走一趟了。」

  「夏掌櫃……」剛一開口,就被堵回,張誠心中千回百轉,雖然時間很短,卻生了無數主意,好一會兒之後,他才試探著問道「關中門閥世家眾多,雖然滎陽鄭氏勢大,但與你合作的鄭老闆……說實話,不是張某在人後搬弄是非,他不是鄭氏嫡系,恐怕一旦鄭氏進入關中,就沒有他的話語權,屆時白糖的生意如此之好,恐怕難免要遭人嫉妒。」

  他的話很明白,鄭天福不是鄭家嫡系,一旦鄭家發現白糖生意有利可圖,恐怕就會索求無度,而且也可能利用家族勢力打壓張氏糖坊。而且那些門閥世家之中,有一些是鄭氏也不願意得罪的,要想沒事,就要找一個後臺夠硬的。

  「多謝張採辦指點。」小婉頷首為禮,然後笑道:「小店賣的白糖,小本經營,想來不會影響別家,何至於遭人嫉妒。」

  張誠打了個哈哈,心裡卻有些不滿,正琢磨如何敲打小婉,讓她知道厲害,小婉卻彷彿沒看出他的不快,接著說道:「張採辦,我和鄭老闆立下的合約是關中地區,但在關中以外的地方,卻盡可以合作,小店願以同樣的供貨價,將白糖賣給泰安,想來以貴貨棧的運輸能力,將貨物運往大江南北沒有問題。」說著,小婉指尖蘸著茶水寫了一個價錢。

  張誠聽了小婉的建議,又看了她在桌上寫的價格之後,默默地在心中盤算了一下之後,他的臉色頓時變了。

  按照小婉所報的價格,再加上泰安貨棧的銷售渠道,也就是說,即便是沒有關中地區,那利潤也是十分巨大的。畢竟唐朝在關外所控制的地區,都是秦王府的勢力,生意甚至比長安還要好做,幾乎沒有競爭壓力的存在。

  「張採辦,如果你覺得合適,便可與我張氏糖坊簽下合約。」見他臉上驚疑不定,小婉乘熱打鐵:「若是張氏糖坊不能照約供貨,願意雙倍賠償!」

  她說這話是有底氣,位於嶺南的糖坊已經能夠源源不斷地大量提供原料,而設在藥王坪的加工廠也實現了類似流水作業的方式——從灰糖入廠到濾除雜質、二次熬質,都用一條龍的方式流轉,一撥人只負責一道工序,生產速度也大大提高,在滿足本店的同時,也開始提高了對鄭氏的供貨量,只是鄭天福另有考慮,一直壓著出貨數量,而小婉也不願意將寶押在一家上,正想尋找新的合作夥伴,這泰安貨棧她聽說過,只知道規模甚大,卻不曉得後臺是李世民。

  張誠的腦子轉了轉,終於想明白了:「貴店可是有了提高白糖產量的方法?」他話一出口,便知自己孟浪了,對於作坊和商販而言,這些秘術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別人是探問不得的。

  小婉卻不以為意,坦然承認道:「談不上什麼方法,感謝朝庭的恩澤,如今商路順暢,自然能夠保證貨源充足。」

  「原本如此!」張誠點點頭,微微一頓,道:「既然夏掌櫃有此美意,在下豈能不識好歹,我願意以此價自張氏糖坊進白糖,銷售地區當在關中以外的地區。」

  他說的話很有技巧,胃口也很大,關中以外的地區有多大?簡直是沒邊了,好在小婉在合約中定有最低供貨量,所以也不擔心對方需求量過大的問題。據張仁所說,嶺南那面風調雨順,而且沒有太大的戰亂,甘蔗的產量很大,只要商路和加工廠的生產能力沒問題,他那面的供貨也絕對可以保證。而且小婉現在有一個打算,那就是她逐漸轉成批發商的角色,然後尋找類似鄭氏和泰安貨棧這樣的零售商。這樣不僅可以借助零售商的銷售渠道,而且還可以借助他們的人脈,而張氏糖坊只需要想辦法擴大生產就可以。

  雙方在協商了一些細節問題之後,小婉便讓人拿來筆墨書寫合約……雖然張誠是採辦,但他在泰安貨棧中也是有這個簽約權力的,而且這只是相當於現代的意向書,他回去還要請掌櫃的確認。

  「張採辦,貴貨棧都賣什麼什麼貨物?」小婉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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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節 印刷

  這就是在問泰安貨棧的經營範圍了。其實這個問題沒什麼太難於回答的,但張誠還是微微一頓,才回答道:「夏掌櫃問的這個……呵呵,可以說,只要有利可圖,不是官府嚴禁的買賣,我們泰安貨棧都做。」

  其實這話答得有些空泛,犯法的不做……那是沒抓著或者後臺硬,李世民最出名的一支部隊就是玄甲騎兵,那是他仿照突厥人訓練的一支騎兵部隊,所有的戰馬都是從突厥採購的,而在當時,即便他是王子,也很難大批的買進戰馬,因為突厥人要的是鐵、鹽等物資,這是歷朝都嚴格控制的,如果不是通過泰安貨棧這種商業協會組織,他根本湊不起那支部隊所需要的戰馬。

  不過這個問題是不能談的,即便是在諸王子爭奪儲位的鬥爭中,也不可能將這件事明顯的提出水面,大家都是八仙過海。通過其它手段相互打壓。

  「書籍呢?」小婉問道。

  自從印刷廠開工之後,鳳舞只印了一小批《紅樓夢》在山陽縣試賣,雖然全部售完,但傳播的並不廣,她原本就沒把山陽當做市場。但印刷廠既然開工,就要養活那些工人,賺取利潤,在周邊州縣的官學陸續開學之後,她就印刷了大批量的《論語》等讀物,還印刷了一批專供山陽縣學的《三字經》,這些書以批發的形式供給那些批發商,每本書不過是十文錢,而且她要求那些書商的零售價不得趕過十五文,否則停止供貨。

  當時市場上賣的書籍少說七、八十文,高則逾百,許多寒門士子無錢買書,只能以手工抄錄,其辛苦可知。如今小婉以低價位供貨,而且照樣可以獲得利潤,那些書商欣然從命。因此,印刷廠倒顯得比白糖加工廠還要忙碌一些。

  張誠聞言愣了一下,點點頭:「也有這方面的買賣,不過這方面的利潤一向不厚,我們很少做。」

  做就好,就怕你不做。

  「張採辦,請稍等一下。」小婉叫進來一個僕人,低聲跟他說了幾句。僕人點點頭立即出去。

  張誠有些好奇,也想到可能是件有關書籍的買賣,泰安貨棧原本看不上這種生意,書籍這東西的印刷成本太貴,賣出去的價格自然是水漲船高,所以賣不出什麼利潤來,只是最近泰安貨棧也接了秦王府的一件差事,正要找尋印刷工坊加工一批書籍,而這個任務正落在他身上,這才稍為關顧了一些。

  不一會兒,那僕人拿了幾本書過來,放在桌上之後,行禮告退。小婉伸手虛請,道:「張採辦,你看看這幾本書質量和內容如何?」

  張誠略為一翻,這幾本書的內容是《論語》、《大學》、《中庸》等,其中還有一本叫做《紅樓夢》的,卻是他從來未聽過的,隨手便拿起翻看。

  看了片刻,張誠已經是頻頻點頭:「紙張好,印刷清晰。層次分明,尤其是這句讀……其中似乎有一些在下前所未見的符號,不知是什麼意思?」

  許多人都以為中國古代不講究標點符號,其實這是一個誤解,早在漢代,就有『讀書不能不明句讀』的說法,辟如在戰國時代的竹簡中就可以見到「└」型符號,通常表示一篇文章的結束;又如「▄」作用就融合了現代的逗號與句號,用來表示斷句。在古人的記載中,《宋史何基傳》稱讚何基:「凡所讀書,無不加標點。義顯自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其實,遠在甲骨文、青銅器銘文時代,中國就已有一種頗為奇特的標點符號萌芽了。但現代中文的大部分標點符號,卻是從外國進口的,後來才成為標準的標點符號。

  小婉在印刷之前,便已經整理了一份關於標點符號的使用說明,附錄在書的後面。小婉拿起其中一本書,翻開附錄頁,指著其中一張說道,「張採辦,這是所有符號的使用方法,每本書後面都有。」

  張誠聞言翻看後面的附錄,只見那後面不僅有關於標點符號的說明,還有一些關於單位換算的小常識,雖然很簡單,但又十分的方便。

  「這一本書售價幾何?」張誠感嘆一番之後,直問主題……對方既然知道書籍的利潤不大,依然向自己介紹。那說明還是有一定人信心的。

  小婉指了指《論語》等幾本書道,「這些的批發價都是十文錢,零售價為十五文錢。」她又指著《紅樓夢》道:「這本書的批發價為十五文,零售價為二十文。」她將一本書的後面指給張誠看——在書後的封皮上,印刷著『張氏印刷廠』和加工的地址及定價。

  竟然這麼低?

  張誠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手中這本頗具份量的著作,問道:「夏掌櫃,這書價為什麼訂得如此低……」他的話嘎然而止,想起來這已經是自己第二次失言了。

  「成本低,售價就低。至於這個定價,是我們為了防止零售商為了牟取暴利,肆意抬高價格所定下來的,如果不能夠按照這個價格出售,我們就停止供貨!」

  先小人後君子,不管對方是不是要做生意,先把這些規矩亮出來,免得到時麻煩。小婉不太清楚古時間有沒有『批發』和『零售』這兩個詞,但她說出來後,那些人都明白,誰也沒有提出異議。

  張誠還在沉吟,他倒不是考慮這筆生意能不能做。做為商人,他立即捕捉到這裡的商機,如果書籍降到這麼一個價位的話,那大多數人都可以買得起書。如此一來,這銷售渠道的擴張……不抓住這個機會簡直就是在犯傻,如果將白糖和書籍的買賣都抓起來,自己在泰安貨棧的話語權也必是水漲船高。

  想到這裡,張誠已經是激動異常,血色上湧,看得小婉頭皮發乍……這位該不是有什麼心血管疾病吧?

  「夏掌櫃,你看這部手稿如果是印刷,成……批發價是多少?」張誠取出一個薄薄的手抄本問道。

  「三字經?」

  小婉愣了一下,這是她手抄的當然認識,只是不知如何到了張誠手裡。「張採辦,這本手稿你是從哪得到的。」

  張誠沒發現她的情緒有異,坦言道:「這是秦王府交下來的任務,本月底必須交五千本,我正準備談妥了這筆白糖的生意就去南方一趟,不知道你這裡可不可以印刷,完成五千本大概需要多長的時間?」

  原本泰安貨棧的後臺是秦王府,小婉這回恍然,看來這個合作夥伴找得不錯,歪打正著,抱到了最粗的一條腿……那可是未來的大唐皇帝啊!

  印刷廠本來就印過這本書,所有的東西都記在了小婉的腦袋裡,但她還是微作沉吟,然後才慢慢說道:「五千本的話,第一批的批發價為八文錢,建議零售價為十二文;如果有後續的話,大批量供貨時,每本批發價可以是六文錢,零售價可以下調,也可以不動。至於出貨時間……合約簽訂後,付定金,十天之內可以交貨。」她有意地將週期放長了一些,給日後留下餘地。

  「十天?夏掌櫃莫非在說笑?」張誠愕然,他之前在長安的一個印刷作坊打聽過,被告知近期恐怕無法抽出人手作版,而且這本《三字經》若是作版的話,怎麼也得一個來月才成。

  小婉也愕然,「張採辦,我之所以說十天,是因為我的人手不夠,否則出貨期還可以提前。還是那句話,我們張氏如果不能按期交貨,願雙倍賠償!」

  張誠也終於想明白了,眼前這位夏掌櫃一定是掌握了新的印刷方法,能夠大量而迅速地出貨,所有才能夠降低成本。做為生意人,他當然知道這種新式方法能夠帶來的利潤。但做為生意人,並不是見到有利可圖都要攥到手裡的……吃多了不消化,他是明白這個道理的,而且一個弱質女流出面張羅生意,如果說一點背景也沒有,也不太可能,其它的事情大可以放一放,反正泰安不是靠加工賺錢的。

  兩個人又是一陣商議,敲定了《三字經》和其它一些書籍的數量,再次簽了合約之後,都是皆大歡喜。

  現在張誠已經多少明白了小婉的意思,張氏看中的是批發這一塊,而不是零售。而且以張氏目前所掌握的資源,批發這一塊並沒有面臨多少競爭,而泰安貨棧的長項便是零售渠道,雙方如果能夠長時間保持合作關係,那就是一個雙方盈利的局面,自己也不必動那個心思。

  想到這裡,張誠便有一個疑問,道:「有一件事,在下欲向夏掌櫃請教。」

  「請說。」小婉點點頭。

  「貴店奇貨可居,為何要讓利與我?」

  很明顯的,零售的獲利大,在當時,有許多的店舖都是自產自銷,張誠有些不明白。

  「獨樂不若眾樂,有財大家發,這樣才能和氣生財。」小婉笑道。

  「高明!」
  
  張誠點點頭,小婉這一手可以化解不少的矛盾,只要大家都有利可圖,那就很少有人出頭對付她,畢竟零售商也是牽扯到一些惹不得的利益集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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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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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節人材儲備計劃(收藏/推薦/訂閱)

  (撒花!祝親們春節快樂!萬事如意!)

  與鄭天福的合作雖然還算不錯。但鄭天福畢竟不是鄭氏的核心族人,否則當初也不至於給扔到關中來了。因此,在各大門閥世家紛紛湧入關中,帶來大批資本的同時,小婉已經在考慮尋找新的合作夥伴了,而泰安貨棧看來還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這是從另一條線上跟秦王府搭上了關係。

  可她總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差哪兒呢?

  突然,小婉輕輕一拍桌子,暗罵了自己一聲糊塗。

  不對的地方就是白糖的交易合同,將關中以外地區的代理權交給了泰安,雖然省了不少的麻煩,但也容易伏下隱患——這個合同將導致在關中以外地區,張氏糖坊也無法出售白糖,這對志在成為批發商的張氏來說,可是很致命的,幸好水果糖馬上就要推出,這次她絕對不會再簽這種弱智的合同了。

  關於書籍的合同倒是不錯,張誠比較仔細,《三字經》要求五日後看樣書,然後再正式開印,第一批五千本;那些學習方面的書籍每種先要了兩千套。《紅樓夢》卻只要了五百套。小婉還記得張誠在看到《紅樓夢》的作者名字時,那吃驚的表情——她很不厚道的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倒不是她有意盜版,而上署上原作者的名字後,就要用無窮的謊言來介紹作者的生平,還不如來個痞子辦法……就是我編的!後續將要出版的《西遊記》等書籍,也都將一些敏感的朝代、皇帝、歷史人物等,做了處理,最多就像香港連續劇那樣,加上一段: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果雷同,實屬偶然。

  張松興高采烈的四處張望,到江南走了一遭,還是覺得山陽縣看得親切。不過,這一趟的變化還是有的,出去這一趟,臉上的稚嫩少了幾分,嘴上也多出一層烏黑的絨毛,透露著幾分成熟。

  在他前面,張仁走得很是沉穩,他的手上拖著一個帶輪子的手提箱,裡面裝著一千兩白銀。

  這種手提箱當然也是張氏的出產,因為唐朝的一些政策,有不少吐蕃和突厥的商人帶來了大量的皮革,小婉便收購大量的皮革,成立了一個革製品的加工作坊,熟皮是個很麻煩的工作。她費了不少勁兒才從商州那兒找到了一個懂得熟皮的匠人,縫製箱包的工人倒是好找,田莊上的那些婦女農閑的時候都很多,對她們進行一下培訓,倒是都喜歡幹這種工作,畢竟有錢可賺,還可以貼補家用。

  目前加工的皮製品主要是書包和箱包,張陵背的雙肩包在上學的第一天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小婉聽後,跟李氏商量了一下,縫製了數十個後,命人到縣學門口販賣,竟然全數賣出,而這個時代的皮製品相當便宜,這才使得小婉有了建立皮製品作坊的想法。箱包的製作純粹是為了方便那些行旅的,箱下帶輪,行李沉重的時候,就十分的方便。

  張仁這一趟去南方,主要就是為了擴大南方的供貨基地一事。去的時候,由他和張信帶著幾個小廝,因為以後的事情都要由張信打理。所以他沒有一起回來。和以往不同,他們此行帶去了不少的貨物,尤其是一些皮箱和書籍。

  在嶺南那一帶,有不少的漢人和當地的少數民族混居,因此也帶去了大量的漢族文化……必須說,少數民族的人對漢人和漢文化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張仁帶的書籍售價便宜,十分受歡迎,連帶著那些書包和箱包也都賣得火熱,馮盎在得知他帶了一大批書籍過來販賣後,還特地派人買了數套,並且親自召見張仁,希望他能夠將這種印刷精良、便宜的書籍大量帶入嶺南。

  「三管家,這次夫人和小姐見了這些錢,定然會極為高興吧?」

  想著這次的收藏,張松便喜笑顏開,張仁皮箱裡不過是現銀,碼頭那邊還在卸貨呢。

  張仁臉上也同樣是忍不住的喜色,這一次書籍的獲利非常豐厚,出乎意料之外,雖然賣的便宜,可架不住出貨多,他已經在欽州那邊聯絡了幾個大書商,等下次過去,多帶一些,只是……還得去一趟啊!

  張松又道:「三管家,咱們小姐可真是非同尋常,這些生財的法子別人都沒想出來……嘖嘖,這要是男子,那將來還不封侯拜相?」

  「不許胡說!」

  張仁經過的事多。早已經不是當初跟著張須陀在疆場廝殺的軍漢了,自然知道這等事情不好在外頭亂說,因此低聲喝斥了一聲,「張松,做下人的必須記著,有些事情你可以知道,但不許亂說,否則會帶來大禍的。」

  「是,三管家,小的知錯。」張松嚇了一跳,立即老老實實的認錯,但少年人的心性很快便又興高采烈的了。

  在前面的街口,張陵正領著幾個弟弟、妹妹在那裡玩耍,老遠的見到二人,便迎了上來,招呼道:「張仁,這次辛苦了!」

  「大少爺,小人有啥辛苦的,不過是跑跑腿而已。」張仁笑著回答。

  「快回去吧。我娘和婉姐知道你這幾天就要回來,特意囑咐我們過來接你。」張陵拍了虎頭腦袋一下,「去,讓廚房快點兒做幾個菜。」

  「知道了!」

  虎頭頗覺不爽地甩了下腦袋就跑了,嘴裡還唸唸有詞:「憑什麼大嫂摸你的頭。就來發作我們?」

  張陵聽了,有些發窘,偷眼看看張仁和張松,似乎沒有聽見的模樣,便道:「我們也回去吧。」

  他走在前面,張仁和張松實在是憋不住,已經咧開嘴了……

  糖坊是早已經關門上板了,他們走的是後門。進院之後,張仁讓張松自去安歇,自己跟著張陵來見張楊氏。

  「夫人,小人回來了。所辦諸事一切順利。」張仁連忙上前行禮。

  「三管家請起,回來就好。」張楊氏點點頭。

  「夫人,除去支付貨款,這是這一趟所賺的錢,白銀一千兩。」張仁將箱子打開,露出白花花的銀子。

  張楊氏點點頭:「張仁,真是辛苦你了,賺錢固然高興,只是你們能夠平安回來,這才是真正讓人歡喜。」

  「多謝夫人掛懷。」張仁謝道,「如今我大唐聲威日盛,兵鋒所指,勢如破竹,路上安全的緊。」

  「那倒也是。」張楊氏也有同感,她嘆息一聲,不由得想起了亡夫張須陀,張須陀在世的時候,對於民不聊生的狀況十分憂慮,時常徹夜不眠,如果能看到今天……

  「夫人,小姐可在?」張仁問道:「還有一事,小人要向夫人和小姐稟報。」

  「還在書房之中,阿陵,去把小婉喚來。」對於張仁等,雖然來張家的時間不長,但因為張須陀的原因,張楊氏是十分信任的,因此直接讓張陵去找小婉。

  張陵出門後來到書房裡,他先是在屋前側耳聽了聽,然後輕輕敲了兩下門,喚道:「婉姐!」

  「是阿陵嗎?進來吧。」屋裡傳來小婉的聲音。

  張陵推開門,見小婉正在算帳,桌面上鋪了幾個帳簿。

  「婉姐,管家回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報,娘讓我喚你過去。」張陵又看了看那些帳簿,「這些帳目我幫你核吧。」

  「那可不成!」小婉笑道:「我們阿陵這雙火眼金晴。是要將來上了朝堂,專察奸妄小人的,可別熬壞了。」

  張陵反駁道:「如果連紙面上的數字都辨識不清,將來如何區辨忠奸?」

  小婉笑了:「好,算你有理。你接著來吧,可要注意眼睛,我先過去,等一會兒就回來。」

  看到張陵一筆筆的認真核算帳目,小婉微微一笑,輕輕將書房門掩上,轉身去見張楊氏。

  來到前廳,先給張楊氏見過禮後,她看向張仁:「三管家,這一趟去嶺南,結果如何?」

  張仁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姐,李翼那邊已經按照吩咐,提高收購數量,那邊的俚人也很配合,畢竟這給他們帶來了大量的收入。書包和箱包的銷路一般,但書籍卻很受歡迎,近期如果印刷廠那邊趕得及的話,可大批印刷,一定可以銷得出去。」

  「嗯,下次你去嶺南的時候,打聽一下有沒有造船的。」小婉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那些白銀……白花花的,實在是很養眼。

  「這次帶來的貨已經卸了嗎?」小婉又問。

  「是,廖三順正在碼頭上看著。」張仁答道,他頓了頓,又說道:「按夫人和小姐的吩咐,我這次在南方一共購買了六十名孤兒,其中男孩四十名,女孩二十名,全都是十四歲以下。」

  張楊氏微微皺了下眉頭,看向小婉:「有些多了吧?」

  這件事情小婉和她商議過,張家要開枝散葉,重新興旺起來,需要大量的人手,隨著產業越來越多,手上的人是越來越不夠用,張忠等人的忠心是沒有問題的,但有些事情可不是忠心就能辦好,所以她想培養一批張家自己的嫡系。

  「不多,娘,人才是要盡早儲備的,以免到需要的時候,措手不及。」小婉答道,這還僅僅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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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節 孤兒(向親們拜個年!!)

  古代是沒有辦法進行知識產權保護的。而且以張家的情況來說,比不得那些世家,有大量的人手可用。當然,可以從外面招聘,可有能力的人大多是投效有實力、有實力的主子,哪裡會跟隨她們這種孤兒寡母當家的主家?最重要的是,在小婉的記憶中,有許多超前的知識,她不可能將這些東西傳授出去,雖然張家的發展,她需要更多的、能夠有相同理念的人來執行。

  因此,這次張仁去嶺南,小婉便稟明瞭張楊氏,讓他回來的時候順路買一批在戰亂中失去父母孤兒,從小家以培養,有那麼個四、五年也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婉姐,你在想什麼?」張陵問道。

  「我在想那個田莊應該擴建了,那些小孩子總要有個大地方安頓下來,而且他們今後學習也需要地方。」小婉說道。

  今天縣學放假,小婉便讓張陵陪著回藥王坪一趟,看看那些小孩子。順便解決一下他們的生活問題。

  「老宅不是剛剛擴建過嗎?」張陵問道。

  「那是為了擴大白糖加工廠,除了娘和咱們住的屋子外,其它的都住著工人,而且那個環境也不適合小孩子居住學習。」小婉輕輕搖頭,騎在小毛驢上,看著張陵牽著韁繩走在旁邊的樣子,她突然有些好笑……這還真像是小夫妻倆回娘家的樣子,只是兩個人看上去都顯得有些小,想到這裡,小婉覺得臉腮有些發熱。

  張家的田莊是跟那些田地一起賞下來的,整個莊院分為內莊和外莊,內莊大約有三十來間房子,這裡留給張家住的,外莊是給那一百戶佃戶住的,後來印刷廠和箱包廠也都設在外莊。

  不過工廠和人在一起,總是個麻煩,因而小婉命人將莊後那一片土地也買了下來,那裡比較貧瘠,種不得莊稼,儘是一些雜草、灌木之類的,清理出來之後,就可以將兩個工廠遷出來。

  「婉姐,還有多遠?」

  「快了,你看前面那片林子,轉過去就能夠看到了。」小婉指著前面說道。

  「婉姐,你也真是的,幹嘛非要跑一趟。張孝他們不是都在莊子裡嘛,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陵,不是不放心,這是我們家的事情,主子如果當甩手掌櫃,那下邊人還能夠當回事嗎?我們過來不是要做什麼,而是要表明一個態度。還有那些小孩子,不親眼看看,怎麼知道他們啥樣?」

  「婉姐,什麼時候我才能幫上你和娘?」最近為了讓他安心學習,小婉連核賬都不用他了,最多是讓他領著幾個孩子學習,家務事情一概不用他,小孩子心事挺重的,有些不開心。

  「牛耕田,馬拉車,公雞司晨,各司其職。阿陵,你是家裡最大的男人,你的職責是念好書,將來像父親那樣報效朝廷。我和娘就是要維持這個家,讓你和弟、妹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想幫忙,那就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小婉說道。

  「父親報效的是隋朝。」張陵垂著頭嘟囔道。

  「糊塗!」小婉臉色一變,「這話是隨便說的嗎?無論誰是皇帝,男人報效的永遠是家國!」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田莊已經在望,張孝和張仁早已經帶著幾個人迎了上來。

  「大少爺,小姐,先進莊子裡歇息吧。」張孝說道。

  「不累,我想看看咱們剛買的地。」張陵搶先說道。

  「那……好吧。大少爺,小姐,請跟我來。」張孝說道。

  一行人順著莊前的岔路向莊後走去,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左右,眾人已經繞到了莊後的高地上,莊子的後面有一片小樹林,再往後,就是一片大約有四十來畝的荒地,上面生長著一蓬蓬的雜草、灌木和矮樹。

  「買這片地花了多少錢?」張陵問道。

  「沒花多少,這種地沒法子種莊稼,在衙門裡打點一下就拿下了。」張孝笑著答道。

  「婉姐,這麼大的地方,就算是將兩間工廠遷過來,地方也富富有餘,那些地方做什麼?」張陵問道。

  「印刷廠是要擴建的。箱包廠維持目前的生產規模,剩下的地方先平整出來做為操場。」小婉說道。

  「操場?」張陵不解地問道。

  「是啊。有一個操場,佃戶們可以在這裡鍛煉,活動,那些小孩子也有地方進行訓練。」小婉說道。

  「還要訓練?」張陵詫異道。

  「這些孩子長大之後,不僅要能幫著做事。還要能保家護院,否則哪裡值得花費如此心血!」小婉傲然道,她就是要為張家培養一批人材,給張家的崛起奠定基礎,否則也辜負了自己這個穿越客。

  在莊後看了一圈,小婉便領著張陵去印刷廠和箱包加工廠轉了一圈,雖然用不著他來打理這些工廠,但將來他要做張家的主事人,卻不可不知道自己府上的產業有什麼。

  雖然古代重學輕商,但事實上那些官宦人家幾乎都是大地方兼大商家,否則他們僅靠那些俸祿哪裡養得起自己和一大家子人?只不過,那些產業都是由他們的家人打理,不需要本人出面。

  「張孝,那些孩子安置在哪兒?」從箱包廠出來,小婉問道。

  「小姐,因為後面的荒地還沒有清理出來,工廠也沒有遷過去,所以小人先將他們安置在內院。」張孝答道。

  「他們現在做什麼?」小婉問道。

  「現在快到午飯點兒了,他們應該在食堂。」張孝看了看天色,「大少爺,小姐,廚房已經安排好了,先去用飯罷。」

  「不。我們先去看看那些孩子。」小婉說道。

  有人說,戰爭沒有勝利者,這要看怎麼說,但戰爭的受害者永遠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小婉看著那些孩子,一個個面黃肌瘦,在看到她們的時候,都是面帶驚惶,生怕又被人帶走,當兩名僕婦將飯菜端上的時候,數十雙眼睛巴巴的看著盛飯菜的木盆,那種眼神讓人看著就覺得心痛。

  「有沒有請大夫給他們檢查過?」小婉問道。

  「已經檢查過了。而且他們都反覆洗過,衣服也換過。他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主要是營養不良,加上……一直在驚嚇中生活,調整過來至少要三個月。」張仁答道。

  「大小姐,他們都等著您訓話呢。」張孝輕聲道。

  小婉輕輕點頭,目光在那些孩子們身上掃過,目光從柔和變得嚴厲:「你們可以吃飽飯,你們可以不再受死亡的威脅,你們可以識文斷字,你們也可以練武強身。但是,你們必須記住,從現在起,你們的性命就歸張府所有,你們必須無條件地執行任何命令,任何猶豫、反抗,都將受到懲罰!記住了嗎?」

  「記住了!」

  從那些孩子們的目光中,小婉覺得有些像是喜羊羊遇見灰太狼的感覺。不過小婉也是沒辦法,如果主家表現得軟弱,那奴婢就會欺主,在《紅樓夢》中可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她沒從這些孩子中找幾個出來立威,已經是很仁慈的主家了。

  「開飯吧。」

  小婉滿意的點點頭,和張陵等人走出飯廳……如果她們一直呆在那裡,一定會營養不良的。

  「大小姐,您還有什麼吩咐?」張孝見小婉停下腳步,似乎有話要說,連忙來到小婉面前。

  「阿陵,我讓你畫的那些東西呢?」小婉轉頭問張陵。

  「在這兒呢。」

  張陵打開背包,取出一摞紙,上面畫的都是雲梯、單槓、雙槓、肋木、太空漫步機、雲梯肋木、蹬力訓練器等體育鍛煉器材,圖形和尺寸參數都是小婉提供,張陵幫助整理的,不過她並沒有將所有的東西都一次取出來,而是挑選了其中的一部分。

  「這些都是我設計的鍛煉器材,一式三套,兩套就安放在操場上。另外一套送進城……也不必全送,這幾件、還有這個鞦韆。」

  每一張圖紙都有詳細的說明,而且張陵還細心地在上面畫有使用的示範圖,即使第一次看到的人,也是一目瞭然。

  「嘿,這種鍛煉器材真是不錯,如果軍隊裡也有這種鍛煉器材,那訓練起來就更方便了,而且還有趣味性。」張孝一邊翻看著,一邊順口說道。

  軍隊?

  小婉靈機一動,目光看向張陵,嘿嘿地笑了幾聲,笑得他莫名其妙。

  「張孝,這兩天你先按照大夫的吩咐,讓他們先把身體調養好,每天飯前要出操,剛開始強度要小一些,圍繞山莊跑幾圈,然後讓他們背誦家規,必須在七天之內將家規背熟,如果背不熟練,或者受懲治,或者逐出家門……嗯,這你可能靈活掌握。」小婉說到後面,向張孝眨了眨眼睛。

  「小的明白。」張孝立即心靈神會。

  無規矩不成方圓,如果是成年家僕,購買回來就算有忠心,也很難重新塑性,一些老毛病是很難改掉的,而這些小傢伙從現在開始培養,三、四年後……甚至只需要一、二年,他們就會為張府服務。
  
  「還有,」小婉沉吟了片刻又說道:「領他們去兩個工廠看看,幫著幹一些雜活,拔拔田裡的野草什麼的。幹活不是目的,要讓他們明白『一日不勞,一日不食』的道理。」

  「是,小姐。」張孝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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