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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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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節 義母

  縣學經過修繕之後顯得煥然一新。新來的教諭李先生還帶著十幾名年齡稍大的學生整修了門口到學堂間的石徑,而且還在石徑的兩側種了近百竿翠竹,看上去還真有些幾分青青校園的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這位李教諭竟然還自己出錢雇了幾個工人,在竹林裡修了一個小池塘,裡面還養了幾隻鵝,學生們在課間的時候,閑看白羽浮綠色,也頗覺有趣。

  整個山陽縣,除了一些私塾外,就只有這一座縣學,而縣學裡也只有一位教諭,他要教授近百人的課業,而且還要分為兩個班級……一個當然是啟蒙的班級,另外一個就是張陵他們這些大孩子,因此授課也要分開,好在這位李先生頗精此道,將時間安排得井井有條,絲毫不顯得雜亂。

  李冀,大約四十歲左右,屬於那種比較典型的文人士子。眉眼之間透露著儒雅之氣,大多數時候,總是一派和氣,說話也如春風化雨一般,但在學習上,要求得十分嚴厲,學生們既敬且畏。

  張陵坐在課堂的後面,聽著在前面誦讀文章的先生,有些走神……這並非是先生的誦讀不好。正相反,李冀誦讀文章的時候,是學生們最享受的時候。他並不像一些老夫子那樣,搖頭晃腦,聲音綿長,頗有催眠之效。

  李冀的誦讀,輕重有度,緩急相濟,極富韻律感,聽著悅耳,學子們讀起來也瑯瑯上口。誦讀,本來就是一門口耳相傳的學問,中國的文章,向來是詩情、畫意、音律,三位一體的,據說古代有朝拜的時候,不是用誦的,都是由禮樂官員唱出來的。

  張陵同樣很享受,至少他覺得李教諭的誦讀。比小婉更勝一籌。只是他今天確實是有心思——昨天從田莊回來,小婉便愁眉不展,雖然那些孤兒暫時安置下來了,卻有了為難之事,以張孝等人的本事,訓練他們的體能和軍事技能自然沒有問題,但文事方面就不行了,這些軍漢出身的人,識個字、認個數什麼的還行,但讓他們教人……能成直角領到鈍角,越領越歪。

  如果這些孤兒是養在城裡,小婉和張陵二人都可以教授他們,但這些人都在莊上,距離頗遠,再教導便是有些礙難了,而且也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指派。
  
  這邊想著,心裡便有些浮躁,注意力就更加不濟了。李冀卻是注意到了,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放下書本,笑呵呵地道:「大家都出去休息一下。待聽到鐘聲,再回來上課。」

  「謝謝先生!」

  學員們起身,向李冀行禮,等李冀還禮之後,才靜悄悄的魚貫而出,待到了外面才歡呼雀躍,恢復了少年人的本性。

  「張陵,你且留一下。」李冀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張陵。

  「先生。」張陵疑惑地看著李冀,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你今天上課時的注意力不太集中,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李冀語氣和煦地問道。

  張陵臉上出現羞愧的神色,低頭向李冀道:「先生,我錯了,現在開始,我一定用心聽講。」

  李冀微微點頭,沒有追問他為什麼上課走神,而是問道:「張陵,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在課堂上的表現非常好,對於我的問題不但積極回答,而且答案也相當準確,是不是以前跟誰學過?讀的又是哪一本書?」
  
  李冀採用的啟蒙教材是《三字經》,針對兩批年齡不同的學員,低齡班是安全講授的《三字經》,進度較慢,讓他們更易於理解;大齡班的學員多是有識字功底的,理解能力較強,在講授啟蒙教材的時候,同時也講授《論語》等教材,因為這些大齡學員是要參加考試的。

  在這些學員當中。張陵的表現無疑是很優秀的,往往在李冀講過一遍之後,他就能記住其中的要旨,而且能夠很快地背誦課堂上所講授的文章。李冀早就留意到了這一點,今天也是藉故將他留下。

  「學生只是在進學之前跟……一位父執的晚輩的學過《三字經》、《論語》及術算之學。」張陵微微停頓了一下,他不是小孩子了,實在是有些不太好表述自己和小婉的關係,臉上出現了尷尬之色。

  李冀頓時明白了,「教你的可是一位女子?」

  「是的,先生。」張陵點點頭,目光卻是往地下瞅。

  李冀淡淡一笑,道:「見賢思齊,跟一名女子學習,也沒什麼羞人之處。對了,那個教你的人怎麼會《三字經》呢,據我所知……哦,令尊可是張須陀將軍?」

  「是,先生所說的正是先父的名諱。」張陵躬身答道。

  「嗯,這樣我就明白了。」李冀點點頭,「你的基礎不錯,但不能因此而生出倦怠。起點高,要求亦高。日後我會對你的要求,比其他人更加嚴格。你需有個準備。」

  「是,先生!」張陵躬身答道。

  「小姐,夫人請您過去,有客人來了。」繡娘在帳房外面輕聲招呼。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小婉對站在桌前的兩個年輕人道:「今天就先到這裡,你們複習一下,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告訴我。」

  「是,小姐。」兩個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走出房間。

  「走吧。」

  小婉隨後出來,招呼繡娘一齊向張楊氏的房間走去。

  「小姐,你真的要讓霍郁文和秦桐兩個去教授那些小孩子?」繡娘好奇地問道。

  小婉點點頭:「是啊。這兩個人本來就有識字的基礎,而且做事仔細,很有培養前途,這同時也是對他們的培訓,以後要大用的。」

  剛才那兩個人是張家先前從流民營中買下的家人,他們都在十六、七歲左右,人頗聰明,而且做事謹慎、細心,小婉在無人分擔的時候,便想到讓這二人在自己學習的同時,去傳授那些孤兒,反正她培養的人是為自家做事,也不需要參加科舉。

  「繡娘,來的是什麼客人?」小婉問道。

  「聽說是個什麼……程將軍,小姐,將軍是很大的官兒嗎?」鄉娘問道。

  「是程知節將軍吧?」小婉笑著問道。

  程知節早就回到秦王帳下了,聽說過些時候就要去討伐劉武周,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有時間在這個時候來山陽。

  「是,就是程知節將軍,我聽他們相互打過招呼,那位程將軍還帶家眷過來了,他的夫人可比他好看多了,還有他的兒子,長得跟他幾乎一模一樣。」繡娘答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張楊氏的房間,繡娘跟著小婉進房,然後便侍立一旁,小婉卻先向張楊氏行李之後,再向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的程知節行禮……偷眼看了張楊氏一眼,只見她身旁坐的是一名雍容華貴,大約二十來歲的女子,在她旁邊黑站著一個黑炭頭似的小男孩,相貌可是比程知節……咳,丑多了。

  「這位就是小婉姑娘吧?」那位程夫人頗感興趣地打量著小婉。

  「小婉,這位就是程將軍的夫人,快來見禮。」張楊氏吩咐道。

  「民女夏小婉。見過裴夫人!」小婉趕忙上前行禮。

  「不要客氣,過來讓我看看。」裴夫人的娘家也是大族,氣質容貌十分出眾,卻不知道如何遠上了程知節。據演義所說,裴夫人嫁給程咬金是強扭的瓜,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張須陀當初帳下有三傑,秦瓊年齡最長,是在家就娶了媳婦,羅士信最年輕,還沒結婚就遇到張須陀兵敗的事情,只有程知節的媳婦是張須陀親自說合,裴夫人的父親裴仁基,也是隋朝大將,河東裴氏的子弟……由此可見這張關係網之深。

  拉著小婉的手,裴夫人的眼神十分的柔和,「果然是個好模樣的,阿陵實在是有福氣。」

  忽然,她轉向張楊氏道,「姐姐,我膝下雖然有一個兒子,卻是一個跟他爹同樣魯鈍的,如果您不反對,我想收小婉為義女,你看可使得?」

  張楊氏微微一笑:「妹妹肯收小婉為義女,也是她的福氣,我只有替她高興,如何使不得?」

  說罷,她看向小婉,催促道:「小婉,還不拜見義母、義父?」

  什麼?

  這一會兒工夫又來了一對爹娘?

  饒是小婉平日伶俐多智,卻也一時懵懂,反應不過來。

  張楊氏笑著對裴夫人道:「瞧這丫頭平時也蠻伶俐的,今日卻是歡喜得傻了。不過,程將軍先收阿陵為義子,妹妹又收小婉為義女,這也是一段佳話了。」

  佳話?

  這哪裡是佳話,分明是嫁話啊!小婉這下也反應過來了,如果張家一值在窮鄉僻壤住著,那將來她和張陵成親也沒什麼。可現在張家漸漸有了回復的希望,而且張陵也正式入了官學,將來要入仕朝廷,這嫁娶之事就涉及的大了,而自己拜裴夫人、程知節為義母義父,其實就是解決了這門第的問題,想必這也是張楊氏為自己的打算。

  想清楚了關節,小婉不再猶豫,立即向裴夫人和程知節拜下:「女兒拜見義母、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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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節 事出有因

  「起來!起來!哈哈哈……」

  程知節撚鬚大笑。他轉頭看著裴夫人道:「恭喜夫人收了一個聰明可人的義女!你這當義母的可要給禮物啊!」

  裴夫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你急著給未來的兒媳婦索要禮物,也不該擠兌自己的老婆!」

  程知節只是摸著鬍鬚嘿嘿的笑,裴夫人也不理他,從手腕上褪下一對翡翠鐲子,拉過小婉的手給她套上,「我的大多數首飾都在長安放著,眼下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這對鐲子的顏色和你的皮膚也還相襯,喜歡嗎?」

  翠綠色的手鐲帶在雪白的手腕上,不僅觸感十分舒服,看著也十分的養眼,小婉雖然對翡翠沒有什麼研究,也看得出這不是普通的翡翠。她心裡倒是很喜歡,反正這聲『義母』不能白叫不是?但她的目光卻看向張楊氏,長輩在眼前,未經允許就收下別人的禮物,與禮不合。

  張楊氏點點頭,笑道:「小婉,這是你義母給你的禮物,不用看我。儘管收下就是。」

  「謝謝義母厚賜!」
  
  小婉這才行了一禮。

  「不用客氣,左右不過是個玩意罷了。」裴夫人笑道。

  「這對玩意可不簡單,妹妹,這恐怕是西域來的翠吧?」張楊氏說道,小婉對這東西懵懂,但她出身好,跟著張須陀也頗有見識,一眼便能看得出這首飾的出處和價值。

  「姐姐好見識,這正是波斯胡帶過來的首飾,還是去年上元的時候,長孫王妃送給我的。」裴夫人笑道。

  「哎呀,這怎麼使得,小婉,快還給你義母,這東西實在是太貴重!」張楊氏這次也唬了一跳……長孫王妃,那可是秦王李世民的正室,她賞賜的東西哪能夠隨便給人?

  裴夫人連忙攔住,嗔怪道:「姐姐也真是的,這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拿回來的,再說了,雖然東西是王妃賜給我的,但小婉是我的義女,我賞給她也是應得的。」

  張楊氏聽了這話,這才罷了,命小婉在一旁坐下。

  「鐵牛,過來給你小婉姐姐見禮!」裴夫人招呼那個黑小子道。

  黑小子來到小婉跟前,仰著小臉兒道:「讓我見禮。險非她打得過我!」

  「鐵牛,你羞也不羞?還要跟女孩子打架,這像個男人說的話嗎?!」程知節喝斥道。

  「我不管,反正她想當我姐姐就得打敗我,否則她就要叫我哥哥!」小黑小子一臉不講理的模樣。

  小婉又好氣又好笑,看小黑小子一付趾高氣揚的模樣,欲待不理他,後面那句話確有幾分噎人,不教訓他一下還真是讓一個小孩子看輕了,更古怪的是,不僅裴夫人和程知節沒有制止他,而且張楊氏也沒吱聲。

  這裡面……一定有姦情啊!

  小婉目光在那三位的臉上略一巡視,便做出一付淡然的模樣……就是不說話。

  小黑小子耀武揚威的一陣蹦達,見小婉一付雲淡風輕的模樣,他似乎有些技窮,站在那裡一付不知所措的樣子。

  打仗親兄弟,上陣……嘿嘿,那就是母子兵,程知節不出聲,裴夫人見兒子窘在那裡,立即開口幫腔:「小婉。你當姐姐的就教訓他一番,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這叫什麼話?

  小婉目瞪口呆,鬱悶之極。再看張楊氏,竟似不顯阻止的模樣。

  「過來啊,過來啊,不過來可就要叫我哥哥了!」小黑小子得意非常,在廳堂當中跳來跳去。

  不知道那幾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不試試身手恐怕是不行了,小婉只好下場,笑著對小黑小子道:「鐵牛,你力氣大,可不要打得太重喔!」

  小黑小子雙手叉腰,道:「你放心,我會手下留情的。咄!」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怒道:「我知道了,你是笑話我長肌肉不長腦子,真是豈有此理,看拳!」

  最後兩個字說得又快又輕,話音未落,人已經撲了過來,雙拳如擂鼓般地砸了下來,小婉卻不急著出手,只是施展張家祖傳的纏絲步,閃輾騰挪,觀察小黑小子的拳路。

  若說程知節的武功,絕非演義中所說的只有三板斧,而且據小婉打聽,程知節使用的是馬槊而非戰斧,演義中的宣花斧也不知道是誰杜撰的。簡直是有些離譜。

  程鐵牛,他的大名是程處默,是程知節的大兒子,也是家學淵源,雖然年紀不大,但功底不差,雙拳攻勢如同疾風暴雨一般,而且拳勢沉重,挨上去絕對是跟小鋼錘一般。

  一連攻出幾十記,小黑小子連小婉的衣服角也沒撈著,便有些急了:「光挨打不還手可是英雄!」

  「哦,你這麼想挨打?」小婉的腳步突然停下,小黑小子一怔,旋即雙拳擊來。

  「長蛇出洞!」

  小婉先念出招名,然後先吐掌後出拳,沒等小黑小子說話,人已經砰的一聲被打出去十來步。

  「我不服!」小黑小子一愣,飛腿向小婉踢去:「有本事打倒我才算。」

  小婉微微一笑,五指併攏,握拳如鋤,五隻指骨全部突出,猛地向小黑小子的腿啄了下去。

  小黑小子只覺得腿部一痛,頓時失去重心、立足不穩。一跤跌倒,然後就坐在地上看著小婉發愣。

  「小婉果然已經得到張家真傳,可喜可賀!」程知節頻頻點頭。

  「不敢當義父誇獎,小婉只略得皮毛罷了。」小婉遜謝道,她上前扶起猶坐在地上發呆的小黑小子道:「鐵牛,快起來,剛才可打疼了你?」

  「沒有。」小黑小子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開玩笑!我老程不過是人有……」

  「哼!」

  一聲冷哼傳來,卻是程知節怒目瞪著她,喝斥道:「混小子,你是老程。那我是什麼?」

  「你是……你當然就是老程他爹了。」小黑小子低聲嘟囔道,在場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莞爾。

  裴夫人忍著笑,喝道:「跟誰學得滑嘴油舌的,既然輸了,還不過來見過小婉姐姐。」

  「小婉姐姐!」

  不黑小子不情不願地過來行了一個禮,臉上這個不願意啊……沒辦法,誰叫他打不過人家呢。

  「好了,弟弟,姐姐沒什麼東西……」小婉在身上摸了一下,抱出幾個小紙包,「給,這是咱們糖坊新出的果味糖,給你嘗個鮮。」

  小黑小子倒是不客氣,剝開其中一個紙包,將糖塊往嘴裡一扔,嚼得喀嚓直響……果然是好牙口。

  「好吃!還有水果味。」小黑小子吧嗒吧嗒嘴,又要剝開一塊,小婉急忙攔住:「鐵牛,再吃牙會被蟲蛀掉的,好東西要慢慢品味才是。」

  「小婉說得不錯,好東西是要慢慢品味的。」裴夫人笑道:「小婉,聽說你頗擅廚藝,今天晚上可否讓我作你義父享一番口福?」

  「有機會孝敬義母、義父,這是小婉的榮幸。」小婉當然不會拒絕。

  「繡娘,過來給我幫把手。」小婉招呼著繡娘出來,一起去廚房。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他們是要做什麼呢?小婉有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婉姐,你怎麼今天又親自下廚了?」張陵背著書包出現在門口。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小婉回頭看到他還背著個書包,便道:「快回去吧,順便檢查一下囡囡她們的功課……噢,你義父、我義母她們來了,我在給他們備飯。」

  小婉講得有些繞舌,張陵只聽清了義父和義母來了,便道:「婉姐,我先去拜見義父和義母,回來幫你做飯。」

  小婉瞪了他一眼:「省省吧。老老實實地去做功課,免得我擔心就行了!」

  「知道了!」滿腔熱情被潑上了一層冷水,張陵頓時怏怏不樂,一臉沮喪地就要離開。

  「等一等!」看到張陵的模樣,小婉曉得自己剛才話說得重了,喊住他道:「好男兒志在四方,豈能侷促在方寸之地,如果你經常往廚房裡鉆,對你的成長是極為不利的。」

  「是,婉姐是為我好,我知道了!」張陵想了一下,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連連點頭。

  「那就快去吧。」小婉說道。

  看著張陵離開的背影,小婉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小丈夫長大了,開始知道要面子了,以後要是再教育他,該用其它方法了。

  晚餐十分的豐盛,四葷四素外加一個菏葉湯……這荷葉是新鮮的,做成湯後,不僅解油膩,而且清心潤肺,席間散發著陣陣清幽,讓人聞了就食慾大開。

  「好菜,好湯,好廚藝!」

  程知節連讚了三個好,向張陵眨眨眼睛,道:「陵兒,你好口福啊!」

  「什麼?」張陵沒反應過來,怔怔地問道。

  小婉卻是聽明白了,臉色頓時紅了起來了,她微微地啐了一口中,低下頭來吃菜,權當是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裴夫人見狀,瞪了程知節一眼:「為老不尊,有你這麼拿乾兒子和乾女兒開心的嗎?!」

  程知節有怕老婆的情結,小婉想了想好笑,想聽他怎麼解釋。

  「呵呵,無傷大雅!無傷大雅。」程知節撓了撓頭,道:「那件事還是你根小婉說吧。」

  果然是有事啊!

  小婉將目光看向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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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節 平陽公主

  「小婉,有這麼一回事……」裴夫人似乎有些為難。她頓了頓,道:「我是想請你去照看一個病人。」

  「照看病人?」小婉一愣,道:「義母,不知道是要照顧什麼人?」

  心裡,她是稍稍有些不滿的,但好奇心多過不滿,裴夫人收她為義女,這毫無疑問是為了抬她的身份,雖然有張須陀那層關係在,但犯不著用這種事情來做文章,現在的解釋就比較通了——因為有事情要用她,所以一舉兩得。只是不知道是何等人物病了,竟然讓這位裴夫人如此費周折。再者,她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為何專要讓她去照顧?

  「照顧的卻是一位貴人,她的身份現在是說不得,這件事情恐怕要耽誤你不少時間,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另外找人。不過,那位貴人很喜歡你做的菜。」裴夫人嘴上說得客氣,可神情分明就是『就認定你了』的意思。

  小婉卻更加地迷糊了。自從她進城以後,在家裡做飯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別說是給別人做菜……嗯,今天是例外。

  她正想順著裴夫人的話下坡,拒絕她,卻見張楊氏一個勁兒地遞眼色,話到口邊卻變成了詫異的語氣:「義母,這個……不是搞錯了吧?我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下廚了。」

  裴夫人微笑道:「是我沒有說清楚,聚福樓那些招牌菜式都是你研製的吧?那位貴人曾經便裝去過一次,對那些菜式大為賞識,這次她得了重病,我去探視時,聽她提及此事……」

  小婉一聽,真想將那個鄭天福提過來痛扁一陣,敢情是這老小子為了保住自己的大師傅,將自己賣了。

  「小婉,家裡的生意不是已經進入正軌了嗎?既然你義母有事情,就去幫一幫吧,這也是你的一番孝心。」

  什麼孝心啊?

  這分明是給人家當丫環去,而且還不知道有沒有工錢,好歹咱現在也是老闆娘不是?

  「娘,義母,這件事情我理該同意。只是有一點,女兒自幼在鄉野長大,這大家的規矩……」小婉作出為難的樣子。

  「小婉,你放心,她家裡沒那麼大的規矩。而且你是我的女兒,她手下雖然也有女孩子服侍,卻大多是舞刀弄劍,粗手粗腳,不那麼精細,而且她也不願意要宮裡的人服侍,我推薦的人,她還能給幾分面子。」裴夫人說道。

  得!小婉一聽這話,有一種要撞墻的感覺,敢情這侍候人還要上趕著?她還巴不得對方瞧不上呢!

  不過,她心裡是越來越好奇了,到底是誰病了?難道是秦王妃?那可是將來母懿天下的人物,現在如果能夠拉上關係,倒也是件美事。

  「既然如此,小婉遵命便是。」看到張楊氏也有意促成此事,小婉也只好同意……誒!誰叫咱寄人籬下呢?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裴夫人頓時眉開眼笑,她轉頭對張楊氏道:「姐姐,既然這樣,那這兩天就讓小婉準備一下,後天我派車過來接她。」

  「好,一切就依妹妹的。」張楊氏自然是滿口答應。

  等程氏夫婦離開。小婉連忙問張楊氏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楊氏輕輕嘆息一聲,用手指蘸了點兒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平陽』兩個字。

  平陽……是平陽公主?唐高祖的三女兒、太子李建成的妹妹、秦王李世民的姐姐!

  小婉立即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她的偶像啊!

  在中國封建社會的歷史上,平陽公主李秀寧雖然名字和事跡在史書上的記載不是很詳細,但卻是唯一獲得以軍禮下葬之殊榮的女性。雖然她是女兒身,但她的才識膽略絲毫不遜色於李世民。

  有史學家評論,唐高祖李淵之所以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平定天下,固然與他個人的條件分不開,但更重要的,是他實在生了一群傑出的兒女。這群兒女中功績最大的就是太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和三女兒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以女子之身,憑其超人的膽略和才識,行走江湖,招納義軍,組成一隻紀律嚴明的部隊,率領其南征北戰,她的隊伍被人稱為娘子軍,而平陽公主在軍事上的直覺與見地,堪稱天才,隋朝名將屈突通就屢屢敗於平陽公主之手。

  後來李唐定鼎長安之後,李建成和李世民帶兵四處征伐,就由平陽公主防守李家的大本營山西,她駐守的地方就是現在的娘子關,那裡迄今還保留有許多與平陽公主有關的歷史遺跡和動人傳說。

  從史料上來說,平陽公主應該是在唐高祖武德六年至七年左右去世的,那時她應該很年輕,只是史書上沒有提及她是因何而死的,只是簡單地記錄了她下葬的情況。

  不得不說,有唐以來。凡是有才幹的女人,都得到了充分的發揮,譬如紅拂女、平陽公主、上官婉兒、武則天,至於那些大志未成的女人就更多了,什麼韋氏、太平公主、高陽公主等……大唐的女人,絕對生活得多姿多彩。

  「小婉,你若不願意,娘就去裴夫人那裡辭掉這件事。」看到小婉在那裡沉思,張楊氏以為她不願意,剛才只是情面難卻,便要攬過這件事。

  「哦,娘,沒事的,我願意去。」小婉知道張楊氏誤會了,連忙解釋。

  她現在隱隱猜到了,現在是五德五年,這位平陽公主大概就是自此一病不起。有機會照看自己的偶像,顯然是一件幸事,可看著這位偶像逐漸走向死亡,又是何等殘酷的事情。

  接下來兩天,小婉便忙於安排家中的事情,雖然張楊氏可以理事,但那只是一些需要決斷的事情。她身體不過是才恢復,經不起太多的勞累。

  城中的產業由張忠料理,張仁負責糖坊,張孝暫時負責鄉下老宅的家事,張義負責印刷廠,張禮負責箱包廠,張信在嶺南負責蔗糖基地,其餘幾位管家也各有職司。關鍵的卻是那些孤兒,思前想後,小婉將霍郁文和秦桐兩個人的培訓工作交給了張陵,並且將對孤兒們的培訓寫成了教案。讓他們照本宣科的實施。

  「能做的就是這些了!」小婉打了個哈欠,聽聽外面的更聲……已經是三更天了,只可惜過兩天新品水果糖上市的場面她是看不到了,為了這一天,她還特地印發出許多的廣告,在小縣城裡大造聲勢。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說的就是我啊!」很是自怨自艾了一會兒,小婉便要收拾熄燈。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小婉警覺地抓起了硯臺:「什麼人?」

  「婉姐!」

  門吱的一聲打開,外面一字長蛇站著四個……張陵、虎頭、虎腦、囡囡。

  「你們這是做什麼?快進來!」小婉將門關上,瞪了張陵一眼:「這麼晚還不睡覺,明天上課怎麼辦?」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們上課沒辦法送你,所以過來看看。」張陵說道。

  「又不是不回來了,不過一、兩個月的光景,有什麼大不了的?」小婉笑道。

  「一、兩個月的時間很長了,我們要想你了怎麼辦?」虎頭嗡聲嗡氣地說道。

  「你們可以去長安看我啊!」小婉說道。

  「凈騙人,娘肯定不會讓我們去那麼遠的地方。」虎頭平時雖然粗豪,但那可不是腦子笨,只是他懶得費神罷了。

  「這也被你看穿了?虎頭,你可真夠聰明的!」小婉誇張地瞪大眼睛,「長安距離山陽並不算遠,你們可以寫信給我。」

  五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小婉看看實在是太晚了,便黑著臉,將幾個小傢伙都哄回房間睡覺。

  她最後叫住張陵,道:「阿陵,我走之後,家裡的一些事情就交給你了,尤其是培訓的事情,切切不可忘記,這裡裝的是教案,每天依照這個做就是了。」她將一個厚厚的,封得嚴嚴實實的口袋遞給張陵,「後續的我會托人捎回來,你要時常去檢查一下。」

  「好的,婉姐。」張陵很鄭重地抱著那個口袋。

  「好了。你也快去休息吧。」小婉將他也趕回去睡覺,然後才將燈熄滅,回房安歇。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小婉早早的起來下廚,等她指揮著下人們將飯菜擺上後,這才看著那幾個小傢伙頂著黑眼圈過來吃飯。

  小婉看得好笑,心裡卻也有些感動,好在大家似乎都是心事重重的,張楊氏也沒有發現幾個孩子的異常。

  「婉姐(嫂子)再見!」張陵他們幾個與張楊氏打過招呼之後,又跟小婉再見,看著幾個小傢伙戀戀不捨的模樣,小婉的心裡也有些酸酸的。

  「小婉,你這一去,恐怕也要幾個月才能回來,身邊也不能沒有照顧,就讓繡娘跟你去吧。」張楊氏說道。

  「娘,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能照顧自己,就算是需要有人使喚,那附馬府上還擔心沒有人手?」小婉笑著說道,繡娘年齡不大,做事卻是頗為老成,尤其是跟囡囡相得,小婉不在的時候,由她照看囡囡是最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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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節 路上

  到了出發的那一天,大清早就有一隊軍士護著兩輛馬車來到張氏糖坊前停下,一名軍士上前叩門……院子裡,張家人早已經準備好了,小婉也沒有多帶行李,除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就是一些散碎的銀子。本來她不想多帶,可張楊氏非說『窮家富路』,硬是往她包裡塞了二百兩銀子,而且還包了一大包的水果糖和家裡鹵制的肉食及她前兩天做的一些點心。

  「娘,這些就留給阿陵他們吃吧。」小婉覺得太婆媽了,好歹她去照顧的是一位公主,難道還能餓著她不成。

  「這東西到底是個稀罕,就算你不吃,也可以用來籠絡別人。」張楊氏低聲指點。

  「是,娘。」小婉點點頭。

  這是,外面響起了叩門聲,張忠跑過去開門,不一會兒便領進來一名軍士,「夫人,小姐,裴夫人已經親自來接了。」

  「哎喲,那怎麼敢當。」張楊氏和小婉對視一眼,連忙帶著眾人迎出去。

  「哎呀,姐姐,我正要進去,你們怎麼倒出來了。」剛走到前面,裴夫人已經帶著幾名丫環婆子迎面過來,雙方少不得客氣一番,裴夫人招手叫過來一個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的丫環,「紫鵑,過來見過夏小姐。」

  「奴婢紫鵑見過夏小姐!」紫娟來到小婉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紫鵑,小婉是我的義女,從今天起,你就要好生伺候她,如果有了差池,小心家法侍候!」裴夫人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這叫什麼事啊!

  小婉苦笑,自己到底是去照顧人的還是去享受的,竟然還要帶一個丫環去,成什麼樣子?

  「義母,這就不必了……」她正要拒絕,卻被裴夫人搖手制止。

  「小婉,你母親應該告訴你是什麼人了吧?」裴夫人問道。

  小婉點點頭。

  「她有個習慣,身邊就帶著她訓練的那些女兵侍候,家裡賞下的那些丫頭婆子一概不用,那些女兵舞刀弄劍還算可以,哪會侍候人?就你還是我好不容易勸通的,如果就讓你這麼去,我還擔心我女兒受苦呢。」

  「謝謝義母!」小婉連忙道謝。

  「夫人,時間不早,該出發了。」一名小軍官在旁邊提醒道。

  「姐姐,那我們就走了,你放心,小婉不會受欺負的。」裴夫人對張楊氏說道。

  「娘,小婉告辭了!」

  小婉拜別張楊氏,在紫鵑地扶持下踩著那墊腳的板凳鉆進了車廂,等紫鵑也跟上去後,車伕將板凳收好,跟在裴夫人的馬車後面,向城門方向馳去,程知節的大隊人馬就在城門的地方等著她們會合。

  小婉一上車,她就從車窗裡伸出頭和胳膊,使勁兒地揮著,直到馬車駛出路口轉了個彎,再也看不到了為止。

  馬車直奔城門,到達那裡的時候,程知節已經帶著衛士們等在那裡,山陽縣的大小官員們也都在那裡候著,小婉就認識一個王縣丞,她在送行的人群裡找了一圈,最後在幾個衙役身後看到了孟師爺——正在那兒捻著鬍子跟旁邊的一名衙役說話呢。

  裴夫人和小婉沒下車,兩輛馬車一到,就立即編入隊伍,那些軍士也回到隊伍裡,然後車隊就中一片歡送聲中向城外馳去……山陽縣,再見!

  可能是因為陌生的緣故,小婉和紫鵑從上車的時候就一言不發,車廂裡安安靜靜的,小婉有意想打破這股沉悶的氣氛,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背上突然感覺一震,車廂開始輕微地晃動起來,外面傳來車伕的吆喝聲、馬嘶聲、說話聲和車輪聲,速度倏然加快。小婉微微側過身,撩開她身後的窗簾看向外面,只看到那些軍士騎著高頭大馬跟在後面,那些戰馬啪啪地踩著小碎步,看起來十分的威武。

  從山陽縣到長安城要走二十來天,將近一個月,小婉不敢想像這段時間她要如何打發,而她在昨天夜裡和張楊氏說話的時候,張楊氏還安慰她說『幸好長安離山陽並不遠』……暈!

  不過,仔細一想,這說得也並非沒有道理,考慮到交通工具的原因,這半個多月的路程,還真的不算遠。

  漸漸的,她有些習慣了馬車的顛簸,看看紫鵑緊閉雙眼的模樣,她只好將包袱往車廂的角落裡揚,然後將包袱當作枕頭,枕著睡了一覺——昨天晚上又是準備又是談話的,連飯都沒有吃好,更別說睡覺了。

  一覺醒來,精氣神都恢復了不少,她坐起來看看紫鵑……竟然還閉著眼,只是臉色卻白得嚇人,眉頭緊鎖,臉也皺成了一張苦瓜臉,一手壓在胃上一手捂著嘴,似乎都在強自忍受著什麼。

  小婉有些恍然,試探著問道:「紫鵑,你不會是暈車吧?」

  「嗯。」紫鵑微微睜開眼睛,鼻子裡發出一聲鼻音。

  小婉覺得好笑,她前世見過有暈車、暈飛機、暈船的,這暈馬車……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過,幸好紫鵑還沒有嘔吐,要不可就熱鬧了。

  暈車藥……她手上沒有,但緩解暈車的方法卻還知道幾個,她從包裹裡取出一塊糖遞給紫鵑,「試試看。」

  「這是什麼?」紫鵑有些遲疑。

  「這是糖。」小婉笑道:「我家開的是糖坊,這是最新制的水果糖,酸酸甜甜,味道不錯。」她將糖紙剝開,遞過去:「吃一塊,看看有沒有用。」

  「謝謝小姐。」紫鵑接過來放入嘴中,「好甜啊!」

  「你可以嚼著吃,我這裡還有。」小婉又掏出一把糖,放在紫鵑手旁。

  吃了兩塊糖,紫鵑的臉色好多了,一個勁兒地向小婉致謝。

  「不用客氣。」小婉笑道。

  如果說男人之間用來維繫加深感情的是酒,那麼零食也毫無疑問是女孩子之間聯絡感情的紐帶之一,幾顆糖,迅速拉近了兩個互有防範的女孩的距離。

  「紫鵑,你在程府當差多長時間了?」小婉問道。

  「當差?小姐真會說笑,奴婢就是一個服侍人的,當什麼差啊。」紫鵑屈指算了一下,道:「夫人還在瓦崗山上的時候,我就跟著夫人了,已經有六、七年了。」

  「義母讓你服侍我,你……願意離開義母嗎?」

  「夫人待下人寬厚,反正不會讓我們吃虧。」紫鵑說道。

  小婉點點頭,看那裴夫人的性子,雖然聰明,倒也並不是個愛算計人的,否則也難以和張楊氏處得來。

  萬事開頭難,話一說開,就壓不住閘,兩個女孩便在車裡唧唧喳喳說個不停,一個是好奇外面的世界,另一個則打聽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和趣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

  車隊在一片靠近林蔭的地方停了下來,軍士們從馬上下來,解開鞍子,讓馬消消汗,然後喂些水、草,馬車也是這樣,不愛惜馬力的話,再強壯的馬兒也會被折騰死。

  一名僕婦送了一盒子食物和兩個水袋過來,道:「夫人說了,今天中午就在車上用餐,等晚上再去驛站休息。」說完便放下食盒和水走人。

  食物是饅頭和兩個小菜,據紫鵑說,這是慣例,行軍途中沒時間弄吃的,都是這麼將就的。

  「當年夫人也跟著老爺行軍打仗的時候,比這苦多了,經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有吃的就不錯,哪還敢奢望有什麼菜啊。」紫鵑大口吃著饅頭,就著菜,感覺相當不錯。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不管打仗也好,做別的事情也罷,目的是什麼?那不就是為著生活好一些嗎?」小婉反問道。臨行前,那些滷菜都打成了一個個的小包,她取出了兩個小包,和紫鵑一人一個。

  「這是什麼啊?」紫鵑問道。

  「這是自家整制的滷肉,你嘗一嘗。」小婉說道。

  滷肉?

  紫鵑看了看,道:「這是豬頭肉吧?」

  「是啊。」小婉點點頭。

  確實是豬頭肉,晶瑩油亮的豬皮、二指寬的肥肉連著一小塊紅肉,薄薄地在盤子裡鋪了十幾片。

  「好油膩啊!」紫鵑皺了皺眉,雖然剛才說吃得苦,可享福也要分是什麼福,女孩子在吃穿問題解決好之後,最重要的就是美容問題了,古今通病。

  「吃吃看嘛,紫鵑,我帶的可不多,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小婉笑嘻嘻地挾起了一筷子塞進嘴裡嚼著,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愜意。

  「真的那麼好吃?」紫鵑猶豫著挾了一片薄如翼的豬頭肉,晃晃悠悠地在筷尖上……是有些不一樣,一般的豬頭肉蒸熟之後,又粘又軟又油膩,可筷子上的這片不同,切成這麼薄的一片,依然有著如同新嫩一般的彈性,不沾不膩,品相十足。

  輕輕地放入口中,咬得咯吱、咯吱直響,豬皮脆香、肥肉爽口,瘦肉郁香,哪裡有絲毫的油膩……吃了一片又吃一片,嘴裡還直念叨:「這真的是豬頭肉嗎?」……又下去一片。

  「呵呵,慢點吃,我這還有。」小婉笑著說道,兩個拿著個大饅頭,吃得不亦樂乎……這也算是及時行樂,小婉帶得並不多,最多是夠三、四天吃的,再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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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節 驛站(收藏/正版)

  「小姐!夫人讓我問您,吃得還習慣?」

  馬車外面探進來一個小丫環的腦袋,圓圓臉,一對點漆似的大眼睛,挺可愛的娃娃臉,小婉記得她是裴夫人身邊的丫環,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小姐,她叫金芝。」紫鵑到底伶俐,知道小婉不認識那個小丫環,急忙在一旁提醒。

  「哦,習慣,替我謝謝義母!」小婉飯吃到一半,斷沒有下去致謝的道理,只好讓這個小丫環轉達一下。

  小丫環嘴裡答應著,目光卻在車裡轉了一圈,落在那豬頭肉上,嘻嘻笑著對紫鵑道:「紫鵑姐,你倒是會享受,這是哪兒來的豬頭肉?」

  「我是借了小姐的光。」紫鵑笑道。
  
  「金芝,你若是不嫌棄的話,我這裡還有一些。」小婉也不好厚此薄彼,她索性拿出兩包,「金芝,這裡有兩包滷肉,一包是我孝敬義母的,另一包是送給你嘗一嘗,這與外面賣的可大不一樣。」

  「謝謝小姐,那我先回去了!」

  金芝忙不迭地道謝,小孩子心性,雖然程府也不缺美食,可在路上哪裡會有什麼可口的食物,而且這豬頭肉看著就頗有食慾,絲毫不顯得油膩,小丫環美滋滋地拿著兩包滷味回到裴夫人的馬車。

  「金芝,小姐可還習慣這路上的顛簸?可吃得下?」裴夫人乘坐的車廂比小婉她們乘坐的馬車要大一些,裡面擺著一張桌案,她和鐵牛母子也在用餐,旁邊還有一個丫環伺候著。

  「小姐的氣色甚好,奴婢去時,小姐正和紫鵑姐姐用餐。」金芝將兩個油紙包拿了出來,「小姐讓我將這包滷味孝敬夫人,還賞了奴婢一份。」

  「這孩子倒是有心,既然是賞你的,那你就收了。」裴夫人出身大家,什麼樣的美食沒吃過,聽得是滷味,剛要讓人且收起來,忽看到旁邊的鐵牛小眼睛放光地盯著紙包,便笑道:「你且找碟子將滷味碼好,放少爺面前,然後自己去吃。」

  「是。」金芝的鼻子裡已經全是肉香,趕忙將那包滷肉打開,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碟子裡,然後端至鐵牛面前,自己告退去外面享受了。

  「好吃!」鐵牛上去就是一筷子,小腮幫子旋即塞得鼓鼓的,吃得甚是香甜。

  這豬頭肉和豬下水在富貴人家來說,一般都是賞賜下人之物,裴夫人看到滷味是豬頭肉,本有幾分不喜,待看到兒子吃得香甜,卻也奇怪,不由得也輕輕挾起一片放入嘴中,細細品嚐。

  「是不錯,怪不得鐵牛喜歡,能把豬頭肉做到這程度,這孩子也算是妙手了。」裴夫人心裡琢磨著,筷子繼續一伸一縮……「娘!」耳邊響起兒子有些委屈的聲音。

  「什麼事?」裴夫人定睛看時,只見兒子滿臉委屈地衝自己癟嘴,不由納悶道:「兒啊,是誰讓你受委屈了?」

  「娘,就是你!」小黑小子很不忿地看了母親一眼,目光看向眼前的碟子,「你怎麼全吃了!」
  
  碟子裡空空如也,豬頭肉一片也沒剩下,旁邊的丫環垂著頭,看她臉腮的肌肉動作就知道是偷笑。

  裴夫人有些尷尬,還得哄著兒子:「乖,不就是幾片豬頭肉,晚上……」她原本想說去問問小婉那裡還有沒有,話到嘴邊卻變成:「晚上去你姐姐那兒看看,她應該還有。」

  好不容易才哄得小黑小子高興了,這午休的時間也到了。

  午休結束,隊伍繼續上路,人馬都休息得足夠,下午的速度要比上午快,馬車一路飛馳,於傍晚時分抵達了商州驛站,雖然驛站上掛著商州的旗子,其實這裡已經過了商州,也就是在官道的邊上建的一個像旅館似的建築群,大門口上掛一個布幡,迎風招展,老大的「驛站」二字隔老遠就能看到。

  最前面的軍士已經停下,馬車也陸續減速,驛丞聽得是程將軍過來住宿,跟頭把式的過來迎接。隨即,馬車在驛站人員的接引下,拐入後院。車一停,車伕立即車旁取下墊腳的板凳安放在車下,然後打開車門請小婉和紫鵑下車。

  跟程知節和裴夫人打過招呼,小婉和紫鵑進入為她們準備好的房間,等紫鵑將門關上後,小婉裝包袱放到桌子上,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嘿,這一天馬車坐得,差點兒把我全身的骨頭都抖散了,簡直是活受罪!」

  紫鵑剛關上房門,回頭看到自己服侍的這位小姐如此惡形惡相,唬了一跳,旋又覺得好笑:「小姐,您這樣可不行,我先去打點兒水,您先洗洗,等吃完飯後再歇息。」

  「去,去。哎,你暈車好一些了?」小婉突然想起來,那可憐娃兒今天暈車暈得厲害,若不是吃了那幾塊糖,可真夠她喝一壺的。

  「好多了,這還得謝謝小姐給的那幾塊糖,要不然這幾天又要糟罪了。」紫鵑一邊收拾床鋪,一邊說道。這房間裡有兩張床,她迅速地收拾好另外那張床,然後對小婉說道:「小姐,您睡這張床,那張床還沒收拾好,你就別在那兒睡了。」

  收拾完床鋪,紫鵑出去打了一盆熱水,侍候著小婉洗漱了,這才坐下來,跟小婉有一搭沒一搭地拉話。

  外面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緊接著響起金芝的聲音:「小姐,夫人請您去廳中用餐。」

  「馬上就來。」
  
  小婉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紫鵑走出房間,跟著金芝一起去了飯廳。

  這驛站在古代就等於是官辦的旅店,住宿的人通常都是官方人物,考慮到內外有別,程知節自是在外面大廳與他的那些部下同吃,這內眷自然在後面的小廳單獨用餐。

  在驛站吃飯,不同品級的人享受的待遇規格也不一樣,品級高的人當然菜色就豐富一點,品級低一點的菜色就少一點,米飯饅頭之類的主食到是不管什麼人都一律管夠。

  秦王在朝堂上的聖眷正隆,他手下的大將地位也自然水漲船高,那些驛丞雖然官職不大,卻個個是玲瓏剔透之人,朝上的消息鮮有能夠瞞得過他們的,此時接待程知節自然是不遺餘力,因此晚飯吃得還不錯,連吵著要吃豬頭肉的鐵牛都不再吱聲了。

  匆匆地吃過晚飯,大家都被車馬顛得夠嗆,裴夫人關切地問了問小婉這一路上是否適應,又叮囑了幾句之後,大家便分送回房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裡,都是中午尋找一片有陰涼,視野比較開闊的地方休息,而晚上則在驛站落宿。

  這官府設置的驛站,都是按照一定的路程來設置的,每天行多少里,在什麼地方打尖休息,老行旅們大多心裡有數,有時候隊伍會走得快一些,一方面是避免一些意外的干擾,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早一些趕到驛站,也好讓大家早點兒休息。

  好在現在是春末夏初,雨水少,每天都是風和日麗的,只是外面不是塵土飛揚,路況好一些,打開車簾還是很享受的。

  趕路是非常枯燥的,第二天小婉便忽發奇想,在驛站住宿的時候,找了一些紙,然後簡單地裱糊一下,裁成一塊一塊的,最後手繪了三付撲克牌……如果歷史按她熟悉的方向前進的話,這三付撲克牌將成為最早的撲克牌。

  接下來幾天,小婉讓紫鵑找來金芝和另一名叫銀葉的丫環,然後教她們打牌,三個女孩能被裴氏收到身親並寵信有加,其智商肯定是沒問題的,不多時便已經學會,於是接下來的旅途便充滿了樂趣,小婉這才發現,快樂竟然是如此的簡單。

  路上非只一日,如果不是打牌,還真是不知道怎麼打發這時間,路上還發生了一件事,便是那小黑小子心裡惦記著豬頭肉,半路跑到小婉她們這輛車,正看到四個人打撲克,小黑小子頓時瞧上了新鮮,這豬頭肉也忘了,光顧著看這熱鬧,裴夫人聽說之後,也覺得有意思,便讓小婉也給自己做了三付,於是又開一桌,最後這紙牌成了長安城的一個時尚,頗有人因為售賣紙牌發了一筆橫財,讓小婉為之扼腕不已……當時怎麼就差這麼一差呢?

  「小姐,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京城了。」紫鵑向小婉指點兩旁的風物,牌局已經散了,眾人都為即將腳踏實地而歡喜,這馬車坐得實在是氣悶,小婉尋思著,就算是連續十天半月的坐著勞斯萊斯旅行,也不見得心情有多愉快。

  可聽說即將到達長安城,小婉還是一陣激動,這可是大唐的政治經濟中心,天子腳下,在前世的時候,小婉倒也不止一次的去過西安,還參觀過大雁塔。

  據說《西遊記》中的反派男一號的原型就曾經在這座塔裡翻譯過經書……嘿嘿,這個反派男一號是小婉封的,誰讓他壓搾猴哥來著。

  但那時的西安已經充滿了現代化的氣息,絲毫看不出其古都的風貌,今天也算是得償夙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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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節 長安

  車隊距離長安城越來越近,別人不知道怎麼樣,小婉卻是蠻緊張的,連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說起來也好笑,小婉竟然想起了前世第一次去北京參加夏令營時的場景,當時想到去北京天安門,去看人民大會堂,心裡那叫一個激動,那是懷著一種『朝聖』的心情去的,而現在,當她即將進入那座千年古都的時候,竟然也有一種朝聖的感覺。

  「紫鵑,長安城是什麼樣子的?」她轉頭問紫鵑。

  「怎麼說呢……人很多,建築也很多,非常的繁華。」紫鵑也找不出什麼詞來形容,雖然她也認識字,卻是沒讀過什麼書,形容詞會的有限。

  見小婉對自己的答案似有些不滿,紫鵑忙道:「小姐,前面就可以看到京城的城墻了!」

  「是嗎?」小婉聞言又探出頭去。

  果然,巍峨壯觀的城墻就在前方,看起來確實是有氣勢,不愧為千年的古都。

  接近京城,路上的車馬陡然增多,有出有入,雖然大唐定鼎長安為時不長,但長安已經是當時頗具規模的大都市,其吸納量十分的驚人,雖然程知節的隊伍已經打明了旗號,可先進的速度依然很慢,有些地方根本無路可讓,程知節對此也沒有辦法,只好隨著車流緩緩向前移動。

  好不容易來到城門跟前,車隊的速度緩慢下來,那是在和守城門的軍士驗看公文,雖然認識程知節的人不少,可這手續還是必須要履行的。

  「好寬的街道!」小婉贊嘆道。

  長安最早修建還是在西漢建立之後,據說是丞相蕭何奉旨築城,直到漢惠地時才初具規模。從此以後,歷代都在增修擴建,到了唐朝長安已經有近千年的歷史了。不過,這座千年古都也算是飽經磨難,經歷了不少的洗劫。

  先是西漢末年,綠林赤眉起義,曾經使得長安遭到損毀,後來東漢光武帝不得不把都城設在洛陽。東漢末年,董卓入長安又是一場浩劫,其後雖然經過修復,卻已經不復西漢鼎盛之時。

  公元618年,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唐朝,大興土木,擴建長安,面積是漢長安城的二點四倍,到了盛唐,長安已經成為當時規模最大,最為繁華的國際性都市。

  長安城由外郭城、宮城、皇城三部分構成。外郭城的平面是一個長方形,每面有三座城門,除南面正門明德門為5個門道外,其餘皆為3個門道。宮城位於廓城北部中央,平面也是長方形,這裡就是皇宮所在了。皇城在宮城之南,那裡是當時的朝廷中樞所在……

  一邊聽著紫鵑的介紹,一邊看著馬車外面的景物,入眼繁華,是她重生到大唐之後所從未見過的,尤其是在長安,有許多身穿胡服的人在街道上行走,紫鵑在旁邊指點著哪裡突厥人,哪些是高麗人,還有哪些是吐蕃人,這些人的服飾倒是非常好認識,不至於看錯。

  車隊又行了好一會兒,前面拐過一個街口,行人和車馬漸疏,一見程知節的隊伍,倒是紛紛的禮讓,程知節少不得打聲招呼,遇見那有內眷的,裴夫人也得在車上相互隔窗說兩句,速度反倒更慢了。

  「小姐,前面就是了。」紫鵑輕聲說道。

  小婉探頭看去,只見前面相距不遠的地方,有一座高大的府邸,門口蹲著兩頭惟妙惟肖的漢白玉石獅,大門上左右各有一個口銜銅環的獸頭,門上還釘著碗口大小的釘子,門口卻站著數名身材如標槍般筆直的軍士,大門下方有一匾,『程府』兩個大字赫然其上。

  「果然氣派!」小婉心想,卻又尋思著自家的公爹如果也成為唐朝大臣,說不定也是如此風光,只可惜……運氣這一說還真是渺茫,以張須陀的性格,恐怕會死忠到底。

  在程知節入城之時,已經有人去府中通報,隊伍還沒到府前,正門已經大開,一大堆的男女僕從已經從府裡出來……雖然人不少,但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小婉倒是覺得這場面新鮮。前世看著影視劇中如此作派,只覺得有些誇張,現在看來,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尋思的時候,幾名僕婦來到她做的馬車前,恭聲道:「請小姐下車。」

  紫鵑先下了車,小婉隨後出來,那些僕婦見了她的裝束,眼裡卻閃過一絲輕視,但旋即又恢復了恭謹的模樣。

  「哎……小姐小心!」一名僕婦想上前攙扶小婉下車,卻見小婉直接從車上躍小,倒唬了她們一跳,只是初見,幾個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再要上前時,卻見小婉已經拉了紫鵑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裴夫人,幾名僕婦面面相覷,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小婉……呵呵!」裴夫人和程知節在府門前恰好看到這一幕,不禁掩口輕笑。

  程知節也微微而笑,「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到了她們手裡,就跟捧個瓷娃娃似的,弄得嬌裡嬌氣,本色全無,所以我就說,讓那些僕婦丫環離著鐵牛遠一些。」

  「爹爹說得對,讓她們離鐵牛遠一些!」小黑小子在旁邊振臂捋袖,也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

  待小婉來到近前,裴夫人挽起小婉的手,邊進入府邸,邊低聲道:「待會兒我們先去見太君,太君為人最是慈祥,你只管放心,不要緊張。」

  拐過幾個門,程知節地先去換衣服,再去向太君請安,裴夫人挽著小婉先去拜見程母,又轉過了幾道垂花門,穿過三、四條遊廊,然後進入一個穿堂,繞過那個雕著山水松鶴的大石屏,看到幾座雕樑畫棟的廳房。

  說實話,小婉對這廳房建築的不甚瞭解,只覺得這些房間十分的高大,裝飾精美,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建築,比之現代的那些所謂的花園洋房有過之而無不及……錯了,後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一見裴夫人進來,幾個在院中的僕婦、丫環連忙上前見禮,有人去將門簾打起來,還有人就去大廳回話:「夫人和夏姑娘到了。」

  進入房中,只見上面坐著一位鬢髮如銀、面容慈祥的老婦人,小婉知道那便是程母,她的便宜祖母,連忙隨了裴夫人拜見請安。

  程母見了她也是頗為歡喜,將她叫至身前,噓寒問暖,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她身體單薄。

  旁邊的裴夫人笑道:「娘,您別看她身體單薄,等閑幾個壯漢可禁不住她的三拳兩腳。」

  程母失笑道:「我卻是忘了張將軍以武傳家,小婉也是家學淵源了。」

  這時,程知節也換了衣服過來請安,便有僕婦過來問小婉的住處如何安排。程母道:「便將鐵牛旁邊的院子收拾出來給小婉住,然後再撥派幾個得力的丫環婆子去侍候。」

  少不得,小婉又起身謝了一番,然後又陪著老太太聊起了家常話,老太太長年悶居府中,左右見聞不過是那些富貴閑事,倒是對市井中的事情頗感興趣,連旁邊的丫環婆子也聽著新鮮,不知不覺的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

  與程母一起用了晚飯,小婉便和幾名丫環婆子去自己的院子,幸好裴夫人將紫鵑派給她,身邊有個熟人也方便多了。

  「這是玲瓏,她叫玉瓏,」紫娟介紹那兩個丫環,年齡都不大,十四、五歲,模樣倒是挺俊秀的,也很乖巧。

  「這是柳嬸,這是周嬸,都是府裡的老人。」紫鵑又介紹了那兩個僕婦,二人都是三十多歲的年齡,渾身收拾得潔凈。

  「義母真是客氣了,我哪就那麼嬌貴了,還需要這麼多人侍候。」等那四人下去,小婉苦笑道。

  「小姐,您身份在那兒,侍候你是我們的福氣。」紫鵑笑道。

  小婉搖搖頭,倒也不說了,其實被服侍的感覺也真是不錯,人不能不知足,說得多了便顯得有些矯情了。
  
  第二天一早,又去和程母一起用了早飯,小婉便向裴夫人問那位平陽公主的事情,她也是著急,一方面想早些見到這位女中豪傑,另一方面也琢磨著早些完事早些回家。

  「不急。」裴夫人笑道:「這幾天你且休息一下,然後我命人領你去看看長安城。」她打量了小婉一番,又道:「我已經找了裁縫,讓她給你裁幾套衣服。」

  鬱悶!

  小婉告辭回去,不一會兒的時間,果然有一名僕婦引領著一名裁縫過來給她量衣,等她們忙活完,小婉叫來紫鵑,問道:「紫鵑,我們偷偷出去一趟怎麼樣?」

  「偷偷出去?」紫鵑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小姐,不用偷偷出去,跟門上說一聲就可以了。」

  咳嗽!

  小婉這回相信什麼叫『盡信書不如無書了』,都說這古代規矩嚴,她覺得挺寬鬆的嘛。其實她這是有所不知,程府一方面並非世家門閥,自然沒那麼多的規矩,另一方面程知節是武將出身,對這些不太講究,家務事雖然交給了裴夫人打理,卻沒那麼多的麻煩,而且裴夫人已經交待了紫鵑,帶小婉在長安城轉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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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節 逛街(收藏不給力啊!!)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遙認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

  這長安郭城,共有南北十一條大街和東西十四條大街,縱橫交錯地把郭城內部劃分為一百一十坊。其中貫穿城門之間的三條南北向大街和三條東西向大街構成長安城內的交通主幹,其中最寬敞的是等若洛陽天街的朱雀大街,闊達四十丈,餘者雖不及朱雀大街的寬闊,其規模亦可想見。(唐朝時的『坊』類似於現在某某街道的劃分,與無關)

  長安除朱雀大街外,最著名就是位於皇城東南和西南的都會市和利人市,各佔兩坊之地。市內各有四街,形成交叉『井』字形的佈局,把整個市界劃為九個區,每區四面臨街,各種行業的店舖臨街而設。每區之內,尚有小的巷道,便其內部通行。兩市為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酒樓食肆不少更是通宵營業,為長安城不夜天的繁華勝地。

  在紫鵑的陪同下,小婉從程府的角門出來,來到街上,此時天已黃昏,市面上繁盛興旺,燈火已經是照得明如白晝,不愧是名都大邑。

  二人來到都會市,井字形佈局的四條主街佈滿各行各業的店舖,酒鋪食店,林立兩旁,行人摩肩接踵,非常熱鬧。這裡除了銷售大江南北的土產百貨之外,還有不少出售珍玩的店舖,其中有不少貨物都是來自西域,看來現在的長安已經有了『絲綢之路』的雛形了。

  為防止積水,城內主要大街兩旁設排水溝,寬若小川,在路囗水溝交匯處,均鋪架石橋,形成長安的一個特色。在街道的兩旁,還植有大量的槐樹,簇族濃蔭,在暮色下愈發深邃。

  紫鵑生怕小婉在人群中走失,緊拉著她的衣袖,不肯鬆開須臾。小婉走在石板鋪築的街道上,放眼四顧,和紫鵑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著長安城太平的興盛氣象……這確實是在山陽那個小小的縣城感受不到的。

  「小姐,想不想去看皇城?」紫鵑問道。

  「能看見皇帝嗎?」小婉立即興奮的反問。
  
  「你以為陛下成天站在城墻上讓你看嗎?」紫鵑苦笑道,說完,她發覺這句話有些大不敬的意思,慌忙摀住嘴,看了看四周……還好,沒有人注意到她們之間的談話。

  「哦。」小婉卻有些掃興,不過,她的自我調控能力還是很強的,「哎,看看皇宮也是不錯的。」

  觀一個城市的興衰,從建築上便可略見一、二,這街道兩旁的建築,無論是商舖民居,都是規模寬宏的大宅院,院落重重,擁有天井廂堂,坊巷內的民居則為瓦頂白墻,單層構築列成街巷的聯排。宅門多作裝修講究的瓦木門擔,高墻深院,巷道深長,與熱鬧的大街迥然有異,寧靜祥和。

  富戶人家的宅院固然是極盡華麗巍峨,店舖的裝置亦無不竭盡心思智巧,擔桶梁架,雕飾精美,或梁枋穿插,斗拱出簷,規法各有不同,比其現代的裝修更是別具一格,怪不得前世時,明清時期一些老宅子的房價都炒到了千萬以上,這唐朝時期的建築若是保存下來,那豈不得上億?

  小婉在腦袋裡YY了一下,估計自己是活不到那個時候,跟著紫鵑由都會市北門進入接通春明門和金光門的光明大街,向皇城的方向走去。

  「紫鵑,長安城裡的人都很有錢?」小婉問了個現實得讓紫鵑為之一怔的問題。

  「當然了,長安的富戶和權貴都聚集在皇城附近居住,在這時容易遇上皇室,攀附關係,所以這一帶的地價很貴,而且那些人競相修建豪華宅第,而且這裡購物也比較方便,所以這附近的幾個裡坊,都有金坊之稱。」

  紫鵑這話並沒有誇大其詞,來往於光明大待的那些馬車都十分豪華,行人也是衣著光鮮,像小婉這樣衣飾普通的反倒少見,尤其是紫鵑雖然穿著丫環的服飾,但衣料卻比小婉身上的還要好,更是招來了不少的回頭率,只是二人東張西望,渾然不覺。

  「這地方的士兵為什麼這麼多?」小婉注意到另外一個現象,沿途所見,一些街道的交叉位置都有士兵駐守,戒備森嚴,雖然他們並沒有擾民的現象,但站在那裡,就帶有一股無言的氣勢,而且愈接近皇城的方向,巡弋的軍士就愈多,他們無不是盔甲鮮明,劍戟雪亮,用一個比較現代的字來形容,那就是『酷』!

  「這些士兵都是萬中先一的精銳,不僅要求身手高強,而且還要求家世清白,相貌堂堂……」紫鵑說起來如數家珍一般。

  「我聽著怎麼……好像這些士兵都是你選出來的?」小婉調侃道。

  紫鵑吐了下舌頭:「奴婢要有那個本事就好了,但我們家老爺可是參與過的,陛下對他和秦將軍可是非常寵信的。」

  秦將軍……那應該是秦瓊?小婉突然覺得有股子衝動,想問一下『秦瓊賣馬』的橋段是不是真的……只是想一想,她可沒敢真的問出來,不過腦子裡卻在想一個新的小說——《興唐傳》。

  《興唐傳》描寫的便是隋朝的沒落和唐朝的興起,其中夾雜著無數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不過這裡面涉及隋朝和唐朝的歷史人物太多,可不像《西遊記》那麼容易改動。

  「小姐,前面就是皇城了。」紫鵑的聲音讓小婉回過神來,她哂然一笑,《西遊記》還沒有出版,現在想這個有些太早了。

  皇城南面有三座城門,由東向西依次是安上門、朱雀門和含光門,每座大門均與城內大街相通。其中當然以皇城正門的朱雀門最是巍峨寬大,氣像萬千,由三個門道串成,深進逾百步。守門的御衛被稱為御門郎,畫夜宿勤,輪番把守,門禁森嚴。

  「小姐,小心一些?」紫鵑輕聲提醒。

  「小心什麼?」小婉愣了一下連忙問道。

  「官府有規定,不準向宮城內窺視,違者要下牢的,想看的話,只能偷著看。」紫娟說道。

  切!這叫什麼規定?!

  「那我們還是走,為這種事情吃牢飯,可不值得。」小婉拉著紫鵑立即轉頭,這皇城空蕩蕩、冷冰冰,還要擔著坐牢的風險,哪裡趕得上去逛街。

  紫鵑在程府是裴夫人的貼身大丫環,那是見過世面,小婉今生雖然生活在鄉村,前世好歹也是走南闖北,眼界自然也不淺,雖然覺得新奇,卻也不至於像《紅樓夢》中,劉姥姥初進大觀園一般,這在紫鵑的眼中又多了幾分的敬重。

  「小姐,我們去奇珍軒看看。」紫鵑說道。

  「為什麼叫『奇珍軒』?是不是都是奇珍異寶啊?」小婉問道。

  「這倒不是,不過這家店舖的後臺老闆確實神通廣大,無論是山南海北的,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可能在他這裡找到,有時候也能夠找到一些珍奇的玩意。」紫鵑笑道答道。

  走進店中,裡面的客人果然不少,不時有人拿著一些小玩意走出去,看到小婉和紫鵑進來,夥計笑盈盈地過來問道:「這位小姐,想要買些什麼東西?」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看二人的站位和服飾,主僕一見分明,但這衣服……算了,長安城大了去了,什麼古怪事情沒有。

  「夥計,最近有沒有新貨?」紫鵑的口氣一聽就知道是經常出入這家店舖的,夥計這才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眼熟的模樣,卻還是想不起來。

  「有啊,小店前幾天剛從嶺南進了一批貨,式樣新穎,而且不貴。」夥計說道。

  「誰問你貴不貴了?」紫鵑瞪了那夥計一眼,覺得對方有些小瞧人的意思。

  「打我這張貧嘴!」

  夥計甚是乖巧,抬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搧了一下,連連哈腰:「小姐明鑒,小的不是這意思。」

  「什麼小姐、小的,一塌糊塗,你就說貨在哪兒就行了。」紫鵑不耐煩地說道。

  「貨就在那兒,我領二位過去。」夥計很是有些心火上升,卻不敢跟客人計較,否則這碗飯他就別吃了。

  「不勞駕你了,我們自己過去。」

  紫鵑向小婉眨了眨眼睛,二人扔下鬱悶不已的夥計向那櫃臺走去。

  等距離那夥計有一段距離之後,小婉笑道:「紫鵑,那夥計得罪你了?」

  紫鵑低聲道:「小姐,您不知道,上次我和夫人來時,也是這個夥計,狗皮膏藥似的跟在旁邊,說個沒完沒了,煩死了!」

  小婉啞然失笑。

  二人順路也看了一下其它的商品,多是些飾物或掛件,所謂『奇珍』,也就是一些各地的土特產和工藝品。

  在一個單獨的櫃臺前,兩個人見到了那個夥計口中的『新貨』,一顆顆由紅豆鑲嵌成的首飾和器物。

  「咦,這是什麼?好漂亮!」紫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植物,輕咦一聲,拈起一支嵌有紅豆的髮簪細細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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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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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節 相思子

  「這是紅豆啊!」

  小婉拈起一串紅豆串成的手鏈道:「紅豆本名相思子,據說是很早以前,有一個人在邊疆戰死,他的妻子思念他,在樹下痛哭而死,而那棵樹上後來結的果實就是這紅豆,因以名之。」
  
  她輕輕撥動紅豆,隨口吟道:「相思數紅豆,一粒一偷笑;可恨明月群,卻將赬顏照。」

  「好詩!」

  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小娘子才思敏捷,出口成詩,不知如何稱呼?」

  好濕啊!

  小婉覺得鬢角帶汗了,這是萬寬的詩,她順手拈來,可不是存心抄襲,不過那個人的問話卻讓她有些著惱,在古代,除非素來熟識,否則女子的閨名不是隨便可以詢問的,這個人無論本意如何,都是太失禮了,所以小婉很直接地說了一聲,「抱歉!我不認識你!」

  說完,她拿著自己選中的一串手鏈,再加上紫鵑愛不釋手的一支簪子,又選了一支頂端嵌有紅豆的毛筆,讓夥計結賬……這是給張陵的禮物,不知道為什麼,離開家的這段時間,她竟然有些思念起這個小未婚夫了,而那個簪子是她給紫鵑的禮物。

  「謝謝小姐!」紫鵑連忙感謝,雖然那簪子不過幾十文錢,卻是小婉的一番心意。

  一轉身,那個問話的人還沒有走,不過臉色已經不是很好看了,好歹他也是宗族,被一個平民女子如此對待,很有一種打臉的感覺。

  「請等一下!」

  他出聲了,「小娘子何故拒人於千里之外!」

  何故?

  我是穿越來的搞不清楚禮儀,難道你也是穿越來的?

  小婉一邊尋思著,順便看了那人一眼……錦衫華服,斯文打扮,倒也沒什麼大錯,可就是這一臉的絡腮鬍子,滿身的彪悍氣勢和身上的斯文打扮絕不相襯……他不是穿越,是穿錯了。

  小婉覺得有幾分好笑,但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帶著紫鵑就要從他身邊繞過去,怒意倒不是那麼大了。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那個大鬍子『儒生』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拋卻身份不談,他一個大男人還真是做不出在大街上和一個小女孩拉拉扯扯的事情……但他不提,可有些人就太沒眼力見了。

  「放肆!」

  一名壯漢踏前一步,伸手虛攔。

  或許他不是刻意,可小婉現在胸前也是有料的,她往前一走,胸部險些就要和那隻大手相觸。

  「放肆!」

  小婉臉色一沉,左袖一捲,在那名漢子腕上一搭一甩,那名漢子諾大的身體便離地而起,向那個大鬍子撞去。
  
  「走!」
  
  小婉也不糊塗,剛才紫鵑也介紹過,在這附近的人非富即貴,雖然自己不願意受委屈,卻也絕不想給程府或張家惹下什麼麻煩,因此,她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的紫鵑,飛快地衝進人群中。

  「流雲飛袖?喂,你是……」

  大鬍子似乎認出小婉所施展的武功,剛喊了一聲,那個隨從的身體已經向他飛過來,雖然可以一閃而避,可那樣一來,隨從勢必要摔個灰頭土臉,他可不想讓自己中心的隨從在眾人面前出醜,等他接下隨從,小婉和紫鵑兩個人已經跑得蹤影皆無。

  「大人……」隨從滿臉羞慚。

  「這是故前朝大將軍張須陀的流雲飛袖,就算是我猝然遇上,結果也不見得比你更愉快。」大鬍子擺擺手,「走,我們去老程家。」

  對於長安城來說,從黃昏到午夜宵禁之前,絕對是一天中最最熱鬧的時候,無論是酒肆食鋪還是客店,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有錢的人尋歡作樂,沒錢的人湊個熱鬧,自然,在這樣的熱鬧之下,總有些許不和諧的音符。

  說起來,小婉和紫鵑絕對是大街上最不起眼的人物……一個服飾不普通,另外一個是丫環,可偏偏這二人就遇到了一個相當古老的職業者——小偷。

  「把爪子拿開,竟然敢偷我的錢!」

  小婉一把掐住那只骨瘦如柴的老手,雙眼如同剛剛從八卦爐裡跳出來的孫猴子一般精光閃閃,另一隻手將錢袋放回去。

  「小姐,我們把他送官!」紫鵑在旁邊建議。

  「兩位小姐,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幼子,全家都要靠我養活,請二位大發慈悲,放過我吧!」猥瑣漢子的三角眼頓時流出流濁的淚水,似乎真的很慘。

  「小姐,他好像真的很慘。」紫鵑同情心頓時氾濫,竟然想為他求情。

  「這麼老的臺詞你也相信?」小婉覺得好笑,不過她也真的沒有興趣揪著一個大男人去見官,「滾吧,下次就別帶著你老娘跟你蒙羞了!」說完,她的手向前一送,將那個小偷送出去……姿勢當然不會很好,小偷沒想到她真的鬆手,翻了幾個跟頭後,很不雅地趴在了地上。

  「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婉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連忙過去將他拉了起來,還好心的順手幫他撣撣土。

  絕對是故意的!

  猥瑣漢子心裡憤憤然,剛才那一摔,身上至少四、五處淤青,頭上還有一個包,可這結果總比進官府要好……兩個小娘皮,大爺記住你們了!

  「沒關係,再見!」

  猥瑣男人的臉上露出討好般的笑容,遠處有一隊巡邏的士兵過來,他可不想被那些人抓到獄裡去。

  那個男人的速度相當快,眨眼間便消失在人群中……但在片刻之後,從他消失的方向傳來一聲充滿痛苦的叫聲:「該死的!她拿走了我所有的錢包!」

  在人群的另一邊,紫鵑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姐,又有人丟了錢包!」

  「是啊,這世上只要有錢,就總會有小偷的。」小婉的手上有幾個頗為精美的錢袋,她正在數錢:「一共六兩金子,八兩銀子,這傢伙倒是生意興隆。」

  這幾隻錢袋是從那個小偷的身上得到的,顯然是他之前的收穫,前面有一隊軍士走過,但小婉可不相信這個時代還有一切繳獲要歸公的模範警察,所以這些錢她都自己笑納了,權當是那個偷兒碰了她的錢袋所要付的利息。

  等回到府中的時候,時候已經不早,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兩個婆子的苦瓜臉:「紫鵑,你把小姐帶哪兒去了,夫人已經讓人找過好幾次了。」

  「周嬸,柳嬸,這不關紫鵑的事情,是我第一次上街,轉的時間長了些,義母有什麼事情嗎?」小婉問道。

  「回小姐,聽說是秦將軍來了。」小婉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兩個婆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其實她們剛才那番話,就是想敲打敲打這位半路上冒出來的『小姐』,只是她們再大膽,也不敢直接向小姐說這番話,只好旁敲側擊。

  「紫鵑,我們現在就去見義母。」小婉想了一下,也是很想見到那位與尉遲敬德同為左右門神的秦二哥是什麼樣子的。

  兩個人來見裴夫人,自然不需要什麼通報,紫鵑領了路便留在外面,小婉跟了金芝進入客廳,裡面兩個男人正在說話。

  「小婉見過義母、義父。」

  雖然男性為尊,可小婉是先拜義母,後拜義父,所以從來是將裴夫人放在前面的。
  
  「呵呵,小婉,這位就是當年和我同在張大人帳下聽命的秦瓊秦叔寶,快來見過你秦叔叔。叔寶,這就是你弟妹剛收的義女,夏小婉!」程知節的大嗓門連遠在假山底下的耗子都聽得清清楚楚。

  「見過秦叔叔!」小婉再拜,然後抬頭……兩聲輕咦幾乎同時響起,出現在小婉面前的那張臉赫然便是她在奇珍軒見過的大鬍子。

  大鬍子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果然是你!」

  小婉立即把頭一低:「不是我!」

  「叔寶,到底是怎麼回事?」裴夫人著得蹊蹺,開口問道。

  「呵呵,也沒什麼事。」秦瓊笑著將在奇珍軒的事情說了一遍。

  程知節大笑道:「叔寶,這可是你為老不尊了。」

  秦瓊叫他一說也有些尷尬,道:「我只是聽她吟的詩不錯,想問一下的。」

  程知節臉上出現一付鄙夷的神色:「你老兄是比我多認識兩個字,可什麼時候對詩詞感興趣了!」

  「咳咳,老程你……」秦瓊立即反唇相譏。

  這就是傳說中的秦叔寶?小婉訝異地看著堂上兩個吵得像小孩似的大老爺們,覺得這兩位無論是長相還是脾氣,可跟演義中的大不相同,果然是『盡信書,不若無書。』

  「小婉,這兩個人見面就是這樣,不用理他們,我們進去談。」裴夫人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拉著小婉走進另外一間屋子。

  等一個丫環端進來兩杯茶水之後,裴夫人問了一下她今天在街上發生的事情,當她聽說小婉將一個小偷的『全部非法所得沒收』的故事之後,竟然笑出了眼淚,「這回可夠那傢伙傷心的,恐怕比坐牢還要難過吧?」

  「怎麼會比坐牢還難過?」小婉有些不解。

  「你以為那些小偷是怕坐牢嗎?他們每次被抓進去,都要用一筆不菲的贖金將自己贖出來,他們害怕的是付出這筆錢而已。」裴夫人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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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節 入府

  小婉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勞碌命,安逸的日子不過,非要主動要求去人家當使喚丫頭。

  「呵呵,小婉,你去平陽那裡可不是當使喚丫頭的。」裴夫人笑道:「平陽是陛下愛女,柴郡馬在外征戰,平陽因為身體欠安,留在長安靜養。只是……她的府上多是她的親兵,這些人打仗還行,侍候人、管家……那簡直要多糟有多糟,我在她家吃了一次飯,就再也不敢留下來用餐了。」

  看著裴夫人有些誇張的表情,小婉覺得好笑:「義母,不會那麼糟糕吧?好歹是一位公主殿下,難道家裡連個廚子都沒有?」這話說破大天去,她都是不信的。

  裴夫人突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原本是有的,後來被平陽送到柴紹身邊,陛下派去的御廚也被她退了回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小婉揉了揉臉腮,這可真是個煩,不過,能夠見一見這位巾幗英雄倒也不錯,到底是什麼樣的……她突然想了起來,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似乎沒有問,「義母,您說平陽公主病了,她得的是什麼病?」

  「這個……」裴夫人的臉上突然泛起一絲疑惑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也不太清楚。」

  這叫什麼話?

  小婉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裴夫人苦笑道:「問題就在於這裡,陛下派去了數名御醫,可就是診斷不出來平陽患的是什麼病,可人卻一天一天的憔悴下去,每天都是勉強地勸她進食,否則早就支持不住了。」

  「那我去能幹什麼?」小婉問道。

  「主要就是照顧好平陽,另外,她還有兩個孩子,一個叫柴哲威,另一個叫柴令武,才六、七歲,幸虧有這兩個孩子,不然……」裴夫人搖搖頭,看她的神情似乎其中另有隱衷。小婉有些要問,又覺得這種事情很可能關乎皇家的某些隱秘,不知道比知道好。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小婉又問,雖然她現在已經覺得有些棘手了,但眼下也是一個跟皇室拉關係的好機會。這位平陽公主本身素有名望,而且和太子李建成、李世民關係都不錯,還是唐高祖李淵的愛女——這條大腿如果抱上,不僅粗,而且結實。

  裴夫人想了一下,道:「這樣吧,明天我將公主府中的總管找來,讓她跟你談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你就過去照應一下,等平陽康復了,你就回來。」

  小婉應了,但她很想問一下,如果那位公主殿下康復不了,她該不會被陪葬吧?但這話她敢想可不敢問。

  第二天,裴夫人一早就派金芝將她叫去,說是那位公主府的總管大人來了。跟著金芝過去,在大廳裡看到的卻是一位身穿胡服,頗帶幾分英姿的中年美女,與她想像的『容嬤嬤』完全不一樣。

  「小婉,這位就是公主府的總管,文雯,你可以稱她『文總管』,也可以稱她『雯姑』。阿雯,這就是小婉,我的義女。」

  裴夫人看來和這位總管很熟,而且關係也很親密……這倒也不難理解,宰相門前七品官,堂堂公主府的總管,也是御前的女官擔任,搞好關係那是必然的。

  「民女小婉拜見總管大人!」小婉老老實實的行禮,她有自知之明……別人是遞過來了一張梯子,可不知好歹地就爬,那是要摔個頭破血流的。

  那位文總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滿意地點點頭:「小婉,你既是夫人的義女,那可就不是『民女』了,你後你就叫我雯姑。」

  「是,雯姑。」小婉應道,她和裴夫人都鬆了一口氣,雯姑的意思已經表明是認同她了。

  「小婉,夫人向我說起過你,溫柔、善解人意、有耐心,公主殿下得病以後,脾氣也變得有些特別,另外兩位公子還小,有些調皮,我相信這些你都能夠處理好,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儘管提,我都可以滿足。」

  「另外,你來公主府之後,身份也是女官,我會指派人侍候你,你也可以帶個貼身的人過去使喚,咱們公主府不像別的府上那麼多麻煩,而且我們這些人都是在軍營裡滾打慣的,有些事情也做得不細緻……」

  這位雯姑,本人和穿著看著是挺粗放的,但說話做事卻非常的細緻,有一點小婉還算是滿意,公主府的女官是有薪俸可拿的,雖然只有十兩銀子……總比沒有強,而且吃穿住都是不花錢的,紫鵑和她使用的下人都有薪俸可領,而且裴夫人每月也會給她五兩銀子,沒什麼意外的話,這些錢足夠她使用。

  「那就說定了,你今天準備一下,明天我就派人來接你。」雯姑滿意地說道。

  其實她沒什麼好準備的,一天的時間當中,小婉除了給家裡寫了封信,問候張楊氏,詢問家裡的情況之後,便告知了今後的地址,剩下的時間裡,她和紫鵑繼續接受必要的禮儀培訓——之所以說是『繼續』,是因為這項工作在來的第二天就開始了。

  第二天,雯姑派了一輛馬車來接小婉和紫鵑,紫鵑是帶了一個隨身的小包裹,小婉還是提著她的行李箱。

  「小姐,你這箱子真好,在哪兒買的?」紫鵑頗有些羨慕。

  「是我家作坊裡製作的。」小婉笑道,「你喜歡的話,下次我讓人給你捎一個。」

  「謝謝小姐……那個很貴吧?」紫鵑高興地謝了一聲,旋即又小聲問道。

  「不過是一個盛物的擺設罷了。」小婉笑道。製作行李箱的成本不是很高,因為拉鏈這種東西在現代雖然可以輕鬆生產,但在古代卻是一種很有難度的工藝,產量一直提升不上來,多是用老式包帶的方法做的,只有高檔貨才用拉鏈。

  公主府第當然是在最繁華的地方,小婉坐在馬車上,重溫了一遍長安城的繁華……在車輪的轆轆聲中,馬車拐進一條大街,然後在一座雄偉高大的府邸前停下。

  剛一停穩,立即便有幾個青衣小帽的家人抬著兩頂藍呢小轎來到馬車跟前……自己也小資了一回啊,小婉感慨著邁進轎門,坐穩後,前後兩人將轎子抬了起來,一顫一顫的感覺,小婉剛開始都擔心會不會掉下去,但走了一會兒,就覺得那轎夫的步子邁得極富韻律感……很享受。

  公主府可比程府大多了,兩頂轎子從角門進去,穿庭過戶,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一個院子前停下,院門外有幾個身穿軍服或胡服的女子,還有幾個丫環僕婦打扮的,見轎子停子,兩名丫環過來打開轎簾,另外有人進去通報。

  等小婉下轎之時,雯姑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都亂哄哄的聚在這裡幹什麼,難道以後沒有見面的機會?去、去,如果沒有什麼事,就去校場上跑十圈。」

  呼圍在院子門口的人立即散去一多半,雖然感覺上似乎這與皇家的禮儀不相符,但小婉心裡卻有一種輕鬆感,至少看起來雯姑和那些人並不是很難相處。

  「跟我來吧,殿下還沒有醒,我們先去你的房間。」雯姑親自領著小婉來到一間屋子跟前,「這裡距離殿下的寢室很近,有什麼事情立即就能趕到,你住裡面,紫鵑姑娘住在外間,」

  她頓了頓,道:「你們剛來公主府,很多情況不瞭解,我給你指派了個丫環,紫鵑跟她熟悉點兒府裡的情況,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雪雁,」

  說著,她叫來一個身材高挑,容貌秀氣的女孩,「從今天開始,你和紫鵑姑娘一同服侍夏小姐,不得怠慢。」

  「是。」那個丫環應了一聲,又拜見了小婉……從今天開始,小婉又多了一個直接的手下。

  這時,一個丫環走過來,向雯姑稟報道:「總管大人,殿下醒了,聽說夏小姐過來了,想要見她。」

  雯姑點點頭,含笑對小婉道:「難得殿下心情好,你跟我去拜見殿下吧。」

  跟著雯姑來到一間大房子跟前,還沒開門,就隱隱約約地聞到一股藥味,待大門打開後,裡面的藥味簡直是嗆人,小婉直皺眉頭:這哪裡是治病,分明是熏人,就算是好人在這藥味的熏陶下,恐怕也要得病了。

  輕輕地敲了敲門,裡面響了一聲比蚊子哼哼大不多少的請進聲,雯姑示意小婉在門外稍等,開門進去後,向裡面稟報道:「啟稟殿下,裴夫人的義女夏小婉姑娘已經到了,正在門外候見。」

  「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這次門未關,雖然聲音很低,小婉還是聽到了,但她還是等到雯姑招手後,這才輕快地走進去,然後行禮道:「民女夏小婉拜見公主殿下!」

  「抬頭讓我看看,我和裴夫人情同姐妹,不必太拘禮了!」那個應該是屬於平陽公主的聲音說道。

  小婉慢慢地抬起頭,就看到在一張巨大而華麗的床上,一個頭髮枯乾,面黃肌瘦的女人擁著被倚坐在那裡,正目不轉睛地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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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節 第一課(親們要給力喔!)

  床上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平陽公主嗎?

  按照推算,平陽公主現在的年齡還不到三十歲,可現在看上去就像是四、五十歲的老婦,而且一付皮包骨、營養不良的模樣……這哪是病得如此?分明就是餓的!

  中醫常說,望、聞、問、切,小婉倒不會中醫,但有些道理卻是明白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平陽公主的眼神絲毫沒有混濁之意,只是毫無生氣,顯得有些空洞,這病……她是不會診斷,只覺得與平常不同。

  小婉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詫異之色,好在她醒悟的早,抬眼掃了一下便立即垂下眼皮,也不知道對方看沒看出來。

  「模樣也還周正,既然是裴姐姐的好意,你就在這裡先住下吧,阿雯,你來安排吧,我有些乏了。」平陽公主閉上了眼睛,斜倚在靠枕上,看上去……說句不恭的話,就像是一具乾屍,最可怕的是她身上散發的那股子暮氣,讓身邊的人都會受到感染。

  「跟我來吧。」雯姑過了一會兒,才輕聲向小婉招呼,領著她來到另外一個小客廳,一名丫環裝束的女孩立即快手快腳給二人倒上了茶,小婉沒想到自己在雯姑面前還有這待遇,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

  「夏姑娘,你在這裡不是僕傭,而是公主府女官。」雯姑輕輕啜著茶水,先給小婉的身份下了個定義。

  公主府女官?

  那也算是國家幹部了吧?而且還是事業編製的。

  「當然,這只是臨時的,等殿下玉體康復之後,是留是走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覺得如何?」

  「是。」

  雯姑滿意地點點頭:「等一下,讓雪雁帶你去二位少爺,他們的老師……剛剛辭館,暫時你也幫著照看一下,我聽說你很會照看小孩子。」

  我是幼兒園阿姨嗎?

  小婉心裡嘀咕著,卻又老老實實地答應,領導分配工作,要服從組織安排嘛。

  告辭雯姑出來,看到雪雁一個人在廳前候著,便問:「紫鵑呢?」

  「紫鵑姐姐在房內為您收拾床鋪。」雪雁答道。此時小婉已經換了一身簇新的服裝,雖然氣質與富貴人家的小姐迥然不同,卻也沒有寒酸之意。

  小婉抬頭看看天色……似乎還早,便道:「先去看看兩位少爺。」

  「是。」

  雪雁答應一聲,領著她在長廊拐了好幾個圈子,然後來到一個院子的門前:「兩位少爺平時就在這裡休息。不過……這兩位少爺調皮的緊,小姐可要小心了。」

  「小孩子哪有不調皮的,沒關係。」小婉笑笑,再調皮還能比虎頭虎腦更調皮?就憑這府裡的條件,調皮也有限。

  剛一推開院門,迎面便呼的一聲有異物飛來,雪雁『啊』了一聲,想躲已經是來不及了,小婉急伸手一拂,卻是一團爛泥,雖然她手快,卻也沾上了一些,好在雪雁沒著砸個滿臉花,若是那樣可就尷尬了。

  「雪雁姐姐,這是新來的老師嗎?」兩個……咳,兩個泥猴似的小鬼出現在她們面前,兩隻手上都是爛泥,身上干凈的地方就是那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了。

  沒品吶,這是殺敵一萬,自損三千的小淘氣,比虎頭他們差遠了,小婉立即給出評價。

  「是,少爺。」雪雁悄悄地退到了小婉身旁,剛才差點兒就滿臉泥了,現在距離這麼近……還是靠著主子身邊比較安全。

  「雪雁,這位就是裴夫人的義女夏姑娘吧?」一個清脆的……大嗓門響了起來,然後便是兩個身穿軍服的女子跑過來,瞧著她們倒沒有兩個小鬼那麼臟,但身上也有不少泥點子,看孩子看到這份上,也屬實是難為她們了。

  「是。」

  雪雁轉頭向小婉介紹道:「左邊那個叫李素妍,右邊那個叫李素芬,都是跟隨殿下的親兵,現在來照顧兩位少爺。」

  「見過夏姑娘!」兩個女兵向小婉行了一個軍禮。

  小婉也回了一禮,雙方對彼此的態度都很滿意。這時,左邊那個小鬼開口了,「你年紀也不比我們大多少,憑什麼教我們?」

  小婉打量了他一眼,道:「誰說我是教你們上課的?我是來講故事的。」

  她的回答不僅出乎兩個小鬼的意料,兩個女兵也很詫異,目光看向雪雁,後者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講故事?你騙人吧?」四隻小眼睛裡露出懷疑的神色,但又帶有一絲兒童特有的狡猾。

  小婉視若未見,目光在院子裡逡巡一圈:「那邊有幾個石凳,我們過去吧。」

  說完,當先向那裡走去,兩個小鬼腦袋湊在一起,低聲的也不知道嘀咕些什麼,也跟在後面。

  等三人坐下之後,四隻小眼睛死死地盯著小婉,一付『如果所言不實,就要你好看』的模樣,雪雁和兩個女兵則有些膽戰心驚地站在後邊——這兩位少爺雖然年齡不大,可自小打熬筋骨,力氣卻大得驚人,曾經有一位先生想用戒尺教訓他們,卻反過來被兩個小鬼用戒尺打腫了屁股,那場面……觸目驚心啊!

  「從前,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叫做花果山……」改編版的《西遊記》段子再次瑯瑯出口。

  事實證明,這個膾炙人口的故事還是非常有市場的,只聽了第一回,兩個小鬼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連後面站的三個大人也變得聚精會神的。

  「好了,就到這裡。」說了半個小時,小婉也覺得有些渴,便停了下來,想回去喝點兒水。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左邊那個小鬼應該是哥哥,每次說話都是他開始,右邊那個明顯是個小跟屁蟲。

  小婉皺了皺眉,道:「你們身上太臭,我實在是講不下去了。」

  「你……先等著,我們這就去洗澡!」兩個小鬼相互看了一眼,起身就跑。

  「等等,別摔著!」

  兩個女兵立即追上去,李素研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衝她伸出大拇指。

  「小姐,您可真有辦法!」雪雁也是十分佩服,以往那兩位少爺可沒這麼好說話,這還是第一次。

  「小孩子嘛,哄一哄他們什麼話都會聽的。」小婉不以為然地道,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腰身,「雪雁,有沒有水?拿來喝一口……嗯,不要茶水。」她還是喝不慣那股味兒。

  一口一口喝著水,小婉正琢磨著是不是自己先回去洗個澡,就聽得騰騰騰……一陣腳步聲,兩個穿得干干凈凈的小男孩跑過來,李素妍和李素芬也是緊跑著跟過來,見兩位少爺沒有摔倒,這才鬆了口氣。

  「先生,請接著講啊,那猴子進了水簾洞之後怎麼樣了?」這回說話的是另外那個孩子。兩個小男孩長得面目酷似,一看就知道是兄弟,左邊那個稍大,七、八歲左右,右邊那個較小,能比他哥哥小那麼一、兩歲。

  「我姓夏,從今天開始,照顧你們的生活和學習,是不是你們也應該自我介紹一下。」小婉笑吟吟地看著兩個小鬼……『妥協』,是一種很容易養成慣性的行為模式,她絲毫不擔心這兩個小男孩整蠱。

  年紀稍大的那個男孩似乎還想堅持,但年紀較小的那個已經率先豎起了降旗,「我叫柴令武,他是我哥,叫柴哲威。」

  「嗯,好名字,果然威武。不過,要我講故事可以,你們也要做到我要求的……」小婉開始講條件,柴令武年紀小,只要有故事聽既可,柴哲威大一些,已經學會講條件,雙方煞有介事地討價還價,另外三人聽得既吃驚又好笑。

  「那就這麼定了,讓我看看你們學什麼。」小婉的主要任務還是照顧太平公主,照看孩子不過是順便的事情。來到書房,小婉一看桌上的啟蒙教材,卻是《三字經》,看來這本讀物有希望成為唐朝啟蒙教育的標準課本了。

  「人之初,性本善。意思就是人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性情以及人的好壞都沒有定下來……」書房裡響起小婉瑯瑯的聲音,隔窗望去,兩個小鬼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聽講。

  就在小婉給兩個孩子上課的時候,雯姑帶了一個丫環過來,守在門口的雪雁等人剛要招呼,卻被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止住,她來到書房的窗前聽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來到院門口,她點手叫過李素妍,問道:「少爺們今天怎麼如此乖巧?」

  李素妍笑道:「好幾位先生都拿二位少爺沒辦法,還是這位夏姑娘厲害,一個故事就將他們吸引了……」

  聽了李素妍敘述了小婉和兩位少爺交鋒的經過,雯姑點點頭,「怪不得裴夫人向殿下推薦,果然不錯,憑這一點就可以將她留下了,你們好生伺候著,有什麼事就告訴我。」

  轉身走出兩步,她又回身道:「等夏姑娘下課,請她到我屋裡一趟。」

  「是。」李素妍等人應了,等雯姑的背影離開後,三人也鬆了一口氣。

  「素妍姐姐,先生開始講故事了。」身後,書房門打開,柴令武的小腦袋探出來,輕聲喊道。

  「謝謝少爺!」

  李素妍三人趕忙將院門關上,向書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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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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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節 有教無類(繼續求收藏!!)

  什麼是『有教無類』?

  就是不管是什麼生物,只要他肯聽你講,那就成;不管是什麼知識,只要是有助於立足這個社會,那就儘管傳授。

  ——節選自《張夏氏語錄》

  「夏姑娘,兩位少爺是不是有些調皮啊?」雯姑笑著問道。

  「調皮?」小婉眨眨眼睛,「沒有啊,兩位少爺就是活潑了些,還是很可愛的,今天他們上課都很認真,而且也很聰明,我講的他們都記住了。」

  「哦,這可真是難得,以前的那幾位先生都說他們頑劣呢。」雯姑笑道。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他們連自己的『惑』都未解,自然也不曉得如何解小孩子的『惑』了。」小婉說道。

  「好一個『傳道、授業、解惑』,說得好。」雯姑好笑,好一個聰明的姑娘,這分明就是說那些先生無能,如果讓那些老先生聽了,恐怕連鬍子都會氣得吹起來的。

  「很好,二位少爺的學業在找到新的老師之前,就由你負責了。不過,你要多注意殿下,現在應該是侍候殿下吃藥,藥都在殿下房間的架子上,是御醫配好的丸藥,每天三服,餐後服,其它的工作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

  雯姑站起身,「你跟我來。」

  二人剛來到平陽公主的房前,就聽得裡面傳來噹的一聲,緊接著便是幾名丫環的請罪聲……緊接著,裡面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幾名丫環、僕婦狼狽的退了出來,手裡還拿著食盒。

  「總管!」

  看見雯姑在門口,幾個人趕忙行禮。

  「殿下還是不願意用膳?」雯姑皺著眉頭問道。

  「是,殿下只用了少許的稀粥。」一名丫環答道。

  輕輕嘆息一聲,雯姑揮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跟我進來。」

  她轉身招呼小婉進房,「拜見陛下!」

  「阿雯,別勸我了,吃不下。」平陽公主擺擺手,讓她們免禮。

  「殿下,飯少吃也就罷了,這藥可得按時吃。」雯姑說道。

  「那些藥吃了不少,也不見得有什麼用。」平陽公主淡淡地道,她看了看小婉,「小婉,今天是你服侍我吃藥嗎?」

  「是,殿下!」小婉答道。

  人參養榮丸、八寶茴香丹、鹿茸膏……小婉看著這些丸藥感到奇怪,前兩種其實都是調理身體用的,最後一種……咳,可以說是一種營養藥,瞧平陽公主目前的飲食情況,恐怕這是御醫們採取的曲線救國的方法。

  侍候著平陽公主吃完藥,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小婉看得直皺眉頭,就這種狀態,好人也會生病的,何況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鹿茸膏雖然是好東西,但不能當飯吃,解決營養不良的問題,還要從根本上解決。只是……不知道這位殿下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她轉頭又看看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還掛了一層厚厚的窗幔,整個房間死氣沉沉的……這哪裡是公主的寢室,分明是一間豪華的牢房。

  好不容易伺候著平陽公主入睡,小婉又吩咐那幾個丫環照顧病人的注意事項,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小姐,洗澡水給你燒好了。」還是紫鵑想得周到,等小婉吃完晚飯,她已經將洗澡水燒好。

  「真舒服啊!」

  當身體滑入熱氣騰騰的浴桶之後,小婉覺得週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十分舒服。說實話,在平陽公主房間這半天,雖然沒有幹什麼,卻比教那兩個孩子還要累……不知不覺的,小婉竟然沉沉地睡著了。

  「小姐,小姐。」耳邊響起紫鵑和雪雁的呼喚聲,小婉迷迷糊糊的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浴桶裡……幸好現在天氣暖和,水還溫和,要是冬春之際,非感冒不可。

  第二天早晨剛起來,雯姑派人叫小婉和她共進早餐,等餐桌上只有她們二人的時候,小婉向雯姑打聽平陽公主的病情。

  「雯姑,太醫院裡那麼多的御醫,難道就不能確診殿下患的是什麼病嗎?」

  「當然能夠確診,可他們不會說的。」

  「這是為什麼?」

  「欺上不瞞下,為尊者諱……理由多得很,讓你明明知道他們肚子裡有話,可就是不說,那些御醫啊……比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還要狡猾。」雯姑嘆了口氣。

  「可他們是大夫啊!」小婉驚訝為醫者怎麼能夠這樣。

  「可他們也是醫官。」雯姑簡短地答道。

  用過早餐,小婉去平陽公主房間……果然所料不差,平陽公主的早餐只是淺嘗輒止。不是她府上的廚子不好,那些廚子都是從皇宮裡出來的,只能說他們不會照顧病人,再加上平陽公主本身就有些拒絕欽食的意思。

  伺候公主服過藥後,小婉發現一個問題——平陽公主要麼是閉目處於昏沉狀態,睜著眼睛的時候,目光在大多數時間在房間的一角逗溜。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小婉發現墻角倚著一桿兵器——馬槊。

  平陽公主精於武事,小婉清楚,但這桿馬槊的份量不輕,而且握手處粗大,似乎不是女將所使用的,上面還帶著斑斑黑紫色的斑塊,像是血污。

  難道這是駙馬柴紹的?

  想一想似乎有些不對,且不說大將軍不能手邊沒有趁手的兵器,就算公主思念駙馬,也不用擺放著這件兇器吧?

  一邊思索著,小婉便去給兩位小郎君上課,到了書房門口,李素妍和李素芬一左一右站在兩側,英武倒是有了幾分,只是過於嫵媚了。

  「大郎和二郎已經來了?」小婉有些詫異,她原以為會遇到昨天一樣亂糟糟的場面,沒想到竟然這麼安靜。

  「是,他們已經在裡面等著了。」李素妍答道,兩個人都抿著嘴笑,大概是覺得那兩位小朗君突然轉性了。

  不錯,看來還是很有上進心的……小婉也笑,昨天下課之後,她又給駙馬府的兩位小郎君講了一段故事,並趁熱打鐵,佈置了幾項作業,而且還提出了一、兩點要求,兩個小東西竟然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進了書房之後,雪雁已經水倒好,書本也放在了桌子上,小婉一站到桌子後面,兩個小傢伙立即起身道:「先生好!」

  「同學們好!」小婉滿意地點點頭,她沒進過官學,就按後世的禮儀要求了一下,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記住了,「請坐!」

  在小婉坐下後,一眼看到旁邊盛放茶餅的盒子,便吩咐道,「雪雁,你且將茶盒拿出去吧。」

  「小姐,我……」雪雁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什麼話不好意思出口。

  「有什麼事就說吧。」小婉說道。

  「我……我可以在旁邊聽你講課嗎?」雪雁問道。

  聽課?小婉側著腦袋想了一下,好像不記得唐朝有哪條法律不許僕人認字,便笑道:「如果不耽擱做事,當然可以。」

  看雪雁滿臉喜色,小婉笑道:「去問問紫鵑,如果她也想聽課,就一起來吧。」

  「謝謝小姐!」

  雪雁立即小跑著出去,於是……書房裡又多了幾位學生,李素妍和李素芬也坐了進來,一時之間,書房竟顯得有些小。

  『啪』

  小婉輕輕一敲桌子,「大郎、二郎,昨天佈置你們的作業都做了嗎?」

  「做了!」

  兩個小傢伙齊刷刷地答應,然後每人遞上來三張寫著部首的紙……寫字是學生的基本功,兩個人倒也會寫幾個字,只是寫出來就像是蚯蚓爬,小婉乾脆從部首筆畫開始,讓他們從基礎練起,兩個孩子都很聰明,寫出來的筆畫都很規矩。

  「不錯,很有進步。」對於聰明聽話的孩子,小婉是不吝表揚的。

  「先生,可不可以接著說故事啊?」柴令武問道。

  「先上課,後講故事。」對於這一點,小婉毫不通融,柴哲威拉了一下弟弟的衣袖,小臉抽抽著回到座位坐下。

  講一段課,就要講一段故事,不過今天小婉靈機一動,將《西遊記》中,唐僧幼年逢災,母親忍辱求生,最後終於母子相認,闔家團圓的橋段提前說了出來。故事沒講完,幾個丫環便已經淚流滿面,兩個小男孩也是雙眼紅腫。

  小婉講故事說完後,看著兄弟倆,道:「二位小郎君,聽完這段故事後,你們有什麼感想嗎?」

  柴令武道:「父親大人不在家,我和哥哥要聽娘親的話。」

  柴哲威到底大一些,道:「母親生病,我們應該多陪伴母親,」看小婉微微點頭,他又接著道:「老師講的故事這麼好聽,應該讓母親也聽一聽。先生,您看我們用過午膳後,去母親房中聽您講故事可行?」

  孺子可教也!

  小婉連連點頭:「百善孝為先,當然可行。」

  雖然她對醫術不是很懂,但基礎的保健常識和衛生常識都是明白的,平陽公主吃的那幾丸藥就沒有一樣是針對實病的,再看到她看那柄馬槊的眼神,分明就是憂思成疾,這樣下去,結果恐怕是自己都不想活了。

  那位柴駙馬不在長安也就不說了,現在最能激發她生機的恐怕就是這兩個孩子——不管你承不承認,在母親的心裡,孩子永遠是第一位的。

  「你們用過午膳再過來,記住,公主殿下的身體不好,千萬不要惹她生氣,要……懇求她答應你們來陪伴她,知道嗎?」小婉低聲叮囑,兄弟倆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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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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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節 旁敲側擊

  「殿下,您嘴裡是不是發苦?」小婉試探的問道。

  「是啊,都是吃藥吃的,現在吃什麼都是藥味。」平陽公主皺起了眉頭,她的眉型本來是挺好看的,可這一病,連眉毛都散了,看上去真的是比本來年齡大了許多。

  「殿下,我這裡有自製的零食,能去除丸藥的苦味,您試試?」小婉委婉地問道。

  平陽公主厭食,吃藥那也是應付差事,但中藥都是苦的,雖然製成了蜜丸,那吃多了也不得什麼好味道,所以她想了這麼一個辦法。

  「零食?」平陽公主輕輕地笑了,「已經好久沒吃過了,既然是你制的,想必味道不錯。」

  小婉掏出一塊蘋果味的硬糖,剝開糖紙,放到平陽公主的嘴裡。

  「這……不是蜜糖,而且還有一股蘋果的清香,這真是你自己制的?」平陽公主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靈動。

  「是啊,估計再過一段時間,長安也有我們張記生產的水果糖了。這是蘋果味的,還有水蜜桃味的,我這次就帶了這兩種味道的糖,如果您喜歡,我讓他們再捎一些。」小婉問道。

  平陽公主點點頭:「難為你有心了。不過……那股子藥味是淡了許多,清爽多了!」

  「殿下,看看今天廚房送來的是什麼膳食好嗎?」小婉問道。

  「你這孩子!」平陽公主笑了笑,「那就打開看看吧。」

  「是。」
  
  小婉示意丫環將食盒打開,剛打開第一層,一股清鮮的味道立即充滿了屋子。

  「好香!」

  平陽公主眉頭一展,「今天廚房的手藝不錯啊!」

  有門啊!

  小婉心裡一喜,連忙示意丫環將湯碗取出來,然後用一個小碗盛了,端到平陽公主床旁,「殿下,我來幫你可以嗎?」
  
  「可以!」平陽公主的脾氣並不像外面說的那麼怪異,「聽說張夫人以前多病,一直都是你在床前服侍,沒想到我今天竟然也有這個福氣。」

  「服侍殿下,是小婉的福氣。」小婉開始一勺一勺地給平陽公主喂湯。

  這碗湯,是小婉親手烹製的鮮魚湯,平陽公主長期服藥,恐怕味蕾早就被藥破壞了,她先用蘋果糖加以改變,雖然這不遠遠不夠,卻起了刺激的作用,然後她讓丫環將密封的食盒打開,正處於適合讓平陽公主聞到的地方……其實她的目的就是讓平陽公主喝下這碗湯,至於其它的,還要一點點來。

  侍候平陽公主喝完湯,小婉抽出一條絲巾為她拭凈唇邊的湯瀝,將碗交給旁邊的丫環:「殿下,還有剛蒸好的銀絲卷,您不嘗一嘗?」

  平陽公主稍微猶豫了一下:「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兒餓了……會不會太油膩了?」

  「不會啦,用的是鵝油,一點兒也不油膩。」小婉笑道。

  「那就嘗一塊吧。」平陽公主也覺得有些奇怪,往日見了膳食就覺得沒胃口,今天喝了一碗湯,竟然還覺得腹中有飢餓的感覺。

  小婉掰了一塊銀絲卷,卻遞到了平陽公主的手上:「殿下,這銀絲卷還是自己拿著吃才香。」

  「是嗎?」平陽公主輕輕拈起那塊銀絲卷,忽又停了下來:「小婉,今天的膳食是你做的吧?」

  「殿下真是慧眼如炬!」小婉立即奉承了一句……這不是拍馬屁,而是帶有幾分玩笑興致的。

  果然,平陽公主被她這句似是而非話奉承話逗笑了,「小婉,難道本公主是審案的堂官?」

  「您雖然不是審案的堂官,但小婉的廚藝卻是要您來評判。」小婉說道。

  「呵呵,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開心了,好,那我就評價一下。」

  看著平陽公主一口口的將銀絲卷吃下去,那幾個侍膳的丫環僕婦,臉上都有些喜色,公主殿下已經有多時未見膳食了,這是一個好現象。

  「嗯?」平陽公主剛剛吃完手中那塊銀絲卷,卻看到小婉已經命人將膳食收拾起來,臉色便有些不豫……到底是小地方來的,做事怎麼可以如此魯莽。

  「殿下,您已經很久沒有正常飲食,消化器官的功能都減弱了,應該少食多餐,否則會傷到身體的。」小婉解釋道。

  「好像有些道理。」平陽公主釋然。

  等丫環們將膳食撤下去後,小婉道:「殿下,我給你念誦詩詞可好?」

  平陽公主皺了皺眉頭:「我不喜歡聽那那些詩啊詞啊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婉笑道:「我每天閑著沒事,哪裡需要休息。」
  
  「你上午要給兩個孩子講課,又要整理膳食,難道不累嗎?」平陽公主問道。

  「在鄉下時,經常是早上天未亮就要下地,晚上頂著星星回來,那時才真叫累,有時候躺在床上都不願意下地。」小婉說道。

  「哦,我聽說你後來做買賣也很成功?那時候就不累了吧?」平陽公主的情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小婉調動起來,只是她本人不自知罷了。

  「成功是必然的!」

  小婉這一句很不自謙的話讓懨懨欲睡地平陽公主睜大了眼睛,感覺中小婉應該是個很謙遜的人,怎麼會變得如此……傲氣!

  「殿下,做生意可比種地辛苦,每天開門是擔心沒有顧客,晚上要算帳到深夜,打仗的時候還要擔心貨源和銷路,雖然掙得錢多,卻是勞心勞力。」

  「哦,有比教小孩子更難嗎?」平陽公主笑問道。

  小婉笑道:「孩子是需要哄,需要愛的,有什麼難教的,只要跟他們試著交朋友,他們都是非常可愛的。」

  「交朋友?」平陽公主若有所思地看著小婉:「你這個說法倒是挺新鮮的,我聽阿雯說,兩位小郎君都很喜歡你上的課?」

  「那是雯姑過譽了,大郎和二郎只是喜歡我講的故事罷了。」小婉開始將平陽公主往橋上引。

  「故事?」平陽公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

  外面突然響起敲門聲,小婉急忙過去開門,只見柴哲威、柴令武兄弟倆站在那裡。

  「兩位小郎君這是?」小婉明知故問,向兄弟倆眨了眨眼睛。

  「我們是陪娘親的。」柴令武理直氣壯地說道。

  小婉立即讓開房門,讓二人進來,李素妍和李素芬也跟著過來,卻不知唱得是哪出,在門口停了下來,向裡面張望著。

  平陽公主有一段時間沒有像今天這樣說了這麼多話,神情上有些疲憊,看著兩個孩子進來,笑了笑,道:「你們的孝心娘知道了,快回去吧,這裡都是藥味,對小孩子不好!」

  「娘,我們要留在這裡陪你!」柴哲威的聲音雖然很稚嫩,卻很堅決:「母慈子孝,這是露n理,您不能拒絕我們。」

  看平陽公主嘴唇蠕動,小婉連忙說道:「殿下,二位小郎君孝心可感,就讓他們稍待一會兒,」

  她微微一頓,打量了一下房間,道:「殿下,房間裡的藥味是太重了,我將窗戶打開一點兒,讓空氣流動一些可好?」

  話是商量的口吻,人已經來到窗前,將窗幔拉開一截,然後將窗戶打開……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人感覺到一陣清爽。

  平陽公主微微皺了下眉頭,剛要阻止小婉,卻見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地倚著自己,滿面的孺慕之意,卻也不大忍心,只好做罷。

  兩個小孩子確實聰明,你一句我一句的將這幾日上課的趣事說了許多,柴令威又模仿小婉的語氣講起了《西遊記》。

  「哥哥,你說的不好,還是先生說得好。」柴令武打斷了哥哥結結巴巴的表演,拉著平陽公主的衣袖懇求道:「娘,讓先生給我們講故事吧,她講得比哥哥好一百倍。」

  「先生?」平陽公主看兩個孩子稱呼『先生』時的表情,倒是覺得詫異了,自己的孩子她當然更清楚,以前那幾個先生都是被這兄弟倆千方百計趕走的,即便是稱呼一聲『先生』,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哪有如今這般乖巧?

  「還是你有辦法啊。」平陽公主唇角不由得又露出幾分笑意:「我也想聽聽你講的故事。」

  這一次,小婉沒有講得太長時間,所謂的講故事,不過是一種手段,平陽公主患的明顯是心病,兒女從來就是母親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現在也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看著平陽公主臉上已經露出幾分疲色,小婉停了下來,向兩個孩子遞了個眼神,兄弟倆立即乖巧地從床上溜下地,向平陽公主告辭:「娘,我們先回去練字,明天先生要檢查的。」

  待兄弟倆離開,小婉又去將窗戶關上,但窗幔卻沒有拉上,平陽公主似是也沒有注意,今天她還真是有些乏了,在兩兄弟離開之後,她慢慢闔上雙眼,臉上的神色甚為疲憊。

  「殿下,我幫您做個頭部按摩吧,當初我娘在疲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讓我給她話按摩,很有效的。」小婉說道。

  「那就試試吧。」平陽公主沒有睜眼,「我真想知道,你還有什麼是不會的。」

  「事事洞察皆學問,很多事情都是非常簡單的,重複的做,自然就有了經驗……」小婉語氣輕柔,手法嫻熟……不知不覺中,平陽公主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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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節 御醫姓梁

  「小姐,要不喝茶?」

  「不要。」

  「小姐,洗澡水燒好了!」

  「先涼一涼。」

  「兩位小郎君的功課怎麼辦?」

  「先放一放。」

  「小姐,床已經鋪好了。」

  「你替我睡吧。」

  「呃……小姐,有一隻好大的黑蜘蛛在窗上結了一片蛛網!」

  「記錄下來,明天再找它算帳!」

  小婉伏案奮筆,旁邊擺著一摞畫好的圖紙,剛開始的時候,雪雁和紫鵑兩個人還一左一右的勸她休息,然後變成幫她研墨鋪紙,最後……這兩個丫環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婉畫好最後一筆,看看這兩個人睡得還挺香,索性不叫她們起來,找了兩件衣服給二人披上,反正現在的天氣暖和的很。

  「哎呀,我怎麼就這麼睡著了!雪雁——」

  紫鵑的聲音在大清早顯得有幾分突兀,小婉揉著眼睛,將腦袋探出帳外,「拜託,紫鵑,你再睡會兒好嗎?」

  「啊,小姐,我不困。」紫鵑連忙回答,雪雁也迷迷瞪瞪地站起來,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狀況。

  「我知道你不困,可不困啊!」小婉沒好氣的說道,這兩個人二更剛過就睡了,她可是一直快到五更天才停筆。

  「呃,小姐,您不吃點東西?」紫鵑反應過來了,敢情自己是把小姐吵醒了。

  「不了,我再補一會兒覺。」小婉抱著柔軟的枕頭,將腦袋埋在枕頭裡不肯抬起來。

  紫鵑和雪雁雁面面相覷,看看小婉確實是不想起來,也只好先退下去。

  「等一等!」

  二人剛退到門口,小婉又將她們喊住:「給我準備一下,也該起來了。」

  睡到一半被吵起來,再睡也睡不踏實,小婉索性起身,在雪雁和紫鵑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她也沒胃口吃飯,便吩咐道:「雪雁,你去廚房看看我前些日子制的松花蛋,應該是好了,給我撿幾個出來,中午要用。」

  「是。」雪雁答應一聲,快步去了廚房。

  「紫鵑,你也別閑著。」

  小婉取出幾塊散碎銀子遞給她,「桌子上的那些圖紙你拿去,去找一些木匠來按圖製作。」

  自從柴哲威、柴令武這兩個孩子經常在平陽公主房間逗留後,平陽公主眉宇間的憂色也逐漸少了一些,不僅是飲食情況好轉,而且也不反對小婉開窗,房間中雖然還有藥味存餘,但已經輕多了。

  打發紫鵑和雪雁出去做事,小婉也來到花園裡,公主府的花園非常的漂亮,裡面的花卉品種不亞於皇宮的御花園,事實上這本來就是縮小版的御花園,是李淵在給平陽公主建府時的禮物之一。清晨的薄霧還沒有盡散,小婉採了一大束猶自帶著露水的鮮花,然後又去找了一個頸細肚大的花瓶給插上,這才來到平陽公主的房間將花擺在桌上。

  「我不喜歡花。」

  平陽公主倚著靠枕,看著小婉忙忙碌碌地地修整花枝,重新插好,突兀地說道。

  「我也不喜歡。」

  小婉附合道。

  「嗯?」

  平陽公主反倒好奇起來,她還以為小婉會舉出若干理由說服她,不由得疑惑地看著她。

  小婉繼續說道,「如果我家有一片空地,即便不種上一片莊稼,我也會植上一片綠草,綠意盎然的,可比這些五顏六色的花強多了,而且還可在草地上散步、休息,即便是躺在上面望著藍天白雲,也是一種享受。」

  「可草色不僅單調,而且一到秋冬季節,就會枯萎的。」平陽公主忍不住說道。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小婉輕撫花枝道:「雖然野草沒有花的嬌顏,也有有大樹的強壯,但它的生命力卻是最為堅韌的,無論它受到什麼樣的創傷,只要春天一到,它還會頑強地破土而出。」

  「野草有一個又一個的春天,人……又能有幾個春天呢?」平陽公主的目光變得有些茫然,像是在提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殿下,心懷生機,處處是春!」小婉的話像是在打禪語。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小婉注意到平陽公主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覺得這敲門聲太刺耳了。

  「進來吧。」小婉說道。

  進來的是平陽公主的一個大丫環,名子叫射月,她們在小婉服侍平陽公主的時候,都候在門外,除非是需要她們做幫手,才會進來——這倒不是她們偷懶,而是平陽公主在得病後,脾氣變得有些古怪,不喜歡太多的人在眼前晃悠。

  「殿下,梁御醫過來了。」射月稟報道。

  「讓他進來吧。」平陽公主說道,她又閉上了眼睛,似乎剛才跟小婉說了一番話後,感到疲累。

  「射月,梁御醫是怎麼回事?」小婉叫住射月,小聲問道,她還奇怪呢,似乎來了這半個來月,就沒看見有大夫上門服務,對於一個皇家公主來說,似乎有些詭異。

  「梁御醫是陛下最信任的大夫,每個月過來給殿下檢查一次身體,那些藥都是他給開的,殿下也不信任別的大夫。」射月低聲道。

  「要是怕我聽到,就去外邊說,在那裡嘀咕什麼?」床上的平陽公主突然開口,兩個年齡相若的女孩不由得做了個鬼臉。

  小婉故意大聲道:「射月,去請梁御醫過來,現在天氣轉熱,門就不必關了。」

  床上的平陽公主毫無反應,射月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喜色,應了一聲便去了。

  許多人可能都覺得關門閉戶對病人有好處,其實除了一些特殊的病人和天氣時,保持房間中空氣的流通對病人的健康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在小婉來之前,平陽公主就像是一隻冬眠的刺蝟,門窗關得嚴嚴實實,整個房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藥罐子,有人勸說就會遭到一頓喝斥,直到小婉過來,採取了親子攻勢,這才將這藥罐子打破。

  不一會兒,射月帶著那位梁御醫過來,出乎小婉的意外,這位御醫不是想像中的白鬍子老頭,而是一個頗為英偉的中年人,尤其是頜下的鬍鬚,修剪得很整齊,也很有型。

  梁御醫看到小婉,也有些奇怪,因為小婉穿得不是丫環的服飾,雖然她頂了一個王府女官的名銜,卻也沒有換上相應的服飾。

  目光一轉,梁御醫看到小婉剛剛收拾好的插花,笑道:「這花不錯,可這花瓶實在是太醜了。」

  小婉不樂意了:「沒有花瓶的丑,怎麼能彰顯出花的漂亮。」

  梁御醫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插花人了,看來自己是將她得罪了,不過他也不在意逗逗對,便道:「插花可是一門學問,只有花、瓶相諧,才能呈現出永恆之美。」

  「世上哪裡有什麼永恆?」小婉嗤之以鼻,「永恆可以做為一種夢想,但如果真正出現了永恆,人生哪裡還會有什麼意義?」

  人生的意義?

  梁御醫一愣,一時沒想到應該怎麼回答。

  「你們有完沒完?」平陽公主不耐煩了,「梁御醫,你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當然是替殿下檢查身體的。」梁御醫出了點兒小汗,這位殿下沒病之前,為人豪爽,頗有男兒胸懷,但自從得病之後,就像是一個帶刺的刺蝟,逮著誰就扎一下,連陛下都頭疼。

  「那為什麼還不開始?」

  「是,馬上開始。」

  射月搬了一張凳子在床邊,然後梁御醫便坐下給平陽公主診脈……在看到平陽公主的第一眼,梁御醫心中便有些驚異。經常跟公主在一起的人,很難發現公主身上發生的變化,但梁御醫在聽到公主說第一句話時,便覺得她的底氣不像上一次那樣虛而不實,尤其是在近距離下,發現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有了驚人的起色,這倒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小婉的身上。

  「梁御醫,我還能活多久?」平陽公主不耐煩地問道,小婉在旁邊聽得一頭黑線……有這麼提問的嗎?

  「嗯,長命百歲!」梁御醫知道公主情緒不好,連忙說吉利話。

  「活那麼久幹什麼?」

  「您如何照目前的方式繼續休養,千歲也未可知!」梁御醫再加上一頂高帽蓋上,平陽公主最近心情還好,竟然不再挑刺了,讓原本有所期待的梁御醫暗暗稱奇。

  「殿下,這次我就不開藥了,如果您能多進飲食,鹿茸膏就不必用了。」梁御醫起身告辭,臨走時用眼神示意了小婉一下。

  「殿下,我去送梁御醫。」小婉連忙請示。

  「去吧,回來時就不必到我這兒了,直接去書房吧。」平陽公主說道。

  「是。」

  答應一聲,小婉又向射月叮囑了幾句之後,這才送梁御醫出去。

  「你是什麼人?」梁御醫問道。

  「我是新來的……」小婉頓了頓:「臨時公主府女官,等殿下病體痊癒後,我就離開公主府。」

  「臨時?」梁御醫好笑道:「怪不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一段時間殿下都是你照顧的嗎?」

  「是,但也不是我一個人。御醫大人,請問公主得的是什麼病?」小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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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節 病因(收藏啊!!)

  梁御醫看了小婉一眼,道:「公主殿下之病,乃是……憂思成疾。」

  「心病還須心藥醫,殿下到底是為什麼事情憂思成疾的?」小婉追問道。

  梁御醫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小婉知道,這古代的禮法十分的囉嗦,當臣子的不能談論君上的是非——所謂的『為尊者諱』嘛。

  因此,她換了一種比較委婉的問法:「梁大人,您是朝廷中的老人,我才來府中不久,有些事情不太清楚,可否向您請教一、二?」

  梁御醫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神情,點點頭:「你問吧,如果我知道,必定知無不言。」

  睜眼說瞎話!

  小婉心中鄙視了一下,從古至今,醫生都是職業說謊者,說話是模稜兩可,下筆是滿紙荒唐,就沒有痛痛快快的時候,這梁御醫明明知道病因,卻不肯明言。

  「梁大人,殿下領軍之時,軍紀如何?」小婉問道。

  「殿下行軍之際,所過之處,秋毫無犯,或有傷損禾苗之事,皆倍價賠償,百姓皆稱為仁義之師。」梁御醫面容嚴肅的事情。
  
  「軍中可有殺俘之事?」小婉又問。
  
  在軍隊中,素有一種『殺俘不詳』的說法,對於殺俘的將軍,不僅敵方不喜,連自己的主官和帝王都不會歡喜的,因為這種名聲實在是太惡了。秦將白起,官至武安公,長平一戰盡殺趙國降兵四十餘萬,後被秦昭王賜死,臨死之時仰天長嘆,『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矣死』;漢朝飛將軍李廣,戰功卓著,然而終其一生,沒有封侯,原因之一是與他當年殺俘有很大的關係,一位望氣士就曾經對他說過,『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殿下軍紀森嚴,自不會如此,凡是繳械之卒,皆善加撫恤,降卒莫不感恩戴德。」梁御醫正色道,大概知道小婉還會提問的幾個問題,便繼續道:「殿下治軍雖然嚴謹,但御下甚厚,將士以降,莫不甘願為之效死,且府上向以軍法治理,斷然沒有擾民之事。」

  「梁大人,殿下患病之前,我朝可有大事發生?譬如……哪位名將戰死?」小婉靈機一動,想到了那桿馬槊。

  很顯然,那是一位武裝的兵器,而柴紹雖然也堪稱名將,但他既未身殞,亦不可能留下自己的兵器供病中的妻子思念……最關鍵的一點,他們夫妻分居多年,小婉很難想像兩個人之間感情是否到了這一步,說不定……嗯哼唐朝女子的感情是很熱烈奔放的,而以平陽公主的眼光,凡夫俗子又豈能入她的眼?

  梁御醫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小婉所謂的心病還須心藥醫,他作為一個醫生如何不知道?可事關皇家,他知道也不敢亂說,小婉現在拐彎抹角地詢問,或許真的有辦法讓平陽公主病癒。

  沉吟片刻,他緩緩說道:「這些年戰事頻繁,戰死者不知凡幾,但最有名望者,當屬陜軍道行軍總管羅士信將軍。」

  羅士信?

  不就是那個和程知節、秦瓊同在張須陀帳下,最終也成為李世民帳下大將的嗎?他竟然戰死了?

  對於這個人的資料小婉記得不多,只知道他是很年輕的時候就戰死了,在史書上留下的筆墨也遠遠不及秦瓊和程知節。

  「羅將軍年輕有為,勇完三軍,而且善使馬槊!」梁御醫在說到『馬槊』時,加重了語氣。

  「多謝梁大人指點!」小婉已經知道了需要瞭解的消息,心裡反倒是更加嘀咕了……這公主殿下的情人被殺,這才憂思成疾,該如何勸解呢?

  心裡琢磨著,再抬頭時,梁御醫已經去得沒有人影了……「糟糕!那兩個小傢伙該不會著急了吧?」她連忙向書房趕去。

  李淵站在大殿前面,遠眺東方,一輪紅日,浮於霞光之上,將周圍怕雲彩映紅了大半。他負手而立,晨風吹拂的衣袍抖動,上面的龍紋似乎也要乘風而起,在他身後,侍立著一干內監等人。

  在距離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侍立著一名老年太監,一付老僧入定的模樣。

  「老安,梁子安回來了嗎?」李淵突然問道。

  他問的梁子安,就是小婉所見的梁御醫,此人也是醫道傳家,祖孫三代,皆為御醫,而且梁子安是李淵欽點的御醫,專門負責醫治平陽公主。

  老安就是他身後的那個老太監,此人服侍李淵多年,甚至比他那幾個兒子還受信任,是宮中的總管太監。

  聽到李淵的問話,他躬身答道:「看時間已經快回來了,老奴已經使人在等他了,一有消息,立即回報。」

  李淵無言的點點頭,轉身回到殿中。對於女兒平陽公主,他的心裡有幾分愧疚,當初平陽公主的婚事,是他促成的,事實上,李秀寧曾經激烈反對過,只是迫於他的壓力,才不得不與柴紹成婚。

  在後來起兵的時候,李秀寧與柴紹各領一軍,夫妻之間的隔亥連外人都能夠看出來。為了避免讓女兒陷入流言之中,李淵索性以自己捨不得女兒遠離為借口,讓平陽公主得以與柴紹分開。只是他也沒想到,平陽公主竟然與羅士信一見鍾情,尤其是在知道羅士信死訊之後,心然萌生死志。

  「情何以堪啊!」

  李淵長嘆一聲,似乎在登上皇位之後,他所有的雄風壯志都在那一刻消磨殆盡,現在只是一個被悔恨和心痛折磨的普通老人。

  這時,門口出現一名內侍,安總管看了一眼以手拄額的李淵,輕巧的快步走過來,低聲問道:「什麼事?」

  「大人,梁御醫來了!」內侍輕聲答道。

  「哦,你讓他在殿外稍待。」安總管吩咐一聲,回到李淵身邊。

  還沒等他稟報,李淵已經抬起頭來問道:「可是梁子安回來了?快宣!」

  旁邊的內侍大聲宣道:「宣梁子安晉見!」

  梁子安從殿外快步上前,撩衣下拜:「臣梁子安,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知,梁子安,你起來答話,公主的身體怎麼樣?」李淵急切地問道。

  「恭喜皇上!公主殿下的病情正在好轉,身體也在緩慢恢復,據伺候殿下飲食的丫環說,公主正在恢復飲食。」梁子安將檢查結果說了一遍。

  這古今的通病都是一樣的,對上位者報喜不報憂……不過,平陽公主的身體確實是在好轉,梁御醫倒也不是信口開河。

  「啊好!好!」

  李淵激動得差點兒從龍椅上站起來,臉上出現激動的神色:「梁子安,你做得很好,朕要重重地賞你!對了,公主那邊需要什麼藥材,想吃什麼,你儘管開張單子,從內庫中支取。」

  梁子安又行了一禮,道:「啟稟陛下,公主病情好轉,臣不敢居功!」

  「噢?」李淵詫異了。幸好他深知梁子安的為人,否則定會以為他有意拿捏。

  「臣不敢欺瞞陛下,殿下的病情非普通藥石可愈,臣所開具的藥方,僅能延續殿下的生機。然而,臣此次診治,發現殿下的脈像中已經有緩緩生機,不復往日之暮氣沉沉,經瞭解後,方知殿下府中新來一女官,殿下的作息均由這位女官打點,正是在她的操持下,殿下的身體竟然奇跡般的有了轉機。」

  梁子方的這番回答是相當了不起的,當醫生的,誰不願意為自己臉上貼金?可他就是實話實說。而且他也是很謙虛了,如果沒有他開藥續命,恐怕小婉有通天的手段也是無濟於事的。

  「新來的女官?」李淵愣了一下,雖然公主府也可以自行設立女官,但那是必須要上報批準的。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關鍵是女兒的病體有了好轉的跡象。他立即就吩咐人擺駕去看望平陽公主。

  「陛下且慢!」

  梁子安和安公公幾乎是異口同聲。

  「嗯?你二人有何話說?」李淵聲音一沉,臉上的神色便帶了出來。他現在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去公主府察看愛女的情況,哪裡聽得進不同的意見?

  「陛下,殿下身體剛有轉,心情不宜激動。如果陛下此時前往,只怕後果難以料想!」梁子安委婉地勸道。

  「陛下,梁大人所言極是!」安總管也在一旁進言。他的心裡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哪怕是天家骨肉,這探望病人也不是可以隨便起駕的,弄不好,反為不美。

  在民間有這樣的傳說:說是有大臣重病不起,有人便傳言,這位大臣即將一命嗚呼了,皇帝體恤臣子,便去看他最後一面……這原本是一樁美談,只是這大臣雖然病重,卻並非無治,只是皇帝要看的是『最後一面』,如果他不死,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所以他是非死不可了。

  李淵聽了之後,也頗為躊躇,沉思一會兒,問道:「朕的兩個皇外孫可好?」

  梁子安答道:「臣去公主府的時候,兩位小郎君正在書房學習,臣未得見。但聽得下人們說,兩位小郎君功課大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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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節 蜂窩煤

  「噢?這兩個小頑皮竟然肯安下心來讀書了?」李淵嘴角帶著笑意,語氣中卻有些驚訝。

  自家的孩子是什麼狀況他當然清楚,說起來這皇帝當得也夠可憐的,幾個兒子為了皇儲之位爭得勾心鬥角,最愛的女兒身罹重病,也就是幾個孫子和外孫能夠讓他覺得身後還有些陽光了。

  「陛下,殿下為他們請了新的先生。」梁子安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雖然女先生在歷史上並非僅有,但自隋唐以降,似乎這還是第一位。

  「是從國子監請的嗎?」李淵的情緒也不錯,皇外孫功課長進,說明孩子們懂事了,愛女就不會為孩子們的事上火,有利於病情的進一步好轉。

  「不是。」

  梁子安微笑著回答道:「啟稟陛下,傳授兩位公子課業的正是那位新來的臨時女官。」

  「哦,她叫什麼名字?」李淵這回才對那個『臨時女官』好奇起來。

  「她叫夏小婉,據說是裴夫人的義女,因為她擅調理,精烹飪,而且頗有學識,是以裴夫人推薦她入王府,暫時負責公主殿下的起居。」

  「是程知節的夫人推薦的?」李淵有些沉吟起來。程知節是秦王李世民帳下的大將,而通過裴夫人交好平陽公主,會不會有更深一層的用意呢?

  這不是李淵多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想到這個問題,現在李世民和李建成雖然還沒鬥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明裡暗裡已經開始出招,連朝堂之上也是暗流湧動了。

  旁邊的安總管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低聲道:「殿下,裴夫人和公主殿下素來交好,情如姐妹,當然是希望殿下早日康復。」

  他將『早日康復』這四個字咬得很重,李淵自然聽得明白,只要愛女病癒,這才是關鍵,畢竟自己才是大唐的最高權力者。

  他想了一下,道:「老安,你去秦王府,讓秦王妃去探望一下平陽,另外給那個女官也賞錦緞兩匹,銀五十兩,就交給秦王妃一併帶去。」

  「是,陛下。」安總管應聲領旨,見李淵的臉上已經露出些許的疲色,便向梁子安遞了個眼色。

  「陛下,臣告退!」梁子安心領神會。

  「嗯,平陽那邊如果有什麼消息,要立即稟報朕。」李淵沉聲道。

  「是,陛下。」梁子安和安總管一起離開大殿。

  山陽縣,張家。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書房裡,傳來張陵朗朗的誦讀聲。

  門,突然輕輕地開了條縫,一隻烏溜溜地大眼睛露出來,很謹慎地觀察屋子裡的人有沒有發現自己。

  「囡囡,再不進來可要打屁股了!」誦讀聲嘎然而止,傳來張陵充滿笑意的聲音。

  「壞哥哥,嫂子說過,女孩子的屁股不能隨便給男孩子打的,我要告訴嫂子!」囡囡可愛地緊了緊小鼻子,推開門走進來。

  「我是你哥哥,不怕的。」張陵放下書本,一把將囡囡抱了起來,小丫頭現在長肉了,沉得很。

  「嫂子什麼時候回來?」囡囡仰著臉問道。

  「總得把長安的事情辦完後才回來吧。」張陵答道,小婉不在,大家都有些不習慣,幾個弟弟妹妹都來問他,弄得他頭大無比,可張楊氏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一個少年人哪裡知道?

  「對了,找哥哥是不是有事情?」張陵問道。

  「對了,娘讓我叫你過去!」囡囡這才想起有正事,扭著身子跳到了地上。

  「哦,快走吧。」一聽張楊氏叫他,張陵連忙拉著囡囡去見母親。

  自從小婉走後,張楊氏又重新操持起了家務,好在外面的事情有張忠等人打理,家務事又有李氏幫忙,張楊氏其實並沒有太累,而且張陵生性至孝,除了完成課業外,其它的時間也幫忙打理。

  小婉平日對各工廠的管理都制訂了制度,只要按照制度規定的執行罷了,幾個管家經常去加工廠檢查,張陵有閑暇的時候也會親自下去,只要帳簿沒問題,其它的倒也無妨。
  
  領著囡囡來到前屋,屋裡除了張楊氏和李氏外,張孝也在這裡,先給母親見禮後,轉向問道:「二管家,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那些孩子又出事了?」

  張孝笑呵呵地答道:「大少爺,那些孩子乖得很,長得很壯實,學習也很用功。我這次來是為煤礦的事情。」

  「煤礦要開採了?」張陵問道。

  「已經開始開採了,那煤都堆的跟小山似的。我這次來,就是跟夫人和您商量做廣告的事情?」張孝答道。

  「什麼廣告?」張陵問道。

  「就是這個。」張楊氏遞過來一張紙,「這是小婉臨走前設計的,由印刷廠印刷的。」

  張陵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介紹了煤的用途、用法以及和使用乾柴的比較,最後還用爐子的製作辦法。

  「這個很好啊!」

  張陵翻來覆去看了兩遍,覺得這張紙挺有意思的,問張孝道:「這個是要貼出去嗎?」

  「不是。」

  張孝道:「這第一批是給官府和縣裡的大戶送的,而且每戶都附著一車煤和一個爐子。第二批是僱傭一些小孩子,上街發廣告。」

  張陵想了一下,道:「我明白了,第一批是給那些人試用,這些人覺得好用的話,自然會到我們這裡買,那第二批就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不過,我覺得還可以加上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張楊氏問道,張孝也好奇地看向他。

  「我們可以制一個大型的爐子,然後再支上一口大鍋,在當街演示,而且我們也可以用它蒸饅頭,蒸米飯……只要它能做的,我們都可以演示。」

  「大少爺,做的那些東西怎麼辦?」張孝問道。

  「我們自己也可以吃啊,吃不了就賣……對了,我們還可以蒸婉姐教的那種肉饅頭(包子),一定有很多人來買。」張陵說道。

  張楊氏點點頭:「張孝,你就製作一個大的爐灶出來,城裡的事情就讓張忠來辦。」她又轉向張陵,聲音嚴厲地道:「陵兒,你肯動腦筋,那很好,但你的才智不要浪費在這些事情上,要好好讀書,才不負為娘和小婉的一番心意。」

  「是,娘。」張陵老老實實的答應,他知道全家都希望自己步入仕途,小婉和娘的一切努力就是為了讓全家人過得更好,也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

  「夫人,大少爺,還有一件事情。」張孝見二人的談話結束,繼續稟報道:「依著小姐的指示,小的在城北已經找了一座空地,準備起一間宅子做煤場。」

  煤不能現賣現從藥王坪拉,而且張家現在用的也是煤,知道那東西髒,而且糖坊的倉庫裡也擱不下多少。

  「準備建什麼樣的宅子?」張楊氏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造一道院墻,防止偷盜,然後再蓋幾間房子,給看院人住,白天也可以賣煤。」張孝答道。

  「那行,這件事你看著辦吧,用錢從帳上支取便是。」張楊氏一聽,這樣的話,其實就是花個地價,算不得什麼。

  山陽縣縣衙。

  王守拙剛從前面大堂出來,便看到一個丫環匆匆而來,看到他後停下行了一禮,稟報道:「老爺,夫人請您回去一趟。」

  「嗯,有什麼事情嗎?」王守拙問道。

  「好像是張氏糖坊來送什麼東西。」丫環答道。

  送東西?

  王守拙疑惑地想了想,快步往家裡走去。

  一進前屋大廳,就看見一個面熟的男人正站在廳裡跟王夫人答話。

  「小人張孝,給縣丞大人請安!」那個男人見他進來,連忙行禮問好。

  「我想起來了,你是張府的二管家是吧?」王守拙終於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正是小人。」張孝答道。

  「你過來有什麼事情?」王守拙倒也不敢怠慢。

  「夫人讓我送一件事物給大人。」張教將那張廣告遞給王守拙。

  「煤?」

  王守拙微微皺眉,「這樁事物確實不錯,不過,本官若是收下,豈不是收受了賄賂?此事休要再提。」

  「大人誤會了。」張孝不緊不慢地行了一禮道:

  「這種事物不僅可用於民間,而且還可用於軍中,尤其是北方苦寒之地,若有此物取暖,勝於柴草。況且這種燃料在大唐境內的地下,分佈非常廣泛,價格十分便宜。而且大規模使用時,不需要使用上等煤,只用下等煤粉,製成蜂窩狀,即可使用。大人可允許我示範給你看嗎?」

  王守拙點點頭:「本官這倒要看看,是否果真有用!」

  張孝來到廳口招呼一聲,便有兩個家人將爐子抬進廳裡,然後在爐膛內放入少許的木柴,然後將一個上面帶著通孔的圓柱放進去,最後從爐子下方點燃木柴,不一會兒,那個用煤做成的圓柱體便熊熊地燃燒起來。

  「這個叫做『蜂窩煤』,比同體積的木柴扛燒,而且散發的熱量大……」張孝在旁邊指點著,王守拙和夫人都嘖嘖稱奇。

  最後,王守拙滿面喜色地道:「好,回去告訴張夫人,這份禮物我收下了,回去替我向她道謝!」

  「是,小人告退。」張孝目的已經達到,躬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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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節 長孫無垢

  「老爺,這張家的小娘子倒真是生財有道!」王夫人看著尚在熊熊燃燒的爐火,好奇不已,「這東西確實比劈才方便,而且還不怕潮濕。」

  王守拙搖搖頭道:「只可惜她是個女兒身,否則將來朝堂之上必有她的一席之地。來人!」他揚聲喊道。

  「老爺,您有何吩咐?」管家進來問道。

  「將這爐火撤了……不,搬到外面,燙壺茶來。」王守拙本來想熄掉它,這本來就天氣漸熱,一會兒工夫,他都有些出汗了,話倒嘴邊,他又改了主意,想看看這火力如何。

  管家答應著命人將爐子搬出去,又燒上一壺茶水,不太長的時間,水便沸了,確實比用柴禾燒水快。

  王守拙微微點頭,吩咐管家道:「王福,你且將這爐火熄了,將這火爐和煤裝車,待我修書一封,一起送往長安秦王府。」

  「是,老爺。」管家答應一聲,自去安排人手裝車,王守拙便進入書房修書,並將張孝送來的那張也附在其中。
  
  王夫人也跟著進入書房,看著丈夫寫完呈秦王的書信,問道:「老爺,這種事情也要稟報千歲?」

  「當然!這是張家送給我的禮物,卻之不恭!」王守拙笑道。

  「禮物?」王夫人一時沒有聽明白。

  王守拙指著那張道:「這煤的作用不僅僅在民間,對於軍隊的用途更大,尤其是駐守北方苦寒之地的軍士,每年因為寒冷減員或戰鬥力大幅下降的現象比比皆是,如果有這燃煤取暖,對於我大唐軍兵來說,功莫大焉!」

  「原來如此!」王夫人這才明白,如果是這樣,由丈夫呈遞秦王府,自然是大功一件,再加上前一次《三字經》的事情,估計丈夫的陞遷就不成問題了。

  「還不止此!」

  王守拙道:「煤之用途如此廣泛,僅張氏一家,定然供不應求,她的意思是讓朝廷出面,派遣有司去各地查勘,尋找新的煤礦,以供給天下,這才是難得之事,也唯有千歲,才能做得此事。」

  「想不到那小娘子竟然思慮至此,果然難得!」王夫人至此才明白丈夫剛才為什麼嘆息小婉非男兒身了。

  「老爺,車已經裝好了。」管家在外面稟報道。

  王守拙將寫好的書信拿起,來到門外將信遞給管家:「立即安排人將信和貨物送到秦王府,不得有誤!」

  「是!」管家接過書信,領命而去。

  長安,秦王府。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拉著長孫王妃的衣袖撒嬌道:「母親,我也要去,好長時間沒看到柴哲威和柴令武了,我剛學的《三字經》,一定比他們強!」

  「好了,我就帶你去,可聽好了,不許調皮,否則回來罰你寫一百張字。」長孫無垢愛憐地摸了一下小男孩的頭說道。

  這個小男孩就是李世民的兒子李承乾,一個悲催的大唐太子,李世民的幾個孩子爭來爭卻,最終還是便宜了李治,連皇后都一併給解決了,但現在他還是一個小屁孩。

  王妃出府,雖然規模不似皇上的后妃那樣排場,但侍衛內侍等,還是不可少的,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公主府進發,不多時,一行人已經來到平陽公主府外。

  守門的家人一見是秦王妃的儀仗,一邊派人招呼,另一邊飛也似的向裡面傳報……不多時,雯姑便帶人匆匆地迎了出來。

  「奴婢文雯,見過王妃殿下!」

  「免禮!阿雯,平陽怎麼樣了?」長孫無垢急切地問道。

  「殿下的身體已經有所好轉,現在已經開始恢復欽食了。」雯姑臉上浮起了笑容。

  「嗯,你帶我去見平陽,派人帶承乾去見兩位小郎君。」長孫無垢吩咐道。

  「是。」雯姑答應一聲,命一名丫環帶了李承乾去見柴哲威和柴令武,她則親自帶著長孫無垢前去探望平陽公主。

  老遠的,便看到平陽公主的屋門是打開的,只掛了一襲香珠串成的簾子,上官無垢是知道平陽公主得病後的怪脾氣的,不僅不願意見生人,就連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裡面簡直是呆不得人。

  看到長孫無垢疑問的目光,雯姑含笑解釋:「這還多虧了夏小姐,也不知道她使得什麼辦法,讓殿下同意兩位小郎君陪她一段時間,殿下擔心小郎君受不得藥味,這才同意將門窗打開,一來二去的,竟是全天都可以打開了。」

  長孫無垢也是有孩子的母親,心裡暗自讚嘆,這夏小婉果然有辦法,天底下做母親的,無論心中裝著什麼,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孩子,可嘆那些名醫、御醫,只會在藥石上枉下工夫。

  站在院子裡的丫環婆子們看到長孫無垢進來,早已經拜倒了一片,又有那伶俐的,已經稟報平陽公主,秦王妃來了。

  平陽公主跟兩個兄長的感情都非常好,而和長孫無垢更如親姐妹一樣,這二人一個精於無事,一個精於文采,姑嫂相得,古今也是少有。

  「拜見王妃殿下!」

  屋裡幾個伺候平陽公主的丫環看到長孫無垢進來,立即下拜。

  「免禮!」

  長孫無垢微微頷首,快步來到平陽公主床前,「秀寧,感覺如何?」
  
  「嫂嫂,謝謝你來看我!」平陽公主的精氣神較前大有好轉,說話也有些底氣,「我好多了。」

  站在後邊的雯姑瞪了旁邊的丫環一眼:「沒眼力見的,還不快給王妃殿下看座!」

  丫環連忙搬了一個錦墩過來。

  長孫無垢坐下後,端詳平陽公主的氣色……確實比上次來的時候好多了,連眼神也有也些許的神采,渾不像之前那樣暮氣沉沉。

  姑嫂二人久未相見,自然要有許多事情要說,不過長孫無垢很會揣摩人心,知道平陽公主不宜多說話,大多數時候是她將外面的事情說與平陽公主聽,而平陽公主也只是偶爾提些問題。

  「秀寧,這一次來探望你,其實還有父皇的意思,父皇一直掛念你的身體,只是國事繁忙,無暇分身,特地囑托我經常過來探視。」

  「回去之後,替我謝父皇掛念。」平陽公主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在中國儒家,講究的是『父慈子孝』、『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子不言父過』,認為這是中國人的傳統孝道,其實這中間,除了第一句之外,其它兩句都是牽強附會,但孔老夫子的帽子壓人,害他老人家背了數千年的黑鍋。

  所謂『父慈子孝』,是指正是由於父母的慈愛,兒女更應該反饋孝心。而在天底下,確實是有『不是』的父母,而且不準子女說父母的過錯,這更是一種愚孝。人無完人,知錯就改,連孔老夫子都是贊同的,也不知道哪個大儒胡編亂造,將一篇道德文章,解釋得似是而非。

  說遠了……平陽公主對於李淵是有意見的,不僅僅是因為她自己的婚姻。為了家族的興盛,攏絡人才,雖然嫁給柴紹非她所願,但她還能夠體諒父親的良苦用心。但為了採取制衡的政治手腕,讓兩個最有才能的兄長彼此互鬥,才是她不能原諒李淵的根本原因。

  在李氏兄妹中,如果平陽公主是男身,其成就當不下於李建成和李世民。當初李淵初起兵是,家眷猶在長安,是平陽公主和柴紹千方百計,將家眷送了出來。其後為了父兄,平陽公主男扮女裝,散家財,招募民兵,父兄。當時李淵的隊伍力量不足,而平陽公主到處聯絡反隋的義軍,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以其超人的膽略和才識,在三個多月的時間裡,就招納了四五支在江湖上已有相當規模的起義軍,其中最大的一股竟有數萬人,實力遠遠超出平陽公主的軍力。

  平陽公主收編的這幫義軍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如果沒有幾分真本事,就是男人也鎮不住他們,何況其兵源還來自原本不相統屬的系統。能夠在短時間內將收編的烏合之眾變為一支百戰百勝的勁旅,取得如此大的戰績,足見平陽公主的組織能力和指揮能力實在是出類拔萃的。

  對於李淵採取的所謂制衡,平陽公主從一開始就不贊同,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她與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兄妹感情極好,而且也是憂慮皇室的根本。如果這兩個人當中,一個碌碌無為,另外一個才華出眾,也就罷了。可兩個人都是極富才能的,這就決定了他們的悲劇下場——在有李淵制衡的情況下,他們彼此不能傷害;當李淵的制衡之策失控的時候,得意的那個絕對不會給自己留下隱患,這必然是產生悲劇性的後果,而這一切,她根本無力解決。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姑嫂二人都避免談及李氏兄弟和李淵,反正長孫無垢有的是話題可說,長孫無垢還談到了最近坊間流傳的《西遊記》和《紅樓夢》。

  「秀寧,你府上那位新來的女官呢?父皇還有賞賜給她。」長孫無垢說道。

  「父皇倒是費心了。」平陽公主淡淡地謝了一句,對雯姑道:「阿雯,去看看小婉有沒有授完課,如果授完課,就請她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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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節 大家一起來

  有書友提醒我,王妃應該稱『娘娘』,而不是殿下,從這一節開始改。

  「不,還是我過去一趟吧。」長孫無垢笑道:「承乾剛才也過去找哲威他們了,只怕會給先生帶來麻煩。」

  「承乾也來了?」平陽公主看向雯姑道:「阿雯,你帶王妃娘娘去書房,告訴小婉,三個孩子都帶過來,今天中午王妃殿下和我一同用膳。」

  「是,殿下。」

  雯姑答應一聲,轉向長孫無垢微微一禮,道:「王妃娘娘,請您跟我來。」

  兩個人走出平陽公主的房間,長孫無垢忽然問道:「文雯總管,那位女官是不是叫夏小婉?」

  「是,娘娘。」雯姑有些奇怪,不知道這位深居王府的王妃娘娘如何知道小婉的名字。

  「原來是她!」

  長孫無垢喃喃自語,她還記得李世民說過《三字經》的事情,而且最近市面上流行的兩部書《紅樓夢》、《西遊記》,作者似乎也是那個夏小婉。

  「娘娘,您說什麼?」雯姑沒聽清長孫無垢說的什麼,以為是有什麼吩咐,忙問了一聲。

  「我是說,承乾這調皮小子恐怕會闖禍。」長孫無垢笑道。

  「不會的,夏小姐很會教小孩子的,兩位小郎君現在一天看不到她,就到處去找,連殿下都有些吃醋呢。」雯姑笑答道。

  「哦,竟有這種事!」長孫無垢奇道,她可知道那兩個外甥有多調皮,比她兒子李承乾更甚。

  兩個人來到書房所在的院子,李素妍和李素芬都是見過她的,立即過來拜見。

  「免禮!」

  長孫無垢抬手讓她們起身,「我自己過去即可!」

  屋子裡,三個小孩子背著手,大聲誦讀:「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

  「好!下面我為你們解釋這四句的意思,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提問。」小婉的聲音響起:「這四句,說的是一個國家的社會結構,是由讀書人、農民、工人、商人構成的,缺一不可,正是由於他們的貢獻,這個社會才得以維持,因此,他們都是平等的。」

  「先生,他們不是平等的,士才是最高等的,農民、工匠次之,商人是最低賤的!」聽聲音是李承乾。

  「錯了!」

  小婉斷然道:「士,是治理天下的主要力量,從官職來說,士確實最高等的。但是,你們要清楚,士農工商,各司其職,是缺一不可的。殿下,我且問你,沒有農民種地打糧,士、工、商,能活下去嗎?」

  李承乾想了一下,道:「不能!」

  「殿下,沒有工匠打造馬車,縫衣制鞋,士農商能夠自在生活嗎?」

  「不能。」

  「沒有商人們南來北往,輸送貨物,國家能夠富強嗎?百姓能夠及時得到所需要的東西嗎?」

  「不能。」

  「當然,並不是抹殺士的作用,士在治理國家,傳播文化的過程中,也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四民各司其職,相輔相成,才能夠讓一個國家富足,安定。」

  李承乾想了一下,道:「可商人逐利,一身的銅臭,見利忘義。」

  長孫無垢本來是想敲門而入的,聽到屋裡的師生問答後,便停了下來,此時更是靠近窗前,想聽一聽這位先生是怎麼回答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士人入仕朝廷,難道他們不要俸祿?農民、工匠、商人都是靠他們的辛勤賺取的合理費用,只不過是個多少的問題罷了。至於見利忘義,你們有時間的話可以看看史書,自三皇五帝以來,到底是什麼人見利忘義的多,是士還是商!」小婉說道。

  李承乾還是小孩心性,見自己的問題難不倒小婉,眼珠一轉,突然問道:「先生,那按照您所說的,一個國家有士農工商各司其職就行,是不是就不需要朝庭了?」

  窗外的長孫無垢嚇了一跳,差點兒衝進去揍那小子一頓,但她還是忍住了,想聽聽小婉是怎麼回答的。
  
  看著那小子一臉得意的模樣,小婉也有揍這小子一頓的衝動,不過……咳,咱要以理服人不是?

  「殿下,你又錯了。」小婉說道。

  「我哪兒又錯了?」李承乾不服氣地看著她。

  小婉想了一下,道:「說得太高深,你也聽不懂,我打個比方。我們大唐朝,就像是一輛馬車,而四民就像是駕車的馬和車輪,那陛下就是獨一無二的車伕,不管馬也好、輪也罷,只有馭手的高超技術,才能將馬和輪的威力充分發揮出來,帶動馬車飛快而平穩的前進!你明白了!」

  李承乾這回默然了,他想了一會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先生,我好像明白一些了,你講得比教我的那些先生還要好!」

  「謝謝殿下的誇獎,不過,還有一句話殿下要牢記,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做為一名優秀的馭者,應該愛護馬力,經常修補車輪,正所謂『使民以時』。」小婉說得口乾舌燥,喝了一大口水,「今天的課就講到這裡,下面……」

  「下面是講故事的時間!」三個小孩子一起歡呼道。

  長孫無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終於沒有敲門進去,而是走了出來。

  「娘娘,您不進去?」雯姑詫異道。

  「我就不打攪他們上課了。」長孫無垢搖搖頭,然後轉向李素研道:「等先生下課,你請她到公主殿下那裡去一趟。」

  「是,娘娘。」李素研躬身答道。

  「什麼?秦王妃來過?」

  正捧著茶杯喝水的小婉差點兒嗆著,她從李承乾那裡知道長孫無垢來看望平陽公主,卻沒想到她竟然能來書房,幸好自己沒有在講課的時候大放厥詞,否則……大汗!

  「是的,娘娘還要在公主殿下那裡召見你。」李素研說道。

  「見就見吧。」

  小婉聳聳肩,事實上,她也很想見見這位秦王妃,據史料記載,這位秦王妃似乎也是個很早就夭折的人。

  「小婉拜見王妃娘娘!」

  進入平陽公主的房間後,第一件事就是行禮參見……小婉特別痛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見到官大的就要拜,所以她在入府三天之後,就準備了一個超厚的護膝,現在終於是派上用處了。

  不過聽到皇上有賞,她還真是有些發呆,那五十兩銀子也就罷了,兩匹錦緞可是御用的,比市面上的粒子可要好得多。

  待謝過賞之後,小婉向公主和王妃告辭,她還要給平陽公主備飯……嗯,今天還多了兩位客人。

  本來小婉只是負責平陽公主的飲食,只是某一天柴哲威和柴令武兄弟倆無意中吃到小婉給平陽公主準備的飲食之後,就再也不吃大廚房的飯菜,也要囑小婉的小灶,於是小婉準備的食材又多出了三份,今天……又要多出兩份。

  「恭喜小姐!」

  當小婉回到房間後,紫鵑和雪雁兩個丫環一起來道喜,先前賜下的兩匹錦緞和銀子已經送回來了。

  「哼,你們是想要討喜錢的吧?」小婉一眼就看穿這兩個丫頭想什麼了,從桌子裡取出兩貫錢,「這回算是同喜了吧?」

  「謝小姐打賞!」兩個丫環立即拜謝。

  「就你們聰明,趕快去準備飯吧,餓死我了!」小婉瞪了她們一眼。

  秦王府中,李世民也是剛剛回府。

  「哦,今天去看秀寧了?她的身體現在怎麼樣?」聽到長孫無垢奉旨探望平陽公主,他有些驚訝。

  「是的,是安總管親自來傳的口諭。不過,秀寧的病情終於有起色了,這還多虧了那個新來的女官。對了,新來的那個女官你也是知道的。」長孫無垢說道。

  「我也知道?」李世民有些不解,他可不會對什麼女官有印象,平陽公主府中,也就是那個文總管還有些印象,其他的人根本就記不住。

  「您還記得山陽縣王守拙送來的《三字經》嗎?那個新來的女官就是夏小婉,而且她還拜了程知節的夫人做義母,現在連秀寧的兩個兒子都成了她的學生……」長孫無垢將今天在窗外旁聽小婉講課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世民有些好笑道:「觀音婢,你好歹了是秦王妃,怎麼聽起窗根來了?這要傳出去……咳……」

  長孫無垢道:「如果不是這樣,怎麼能聽到如此精彩的一課?」

  「確實精彩!」

  李世民點點頭,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說得好啊。尤其是對四民的解釋,比那些腐儒強多了,馭者……觀音婢,你說我將來能夠成為一個好馭者嗎?」

  長孫無垢行了一個很正式的禮儀道:「臣妾堅信不移!」

  「呵呵……」

  李世民笑了起來,當他的笑聲止住之後,看著長孫無垢道:「觀音婢,你似乎有什麼事情要說?」

  「殿下,我覺得這夏小婉既然是《三字經》的編撰者,對於這本教材的理解顯然比其他人強,而且我聽說她還教導那兩個孩子算術,尤其難得的是,承乾也很喜歡她的講課。」

  「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承乾過去和哲威他們一起上課?」李世民問道。

  「是的,殿下!」長孫無垢答道。

  「如果秀寧沒什麼意見,那就試試吧。」李世民想了一下,便也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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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節 心病還需心要醫(一)

  「什麼?」

  小婉很沒有形象地瞪起了眼珠子,櫻桃小口也有向血盆大口轉變的趨向。

  「秦王府請的先生這幾天家裡有事情,恰好他講的也是《三字經》,王妃娘娘昨日聽了你講的課,覺得很好,就讓殿下在這裡借讀幾天,你不願意?」雯姑驚訝地問。

  「這是小婉的榮幸!」

  小婉有點兒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得意洋洋的小屁孩,突然又覺得他有些可憐,這小子本來是有機會當皇帝的,可被那幾個兄弟擠兌的,再加上心太急,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便宜了那個叫李治的傢伙。

  「現在開始講課,今天不學《三字經》。」小婉在三個小孩子驚訝地注視下,翻開早已經準備好的課本……

  「噢?今天沒講《三字經》,那講的是什麼?」平陽公主含笑問道。

  「今天老師講的是一首在我大唐流傳甚廣的詩歌,是一位無名士為了紀念羅士信將軍所做的。」柴令武說道。

  「什麼?」平陽公主如被雷擊似的,心神震盪,臉色變得雪白。

  「娘,您怎麼了?用不用我去請御醫?」柴哲威一抬頭,恰好看到母親的臉色不對。

  「沒關係,為娘很好。你們誰能背出這首詩?」平陽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含笑問道。

  「我能背!」

  柴令武唯恐被哥哥搶先,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屋子正中,背著手,腆著小胸脯,抑揚頓挫地朗誦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好一個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平陽公主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暈,竟似有了幾分血色。

  就在柴令武大聲背誦《正氣歌》的時候,小婉就站在門口默默地『偷看』,她很注意平陽公主的神色變化。

  這位公主,生性豪邁,用普通的辦法開解她是行不通的,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擔心平陽公主受不得刺激,但現在看來,這位殿下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錯的,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說實話,將《正氣歌》用在羅士信身上,實在是有些抬舉他了,畢竟雙方所面對的敵人是不同的,而且其中那句『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說的就是唐朝的事情,解釋起來頗為周折,所以她索性假托是民間無名氏所做,讓那些想進一步瞭解的人去墻角想吧。
  
  「小婉,你別躲,我看見你了!」

  床上的平陽公主這段時間恢復的挺好,至少眼神變得好了,不再是懨懨欲睡的模樣,一眼看到躲在門口向裡面探頭探腦的小婉。按說這種行為在公主府是要受到斥責的,但她看到小婉的模樣,卻是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

  「你進來回話。」平陽公主沉著臉道。

  「是。」

  小婉答應一聲走進來,然後趁平陽公主不注意,狠狠地瞪了柴哲威和柴令武哥倆一眼,兩個小孩子噌的一下從床上出溜下來,跟平陽公主道一聲別,抹頭就跑。

  小婉的小動作自然是逃不出平陽公主的眼神,想當初這也是一個眼能觀六路,耳能聽八方的人物,不過她也有些納悶:「小婉,這倆個小猴子怎麼這麼聽你的話?」

  「咳,啟稟殿下,這事很簡單,只要他們違反規定,我就縮減兩個課時的故事時間,然後再罰寫四張字。」小婉老老實實地將『絕招』交待出來。

  「哼,原來用的是這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她突然提高了聲音,「剛才他們念的可以你作的詩?」

  額頭濕了一下,小婉答道:「殿下,我哪裡會作詩,只不過是在來長安的路上,偶爾在驛站聽人念過,因為覺得好聽,便背了下來。」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作者了?」平陽公主問道。

  「不知道!」
  
  小婉堅決地搖頭。謊話不是不可以說,但要說得無可查證才行,否則後患無窮。

  「那你是在那個驛站看到的?」平陽公主追問。

  「我忘記了!」小婉愈發的理直氣壯。

  平陽公主瞪著她,看她絲毫沒有悔悟的意思,不由得被她氣笑了,「好,這首詩不是你寫的,那《紅樓夢》你總不能說與你無關吧?」

  小婉很想告訴她,所謂的有關,也只不過是因為她的記性超好,抄錄一遍而已,不過現在說起來也沒必要,只好點點頭。

  「《西遊記》那種故事是糊弄小孩子的,明天開始你給我讀《紅樓夢》吧,聽秦王妃說,這個故事還算是不錯。」平陽公主板著臉說道。

  「哦。」

  小婉眼珠一轉,道:「殿下,我做了一件代步用的工具,不知道殿下是否感興趣?」

  「代步的工具?」平陽公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能拿到房間裡嗎?」

  「當然可以,請殿下稍等。」

  小婉來到門口,向外喊道:「雪雁,將椅子推過來!」

  「這是……椅子?」平陽公主在床上看著雪雁推進來的怪東西,疑惑地問道。

  「沒錯,這是椅子,準備地說,這是一張輪椅。」小婉指著椅子下面的四個輪子道:「殿下請看,這椅子下面有四隻輪子,人可以坐在上面,讓人推著走,適合身體虛弱的人坐在上面,讓人推著行動。」

  「你的意思是讓我坐在上面?」平陽公主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小婉卻有些答非所問,道:「殿下,在我們家鄉,有一句老話,『人挪活,樹挪死』。山上的樹,突然被挖掉然後埋到另一個地方,絕大多數樹都會因此而死,因為它們的根都已經深入大地,即便是完好無損,也不可能再存活;而人就不同了,生命在於運動,心動勝過行動,您一天到晚在這裡看著前面那幾堵墻,為何不出去散散心,相信這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對身體好於我而言,又有什麼用處?」平陽公主反問道。

  見鬼!

  這個問題真夠彆扭的,但你身體好了,至少我可以放心回家了!

  這個答案在小婉心裡轉了一圈便被她摒棄了,她略為沉吟了一下,道:「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有希望存在。」

  「希望?」

  平陽公主沉吟著,外面院子裡傳來柴哲威、柴令武兄弟倆的嘻笑聲,她的臉上閃出一絲暖意,「我倒要試試看,你這代步的工具怎麼樣?」

  小婉聽得她語氣鬆動,心裡大喜,只要她肯走出這個房間,遲早也會走出那個困縛她心靈的禁錮。

  「落霞,你過來一下。」為了讓平陽公主安適,小婉找來個丫環幫忙平陽公主更衣,還略為上了點兒妝,這才扶她到輪椅上坐好。

  「我又不是殘廢!」平陽公主很是有些不滿的說道,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倒是沒什麼不滿,而是舒適地靠在椅背上,雙腳自然而輕鬆地蹬在踏板上。

  「但您是病人!」

  小婉很是不恭地頂了一句,又道:「您就當是騎在戰馬上好了!」

  平陽公主佯怒道:「好大膽的丫頭,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將你責罰?」

  小婉作惶恐狀:「小婉自知罪責難逃,懇請殿下將我逐出府去!」

  平陽公主沒好氣道:「你就這樣想離開公主府?我偏不如你的願!」稍停一下,她又偏著頭,若有所思的望著小婉:「你就這麼想你的小郎?」

  「咳……」

  小婉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話嗆住了,頓時掩著口咳嗽起來,臉上也不知道是咳的還是羞的,出現了一片酡紅。

  「殿下,您真是——」止住咳嗽,她很有些忿然。

  「好了,我不說了,你推我去花園走走。」平陽公主忍住笑,也不再逗她,

  外面的陽光正好,小婉推著輪椅在前面,兩名丫環跟在她的後面,順著小徑向花園走去。

  公主府裡的花卉都是由專人照看的,初夏季節依然綻放,在濃濃的翠蔭下,流動的絲絲的嗅香。

  「殿下,這裡的花香真好聞!」小婉說道,幾個花匠老遠的看到平陽公主過來,已經躲倒了濃蔭的後面。

  「不錯,是挺好聞的。」平陽公主大概是受了情緒的影響,難得地附和了一句,還做了一個深呼吸。

  「殿下,以後每天早晚都應該出來轉一轉,現在中午了,陽光有些刺眼,我們等一會兒就回去。」

  「不,我還想在外面呆一會兒!」平陽公主竟像個小孩子似的執拗起來,「這樣,你給我讀書吧,就讀那個《紅樓夢》,我發現你講故事的聲音很好聽!」

  「讀書?」

  小婉瞇著眼抬頭看了看太陽,又往四外張望了一下,看到遠處有一座六角涼亭,便道:「殿下,我們去那亭子裡好不好?」

  「隨你啦!」平陽公主這回倒是好商量了。

  小婉轉身吩咐跟隨的丫環道:「落霞,你去我屋裡,讓紫鵑將我那本《紅樓夢》取來,還有,你們去準備一下茶水、點心和水果端過來!」

  「是,小姐!」兩個丫環答應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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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節 心病還需心要醫(二)

  「什麼?今天夏先生給你們講詩?」

  長孫無垢聽完李承乾說了今天的課程之後,不禁好奇:「是什麼詩?」

  「《正氣歌》,是民間為了紀念羅士信將軍而作的。」李承乾說道。

  「噢?民間竟然有紀念羅將軍而作的詩,承乾,你背來聽聽!」門外傳來李世民渾厚的聲音。

  「殿下!」長孫無垢連忙起身,李承乾也上前見過父親。

  李世民已經換上了便坐,坐下來向李承乾笑道:「孤還不知道民間竟然有紀念羅將軍的詩,你且背來聽聽!」

  「是,父王。」

  李承乾答應一聲,來到屋子中間,深吸一口氣,大聲朗誦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李世民和長孫無垢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有幾分驚訝,他們二人可絕對不相信這是什麼『民間無名氏』所做。

  「不簡單!」等李承乾背完,李世民概嘆道:「觀音婢,孤就在想,如果她不是女身,孤一定要讓她入朝為官!太可惜了!」

  「殿下,我朝也沒有規定女子不得為官啊!」長孫無垢的語氣中不無調侃之意。

  李世民笑著搖搖頭……不用說也知道,如果朝堂上的袞袞諸公真的讓一名女子站在他們中間,那可真要讓那些飽學的宿儒以頭觸柱了。

  「父王,我背誦的可好?」李承乾這時候也背完了,目光熱切地看著李世民,希望得到父親的誇獎。

  「不錯,朗誦得好,背得也好,花費了不少時間吧?」李世民問道。

  「沒有多長的時間,先生講解完後,我們重複讀了幾遍,也就背住了。」李承乾說道。

  「哦?這麼長的詩只讀了幾遍就記住了?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方法?」李世民笑道問道。

  李承乾得意地道:「當然有特別的方法了,夏先生不僅講的故事好聽,而且很會教書,她教我們背書的方法很有效呢!」

  李世民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卻沒問到李承乾回答真的有背書方法,使得他好奇起來:「什麼辦法?」

  「首先是明句讀,然後便是知其義,在熟讀之後,將文字的意義瞭解透徹,就很容易背誦了。」李承乾說道。

  夫子們授課,通常都是非常死板的,他們認為聖人之學,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縱然是講解,也照本宣科,講得枯燥無味,聽他們講課,雖然距離靡靡之音尚遠,卻是名符其實的催眠之音,所以小孩子鮮有能坐得住的。

  「哦,這麼說,你能夠解釋這些詩句的意思?」李世民問道。

  「當然。」李承乾挺著小胸脯答道。

  「噢,這麼有信心?」李世民微微一笑,隨意摘問了幾句,李承乾一一回答,尤其是那幾句關於歷史人物的詩句,答得十分詳盡。

  「先生說過,學習實際上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每一句詩,每一段文字,其實都是一個故事,一幅畫……難與不難,不在於文字,取決於我們的內心……」李承乾撓了撓頭,大概是有些想不起來了,看父母微笑地看著他,小臉兒憋得通紅。

  突然,他一拍手,「我想起來了,先生說的是『一念地獄,一念佛國』。」

  「哦,夏先生還信佛嗎?」李世民問道。

  「不,先生只是用來比喻而已。」李承乾答道。

  這時,一名丫環過來請李承乾入寢,李承乾這才滿臉不樂意地跟父母告辭。

  「觀音婢,看來你這回可給承乾找了個好老師!」李世民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啊,聽說那孩子等秀寧病癒之後,就要回商州了,看來要想辦法將她留住才是。」長孫無垢笑道。

  「怎麼?你真的要讓她教承乾?」李世民驚訝地看著長孫無垢。

  「當然,我寧可讓她來教,也不想讓那些腐儒,把承乾教成小夫子!」長孫無垢也真敢說,給秦王府的世子教書的夫子,在李淵那裡都是有備案的,都是一些飽學宿儒,若是聽了她這番話,非氣得背過氣去不可。

  「呵呵,觀音婢,恐怕不能盡如你所願呢!」李世民搖搖頭道。
  
  「有什麼事情嗎?」長孫無垢問道。

  「沒什麼,我們拭目以待吧。」李世民笑道。

  這天,平陽公主用完早膳,一轉眼的工夫,就找不到小婉的身影了。

  「阿雯,小婉哪裡去了?」平陽公主問在一旁伺候的雯姑。

  「今天小婉要帶小殿下和兩位小郎君出去野營,想早點講課。」雯姑說道。

  「野遊?什麼時候去?」平陽公主問道。

  「中午,聽說是帶了飲食去野外就餐。」雯姑答道。

  「這丫頭,她們出去野……野營,我的午膳怎麼辦?」平陽公主竟像個小孩子似的挑剔起來。

  雯姑暗自好笑,答道:「小婉會給您準備好的。」

  「哼!」

  平陽公主依然是一付不滿的神色,吩咐道:「阿雯,準備輪椅,我也去聽聽這位夏先生講的到底是什麼課!」

  「是,殿下!」

  雯姑有些意外,但也有些高興。平陽公主自得病以來,很少走出房間,尤其是身體極為虛弱,這半年來幾乎是足不出戶。小婉為平陽公主製造了這張輪椅之後,公主每天早晚都會坐著輪椅去花園散心,精神大有好轉。

  一行人來到書房的院外,裡面正傳來孩子們瑯瑯地讀書聲,平陽公主示意眾人不要出聲,側耳傾聽。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這是什麼詩?」平陽公主微微蹙眉。

  「公主,我們進去吧。」雯姑說道。

  「不用了,反正天也不冷,就在這聽著好了。」平陽公主搖搖頭,聽得更加仔細。

  「這是一首敘事詩,講的是古時候,一個叫花木蘭的女子代父從軍的事情……」隨著小婉娓娓動聽的講述,眾人眼前都出現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的形象。

  「殿下,這個故事怎麼講得這麼像您啊?」雯姑輕聲問道。

  「胡說!」

  平陽公主雖然嘴上喝斥,心情卻是十分跌宕起伏。在李淵起兵之初,她以女子之身,聯絡四方英傑,共同起兵,在李淵入關中之前,便率先攻取長安,為李淵定鼎關中打下了基礎。世人都稱她率領的軍隊為『娘子軍』,很多人誤以為她率領的是一支都由女子組成的部隊,其實那是一種誤解,她的部下除了一部分親軍之外,都是七尺男兒,這『娘子』之稱,與之毫無關係。

  屋裡,夏小婉和三個學生正在進行問答,很顯然,李承乾受那些老夫子的影響很深,當小婉問到他們對這首詩的印象時,小傢伙竟然振振有詞地道,認為花木蘭不守婦德。

  小婉生氣,這都是什麼啊,教小孩子這此亂七八糟的東西,藐視女人,難道他不是從女人肚子裡生出來的?

  「殿下,你認為的婦德是什麼?」小婉耐心地問道。

  「呃,」李承乾愣了一下,吭吭哧哧地道:「女子……就應該在家裡相夫教子,她們又能做些什麼?」

  「這麼說,你認為女子比不上男人?」小婉問道。

  「是的。」李承乾使勁兒地點頭。

  「殿下,此言差矣!」小婉也拽了一回文,李承乾也聽明白了,先生是說他錯了。

  「我錯在哪裡?」小孩子還頗不服氣。

  「殿下,人非生而知之,第一個老師就是殿下的母親。她教導你辨認和稱呼自己的你母,你眼中所見,耳中所聞,母親最先教會孩子認識並感受這個世界。還有你身上的衣腿、鞋襪,哪一件不是女子們做的,如果沒有女子,恐怕所有的男人都要赤身,那樣置禮樂於何地?」

  「這個……」李承乾畢竟是一個小孩子,頓時被問得愣住了。

  小婉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繼續教育他們,然後逐句為他們解釋詩句,她是很想向這些孩子們灌輸『男女平等』的思想。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別說三個人只是小孩子,就算是李世民登基做了皇帝,他也是無法改變這一現狀,從古至今,只有一位悲情的巾幗英雄嘗試過,並且在一段期間內取得了暫時、局部的成功,那就是則天大帝。

  平陽公主在墻外聽著,她的目光由最初的茫然漸漸變得燦若星辰,她原本就是一位慷慨豪邁的巾幗英雄,只是因為個人婚姻的不諧,困於情關。

  小婉先以母子親情,叩動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就像是在一座冰山上,靜靜地溶開一角。戰死沙場,是武將的宿命,羅士信的死就像是一道橫在她面前的鐵門檻,跨過去,海闊天空,跨不過去了,那就是平陽公主的命!

  「回去!」

  平陽公主忽然輕喝道。

  「是,殿下,您這是……」

  雯姑剛應了一聲,一抬眼,卻發現平陽公主淚流滿面,不由得嚇了一跳,就要找手巾來為她擦拭眼淚。

  「阿雯,不需要,我想痛痛快地哭一場!」平陽公主的聲音中沒有悲切,也沒有憤怒,她是真的……就想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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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20:54:27

第七十九節 野遊(一)

  (前面兩節的標題應該是『心藥』而不是『心要』,才看到,卻改不了,抱歉了!另外,每天定時更新十一點半,加更隨機通知!)

  陽光傾灑在路面上,盡情的炙烤著大地,道路兩旁的老樹鬱鬱蔥蔥,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晃,現在正是初夏時節,山腳湖泊裡小荷初展容顏,碧嫩一片。

  平陽公主府的馬車在道路上緩緩前行,前後跟隨著護衛,看上去頗有幾分聲勢。車廂裡面卻很是安靜,小婉半閉著眼睛坐在座位上,臉上的神色有些無奈。天家骨肉,毫髮是不能傷的,她本意是帶著三個小孩子到野外玩一圈,可雯姑非要讓護衛隨行……同樣,尊貴的秦王世子殿下自然也不能脫離侍衛的視線,於是夏老師計劃的師生出遊,變成了一場隊伍遊行。

  「殿下,前面就是綠楊灘!」侍衛在外面大聲稟報道。

  「就在這下車吧!」小婉毫不猶豫地接過了話語權……小孩子知道什麼,還不得看她這個老師?

  車伕是公主府的,聞言立即停車,所謂『師道尊嚴』,古代人對於老師是十分敬重的,她既然發話了,車伕根本不需要考慮別的。

  三個小孩子這一路上只能扒著車窗往外看,早已經悶得不得,聞言一個個跳下車,就跟撒歡的馬駒子似的。為了便於行動,三個孩子都穿上了武士服,小婉和紫鵑、雪雁也換了一身胡服,身高腿長,也頗顯得剛健婀娜。

  綠楊灘是地名,也是一個小村落的名字,距離長安城大約二十來里路,馬車停在河邊,距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從遠處看,各色各樣地樹木將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片綠蔭當中,河上有一彎小橋,河水清澈,從岸邊看過去,甚至可以看到不少魚兒就在橋下游來游去,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夠抓上來幾尾。

  不少人家的院墻上都纏繞著綠盈盈的植物,大多是葫蘆之類的東西,不是什麼珍貴物,但看著就讓人覺得非常喜人。

  車伕拿了一張弓和一壺箭過來,小婉佩在身上……有了這兩件武器,就算是在山上遇見野狼也沒什麼關係。

  「先生,我們呢?」三個小孩子看到她佩上了弓箭,都圍過來伸著手,就跟討糖果一樣。

  這些小孩子家世好,父輩都是精於武事的,從小也開始學弓箭,不過他們年齡小,那些小弓小箭的跟玩具似的,也就是練練基本功,小婉可不敢給他們準備那種沒什麼殺傷力的玩意,她另有安排。

  「弓箭是沒有了,我這裡做了幾把彈弓。」小婉掏出三把彈弓,這是她請廚房裡的小工幫著做的,用的都是鹿筋,彈力非常好。

  「這個是什麼?」一般的孩子都認識這東西,雖然做得未必有這麼講究,但物件都差不多,可這三個孩子都是生在王府的寶貝疙瘩,哪裡見過這東西。

  「這叫彈弓,原理和弓箭差不多,只是它發射的是石子,也可以用金屬做成彈子。」小婉簡單的講解了一下,隨手在地上撿了一枚小石子裹上,然後揚弓、拉起……一鬆手,啪的一聲,石子準確地擊中樹幹。

  「好玩是好玩,但是在戰場上,威力沒有弓箭大!」柴哲威顯然也很喜歡彈弓,但他畢竟要大一點兒,而且父母都好武,很有些自己的想法。

  「戰場上威力最大的不是武器,而是人,合適的武器被人以最合適的方法施展出來,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彈弓比弓箭隱蔽性強,用它突然射擊馬眼、人臉等脆弱部位,都會起到出奇不意的作用……」小婉很是誇獎了一些彈弓在實戰當中的作用,幾個小屁孩一臉崇拜地聽著,小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那幾個護衛剛開始還聽得很有興致,但漸漸的就開始流汗,繼而大汗,連看向那幾把彈弓的眼神都有幾分忌憚了。

  「但是,你們知道彈弓較之弓箭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小婉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不知道!」孩子們搖搖頭,一臉求知的神色,幾個護衛終於不再流汗,也側著耳朵仔細聽。

  「最重要的是,不花錢!」

  小婉晃了晃手中的彈弓道:「用於製作彈弓的材料俯手可拾,而且彈子也可以隨地拾取。」

  幾個護衛晃了一下,總算是功底深厚,馬上站得筆直如松。

  「好了,看見河邊的鵝卵石沒有,那是最適合用來做彈子的,你們去撿滿一袋,先練一練手!」小婉給他們三個一人發了一個小口袋,又講了一遍對於石子的要求,幾個小傢伙立即歡天喜地的跑去撿鵝卵石了。

  「小姐,我們的呢?」又是兩隻白嫩嫩的小手伸到她面前。

  「嘿,我就不信你們能抻著不出聲!」小婉嘿嘿一笑,又掏出兩把彈弓和兩隻口袋,遞給紫鵑和雪雁,「你們也去撿一些石頭。」

  「謝謝小姐!」兩個丫環也眉開眼笑地跑到河灘上去了。

  小婉笑著搖搖頭,也捏著個小口袋去撿石頭……這東西好找,河灘上的鵝卵石特別多,這些石頭被河水長年沖涮,那些鳥蛋大小的石頭比比皆是,用來做彈弓的彈子正合適。所以他們幾個人根本不用愁,在小婉的指點下,走一路撿一路,每個人的口袋裡都裝了四、五十粒,但小婉不同,她撿到的石頭明顯比別人的大一圈,李承乾很快便發覺了。

  「先生,你撿到的石頭為什麼比我們的大?」他疑惑地問道。

  「因為我們的使用方法不同。」

  小婉答道,她不太用彈弓,自從練武有成後,她更喜歡那種發射飛蝗石的手法,見眾人都有些好奇,她拿起一塊鵝卵石,「你們看好了!」
  
  手腕一振,石頭嗖的一聲飛出,準確無誤地砸在河邊的一塊人頭大小的石頭上,直砸得石末迸射,勁力之大,讓那些護衛也有些駭然。

  「先生,我們也想學習!」

  三個小孩子立即喊了起來。

  「有理想很好,可那得等你們長大了才行。現在還是學會如何使用彈弓吧!」小婉笑道,不介意在這個小候打擊一下他們幼小的心靈。

  彈弓的準頭是要練的,但拉彈弓卻是需要一定的技巧,如果一味的使用蠻力,很快就會疲憊,而且對手指也容易造成傷害。

  小婉做示範,然後給他們講解了一番,幾個人很快地便掌握了技巧,開始自行打目標練習發射……這個時候就看出區別來了,別看雪雁和紫鵑年齡大,但在這方面還真是不如幾個小孩子。李承乾他們三個從小都鍛煉,而且練習弓箭,準頭方面比兩個丫環都強,這還真沒法比。
  
  「好了!我們上山!」見東西準備得都差不多了,小婉這次沒讓那些侍衛都跟著,只帶了兩個人,拎著兩個大食盒——這些粗活,本來就應該是男人幹的,看到那兩個秦王府護衛憋悶的樣子,小婉突然感覺得很爽……他們未來可都是御前護衛啊!

  剛到山上,三個孩子……不,還有雪雁和紫鵑,眼睛立即不夠用了,尤其是兩個小丫環,看到那些綠野中點綴的一簇簇山花,直說就在這裡玩吧,不想再往山裡跑。

  反正這山裡邊也沒哈大型野獸,所以小婉也不但心她們的安全,就讓她們兩個留在這裡,她帶著幾個小傢伙繼續進山,尋找野味,兩個護衛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將食盒放下,精神抖擻地跟上眾人。

  小孩子活潑得很,一遇到玩的東西,什麼囑咐都忘在了腦後,三個人拿著彈弓四處亂打……準頭屬實不差,可直到先前準備的那些石子打掉了將近一半,可還是個鳥毛都沒有碰上,這幾個小傢伙根本就是拿著山石和樹木練手,反正小婉就是讓他們進山玩一玩,便也不阻止,她跟在後面笑吟吟地看著,由著他們的性子來。

  這其實也是一種發洩,這些出身大家的小孩子,從小就被教育著什麼……能幹這個,不能幹那個,好好的孩子不是教育得傻了,就是人格扭曲,要不怎麼說,那些帝王的孩子一代不如一代呢?純粹就是教育問題。

  幾個小傢伙正打得熱鬧,小婉突然說道:「等一下!」

  「先生,怎麼了?」李承乾問道。

  「看那邊的樹!」

  小婉指著距離她們稍遠的一棵大樹,枝頭上密密麻麻的有不少麻雀,「你們潛行過去,如果能打下麻雀,今天中午我就給你們做一道特別的菜。」

  「好勒!」

  三個小傢伙興奮之極,立即小心翼翼地向那棵樹靠近……驀地,三個人一起舉弓、開弓……石子颼然射出,群雀亂飛,枝柯搖動,三隻肥大的麻雀從空中落下,小婉也連連揚手發石,擊下了三隻麻雀。

  「打到了!」三個小孩子興高采烈地撿起自己的獵物,歡呼不已,轉頭看著小婉擊落的三隻麻雀,柴令武立即送上了一頂高帽:「哇!先生真厲害!」

  「小馬屁精!」

  柴哲威很不服氣地彈了弟弟的腦門一下,不服氣道:「那些鳥如果不那麼快飛走,我一定打得更多!」

  「不飛的那是傻鳥!」旁邊的李承乾說道,說完,他自己也笑了,小婉等人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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