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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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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節 野遊(二)

  「先生,你能打著那隻鳥嗎?」柴哲威小腦袋轉著,突然指著一棵樹問道。

  「怎麼,想考校老師的功夫?」

  小婉笑道。

  「不是……不過,若是太難打,那就算了。」柴哲威忸捏了一會兒,竟然想出個激將法來,這傢伙將來也不是個省心的主兒。

  他那點兒小心思當然瞞不過小婉,她看了看柴哲威所說的『鳥』,「那是斑鳩,味道也不錯。」

  從小婉這兒到那只斑鳩所在的那棵樹大約有三十步左右,正是飛蝗石的著力範圍之內,她點點頭,振腕發石。

  身後的那兩名王府侍衛原本也想看清她是如何發石的,卻不料未見她如何動作,那只斑鳩已經哀嗚一聲從樹中墜落,不禁相顧駭然。

  「打中了,先生又打中了!」柴令武歡呼一聲,跑過去將那只肥大的斑鳩撿過來。

  「先生打得準,是因為練習次數多,我如果天天練習,也一定會打得像先生一樣準!」柴哲威屬於煮熟的鴨子,就剩下一張硬嘴了。

  「大郎說得不錯,射藝無它,唯手熟而已,只要你們按照正確的方法勤練不綴,一定會比我打得更好!」小婉說道。

  正邊說邊朝前走,突然從距離她們不足四、五米的地方飛起兩隻羽毛鮮艷的野雞,它們嘎嘎亂叫,拍打著翅膀飛入四、五十米外的樹林之中。

  「哎……誒!」

  李承乾眼快,手卻跟不上,雖然射出了兩顆石子,卻連野雞毛也沒碰上,不禁嘆息不已,事出突然,連小婉都來不及反應,更別說那幾個孩子了。

  「別擔心,野雞是飛不遠的,而且它們的羽毛鮮艷,在樹林裡很容易尋找。」小婉看三個孩子一臉沮喪的模樣,便安慰道。

  「那快去啊,去遲了恐怕會被跑掉了!」三個小傢伙都催促起來了。

  「你們這三個傢伙,竟然敢命令起先生來了?!」小婉佯怒道。

  「先生,弟子不敢!」三個小傢伙立即惶恐起來,倒是那兩個王府侍衛疑惑不解,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的小殿下如此老實——據他們所知,李承乾除了在秦王和秦王妃面前老老實實之外,一離了那兩位的視線,也是一個混世魔王的角色。

  「好啦,跟你們說笑呢!」小婉看三個小傢伙誠惶誠恐的樣子,倒是有些不穩……由於這幾個小傢伙都是千金之子,打不得罵不得的,結果她就只好用不講故事來威脅,看來已經在這幾個孩子的心裡蒙上陰影了。

  「這次你們腳下不要發出聲音,小心一些,這些野雞都非常警覺,再跑掉可就不容易抓住了。」小婉輕聲叮囑,一行人輕手輕腳地向林中趕去,一個個瞪著眼睛在草叢中搜尋著,現在正是五月份,草色蔥綠,山花爛漫,就像是給野雞披上了一層天然的保護色,想找到它們,還真得需要一雙好眼睛。

  小孩子沒多少耐心,搜尋了半個來小時連根野雞毛都看不到,三個孩子都嘟囔著去其它地方尋找,小婉卻『噓』了一聲,示意他們不要發出聲音,用手指了指他們的側面……幾個人順著她指的的方向看去,只見兩隻野雞正在草地上啄食草籽。

  李承乾扣上一粒石子欲射,卻被小婉按住:「我來!」

  她可不會再讓這幾個小孩子動手了,再讓他們打下去,午餐可就沒著落了。兩枚鵝卵石滑入掌心,小婉平心靜氣地凝視著那只野雞,猛的一抬手……只見對面的草叢裡立即傳來了野雞驚慌鳴叫的聲音,只見兩隻野雞在地上撲楞著翅膀,卻是飛不起來,三個孩子立即撲上去,按雞頭的按雞頭,扭翅膀的扭翅膀,頗有大將之風,一會工夫,兩隻野雞已經焉頭搭腦的了。

  「哎,看看先生打中哪裡了?」李承乾第一個想起來。

  「真厲害,先生,竟然同時打斷了這兩隻野雞的腿!」柴哲威這時才心服口氣,這個小孩子還真夠傲氣的。不過,那兩個王府侍衛再次驚訝了,如果用弓箭,讓他們射中一隻野雞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同時射出兩箭,而且還能夠射中目標,這種射術,只有秦王府的神箭將軍謝映登才有。

  「先生,我們現在可以去野餐了吧?」柴令武問道。

  「不急。」小婉直起腰,向四周看了看,來到一棵樹下,「都過來,我教你們采蘑菇!」

  「瞧,這個叫牛肝菌,它是無毒的……這個不行,雖然它漂亮,卻是劇毒的,記住,在野外宿營,無論是動物或者植物,越是色彩艷麗或者奇特的,越不可輕易接觸,它們往往都帶有一定的危險。」小婉一邊採摘蘑菇,一邊教他們如何辨識有毒的蘑菇以及一些野外生存的常識。

  撿了一口袋蘑菇後,小婉這才帶著眾人往回走,「好了,我們回去熬野雞鍋喝了。」

  「先生,我們還沒怎麼開利市呢!」李承乾有些不情願地道。

  「嗯,有一句話『不教而殺謂之虐』,聽說過嗎?」小婉問道。

  柴哲威和柴令武二人面面相覷,李承乾揚聲道:「不對民眾進行教化就以他們表現不好而加以屠殺等於是故意虐殺他們。」

  「說得對。對人是這樣,對物呢?我們打獵也好,宰殺飼養的家畜也好,目的都是為了裹腹,雖然有時候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那也還情有可原。但若是為了娛樂而濫捕濫殺,那同樣是殘虐!」小婉又為三個孩子講述了一遍生態環境與自然保護的道理。

  當然,在這個時代是沒有『環境保護』這種意識的,中國人……不,是世界人民在禍害了地球幾千年後,才想到要保護環境,維護生態和平。小婉無意在唐代就創建一個『動物保護協會』,但讓這幾個孩子不要變成無所事事,只會吃喝享樂的紈褲子弟,尤其是李承乾,如果他爭點兒氣,李世民恐怕也不想著要廢黜他的太子之位。

  「嗯,先生教導的是,我記得《呂氏春秋.義賞》中有一句話,『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對嗎?」李承乾問道。

  「沒錯。殿下,你讀《呂氏春秋》?」小婉驚訝地問道。

  李承乾小臉一紅,道:「沒有,是偶然在父王的書房中看到的。」他身後的兩名侍衛立即他顧……這種事情權當是沒聽到好了,王府的書房可不是隨便好進的,即便親若兒女,擅自進去也要受到責罰,小殿下還真是童言無忌。

  「停!」

  小婉突然喊了一聲,兩名侍衛嚇了一跳,以為有了什麼危險,手立即按上了劍靶,緊張地向四外張望。

  「咳,沒那麼可怕,我只是發現一些野菜罷了。」小婉汗了一下,解釋道。

  在她們左邊稍遠的地方,油光閃閃的一片碧綠,她們來時竟沒有注意,小婉指著道:「看見沒有,那叫馬齒莧,別名又叫五行草、長命菜、九頭獅子草。」

  「為什麼叫馬齒莧呢?」李承乾問道。

  「你們看它的葉子,」小婉俯身拔起一棵馬齒莧道:「這種野菜的葉子很像馬齒,而且具有滑利性,因而得名馬齒莧。」

  柴令武也拔起要棵端詳道:「那為什麼又叫長命菜呢?難道吃了它可能長生不老?」

  「別胡說!」柴哲威輕輕敲了他一下,「你還以為這是三藏法師的肉啊?」

  三個小孩子都嘻笑起來,小婉也笑了,道:「吃了它長生不老是有些誇張了,不過,這種野菜有清熱解毒、涼血止血、散瘀消腫的作用。民間常用來治療腸炎、痢疾等多種疾病,煎湯內服;還可以將馬齒莧搗爛外敷,治療疔瘡癰疽、無名腫物。而且這種野菜含有豐富的營養成份,經常食用,不僅對身體好,還可以延緩老年人的一些身體疾病。」

  說到這裡,小婉微微一頓,看了一眼三個孩子,道:「百行孝為先,論心不論跡,千兩黃金也不如一份真心實意的關懷!」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加上這一句,在歷史上,李承乾是一個很悲情的人物,幼時受到祖父、父親和母親的寵愛,李世民繼位後,被立為太子,後來曾經多次監國,表現非常好,在大臣和民間頗有口碑,可因為患有足疾,而且一向寵愛他的母親長孫無垢早逝,這孩子有些缺乏自信,在看到李世民對其弟李泰寵愛有加後,竟然聯絡一批人密謀自保,後來被人告到李世民那兒,弄巧成拙,反而被廢……也是個可憐之人!

  聽了小婉的一番話,三個小孩子似乎都有所思,生長在官宦富貴人家的孩子,都有些早熟的傾向,李承乾開始將彈子袋裡的石子倒出,拔出一棵棵馬齒莧放入,另外兩個孩子也照作。

  「殿下,你們這是作什麼?」小婉故意問道。

  「我想拔一位馬齒莧送給父王和母妃。」李承乾答道,另外二人也連連點頭。

  小婉眼中露出讚許的神色,點點頭:「我們還要在這兒呆上一會兒,現在不急著搞,等吃過午餐後,我們一起過來摘,這裡有的是,不必擔心會不夠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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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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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節 野遊(三)

  「先生,這個……長命菜怎麼吃啊?」李承乾問道。

  「吃法很多啊。」

  小婉如數家珍般地說起來:「洗凈之後,可以直接炒著吃,也可以切碎拌菜吃,還可以做湯、做餡,還可曬乾後,蒸肉吃,還可以和別的什麼菜炒著吃……」

  「我們今天就吃它嗎?」柴令武饞得快要流口水了。

  「是啊,我們不是打了兩隻野雞嘛!」小婉笑道。

  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前面傳來雪雁和紫鵑的驚叫聲,幾個人頓時一驚,慌忙加快速度,那兩名侍衛已經亮出了寶劍。

  「怎麼回事?」衝到雪雁和紫鵑的面前,發現她們的臉都嚇得白了,雪雁年齡稍小,身體還有些哆嗦,看來嚇得不輕。

  「大蛇。剛長有那麼長的一條大蛇就在我們的前邊,有這麼長……」紫鵑心有餘悸地比劃著。

  「真有那麼大?」小婉向四周打量,「你們不會是看花眼了吧?將棍子或籐條什麼的看成蛇了。」

  「絕對不是,它剛才就盤在樹頂抓鳥呢,我們還是聽到動靜才抬頭朝上看的,一看兩個人時都嚇傻了,根本忘記喊叫,直到它吃了那隻鳥,從樹上下來,我們才反應過來……」

  「蛇在哪兒呢?」三個小孩子不知道深淺,好奇地四處張望著,小婉卻有些緊張了,萬一遇到一條毒蛇,救之不及,她這顆項上人頭就不太牢靠了。

  「殿下,你們在這兒呆著,我去前面看一看。」小婉拉住正要拔草尋蛇的李承乾,將三個小孩子往兩名侍衛眼前一推,便朝發現蛇蹤的方向走過去。

  從地面覃間留下的痕跡來看,確實有一條大蛇在這裡走過,小婉順著那痕跡走了百十米左右,眼前一亮,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有好吃的了!」她朝後面喊了起來。

  眾人見她轉身,都作勢要去支援,沒想到她竟喊出這麼一句,實在讓人有些無語,李承乾他們三個立即從兩名侍衛的保護下衝出來,想看看小婉又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等他們衝到近前,卻是嚇了一跳,小婉手裡多了一條大蛇,大約兩米來長,頭和體背黃綠色,背的前、中段有黑色蝶狀斑紋,略似秤星,有4條清晰的黑色縱帶直達尾端,尤其是在它的眼後,還有一條非常明顯的黑紋。

  「保護殿下!」兩名侍衛大喝一聲,便擋在了李承乾的前面,柴哲威拉著柴令武停了下來,有些不敢靠近,只有柴令武是一付既害怕又好奇的模樣,小腦袋微微前探,卻又不敢上前。

  「你們都是男人嗎?」小婉輕輕皺了下眉頭,「不過是一條菜蛇而已。」

  看到那條蛇像根麵條似的拎在小婉手中,兩名侍衛有些訕訕的退下,李承乾上前一步,看著那根又粗又長的『麵條』,問道:「菜蛇是什麼意思?」

  「當然就是做菜用的,這條蛇的名字叫做黑眉錦蛇,是一種大型無毒蛇,可以食用。」小婉乾脆一抖手,將那條大蛇的骨節抖散。

  「怎麼?今天要吃蛇肉嗎?」李承乾皺起眉頭。

  「殿下,這蛇肉可是好東西,等一會和馬齒莧一起炒,保管香得你連舌頭都會咬下來。」小婉笑道。

  「先生,蛇肉好吃嗎?」柴令武吧嗒了幾下小嘴問道。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小婉笑道,拎著那條死蛇來到已經已經支好的灶旁,雪雁和紫鵑著到那麼一條長拖拖的大蛇盤在她胳膊上,又嚇了一跳,「小姐,這是……」

  「這是蛇啊,已經死了。」小婉將蛇扔到地上,然後對一個侍衛說道,「那邊有山泉,你去接一些水回來。」

  侍衛明顯有些不情願,還是李承乾瞪了他一眼,這才提著水袋去接水。

  「雪雁,紫鵑,我們一起來收拾!」小婉招呼道。

  「小姐,我們都是做屋裡活的。」雪雁和紫鵑都扎撒著兩隻手,看著那兩隻咯咯亂叫的野雞,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們啊!」小婉搖搖頭,怪不得都說這大宅院的丫環比小戶人家的小姐都嬌貴,這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

  嘎巴、嘎巴兩聲,兩隻野雞無力的哀鳴一聲,便被擰斷了脖子,李承乾三個小孩頓時覺得脖子一涼,似乎被擰斷地是他們的脖子。

  小婉將兩隻野雞後面漂亮的尾羽拔了下來,然後扔給他們,「將毛都拔干凈,回去我有好玩的東西給你們。」

  「好勒!」柴哲威大概還有些嫌髒,柴令武和李承乾卻已經拿起兩隻野雞開始拔毛,剩下的那個侍衛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阻止。

  等那個侍衛再一次取回來一大袋山泉水的時候,兩隻野雞已經洗剝好,並被切成了塊,那條黑眉錦蛇也已經變成了蛇肉段,皮和膽囊就掛在旁邊的樹枝上。

  小婉將那幾隻麻雀和斑鳩都開膛破腹,然後在肚子裡塞上調料,用濕泥裹了扔在灶裡。

  灶火升起,小婉先將長命菜和蛇肉段下鍋爆炒,不一會兒的工夫,香氣便慢慢地飄了出來,雪白的蛇肉段在綠色的長命菜的映襯下,色香俱全,味道似乎也該不錯。

  將菜盛出來,用水將鍋重新涮洗了一下,然後又倒了半鍋水,將蘑菇、野雞肉、調料陸續投進鍋裡……幾分鐘之後,水便咕嘟咕嘟的燒開了,香味也隨之四溢,較之剛才的蛇肉香氣又有不同。

  「好了,開始吃飯!」小婉用一個大號的勺子敲了敲鍋邊,每人準備了一個湯碗和一個盤子……分完後,她又從灶下將那幾個泥團扒啦出來,敲開其中的一個,一股濃香頓時飄了出來。

  「哇!這個更香!」

  柴令武叫了起來,這回……口水真的下了起來。

  「小饞貓!」小婉看著他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她扒開手裡的燒麻雀,又將其中的香料取出來,然後遞給他:「骨頭都燒酥了,嚼著吃,不要剩下!」

  「吃骨頭?」柴令武拿著燒麻雀,苦著小臉。

  「是的,可以補……吃骨頭可以補骨頭。」小婉本來想說是補鈣,但這個名詞現在說出來似乎有些不合適,所以就換了個詞。

  「先生,主食是什麼?」李承乾也抓起一個泥團,卻又燙得放回地上,目光看向小婉帶來的那個乾糧包袱。

  「今天吃……麵包。」小婉也抖了一回包袱,打開包袱,六條大麵包出現在幾個人面前。

  「好香啊!」

  吃得滿嘴流油的柴令武伸手揪下一塊就往嘴裡塞,「好吃,好吃!」

  「令武,先生還沒吃呢!」旁邊的柴哲威瞪了弟弟一眼。

  「沒關係,今天是野營,不講究這些,大家隨便吃吧。」小婉笑道。

  麵包是西洋食品,也算是舶來品,算起來也應該是從明朝後期傳入中國的,在唐朝的時候,所食用的麵食還是以餅類為主。

  一頓飯下來,三個男孩子吃得肚皮溜圓,便是雪雁和紫鵑也吃了不少,剩下的都被那兩名侍衛給包圓了,只有山下的那幾個侍衛可憐了一些,只能守著馬車啃肉乾和乾糧——誰也沒請他們來不是?

  吃過飯,當然是要運動一下了,小婉準備了一根跳繩,只是這個活動顯然不太受歡迎,幾個小傢伙都吃得肚子鼓鼓的,跳不起來。後來便玩起了老鷹抓小雞……三個小孩子都很有興致當老鷹,卻被小婉一一否決——這麼小的孩子就想抓雞,將來可怎麼得了?

  在玩的時候,小婉將那兩個侍衛打發下山送食盒以及採摘的幾大口袋馬齒覓,有他們在場,玩什麼都沒意思,那兩個侍衛見山上確實沒什麼危險,便也放心地去山下等候。

  看幾個孩子都有些累了,小婉便道:「走,我們去打獵。」

  「去什麼地方打獵?」李承乾問道。

  「看見山左那邊了嗎?」小婉用手一指,「在那裡有一片葦林,裡面有許多野鴨子,獵回去作湯,可比普通的家鴨好。」

  「那我們快去!」李承乾立即喜動顏色,這幾天長孫無垢的胃口不太好,剛才他還特地多摘了一些馬齒莧想給母親換換口味,聽說野鴨子作湯味道好,他也想打上幾中。

  一行人繞過一道山脊,從北邊下坡。從北邊下坡要和緩許多,而且沒有那些侍衛饒舌,但是距離也要遠不少,而且還得繞過一段淺灘,才能到達那片葦林。

  現在的葦林已經是相當茂盛了,一行人都把弓箭取了出來,小心地在葦叢中穿行,突然,前面傳來一片撲簌簌的戲水聲,小婉向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行人慢慢向前摸去。

  透過葦叢,前面一片淺灘上,三、四十隻色彩斑斕的野鴨子正在嘻戲,「準備!」小婉做了個口型,小婉舉起了弓箭,另外五個人也舉起了彈弓。

  「射!」

  箭矢和彈子同時飛出,小婉在出箭之後,立即取出兩塊鵝卵石,揚手射向兩隻撲楞楞正在飛起的野鴨。

  撲楞楞……在一片振翅和嘎嘎的叫聲中,數十隻野鴨撲騰著飛進葦叢中消失不見,地上卻撲騰著八隻野鴨,剛才那陣亂射,竟然都有所收穫。

  「射中了!快抓住它們!」柴哲威當先衝了出去,雪雁和紫鵑也像小孩子一樣歡喜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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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節 野遊(四)收藏!!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那幾隻鴨子按住,除了那只被小婉射殺的鴨子之外,其它的只是暫時不能飛行,用幾根索子拴了腿腳之後,那幾隻野鴨子也只剩下叫喚的份了。

  「先生,我們再去找找看,再獵幾隻。」三個男孩都有些意猶未盡,雪雁和紫鵑也躍躍欲試。

  「附近的野鴨恐怕都飛走了,這些已經足夠了,我們先回去吧。」小婉說道。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再晚,天就黑了,入城也不方便。

  由於已經往前走了不短的距離,一行人索性就近走出葦叢,順著鄰近葦叢的緩坡往回走,三個小傢伙一人拎著一串野鴨,神氣無比,雪雁和紫鵑也頻頻回顧,似乎還想再看到野鴨群在葦叢中出現。

  剛拐過一條彎路,忽然看到有兩輛華麗的馬車齊整整地停在前面不遠處,小婉一怔,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其他人過來。

  「先生,這兩輛馬車不錯,我們怎麼沒看到人?」李承乾問道。

  「大概是從另一邊上的山。」小婉搖搖頭,這裡不是什麼旅遊的好地方,但對於想搜尋野趣的人來說,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看這兩輛馬車的樣子,也是非富即貴,應該不是一般的角色。

  突然,聽到坡上有人嚷嚷起來:「那邊是誰啊,在那瞎轉悠什麼呢?」

  「該不會是偷車的吧?這幾個女孩子可真不像話,竟然帶著小孩子來偷東西。」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這年頭漂亮女孩和小孩相結合,才是最佳的盜竊組合。」

  「不對啊,看她們的穿著也不像幹這行的啊?」

  「嘿嘿,這年頭可不好說,穿得人模狗樣。都是幹些下作勾當地可不少。」

  小婉沒有想到那幾個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的傢伙,口舌竟如此討厭,而李承乾他們三個雖然小,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外面都是被人捧著著,一時間竟是氣愣了。

  那幾個人穿的都不錯,看來確實是出身富貴,可家教和那身衣服就有些不相配了,一個瘦削的青年罵旁邊一個男子道:「肖子羽,你這傢伙說這兒風景如何如何好,又有野鴨、野雞可打,結果呢?除了水就是樹,要不就是幾隻有骨沒肉的小鳥,連根野雞毛都沒有!」
  
  這個青年一邊罵罵咧咧的,眼睛珠子卻放肆地在小婉和雪雁、紫鵑身上上下游動。

  「嘿嘿,蔣少爺,野雞、野鴨算什麼,這不是有現成的鮮貨嗎?一會兒您洩洩火,可比野雞還要滋補呢!」

  「能有那好事?沒有看到那雛兒的背上還有一張弓嘛?」那個蔣少爺目射淫光地說道。

  旁邊那傢伙立即湊趣道:「蔣少爺,她有弓,你有槍,這才是天作之合嘛!」

  雪雁、紫鵑和那三個小孩子沒聽明白,只知道不是好話,但見這幾個傢伙的目光流里流氣,如同毒蛇信子一般,一股子說不出的難受味道。

  「不要答理這些無賴,我們走!」小婉知道,像那種無賴的傢伙,你越是跟他計較,這些人越是無賴,不值得糾纏。
  
  「喂,你們六個人站住,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說,是不是想偷我們車?」那個蔣少爺身旁的男人一見小婉一行人想要離開,立即叫嚷起,倒像是有人在非禮他似的。

  「想走,哪有那麼容易,今天你們不好好交待你們偷車地經過,別想離開!」有幾家人打扮的傢伙,開始向小婉等人圍了過來。

  這些傢伙剛開始出現的時候,小婉並沒有當回事,紈褲子弟並不一定都是無賴,長安城大街上鮮衣怒馬的富貴子弟不少,但敢於當街傷人或擄人的還真是少見……只是她忘了,這裡是野外,他們根本無須在意所謂的『王法』。

  「光天華日之下,你們就不怕王法的制裁嗎?」小婉厲聲問道。

  「王法?哈哈,我們蔣少爺就是王法,你們幾個老老實實地陪好蔣少爺,自然有你們的好處!」那個男人說道。

  俗話說,紅顏禍水,就是惹事的根苗,小婉沒想到自己也成了故事中的主角之一,不過……貌似自己也不是那麼輕易順從的人,倒要看看這幾個傢伙的本事了。

  她這裡鎮定自若,雪雁和紫鵑可是嚇壞了,是禍躲不過,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在這荒天野地裡,侍衛還離得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一大幫子流里流氣的傢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家裡多半都是有錢有勢。

  居中的那個蔣少爺此時已經有些急不可耐,有些興奮地舔著乾裂的嘴唇,眼前這三個女孩子顯然已經讓他的慾火狂升。

  小婉現在一樣是火往上竄,這幾個傢伙從一開始嘴裡就沒有冒出一句人話來,那嘴巴就像剛剛喝過米田共似的,奇臭無比。

  「喂,姓蔣的,你是不是用尿布擦得嘴,有人形沒人話,你還真以為你自己是個人物?」小婉手心裡已經握了一塊鵝卵石……她站在眾人身前,李承乾看到了她的動作,立即左右一拉柴氏兄弟。

  這三個小傢伙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年齡,立即以隱秘的動作將彈弓拿在了手裡,雪雁和紫鵑這時也反應過來了,雖然膽戰,卻也將彈弓拿起。

  女孩子不能說粗話,可並不代表不會罵人,儒家的罵人文化那可是源遠流長的,她罵那個蔣公子的手下和朋友都是一些『雞零狗碎,蝦兵蟹將,附贅懸疣,狗茍蠅營的一丘之貉』,她罵那個蔣公子是『衣架飯囊,尸位素餐,厚顏無恥,腦滿腸肥,狗彘不如的智障青年』,四字一句的文言被她念得鏗鏘悅耳,不僅對面的蔣公子愣了,連她身後的學生和丫環也怔住了,第一次發現罵人也可以罵得如此悅耳。

  對付這類貨色,你如果文質彬彬地與他講理,還不如對牛彈琴讓它多下點兒奶。對面那幾個傢伙一邊聽著一邊琢磨,等想明白了不僅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那個蔣少爺已經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好一個尖雅利嘴的賤婢,你知不知道你要為這些話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來人啊,將她們抓回衙門,等本公子享受完之後,將她的牙齒一顆一顆敲下來,讓她嘗嘗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幾乎要被氣昏了頭的蔣公子顯然已經無所顧忌了,一揮手,那向個早已經摩拳擦掌的家人立即就要撲上來。

  對於麻煩,總是要徹底解決的好,如果那幾個人只是目光下流一些,小婉也不至於發怒,可這幾個人的言語和外表一樣的猥瑣淫邪,這就讓她來氣了。動手她是不怕,可對方人多,她擔心那幾個小的和雪雁、紫鵑受傷,那就百罪莫贖了,所以特地以言詞激怒對方。

  此時見對方果然上套,大喝一聲:「打!」

  揚手便是一記飛石,正砸在那個蔣公子的膝蓋上,與此同時,後面五個人的彈弓也亂七八糟地發射,這東西雖然打不死人,可射在身上也是很痛的,那幾個傢伙哎喲成一團,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殺器,頓時就有些亂。

  小婉在發出飛石後,不慌不忙地讓過對方一人的虎撲,然後一記流雲飛袖,那個傢伙立即變成了滾地葫蘆,而另外一人也在她一腳輕點之下,翻身仆倒,手中的棍子也飛出數米遠。

  「唔……捂的爺(牙)叫(掉)了,抓具(住)她們……」那個蔣公子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捂著流血的嘴巴,暴跳如雷。

  他那個幫兇在剛才的攻擊中卻是沒受什麼傷害,見到蔣公子受傷,也是勃然大怒,叫囂著讓人抓住她們。

  「我們走!」

  出了一口氣,小婉也不想與這些人糾纏,招呼一聲,拉起雪雁和紫鵑就跑——這兩個女孩根本跑不快,連那三個皮小子都趕不上,李承乾他們三個倒是聽話得很,一轉身,拎鴨子就跑,反倒跑在了小婉的前面。

  「今天若讓你們逃走,我姓蔣的日後也就不在這長安城混了!」後面傳來那蔣公子的叫囂聲,卻沒有剛才那麼漏風了,小婉轉頭看去,那個蔣少爺已經帶著人追上來了。

  如果是普通的小混混顯然不會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唯有那些個官宦子弟們才有可能這樣囂張,可李承乾和柴氏兄弟都是宗室後人,那些人若真是皇親或者朝中要員的後代,不應該對這三位一無所知,看來他們就算是高官大族的後代,也不是什麼受重視的人物,否則家裡人也不會不告訴他們,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小婉猜得有幾分靠譜,這個蔣少爺正是長安縣丞蔣鐵山的老二蔣子建,別看蔣鐵山只不過是個縣丞,但長安、萬年兩縣,那是天子腳下,品級就比普通縣丞高了一品,而且是實打實的父母官,這蔣子建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仗著老子的名頭在外面胡作非為,地面上看在他的父親面上,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蔣鐵山的後面還有太子李建成,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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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節 家務事?

  看著小婉領著李承乾等人洞著那邊的山坡跑了過來,後面還大呼小叫地追著一群人,侍衛們都有些頭痛……這位先生可真是夠另類的,帶著學生出去拔草、打鳥、捕蛇不說,就這麼出去遛達一圈,也能招惹這麼多的麻煩出來,萬一傷了殿下,那可怎麼辦?

  想歸想,侍衛們立即迅速迎了上去,護衛首領不滿地問道:「夏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

  「孟天,怎麼跟先生說話?」李承乾不滿地喝斥道。

  「殿下,夏先生,請恕罪!」這個叫孟天的護衛首領這才想起,無論如何這位是殿下的老師,便是王爺也是不便喝斥的。

  「沒關係,孟將軍也是職責在身。」

  小婉淡淡一笑,用簡單的幾句話介紹了事情的原委後,後面那一大幫人已經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孟天沉著臉看著這一幫子在自己一干人面前耀武揚威的樣子,臉上也是有些火辣辣的。他是李世民的親軍護衛,特地選拔他為李承乾的護衛統領,那是對他的信任,可李承乾剛才差點兒被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打了,如果這事情真的發生……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一股無名火已經要衝破頂門了。

  蔣子建一幫人在見到這樣一大幫子人之後,也是有所收斂,但是狂態依然溢於言表,尤其是見到站在那些護衛身後,輕喘未定的雪雁和紫鵑二女,心中那股子火燒火燎的勁兒就更是難受,這樣三個鮮活滋潤的貨色眼見得都已經落到嘴邊卻又要放掉,實在有些難以釋手,只是站在那些女子身前的明顯是她們的護衛,這些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般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個,舉手投足之間更是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硬朗氣息,總之不像是尋常人,這讓蔣子建也不敢輕易造次,他很懷疑自己這幫人若是動手的話,是否是那些人的對手。

  只是這樣無鹽無味地夾著尾巴離開也絕不是蔣子建的風格,就算是要走,也得撂下一點兒像樣的話來。

  小婉現在顯得很平靜,既然有孟天出而,她稱得當個旁觀者,好歹她也是三個孩子的老師,在他們面前大展拳腳的話,未免有損師道尊嚴的形象——貌似剛才某人已經放翻了兩個,只是她已經有選擇地遺忘了。

  孟天並沒有表露身份,也並沒有立即大打出手,這讓一旁的小婉深感遺憾,她本來是想讓他們痛毆一遍那幾個紈褲的,但這個孟天很有腦子,使她未能如願,只好作罷。

  幾句話交談下來,蔣子建就意識到眼前這些全身都散發著彪悍氣息的護衛絕不是自己惹得起的,雖然對方沒有多餘的話,但是言語間流露出來的自恃和不屑還是讓蔣子建很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兒,只是馬車離得尚遠,蔣子建無法判斷他們是哪一府的人。
  
  蔣子建是個紈褲,但並不意味著他就是一個愚蠢的人,一顆牙的價值顯然不足以讓他做出一個魯莽的決定,識時務是蔣家人最大的優點,蔣子建啥也沒有在自己的父親那裡學到,唯獨這一點卻繼承到了,雖然難以確定眼前這些人的身份,但那十幾隻粗壯的手臂足以讓他心中沸騰的慾火煙消雲散,丟下幾句大話之後便訕訕離去。

  「孟天,認識這個人嗎?」李承乾站在孟天身後冷冷地問道。

  「這個……他姓蔣,可能是長安縣丞蔣鐵山的兒子。」孟天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嗯,區區一個縣丞的兒子,就敢公然欺男霸女,我看遲早要替他的父親招來禍患!」李承乾此時談吐頗有些小大人的意思,不愧是皇家的苗裔。

  「殿下,我們該回去了!」小婉看了看天色,提醒道。

  「嗯,先生,等一會兒在車上,您跟我說說這鴨湯怎麼泡製,我要做給父王和母妃吃。」剛才的波折並沒有讓李承乾感到沮喪,反而刺激得更加興奮了。

  回到公主府,一進府門小婉就覺得氣氛不對,一個女官看到她,就像是遇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連拖帶拽地拖到雯姑面前。

  「雯姑,出什麼事情了?」小婉驚訝地問道。若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情,那個女官不會如此失態。

  雯姑此時的表情也是不好,看到小婉過來,埋怨道:「小婉,怎麼才回來?我差點兒就要派人出去找你了。」

  「現在天還沒黑呢,是公主殿下找我?」

  「是我找你,現在公主殿下那裡有些亂,你得得想想辦法,否則公主殿下的病情很有可能反覆!」

  「反覆?那快請御醫啊!」小婉嚇了一跳,但她又不是大夫,最多是開解一下平陽公主,哪有本事治病?

  「御醫也沒辦法,是齊王殿下,現在公主殿下的心情很不好,你得想個法子讓……讓齊王殿下不要再打擾公主殿下。」

  齊王殿下?那不就是李元吉?李元吉是太子李建成的鐵桿支持者,來這的目的肯定是不止探病這麼簡單,否則雯姑也不至於為這事著急,可是讓齊王走人……還真當她是消防隊員啊?

  想了一下,小婉放低聲音道:「雯姑,您的意思……」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你瘋了?!」

  雯姑的瞳孔瞬間放大,好在馬上又恢復了原狀:「我是讓你想個辦法讓他不要總來影響公主殿下的康復。」

  小婉為難道:「齊王殿下和公主殿下是手足至親,你讓我怎麼辦?」

  「陛下不是有口諭讓你負責殿下的起居嗎?你就以這個身份,去說公主殿下需要休息,請齊王殿下改日再來。」

  小婉嘟囔道:「改日再來那豈不是還要來?先把今天的事應付過去再說。」

  她一轉頭,忽然看到正拎著鴨子,站在門口張望的柴氏兄弟……這兩個小子卻是見那個女官將小婉拉走,還以為她要受到什麼懲罰,所以才跟在後面準備適當時候幫忙的。

  「你們過來!」

  小婉招手,低聲在兩個小子的耳旁說了起來,片刻之後,小婉大聲問道:「你們都記住了?」

  「記住了!」兩個小孩子興奮地點點頭。
  
  雯姑剛想問小婉是怎麼回事,小婉卻又來到雯姑面前,低聲說了一句,雯姑的嘴巴立即張開:「這樣行嗎?」

  「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小婉反問道。

  「好,如果公主殿下責怪,我就一力承擔!」雯姑咬咬牙道。

  平陽公主的房間裡,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正在平陽公主床前來回走動,神情十分激動:「姐,老二他太不像話了,現在大唐的軍中只知道有他,而不聞太子之名,長此以往,君將不君,臣將不臣,你難道就不管嗎?」

  「元吉,世民是你的二哥,你一口一個『老二』,長此以往,置兄弟情義於何地?」平陽公主斥問道。

  李元吉愣了一下,道:「姐,你這是怎麼了?如果老……二哥他真的注重君臣、手足之情,就應該將兵權交出來!」

  「交給誰?」

  平陽公主問道:「你的意思難道是交給太子?太子的任務是處理國政,治理國家,而不是領兵打仗!」

  「那就應該交給我!」李元吉說道。

  平陽公主冷笑一聲:「恐怕這才是你想的吧?你能掌兵,為什麼世民就不能掌兵?同為大唐宗室,為什麼要如此斤斤計較?如果你真的有領兵作戰的能力,相信父皇也不會讓你閑置的。」

  「姐……」李元吉沒想到平陽公主竟會如此說,他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邊一陣亂,傳來雯姑的喊聲:「兩位郎君,不要亂闖!」

  『砰』的一聲,門已經撞開,柴哲威和柴令武二人,一個拎著野鴨子,另一個攥著一把野雞尾羽衝進來,大呼小叫地喊道:「娘,我們回來了!」

  雖然有些驚訝這兩個平時舉止有度的孩子怎麼突然如此失態,但剛剛不愉快的心情被兩個孩子的突然出現,沖淡了許多,平陽公主嗔責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還不拜見舅舅!」

  柴哲威和柴令武似乎才發現李元吉站在那裡,連忙上前拜見,沒等李元吉說什麼,柴哲威順手將鴨子往他懷裡一塞,說一聲:「舅舅幫我拿著!」說完,就爬上床和柴令武一左一右夾著平陽公主講野遊的趣事。

  平陽公主是什麼人?

  如果說剛開始還不知道這兩兄弟為何如此失態,現在也早就明白了,她也樂得聽兩個兒子變那野遊趣事,權當不知。

  李元吉就有些尷尬了,他有話還沒有說出來的,這幾日聽說平陽公主病體好轉,他就跟太子李建成討了個差事,想通過平陽公主向李淵施壓。這一方面李淵甚為寵愛這個女兒,另為一個是,柴紹也是領兵大將,如果他肯公然站在太子這邊,李世民那邊的力量就會大幅削弱,而這一切都要取決於平陽公主的態度。

  但柴哲威和柴令武突然進來,當即截斷了他的話題,看著那母子三人其樂融融的模樣,此時打擾顯然是不太合適,看著手中的鴨子,他有些哭笑不得。正當他琢磨著如何措詞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一片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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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節 孝心

  「哎呀,二位郎君,你們怎麼帶著這些東西進來了?」

  「殿下,奴婢未能勸阻二位郎君,望乞恕罪!」

  「齊王殿下,快把這鴨子給奴婢,莫臟了您的手!」

  好幾位婆子丫環一湧而入,七嘴八舌,吵昨李元吉目瞪口呆,平陽公主已經知道其中另有蹊蹺,倒也不鬧心了,左右抱著兩個兒子,臉色板板的,卻是在那兒看起了熱鬧。

  這時,小婉和雯姑走了進來,輕喝道:「都住嘴,成何體統!」

  原本,李元吉見平陽公主在床上一臉不悅,還想著替她教訓一下這些不知禮數的奴婢,被小婉這一喝,他的話也咽也回去,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小婉的目光在這些婆子丫環身上一掠,喝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在公主殿下的房間裡嘈擾,知道是什麼罪嗎?」

  那些婆子丫環原本就是吩咐過的,十分配合躬下身,一付誠惶誠恐的模樣,齊聲道:「夏姑娘,奴婢知罪!」

  小婉卻是環顧了一圈,冷然道:「陛下有諭旨,公主殿下病體未癒,需要好好的靜養。連秦王妃上次過來,都是奉了陛下的口諭而來,你們又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竟然敢進入公主殿下的房間?統統給我下去,聽候發落!」

  「是!」那些婆子丫環如奉綸旨,立即溜出房間。

  小婉這番話就是說給李元吉聽的……李淵下旨讓平陽公主靜養是有的,長孫無垢奉諭旨來探視也沒錯,但李淵從來沒有下過諭旨,禁止臣下自行探視。但這兩句話接在一起聽,李元吉的感覺就立即不一樣了,而且還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私下來見平陽公主的事情被李淵知道,那後果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做為一國之君,李淵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他既要為自己的王朝培養一個有為的儲君,又要防止這個儲君過於有為,將自己從皇帝的座位上趕下來,因此,他又扶持了李世民來制衡李建成。

  作來一名太子,李建成在處理政務上,還是非常稱職的,李淵在這一點上深感滿意。但是,在軍事上,李建成遠遠比不上李世民,在大唐軍民的心中,李世民已經被有意無意地渲染成了一名無敵的統帥,雖然李淵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李建成肯定是想到了,他急需在軍事上超越李世民,柴紹和平陽公主這夫妻倆就成為他的目標。因而一聽說平陽公主病情好轉,他便立即派李元吉來試探口風。

  在聽到小婉喝斥那些下人的話後,李元吉感覺著就像是說自己一樣,偏偏還發作不得,而更大的感覺是凜慄——很顯然,李淵是十分關注女兒的病情,如果自己的行為被李淵知道,很容易想到歧路上去,那將牽連到太子。

  「姐,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李元吉想到就做,立即向平陽公主告辭。

  等李元吉離開之後,平陽公主看向小婉:「小婉,這都是你整出來的花樣吧?」

  小婉連忙一躬身:「請公主殿下恕罪,雖然這樣對待齊王殿下是很失禮的,但我的職責就是保證殿下身體的康復,其它事情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我怎麼聽著不像是請罪,倒像是跟我攤牌啊?」平陽公主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婉說道。

  「殿下,小婉她不是有意的,是我讓她這麼做的。」雯姑看場面似乎有些僵,想替小婉攬幾分責任。

  「請殿下治罪!」小婉不卑不亢地說道。

  治罪?最好是將她趕出公主府,她也好趕快回商州,省得心懸兩地。不過以她對平陽公主的瞭解,這位可不是因為一點兒小過就大肆發做的人,何況自己根本沒有做錯?

  「誰說要治你的罪了?」

  平陽公主瞪了她一眼。雯姑在一旁聽了抿嘴樂,輕輕地退了出去。

  小婉也樂了,問道:「殿下,您身體沒什麼事吧?」

  「我沒事,就算有事,也是被你們氣得!」平陽公主氣哼哼的樣子像是小孩子賭氣。

  「哎呀,那我可吃罪不起。」小婉故作緊張,問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哼,你們今天倒是玩得很舒爽啊?又是野遊又是野餐的,將我一個人扔在房間裡!」平陽公主明顯是嫉妒了。

  小婉立即叫屈道:「這哪有的事啊?我們今天可危險了,大郎、二郎,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

  兄弟倆立即添油加醋地將抓蛇和遇到無賴那兩段說了一遍。

  「你們怎麼不打斷那幾個傢伙的腿?」平陽公主一聽得自己的人被欺負,立即柳眉倒豎,鳳眼圓睜。
  
  「算了,公主殿下,養肥了再打!」小婉連忙勸道,這位平陽公主剛剛被李元吉刺激,實在是不宜再氣血浮動。

  平陽公主聽得『撲哧』一聲笑了,「你這孩子,什麼叫『養肥了再打』?」

  小婉答道:「這種紈褲子弟如果不知道收斂的話,遲早要釀出大禍,那時候很可能就不止是打斷腿了!」

  「這豈不養虎為患?」平陽公主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種人也配稱之為虎?他們充其量是膿瘡而已。我們平民對街這種膿瘡就是趁它完全發作時,一鼓作氣地將它連根拔除,省得留下後患。」小婉說道。

  平陽公主點點頭,看向柴氏兄弟:「你們先回去收拾一下,看看什麼樣子,連頭髮裡都是草!」

  「是,母親!」兄弟倆立即告辭,跟著早已經等在外面的李素研和李素芬回自己的房間。

  「小婉,我的頭有些痛,你給我做做按摩吧。」

  「是,殿下!」

  小婉應聲坐在床上,然後將平陽公主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雙手大拇指輕輕按著平陽公主的太陽穴輕輕地揉搓起來。

  平陽公主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似的,神情上也放鬆了許多,忽然,她用類似於低語般的聲音喃喃道:「小婉,平民家裡都有什麼煩惱?」

  小婉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她略為思索了一下,緩緩說道:「我們鄉下有一句話,叫做『夫妻百事哀』,戰亂的時候,百姓最怕的是橫徵暴斂,男人怕當兵,女人怕受辱,老人孩子怕吃不飽。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又擔心引起他人的覬覦。好不容易家裡攢了一些積蓄,兄弟間又開始算計如何分配家產……誒!這煩惱的事情是數也數不清的。」

  平陽公主忽然睜開了眼睛,問道:「百姓家中是如何解決爭奪家產的問題?」

  小婉愣了一下,道:「清官難斷家務事,解決這個問題一是要靠家長,二就是要看那兄弟二人是否有手足之情了,這種事情,是連骨肉相連的親姐妹都沒辦法解決的,更何況是別人?」

  「為什麼親姐妹都無法解決?」平陽公主似乎是鉆進了牛角尖。

  「民間有句俗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在家裡有男丁的情況下,我們是沒有繼承權的,家產的分配我們也不好插手。更何況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誰都是心中不忍,這件事只能依靠家長來做。」

  「如果家長做得不公或者處理得不妥當呢?」平陽公主繼續問道。

  「只要家族元氣未喪,家業能夠興旺,即便是出了一些不可忍的事情,也是可以原諒的。」小婉淡然道。

  「是嗎?不可忍的事情也要原諒……」平陽公主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疲憊。

  「殿下,您先休息一會兒,晚膳時我在喊您!」小婉說道。

  「好!那我就先睡一會兒,這一下午簡直是煩透了。」平陽公主道:「你白天和他們出去,也夠累的,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殿下……」

  「去呀!快去!」

  用晚膳時,平陽公主的精神難得地好了起來,她將兩個兒子叫到一起,小婉和雯姑在旁邊伺候著。

  「娘,這就是長命菜,吃了它可以長命百歲!」柴令武乖巧地挾了一筷子馬齒莧放在平陽公主的碗裡。

  「嗯,味道真不錯!」

  「娘,我給您盛碗鴨湯!」柴哲威自然不肯讓風頭被弟弟佔盡,也拿起了一隻湯碗,雯姑要幫他盛湯,卻被他拒絕,親自為母親盛了一碗鴨湯。

  平陽公主微笑著舀了一勺鴨湯喝下,發出滿意的一聲輕嘆,臉上儘是一付『有子萬事足』的幸福表情。

  秦王府。

  李世民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神情也非常疲倦,看上去似乎比行軍打仗還要累。

  「殿下,用過晚膳了嗎?我讓人幫你安排一下。」長孫無垢幫著李世民換下便服問道。

  「不用了,我和無忌在外面簡單地吃了一些,不餓。」李世民說道。

  「這可不成,今天的晚膳你必須得吃。」長孫無垢一付神秘的樣子。

  「怎麼?難道是父皇所賜?」李世民問道。宮中有時候做了新鮮的膳食,李淵也會想到跟幾個兒女分潤一下,所以才有此一問。

  長孫無垢掩口笑道:「這倒不是,今天承乾去野遊,在河邊打了野鴨,還挖了野菜,特地學了做法來孝敬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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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節 通則不痛

  「什麼?你是說這湯是承乾做的?」李世民驚訝道。

  「雖然不是他親手所製,可也差不多了,他向夏先生請教了烹製的方法,然後親自在廚房裡看著廚子做的。」長孫無垢笑道。

  「這盤菜是什麼?」李世民看見旁邊還有一盤從未見過的蔬菜,顏色碧綠可愛,其中還夾雜著玉蘭色的薄片,隱隱有一股清閑的蒜香。

  「這一盤是長命菜,是承乾親手採摘的,製法也是夏先生教的。」長孫無垢說道。

  「呵呵,這孩子有心了。」

  李世民十分開懷,覺得胃口大開,竟然有了食慾,舉箸就食,不知不覺也,喝了一大碗鴨湯,還吃了幾塊鴨肉,連那盤長命菜竟然也吃了大半盤。

  「奇怪,這等好菜,孤怎麼從未吃過?」擦了擦嘴,李世民頗覺詫異。

  長孫無垢掩口笑道:「這哪裡是好菜了,這就是山上隨處可見的野菜,據說在沒糧的時候,百姓們到處採摘這種野菜,混了糧食熬粥喝。」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叫長命菜!」李世民若有所思地自語。

  「這倒不是。」

  長孫無垢搖搖頭:「據承乾說,這種野菜野有對人體有用處的營養,能夠改善體質,尤其是中老年人長期食用,對身體非常有好處。」

  「看不出,承乾倒是有長進了。」李世民放下筷子道:「看來你確實給他找了個好老師。」

  「是啊,很可惜,等秀寧身體痊癒後,她就要回去了。」長孫無垢說道。

  「呵呵,到時候再說吧,我就不相信秀寧會捨得讓她離開。」李世民說完,又沉吟了一會兒,像是自語:「聽說今天下午,四弟去秀寧的府裡去了。」

  四弟……自然是李元吉了,長孫無垢自然知道李世民的意思,「四弟或許只是看看秀寧,沒有別的意思吧?」

  「但願如此!」李世民嘆了口氣……平陽公主不僅與他感情甚篤,而且也是李淵的愛女,她的意向很有可能左右李淵的決定,還有一點便是,她和柴紹在軍隊中頗有人望,而軍方的勢力正是他優於太子建成的地方。

  平陽公主府,小婉正推著輪椅,陪同平陽公主在花園中散步,因為今天飯菜做得香,平陽公主難得多吃了一些,小婉怕她不消化,強拉著她出來散步,但她發現,公主殿下今天的情緒似乎不是太好。

  「殿下,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今天晚上的飯菜不如您的意嗎?」上婉故意問道。

  「怎麼會?自從你進府之後,別提我吃飯有多香了,你那小女婿可真有福氣,我都有些嫉妒了!」平陽公主的心情似乎不是很糟糕,竟然反過來開小婉的玩笑。

  「咳……」小婉被嗆到了,雖然她有兩世為人的閱歷,可畢竟是女兒之身,談到這個問題時,也會臉紅,「殿下如果願吃我做的飯菜,以後隨時可以招呼我。不過,那也要將身體養好才行,有什麼心事不應該藏在心裡。」

  平陽公主嘆了口氣:「你也看到了,今天下午齊王過來……誒!我想沒心事都不行!如果不是你飯菜做得好,我今天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公主殿下,藥補不如食補,如果總是這樣,胃口不好,身體就會受到影響。」小婉委婉地勸道。

  「不見的時候,很想念,見到了……又總是讓我心煩!」平陽公主看來也是很矛盾,不捨親情,又為親情所累,小婉也是挺同情她的。都說皇家最薄骨肉情,像平陽公主這樣的另類也實在是少見。

  小婉想了一下,道:「公主殿下,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平陽公主問道。

  「就是我今天應付齊王殿下的辦法啊!」小婉笑道。

  「可如果我病癒了呢?」平陽公主想得還是挺遠的。

  小婉側頭想了一下,說道:「我們民間有一句話,叫做『遠的香,近的臭』。」

  「遠的香,近的臭?」平陽公主笑道:「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骨肉之間,如果距離得太近,往往會產生一些傷及感情的齷齪;如果距離遠了,卻可以保持感情和思念。」小婉解釋道。

  平陽公主若有所思地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你是說,讓我離開長安城這個漩渦。」

  小婉連忙道:「殿下,我可什麼也沒有說過,您的意思我是不太明白。」

  「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我又沒怪罪你。」平陽公主笑道。

  「殿下,有些事情卻不是我可以妄議的!」小婉說道。今天花園裡的這番對話,如果是轉到外面,她可能會被砍腦袋的。

  「放心,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平陽公主開心的笑了。

  「我向來膽小!」小婉故作西子捧心狀。

  「你向來膽小?」平陽公主失笑道:「我可聽哲威說了,你赤手擒蛇的時候,可沒有覺得你膽小,他們佩服得很啊!」

  「因為我怕死,所以得先解決那些威脅我生命的東西。」小婉振振有詞地道。

  「哈哈哈……」平陽公主笑了起來:「小婉,跟你在一起,想不開心都不行啊!」

  笑了一會兒之後,平陽公主止住笑問道:「小婉,你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小婉想了一想,道:「我想要當官……可我只是個女子,恐怕當不得官;我想要黃金萬兩……只是我自己就能賺。」

  「你敢戲耍我?」平陽公主佯怒道。

  「小的不敢。如果殿下真的心疼我,就請早日恢復健康!」小婉說道。

  「嗯,看來我們的小婉是想家了。好吧,就算是為了讓你早點兒回家,我也要盡早地好起來。」平陽公主調侃道。

  「謝殿下面恤!」

  「但禮物還是要給的,否則別人知道了,要笑話我小氣。」

  「我什麼也不要,能夠來長安城,見識了皇家的排場,已經享受太多,我不能太貪婪。」

  「你也讀過書,拒絕人家的禮物,可是很不禮貌的。」

  「殿下對我的喜愛,就是最好的禮物!」

  「你這孩子!」

  平陽公主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是。」小婉推著輪椅返回。

  就在她服侍平陽公主躺下的時候,平陽公主突然開口道:「小婉,那桿馬槊,你明日找人將它清理一下,先送進武庫。」

  馬槊?

  小婉下意識地看了那邊一眼,高興地答道:「是,殿下,我明天就讓人……不,我親自處理!」

  「傻孩子,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平陽公主微微一笑。

  「恭喜殿下!」小婉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告辭退出房間。

  第二天一早,小婉先去給平陽公主做飯,又匆匆地給三個學生佈置了自習作業,這才匆匆地出了王府,早有一頂藍呢小轎等在了外面,紫鵑正挎著一個小包裹等在那裡,見她出來,連忙掀開轎簾。

  「去盧國公府。」紫鵑吩咐道,轎夫答應一聲,平穩地抬起轎子前行。

  這一段路上,盡都是一些朱門高宅,商業性建築反倒不多,小婉從轎窗向外看了一會兒,便覺得興味索然,很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看來自己果然是勞碌命,享受不得這種高級的代步工具。

  不多時,盧國公府已經在望,可以看到府門前那幾個無所事事的家人,紫鵑上前招呼了一聲,早有一個家人起來,帶著她們從旁邊的一個角門進去。

  來到一個拱門前,兩個婆子上前迎接,轎夫將轎子放下,前面卻不是他們可以進去的。

  小婉從轎子裡出來,很有一種頭暈眼花的感覺,今天這轎子做的時間有些長了,看來抬轎子的辛苦,坐轎子的也不易啊。

  「我們就這麼走進去吧。」看到拱門裡又抬過來一頂小轎,小婉搖了搖頭,就這兩步路也要坐,還不夠來回上下的。

  「小姐,紫鵑姐姐!太好了,前兩天我還說想你們了呢!」從小徑盡頭跑過來的正是金芝,兩個月不見,這小丫頭似乎胖了一圈,滋養得不錯。

  「就會耍嘴皮子,想我們怎麼不過去看我們?」小婉撇撇嘴,臉上明顯寫著不信。

  「小姐,你也得體恤我們做下人的,哪能隨便出去呢?」金芝嘟著嘴,似乎無限委屈。

  「就你理由多!」小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旋即笑了:「義母可在?」

  「在,夫人經常念叨你,不知道你在那府上住得可慣?」金芝答道。

  得,小婉算是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僕,這都是一脈相傳的,都是屬茶壺——心裡明白嘴上好,就是不動!

  一看見小婉,裴夫人一把拉住她手:「你好久沒來,想死我了!」

  「義母,公主前些日子一直不是很好,幾次想回來看你,都抽不出時間,這幾天公主身體好轉,我才走得出來。」

  「怎麼樣?秀寧的古怪脾氣受不受得了?」

  「呵呵,也不見得有多古怪,就是病人嘛,幸好大家都幫我,也沒什麼難為的。」

  「還說沒難為,都瘦了!」裴夫人端詳著她,「不過也幸好是薦了你去,要不秀寧還真是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一坎。」

  「應該是沒問題了,她昨天都讓我將房間裡的那桿馬槊給收起來了。」小婉說道。

  裴夫人顯然是知道其中的故事,聞言頗為驚奇,「是嗎?謝天謝地,秀寧總算是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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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節 麵條

  「咳……」

  正說話間,裴夫人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旁邊的金芝迅速地拿來一隻痰盂,裴夫人向裡面吐了幾口白痰,又咳嗽了幾聲才平息下來,臉上卻起了幾分潮紅。

  等裴夫人用手巾擦過嘴,小婉連忙問道:「義母,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有什麼不舒服?可曾看過大夫?」

  裴夫人道:「沒什麼,前兩天晚上貪涼,在外面多坐了一會兒,可能是著了涼,昨天大夫看過,開了付藥吃了卻不見什麼作用,過兩天也就好了。」

  小婉嗔怪道:「那怎麼行?就是小病才傷身呢。金芝,你過來。」
  
  小婉將金芝喊過來,讓她吩咐廚房,取幾瓣大蒜拍碎,然後加入半碗水放倒鍋裡蒸,等蒸好後趁熱端來給裴夫人喝下。

  「這有用嗎?」裴夫人疑惑地問?

  「義母,你就放心吧,這雖然是民間留下的偏方,俗話說,偏方治大病,我們鄉下的小兒咳嗽,都是用這個治的,可靈驗了!」

  沒過多久,金芝就提了一個蓋得嚴嚴的白瓷盅子來,揭開蓋子,裡是一盅熱騰騰的大蒜水。

  「好濃的味兒!」裴夫人皺起了眉頭。

  「義母,良藥苦口,何況這比藥好喝多了!」小婉將盅子端到裴夫人面前,讓她趁熱喝。

  裴夫人強不過她,只好將一大碗大蒜水趁熱喝下……也別說,喝下之後,就覺得胃裡暖洋洋的,全身都暖洋洋的,咳嗽也減輕了許多。

  見裴夫人的咳嗽得到了控制,小婉也放下心,吩咐金芝道:「金芝,這個大蒜水就照這個辦法熬,喝兩天看看,如果還不好,就去找大夫。」

  「那之前大夫開的方子呢?」金芝問道。
  
  「先停下來,是藥三分毒,那東西不吃也罷。」小婉擺擺手道。

  「小婉,你懂得可真多。這是鄉下的偏方?」裴夫人剛喝了大蒜水,雖然有時候還輕咳兩聲,但比剛才那一陣劇咳要強多了。

  「是啊,那幾年,娘身體不好,動不動就犯點兒小毛病,家裡又沒錢,我就跟鄉親們淘換來一些土方子,也不用花什麼錢,效果倒是蠻好的。」小婉答道。

  「紫鵑。」

  她向紫鵑招手,紫鵑連忙將一路上捧得緊緊的包裹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裴夫人奇怪地問道。

  「前些日子在公主府閑著沒事,做了些吃食,給義母嘗嘗。」說著,小婉將包裹打開,裡面卻是一個木盒。她將盒蓋掀開,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十幾顆蛋。

  「這些蛋怎麼了?」裴夫人唬了一跳,這些蛋上都像是生了霉點兒似的,看得怵得慌。

  「這個叫做松花蛋,這經過加工的,味道相當好吃。」小婉笑道。

  「名字挺好聽,就是賣相不太好。」裴夫人半信半疑道。

  「義母我不騙你啦。」小婉見她不信,切開一個,顫巍巍的松花蛋散發著幽幽的香氣,表面上是一簇簇松花般的紋路,讓人很有食慾。

  「您嘗一下。」小婉找了只碟子將蛋放進去,遞到裴夫人面前。

  裴夫人就著碟子,輕輕地咬了一口,咀嚼幾下之後,頓覺齒間生香,「味道果然不錯!」她細細地將一隻松花蛋吃完,然後擦了擦手和嘴,看了看小婉,突然笑了。

  「義母,您笑什麼?」小婉被她笑得忸捏起來。

  「小婉,你實話告訴我,就是來給我送吃的嗎?」裴夫人笑著問道。

  小婉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地道:「那當然,好長時間沒見到您,今天就是來探望您的。」

  「那好,現在也探望過了,那就趕緊回去吧。」裴夫人故意板起了面孔。

  「嘿嘿,義母,你怎麼能夠這樣擠兌人,我可是給您送錢來的。」小婉故作委屈道。

  「噢?」裴夫人已經有些了然:「送錢來的?你送的錢在哪兒呢?」

  「這是這兒啦。」小婉指著桌子上的松花蛋,說道:「義母,我敢說這種松花蛋在長安城……不,在大唐也是獨一份的,如果能夠成立一個加工作坊,大量向外批發,收益絕對可觀,如果我不是手頭沒錢,而且長安的地皮太貴,我就自己做了。」她又將松花蛋的成本和利潤做了一下分析,這些都是她長期觀察所得,費了不少的周折。

  「成立一個加工坊?」

  裴夫人沉吟起來,她出身大家族,不需要多長時間,已經將其中的利害算得清清楚楚,臉上也不由得動容,正如小婉所分析的,如果松花蛋能夠大批量加工,然後以批發的形式銷售給那些零售商,利潤簡直不可想像。

  雖然裴夫人出身大家,但她從家族中並沒有繼承多少產業,而程知節的俸祿雖然不少,但府中一大幫子人,花費也不小,雖然還不至於捉襟見肘,可也不是很寬裕,如果開一個松花蛋加工坊,只要保住松花蛋的加工方法,源源而來的收益足以應付國公府的開銷。

  「小婉,你出了這技術,也不可能什麼都不要吧?說說看,你希望得到多少?」裴夫人問道。

  小婉坦然道:「義母,我知道長安城生活很貴,您和義父雖然俸祿不少,恐怕每年也結余不了多少。這個松花蛋的製作秘方我就是孝敬你們的。而且我想借此熟悉一下長安的情況,以後張家的生意也有可能向長安發展。」

  裴夫人搖了搖頭,微笑道:「你這份孝心我和你義父領了,但我們可不能佔你的便宜。」她想了想,接著說道:「這樣吧,收益我們就按四六分成,你覺得怎麼樣?」

  小婉搖了搖頭道:「義母,這可太不公平了?」

  這孩子不是個貪婪的人啊!

  裴夫人心裡有些疑惑,卻目視小婉,看她如何解說:「義母,我說過,我只出技術,不出費用和場地,也不管銷售,如果坐地分四成,那太不公道了,您給我二成就行了!」

  裴夫人心裡釋然,失笑道:「那怎麼成?四成就是四成!」

  小婉是堅決不同意,最後二人只好取中,三七分成。

  「你這孩子,這可就太虧了!」裴夫人嗔怪道。

  「義母,我賺大了。」小婉直言不諱地道,「張家的生意將來我準備拿到長安來做的,以後說不得有麻煩義母、義父的地方。」

  「你這孩子,什麼叫麻煩,你的事情就是我和你義父的事情。不過,要在長安做生意,你們得先在長安有個落腳的地方啊!」裴夫人說道。

  「長安的房子太貴,再過幾個月,阿陵就要應試了,總得等他應過試再說。」小婉說道。

  「那也是。」裴夫人點點頭。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小婉,你就在這裡用過飯再回去吧。」

  「好啊!」小婉欣然點頭。

  平陽公主府。

  「小婉!」房間裡傳來平陽公主的聲音。

  「殿下,您有什麼事情?」一個丫環快步從外面走進來。

  「怎麼是你?小婉哪去了?」平陽公主面目不善地看著這個名叫『邀月』的丫環。
  
  「殿下,夏小姐去盧國公府探親去了。」邀月低頭答道。

  平陽公主皺了皺眉,嘟囔道:「這記性是越來越差了,我竟忘了,這孩子臨走的時候跟我說過。」

  她揮揮手,「你先下去吧,等我有事再叫你。」

  「是。」邀月莫名其妙地又離開了房間,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今天是怎麼回事。

  「娘,我們今天一起用膳吧。」門外跳進來兩個小孩子,正是柴氏兄弟倆。

  「不用了,你們去吃吧。」平陽公主說道,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經常注視的那個位置,那桿馬槊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花樹,上面還開著拳頭大小的花朵,幽香撲鼻。

  「娘,先生說過,飯要一家人在一起才吃著香,今天先生給我們準備了好東西。」柴令武說著,吧嗒了幾下嘴。

  「你這個小饞貓!」柴哲威取笑道。

  「你才是饞貓,我不過是動動嘴,你可是一個勁兒地吞口水呢!」柴令武反唇相譏。

  「你胡說!」

  「我沒胡說!」

  兩個孩子開始互噴口水,努力分辨到底是誰在胡說的問題時,平陽公主倚在床上微笑地看著,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吵擾,反而有一種溫馨地感覺。

  眼看兩個小傢伙開始臉紅脖子粗,要有失控的跡象,平陽公主連忙當仲裁:「好了,你們誰都不是饞貓,是夏先生做得太好吃,連我都食指大動呢!」

  「娘才是饞貓!」兩個小孩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等幾個丫環婆子將食盒裡的東西擺上來,卻只是簡簡單單地三碗麵條,一碟碧綠的馬齒莧,一盤切的整整齊齊的鴨肉和一碟醬料。

  平陽公主吃了幾口麵條,道:「這麵條的口感到是不錯。」

  「是,殿下。」

  旁邊的丫環輕聲解釋道:「這面是用蕎麥粉揉制的,為了吃起來口感好,夏小姐特地讓手勁最大的和麵師傅來捶打,湯是煨了一夜的鴨湯,十分鮮美。」

  「這孩子……」平陽公主搖搖頭,伸箸挾起一筷子麵條向嘴裡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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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節 酒心糖(一)

  水陸碼頭,永遠是最繁忙,也最熱鬧的場所。大清早,三十六行,行行都在這碼頭上佔有一席之地,碼頭上的裝卸工還沒有開工,外面的各種攤子已經支上了,叫買叫賣聲不絕於耳。

  山陽縣碼頭終於迎來了第一批客船,一部分人是經由山陽縣去其它地方,還有一部分就是上岸來歇歇腳,等一下還要繼續前行……不管怎麼樣,碼頭上是立刻熱鬧起來了,跟客船泊入碼頭的還有兩艘貨船,裝卸工們也開始忙碌起來。

  客素在一名隨從的幫助下,從跳板上走下來,當他踏在那堅實的土地上時,才省得自己已經走進了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但是,那忙亂的碼頭和家鄉沒什麼區別,一樣的嘈雜、擁擠,扛著重物的裝卸工人依舊是在人群中狂奔,像是在走鋼絲一般驚驗萬分,他們說得話又快又急,跟他辛苦學會的官話似乎大不一樣。
  
  「卜爾赤,難道我的大唐官話學的不對?為什麼一句也聽不懂?」客素愕然問道。

  卜爾赤是他們家的老僕,曾經跟隨他的父親多次往來草原和大隋朝之間,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漢人官話,他的漢話就是跟卜爾赤學的。

  「少掌櫃,漢人的地方大,雖然他們說的漢話都是一樣的,但由於居住的地方不同,語速和語音也有所不同,你仔細聽聽,多熟習一下就能夠聽懂了。」卜爾赤解釋道:「少掌櫃,你儘管放心,長安城的大部分人說的都是官話,所以你不會有麻煩。」

  彷彿要證明他的話,馬上就有人過來搭訕,雖然聽起來有些吃力,但客素還是聽明白了,這人是一個車伕,問他需不需要馬車。

  客素禮貌地拒絕之後,那名車伕繼續去尋找下一個人招攬生意,倒是沒有過多的糾纏,這令客素有些意外,「難道這就是泱泱大國的風氣?」

  「雖然漢人這些年歷經戰亂,可也不是我們能夠相比的,就算以頡利金狼軍的驃悍,也只敢在邊界上打打野食,而不敢深入。」卜爾赤感嘆道。

  「是啊,如果他們能夠一戰,我們的壓力就會少上許多了!」客素嘆息道。

  身後傳來騰騰的腳步聲,一個壯實的少年跑了過來:「少掌櫃,我剛才問了,船上好像是出了點兒問題,船主說還需要兩個時辰才能檢查完畢。」

  客素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那就是說,我們得在岸上吃飯了?」

  「少掌櫃,中原地大物博,這山陽縣雖然不大,也是可以看到好東西的,你沒看到外面有多熱鬧?我們過去看看。」卜爾赤見客素有些失望,便勸慰道。

  「好吧。」客素可有可無地答應一聲……這兩個多時辰的時間可是難熬,可他也不願意回到船艙那個巴掌大小的空間裡去受罪。站在碼頭上遠眺時,只覺得一片紛亂,等身入其中的時候,就覺得熱鬧無比,到處是一片叫賣聲,各種水果、手織品、吃食,甚至還有賣毛茸茸的小驢子、粉紅色的小豬崽、眼睛漆黑的小狗崽……

  「中原一座小小的縣城便如此繁華,其都城長安豈不是更加昌盛?怪不得大王仰慕漢家衣冠!」客素這時已經忘記了山陽縣不過是一個小縣城。
  
  客素是粟末靺鞨族人。粟末靺鞨族,也就是後來滿族人的祖先,一直生活在東北地區,由於同高句麗連年征戰,處於劣勢的粟末靺鞨族逐漸分成了兩派,一部分人臣服於高句麗,另一部分人則在首領突地稽的率領下,在大草原的東北部,鏡泊湖之旁建龍泉上京城。

  那裡是一片開闊的沖積平原,土地肥沃,粟末靺鞨族大力發展農業,以畜牧業為輔,所產的響水稻,名聞大草原,被視為米中的極品,經過多年的發展後,龍泉城已經成為大草原上最具規模的城市。

  突地稽仰慕中原文化,在建龍泉上京城的時候,各項制度都是倣傚中原,並且派出大量的商人和學生進入中原,進行交易或學習中原的儒家文化。

  客素的家族是粟末靺鞨族中的貴族世家,但到了他祖父這一代,主要就是在商業上發展,尤其是在龍泉上京城建成之後,家族的主要力量都投入在商業上。以前往中原跑的生意都是由他的父親負責的,可他的父親年齡越來越大,也懶得跑了,就派了一個得力的老家人帶著他過來,以後這條線就由客素負責,也算是子承父業。

  「少掌櫃,這中原文化最博精深的就是關於飲食的文化,你瞧,那裡是羊肉泡饃,要說最正宗的羊肉泡饃還得是長安,不過這裡距離長安不是很遠,估計風味也差不太多。」見客素頗感興趣的模樣,卜爾赤指著旁邊另外一種小吃道:「那是粉魚,形似蝌蚪,但並不真的是用魚作成的,少掌櫃來一點兒嘗嘗?」

  攤位上香氣四溢,又聽了卜爾赤殷切地推薦,不禁勾起了客素的食慾:「這些小吃的價錢如何?」

  「呵呵,這些東西便宜的很!」卜爾赤笑道:「不過四、五文的價錢,便足夠我們幾個人吃了。」

  「果然便宜!」客素吃了一驚,他此次進入中原,不僅僅是為了繼承父業,開拓市場,最主要的是為家族今後的出路做打算。目前家族的主要生意還是在龍泉上京,在大草原上。這幾年,由於中原內亂,顧不得大草原這邊,突厥的勢力異峰突起,草原局勢越來越動盪,聽說中原的李家已經佔據了大部分地區,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勢力,家族準備將一部分勢力遷入中原——雞蛋分放在不同的籃子裡更安全。

  做為一名商人,不能只專注於眼前的蠅頭小利,要時刻關注整個市場的價格走向,雖然這些小吃並不值錢,但從這方面可以看出時局是否穩定,有無投資的可能,比起動盪不安的大草原,這裡真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客素不禁羨慕起來。

  就著賣小吃的攤子品嚐了那極為香濃的羊肉泡饃,又喝了一大碗粉魚,三個人一邊走一邊繼續在這些攤販中間閑逛。

  因為船上檢修,大部分客人都下船休息,畢竟船上的飲食過於單調,再加上現在是中午時分,正是人流最多的時候,小商小販的叫賣聲,顧客行人的還價聲,甚至還夾雜著小動物的尖叫聲,頗為喧囂,就是他們幾人之間的談話,也都得放開聲量,否則還真聽不清楚。雖然有些嘈雜,可客素卻被這種平安喜樂的濃郁氛圍所吸引,眉頭的那絲憂慮被拋得老遠,臉上浮起了笑容。

  卜爾赤見他神色鬆弛,嘴角掛著笑容,心情這才略略好過些。客素雖然是少掌櫃的,卻是他看著從小長大的,對於他們目前所遭遇的情況也是比較清楚,看他這一路上心情鬱結,也是擔心。

  「這中原果然是太平之鄉繁華之地!」客素大聲對卜爾赤說道:「什麼時候龍泉上京也能像中原一般繁華,那就是我族的福祉了。」

  卜爾赤卻搖了搖頭:「談何容易,上京城周圍虎狼環伺,大王想立國,談何容易!其實這關中之地,也是這兩年才安穩下來的。」

  「父親有意……」看了卜爾赤一眼,客素正要說話,身後突然有一群人一擁而過,吵吵嚷嚷地向一個方向衝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客素把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來,看著前面拐角處一群擁擠的人群,向卜爾赤問道。

  「不知道。」卜爾赤也是疑惑不解。不過,這碼頭的地方,有地利之便,往往有一些往來的貨船卸下一些稀奇的貨物就街販賣,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他對那個壯實的少年道:「莽古泰,你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莽古泰身強力壯,跑過去之後,硬生生地從人群中擠了進去,背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老拳,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也不當回事。過了好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紙跑回來,到了近前笑道:「少掌櫃,這可是好東西!」

  「怎麼回事?」卜爾赤在旁邊問道。

  「是糖……酒心糖!」莽古泰將手中的紙包遞過來。

  卜爾赤接過紙包……紙包外面還有圖畫,上面印著『張氏糖坊』四個大字,他打開紙包,發現裡面放著四、五顆外面包裹得五顏六色的錐形物。

  「酒心糖是什麼意思?」卜爾赤小心地打開其中的一個,只見裡面是一個綠色的錐體,他拿起來伸出舌尖舔了舔,不禁訝異道:「真甜!既然是酒心糖,裡面應該是空的吧?」

  說著,他將糖塊放入口中,用力咬下去,『咯』的一聲,一股帶著酒香的液體順喉而下,而口齒間的甜味更讓人回味無窮。

  客素見他的表情,也好奇地拿起一塊糖,他扒開糖紙,放入口中咬碎,頓時一股酒香夾雜著沁人的香甜傳入味蕾,讓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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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節 酒心糖(二)

  「將酒包在糖裡,還真是奇思妙想!」

  客素看了看那張彩色的糖紙,問道:「這酒心糖是從哪裡來的?」

  「小人打聽過了,這酒心糖就是張氏糖坊製作的,那個糖坊就在山陽縣城裡,聽說還有好幾種糖果,連長安城裡都賣他們的貨。」莽古泰雖然看似粗魯,卻是極為精明,早就向旁邊的人打聽過,聽到客素問,立即回答出來。

  客素聞言點點頭:「不愧為中原繁華之地,一個小小的縣城之中,竟有這等好貨色!莽古泰,這酒心糖是如何賣的?」

  「一貫錢一斤,一兩一百文。」莽古泰答道。

  「啊?這麼貴?」客素和卜爾赤都為之咋舌。

  「他這是獨家買賣,自然是想賣多少就賣多少。」莽古泰答道。

  「你知道那張氏糖坊在什麼地方嗎?」客素問道。

  「知道,我打聽過了,就在山陽縣城。」莽古泰得意地回答,他早就知道少掌櫃會問,已經打聽過了。

  客素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向卜爾赤說道道:「我想進山陽縣城一趟!」

  「少掌櫃,船馬上就要開了。」卜爾赤提醒道。

  「讓莽古泰先將行李搬下來,去縣城找間客棧住下,然後我們去張氏糖坊。」

  「是。」莽古泰答應一聲,跑回船取行李,客素和卜爾赤則來到一家露天茶肆坐下,要了一壺茶坐在那裡慢慢地等。

  山陽縣城,張氏糖坊。

  張氏糖坊旁邊起了一間鋪子,專門賣饅頭、包子之類,門口排的隊伍絡繹不絕,現在山陽城裡又開了兩間饅頭鋪,但生意都沒有張家的好——張家蒸的饅頭不僅個大、料足,而且麵揉得筋道,他們賣的包子皮薄餡大,用的是小婉特質的調料,雖然別人仿製,但調料的密方可仿不去,味道總是要差幾分。

  客素他們三人落店之後,留下莽古泰在客店看著行李,他和卜爾赤二人一路打聽著,找到了張氏糖坊。

  「那賣的是什麼?」看見那支長長的隊伍,客素十分驚訝,不知道是什麼貨物竟然能夠掀起這麼大的搶購熱潮。

  「包子!」一個排隊的顧客看他們是外地人,便好心地告訴他。

  「包子?」客素想跑到前面看看,卻被後面那群人給『噓』了回來。

  「我只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包子而已。」客素無奈地向卜爾赤攤攤手。

  「少掌櫃,我們該去拜訪張氏糖坊了。」卜爾赤提醒道。

  「噢,是得抓緊時間了。」客素看了看天色,連忙和卜爾赤走進張氏糖坊。

  「夫人,三管家有事稟報。」繡娘進屋的時候,張楊氏正在看帳本。

  她本來不喜歡擺弄這些數字,但小婉不在,張陵忙於學業,不能什麼事情都依靠管家,她也只好勉為其難,好在這種記帳方式還不算太難,有繡娘幫忙,變得簡單多了。

  「夫人,小人回來了。」張仁一進門,看到張楊氏已經坐在桌子後面,連忙將幾張簽好的合同遞過來。

  張楊氏看了一下,問道:「他們要的量很大,糖坊會不會有壓力?」

  「不會,現在人手增加了,產量也大幅提高,完成這些合同沒有問題。」張仁答道。

  「這些人來自大草原,他們的貨款沒有問題吧?」張楊氏問道。

  「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已經預付了定金,如果他們取貨時付不出全款,定金也無法收回,而且我們的貨供不應求,絕對積壓不下來。」

  「嗯,張仁,你辛苦了,是不是還要連夜回藥王坪?」張楊氏將合同收好後,看了看天色,有些擔心地問道。

  「是,那邊生產緊張,而且那些小猴子一沒有人鎮著,就要造反。」張仁笑道。他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張楊氏面前的桌子上,「這是剛才送那個粟末商人後,回來時衙門派人送來的,小姐的家書。」

  小婉現在還沒有正式嫁給張陵,雖然在下人們的眼裡早已經是少夫人,但還是以『小姐』或『小娘子』來稱呼,只是囡囡她們三個小的,一口一個『嫂子』的叫著。

  「這孩子,公中的驛使也是她能夠沾惹的?」張楊氏無奈的搖搖頭。這古代的通訊可不那麼便利,最安全可靠和迅速的就是官方的驛站,普通人是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的,但小婉此時可是給公主殿下治病,而且她身後還有程知節和裴夫人,搭個順風車也沒什麼緊要。

  張仁見張楊氏看信,正要離開,卻見張楊氏忽然抬起頭,問道:「張仁,你先等一下,張禮在那邊做得怎麼樣了?」

  張仁愣了一下,連忙答道:「張禮他們幾個現在已經上手了,分擔了不少的工作。」

  「這樣吧,你讓張孝把手頭的工作跟張禮他們幾個交接一下,小婉來信讓他去長安一趟,另外讓他挑兩個得力,信得過的人帶上。」張楊氏說道。

  「是,夫人。」張仁頓了一下,問道:「夫人,小姐她還好嗎?」

  張楊氏嘆了口氣,「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好在公主殿下對她還好,而且病體漸癒,小婉現在總算是輕鬆一些了。」

  「那就好!」張仁也替小婉高興,畢竟公主的病好了,小婉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可以早一些回來。

  「小人告辭了!」張仁這回真的走了,等他關上房門後,張楊氏又嘆了一口氣。

  日子難過的時候,連一日三餐都難以為繼,而自己更是個藥罐子,一天到晚地喝藥,覺得活著就是一種負擔,可現在有錢了,健康也有了,一家人卻聚多離少,幸好那三個小的還圍在她的膝下,才不會覺得寂寞。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張楊氏嘆息一聲,低聲自語。

  「夫人,小姐是不是已經去了有近四個月了?」繡娘在一旁輕聲問道。

  「嗯,差不多了。」張楊氏算了一下……可不是,不知不覺中已經快四個月了,連張陵都要應試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的。

  「小姐什麼時候能回來呢?」繡娘問道。

  張楊氏笑了,「小姐要是不回來,你願不願意去長安住?」

  「去長安?您和我娘也去嗎?要是你們都去,我就去!」繡娘想了一下回答道。

  「呵呵,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張楊氏笑道。

  小婉在家書裡除了請安問好之外,詢問了一下張陵的功課,然後又將公主府上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是報喜不報憂嘍!最後,她將自己的計劃跟張楊氏說了一遍。

  目前,公主府那邊已經不需要她全天候看護了,除了教教那幾個孩子外,就是給平陽公主做做飯,讀讀書,解解悶,終於可以騰開手腳大幹一場了,如果順利的話,她很快就會在長安城裡買到宅子,全家都可以搬過來住,小婉已經準備著讓張陵考上秀才之後,請程知節幫忙,進入國子臨上學,那樣全家都會感到興奮的。

  第二天早晨,張楊氏修書一封,然後招呼繡娘:「繡娘,大少爺呢?」

  「大少爺吃完飯後,在自己房間裡複習功課。」繡娘招呼道。

  「這孩子,就這點兒時間也不肯放過,你去把大少爺喚來。」張楊氏搖搖頭,張陵漸漸地長大了,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在這個家裡,也就是小婉說話,他還能夠老老實實地聽著。

  繡娘走出房間,來到張陵的書房,她先是在屋前側耳聽了聽,然後低聲喚道:「大少爺!」

  「何事?」屋子裡的聲音還顯得有幾分稚嫩,但腔調卻透露著幾分沉穩,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張陵本就比同齡人穩重成熟,小婉離開後,剛開始的一些事情,都是他協助張楊氏和幾名管家搞定的。

  「夫人請大少爺過去。」繡娘回答道。

  屋子裡的張陵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書本收了起來,然後又將上課所用的書本和文房四寶裝進書包,這才不緊不慢地來到了門前。

  拉開門,見繡娘還在門口候著,便笑道:「辛苦你走這一趟了。」

  「大少爺太客氣了,婢子伺候夫人、少爺,跑腿本來就是我份內的事情,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你的嘴就像爆豆子似的,我是說不過你!」張陵立即認輸,背著書包往前面走去,繡娘吐了吐舌頭,緊緊地跟在後面。

  沒一會兒,張陵來到了前屋,先給母親見禮,然後問道:「娘,有什麼事情嗎?」

  張楊氏取出小婉的家書,「這是小婉來的家書,你先看看吧。」

  「啊,是婉姐的家書?」

  張陵臉上立即現出興奮的神情,快速展開信箋,一字一句地默念起來。

  等他看完之後,張楊氏問道:「上面的內容都清楚了吧?你覺得怎麼樣?」

  「家中的事情由母親和婉姐決斷即可。」張陵思索著說道:「不過,既然問道孩兒,孩子也覺得此事可行,而且先生也建議我在縣試之後,去京城就讀國子監。」

  「既然這樣,那你上學的時候,順便去縣衙一趟,麻煩孟師爺將這封信發了。」張楊氏將寫給小婉的書遞給張陵。

  「是,母親。」張陵答應一聲,將信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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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節 覲見唐皇(一)

  不知不覺中,小婉在平陽公主府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剛開始的時候,由於平陽公主身體嚴重虛弱,而且人也缺乏求生意志,小婉不僅要絞盡腦汁地地想辦法激起她的求生意志,而且還要想方設法地通過飲食調理她的身體,那段時間,簡直比當初照顧張楊氏的時候還要辛苦,小婉有時就抱怨自己:好好的老闆娘不當,非要上趕著給人家當使喚丫頭,真是何苦犯賤?

  但自從平陽公主的心結解開之後,尤其是那桿馬槊取走之後,平陽公主不僅再不用吃那些味道苦澀的藥丸子了。在她的飲食漸漸恢復正常的同時,小婉開始鍛煉她恢復行動的能力,由於在床上呆的時間太長,而且在一段時期內嚴重的營養不良,她雙腿的肌肉都有萎縮的跡象,小婉便一方面攙扶她逐漸擺脫對輪椅的依賴,另一方面親自為她做按摩。如今,平陽公主已經恢復到未生病前的體重,臉上的皺紋因為面部肌肉的日漸豐臾而展開,再加上小婉為她做臉部按摩,幾乎看不到皺紋的痕跡。

  她原本也不過三十來歲的年齡,正是女人一生中最迷人的時候,現在身體日漸康復,又恢復了昔日的英姿。且不說平陽公主對小婉的感激,便是她的一干親軍和柴氏兄弟,對於小婉也是心服口服。

  至於小婉,現在也是忙得很,每天除了圍著平陽公主和柴氏兄弟……噢,還有那個李承乾之外,就是去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轉悠,如果不是雯姑專門指定了一頂小轎為她服務,鞋底也不知道要磨破多少雙。有人享福就有人遭殃,幾個已經習慣了安逸的轎夫開始抱怨起來,雖然不也在小婉面前嘀咕,可每天看著她的目光總是那麼的幽怨,被看得心驚膽戰的小婉最後決定破財免災……在每個人給了一貫錢之後,果然是財去人安樂,那轎子抬得如同行雲流水一般。

  午後的陽光斜射進亭子裡,照在當中的石桌上,陶瓷茶杯上鑲的金圈在陽光下閃閃發樂,金黃色的曲奇餅彷彿是放在陽光下天然烘烤熟的,在盤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公主殿下,您不能再練習那種過於剛猛的拳法了!」小婉用一條潔白的手巾擦拭著平陽公主頭上的汗水。

  「我一直練的是這種拳法!」平陽公主上一陣很有些倔勁兒,就像是長不大的小孩。

  「可你也不是一直有病!」

  小婉頂了她一句,「在身體正常的情況上,練習正種拳術和你的性格相得益彰。但你現在雖然外表看起來恢復了,但骨子裡還是發虛,虛要慢慢的補,練習這種剛猛的拳術,後果難以預料。」

  平陽公主大概是被小婉頂習慣了,沉吟了片刻道:「那你的意思呢?」
  
  「運動確實有助於身體的恢復,我知道有一種太極拳,很適合像你這樣的人康復時練習。」小婉想了想,終於找到一種合適的鍛煉方法。

  「好吧。」

  平陽公主點了點頭,在治療方面聽從小婉的安排,對她來說已經形成習慣了。

  「不過,你也得聽我一次。」平陽公主說道,她伸手拈起一塊曲奇放在嘴裡慢慢地咀嚼,「你這點心做得還真是別緻,明天準備一包給秦王妃送去,聽說她最近胃口不太好。」

  「嗯?」

  小婉警惕地看著平陽公主,但心她會提出什麼古怪的要求。

  「別緊張,我不會問你要酒喝的。」看了她一眼,平陽公主笑道:「明天我約了裁縫過來,做幾件衣服,你也做幾件。」

  「我不做,又不是沒有衣服穿。」小婉拒絕。並不是她不喜歡漂亮衣服,說實話,她對唐代的服裝是一點愛也沒有,倒是挺喜歡穿胡服的,但她剛來長安不久,便縫製了兩套,對於她來說,確實是夠穿了……難道還真的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家了?

  「舊衣服就別要了,讓你義母知道了,還以為我虐待你呢,女孩子更加應該注重裝扮。」平陽公主難得露出霸道的一面,小婉不得不同意,不過還是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見小婉別彆扭扭地答應了,平陽公主這才覺得滿意,看了看她的臉色,笑道:「你這孩子也忒怪,哪有女孩子不喜歡新衣服的?」

  小婉微微撇嘴,心裡暗道:「不是我不喜歡新衣服,是不喜歡那些新衣服的款式……幾乎毫無款式可言!」

  卻聽得平陽公主繼續說道:「過幾天我進宮覲見父皇,你也隨我一起去。」

  「什麼?」小婉失聲道。

  「別緊張,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父皇當然要見見你,到時候若給你獎賞可千萬不要拒絕。」

  「咳,殿下,我這是興奮,只要陛下不是賞給我一個夫君,其它的東西我都會要的。」小婉大大方方地說道。

  「你這孩子!」平陽公主搖搖頭,臉上卻露出笑容。

  被裁縫折磨了一整天,當新衣服穿上身的時候,小婉驀然發現自己真的長大了——身材變得挺拔,凹凸有致,原來的一片飛機場也變得丘巒起伏了。

  「對了,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模樣!」平陽公主見得大為歡喜,又拿了一匣首飾讓小婉選。

  裡面的珠光寶氣晃得小婉都花了眼,逡巡半天,最後挑了一根點了一點兒翠的黃金簪子插在頭髮上。

  「女孩子哪能這麼素凈?」平陽公主不滿地搖搖頭,她不由分說地又將兩朵珠花別到小婉的頭髮上,然後又取了一對翡翠鐲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怪沉的!」小婉有些不自在地晃晃手脖子,「回來我就還給您!」

  平陽公主輕輕打了她一下,嗔到:「你是翠雲的義女,早就應該給你準備見面禮了!」她又取出一串珍珠項鏈套在小婉的脖子上:「這串項鏈與你的膚色正好相佩!」

  「謝謝殿下的賞賜!」

  小婉只好道謝……當然,她心裡還是蠻開心的,這些首飾都是皇家的珍藏,如果折算金銀,也頗為不菲,說不開心,那未免太虛偽了。

  接下來的幾天,小婉被禁足在公主府中接受填鴨式的宮廷禮儀教育……走路、眼神、說話……小婉都快要撞墻了,這哪裡是學習,分明就是折磨,幸好唐朝的禮儀還沒有後來那麼繁瑣,饒是這樣,她這幾天也被練得面青唇白,形若傀儡。

  大唐的皇宮,由皇城、宮城兩個部份組成。前者是大唐中央政府的一應辦公機構所在地;後者則為皇室治事起居之處。中間以一道寬達千餘步橫斷東西的廣場式大橫街分隔,所有改元、大赦、元旦、冬至大朝會、閱兵、受俘等全在這裡舉行,故有『外朝』之稱。

  皇城皇宮的主門是位於南北中軸線上的三道門,皇城正南是遙對城南主門明德門的朱雀門,以長安第一大街朱雀大街連貫。

  宮城正南的主門是承天門,連接承天門和朱雀門的一截街道稱為天街,玄武門是宮城正北的大門,門外是宮城的後院『西內苑』。朱雀、承天、玄武三門,形成皇城宮城的主軸,有堅強的工事和森嚴的警衛。玄武門更是宮廷禁衛軍司令部所在地,兵力雄厚,誰能控制玄武門等若控制皇宮,甚至整個京師——小婉對這個地方可是印象深刻,貌似著名的玄武門事變就發生在這裡,自己何其幸哉,竟然有機會目睹那一刻的到來。

  宮城由三個部份組成:中為太極宮,西為掖庭宮,東為東宮。太極宮是唐皇李淵起居作息的地方,東宮是太子李建成居處,西部掖庭宮為李世民居處,李元吉的武德殿,位於東宮北的西內苑裡。

  太極宮內共有十六座大殿,最主要的四座大殿為太極殿、兩儀殿、甘露殿和延嘉殿,均建在承天門至玄武門的中軸線上。太極殿又稱『中朝』,是大唐宮內的主建築,每月朔望兩日,李淵在這裡接見群臣,處理政務。

  太極殿北是兩儀殿,為『內朝』,只有少數有資格作決策的親信大臣才能進出參與,國政大事往往先在此商討、決定,才輪到在『中朝』提出和討論執行的人選及方法。

  小婉的轎子跟在平陽公主的後面,從皇城南面靠東的安上門進入皇城,兩旁官署林立,左有太常寺、大府寺、尚書省;右有太廟、少府監、都水監、東宮僕寺等等。一路上,她悄悄從窗口窺視,看得目移神搖。前世的時候,也曾經去過北京和西安、洛陽、瀋陽等地方參觀過那些宮殿,歷經千年,除了明清兩代的建築保存的還堪稱完好之外,其它的建築已經有些面目皆非了,此時看到實物,又想起數千年的風雲變幻,小婉一時發起呆來。

  當進入分隔皇城宮城的廣場橫街,饒是小婉是曾經見過不少場面的人,也被這橫分南北、氣貫東西的長街式廣場的磅磺氣勢所震懾,嘆為觀止。尤其是承天門上建有重樓,只要想像唐室有甚慶典在外朝舉行,帝君百官登上承天門樓主持的氣象,也禁不住神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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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節 覲見唐皇(二)加更求收!

  李淵父女相會,自然是不用在大堂之上,早有一名宦官在那裡恭候著,見平陽公主二人過來,上前行了一禮,便領著二人去凝碧閣。

  一路緩行,皇家園林的萬千氣象小婉卻是長了見識,自忖沒有白穿越一回,不僅看到了曾經的偶像平陽公主,而且還看到了傳說中的太監,最重要的是馬上就會看到一個活的大唐皇帝。

  身旁是一池碧水,上面雕樑畫棟的小橋飛閣,池畔有一些漂亮的水鳥,大概是見慣了人,竟然不飛走,有幾隻還跑到小婉腳邊逡巡不去,她一時童心大發,摸出兩塊水果糖,運勁捏成碎粒,灑在草地上,那幾隻水鳥卻是眼尖,撲楞楞地飛過去啄食。

  「咳!」

  那個宦官看了便有些不喜,就算是朝廷中的大臣也不敢如此隨便,這個公主府的女官也太不識進退了,若非是跟著平陽公主來的,他立馬就會訓斥幾句。

  平陽公主卻看得有趣,見宦官不滿,便笑道:「你咳什麼?顯得你那公鴨嗓子好聽嗎?別說是餵它們,就算是抓回去宰了下酒,父皇還能說我什麼嗎?」

  「老奴不敢!」宦官知道平陽公主說的是玩笑話,不過也由此知道小婉在平陽公主的心裡甚有份量,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一行人沿著碎石鋪砌的園中小徑前行,不多久,便到了凝碧閣外。那名太監上前輕輕敲門,開門的卻是一個老太監。

  「安總管,怎麼敢勞煩您來開門?」平陽公主很尊敬這個老太監,不是因為他地位的原因,而是他對李家的貢獻,從平陽公主懂事的時候起,安總管已經跟在李淵身邊了,這些年風裡雨裡,他曾經數次解救過李淵,李淵的幾個兒女早就拿他當自己家人看待了。

  「恭喜公主殿下病癒!」

  安總管臉上的笑容很慈祥,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兒女一般,他的目光又從平陽公主身上轉到小婉,「這位就是小婉姑娘吧?」

  「見過安總管!」看到平陽公主這麼客氣,小婉當然也要禮貌周全了。

  在明朝以前,太監還沒那麼囂張,但他們畢竟是皇帝的近臣,稍微來點兒耳邊風就枝搖草動了,當年李白就是小覷了高力士,結果滿腹才華的青蓮居士變成了一個只會填詞作曲的文藝工作者,不得不以酒澆愁,最後連工作也丟了。

  「聽說公主殿下是因為你的照顧才得以康復的,不錯!」

  安總管笑瞇瞇地說道,旁邊帶路的那個宦官聽的眼皮直跳,能夠讓總管大人說一聲『不錯』,那可是多少人朝思暮想的事情,這個年齡不大的小女官竟然有這個福份?

  「總管大人誇獎了,是公主殿下洪福齊天!小人不敢居功!」

  安總管微微點頭,覺得小婉頗識進退……反正功勞是注定的,謙遜一些更讓人喜歡,他微笑道:「殿下,請跟我來,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那個在外面迎接她們的太監自然沒有資格進凝碧閣,安總管親自引領著平陽公主進了院子。

  院子的正中有一個巨大的水池,池中築有一座水亨,亭旁有座假石山,近頂處雕鑿出龍頭,張口噴出一道清泉,射注池內,飛珠濺玉,蔚為奇觀,更為清寂的冬園帶來一點點生氣,頗有畫龍點睛之效

  靠院墻的地方,種著古槐和蒼柏,濃蔭遮地,滿園芳草,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花香。在凝碧閣的門口,肅立著一隊御衛,這些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人人虎背熊腰,高挺膘悍。看到安總管帶著平陽公主過來,都齊齊地行了一個軍禮,大聲問好。

  「小婉姑娘,你且在外面等候陛下的召見!」安總管轉頭低聲吩咐了小婉一聲,帶著平陽公主進去了。

  人家父女很長時間沒有見面,自然不方便自己這個外人在場……好吧,那就等著,如果身邊沒有那些木頭樁子似的御林衛士就好了,他們在這裡,絕對是有礙自然景觀……小婉看了一圈院中的風景,又看了一眼那些衛士,更覺得他們與這裡格格不入了。

  閣裡不多時便傳來隱隱地笑聲,小婉心裡也很高興,能夠幫人擺脫病痛的折磨,其實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想必歷史上平陽公主早逝的事情不會再出現了吧?不知道她這個蝴蝶過來,會扇動出什麼樣的風波。

  正當小婉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凝碧閣院外又匆匆地來了一撥人,當小婉聽到動靜的時候,那些人已經來到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了,是兩旁御林衛士行禮的聲音讓她回魂的……卻還楞怔在那裡,沒搞清楚出了什麼狀況。

  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個男人穿得很……華貴,說實話,小婉穿越到現在也是很有一段時間了,但還沒掌握靠服裝就能確定一個人身份的本事。只覺得這個人像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叔,很墩厚,很有安全感的那種,但感覺上,這個人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大膽!還不拜見太子殿下!」就跟許多劇本上的蹩腳橋段一樣,兩個太監從那個男人的身後跳出來,呲牙咧嘴的喝斥道。

  太子殿下?

  那不就是李建成嘍?

  怪不得結局慘淡,敢情天生就是一付受人欺負的嘴臉,小婉心裡很是不恭地想著,但還是很快的得了一禮:「平陽公主府女官夏小婉拜見太子殿下!」

  李建成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目光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驚訝地問道:「你就是那個治好平陽的女官?」

  姐不是大夫,那是要害死人的!

  小婉連忙澄清:「稟太子殿下,小婉不會治病,只會照顧病人……公主殿下的病不是我治好的。」她在心裡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她根本沒病!」

  心理疾病算不算病?從理論上來說,應該也算是一種病,但很多人都反對這一說法。其實細究起來,似乎每個人的精神或心理都有一些缺陷,一旦觸碰了,就會發生一些難以預料的事情,小婉就不認為心理上的毛病屬於疾病。

  李建成明顯被她這句有點兒帶彎的話給繞住了,他怔了一下,點點頭,竟然沒再說一聲就舉步前行,繞過了小婉。那兩個太監在路過的時候,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弄得她莫名其妙,又沒抱他們的孩子跳進火坑,至於有那麼大的仇恨嘛——噢,忘了,他們不太可能有孩子了。

  太子進去了,他的那些隨從可沒那個資格,小婉下意識地離那些人遠一些,都說宮鬥如火,萬一自己這個臨時工跟他們不小心槓上了,那才叫冤枉。

  不過,皇帝陛下隨時可能召見,在那些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小婉真的很是難受,真的想一走了之。就在這時候,安總管出現在門口,和藹地招呼道:「小婉姑娘,陛下要見你。」

  地面上頓時掉了十幾隻下巴,跟著李建成來的那些東宮下屬都驚訝的看著小婉,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讓安總管親自傳喚,而且態度還如此和藹。

  「謝謝總管大人!」小婉先向安總管行了一禮,這才跟著他進入閣內。

  房間的擺設在大廳的樣式,有十幾張太師椅,中間以茶几相隔,坐在中間的是一個身著便服的男子,膚白如雪,顏容清秀,看上去只是五十來歲的年紀,保養有術。

  雖然從沒有看到過李淵,但小婉一眼便認出那個人正是大唐朝的九五之尊,當今的皇帝陛下。不但是因為他所坐的位置,但從平陽公主等人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這位皇帝陛下的神倩有點疲憊,可是濃密的眉毛下,眼神仍是明亮、清澈,不時看向平陽公主的眼神裡更充滿了父親對女兒的關愛。縱使坐在椅上,他的腰仍是挺直堅定,顯得他雄偉的體型更有逼人的氣勢。正捧起茶盅呷茶的雙手纖長穩定,整個人散發著非凡魁力。

  這就是傳說中的王八之氣?

  小婉一邊琢磨著,一邊按照前兩天特訓時的禮節參拜:「平陽公主府女官夏小婉,拜見皇上!」

  李淵神態雍容地放下手中的茶盅,淡然道:「免禮平身!」

  小婉老老實實地站起身,目不轉睛地看著地磚。

  李淵臉上閃過一絲笑容道:「朕應該賞你什麼?」

  小婉很想要他賞個官做,估計……算了,做人不要太YY。她偷覷了平陽公主一眼,道:「小婉……什麼都不缺。」

  「你這傻孩子!」平陽公主在一旁輕輕地跺腳。

  「呵呵!」

  李淵笑了,雖然他這個問題有些促狹,讓人不太好回答,不過從小婉的神情來看,她是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需要他這位皇帝陛下獎賞的。

  「聽說你與張須陀大將軍的長公子有婚約,要不賞他一個出身如何?」李淵問道。

  「啟稟陛下,張陵年紀尚小,而且他無寸功於朝廷,不應得此賞!」小婉回答道。

  「噢?」

  李淵驚訝地打量了小婉一遍,半晌才微微點頭:「張大將軍好福氣,張夫人好家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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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節 覲見唐皇(三)

  什麼意思啊?

  小婉知道這位皇帝陛下在誇獎自己,但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是她反應遲鈍,而是那種久居上位所養成的氣勢確實存在,讓人很是壓抑,所以她乾脆低著頭不言語了。

  「你們且退下吧!」

  李淵看到小婉有些侷促不安,以為她是過於緊張,便揮手讓安公公和李建成等人退下,小婉低著頭,卻以為是讓自己退下,當下鬆了一口氣,回頭便走,速度卻是比進來時猶快幾分。

  「嗯?」李淵怒不得笑不得。

  「小婉,快回來!」平陽公主倒是笑了,趕忙招呼道。

  「呃……」

  小婉轉過頭,恰好看到迎面走來的安總管向她使眼色,知道自己搞烏龍了,連忙回來,告罪道:「對不起,陛下……」

  「呵呵,好了,你既是程將軍的義女,便坐下說話吧。」李淵剛才確實是有些生氣,不過他旋即便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感情是對方過於緊張了,這讓皇帝陛下在得意之餘也有些老臉微紅,畢竟以王八之氣嚇退一個小女孩,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

  「皇上和公主面前,哪有小婉的座位。」小婉這回總算是鎮定下來了,沒有立即坐下,反正按照前世劇本的套數,總是讓了再讓,非坐不可。

  「噯,朕讓你座,那就坐下!』」李淵果然是按劇本……嗯,錯了,是本色演出。

  「謝皇上!」

  小婉沒有再讓,萬一皇帝陛下懶得再讓,那豈不是虧了?

  「這裡沒有外人,你就抬起頭來說話吧。」李淵和聲說道,他怕再嚇著這個女孩。

  「謝皇上。」小婉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如此懂禮貌。

  抬起頭,看了看李淵,又看了看滿臉笑容的平陽公主,她有些慘淡的發現,自己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兒合適了,最後還是聚焦在一盆放在屋角的盆景上……不太高,也不太低,最重要的是不必直接面視皇帝。

  「你做得非常不錯!」

  李淵突然說道,「我聽秦王說過你的名字已經不止一次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輕!」

  小婉立即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李淵,以為自己聽錯了……秦王,那不就是李世民嗎?

  看出她有些疑惑,李淵微微一笑,道:「我看過你編著的《三字經》,也看過你寫的《西遊記》和《紅樓夢》,文采過人,不讓鬚眉啊!」

  「皇上過獎了,小婉受之有愧!」小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是真心話,不過盜用孔已己大人的話,『竊書不算偷』,這也算是傳播祖國文化,她只不過收取一些中介費罷了。

  李淵對她的反應卻是非常滿意,微微點頭:「我聽秦王稟奏,石炭的使用方法也是你提供的?」

  「是。」小婉答道。
  
  「你是怎麼想到使用它的?」李淵問道。

  「小婉家住的地方便有一片煤礦,上面只長野草,不長莊稼,無意中發現那些煤能夠燃燒發熱,後來經過試驗,好的原煤不僅可以用來燃燒取暖,更可以用於冶煉鋼鐵……劣質的煤粉,則可以製成蜂窩煤……」

  就算是沒看過活豬跑,也總算是吃過死豬肉,雖然研究煤炭不是小婉前世的專業,但簡單地說一下煤炭的應用還是沒問題的。看得出,這位皇帝陛下對於這種關乎到國計民生的大事還是非常重視的,尤其是聽說煤炭在鋼鐵領域的應用時,他更加感興趣了,倒是小婉有些疑惑——貌似煤炭在西漢時間就有應用於煉鋼方面的歷史了,難道這位皇帝陛下不瞭解?

  「夏小婉,據你所說,我大唐境內有不少地方,都有煤炭儲藏?」李淵問道。

  「是的,皇上。」小婉就記憶所知,將幾個煤礦的大概位置說了一下。

  李淵微微點頭,看他的模樣應該是記住了那些地方,忽然,他問道:「夏小婉,看你的年齡,也沒有走過那些地方,怎麼知道那些地方有煤炭?」

  「道聽途說而已,而且小婉自幼好雜學,曾經在一些古書在見過相關的記錄。」小婉答道。

  「父皇,有個大概的範圍,總歸好找一些,否則我大唐地域廣博,如何尋找?」平陽公主在一旁適時地幫腔,也算是給小婉解圍,否則繼續問下去,小婉還就真的詞窮了。
  
  就在小婉在宮中覲見皇帝的時候,平陽公主府前來了一個行色匆匆地人,正是張府的二管家張孝。他看清府上的匾額後,上前招呼。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張孝老遠的從山陽縣過來,一路上風塵僕僕的,那些公主府的下人便有些不待見。但他們一聽說是來見小婉的,立即收起了輕視的神色,變得恭敬起來。張孝是老軍伍,又在江湖混過,對他們態度上的變化自是看在眼裡,喜在了心上。

  「什麼?小姐入宮了?」聽到小婉被召入宮,張孝誤解了,也難怪,在普通百姓看來,女子入皇宮,跟羊入虎口沒什麼區別。

  說話的那個家人倒沒覺得怎樣,而是神色之間頗為羨慕:「這一次夏小姐能夠蒙皇上召見,就憑她治好公主殿下的功勞,封賞是少不了的。」

  「皇上召見我家小姐,是為了封賞她?」張孝聽得清楚,總算是鬆了口氣,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

  「當然,我們公主殿下是皇上的愛女,這封賞是少不了的,你們小姐有福了!」那個家人一臉的神往。
  
  凝碧閣中,李淵的問題總算是提完了,小婉也鬆了一口氣,這帝王威儀,她算是真真切切地領教到了。

  這時,安總管在外面求見,「老安,什麼事情?」李淵現在的興致頗好。

  「陛下,現在在是午膳時間了。」安總管提醒道。

  「哦,時間這麼快?」李淵向窗外看了看,頗有些驚奇。

  「是的,陛下。」安總管有些怪異地看了看小婉,他在門口侍候著,聽得清清楚楚,這段時間,多半是皇上和她在問答,看來皇上的心情不錯啊。

  「老安,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可曾備好?」李淵問道。

  「是的,陛下。」安總管答道。

  「命人直接送去公主府中。」李淵轉向小婉,「夏小婉,你想不想知道朕要給你什麼賞賜?」

  想或者不想……這是個態度問題,如果答得不對,那可就是個麻煩,這些當皇帝的都屬耗子臉,說變就變。

  稍為思索,一抬頭看到李淵臉上促狹的笑容,小婉無奈地套用劇本:「皇上,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小婉甘受如飴!」

  「啊?」

  李淵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好一個『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老安,偏殿賜宴,朕與平陽許久未見,還要好好的敘敘家常!」

  「是,陛下!」(安總管)

  「謝皇上!」(小婉)

  這皇上也忒不正經,賞賜就賞賜唄,還賣什麼關子?不過,還真的是很期待啊,皇上賞的東西……該不會是唐三彩吧?

  呸呸!那是放置在墓穴裡的東西。

  就在小婉處於無限憧憬中的時候,旁邊的安總管提醒道:「夏姑娘,你走過了。」

  「啊?」

  小婉趕忙停下,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總管大人,我……咳,走神了。」

  「我知道。」安總管似是很瞭解地點點頭:「換作是我,也會走神。」

  小婉臉一紅,知道這老太監猴精猴精的,可能是看出自己在想什麼了,都說這當太監的最會察言觀色,還真是那麼一回事。

  偏殿不在凝碧閣,兩個人剛才早已經離開了凝碧閣所在的院子,小婉這一路上心神不屬的,竟然沒有走丟,也是個奇數,有好幾次安總管都擔心這個女孩會走進荷花池裡,卻每每在離開正路的時候,下意識地又返回,這大概也是一種本能,他有些欣賞小婉,忖道:「看來這孩子已經得到張將軍的真傳了。」

  進入偏殿,諾大的廳中,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是一席佳餚,兩名宮女在桌前侍候,門口還有一個小太監。

  「夏姑娘,你就在這偏殿用膳,公主殿下走的時候,會有人過來招呼你。」安總管囑付道。

  「是,總管大人。」小婉答應一聲,伸手指了指飯桌:「那個……」

  「什麼?」安總管奇怪地望著這個女孩。

  「那些……御膳,不用都吃了吧?」小婉擔心地問道。

  我忍!安總管強忍著不笑出來,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就有些猙獰了,小婉更擔心了……這麼一大桌子,就算是吃到明天也吃不完啊!

  安總管忍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憑藉著深厚的內功將笑意化解下來,舒了口氣,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用擔心。」

  「哦,謝謝總管大人。」小婉也鬆了口氣。

  大概御廚在安排的時候,也是精心考慮過的,看上去菜式不少,但每種菜式的量都不是很多,賜下的御酒是西域特產的葡萄酒,味道微微有些發酸,總的來說,這些菜式不愧是宮中御廚做的,色香味俱全,雖然小婉的飯量不大,可也吃了不少。

  正在這時,守在門口的那個小太監過來稟報:「夏姑娘,太子殿下的內侍黃公公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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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節 太子有賞

  太子?

  小婉是真的不想和那位中年大叔有什麼糾葛。雖然在前世看一些影視劇當中和她所熟悉的《興唐傳》當中,李建成都是以反面角色出現的,而李世民則是一個不得不在逆境中奮起反抗,進而揮淚斬手足的形象出現,但歷史畢竟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在長安住的這幾個月當中,小婉從公主府的那些女官和丫環婆子的閑言碎語中,對李建成的風評也有所瞭解。據說李淵對太子非常滿意,認為他性情溫和醇厚,有長者之風,且處理事情條理分明,朝廷上下對李建成都頗為讚賞。

  只是有一點很不利於李建成,在唐朝的時候,武將的地位是相當高的,雖然後來曾經想方設法地壓制武將的地位,但始終無法做到這一點,最終在唐朝安史之亂後,形成了軍閥割據的局面,這也是唐朝以後的歷代王朝建國之後便大力壓制武裝地位的原因,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宋太祖趙匡的『杯酒釋兵權』和朱元璋大殺開國功臣。

  不過這兩位顯然都犯了過猶不及的錯誤,以至於以對付外族入侵的時候,武將們都顯得有些疲軟,缺乏銳氣。

  腦子裡雖然想了很多,也想到過拒絕,但現在的太子畢竟還是李建成,捻她就嗖捻螞蟻似的,而且……似乎也不要將自己看得太重,充其量是一個小小女官而已。

  「快請他進來。」小婉答道。

  「這位就是夏姑娘吧,小人黃有德給您見禮了!」進來的是個小太監,看年齡也就十六、七歲,小婉依稀記得剛才他好像就跟在李建成的後面。

  「使不得,黃公公請起!」小婉連忙起身,莫欺少年窮……這話用在太監身上照樣有用,雖然這個黃有德前景已經有些黯淡了,但能不得罪人,還是不得罪的為好,誰知道將來人家會不會有發達的那一日?

  「夏姑娘客氣了!」

  黃有德很滿意小婉的態度,他笑了笑:「小人特來恭喜夏姑娘的。」

  「恭喜?恭喜什麼?」小婉吃了一驚,莫非他知道李淵今天賞賜自己,來討紅包的?可現在小婉自己也不知道賞的是什麼東西,如何打賞?

  黃有德微笑道:「太子殿下感於姑娘救治公主殿下之德,賜予姑娘一座新宅院房契,宅院就位於長安城東城,佔地約有五十畝,分前後兩個院落,後院還有花園和池塘,很是精緻考究,姑娘若是見了,定會喜歡。」

  「啊?」

  小婉的眼睛霎時瞪圓,她沒有去接,反而向黃有德道:「黃公公,這可使不得,小婉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罷了,怎敢受太子殿下如此厚賜?」

  她是曾經想過搬來長安居住,可不是現在,而且誰不知道長安城住的是非富即貴,五十畝地的大宅子,小婉估計,以自己現在的身家,至少要花去一半,免強能夠買得起,這份賞賜不僅有些重了,而且……萬一李世民來個秋後算帳,那可真是冤枉了。

  「呵呵,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黃有德微微搖頭道:「太子殿下與平陽公主殿下手足情深,姑娘治好公主殿下的病,與這份恩情相比,一所小小的宅院又算得了什麼?這是太子殿下所賜,姑娘若是不收,不僅有負殿下厚意,恐怕這裡面的干係也是不小。」

  後面那一句說得很輕,但小婉卻是聽的明白,她心中一凜,太子乃是皇帝以下第一人,在皇帝不在的時候,就是太子最大,他賜下的東西如果不收……那麻煩可就真的大了。

  也罷,收就上,李世民再不講理,總不能為這種事情怨上一個小小的女子,想到這裡,她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那就多謝太子殿下厚賜了!」說著,她向東宮的方向行了一禮,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房契放在懷裡。

  在小婉看來,她收下的不僅是一張房契,而是李建成對平陽公主的一片心意,雖然李建成注定了結果必然黯淡,但現在距離他倒霉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還不著急劃清界限。至於以後……小婉也不是很擔心,李世民並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君主,再不會為這種事情跟自己過不去,要知道,他老人家最看重的一個臣子魏征,現在還是輔佐太子李建成的。

  「呵呵,聽說夏姑娘的家人還在商州,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提出來。」黃有德笑道。

  「這個……暫時沒有。」小婉答道。

  「嗯?」黃有德有些奇怪,太子殿下可不是隨便開口的,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怎麼一付不痛快的樣子。

  「咳……需要等縣試之後,方能成行。」小婉有些怒了,這個死太監是怎麼回事,非得讓她說出要等自己未來的老公初中畢業後才能動身嗎?

  還是不明白,不過黃有德看出來了,再問下去這位夏姑娘真的要惱了,連忙說道:「對不起,夏姑娘,是小人唐突了!」

  「沒什麼。」小婉輕輕點了點頭。

  「呃……公主殿下快回來了,小人還要回東宮向太子殿下回稟,就不在此打擾了,小人告辭!」黃有德向小婉微微一躬,開言請辭。

  「黃公公慢走!」小婉可沒說『有時間再來』……這裡不是她家,而且她也不想過多地看到太監,那很容易對男人沒信心的。

  當平陽公主和小婉回到府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將近黃昏了,小婉匆匆地趕回房間,想看一看皇帝陛下賞了什麼,一個婆子來稟報,說是從山陽老家來的張孝已經在門房等了半天了。

  「快讓他進來!」小婉說道,反正那賞賜也跑不了,待會兒再看也無妨。幾個月未見,張孝顯得有些黑瘦,頗有些像掏炭的了,見過小婉,他先呈上了張楊氏的家書。

  「夫人的身體可好?」小婉放下信箋問道。

  「夫人的身體很好。」張孝答道。

  「大少爺和那兩位小少爺、小姐的身體如何?」

  「大少爺正在用功,再這一段時間就要參加縣試了。二公子和三公子也正式進縣學讀書,三小姐的身體也好,《三字經》都已經背全了,正在學《千字文》。」

  「煤礦那邊邊怎麼樣?」

  「煤礦那邊經營得很好,您說的安全生產我們也抓緊進行了。」張孝答道。

  前世對煤礦記憶最深刻的地方就是那時不時發生的事故,不過藥王坪煤礦現在是露天挖掘,暫時不存在那些問題,只要小心一些,是不會出什麼事幫的。

  「還有什麼事情?」小婉敏銳地發現張孝似乎有話要說。

  「這個……不知道夫人在信中有沒有提起過,上個月鄭家來人了。」張孝吞吞吐吐地說道。

  「嗯,鄭家……是鄭天福嗎?」小婉立即警覺起來。雖然當初和鄭天福的合作不錯,但鄭天福身後的那個鄭家,一直是她所提防的,面對那麼一個強大的家族,她是真的不想與其深入合作,否則被賣了還可能為其數錢呢。

  「不是,是一個叫鄭天慶的人,據說是鄭家的嫡系。」張孝回答道。

  「他來做什麼?」

  「這個鄭天慶一來就提出要更改合同,而且還要參觀糖坊,但都被夫人拒絕了。但據大管家派人查探,鄭天慶並沒有回去,也沒有去見鄭天福,倒是去藥王坪去了幾趟。」
  
  「什麼?他去藥王坪?」小婉心裡有了些不好的預兆,「糖坊和其它加工廠有沒有加強戒備?」

  「已經加強戒備了,而且那些那些工人反覆強調過,應該沒問題了。」張孝答道。

  小婉微微點頭,現在加工廠裡不僅僅是張家的僕人,還有不少是從外面招進來的。不過大多人都是鄉里鄉親的,知道了利害關係之後,應該不那麼容易被收買,倒是要小心那些人狗急跳墻,公然奪取。

  沉吟了一會兒,小婉說道:「張孝,縣試之後,夫人她們就會搬進長安,正好今天太子殿下賜了一所宅子,你找人整理一下,如果需要的話,可以買幾個丫環小廝幫忙。對了,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回稟小姐,我帶了兩個人過來,一個叫李再春,另一個叫楊秋生,他們都是先前買回來的,今年十四歲,我見他們還堪使用,這次便帶來了,住在客棧裡。」

  「嗯,你先去將房子整理一下,然後找個合適的店面,最好是那種茶樓、酒樓之類的店面。」小婉吩咐道。

  「小姐,難道我們也要做酒樓?」張孝問道。

  小婉搖搖頭:「當然不是,我們要做也不能跟別人做的一樣,這次你買丫環,多買幾個手巧的,我要用她們。」

  「是,小姐。」張教應道,雖然他想不出小婉收購茶樓做什麼,但他相信小婉這麼做必然有她的道。

  「還有,你打聽一下,長安附近,可有適宜種茶的地方。另外,想辦法從南方進一批原茶。」小婉轉頭向紫鵑吩咐道:「你把前段時間賞賜下來的銀兩都拿出來,交給張管家。」

  「小姐,我臨出來的時候,主母給了我五百兩銀子,應該足夠使用了。」張孝說道。

  「那裡夠,這些錢也就是買幾個人手罷了,若要買茶樓,沒有幾千兩銀子,是下不來的。」小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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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節 七巧板

  商州山陽,藥王坪。

  天下太平,村子裡外出逃難的人早已經陸續返回,房子雖然毀了,可田地還在,縣裡按照朝廷的旨意,凡是返鄉的家戶,可以免費得到糧食種子,而且第一年還可以去縣裡租用大牲口,年半載的工夫,村子裡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生氣,那些燒燬的房舍都重新蓋了起來,田地裡又是綠油油的一片。

  白日村子裡一片寂靜,大人們不是去田裡勞動,就是去張家煤礦或張家工廠裡面做工,半大的孩子們不論男女,都去了張家的義塾上學,便是婦人們,現在也有了活計,都去張家的田莊上劃拉一些零花錢,只有村口大槐樹下,幾個年紀一把的老者坐在那裡垂垂欲睡,一條老狗慵懶地趴在樹蔭之外,曬著太陽,嘴角還流著晶瑩的涎水。

  忽然,它抬起頭,看向村外的土路……彷彿是跟這條老狗感知共享似的,那幾個老人也都抬起了頭。

  土路上揚聲了低矮的塵頭,十幾匹高頭大馬從遠處徐徐行來,前面兩個人面貌雍容,而後十幾個人孔武有力,主僕之別倒是一眼便可分得清楚……不用看衣裳,就是那些馬,也不是平常人家能夠擁有的。

  當前兩匹馬上,左面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面目英朗,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右邊的一人與他年輕相若,只是膚色更加白皙,雖然也別具氣勢,但和旁邊的這個人一比,就顯得有些文弱了。

  「無忌,這裡應該就是藥王坪了吧?」左邊的青年問道。

  「是,殿下,據張誠說,這條路就是通向藥王坪。」右邊的青年回答道。

  嗯,到這裡,大家大概已經猜出來了,這左邊的青年就是秦王李世民,而右邊的青年就是他的大舅哥,長孫無垢的哥哥長孫無忌。

  說起來,李世民也不是有意來這裡的,武德四年,朱粲在南陽稱帝,他親率大軍與齊王李元吉合擊,將朱粲斬殺於南陽城下。正要乘勝追擊殘部的時候,李淵一紙詔書,將他調回長安,雖然李世民不願意將到手的戰功讓出去,可皇帝陛下有旨,即便是親生兒子也違拗不得。

  李元吉率部追剿朱粲余部大獲全勝,回朝之後,太子一派的勢力再度高漲,李元吉趁機請命擊殺江淮杜伏威。剛開始的時候,戰事頗順,連下數城,就在李元吉得意的時候,卻被杜伏威夜襲成功,十萬大軍傷損過半,先前所得的城池也全部被收回,李元吉狼狽奔逃,率殘部死守泗陽。

  雖然太子奮勇要領兵出征,卻被大臣們勸阻,李淵無奈之下,只得命秦王李世民率命出征。大軍路過山陽,李世民突然想起王守拙書信中所說的煤礦、印刷廠等,便想趁著大軍休息的時候,過來看一看,本來長孫無忌要找王守拙引路,但李世民阻止了,畢竟王守拙是一縣之長,許多人都認識,如果被認出來,那就很有可能看不到平常難以看到的東西了。

  「李勇,你去打聽一下,切莫驚嚇了老人家。」長孫無忌向一個衛士吩咐道。

  「是。」

  那名衛士翻身下馬,來到大槐樹跟前,向幾名老者拱拱手,問道:「請問,這裡可是藥王坪?」

  幾名老者相互看了看,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顫巍巍的站起身答道:「沒錯,壯士,這裡正是藥王坪。」

  「可有一個張家?」

  「這裡的張家有好幾個,不知道壯士問的是哪一家?」老者反問。

  「呃……」李勇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老人家,故河南討捕大使張須陀將軍的家可在這裡?」李世民這時也下馬來到了近前,和聲問道。

  「噢,是婉姑娘的家啊?」

  老者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長孫無忌面色一冷,喝道:「大膽,這位乃是……」

  「無忌,不要無禮!」

  李世民喝止了長孫無忌,然後笑容滿面地道:「老人家,我們是來做生意的,第一次來,不知道怎麼走,所以來打聽一下。」

  「哦——」

  老者點點頭,表情也放鬆了,他指著村中道:「順道這條街向裡,走二百步後向右拐,最大的那個門樓就是張家。不過,你們現在去了也沒有用,張家現在全都搬去縣城,府裡就剩下看房子的,沒有別人,若是要做生意,你得去田莊,張家在這裡的主事和工場,都在那兒呢。」

  「老人家,張家的田莊怎麼走?」李世民問道。

  「田莊……狗子,你怎麼回來了?」

  老者正尋思著:聲音忽然拔高,倒嚇得旁邊的護衛心裡一跳,手不由得撫上了刀柄,待他們看清一個小孩子出現在身後時,臉上都微微紅了一下。

  「我忘帶東西了,先生讓我回來拿。」

  狗子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長得倒是挺墩實的,跟名字大不相符,聽到老者發問,他有些害怕。

  「那還不快一些,這幾位客人要去田莊,你回去時順便帶一下路。」老者看來頗有權威,頤指氣使地吩咐道。

  「是,三爺爺。」狗子答應一聲,撒腿向村裡跑去。

  「老人家,你們這個村子有學堂?」李世民問道。

  老者臉上露出一片傲然的神色:「當然了,我們村的私塾都是婉姑娘辦的,只要是十五歲以下的娃兒,不論男女,都可以上學堂識字讀書,成績好的還可以深……深造,將來都可以去縣學,當秀才。」

  「呵呵,農民還需要識字嗎?」長孫無忌不以為然地說道。

  老者倒也沒生氣,他看了長孫無忌一眼,道:「婉姑娘說了,民智開,則國富,國強;民智愚,則國窮,國弱。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都把娃兒送來上學呢。」

  長孫無忌被噎了一下,倒也不惱,笑道:「那張家一定賺了不少錢吧?」

  老者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私塾嗎?告訴你,張家這私塾是不收錢的,只要年齡合適,他們都會收下,而且還幫著解決書本的費用。那個……用夫子的話說,那叫……叫……」

  叫了半天,老者卡住了,「有教無類!」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卻是那狗子拿著一個小口袋跑過來了。

  「對,就是有教無類。」老者連連點頭。

  李世民聽得卻有幾分驚奇,他摸了摸狗子汗濕的腦袋,笑道問道:「狗子,你知道『有教無類』,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知道!」狗子大聲答道:「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可以受到教育;凡是想學習的人,當老師的都應該將知識傳授給他!」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驚訝地對視一眼,這個答案如果是一名國子監學子回答出來的,絲毫沒什麼可奇怪的,但現在地出自一個村童之口,那就令人驚奇了。

  「狗子,你願意領我們去田莊嗎?」李世民問道。

  「可以啊,反正是順路。」狗子偏了偏腦袋,看著那些馬兒,問道:「我可以騎著它們去嗎?」

  「當然可以!」李世民笑著點頭,他向李勇使了個眼色,李勇上前輕輕抱起小傢伙,返身將他放在馬脖子後邊,然後飛身上馬,狗子的臉上立即泛起激動的神色,興奮得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別亂動,掉下來我可就沒辦法了!」李勇嚇唬道。

  「噢……我不動。」狗子立即老實了,指著前面道:「順著這條路向前走。」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也翻身上馬,跟在李勇的馬旁向張氏田莊馳去。

  「狗子,你手裡的是什麼?」看著狗子很寶貝手裡的口袋,李世民有些好奇。

  「是七巧板。」狗子答道。

  「七巧板?做什麼用的?」李世民問道,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看了一眼長孫無忌,後者也搖頭,看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是先生教我們的智力遊戲,這裡有七塊不同形狀的板,可以拼成各種圖案,據老師說,最多可以拼出1600多種圖案。」狗子得意地炫耀。

  「不就是一種玩具嘛。」長孫無忌不以為然。

  「誰說的?」

  狗子急了:「先生說了,七巧板的原理有大用途。」

  「噢?有什麼大用途?」李世民雖然也有些不以為然,卻想逗逗這孩子。

  「如果將這些七巧板製成不同樣式的桌子,就可以在招待客人的時候,可以根據客人人數的不同,進行不同形狀的組合。而且還可以利用這個原理在宴會中拼成不同的圖案……反正用途大了,哼!」狗子最後用一個鼻音表達了不屑。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相視而笑,沒想到自己在這田壟間,竟被一個村童『不屑』了。長孫無忌心中一動,問道:「狗子,這個七巧板是誰發明的?」

  「聽先生說,是婉小姐發明的。」狗子驕傲地答道。

  「婉小姐……是不是叫夏小婉?」長孫無忌問道。

  狗子愣了一下,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他一指旁邊的田地,道:「那些水車也是婉小姐發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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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節 水車

  水車?

  眾人轉頭向路旁的田裡看去,果然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水車,在水車下方,卻是一個個水井。

  「這是採用的井水灌溉,不過這種水車確實從未見過!」長孫無忌道。

  「等一下!」

  李世民輕喝一聲,眾人在一個水車旁停下,一個壯年漢子正驅趕著牛,轉動水車汲水灌溉,李世民看了一會兒,上前問道:「這種水車能汲多深的水?」

  那壯年農民見李世民等人騎著高頭大馬,衣著不凡,也不敢怠慢,答道:「最低汲水深度是二十五米。」

  「竟然這麼深?」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驚訝地對視一眼。

  「這種水車是哪裡製造的?」李世民問道。

  「是張家工坊。」壯年農民答道,他忽然看到騎在馬上的狗子,不禁奇怪地問道:「狗子,你不上學怎麼在這裡?」

  「這幾位客人要去田莊找管事,我給他們帶路。」狗子答道。

  「我們走吧。」李世民又看了那水車一眼,轉身和長孫無忌上馬而去。

  商州不缺水,但大多數水源距離田地很遠,早在去年的時候,降雨量就明顯不足,小婉便想到了這種既可利用畜力,又可以使用人力的井灌專用水車。

  說起來,小婉既不是搞水利的,也不是學機械專業的,這完全得益於她的超強記憶。在前世的時候,雖然這種比較古老的灌溉工具已經退出了現代化的農村,但在一些比較守舊和傳統的地方,還能夠年到它們的身影。

  小婉曾經在一個湘西的苗族村寨考察過,由於當地獨特的地理環境,水車這種工具就成了主要的灌溉工具,一位出身於當地的大學生,結合了古代的畜力龍骨水車的特點,並結合了現代的蝸葉滑輪旋轉技術,特別研製出來這種可汲深水到二十五米以上的新型木質水車,用來做井灌之用。

  出於對這種在大城市已經成為古董的工具,當時考察隊員們都非常感興趣,就差將那些水車完全分解了,慌得那個村長連村裡珍藏的設計圖紙都取出來了,才滿足了這一群好奇寶寶的無數問題,而就在那個時候,小婉記住了這個水車並不複雜的工藝,稍有些小差異,也很容易就修正了。

  在離開之前,她便將圖紙給了張孝,讓家中的木匠製作,原本打算自用,後來竟然有不少人來工坊打聽,張孝索性將生意做大,又招了十來名木匠進行大規模的生產,現在至少有十來個村子,都用上了這種新式水車。

  「無忌,你在想什麼?」李世民突然問道。

  「呵呵,我在想,這種水車如果能夠在我大唐境內進行推廣,如果再有什麼旱災,完全不足為害了。」長孫無忌說道。

  「是啊。不過,暫且不急。」李世民淡淡地道。

  長孫無忌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到目前為止,李淵還是傾向於太子李建成,無論李世民建了何種功勛,都被掩在他與太子的陰影之下,就像前幾次呈遞《三字經》和煤炭用途的奏折,也不過是得了個『好』字的評語。總之,所有的功勞和成就,都是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領導下聚得的,李世民當然不願意為他人做嫁衣……這種好事,徐徐圖之。

  山行六、七里,拐過一片林子,狗子指著前面的一個莊子道:「那裡就是張家的田莊了。」

  「你們每天都要走這麼遠上學嗎?」長孫無忌問道。

  「天氣不好的時候,學上會聯繫馬車接送。平日早晚跟著上下工的大人一起走。」狗子答道。

  忽然,他指著前面道:「奇怪,那裡怎麼聚了這麼多的人?」

  李世民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前面的莊口聚起了一群人,隱隱傳來爭吵聲。

  「客人,你們若要見田莊的管事,就逕自過去,我要上學了,再晚先生會罰的。」狗子看著地面,卻是不敢躍下去。

  「站穩了!」李勇哈哈一笑,伸手將他提起,俯身放到地上。

  「謝謝!」

  狗子微微鞠了一躬,撒腿就向另一條道跑去。

  「我們過去看看。」李世民招呼長孫無忌,一行人催馬前行,在距離莊子不遠的地方下馬。將馬拴在樹上,留了兩個人看守,其他人隨著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向前走去。

  此時,在莊子的門口擠著不少人,從他們的裝束來看,大多數是行商或他們的僕從,本地人極少,其中一些人應該是這個莊子裡的人。

  在人群之中,有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正一臉傲色的向對面的中年男人說道:「張管家,你這裡什麼意思,難道我進你們莊子裡看看,還需要看你們的臉色不成?別忘了,我可是來做大買賣的,你若是得罪了我們鄭家,恐怕以後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

  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精悍的中年男子,聞言淡淡一笑,道:「我知道鄭家的能力,但再大的能力也得守規矩不是?你既然來了,那就是客人,但也沒聽說客人就應該在主人家裡亂逛,如果閣下真的有意做生意,我們去那邊房裡去談,莫耽誤了別人的時間。」

  那個自稱來自鄭家的中年人微微轉動了一下眼球,道:「張管家,我們都是來做生意的,你總不好將人拒之門外吧?至少我們應該先看一下貨。」

  「看貨沒問題,請這邊走!」張仁微笑著指他去莊外的一所獨樓,「那裡是我們接待客人的地方,諸位都移駕過去吧。」

  「哼!這種生意,分明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不談也罷!」那個鄭家來人一甩手,帶著僕人擠出人群,揚長而去。

  「哎,那個姓鄭的是怎麼回事?」長孫無忌向身前一個身材矮小的人行商問道。

  那個行商不屑的撇撇嘴道:「還不是滎陽鄭家的人想欺負人。這張家的工廠都建在莊子的附近,來做生意的客商都是在那邊單獨的會客室談話,偏偏那個姓鄭的想要進人家的莊子,而手下的人也不老實,竟然要鉆進人家的工廠裡,結果就被趕出來了。」

  「那又怎麼樣?」李世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二爺,他們可不是去參觀的,而是去偷藝的。」長孫無忌輕聲道。

  「不錯!」那個行商笑道:「聽說鄭家剛開始的時候要以低價收購他們的制糖技術,被拒絕後便以斷其銷路相威脅,但張家與長安的泰安貨棧有往來,根本不怕他們的威脅,有幾家商業協會聽了鄭家的話,結果現在連交易的資格都被取消了,現在後悔莫及。」

  「既然被取消了資格,為什麼鄭家還能過來?」李世民問道。

  行商又笑,「說也奇怪,這是張家特許的。聽他們主事的管家說了,生意場上採取一些手段競爭,只要是不傷天害理,罔顧人情,還是允許的,但最可恨的就是那些見風使舵,自己沒有準主意,只想跟著投機取巧的,這種人必須狠狠地教訓!」

  「呵呵,這倒是真有意思!」李世民笑道。

  「哎呀,不和你們說了。」行商回頭,看人已經走了大半,連忙跟了上去。

  大部分商人已經跟著張仁去了會客室,但他們的從人都留在了外面,現在天氣轉熱,十幾個莊客搬了兩張桌子,上面擺了水,供他們取用解渴。有一個年輕的莊客看到李世民等人站在莊門那裡張望,便走過來問道:「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們的嗎?」

  長孫無忌上前道:「小哥,我們可以參觀一下莊子嗎?」

  這個年輕的莊客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李世民等人一遍,問道:「你們是第一次來張氏田莊的嗎?」

  「是的,我們是從長安來的,小哥的眼力果然高明。」長孫無忌道,順手將一頂高帽給扣在腦袋上。

  莊客笑著搖搖頭道:「不是我眼力高,只有第一次來的人,才會問這種問題。」

  他接著道:「莊上是允許第一次來的客人參觀,只是有幾個要求必須遵守。」

  「都是些什麼要求?」長孫無忌連忙問道。

  「第一,一個團體參觀之人不能超兩人;第二,不得記錄、商談;第三,不得隨意走動;第四,因為技術保密的原因,有些關鍵工藝不許參觀。」莊客一板一眼地說道。

  「哦,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參觀?」李世民問道。

  「那你們得稍等一下,這件事情得向二管家申請。」莊客轉身向那會客室跑去。

  不一會兒,張仁跟著那名莊客來到李世民等人的面前。

  「二管家,就是這幾位客人想要進莊子參觀。」莊客說道。

  張仁的目光在一行人身上掃過,看著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的時候,他的眉梢微微一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倒不是他認出這兩個人的身份,而是覺得以他們二人的氣派,絕對不像是兩名商人,尤其是在看了他們身後的護衛時,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秦王府的護衛那都是藝高強,在人堆裡百戰餘生的精銳,身上充斥著一股鐵血之氣,只有那些同樣在屍堆裡打過滾兒的人,才能夠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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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節 參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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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是哪兒來的?怎麼稱呼?」張仁不動聲色的問道,直覺上,他覺得這些人絕對不是什麼商人,但也不像是懷有惡意的人,更像是……懷著獵奇心理過來的。

  「我們是從長安來的商人,我叫孫武,這位是我們的大掌櫃,李敏,我們早就聽說張氏之名,特地過來看一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長孫無忌說道,他捏造了兩個化名,倒也不虞能露出什麼破綻。

  張仁微微點頭,雖然這二人有些來路不明的意思,但小婉之前就已經吩咐過,有禍心不怕,只要沒禍行就可以,打鐵還需自身硬,若想不被人掂記,那還需要自己有本事。

  微微一笑,他介紹道:「二位客人,我們張氏現在有的產業主要是煤礦,箱包廠,印刷廠,糖廠,木械廠、養雞廠,你們想要參觀什麼地方?不過我勸你們印刷廠和糖廠就不必參觀了。」

  「為什麼?」長孫無忌好奇道。

  「這兩個廠子去了,也只能看成品,沒什麼看頭,如果你們想要進貨,直接看樣品就行了。」張仁說道。

  「聽說你們這裡還有一個學堂?」長孫無忌問道。

  「是的,你們想參觀學堂?」張仁問道。他的心理更有些了然了,只是不知道這二人來自長安的哪一股勢力,硬拒顯然是不現實的,索性就裝糊塗好了。

  李世民微笑著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也想看看。」他指了指長孫無忌道:「我的這位副手,一直有意開辦一個學堂,廣招天下學子,跟我做生意,也是為了實現這個宏願!」

  廣招天下學子……真是好大的氣魄啊!張仁幾乎可以肯定,這二人當中,必有一個與宗室有關的,這個姓李的很有可能就是宗室子弟。

  心思轉動,口中卻連連稱是:「好志向,孫先生好志向啊!如果我家婉小姐見了,定必引為知己。」

  「噢,你們家小姐也有這個志向?」李世民笑著問道。

  張仁心中一凜,連忙笑道:「只是相似而已。」

  「如何相似?」李世民卻是窮追不捨似的追回。

  如果是普通人,張仁大可不答,但心中已經確認對方不是普通人,如果應答不對,影響自身事小,沒準就會牽累主人,張仁還真有些難辦了,眼見李世民炯炯有神地目光注視著自己,他靜下心裡思索道:「家小姐說過,無論為官、為富、為學,都要造福一方。授人以魚,可供三餐之需;授人以漁,終生之用,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將知識和學問盡一己所能遍傳鄉梓。」

  李世民微微點頭,長孫無忌拱手道:「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未見斯人,已聞斯言!張管家,請帶我們一觀。」

  張仁沒聽明白那句文縐縐的話是什麼意思,卻知道對方是在贊嘆,心裡也自歡喜,他目光看了一眼二人身後那些護衛,「兩位先生,你們自然可以參觀,但這些隨從恐怕不宜隨行。」

  「大膽!」李勇上前一步,喝斥道。

  「李勇,這既然是規矩,我們也不能破壞。」李世民喝退李勇,對張仁道:「張管家,參觀的人就你們倆,你看可行?」

  「當然,請二位先生跟我來。」張仁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那些隨從顯然是二人的護衛,如果堅持要同行,他還真的有些沒法下臺了。不過以二人的氣度來看,似乎也不可能做出那種下作的事情。

  「這裡是養雞場,山坡上草籽多,只要將雞散放在坡上,四周使人守住就行了,而且雞糞可以當作肥料,這項工作女子也能做,現在除了藥王坪外,其他村子也有人過來做工,每個月所獲頗豐。」

  「那這些雞擠在一起,難道就不擔心它們互鬥或者得病嗎?」長孫無忌問道。

  「你們跟我過來就知道了。」張仁領他們來到雞舍。

  雞舍是一趟趟大棚,棚子裡是一趟趟雞舍,而且這裡面空氣也比較流通,通常雞捨裡的那股怪味很少,長孫無忌皺著鼻子嗅了嗅道:「這是什麼味?有些嗆人。」

  李世民使勁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子怪味,二人便四處尋找。

  張仁笑道:「不用找了,是石灰。」他指了指地面。

  長孫無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點點頭:「果然是石灰,不知道在這裡灑石灰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消毒。」

  張仁指著雞捨道:「雞多了,最擔心的就是鬧雞瘟,除了雞捨要用石灰消毒之外,還要保持通風。而且每天都要定點放雞,然後清理雞舍的糞便,只要通風狀態良好,保持潔凈,就可以避免雞瘟的產生了。」

  二人相顧一眼,長孫無忌問道:「這麼說,這個辦法也可以應用到其它方面了?」

  「當然。我們家小姐說了,等我們到了長安後,就可以……咳!」張仁覺得自己說多了,乾咳一聲便要往外走。

  雖然很想知道那位婉小姐想在長安做什麼,但對方明顯是不想再說了,長孫無忌問道:「這養雞廠只賣蛋嗎?」
  
  「除了賣蛋,也賣雞,小雞和下了蛋的老雞,我們都賣。」張仁說著,領二人來到一個院子裡,「這就是我們的繁殖基地。」

  在這個所謂的繁殖基地前面已經有不少人,見張仁過來,都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讓出路來。張仁領著他們進了院子,耳響頓時響起一片小雞的叫聲,只見滿地雞崽,各種顏色,煞是可愛,其中還有不少雛鴨,蹣跚學步,甚是可愛。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都有些疑慮……賣雞崽當然可以賺錢,可孵雞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們上哪兒找這麼多的雞崽供應?

  看著二人滿臉疑問的樣子,張仁微感得意,許多人在看到這一幕後,都覺得奇怪,但這也是養雞場的秘密,當然不可以讓外人知道。小婉為了這個人工孵化的辦法,和家裡那些僕婦們趴在小黑屋裡捂汗,人都足足瘦了一圈,才摸索出經驗,掌握好溫度,那是誰也不能告訴的。

  「二位先生,我家小姐這一舉措,可是造福一方。」張仁自豪地說道。

  「這是怎麼說?」李世民問道。

  「由我家提供雞源,在附近五個村子裡,都建起不同規劃的養雞場,給不少家庭提高了收入,而且經此一來,雞蛋的價格大幅下降,吃雞蛋的人也多了,便是這些雞下完蛋之後賣掉,也比普通的雞肉便宜,很多人都吃得起。」

  李世民目光一凝,道:「那你們一定有穩定提供雞源的辦法是嗎?」

  張仁笑而不答:「二位先生,我們去木械加工廠。」

  長孫無忌突然冷笑,道:「張管家,貴小姐既然有意造福一方,為什麼不把這個方法公佈出來?」

  這話就有些質問的意思了。

  張仁倒沒有生氣,搖搖頭道:「我們是有這個方法,但這個方法有很大的危險,我們也是經過不斷的摸索才獲得的,一般的平民就算是有了這個辦法,恐怕也難以做到,就憑他們的財力,不等成功,就會破產。而我們張家提供雞源,指導飼養,比傳授如何孵化小雞更有實際意義。」

  「可這樣獲利的只有你們山陽縣附近的人。」長孫無忌說道。

  「沒錯。但人總是難免自私的。我們小姐說了,先讓山陽縣的人富起來,她會尋找一個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官員,由官府負責提供雞苗,然後指導百姓飼養。否則,這個辦法只是平白讓那些大家族愈來愈富,對於百姓卻沒什麼好處。」張仁坦然答道。

  二人這才無語,不可否認,大多數的財富集中在門閥世家手中,這就是隋唐時期的現狀,而朝廷也離不開這些世家門閥的支持。

  一行人默默無言地離開養雞場,來到另一間工廠,在外面就聽到裡面傳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進去一看,果然是一群木工在做活。

  「這就是我們的木械廠,目前加工的只是水車和雞籠、鴨舍之類的東西,等我們小姐回來之後,會設計一些傢具,那時候二位先生如果有暇過來,一人送你們一套傢具。」張仁笑道:「這水車可是沒辦法送的,而且你們家裡恐怕也沒地方擺這個大東西。」

  李世民突然正色道:「張管家,你們可想到這東西對於民計民生的重要?」

  「想到了。」

  張仁微微一笑:「我們已經將水車的設計圖紙轉交給縣丞大人,轉交給能夠讓這些圖紙發揮作用的人。」

  李世民微微一笑:「難道這個你們就不想獲利了嗎?」

  張仁笑道:「當然不是,山陽縣的水車都是由我們提供的。」

  「你們提供?山陽縣需要的水車數量可不少吧?你們能夠提供過來嗎?」長孫無忌有些不信。

  「是啊,如果耽誤農時,便是有水車也無濟於事了吧?」李世民嚴肅地問道。

  「二位先生,水車你們可能都看過,你們認為一天可以生產多少部水車?」張仁反問道。

  註: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選自《論語》。原意是說為政的道理,但意思就是君子的一言一行都要通過實踐的,不談那些虛無高深的理論,說得到一定做得到,而且很容易平實的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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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節 參觀(二)

  李世民將來雖然是一代名君,可並不代表著他什麼都懂,目光不由得看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打量了一下現場那些人,心中便開始核計,張仁並沒有催促答案,而是邊行邊繼續介紹,「這裡是下料區,那裡是加工區……」

  「等一下。」

  來到組裝區的時候,長孫無忌停了下來,去看組裝工作臺——那不是一個方方正正的臺案,而是由用油浸過的木製滾筒構成的,產品放在上面,伸手一拽或一推,就可以滑到指定位位置,長孫無忌親自上去試了一下,連連感嘆道:「高明,高明。」

  李世民看了一看,有些不解,輕聲問道:「無……高明在何處?」

  長孫無忌指著組裝臺道:「二掌櫃請看,這種工作臺首先是方便移動,節省了搬運時間,其次是這些組裝的工人,他們只負責將自己負責的部件安裝上去,不用考慮其它,效率自然快了。」

  他抬頭看向張仁問道:「張管家,你們一天能夠組裝多少水車。」

  張仁微微一笑道:「只要原料供應充足,一天大約可以組裝出三十部水車。」

  其實在組裝工人的熟練度達到一定程度,有充裕的部件提供的話,每天至少級組裝五十部水車,這在現在來看,不值一哂,可在當然,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饒是如此,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也是非常贊嘆了。

  接下來的是去煤礦參觀,目前的開採還停留在表面,在山陽縣,大多數商戶和富戶開始使用這種經濟而熱量充足的燃燒物,只是目前是夏季,需求量不是很大,而且煤礦特別臟,三個人只是遠遠地看了看,便跟著張仁去參觀學堂。

  他們來到學堂的時候,正有一隊學生在上體育課,體育課的主要課程,就是單雙槓之類體育器械的使用……小婉很想弄一個足球隊玩玩,可一方面是人手不夠,另一方面卻是沒時間,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都認識其中的大部分器械,貌似程知節就曾經進過這些器械的圖紙,軍中照圖打製了一匹,很受下層軍官和士兵的歡迎,連秦王都在自家的院子裡安裝了一套,而且還給父皇的宮中也來了一套,一生戎馬的李淵對此讚不絕口……沒想到在這裡,不過是一群鄉童的上課工具。

  「他們不會耽誤學習嗎?」長孫無忌問道。

  張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會耽誤學習?他們又不是去考秀才。」

  因為這一段時間天氣太熱,連縣學裡的教喻們都放假納涼了,張陵為了準備考試,在家裡學了半天,這傍晚晌的時候,才帶了下人騎馬去藥王坪。自從小婉走後,雖然那些管事的都很得力,但他好歹是主子,雖然年齡是小了些,但自家的生意總要多照看些,母親的身體雖然大好了,但這種天氣也不宜往返折騰。

  一路行來,那些安裝了新式水車,打了井的地方,莊稼幾乎沒受什麼影響,現在正開始汲水澆地,但那些還沒有安裝水車的田地,就要差上幾分,田裡的莊稼就跟霜打了似的,垂頭蔫腦的,沒一絲精氣神。

  太陽還留了一半在山顛,滿天殘紅,看上去到是非常漂亮,只是這天氣……張陵搖了搖頭,恐怕那些還沒有來得及安水車的莊戶,要吃一番苦頭了。

  忽然,遠處傳來一片急促地馬蹄聲,前面揚起一片塵頭,張陵連忙將馬帶過一邊,後面跟隨的兩名健僕也急忙讓開……片刻之後,十數騎戰馬揚長而過,張陵沒看到為首之人是什麼樣子,卻是看到那些隨從腰間的佩刀,竟然都是制式的軍械。

  他有些緊張,告訴那兩名健僕道:「你們且慢行,我要快點趕往田莊。」

  「那怎麼行?!」兩名健僕抓著馬韁不肯鬆手,「大少爺,您全當是可憐可憐我們,萬一出了點兒摟子,我們怎麼跟夫人交待?」
  
  張陵皺眉道:「剛才那些人不似普通人,又恰巧從田莊的方向過來,我去也是想看看有沒有出事。」

  「大少爺,這裡距離田莊也不遠,走去和跑去區別不大,您就別讓小的為難了,真要出什麼事情,早就有人進城通知了!」一名健僕說道。

  這話……倒也有理,張陵沒奈何,也只得應了,一行人稍微加快了點兒速度,向田莊趕去。

  到了田莊之後,倒是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張陵去房間洗了一把臉,便命人將張仁招喚過來,詢問今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有兩件。」

  張仁頓了一頓,答道:「不出公子所料,那鄭家果然使人來鬧……」他便將上午那個商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張陵聽了,點點頭道:「鄭家的伎倆應該不止這些,且看他們下一步準備如何。」
  
  「大少爺,現在擔心的不是這些小打小鬧,鄭家在朝堂上頗有勢力,萬一他們走了官府的路子來壓搾我們,那可怎麼邊?」張仁擔心地道。

  「萬事抬不出一理字,如果是經官,反倒好辦了,我的義父可是秦王殿下的大將,盧國公,婉姐現在正在治療平陽公主,公主殿下是當今陛下的愛女,想從官面上動我們,還真要考慮一下。倒是鄭家累世積澱,如果利用別的手段,倒是有幾分為難。」張陵說道。

  張仁聽完後,細一思索,果然是如此,看著張陵的目光便有了幾分敬佩……有時候他們幾個管家都是贊嘆不已,雖然張將軍早亡,但他留下的這一子和一媳,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張氏家業昌盛,指日可待。

  「還有什麼事情?」看張仁發愣,張陵只好提醒了一聲。

  「哦,今天還來了一批奇怪的訪客。」張仁醒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又講自己的判斷說了。

  這麼說,那些人就是自己在路上遇見的那十幾騎,張陵是知道山陽縣外有大軍經過的事,而且也知道主帥是什麼人……李敏、孫無?

  「是李世民和長孫無忌!」

  張陵脫口而出,旋即嚇得自己一把摀住了嘴巴……這長孫無忌的名字說說也就罷了,直呼秦王殿下的名字,那可是大不敬的罪過。

  好在屋子裡只有他們二人,而且張仁也被張陵的猜測嚇住了,「大少爺,真的是秦王殿下和長孫大人?」

  張陵點點頭:「八九不離十,秦王大軍正駐紮在山陽縣城之外,依你所說,除了秦王千歲,還能有何人?」

  「那……我……」張仁雖然想到對方可能是朝廷的高官或者宗室子弟,卻未曾想到過太子或秦王身上,這兩個人都是風頭正勁的皇子,等閑人看都難看一眼,自己竟然陪了他們幾乎一天,卻不知道陪的是什麼人。

  「放心,據你所說,他們對我張家並無惡感,應該是路過這裡,一時興起,前來看一看罷了。」張陵寬慰道。

  接下來兩個人談了一下近一段時間生意上的事情,雖然張楊氏和小婉都不希望張陵過多地摻和生意上的事情,可小婉不在家,張陵心疼母親,許多事情都是由他和張仁等人談下來的,就是瞞著張楊氏,到時候將結果報上就可以。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叫罵聲,張陵的眉頭便是一皺,張家是有家規的,任何時候不得吵鬧,現在怎麼回事,竟然有人在外頭喝罵?

  張仁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田莊的事情都是由他來打點的,那些人不顧體面在外邊吵罵,就等於是在大少爺的面前搧自己的臉一樣,「我去看看!」他說了一聲,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吵鬧聲很快平息,過了一會兒,張仁滿臉快異地走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張陵好奇地問道。

  「雞場那邊抓了個賊。」張仁臉色有些古怪,「是滎陽鄭氏的家人,他們本來是已經走的,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會留下,他在養雞場的孵化室外面踩死了幾隻小雞,這才驚動了值班的工人,被抓了個正著。」

  聽到這個消息,張陵吃驚得差點兒掉了下巴,雖然他知道鄭家會採取手段,卻沒有想到對方會使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張仁,不會弄錯吧?」張陵擔心地問道。

  官字兩張口,萬一弄錯了,那可就百贖莫辯了。

  「絕對不會錯,小人剛才去確認了。今天白天鄭家那個人說話時,他就在旁邊看著。」

  張陵背著手轉了一會兒,他雖然聰明,卻畢竟是個小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最好。

  「張仁,你覺得該怎麼樣?」張陵問道。

  張仁笑了笑,道:「大少爺,其實這件事情也好辦,這個人犯的案子是定下來的,主使者肯定是鄭家,我們索性裝作不知道,按照鄉下的慣例,將他痛揍一番,然後送官究辦,索要賠償...」

  張陵想了想,點頭笑道:「就這辦,這叫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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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節 夫人們(一)

  「小婉,準備的怎麼樣了?」

  雯姑一大早就跑到書房門口堵著了,也不管柴氏兄弟和李承乾抗議,就把正在講故事的小婉喊出來。

  「嗯,應該是差不多了吧。」小婉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想一想也是奇怪,公主府上那麼多的廚子,幹嗎非要她這個編外人員準備點心,昨天晚上將她累個半死,今天早上起床時,手還是酸的。

  自從平陽公主去皇宮見了李淵一趟後,精神愈發好了起來,以前是小婉拉著她練太極,現在反過來了,害得小婉不得不調整自己的生物鐘。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公主殿下突然興致大發,竟然要搞什麼『姐妹會』,要把那些相好的姐妹們都聚在一起,而且還給了小婉一個特別的任務——讓她把曾經給平陽公主做過的點心複製出來,讓眾姐妹品嚐一下,而且還要她協助雯姑佈置聚會場所。

  協助佈置場地沒問題,可做點心……一個人吃的和一群人吃的大不一樣,而且還要每人給包上一份,算一算那麵粉的量都多得嚇人。

  「小婉,別差不多,現在該過去佈置了,等一會兒裴夫人也要來。」雯姑看著好笑,她也知道小婉快一晚上沒睡了,不過這是平陽公主特地安排的,也是為了小婉好,現在卻是不必告知小婉。

  聽到義母也要過來,小婉這才想起,貌似義母和平陽公主的私交是極為深厚的,「雯姑,我訂製的那些傢具過沒過來?」

  「昨天晚上就運來了,你在廚房忙,就沒有告訴你。」雯姑也是非常的好奇。在平陽公主吩咐了聚會的事情後,小婉就畫了一些圖紙,神神秘秘地找人加工傢具,也不知道到底搞的什麼玄虛。

  「哲威、令武,小殿下,出來幹活了!」小婉向書房裡面喊。

  「先生,你為什麼不喊我的名字?」三個學生從書房裡出來後,李承乾臉上有些小小的不高興,他很羨慕小婉喊柴氏兄弟的名字,只是除了家中長輩外,別人都喊他『殿下』。

  「殿下,禮不可廢,再說,只是個稱呼而已,改變不了實質。」小婉很是不恭地揉了揉他的腦袋……雖然柴氏兄弟和他的年齡差不多,但李承乾是有王爵的,被封為『恆山王』,用小婉的話說,這個連毛都未長齊的小傢伙,已經開始喝民脂民膏了,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裡嘀咕。

  「小婉,這個……不太合適吧?」雯姑有些為難地說道。

  小婉是他們的老師,隨便一些無妨,但她雖然是總管,可也漫不了主子過去,尤其是李承乾還是位王爺,如果讓他們勞動,未免有些不成體統。

  「一日不勞,一日不食。勞動又不是什麼下賤的事情,這也是對他們的培養,而且那些事情,一般的下人還真就幫不上忙。」小婉笑道。

  下人幫不上忙?

  雯姑心理嘀咕著,待會兒她還真就要去看看是什麼了不得的活兒,連下人都幫不上忙。

  「先生,今天要擺什麼圖案?是萬獸朝宗還是百鳥朝鳳?」

  「今天都是女客,就擺一個群芳競艷好了。」

  師生幾個人的對話隨鳳傳來,雯姑更加好奇了,在廚房等各處匆匆地轉了一圈,便趕到客廳。

  到了門口一看,好嘛,十幾個丫環婆子站在門口看稀罕物似的,不時發出笑聲和叫聲,簡直……「成何體統?!」母老虎發威了。

  那十幾隻可憐的『羊羔』,頓時驚得四散,恍眼間便已經在門口恭恭敬敬地站成了兩排,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活脫脫的老僧入定的模樣。

  「哼!」

  雯姑這才冷啍一聲,邁步走進大廳。

  「啊?這是……」

  一看清廳裡的模樣,雯姑又是好笑,又是驚奇。

  總算是看到小婉新訂的傢具了,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或方或圓……這也罷了,有的竟然還是不規則的三角形和更加古怪的模樣。

  三個男孩一個個推著怪桌在廳內飛奔,在小婉指定的位置上,擺出各種圖案……雯姑瞄了一眼已經擺好的桌案,竟然還真的是花的圖案,雖然不如畫的那麼生動,卻也惟妙惟肖。

  「小婉,這就是你訂製的宴幾?」雯姑問道。

  小婉讓三個學生繼續擺,她領著雯姑來到主位說道:「是啊,雯姑。這個圖案叫做群芳競艷,正中間的主位是花中之王牡丹的圖案,其它宴幾花形各不相同,坐位都是錦墩,無論是桌子還是錦墩,都可以挪動。」

  看到這裡,大家想必也都清楚了……這本來就是七巧板的原始形態,先是接待客人的宴幾,純粹為了方便,後來漸漸地成為一種室內的遊戲,體積也漸漸變小,傳到國外後,被西方人譽為『最古老的拼圖遊戲。』

  三個男孩子動作很快,這幾天,小婉教他們的遊戲就是拼七巧板,現在雖然將七巧板變成宴几了,可他們還是很快地將桌子拼好,小腦袋上已經是累得汗光閃閃了。

  「快去拿干手巾給殿下他們擦一擦!」雯姑擔心三個人別閃了汗,連忙催促丫環去拿干手巾。

  小孩子出點兒汗那是正常的,有什麼大驚小怪?小婉翻了一個白眼,卻沒有勸說。

  快到半上午的時候,那些客人便陸陸續續地到了,除了幾個小廝在角門那兒候著之外,院子裡一個雄性的靈長類生物都沒有,再加上那些夫人、小姐帶來的丫環、婆子,府中鶯鶯燕燕,一片歡聲笑呼,這種熱鬧場面雖然是累,卻讓人覺得有生氣,公主府的下人們從前一天晚上就笑容滿面……也難怪,這壓抑的日子也過得太久了,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小婉,你躲在這兒幹嘛?公主殿下正到處找你呢?」李素妍好不容易在一叢花樹下面找到某人,她正躺在石凳上納涼,反正……反正形象很不好就是了。

  「找我幹嘛?噢——」小婉噌地從石凳上跳下來,「是不是我義母來了。」

  李素妍掩嘴笑道:「裴夫人還沒到,卻有幾個想當你義母的人到了,公主殿下讓我們找你過去呢。」

  「真是……」小婉還是有些興致缺缺,又不是帥哥,明星,有什麼可看的。

  進入廳中,裡面已經有十四、五名體態雍容,衣著華麗的婦女,正在與平陽公主談笑,在她們身旁還有幾個滿臉稚氣的小女孩,大概是其中幾位的女兒,正好奇地圍著那宴幾玩耍,還有幾個年齡稍大,較穩重的,卻坐在那裡,低聲細氣地說著什麼。

  「小婉!」

  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招呼自己,她抬頭看去,卻是裴夫人微笑地向她微微頷首。

  「義母,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小婉連忙上前拜見。

  「這就是那個小神醫?」

  「她就是婉姑娘?果然生得俊俏伶俐。」

  「裴夫人,你真是好福氣!」

  ……一時之間,各種讚譽聲不絕於耳,小婉都有了撒腿跑人的想法了,其它的也就罷了,小婉覺得自己長得是不醜,而且手腳麻利,也算是多才多藝了,可那『神醫』之稱,實在是讓人汗顏啊!

  「好了,你們就別誇了,再誇下去,我女兒的臉上可都要沁出血了。」裴夫人佯裝生氣地說道。

  「呀!」

  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女孩突然尖叫一聲,倒把旁邊正待取笑的婦人們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婦人笑道喝道:「寧兒,女孩子不要一驚一乍的,有話好好說!」

  「娘,我見過這位姐姐,她好厲害啊!」說話的小姑娘大概十一、二歲,長得十分俊巧。

  小婉的目光在她臉上掃過,卻是不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可愛的女孩。

  女人天生就是擺八卦陣的高手,立即有人追問女孩在哪裡見到過小婉,有何厲害之處。

  「娘,」

  那女孩拉著她母親的衣襟,道:「你還記得我幫你買紅豆頭簪時念的詩嗎?」

  那女孩的母想了一下,道:「你說的是那首《紅豆詩》?」

  「是啊,就是這位姐姐作的。」女孩連連點頭。

  「殷夫人,是什麼詩,念給我們聽聽。」立即有人發出了倡議,八卦女們立即齊聲應和。

  「寧兒,你念給夫人們聽聽。」作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女有在人前表現的機會,那位殷夫人毫不猶豫地將機會送給女兒。

  寧兒將那什麼也沒長出來的小胸脯微微一挺,大聲朗誦道:「相思數紅豆,一粒一偷笑;可恨明月君,卻將赬顏照。」

  「好詩!」貴婦們一起鼓掌。

  「好濕!」

  小婉掏出塊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下意識地又擰了一下,放進衣服裡……這竊書都不算偷,那竊一首詩,似乎也沒有什麼吧?

  「裴夫人,你這個義女果然是才藝雙全,等一會兒可要做首詩讓我們欣賞欣賞!」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震得小婉小心肝直跳,抬頭看去,卻是一個熟人——秦王妃長孫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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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節 夫人們(二)

  王妃大大,我現在已經夠濕的了!

  小婉繼續擦汗,程知節受秦王節制,想等著裴夫人幫忙婉拒,那顯然是不太合適。說起來小婉肚子裡的唐詩宋詞也不少,但與眼前應景的,卻一時找不到,這就是竊詩者與原著的差別了。

  「無垢,不要欺負小婉。」

  就在這關鍵時刻,終於有人拉了小婉一把,轉頭看時,卻是平陽公主為自己的臨時女官打抱不平來了。

  本來嘛,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小婉剛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可平陽公主的另一句話把她又給送溝裡了,「不過,小婉的琵琶和民歌唱得不錯的,等會讓她給我們來一首。」

  琵琶、民歌……小婉忽然想起來了,前幾天李承乾他們幾個在詢問她關於『君子六藝』的事情,其中便談到了『樂』,小婉一時興之所致,便令人尋了一面琵琶過來。

  在前世的時候,小婉從小就練習彈琵琶,還在全國少年琵琶比賽中得過獎,後來古典音樂彈得膩了,將一些流行歌曲改編成琵琶演奏,也算是自娛自樂。至於那民歌……嘿,就是流行歌曲啦,幾個小東西聽了她唱的一首改了歌詞的《童年》後,追問來處,小婉無可奈何,便說是從民歌改編的,沒想到那些小傢伙竟然告訴了平陽公主。

  「小婉,你可沒告訴我,彈得一手好琵琶!」裴夫人故做生氣狀。

  切!這分明是剛才沒替自己解圍,怕尋她發牢騷,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小婉十分的不滿……結果就是,她特地挑了幾個油性大的點心放在裴夫人的碟子裡,看到裴夫人一臉苦惱的樣子,小婉偷笑。

  「好啊,竟然感跟義母耍花招了!」

  發現小婉偷笑,裴夫人馬上意識到這丫頭是有意的,立即『勃然大怒』,喝一聲:「來人啊!」

  小婉立即一哆嗦,裴夫人平日看上去溫溫柔柔的,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下一句該不是『家法伺候吧』?

  「夫人,您有何吩咐?」立即有那湊趣的丫環上前,小婉氣得使勁兒地瞪著那個應答及時的女孩……好樣的,我記住你了!

  「取一面琵琶過來!」

  所幸的是裴夫人並沒有讓人『家法伺候』,這才讓小婉長吁了一口氣。

  「銀語!」

  平陽公主將那個丫環叫到跟前,低聲囑咐了幾句,那個丫環臉上微微現出吃驚的神色,低低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那個丫環返回大廳,雙手卻托著一具琴囊。

  小婉抬頭看了那丫環一眼……這琴囊上明明有帶子,背著就可以,非要雙手端過來,累不累啊?

  等那丫環將琴囊奉到她跟前,將琴囊遞給小婉的時候,她只覺得雙手微微一沉,這琴的份量還真是不清。

  「好琴!」

  小婉對於琵琶雖然不是陌生,但只限於音色之類的,畢竟後世的琵琶都是量產為主的,對於琵琶的材質不甚明白。可在場的夫人、小姐,多是出身於世家望族,便是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對於樂器也頗為精通,哪裡是小婉這種半吊子的可比。

  「公主殿下,這就是竇娘娘的雨桐琵琶吧?」裴夫人接過來摩娑了一會兒,忽然驚問道。

  「翠雲果然好眼力,這正是家母所賜的雨桐琵琶。」平陽公主微微頷首,目光裡流露出一絲傷感。

  裴夫人將琵琶交給小婉,道:「小婉,這面琵琶乃是竇娘娘心愛之物,你要好好演奏,不負公主殿下一番心意。」

  「是!義母!」

  小婉接過琵琶,調了調音色,手一揮……『叮咚』

  歌聲悠揚,便在席間響了起來——

  「孔雀東南飛,飛到天涯去不回,千般戀愛萬種柔情相思成灰。心碎的時候,秋聲格外讓人悲。天若不盡人意。我願生死相隨。大江上下殘照斜陽萬物低垂,情深的時候哪種離別不傷悲,這次癡心赴水何時何地相會,我願有情人共飲一江水,紅塵外柔情內有沒有斷腸的淚,但求真心以對今生何懼何悔。」

  歌聲悠然而止,餘音裊裊,席間的諸位夫人、小姐,也算是閱過歌舞無數,哪裡聽過流行歌曲,雖然覺得與音律似乎大有不同,但想到『民歌』一說,也就沒有疑義了,尤其是歌詞淒婉,蕩氣迴腸,讓人回味無窮。

  話說,女人都是感性動物,小婉唱完後,已經有人淚流滿面,平陽公主最深,淚眼朦朦中,彷彿見到了心儀之人,躍馬挺槊,一往無前的殺向敵陣的英姿。
  
  「秀寧。」

  旁邊遞過來一塊絲帕,平陽公主轉頭看去,卻是旁邊的秦王妃長孫無忌關切地望著她。

  嘩……

  席間掌聲響起,卻是眾人才反應過來。

  等掌聲落下,秦王妃長孫無垢的聲音突然響起,「各位夫人,這夏小婉好大膽子!」

  呃……小婉剛剛咬了一口綠豆糕,差點兒沒噎著,抬頭看去,卻見眾人都是笑盈盈地看著長孫無垢,等她繼續說下去,貌似……長孫無垢的臉上也沒有怒容。

  這是神馬回事?

  只聽長孫無垢清聲道:「她竟然以一首民歌賺了我們無數眼淚,你們說,該不該罰?」

  「該罰!」

  「罰她再唱一曲!」

  「不許這麼哀婉!」

  「罰酒三杯!」

  這世界從來就不缺跟著亂的,竟然還有人要把自己的兒子罰給小婉,小婉心中暗自叫苦:咋就沒有人把她罰下席去?

  「是不是想罰下席?」裴夫人看她的神情好笑,低聲問道。

  「嗯!」小婉連連點頭。「好了,小婉既然認罰,大家就放她一馬好了。」長孫無垢一錘定音。

  神馬?

  小婉愕然,「我認啥罰了?」

  長孫無垢一臉詫異地看著她,反問道:「我們剛才商議如何處罰你,你不是連連點頭,都認了嗎?」

  小婉的臉立即皺皺起來了,「我那是跟義母談話,義母……」

  她轉過臉,看著一臉風輕雲淡的裴夫人,馬上覺悟了——自己被耍了!

  看來這把戲在這些夫人中間已經玩得很嫻熟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被下了個套,套上還寫著四個大字『此題無解』!

  一個勇敢的人,就是要在關鍵的時刻,勇於承認自己的……失誤,她就不該在這種場合尋找什麼同盟。

  「我認罰!」小婉乾脆地道。

  「那就好。」長孫無垢忍著笑道:「罰錢就不必了,你還得留著辦嫁妝,女婿據說你也有了,那誰誰誰的兒子就牽回去吧,現在罰你三杯酒,然後再罰你彈唱一曲,你可服氣?」

  「服!」

  小婉咬咬牙,很丈夫地起身,「上酒!」

  旁邊立即有人拿來三隻酒杯放在几上,然後一個丫環上來倒酒……那酒倒得真是實惠,滿滿的,竟是一滴未灑,小婉轉頭看去,卻是那個叫做『銀語』的丫環。

  「倒那麼多幹嘛?咱倆有仇嗎?」小婉惡狠狠地低聲道,那丫環聽得手上一顫,最後一杯竟然灑了少許在外邊,與小婉和裴夫人同桌的幾位頓時笑了起來,那丫環慌得告了一聲罪,又站回一旁。

  唐代的時候,上度數的酒不多,平陽公主府裡都是一些珍藏有年數的美酒,一連氣三杯下去,小婉也有些醺醺然了,這個時代的女性大多豪放,像裴夫人等,都有過與丈夫同行軍伍的經歷,便是長孫無垢,幼承庭訓,比乃兄更為豪放,看到小婉如此爽快,全都拍幾稱讚,陪喝了一杯。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琵琶聲淙淙響起,雖然小婉聲音清脆,卻另有一番婉約的豪放、壯烈,席間眾人飲酒正酣,聽了這闕《破陣子》,都有心神旌旌,不能自己的感覺。

  座上的平陽公主感慨尤深,從剛剛那一曲《孔雀東南飛》的生死纏綿,到《破陣子》的壯懷激烈,她彷彿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沙場。

  小婉歌聲方落,眾人便聽得一聲響,抬頭看去,卻是平陽公主將酒杯重重一頓,「夏小婉,你可願意隨我征戰沙場!」

  小婉大腦立即當機,幸好是坐著,險些將雨桐琵琶摔在了地上,旁邊的裴夫人立即輕輕掐了小婉一下……小婉一痛,立即不假思索地回答:「小婉願意追隨公主殿下,為我大唐開疆拓土!」

  暈啊!這回可真的被帶進溝裡了。不過,如果這時候她稍有猶豫,就算平陽公主不怪罪,恐怕以後也沒什麼好果子吃,沒看長孫無垢那雙眼睛如燈泡一樣爍爍放光嗎?估計自己剛才如果說出個『不』字,肯定這歷史的瞬間,就在那位秦王妃眼裡定格了。

  這場聚會盡歡而散,平陽公主非常慷慨的將那面雨桐琵琶賞賜小婉了……後來小婉就在想,是不是這位公主殿下想找一個隨傳隨到的方便樂師,才把這面她視若珍寶的琵琶賞賜給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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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20:54:27

第九十九節 購樓風波(一)

  「什麼?秀寧真的這麼說了?」

  書房裡,李世民微微感到驚訝。

  長孫無垢點點頭:「看來這次是來真的,呵呵,那個小丫頭似乎對秀寧的影響很大啊!」

  李世民嘆了口氣:「這樣也好,也省得秀寧左右為難,像她這樣的人,生長在皇家,未嘗不是一件痛苦。」

  長孫無垢目光溫柔地看著他道:「殿下,你又何嘗不痛苦?」

  李世民無言的點點頭,他的目光看向穿外,眼前似乎看到兄弟幾人小時候在後花園裡騎木當馬,追逐玩耍的情景,那時候李建成總是擔心他們幾個摔倒,在旁邊照應著,不管是不是他犯的錯,他總是第一個出來承認錯誤,接受責罰……

  長孫無垢看他眼神漸漸變得惻然,心裡著實心疼起來,故意笑道:「殿下,今天我卻學了兩首歌,就是那個夏小婉在席間所唱的。」

  李世民實在有些沒心情,卻不忍拂逆長孫無垢的好意,強笑道:「你且唱來聽聽。」

  「……我願有情人共飲一江水,紅塵外柔情內有沒有斷腸的淚,但求真心以對今生何懼何悔。」

  雖然沒有伴奏,卻也唱出了幾分神韻,李世民剛開始僅是應付,到了後來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待長孫無垢停下後,笑道:「這是哪裡的民歌?」

  「應該是江南某個地方的吧?」長孫無垢見成功地轉移了李世民的注意力,微微一笑道:「這一曲過於蕩氣迴腸,那丫頭雖的第二曲卻是頗有激昂慷慨之意。」

  「噢?觀音婢,你唱來與孤聽聽!」李世民的興致被提了起來。

  「醉裡挑燈看劍……」

  「好!」

  李世民剛聽了幾句便大聲稱讚,然後更是擊案相和,外面服侍的下人們聽得一片驚愕,也不知道秦王殿下和王妃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如此高興。

  「觀音婢,明天你命人將我從突厥購回來的那兩匹馬送過去,一匹給秀寧,另一匹……就賜於那個夏小婉吧,相信她不會辱沒了張將軍的威名。」

  「她真的能上戰場嗎?」長孫無垢訝然問道。

  「嗯,我聽程知節說過,那孩子已經得到了張將軍的真傳,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惜啊,我朝女宮只設於宮中,沒有外朝的先例。」

  長孫無垢本身就是一代才女,或許心氣沒有後來的武則天那麼高,卻也想替女人爭口氣,她不以為然地道:「殿下,此言差矣,古人雖然說過君子遠庖廚,卻沒說過女子遠朝堂,如果真的有女子立下不世之功,就應該封賞,豈不聞有志女子勝過鬚眉?」

  李世民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哈哈哈,觀音婢,你說得不錯!」

  「阿雯,小婉去哪兒了?」

  平陽公主的身體恢復之後,嗓門也響亮了許多,在門口就能夠聽到。

  「回稟殿下,小婉她……出去了。」

  雯姑可不敢在外面回答,小跑著進來,一付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殷夫人,你聽到了?這丫頭八成是溜出去躲了。」平陽公主無奈地道。

  殷夫人,就是吏部侍郎殷開山的夫人。在《西遊記》原版中,殷開山是當朝的宰相,還有一個女兒叫做殷溫嬌,嫁給了唐僧他爹。不過,這個現實版的殷開山雖然也有一個女兒,卻是叫做殷玉寧,目前還小。

  自從那天在公主府聚會之後,小婉的生活驟然忙碌起來,接到的貼子和上門抬人的多了起來,有請她去教曲子的,有討教點心制做的,還有就是請她去作客的——畢竟那天平陽公主說過,要帶挈她的。

  小婉也知道平陽公主是一番好意,在長安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千萬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不要得罪這些官宦人家的女人,她們要是發起威來,連當家男人……不,那是連當今的皇帝也要頭痛的。

  張家今後毫無疑問要在京城發展,但對於諾大一個京城來說,張家就像是一片浮萍,沒有根底,平陽公主的舉措就是為她先打通夫人們的路線。雖然很麻煩,但小婉心裡是非常感激的。

  只是……凡事得有個度,這幾天為了應該這些客人和請柬,小婉累得不輕,張孝已經幾次傳來消息,說是看中了一間酒樓,她卻是出不去,今天難得大清早無客登門,她將柴哲威等人的自習作業留下後,就帶著紫鵑溜出去了。

  聽得平陽公主說小婉『躲了』,雯姑在旁邊很是仗義地解釋了一句:「殿下,小婉倒沒有躲,她這幾天正要做筆生意。」

  「做什麼生意?」平陽公主好奇地問道,殷夫人也在旁邊聽著好奇。

  「不太清楚,好像是要買一座酒樓。」雯姑說道。

  平陽公主愕然:「這丫頭莫不是瘋了?竟然想當酒樓掌櫃?」

  雯姑笑道:「那倒不是,聽說酒樓是交給下人們打理,她只是去幫著把把關,詳情我也不太清楚。」

  小婉從公主府出來的時候,正是清晨,雖然悶熱依舊,多少要比正午時分清爽一些,她沒有向府裡要車要轎,而是帶著紫鵑和早已經等候在外面的張孝會合,向張考所說的地方走去。

  李建成賜下的那棟新宅子已經收拾妥當,張孝還買了一批下人,但小婉最關心的還是店舖的選址。

  一行人走走看看,不知不覺的已經來到了目標所在的地方,這裡正是朱雀大街比較繁華的一處所在。

  「就是這間醉仙居酒樓,雖然價格貴了些,但絕對是物有所值,買下來後,這裡的裝修都不需要改動。」張孝興奮地說道。

  「我們進去看看吧。」小婉抬頭看了一眼那塊描金大匾,抬腿逕自走了進去。

  樓內靜悄悄的,似乎已經歇業,十幾個小二正在收拾衛生,正面的帳臺上坐著一個中年白胖子,他嘴角天然上彎,就是怒時也帶笑意,讓人忍不住對他心生好感,天生的一付生意臉。

  他正在算帳,小婉等人的進來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溫和笑笑,用筆指了指空蕩蕩的大堂,意思是已經歇業,見她們不走,一名小二跑上來陪笑道:「對不住客倌,小店要出售已經歇業,客倌可過段時間再來。」

  「我就是為出售之事而來,你們掌櫃可在?」小婉微笑著說道。

  店小二愣了一下,正要說話,那個笑瞇瞇的白胖子出聲道:「我便是!」

  他放下筆,從櫃臺後面轉出來,看了小婉一眼道:「小娘子,你想買這個酒樓?」

  小婉點點頭,「沒錯,你這酒樓不知道賣多少錢?」

  掌櫃笑了笑道:「此事要和東家談,不過我聽說前幾天有人已經出價到一萬五千貫,最後還是沒買成。」

  一萬五千貫?

  那可就是一萬五千兩銀子……這京師地貴,白居不易,果然不假。小婉略一沉吟道:「那我可以跟你們的東家談談嗎?」

  「有什麼可談的,這棟酒樓已經被我們薜家看上了,其他人就不必想了!」從小婉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微微一皺眉,小婉回頭看去,只間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看穿著打扮,似乎是個管事的模樣,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跟班,他斜視小婉,目光傲慢……而且還十分不老實地在小婉週身上下打量。

  「喲,是薜大管家來了,快請進。」胖掌櫃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只是怎麼看都覺得這笑容有些勉強。
  
  那個薜大管家卻眼皮子一翻,冷冷地道:「袁掌櫃說錯了,我可不是客人。」

  聲音尖細,就跟太監似的,小婉聽得好笑,她剛才看這管家身材魁梧,還以為是別人發出的聲音,弄了半天……咳,該不會真是個太監吧?

  那個胖掌櫃卻楞了一下,愕然道:「大管家,難道我們東家已經將醉仙居賣給薜家了?」

  他的臉色有些慘淡,薜家可不是什麼積善人家,如果真是這樣,他就要離開這個相處了二十餘年的酒樓了,就算是薜家挽留他,他也絕對不干,道不同,不與之謀。

  「那是當然,我家老爺一早便出了門,此刻應該已經簽下來了。」薜大管家傲然道。

  他瞟了小婉一眼……在長安,他仗著身後主子的勢力,一向橫蠻貫了,雖然小婉穿著不錯,卻也不被他放在眼裡,眼睛上下亂瞟,一臉淫笑道:「哪裡來的小娘子,竟然想跟我薜家爭酒樓,我看你也不必買了,直接賣身於我薜家,不比打理這酒樓輕鬆?」

  小婉臉色驟變,如果這酒樓真的被他買下了,就算是趕自己走,恐怕也要捏著鼻子認了,可現在不過是個可能罷了,這傢伙口肯竟然如此無德,那可就真的不可忍了。

  「你是哪裡來的老狗?有人樣,沒人聲,偏是在天下腳下狂吠?」小婉也不客氣,咱是淑女,不能罵人不是?

  「你……大膽!」

  那個薜管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一跳老高……雖然他不是太監,卻在一次不太名譽的爭鬥中,將命根子弄傷了,導致聲音變異,這是他平生之痛,小婉信口拈來,頓時讓他怒不可遏,大聲喝道:「來人啊,將她給我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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