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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20:54:27

第一百節 購樓風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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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大管家身後的跟班已經開始發動,一個個目露兇光,舔著舌頭,就跟嗜血的惡狼似的散佈四周向小婉等人逼近。而那個薛管家此時的目光開始興奮,他緊緊地盯著小婉,臉上的表情表明他正處於一種即將可以凌虐別人的亢奮之中。

  「這……薛管家,請不要……」袁掌櫃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那些小二早已經見機躲在了一邊,他更不會打架,薛管家身後那些人都是在軍中帶過血的,看來面前這位小娘子免不了要吃苦頭了。

  「小姐,我們先走吧。」紫鵑也有些害怕,雖然她出身盧國公府,卻不會什麼武藝,拉著小婉能夠站在那裡不軟倒,已經是了不得了。

  「張孝,用不用我幫你?」小婉忽然問道。打就打,誰怕誰啊?張孝他們幾個在軍中的時候就是能悍無比,否則張須陀也不會收他們做親兵,進入張家後,因為張楊氏見他們兄弟幾個忠誠,便命小婉撿幾樣張家家傳的武功傳授給他們,武藝越發了得,卻是沒有出手的機會。
  
  這一次,這位薛大管家有難了。

  張孝用力一跺腳,聲音震得酒樓似乎都微微一晃,他暴喝一聲,身形衝進那群打手之中,拳打掌劈腳踹,那些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打手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都打懵了。說起來,這些人也是出身軍中,也見過血,可是跟張孝這種親兵出身的人就沒辦法比了。他這一出手,薛管家和袁掌櫃都鎮住了,連紫鵑都沒想到那個憨厚的黑瘦漢子竟然這麼厲害。等他們反應過來,那些打手已經被放倒了一多半。

  薛管家手上也是有幾分功夫的,但是看著手下幾乎不是張孝一招之敵,他估計自己就是強一點兒,也是有限,目光一轉,就落在了看熱鬧的小婉主僕二人身上。

  見眾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薛管家一個箭步衝到小婉身旁,伸手向小婉肩上抓過來,大笑道:「手到擒來,哈哈……啊——」

  剛笑了兩聲,聲音就變成了一聲慘叫……這個薛管家的那個,咳,有點問題,所以聲音尖細,這慘叫聲發出來,就變成了尖厲,連小婉都後悔了——早知道聲音這麼難聽,斷他手臂幹什麼,只接打成腦震盪還省事些。

  好在這位薛管家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難聽,發了一個長音後,便很自覺地暈了過去,右手軟搭搭地垂在那兒,斷成幾節就不太好說了。

  「小姐,你沒事吧?」張孝聽到慘叫聲,才省起忽略了那個管家,連忙縱身回來,關切地問道。

  小婉撇撇嘴,「我沒事,有事的是這位。哎,你們別走!」她一抬眼,看到那幾個僥倖沒被張孝打倒的傢伙正要溜走,連忙喝止。

  那幾個打手全身一僵,臉色難看地轉過身……雖然他們此時能夠跑,但肯定要有一、兩個被留下來,這些人當中沒有人具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與其有可能被留下來,還不如大家都留下來。

  「帶上那些垃圾再滾……對了,將錢留下來,打了東西就走,就算是做流氓也太無品了吧?」小婉叱道。

  那幾個打手無可奈何,幾個人湊了幾兩銀子放在桌上,這才連背帶攙將那些被打倒的同伴帶走。

  袁掌櫃見那些打手都走了,急忙來到小婉面前,勸道:「小娘子,快離開這裡吧,那個薛大管家的主子是薛萬徹,身後更有太子和齊王撐腰,趁他們沒回來,你們趕緊走吧!」

  「袁掌櫃,我敢揍他們,就不怕他們身後的人。你們東家在哪兒?我還要跟他談這生意呢!」小婉笑道。

  這長安城裡貴人多,說不準就能碰到一個,見小婉說得篤定,袁掌櫃也就相信,他現在還真是怕東家已經答應了薛家的要求,將酒樓賣給對方。

  「那好,我陪你去一趟。」袁掌櫃想了一下,將一些事情吩咐給小二,然後帶著小婉等人出門,還順便找了一輛馬車直奔東家的府邸。

  路上,袁掌櫃也將他們東家的底細透露了一下,這醉仙居的東家原本是一名京官,名叫柳宗臣,前一段時間被外派成為一州知府,這家眷也都要帶去,酒樓裡的生意他也懶得打理,就準備結束走人,沒想到消息剛一放出去,就被薛萬徹知道,所有意圖染指這座酒樓的人都被他命人打發掉了,這讓柳宗臣鬱悶不已,只得跟薛家商談。

  馬車一路來到柳府,只見外面有近百個彪形大漢站在那裡,個個腰直背挺,眼中暴射兇光,身上散發著明顯的軍人氣勢。

  「這就是那位薛將軍的護衛。」袁掌櫃在車上指點道。

  小婉掃了一眼,沒有言語,這些護衛也就是精壯而已。

  馬車在府前停下,門房見是袁掌櫃親自陪著來的,倒是不敢怠慢,進去通報之後,一行人被引到了偏廳等候。

  此時,柳宗臣正在客廳內待客,客人自然就是那位薛萬徹大將軍,在他的下首還坐著一個年輕人,是薛萬徹的一個本家侄子。薛萬徹對醉仙居酒樓很有點兒志在必得的意思,已經派人談了數次,今天薛萬徹親自出馬,就是想要一錘定音。

  薛萬徹是唐初的一員猛將,先事羅藝,後一同降唐,現在是太子李建成手下,為車騎將軍,唐太宗曾經將他與李績、李道宗並稱為名將……嗯,在一些文人,尤其是在柳宗臣這類文人眼中,那就是一個兵痞,所以他不願意將酒樓賣給薛萬徹,特別是對方這種近乎強買的態度,更令他反感。

  「柳大人可是想好了,我這個價錢出得不低了。」薛萬徹沉聲道。

  「薛將軍見諒,此事實有礙難之外。」柳宗臣皺眉道。他確實是為難,除了不喜薛萬徹這個粗鄙之人外,他也知道薛萬徹是太子的黨羽,將來萬一是秦王坐上皇位,他這個小小的知府如何抗得了雷霆之怒?

  薛萬徹卻是步步緊逼,道:「不知道柳大人有何礙難之處?」

  這是,一名柳府的管事匆匆走進來,在柳宗臣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柳宗臣臉色一變,向薛萬徹道:「薛將軍,實不相瞞,這酒樓我早已經答應於人了,人無信而不立,還望見諒!柳某暫且告退,有急事需待處理。」說著,他向薛萬徹一拱手,轉身出廳。

  「叔叔,這柳老兒好生無禮,剛才分明是推托之辭!」旁邊的年輕人勃然大怒。

  「哼!」

  薛萬徹冷冷一笑:「無妨,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我面前虎口奪食!」

  小婉原以為要等一會兒才能見到這位東家,誰知道剛坐了一會兒,便見一名管事陪著一名相貌清朗的中年人走進在廳。

  「夏小娘子,這就是我們東家。」袁掌櫃連忙介紹,「東主,這位就是要購買酒樓的夏小娘子。」

  見到是一個女子要購買酒樓,柳宗臣有些意外,但他急於將酒樓脫手,只要不介入太子和秦王之間的爭鬥就可以。因此,二人一坐下,談話就立即進入正題。

  「我只有一個條件,酒樓的掌櫃和夥計不能解雇。」柳宗臣說道。

  「可以。柳大人,不知道在價錢方面可否再讓一讓?」小婉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這讓柳宗臣微感意外,他想了想道:「夏小娘子,你大方,本官也不能小氣,一萬二千貫如何?」

  「成交!」

  小婉欣然同意。醉仙居酒樓地角好,絕對值這個價錢。

  柳宗臣哈哈大笑,道:「就這麼說定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柳大人,想必就是這位小娘子購買醉仙居酒樓吧?」

  柳宗臣臉上顯出一股怒氣,他冷冷地看了那幾個面帶惶恐的僕役一眼,然後向薛萬徹點點頭:「正是這位小娘子購買了醉仙居酒樓,實在是抱歉了!」

  然後他又轉頭對小婉說道:「夏小娘子,這位就是車騎將軍薛萬徹,旁邊那位是薛將軍的侄子,薛恆公子。」

  小婉微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卻已經將這兩個人看個仔仔細細。薛恆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齡,模樣卻不像他的叔叔,而是長得頗為俊美,氣質不俗,只是眼袋下垂,一付酒色過度的模樣。

  目光轉到薛萬徹的臉上,此人身材魁梧高大,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犀利,站在那裡不怒而威,如巍巍大山般不可仰視。

  小婉微微行了一禮道:「久聞薛大將軍威名,今日一見,小婉三生有幸!」

  薛萬徹的眼睛微微瞇起,擠出一個笑容道:「夏小娘子,女人家拋頭露面打理生意,恐怕是不太方便啊!」

  「謝薛將軍關心,小婉已經決定請袁掌櫃主管。」小婉答道。

  「嘿嘿,那本將軍倒要祝賀小娘子生意興隆了!」薛萬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承將軍吉言,小婉感激不盡。」小婉不卑不亢地回答。

  「恆兒,我們走!」

  薛尤徹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帶著薛恆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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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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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節 茶苑計劃

  「夏小娘子,這薛大將軍可是太子殿下的人,與這樣的人作對,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啊!」柳宗臣十分關切地說道。

  「天子腳下,他還敢亂來不成?!」

  小婉一臉的義憤狀,心中卻是在暗暗腹誹這個老狐貍……雖然自己是想買這座酒樓,可他不也是拿自己當擋箭牌嗎?現在又想探自己的底,忒不厚道。

  一老一少兩隻狐貍,一個裝作淳淳長者,另一個扮作古代的憤青,幾個回合下來之後,都有些撐不住了,因此很快便簽了轉讓文書,其它的事情都好辦,張孝今天只帶了定金,唐朝的時候還沒有紙鈔,大量的金銀攜帶起來,也是非常麻煩的。

  「那個老傢伙是不是嗅出點兒什麼味道了?」張孝問道。

  「味道?」

  小婉淡淡一笑,「在天下腳下做生意,除了那種游擊隊之外,哪個會沒點兒來頭?那條老狐貍不過是想打聽得更詳細罷了。」

  「『游擊隊』是什麼意思?」張孝疑惑地問道。

  「游擊隊……就是流動商販,沒有固定的經營地址。」小婉解釋道,「對了,準備工作如何了?」

  「所有的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人手也都齊務,做活的一共是二十個,還有六人粗使的丫環。」張孝答道。

  「嗯,我們現在就過去。」

  小婉叫了輛馬車,直奔東城那所宅子。

  這一次購買酒樓,還多虧了李淵的賞賜,除卻一些綾羅綢緞之外,便是一付頭面,五百兩黃金,還有一個距離長安不遠的莊子……那可是連僕人都贈送的。

  莊子到現在她也沒有去看,反正有人管著,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張孝這些日子都在忙活東城這所宅院的事情。宅子裡原有一些僕役,張孝接受就是了,但小婉要需要一些做活的人,張孝現從牙行買了一批,亂世的時候,這些牙行都是神通廣大,據說買下來的人都是從宮中流落出來的,不僅漂亮,而且心靈手巧。

  「漂亮不漂亮無所謂,關鍵是幹活要有靈氣。只要她們好好幹,將來我可以脫她們的奴籍。」小婉說道。

  她原本對那些扼殺人身自由的制度深惡痛絕,但在大唐這種沒有專利保護法的時代,恐怕只有那一紙賣身契約最具保護力了。

  馬車很快地便馳到東城的那所宅子前,當小婉從車上下來後,還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雖然比印象中的榮國府差了不少,但比在山陽縣的那個宅子……咳咳,根本沒有可比性,用腳後跟也能想到,太子殿下準備的房子能差到哪兒?

  「二總管!」

  兩個門上的小廝顛顛兒地跑過來請安。

  「這是小姐,以後有點兒眼力價!」張孝訓斥道。

  「見過小姐。」小廝們又向小婉行禮。

  小婉微微點頭:「都起來吧。」

  「小姐,裡面請。」張孝在前面領路,小婉和紫鵑跟在後面,五十畝大小的宅子對於小婉來說是個稀罕,但對於紫鵑倒沒什麼,且不說盧國公府,那一座大臣的府邸都不小,但這座宅子的風景還是讓她好一陣羨慕。

  等小婉在幾個房間轉了一圈回到大廳落座之後,張孝領著一個面目姣好的婦人進來,「小姐,這是湘君,在這批人裡,她年紀最長,品性也較嫻良。」

  小婉打量了這個婦人一眼,大約三十來歲,氣質也不錯,跟公主府的女官們有得一比,看來所說的來自宮中,也並不一定是謠傳。

  「湘君,你識字嗎?」小婉問道。

  「回稟小姐,奴婢識字。」湘君答道。

  「會不會做麵食?」小婉問道。

  「會做一些,但這次二管家買來的人當中,有二個麵食做得比奴婢要好。」湘君回答道。

  小婉看了她一眼,這個人的性情還真是不錯,承認自己不足,推薦別人……在她的感覺中,有很多為僕為婢的人,都是喜歡踩著別人上位的。

  湘君也在觀察這個新主子,據二管家交待,這個家裡的人還在商州,但家裡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這位小姐主持,而且小姐不喜歡別人過於拘謹,只要認真做事就行。

  「湘君,二管家推薦你過來,這是對於你的信任。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成立一個麵點加工作坊,我們家在外面有一個鋪面,經營各種茶水和點心,這些東西有很多都是我們大唐從來沒有過的,你督促著她們,一個是要用心做,另一個便是要注意配方的保密。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你們沒有月錢,但每個月都有固定的工資,如果工作的好,還可以得到資金。我這裡和其他人家不太一樣,只要你們努力做了,將來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小婉沒有立即做出允諾,過高的期望會帶來過多的奢想,只有讓她們一點點地感覺到希望,她們才有幹勁。

  小婉將一摞裝訂得整整齊齊的紙張遞給湘君:「這是一些餐點的製法,你們先練習著,需要材料就讓二管家派人出去採購。」

  她又轉向張孝:「二管家,這幾天的家裡和鋪子裡的飲食都由她們來提供,另外你要按照圖紙把烤爐準備好。還有,你和袁掌櫃商量一下,看看酒樓該如何重新裝修……嗯,不需要改動太大,先賣各種麵點和冰點。」

  「小姐,你打算賣冰?」湘君驚奇地問道。

  「怎麼?」小婉反問道。

  「冰的價格恐怕太昂貴了,如果要賣……府上,哦,奴婢是說,咱們府上貯有足夠多的冰嗎?」湘君問道。

  據說在唐代已經出現人工製冰,也有人說是在宋代,反正小婉沒見過。湘君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大多數豪門(包括皇宮),都是在冬季的時候利用自然狀態結冰,然後將冰塊貯藏在特製的冰窖中,在酷暑的時候取出來食用,這種冰不僅數量有限,造價也高,還真沒有人拿出來賣。

  「不需要貯藏,我們隨制隨賣。」小婉說罷,對張孝道:「我讓你準備的硝呢?」

  「早已經備好了。」

  張孝命人搬來一翁硝,在小婉的清單裡,一共撥了二百兩銀子購買硝石,他還有些糊塗,不知道用這玩意幹什麼。

  「不錯,還是挺純凈的。」小婉看了看,對硝石的質量還是挺滿意的,「我讓你挖的池子呢?」

  「冰窖和池子都挖好了,為了方便,加工麵點和池子都單獨準備了一個院子。」張孝答道。

  「我就不看了。二管家,保密條例你都知道,找時間組織大家學一下,你先去把果汁和白糖拿過來;湘君,你去找一大一小兩個盆,要那種小盆能夠放入大盆的,再來一些清水。」

  兩個人一頭霧水的將小婉要的東西準備好,紫鵑也好奇地在旁邊看著小婉如何大變戲法。

  人工製冰的方法不少,最簡單的當然是趁著天氣冷的時候,弄此水凍著,這是最原始的人工製冰。然後便是這硝石製冰……說起這種硝石製冰,小婉想起來便是有些好笑。

  在前世上學的時候,化學老師曾經教她們做過這種試驗,有些男同學頗帶點兒猛張飛的意思,將水倒進硝石裡之後,果然如願以償地結成了冰塊,等他大口嚼碎那些冰塊之後,那張臉皺皺著,跟縮了水的木瓜似的,別提有多精彩了。

  「湘君,你看著,到時候可不要弄錯。」

  小婉將水注入小盆裡,然後又將小盆放入大盆裡,果汁和白糖也按照一定比例加入水中攪拌均勻,最後將硝粉倒在大盆裡,又將清水注入。

  硝粉在水的稀釋下,淡淡地散開,水漸漸渾濁,成了灰白色,隨即水開始翻騰起來,就彷彿是生石灰進了水,盆面上冒出騰騰白氣,張孝他們都被這奇異的現象所吸引,目不轉睛地盯著盆面,很快水不再沸騰,開始凝固起來,水面上形成了一道道冰特有的波紋……不過,這還不是開始,隨著大盆裡的水溫度下降,小盆裡的水也終於開始結冰。
  
  小婉試著用一個勺子敲了敲冰面,「耶!成功了!」她歡呼一聲,如果不是當著下人面前不好太過放形,她倒不介意跳一回拉丁舞。紫鵑的眼睛也睜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摸著冰面,還將手指伸進嘴裡吮了吮。

  「來,大家先嘗個鮮。」小婉找了個鏟子好不容易撬下了幾塊,幾個人分而食之……一片冰涼夾雜著縷縷甘甜和幽幽的果香。

  「這味道……小姐,我們就要賣這種冰點嗎?」張孝問道。

  「嗯,制做一些模子,然後在裡面倒上水,再用樹木削的柄放在中間,凍出來的東西就叫做……果味冰棒。」小婉說道。

  「還可以賣各種果汁飲料。」湘君說道。

  小婉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沒錯,冰棒也可以用各種果汁。」

  張孝又往嘴裡放了一塊冰,道:「小姐,這件事我一定可以做好,但酒樓……哦,茶樓的名字叫什麼?」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小婉念了一段詩經中的《鹿鳴》,看三個人都瞠目以對,便笑道,「就叫『鹿鳴春』茶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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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節 賭術

  一直到將近中午的時候,小婉才帶著紫鵑施施然地返回公主府。從門房那兒得知上午府中雞飛狗跳地尋找自己的消息之後,主僕二人十分低調地返回了住處。

  「小姐。」
  
  雪雁站在門口,欲言又止。小婉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一邊推門進屋,一邊問道:「怎麼樣?殿下沒派人找我吧?」

  「殿下是沒派人找你。」一個低沉的男聲響了起來。

  「那就好……咦,你是什麼人?」小婉順口答道,但隨即吃了一驚。她這房間基本上只有她、紫鵑和雪雁進出,不可能有別人,更別說是男人了。

  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背對著門口坐在那兒,在聽到她問話的時候,雖然跳了起來……不是受到驚嚇時的那種跳,而是雙腿蹬地,膝腰用力的自主彈跳,一片勁風呼嘯而來,向小婉的頸部斬去。

  「大膽!」

  小婉的腦子有些亂了,就算是公主府鬧刺客也輪不到自己啊?

  但她的動作可不敢慢,如果被那一掌劈實,重勁斷頸,輕則昏迷,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是她願意承受的。

  小婉上身向後微仰,雙手立即如同蝴蝶穿花似的纏了上去,腳下倒踩七星,從容化解對方的攻勢。

  「有……唔……」

  跟隨在小婉身後的紫鵑剛要喊,卻被雪雁捂上了嘴,然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紫鵑倒是聽話,知道雪雁不會胡鬧,又見小婉游刃有餘,便也不出聲了,兩個人在門口看起了熱鬧。

  不過,小婉可不知道,她甚至沒時間去想紫鵑和雪雁為什麼不去呼叫,不是她對自己有信心,而是對方的攻勢太過於猛烈。這個人的攻擊性太強了,掌掌不離她的頸部要害,就好像跟自己的脖子有仇似的,小婉現在甚至羨慕那些短脖頸的人了——至少在這種情況下,對手很不容易擊中目標。

  啪啪兩聲,兩對穿花似的手掌終於碰到了一起,兩條糾纏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分開,各自向後躍去。

  小婉藉著身形後退的機會,隨手撈起花架上的花盆就像砸過去,反正不是她的東西……不,就算是她的東西,也沒有小命重要。

  「大膽!小婉,你敢拿花盆砸我?想造反了似不似?」那個人站穩身形,大聲喝斥道。

  「呃……公主殿下?!」

  小婉立即進入石化狀態,差點兒把花盆摔地上了,後面正在探頭張望的紫鵑手疾眼快,上前一步將花盆抱在了懷裡。

  沒錯,現在那個人已經和小婉正面相對,面容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是男妝打扮,而且眉目之間不著粉黛,可確實是平陽公主的容貌,可……你堂堂一位公主,在自己的府內裝神弄鬼,還以為自己是聶小倩嗎?

  「你竟然敢對我無禮?!」平陽公主的怒氣似乎比小婉更盛,弄得她有些無語了。

  最後,小婉無奈地道:「公主殿下,您講講道理好不好?挨打的是我啊!」

  「呵呵,就饒了你這一回!」

  平陽公主公主忽然笑了起來,顯得有些家鄉人神經兮兮的,「看來你的身手還不錯,領你到軍中,就不必擔心了。」

  啊?還沒忘這碴兒?

  小婉現在特有怨念……沒事彈那《破陣子》幹嘛,結果將自己彈進去了。
  
  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平陽公主:「殿下……」

  平陽公主將手一揮,「不要激動,我說過的話一向是算數的。」

  「我是希望你不算數啊!」小婉繼續在心裡面怨念著。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些事情我要瞭解一下,你得幫我一把。」平陽公主繼續說道,她根本沒注意到小婉的表情,這大概是所有上位者的心態。

  「有什麼事情,公主殿下儘管吩咐。」

  小婉這回連怨念都沒有了,做人可以沒學問,但必須得有覺悟,想要得到什麼東西,不肯冒風險是不行的。

  「你的賭術怎麼樣?」平陽公主緩緩說道。

  儘管已經有所準備,但小婉還是被雷了一下:「咳,殿下,我們鄉下人,連吃都吃不飽,哪裡還有閑錢去賭博?擲骰子倒是擲過幾回。」

  所謂的『擲過幾回』指的是前世,那也是打麻將的時候才擲的。從本質上說,小婉的前世今生都是好孩子,不抽煙、不酗酒、不賭博、不嫖妓……嗯,最後一點就免了。

  「你是我的副手,怎麼可能對賭術一竅不通?待我把多年領悟的賭術和你仔細說說。」平陽公主從旁邊的椅子上拿過來一個包裹,裡面裝的正是幾種常用的賭具。

  平陽公主的手輕輕撫摸著這些賭具,感慨地道:「自從領兵以來,已經很久沒賭了,沒想到今日重做馮婦!」

  「您哪是重做馮婦?您這分明是毀人不倦啊!」小婉腹誹道。不過公主有命,她也只好聽從,只要不用她拿賭本就成……「就算將她倆孩子輸出去,也不該我事!」小婉很有幾分惡毒地想,似乎忘記了那兩位是自己的學生。

  「使用骰子賭博,主要有三種方法:一種是分大小二門押注;第二種是十八門押注;第三種是以各骰子本身的點數押注。不過,這三種賭法有時候可以混著用,那要看莊家怎麼決定了。還有真正玩骰寶的高手,甚至會用天九牌的方式互賭,只三顆骰子就可配成各種天九牌,再根據天九的規則比輸嬴,趣味更濃。」

  「那個……殿下,太複雜的我學不了,您就傳授點兒簡單的吧。」小婉說道。

  「沒出息。」平陽公主瞪了她一眼,接著說道:「在學習如何辨別骰子點數之前,要學會辨別『藥骰』。無論灌水銀、鉛或象牙粉的骰子,均叫『藥骰『。稍高明者塞入鐵屑,再以吸鐵石在桌下搖控,配合手法,確可要單開單,要雙開雙。但這都是低手所為,真正高手有聽骰之術,只憑骰子落在骰盅底部時,互相碰撞磨擦發出的尾音,可把一點至六點是那個向下的聲音區別出來,把握點數。」

  「這個的難度……似乎有些大啊!」小婉嘆息道,聽平陽公主說的這些,她覺得腦袋有些大。

  「沒出息。」

  這已經是平陽公主第二次說她了:「聽骰子沒什麼難的,對於修煉有內家功夫的高手來說,只要將修煉內功時候的境界運用到聽骰子點數上,就能夠做到,簡單的說,就是兩個字的決竅——『空、靈』。」

  看到小婉怏怏的提不起興趣,平陽公主笑道:「不要有抗拒心理,首先你不要將自己當做是一個財徒,其次嘛……你完全可以當做自己是劫富濟貧的大俠好了。如果你願意,完全可以將贏來的錢用來買糧濟民,想做任何非錢不可的事情。」

  小婉脫口道:「殿下,難道你以前用過這個辦法籌集軍費?」

  「是啊。」平陽公主笑道:「你可真聰明,當年李三公子在賭場上也是一個傳奇呢!」言下頗有自得之意。

  汗!還真猜中了。

  不管怎麼說,兩個人呆在小婉的房中,一個真教,另一個不得不學,兩個時辰之後,平陽公主拿著骰盅一陣搖晃,直到小婉眼花繚亂之後,啪的一聲將骰盅往桌子上一扣……盯著小婉不言語。

  「多少點?」

  「一個…,兩個五點。」小婉遲疑了一下說道。

  平陽公主揭開骰盅,嘆道:「不錯,小婉,你滿師了!」
  
  小婉疑惑地問道:「這麼容易就出師了?」

  平陽公主白了她一眼,道:「如果不是你內功有成,哪裡會這麼輕易。普通人要想練會這一手,怎麼也得十年以上,這是會者不難!」

  她從床上又拿出一個包裹,「這套衣服你且換上。」

  「男人的衣服?」小婉提著看了看。

  「當然,有女人去賭的,不過那裡人太多,女裝的話有些惹眼,還是低調一些的好。」平陽公主煞有介事地道。

  低調?真要低調的話,你老人家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公主府裡,而不是換上一身男裝去賭場。

  繼續怨念……換上那身男裝,小婉更覺得彆扭了。如果說這唐朝的女裝還可以接受的話,這男裝……咳,還不如女裝呢。

  看小婉別彆扭扭的樣子,平陽公主笑道:「好俊秀的一個俏郎君,我都有些嫉妒了!」

  「……」小婉板著臉不語。

  看小婉一臉不爽的樣子,平陽公主笑道:「在出發前,我這個師父教你最後一記絕招,『戒貪』!」

  見小婉有些不解,道:「無論是做事還是做人,都要適可而止,不能得意忘形。我每次賭博,都是小勝即止,很少有趕盡殺絕的時候。所以,我在賭場和戰場上一樣,都未曾失手過。」

  「賭場和戰場一樣?」小婉有些不明白,這二者是怎麼弄到一起的。

  「世上無常勝之兵。」平陽公主道,「戰爭就如同一個巨大的賭局,不可有執念,張須陀將軍當時如果不是想對瓦崗賊軍趕盡殺絕,又豈會中了李密的埋伏,可惜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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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節 天府閣(一)

  聽到那個與自己素未謀面的便宜公公的名字,小婉不禁一陣唏噓,如果不是他過早的夭折……咳,是陣亡,這個家哪用得著自己如此辛苦。

  「小婉,你手上還有多少錢?」平陽公主問道。

  「啊?」

  平陽公主的思維有些過於跳躍,小婉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答道:「還有二十兩黃金。」

  「這麼少?我記得父皇的賞賜一向是慷慨的啊!」平陽公主皺眉。

  「殿下,這兩天花銷……有些大。」小婉含含糊糊地解釋。

  「花銷大?」

  平陽公主斜著眼看她:「你是做生意了吧?是什麼生意?用不用我去關照一下?」

  小婉大喜:「殿下肯惠顧,是小婉的榮幸,一定給您打最大的折扣!」

  「我去還要錢?」平陽公主一臉的詫然。

  「……」小婉大腦立即當機了。

  「看把你嚇得!」平陽公主看著小婉臉上的表情,覺得很有意思:「買賣買賣,有買才有賣,我是要折扣,因為我會給你拉上一大幫子的客人。」
  
  「謝謝殿下!」小婉立即眉開眼笑,有平陽公主拉客……嘿嘿,屆時就不怕有人搗亂,更不必擔心生意有問題了。

  「好了,我們快點走吧。」平陽公主催著小婉拿錢出府……一直到走出府外小婉才省起——剛開始的時候,貌似公主殿下要替自己掏賭本的,怎麼最後變成自己拿錢了?
  
  賭博和妓女被笑談為兩項最古老的娛樂事業,雖然可笑可悲,遺憾的是……這確實是個大實話。
  
  自從春秋戰國的時候開始,賭博就已經成了為禍社會甚深的一大禍患,為此而傾家蕩產的人,不計其數,而且還由此導致了各種破壞社會秩序的事情和種種影響風氣的弊端,因此,各國都有關於禁賭的法律。

  在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由丞相李斯制定了關於禁目賭博的法律,輕則『刺鯨紋臉』(就是在臉上刺青,當今很流行、很前衛的一種美容術),重則『撻其股』,(這是肉刑,就是用板子打屁股)。到了漢代,沿襲秦朝的法律,對於賭博同樣嚴格的禁止。

  到了魏晉南北朝的時候,士族開始興起,掌握朝政大權,法禁開始鬆弛,雖然法律條文猶在,卻已經是名存實亡。

  到了隋朝末年,政治更是亂得一塌糊塗,官吏奸商狼狽為奸,大興賭博、青樓,聯手發財,所以平陽公主當時為了籌集軍費,竟然打上了賭場的主義。在隋末大亂的時候,各地反王都紛紛建立各自的政權,為了大量籌集軍費,青樓賭館更是如同雨後竹筍般的興起,官府從中徵稅,各得其所,而最後所有的痛苦還是歸結到社會最低層來承受。

  天府閣,名字起的很堂皇,只有清楚底細的才知道這是一間高級賭場。它位於長安城的娛樂區,那一帶都是大大小小的青樓賭館,但比起這座建築,就如螢火與日月的差別一般。

  在這些青樓賭館門外,有人大做買賣,有擺小攤賣燒餅與脆麻花的,有炸油糕、賣雞蛋的,熱鬧非常。

  走進天府閣的大門,迎面的主建築非常有特色,片的灰磚墻,屋頂是黑色琉璃瓦綠色的剪邊,簷下是青綠的采畫,支柱和隔扇欄杆都不施采繪而露出木材原色,柱上楹聯亦以硬木製作,據說有許多文人墨客都在此留下墨寶……有一點小婉一直搞不明白,都說古代文人最重風骨,不知道唐代的文騷之人為什麼偏愛在青樓賭館中逗留,以身犯險還是以身犯賤?

  都知道賭博敗家,可還是有許多人沉迷其中,大門內外的客人絡繹不絕,從其身上的衣著來看,大多是商人,也有一些文人,但其中也不乏明顯具有官員氣質的賭客。

  跟著平陽公主進入天府閣的大堂,小婉被狠狠地震撼了一下,感覺上就像是進了前世的拉斯維加斯賭城一般。

  近千人分別圍著五、六十張大賭桌,正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不知是否防人舞弊出術,堂內的燈火特別輝煌明亮。骰子在盅內搖撞得震天價響的清脆音,配合著男女的哈喝起哄,回聲拍掌,令人幾疑置身噩夢裡。

  「把錢拿來!」平陽公主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噢。」小婉神情有些恍惚地將二十兩黃金全都掏了出來。

  「在這裡等著,不要亂動。」平陽公主低聲叮囑一句,轉身離去。

  「當公主變成賭徒時,也並不見得更加優雅!」看著平陽公主的背影,小婉腹誹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平陽公主帶著一大口袋籌碼回來,並且將一個銅牌套在了小婉的腕上,「這個貴賓牌收好,等一會兒我們可以去貴賓堂湊湊熱鬧。」

  「殿下,我們現在要幹什麼?」小婉問道。

  「輕聲!」

  平陽公主瞪了她一眼,迅速向四周看了看,道:「從現在起,你要稱呼我『穆兄』,你還是姓夏,就不必改了。」

  「明白了。」小婉點點頭。

  「你先在這裡練練手,然後我們再去貴賓堂。」

  平陽公主領著她挨張賭看去,輕聲指點她,什麼是『骨牌接龍』,什麼是『番攤』,還什麼橙蒲、雙陸、葉子戲、骨牌、天九、牌九、馬吊等應有盡有。

  小婉對賭博不在行,前世是印象最深的便是打麻將擲骰子,然後便是港臺電視劇中的神奇賭術……噢,對了,那個番攤她也有印象。前世的街頭巷尾經常可以見到那些騙子,用小酒杯扣著瓜籽蒙人。

  小婉她們來到那個番攤跟前的時候,這個番攤正人氣旺盛,很多平時該是道貌岸然者,此時都變得咬牙切齒,握拳揮掌,鬲喝自己買的攤門,好像叫得愈響,愈能影響攤子的數目。

  番攤又名攤錢或掩錢,玩法是賭桌中央設計一方塊,坐莊各邊分別標示1、2、3、4。莊家抓兩把小的銅錢、豆子或其他小東西,叫做『攤子』,傾注桌上,蓋上鐵碗;遊戲者賭該堆用4除後餘數為多少,並將注下在所選數字的方塊邊。下注,莊家即翻開蓋碗,有一根小棒每次移去4個小東西,直到最後剩下4個或少於4個為止。這就是勝利數字;如果最後剩下4個硬幣,押4者即贏,餘者類推。莊家在每個贏注中抽去25%,並付給各贏家其所剩注的5倍,亦即贏輸差額為2.75比1,實際差額則為3比1。

  平陽公主湊到小婉耳邊道:「別看這種賭博數額小,但最易激起人的賭性,積少成多,數額也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遇到手法高超的莊家,絕對讓人傾家蕩產。」

  小婉訝然道:「您所說的手法是不是就是騙術?」

  平陽公主點點頭:「十賭九騙,。最普通的番攤騙術有落株和飛子兩種。落株是在攤子做手腳,必要時攤子可一分為二;飛子則是把攤子以手法飛走。無論任何一種方法,都需要有同夥在一道『撬邊』,用各種方法吸引被騙者的注意力,好讓莊家施術,不過一般的大賭場不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法,但在街頭巷尾臨時擺的番攤檔,大多是此類騙人的把戲。」

  小婉好奇地問道:「對這種賭法有什麼必勝的辦法嗎?」

  平陽公主失笑道:「除非是行騙,否則那來必勝之術。不過,如果能夠十賭五贏,因為這種賭博方法的賠率高,也相當於必勝的法子了。這就是要考較玩者的眼力和耳力了,當在家把攤子灑在桌面,以碗盅蓋上前,憑目視耳聽,會有五成準繩。」

  「殿……穆兄真厲害!」小婉贊嘆道,賭術達到這等地步,不服都不行啊!

  「你看那裡?」只見一張特別熱鬧的牌九桌,座位上有一個相貌十分粗豪的漢子在下注,莊家估計被贏的有些慘,腦袋上已經是冷汗殷殷了。

  「你過去替莊家玩幾把。」平陽公主低聲說道。

  「我不熟啊!」小婉為難道。

  平陽公主笑道:「沒有生手怎會有熟手。這裡的規矩是凡牌局都可由賭客輪流推莊,賭場只是抽成。你看那賭場莊家給他殺得兩眼發宜,你就去接莊玩兩手,保管那個莊家會對你非常感激。」

  小婉頭皮以麻,「我只熟悉擲骰子,這牌九實在是不熟。」

  平陽公主臉色一板,道:「賭場如戰場,難道打仗的時候,你還要挑挑揀揀的嗎?」

  小婉愕然道:「這怎麼能一樣?」

  平陽公主笑道:「賭場和戰場一樣,最重要的是心態,要想得勝,就要瀟灑從容,全無壓力,今天可視為對你的一次考驗和挑戰,只要你將我教你的賭法和戰術,就像你和對手作生死決鬥一般應用在賭桌上,贏下這一場不成問題。」說完,將那袋換來的籌碼塞到她的手裡。

  真是……有勸嫖哪有勸賭的?

  小婉哭笑不得,只好拿著那袋籌碼來到那個莊家身旁,道:「我來推幾回莊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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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節 天府閣(二)

  「可以,可以!」

  莊家忙不迭的讓開位子。

  這賭博也有些迷信的講究,就算是接莊,那也要在莊家手氣旺的時候接,現在莊家已經背得屁股底下著火,頭頂上生煙,這個時候接莊的人,要麼是傻,要麼……咳,是捨生取義。

  小婉感到被眾人那古怪的目光看得臉上有些發熱,不過此時萬萬不能轉身走人,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

  牌九也稱天九,用木、骨或象牙製成,比麻將牌略長,是由骰子演變而來的,但牌九的構成遠較骰子複雜,它是以以兩骰的點子組成合共三十二張牌子、二十一種牌式,九種為單數,十二種為雙數。

  把32張骨牌四塊一墩,墩八墩,每人按摸牌規則摸八塊牌,由莊家開始出牌,玩家每人輪流出牌,上手出一塊牌下手就必須跟一塊牌,上手出一對牌下手就必須跟一對牌,如果上手出的牌下手要不起,下手必須消牌(要不起上手的牌,下手用手上最小或沒用的牌跟上手的牌),消的牌必須字向下,不能讓對手知道消的什麼牌,一輪結束後由桌上牌面最大的玩家把桌上的牌全部收到自己面前算得的分。

  計分方法也很簡單,每四塊牌為一墩,一墩為一分,一局最後一墩計五分,一副牌最高分12分,玩家收的牌越多,得的分也就越多。

  小婉一上手,平陽公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結果沒幾個回合,她的籌碼已經輸掉了大半,而四周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那些參賭的人都把賭注押在了那個粗豪漢子的牌上,原本是四個人推牌,現在成了小婉和粗豪漢子對賭,如果不是心疼輸掉的那些籌碼,小婉肯定是下桌跑路,現在她對賭徒的心理算是深有體會了。

  對她來說,現在至少要把本錢贏回來,而對於那個粗豪漢子來說,不過是輸掉一句的押注而已,耳聽周圍那些人的哄笑聲,小婉差點要找個地洞躲進去。無奈之下只好悶著頭洗牌,暗暗埋怨那個把自己帶進溝裡來的不良公主。

  正要擲骰子發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且慢!」

  眾人愕然瞧去,一個甚為雄壯的大漢分開人群擠到最前列的位置,雖然他這種粗魯的行為讓很多人感到惱火,但看清他的身材之後,基本上都選取了沉默的辦法來進行無言的聲討。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小婉和那個粗豪漢子之間的座位上,大聲道:「我也來湊個熱鬧,沒有人反對吧?」

  「可以。」小婉微微把頭低下……這個半途插上來的人,赫然就是薛萬徹,現在小婉只希望別被他認出來。

  平陽公主先前的叮囑神奇地在她的腦海中回放,倏忽之間,小婉竟然難得的冷靜下來,心中明朗如井中水月,不染半絲雜念。

  「這位小兄弟,我們見過嗎?」薛萬徹突然問道。

  小婉抬頭迎上薛萬徹銳利的目光,從容笑道:「好像是沒有印象,至少在近期沒有見過。既然閣下要加入,那我們就重新洗牌吧。」

  薛萬徹點點頭,淡淡地道:「請隨便!」小婉立即開始嘩啦嘩啦地洗牌。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這話用在賭桌上再適合不過了。上了賭桌,就要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功夫,但那些圍觀者卻莫名其妙地心中緊張起來,一個個屏氣凝神地看著小婉洗牌……難道還能洗出一朵花來?

  辟哩啪啦一陣響,小婉麻利地將牌疊得整齊妥當……雖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贏到半個籌碼,但壘牌的技巧卻是練出來了。

  將氣憤化做力量,這是有一定根據的,至少在此刻,因為薛萬徹的出場,想起前日買酒樓時受的氣,立即人發,成功地收攝心神,開始施展平陽公主所傳授的洗牌疊牌術,以獨門手法擦牌撞牌,再憑聽牌法去記緊其中幾張牌。

  話說,最理想的狀況當然是將三十二張牌都記住,不過那已經是非人的存在了,用平陽公主的話說,不用記太久,能夠記住六、七張牌已經跑夠用了,而小婉的記憶力本來就超好的,最多可以記九張……她告訴平陽公主,只能記六張牌。

  薛萬徹和那個粗豪漢子都有些訝然地看著小婉,由於小婉的獨特手法,攪亂了他們的視覺和聽覺,而看她漫不經心的模樣,似乎又是無意中的結果,所以二個人都有些摸不清深淺的感覺。尤其是薛萬徹,總覺得小婉似曾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圍觀的眾人立即開始押注,這方面由賭場的人負責,係數賠率一手包辦,不用小婉操心。小婉洗完牌後,微微一笑,將骰子遞給薛萬徹,淡然自若道:「這一局由閣下擲骰,意下如何?」

  薛萬徹微微一怔,轉頭看了一眼那個粗豪漢子,見他沒有異議,便接過骰子,擲往桌面。骰子清脆地在桌面旋轉,片刻之後才停下,圍觀的眾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竟然擲出了兩個九點。

  小婉漫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轉頭向代表賭場的荷官道:「請代發牌。」

  荷官愣了一下,看了看另外二人,見他們不言語,連忙上前為三人發牌。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全神凝視。四周雖喧鬧震廳,這處卻是鴉雀無聲,頗顯幾分詭異。

  小婉此時顯得格外的自信從容,當每人各有一組兩隻牌時,忽然叫停,道:「不如我們來個一局定乾坤,掀牌決勝負如何?」

  這種賭法倒不是小婉自己新創的。原來牌九有多種賭法,其中之一是以兩張牌為一組,擲骰後,根據點數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後宜接攤出以決勝負,俗稱此法為小牌九。不過像她這種臨時改變賭法的,卻是非常罕有,但更添刺激,眾人都大感痛快,但對手也是有權拒絕的,只是氣勢上未免落了下風。

  那個粗豪漢子目光游移不定,突然看向薛萬徹道:「這位兄弟意下如何?」薛萬徹淡淡一笑,徐徐道:「是否可以加注?」

  小婉心中暗笑,知道他還對自己還有些懷疑……這也難怪,雖然只是匆匆的一面,但足以給彼此留下不淺的印象了,如果她今天不是著了男裝,臉上又被平陽公主簡單地修飾過,不是很熟悉的人,還真是難以認出。

  她微微頷首,「當然可以。」

  「那我加十兩黃金,莊家夠賠嗎?」薛萬徹將黃澄澄的金子拍在桌上,小婉的心幾乎也跟著桌子微微一晃,她還以為她最多是加百雨白銀,那已是大手筆的重注,足夠一般平民百姓蓋間頗像樣的房子,豈知竟是十兩黃金,不由得大大的嘆息起來。

  這賭博的事情,很難說輸贏,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小婉只好將自己押箱底的錢取了出來……幸好她特地多帶了十兩黃金,再加上桌面的籌碼,卻也儘夠了。

  此時,圍觀的眾人都知道薛萬徹是有意衝著小婉來的,於是八卦精神更是高昂,一個個臉上跟打了雞血的,比親自參與賭博的人還投入。

  「快掀牌!」也不知道是誰等得不耐,開始在人群中催促起來。

  「呵呵,」坐在小婉對面的那個粗豪漢子哈哈一笑,道:「那兄弟就佔先了!」

  他毫不在意地取起那兩張牌,大力往桌子上一拍,發出一下令人驚心動魄的脆響,再隨手翻開,攤在桌面……將賭注押在他身上的人立即爆發出一片歡呼聲——8紅8點,在牌九是『人牌』,屬於文子大牌,除『天牌』和『地牌』外,再沒有其他組合可勝過他,因而贏面甚高。

  薛萬徹微微一笑,也將牌翻了起來,由武子四和五組成的紅九,雖不及那粗豪漢子的『人牌』,但亦勝算極高。

  現在就剩下小婉的牌了,眾人都看向她的手,氣氛陡然凝重起來。

  小婉淡淡一笑,伸手將面前的牌掀開——

  「啊——」

  眾人都發出了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

  2紅2點,正是一付『地牌』,堪堪吃定了那粗豪漢子的『人牌』。

  「高明!」

  那粗豪漢子將身前的籌碼一推,起身離去,薛萬徹卻深深地看了小婉一眼,亦轉身離開。

  嘩啦啦一陣響,所有籌碼連同那些黃金都入袋,小宛離開那張桌子,不禁嘆息:「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就剛才這一手,不僅贏回了她先前輸出去的籌碼,而還賺了不少,到有二百兩黃金之多,雖然這些籌碼提在手上並不沉重,但感覺上就如同真的提了那麼多的黃金一般……很古怪的感覺。

  「怎麼樣?贏錢的感覺還好吧?」旁邊傳來平陽公主調侃的聲音。

  小婉一轉頭,看到平陽公主正微笑著站在旁邊,她搖搖頭道:「不是很好,感覺上……雖然這些錢都是看得到,摸得著,卻太不真實了。」

  「就是這種不真實,才激起那些人強烈的佔有,他們何嘗不是可憐之人。」平陽公主淡淡一笑,「小夏,我帶你去貴賓室一趟,那才是真正的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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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節 後臺(一)

  天府閣的五個貴賓堂是五座獨立的建築物,,以遊廊把主堂相連起來,遊廊兩旁是亭池園林的美景,環境清雅,與主堂的喧嘩熱鬧大異其趣。

  這塊地在風水上被稱為五福之地,因而這五座建築物又被稱為五福樓。『五福』這個名詞,原本出於《書經》的《洪範》,意思為: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嗯,別的暫且不說,就這康寧、好德這兩點,跟開堵坊的人不會有絲毫關係,倒是善終有點兒可能,有一句老話,叫做『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所謂的貴賓樓,倒不僅僅是因為參賭者的身份,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歷代君主都時不時的會採取一些禁賭的措施,畢竟當權者也不是傻子,都知道賭博動搖國本,就像平陽公主所說的,在起事之前,為了籌集費用,同時也為了動搖隋朝的統治,各大世家門閥都明裡暗裡支持賭博業。墻倒眾人推,大隋朝不是哪個人、哪個世家給推倒的,不僅僅是那些農民起義軍,各大世家門閥在幕後都做了不少不光彩的動作,只是既得利益者,只能是一部分人。

  為了應付意外,賭場有明暗之別,前者是公開的賭場,後者則是以私人公館作為賭場。由於賭博業牽涉的利益十分巨大,所以能出來開賭館的,不僅本身的財力要雄厚,更需要有身後勢力的幫襯。在李家取得長安的控制權,建立了唐朝政權之後,由於短時期內還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所有以開國之初,賭博還是合法的,但大的賭館,都是用世家把持。

  在李淵的子女當中,主張禁賭最力的是秦王李世民,他認為朝廷的當務之極除了要逐漸消滅各地的反王和殘隋的政權之外,就是要穩定已經佔領的地區,而賭館比青樓的危害更甚,不利於民生,應該首先禁止。

  與他相對的是齊王李元吉,他承認賭館對於民生國本有很大的影響,但他堅持,短時間內,賭博業可以為大唐帶來巨大的收入,彌補財政上的不足,等消滅反王之後再逐漸抑制賭博業的發展,也為時不晚。

  李元吉是李建成最堅定的支持者,在很大程度上,李元吉的意見都被認為是李建成的意見,因而在朝堂上就分為三派……支持太子,支持秦王,中立。

  除了中立派之外,另外兩派相互攻訐,李淵也頭疼不已。從理智上,他也認為應該及時禁賭,免得動搖國本。但是,打仗要錢,安撫難民要錢,朝廷百官要錢,上上下下就像是一個錢漏子,讓他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所以他也遲遲不做表態。

  天府閣的這五座貴賓堂沒有以『五福』命名,長壽、富貴也就罷了,『好德』純粹是諷刺,『善終』聽著挺好,可未免有些晦氣,要把這個當作樓名,估計沒人會來。

  所以,這五座樓分別以『神皇』、『仙皇』、『天皇』、『地皇』、『人皇』命名,除了為首兩樓不設走局之外,其餘三樓都是各有所事。

  天皇樓賭骰子,地皇樓賭番攤,人皇樓賭牌九,都是深受廣大賭徒歡迎的賭博種類。神皇樓和仙皇樓是天府閣中真正的貴賓樓,內分為十八間小賭廳,任賭客選擇賭博的方式,賭場方面無不奉陪,也可安排客人成局互賭,賭場只負責抽成。

  小婉跟著平陽公主進入專賭骰子的天皇樓,這座建築只有主樓三分之二的面積,人數也不多,但從外表看來,賭客們的素質似乎要高一些,不僅大多穿著剪裁合體的華服,而且言談舉止方面也都風度,雖然樓內不像外面主堂的賭客那樣喧嘩吵鬧,但氣氛依然很熱烈。

  小婉注意到,在場中有不少服裝艷麗的女性,但從其舉止來看,絕大多數都是跟著那些貴賓來的青樓姑娘,一個個都是賭得興高采烈,昏天黑地的……想想也是,估計沒有人會攜帶著自己的夫人、女兒來賭場賭博的。

  平陽公主對這裡的環境顯然是很熟稔,拉著小婉來到一個角落坐下,剛剛入座,立即就有侍者上前招呼,並且奉上茶水。

  小婉皺著眉喝上一口熱茶,搖搖頭吧道:「我真不明白為何這麼多人會在此沉迷不捨,難道不知十賭九輸這道理嗎?」

  平陽公主笑道:「道理雖然人人都懂,可是慾壑難填,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的從中脫身?雖然明知道前面是焚身大火,可還是趨之若鶩,這賭場和青樓都是衝著人心的弱點而來的,如果不是這些人都心存僥倖,又哪會有賭博這種行業的滋生之源?」

  小婉微微點頭:「賭場就是一個社會的縮小版,什麼人都有,商人、官僚、平民,不管他們是為了消磨時間還是為了炫耀財富,又或者是希望一夜巨富,都是求得一種心理上的滿足。然而,賭博又是最為無情的,那就像是一塊巨磨,將所有人的僥倖心裡都無情的碾碎。」

  平陽公主詫異地看著她:「你這孩子,倒是看得透澈,我雖然也想過這問題,只能想到賭客是受賭博中放蕩刺激的氣氛、變化多端的局勢、勝負決定於剎那之間、僥倖取勝贏大錢的投機心理所吸引。」

  「殿下,我現在可以知道您為什麼要帶我來賭博嗎?」小婉看著平陽公主問道,「相信您絕不會是因為心情煩悶來消遣,而現在大唐也不需要您施展賭技來賺取軍費。」

  「大膽!」平陽公主輕喝一聲,身上自然發出一股氣勢,這是長期以來的養成。

  小婉確實有些緊張,但她毫不避讓,也不能避讓,目光迎著平陽公主,輕聲而堅定地說道:「殿下,如果是需要小婉為大唐效力,或者為殿下效力,小婉在所不辭!但是,小婉要知道需要做什麼?為什麼而做?因為小婉不是一個人,萬一有事,小婉要對他們有一個交待!」

  平陽公主目光如同刀鋒一般的銳利,盯了小婉半晌,見她毫不畏讓,目光漸漸地變得柔和起來。

  「你這丫頭!」

  她又瞪了小婉一眼,但目光中已無責備之意。

  輕嘆一口氣道:「我是從一些消息中聽說的,這天府閣背後另有主持,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我想的那個人。」

  「確認之後呢?又會有什麼結果?」小婉追問道。

  平陽公主愣了一會兒,道:「或許有結果,或許沒有結果,我只是想要個答案罷了。」

  「如果被人認出來了呢?」小婉又問道。

  平陽公主微微一笑:「放心,我的易容術連我父皇都認不出來,你就放心好了。」

  「可我覺得沒什麼變化啊。」小婉嘟囔道。

  「正因為沒有太大的變化,反而更真實,你只要在變音上不要露出破綻就足夠了。」平陽公主笑道,「好了,我們先去練練手,看看你這個學生是不是可以出師了。」

  「我已經出師了。」小婉得意地舉了舉裝籌碼的口袋,

  「哼,那不過是運氣好而已。」平陽公主冷哼一聲,小小地打擊了她一下。

  天皇樓賭的雖然是骰子,但卻有著各種不同花樣的賭法,有賭大小兩門,既有分十六門押注,或以各骰本身的點數下注。如三顆骰子中,有一顆符合押中的點數,是一賠一,兩顆則一賠二,三顆全中一賠三;有的是采番攤式的賭法,把三骰的總點數除以四,餘數作押中點數;最複雜的是用天九牌的方式作賭,以三顆骰配成天九脾的各種牌式,再據天九的規則比輸贏……形形式式,豐富多樣,難以盡述。平陽公主帶著小婉先挨張賭桌看完,給她一一講解各種玩法的具體操作和規定。

  考慮了好一會兒,小婉決定採取最簡單的押大小二門方式,因為她聽骰子的水平還不夠精確,做不到每次都能夠聽到三顆骰子落點,所以賭兩門賠率雖只一賠一,但卻有較大的勝算。

  平陽公主故意站在另一邊,只是給她望風,小婉剛開始的時候有些拿捏不準,在輸了兩次之後,開始找到感覺了,手氣大順,旁邊的賭客對小婉的運氣十分的艷羨,有幾個膽大的跟著她下了兩注,竟然也贏了。

  不遠處,平陽公主向她微微搖頭,小婉立即點點頭,目光又看向賭桌。

  女荷官開始搖盅,只聽得裡面叮噹聲不絕于于,骰盅在一輪搖動下靜止下來,搖盅的女荷官嬌唱道:「有寶押寶,無寶離桌!」

  圍看賭桌的三十多名賭客目光都投在小婉身上,看她押那一門,好跟風押注,望能得她的旺氣提攜贏錢。

  小婉知道,現在還不是引起賭場注意的時候,於是故意押往輸錢的一門,累得人人怨聲大起,莊家當然是大獲全勝。她見好就收,取走贏到的籌碼,向平陽公主打了個眼色,轉身到另一桌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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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節 後臺(二)

  記得有一個故事,有一個老財主,想為兒子挑一個老師,選來選去,老財主選了一個號稱『不敗賭神』的高手做孩子的老師——在他看來,只要兒子學會老師那一手在賭場上不敗的本事,將來的飯碗就有保證了。

  賭神如約而來,在上課的第一天,老賭神拿了兩個空碗,然後裝了一碗水,也不講課,就讓那孩子坐在那裡看他玩水,左碗倒右碗,右碗倒左碗……搖搖的倒了大半天,最後碗裡就剩下了水底子。

  老賭神問那孩子,「你明白了沒有?」

  小孩子年齡不大,悟性卻是不錯,略略沉吟了片刻,恭聲回答道:「先生,賭博就是這碗水,從左手倒右手,不管技術如何高明,只要過一段時間,終究是兩手空空。」

  老賭神點點頭,欣慰地笑道:「孺子可教也!」

  說完,他揚長而去,那個小孩子最後專心讀書,終於……咳,不說了。

  純靠賭術發家致富,那是開玩笑,為了不那麼快的引起注意,小婉遊走了好幾張賭桌,每張桌子贏個幾十兩即換桌,轉眼間又贏了三百兩。

  雖然古代沒有現代化的儀器,可以進行全方位的監視,但堵場裡都有巡場的,他們不僅要注意賭場的安全,還要防範有人出老千或者……就像小婉這樣,賭運或賭術亨通的。

  因而,小婉已經引起賭場的注意,不僅有人在旁邊監視她,搖盅的莊家也換成了另一個老手,這也是賭場的老規矩,畢竟賭場要注重自己的聲譽,如果沒有抓到客人出老千,那就要在賭術上超出對方,否則就是自壞招牌。

  新莊家的水平絕對比上一個莊家高,那骰盅不僅搖得讓人眼花繚亂,而且骰子在盅裡也是忽橫忽直,沒有一定的走向,當莊家啪的一聲將骰盅放在桌上的時候,三粒骰子竟然同時停上,讓小婉大出意料……這水平,還真是不一般的高。

  一抹自信的笑容出現在莊家的臉上,他挑釁似的看著小婉道:「各位貴客請押寶。」

  人的自信都是培養出來,剛才連續出手,除了有幾次是試探性的,其它幾次無不滿載,小婉的自信心也爆棚了,她毫不猶豫地推出一百兩的籌碼,「十四點!」

  能進入貴賓廳的賭客,都是非富即貴。不過,見到小婉這樣臉色不變,一下子就押上一百兩黃金的豪賭,還是引起了一陣輕微的哄動。

  其他人也開始下注,有不少人注意過小婉之前的表現,也跟風押十四點,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莊家雙手揭盅,手疾眼快地一下子將舉起盅蓋,露出骰子向上的三面,分別是『四』、『三』和『六』,加起來總點數是『十點』。

  沒押中!

  眾人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聲,有為自己沒押中而嘆息,也有為小婉輸的那一百兩黃金的籌碼而嘆息。

  小婉卻是知道自己的功夫還差,被莊家老道的搖盅功夫混淆了視聽,技不如人,那就沒什麼可說的。

  正猶豫著是不是換一桌,卻見那莊家傲然一笑道:「這位客人這趟的手氣差一點兒,還要不要再試一下賭運呢?」
  
  手氣?

  還腳氣呢!

  小婉可不相信運氣這一說,剛才對方的搖骰手法太複雜,自己技差一籌罷了。

  雖然知道那個莊家是存心激將,小婉嘴角漏出一絲笑容……就算如你所願,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

  她將口袋裡所有的籌碼全部倒在桌面上(嗯,她將自己的本錢留出來了),心想,就算是將這些錢全部輸掉,也無所謂,正好回府,省得在這兒擔心吊膽的。

  這些籌碼至少也有三百來兩,眾人一陣交頭接耳,氣氛陡然熱烈起來。那個莊家的神色也凝重起來,他沒想到被自己打擊了一下的小婉能夠做出這種……在他看來,就是孤注一擲的舉動,是自信還是瘋狂?這個莊家自己反倒猶豫了。

  小婉淡然地看著莊家,不是自信,也不是瘋狂,而是無所謂,這些本來就是贏來的,失去也沒什麼關係,她不是神仙,當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保證下一場必贏,不過她是真的毫不把這筆夠普通人生活一輩子的錢放在眼內,所以才全無任何得失成敗的壓力。

  這是懷抱著這種想法出入賭場的人很少,即便是剛開始能夠以一種超然的姿態進入賭場,在經過一系列的輸贏輪迴後,也很難再保持這種淡然。

  嘩拉……莊家又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搖盅表演,小婉暗自調息,將整個人調節至空靈的狀態,不但用『耳朵』來聽,更是用『心靈』去感受。

  骰盅輕巧地落在了桌面上,三顆骰子幾乎同時落下,但是,就在那三顆骰子落下後不久,其中一粒本來似乎已經穩定了的骰子,忽然靈巧的翻了個身……沒錯,就是這個!

  小婉暗自稱奇,剛才輸的確實不冤……就是這輕巧的一翻,打破了先前停盅時骰子的格局,點數完全變了。這個手法顯然是專門針對懂得聽骰子的高手,先前輸的時候,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十一點!」小婉含笑將籌碼全部押在十一點了……這次其他人倒是各押各的,但還有幾個人對小婉心存希冀,跟風押在十一點了。

  莊家臉色陰沉,心裡湧起一陣不安的感覺,他定一定神,手法熟練地打開骰盅……正是九點。

  押中的人自然一片歡呼,未跟風的則臉上則是滿臉的懊喪,那個莊家的臉色更是陰沉的能夠滴出水來。

  小婉微微一笑,將所有的籌碼掃到袋子裡,起身去尋平陽公主,想問問她下一步是何打算。

  二人正要向另外一張賭桌走去,忽見兩名巡場的壯漢目光不善的迎面而來,在她們身前怒目而視。

  平陽公主臉色頓一變,開口道:「莫非天府閣連這點氣量都沒有嗎?」

  忽然一個女聲在她們身側響起,道:「二位客人請不要誤會,我家夫人想請二位大爺稍移尊步,有事請教!」

  二人轉身看向那個說話的姑娘,只見對方作婢子打扮,年紀不過雙十,可是眉梢眼角含孕春情,目光大膽,不像正經人家的婢女。

  小婉皺眉道:「姑娘的夫人是誰?本少爺正在發財,哪有時間理會什麼夫人,小姐的?!」說完,舉步就要走。

  那個艷婢露出一個媚笑,語氣卻帶了幾分森冷:「二位大爺,有道是『人敬一尺,還人一丈』,有些事情還是提前說清楚些為好,否則發財容易,享福困難啊!」

  小婉露出膽怯的神情道:「你……你這裡在嚇唬我!我不怕!」

  艷婢笑道:「大爺自然是不怕的,我們也不是恐哧您。無論您在天府閣內還是天府閣外,都是安全的。」

  看小婉二人臉色稍霽,她又悠悠地說道:「不過呢,人有旦夕禍福,我們天府閣也不能保您一輩子安康,您說呢?」

  「你……」小婉故做張口結舌的模樣。

  旁邊的平陽公主做好做壞的拉她一把,道:「夏兄弟,我們就去看看那位夫人,聽聽她有什麼話要說!」

  那艷婢聽了一拍手,笑道:「這位大爺說的對,有什麼事情聽聽不就知道了?請二位大爺跟小婢來。」

  說完,便扭著腰身在前面帶路,小婉和平陽公主相互看了一眼,便跟在她後面,那兩個大漢卻沒有跟上,顯然並不怕她們跑掉。

  「穆兄,他們該不會劫財害命吧?」小婉輕聲道……說實話,她是有些忐忑不安,在前世,黑澀會可是比古代的幫派狠多了,莫名其妙地挨上一記板磚可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沒事,多半是你表現的太出色了,讓他們感到不安。」平陽公主說道。

  「不過是幾百兩而已,至於嗎?」小婉一付難以置信地樣子,前面帶路的那個艷婢差點兒打了個趔趄。

  平陽公主也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夏兄弟,那是黃金,不是白銀,更不是五株錢!」

  「噢!」小婉好像是明白了,貌似李老皇賞賜的時候,也不過是五百兩黃金,看來金子是挺值錢的。

  三個人拐過大堂,進入樓後的走廊,在一扇門前停下,那艷婢上前敲了三下門後,稟報道:「啟稟夫人,那兩位大爺已經過來了。」

  屋子裡傳出一個好聽的聲音:「兩位?請進來吧。」

  「請!」

  艷婢打開房門,側身請二人進屋,在她們進入後,她隨後跟進來,又將門關了上來。

  屋子裡的佈置十分簡潔,看來就是一個簡單的會客室,但所有的材料無一不細緻,十分的講究。小婉注意的是坐在那裡的一名盛裝華服的美婦,應該就是艷婢口中的『夫人』,在她的身後,還站著兩名保鏢模樣的大漢,正用十分感興趣的目光看著她們。

  平陽公主學著男人的模樣行了一禮,大聲問道:「不知道夫人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們兄弟二人請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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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節 脫身(泣求收藏/推薦!!)

  那個艷婢在旁邊嬌笑道:「我家青青夫人在長安誰人不識,二位大爺定然是第一次來長安,對嗎?」

  「小紅,休要多嘴!」那位美婦喝斥一聲,艷婢頓時嚇得低頭不語。

  平陽公主卻作出一付愕然的模樣,道:「姑娘的眼力果然高明,我兄弟二人正是剛到長安不久。」

  「哦?不知道二位客人如何稱呼?來長安做什麼生意?」那個被叫做『青青夫人』的美婦微笑著問道。

  「我姓穆,他姓夏,我們來長安是做……哎,我們做什麼好像不關你的事嗎?什麼時候賭館也開始行使衙門的職能了?」平陽公主裝作差點兒脫口而出的模樣,一臉戒備的看著青青夫人。

  青青夫人啟齒一笑,道:「二位客人休要誤會,妾身只是隨口一問,別無它意。」

  她的目光轉向小婉道:「這位就是夏爺了?夏爺好高明的賭術!」

  小婉作出一付愀然不樂的模樣,憤然道:「青青夫人過獎了,沒想到關中的賭館規矩與關外不同,卻是夏某慮事不周了。」

  「夏爺這是何意,妾身聽不明白?」青青夫人美目流盼,故做一付不解的模樣。

  小婉冷然道:「關外的賭館向來是輸贏自負,沒想到天府閣竟然是準輸不準贏的。」

  「二弟住口!」

  平陽公主假意喝道:「金銀乃身外之物,你我不過是過來博兩手,以求一樂罷了,輸贏何足掛齒。」

  她又向青青夫人賠禮道:「青青夫人,舍弟做事魯莽,還望夫人海涵!」

  青青夫人似乎愣了一下,旋即掩口失笑,道:「二位客人誤會了,這點錢天府閣還是出得起的。不過,二位是出門求財,我天府閣也是坐地收錢,夏爺賭技高超,青青不揣冒昧,請二位就此收手如何?」

  平陽公主和小婉對視一眼,微微笑道:「既然青青夫人話已說出,夏某自當從命!」

  青青夫人微微點頭,向外招呼道:「來人!」

  房門打開,兩名大漢各自提著一個小箱子走進來,他們將箱子輕輕地放在青青夫人的面前,只的得咚的一聲輕響,似乎那兩個箱子頗為沉重。

  青青夫人展顏一笑,道:「二位客人,這裡有八百兩黃金,略補二位的損失,請問意下如何?」

  「呵呵,即是夫人的厚意,我們兄弟就愧領了,如果夫人別無它事,我們就告辭了!」平陽公主行禮做告辭狀,隨手將裝籌碼的口袋放在青青夫人的面前,上婉也急忙有樣學樣,將自己那一大袋籌碼也放在地上。

  青青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片迷人的笑容:「二位客人好走,妾身就不便相送了!」

  古時候一斤為十六兩,八百兩黃金合計五十斤,分為兩個箱子,重量也是頗為不輕,好在二人都是習武之人,提起幾十斤的重量還不算是太過丟人。

  在天府閣護院們的慇勤『護送』下,小婉和平陽公主離開天府閣,來到街上。此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大街上的行人依然是有增無減,這一帶本來就是娛樂場所,二人倒也不覺得奇怪。

  平陽公主掂了掂手裡的箱子道:「小婉,照我看你的聽骰絕技,已比為師我青出於藍,即是已臻天下第一。我覺得你很有潛質成為名震長安的賭王,怎麼樣,考慮一下,生意就不要做了。」

  小婉聳了聳肩,笑道:「靠賭博發財,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這種天下第一不要也罷。殿下,您不是還要打聽那間賭館的後臺老闆嗎?」

  聽到小婉的問話,平陽公主發出一聲喟嘆,好長時間一語不發。小婉不知道自己是觸了什麼忌諱,不敢再問,老老實實走路。

  良久,平陽公主幽幽地問道:「你知道那個青青夫人是何方神聖嗎?」

  小婉茫然的搖頭,這長安水深,有名氣有勢力的人多得如同過江之鯽,她哪裡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一個名人?

  平陽公主大概也沒想從小婉這裡獲得肯定的答案,她接著說道:「青青夫人在長安確實是一位名人,倒不是她本身如何了得,只因為她有一個很硬的靠山,那個人就是慶州都督楊文幹。青青夫人本是青樓名妓,被楊文幹收作小妾之後,很少在外面逗留,沒想到竟然藏身在天府閣主持那裡的生意……真是想不到了!」

  「殿下,即便那是楊文幹的產業似乎也沒什麼關係吧?」小婉還是不明白。

  平陽公主沉默了一會道:「楊文幹是太子一手提拔起來的,對太子一向忠誠不二!」

  噢——

  小婉這回明白了,做為太子,如果是為公中的事務花錢,朝廷府庫自然會竭力支持。雖然這個賭場是楊文幹的小妾開的,但身後絕對有太子的影子,基本上可以肯定,太子就是通過賭場來圈錢的。

  平陽公主沒有再說什麼,臉上是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腳下卻突然加快了動作……突然,平陽公主拉著她轉進旁邊的小巷,過了一會兒,她探頭向外看去,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低聲道:「我還以為有人會跟蹤我們,看我們在什麼地方落腳,好摸清我們的底細。」

  小婉道:「或許我們剛才的謊話將她騙過去了?」

  平陽公主搖搖頭:「我覺得不可能如此簡單,雖然她不至於心疼這八百兩黃金,但我們突然出現在天府閣賭場,他們不可能一點兒懷疑也沒有。」

  「那我們該怎麼辦?」小婉問道。

  平陽公主冷冷一笑:「前面不遠處有一家客棧,我們從前門進,從後門出,等他們發現我們進入客棧,而客棧裡其實又沒有這兩個住客,那時已經晚了!」

  小婉問道:「他們不會追查嗎?」

  平陽公主拉著小婉走出小巷,然後橫穿光明大道,向仙橋街南端走去,無所謂地說道:「長安城這麼大,如果是真的追查,也算是他們有事可做,省得……勾心鬥角!」

  兩個人穿過那間客棧,看到後面沒人,立即穿過幾條巷子,最後轉入朱雀大街,平陽公主抬手搖了兩下,一輛馬車迅速駛了過來,平陽公主拉著小婉低頭便上了馬車……待她們坐穩後,馬車碌碌地沿著朱雀大街向平陽公主府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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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節 鄭天福

  長安客棧是山陽縣首屈一指的客棧,據說客棧老闆來自長安,祖上曾經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了隋朝之後,家道敗落才離開長安來山陽縣這個小地方開店。

  店夥計莫問每日大清早便起來開門下板,然後打掃衛生,反正他光棍一個,並未娶妻,家中沒有老幼,日子雖苦了些,卻也清靜自在。

  「莫問,給天字二號房的客人送壺熱水去!」掌櫃的又在大聲呼喚。

  「知道了!」

  莫問有些怨念,雖然他勤快、老實,可也知道疲累的,掌櫃的難道沒看到自己從早上忙活到現在?
  
  什麼是怨念?

  就是敢想不敢說的意思,莫問戀戀不捨地讓屁股與凳子脫離連接,去灶上提了一壺熱水。

  天字房是客棧中最好的客房,只有有錢的達官貴人才能夠入住,那個二號客房中的客人姓鄭,叫鄭天慶。據說和聚福樓的鄭老闆還有些親戚關係。說起來,那位鄭老闆為人特別和氣,即使是對他這樣的夥計也是和顏悅色,從來沒有大聲喝斥的時候,能在聚福樓裡工作,真是幾世修行來的福氣。可惜啊……自家的老闆要是能做到一半也可以。

  但鄭老闆的這位親戚可就不怎麼樣了,跟他一起住進來的兒子和幾個僕人,一個比一個尖酸刻薄,連鄭老闆那樣和氣的人都跟他大吵了一次之後,再也不露面了。他端著熱水進入天字號的院門,來到二號房前,正要進入的時候,突然從房間裡傳來一聲脆響——那是瓷器被碎破的聲音。

  緊接著,莫問又聽到鄭天慶厲聲喝斥道:「豈有此理!鄭天福真是如此說的?」
  
  莫問心中納悶,這位鄭天慶給人的感覺是陰狠,屬於那種綿裡藏針的人物,怎麼會如此大失常態?聽他的話意,似乎是聚福樓的鄭老闆做了什麼讓他憤怒的事情,才會如此。

  「爹爹何事發怒?」

  屋裡響起另外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那是鄭天慶的兒子鄭元禮,見到父親摔杯子,神情也有些不安起來。

  「鄭天福說,他要把聚福樓交出來!」鄭天慶餘怒未消,說話時也是硬邦邦的。

  「這是好事,爹爹為何反怒?」鄭元禮奇怪地問道。

  門外傳來敲門聲,鄭天慶看了一房門一眼:「進來!」

  莫問推門而入,「客官,您要的熱水。」

  「放在那兒吧。」鄭天慶向桌子點了一下。

  莫問連忙過去將熱水放在上面,然後匆匆離開,隨手關上房門,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客人最為敏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殃及自己這條『池魚』。

  見不相干的外人不在了,鄭元禮又道:「山陽附近的幾個聚福樓分店一直把持在鄭天福手裡,這兩年給他賺了不少錢,現在他將聚福樓交回家族,爹爹正好接手,連著那些菜式,就算是在長安恐怕也能贏得一席之地!」

  「他將聚福樓交回家族,但那些菜式的製作方法卻被他以籌集資金為名賣給了十數家酒樓,得了一大筆錢之後,宣佈從此脫離家族的生意。」

  聽了兒子的問題之後,鄭天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家族在亂世中自有生存的辦法,在關中大亂,李淵宣佈上位之時,鄭家並沒有看好李氏,因而派出一個非嫡系的鄭天福進入關中……說實在點兒,就是一個探路的卒子,死了不可惜,有所成就那就是賺了。沒想到這幾年鄭天福在關中折騰得風生水起,不僅聚福樓開了數間分店,自己還有閑錢在長安做生意,結識了不少達官貴人。

  鄭天慶做為家族的嫡系,有著鄭天福所享受不到的後備資源,原本他是想利用鄭天福的交情從張家弄來制糖秘技,然後再通過家族將聚福樓甚至鄭天福在長安的生意、人脈全部接收下來,無論如何,他鄭天慶都可以從中漁利。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鄭天福卻能夠下決心將聚福樓主動脫手,更沒想到鄭天福那幾樣菜工的製作方法竟然是用自己的積蓄買下來的,臨走的時候賣給其它酒樓,自己也是無話可說。

  可以想見,如果其它酒樓也掌握了那些菜式的製作方法,聚福樓就難以一家獨大了,這利潤點也要下降不少。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他上一次派去張家田莊探聽消息的一名家僕此時還關押在縣大牢裡,據說還要追索幕後主使……

  「爹爹,那我們還接不接手聚福樓?」鄭元禮問道。

  「接手,當然接手。」鄭天慶嘆了口氣,心中暗自懊惱。雖然一家獨大是不可能的,但聚福樓畢竟還是積攢了人氣,而且也是鄭家在關中地區發展的根基,絕對不能交給別人,想到那個尚在牢內的僕人,又是一陣悲催,那算不算是沒吃著羊肉還惹著一身臊?

  「爹爹,牢裡的鄭明怎麼辦?」鄭元禮終於問到了這個問題。

  「那小子招供了嗎?」鄭天慶問道。
  
  「腿都被打爛了,也沒供出主使,他只是說,是為了尋找白天失落的東西才夜探田莊的。」鄭元禮答道。

  「那鄭家沒白養活他!」鄭天慶心中的怒意雖然仍沒有消褪,卻總算能控制住了:「你使點銀錢上牢裡打點一下,給他治好傷,吃點好的,告訴他不要擔心,鄭家虧不了他!」

  「是的,爹爹。」鄭元禮答應道。

  就在鄭天慶父子討論聚福樓和鄭天福的時候,鄭天福卻戀戀不捨地站在聚福樓門前,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捨不得挪動腳步。

  酒樓的夥計也知道老闆換了,神情也有些惶然,他們都是鄭天福請來的,雖然一筆寫不出兩個鄭字,但現在的老闆換了,那麼他們這些夥計,只怕也過不了多久便會被取代……或許只有大師傅一時不會有人代替。

  對於這些夥計而言,雖然聚福樓的規矩雖是較之其餘店舖要多,但酬勞也高些,失去這份工作,他們都是極度不捨。

  鄭天福在心中嘆了口氣,他雖然下定決心要自己開創一番事業,卻仍是覺得不捨。畢竟聚福樓耗了他不少心血,現在已經在長安站住了腳,只須好生經營,日後做大做強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大掌櫃!」

  見鄭天福在酒樓門口站著,一個夥計喊了他一聲,鄭天福這怔了怔,這才回過神來,看到這些夥計都眼巴巴望著自己,他明白他們所想,因此他只是抱了抱拳:「諸位兄弟若是信得過我鄭天福,便先在此呆著,待我有了安身之處,再來尋諸位兄弟相聚。」

  說完之後,他緊了緊身上背著的包袱,擺了擺袖子,便離開了聚福樓。

  他這次要去長安,不過,因為有些事情還要去張家交待,因此他沒有去碼頭,而是先往張家而去。
  
  因為年景越來越好的緣故,加上毗鄰碼頭,山陽縣城熱鬧非凡,小唱、雜劇、傀儡戲、說書、散樂、諸宮調、商謎、雜耍……一個個聲嘶力竭的,將整條街都弄得喧鬧無比,跟過節似的。鄭天福一路走來,也不知買了多少小吃,聽了幾首小曲。歡娛之際,不覺時光,感覺中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輕鬆了。

  正高興的時候,便聽到前面傳來一片喧嘩聲,然後還是一陣哭叫,鄭天福原本沒有什麼事情,因此便隨著人流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那處地方並不遠,不到片刻,便到了跟前,卻見在一塊空地上,一個男子正手執竹鞭抽打一對少年男女。看這兩個人也不過是十二、三歲年齡,雖然衣著破舊,卻是眉清目秀,眼裡透著一股子機靈,只是此時已經被恐慌取代。再看空地上放著一些雜耍的家什,旁邊還站著十來個少男少女,正惶惑地看著那對跪在地上的少年男女。

  「你們這兩個只知吃的潑奸貨,沒了爹娘的短命鬼!」那男子不到四十歲,一邊打還一邊罵個不停。鄭天福見那兩個孩子被抽得滿地亂爬,鬼哭狼嚎一般,心中有些奇怪,而這人群中見到那男子打人,竟是無一人出來勸的。便問旁邊店舖裡的夥計,夥計聽他口音不是本地人,便也不隱瞞:「客官有所不知,這打人的是這個班子的頭,每年都要來山陽表演。挨打的是他的兩個學徒,好像還是兄妹倆。這兩個孩子剛才失手將表演的道具弄壞了,結果便受到了懲罰,這是人家的內務事,外人是不好幫手的。」

  聽他言語中頗有些麻木的樣子,鄭天福也是搖了搖頭,這兩個孩子看來也是命運多桀,唉!

  「救命,救命!」

  那少年先被打得挨不過了,從地上連滾帶爬的撲向看熱鬧的人。班主見了更是大怒,拎著鞭子在後面緊追不捨,反倒將另外一個女孩扔下。

  看熱鬧的紛紛向後避讓,那少年跌跌撞撞,竟向鄭天福撲了過來,跌倒在鄭天福腳下,一把抱住了他的右腿。見他昂首向自己乞求,脖子上、背上被竹鞭抽過的血痕一道又是一道,身上薄薄的衣衫已經破裂,鄭天福心中有些不忍,當下便伸手攔住追過來的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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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節 惻隱

  「這位仁兄,小孩子淘氣,教訓一番即可,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把他們打成這番模樣?」鄭天福和聲勸道。

  「你這個人真是沒道理,我自管教自家的徒弟,什麼時候輪到你多管閑事?真是狗拿耗子!」那個班主說話極沖。

  「可你這樣會把他打死的。」鄭天福有些憤怒了。

  「打死又怎麼樣?他們都是我買下來的,就算是將他們都打死,官府也不會追究!」班主蠻橫地說道。

  「你這人……」鄭天福都有些無話可說了,他卻不知道,這個班主是個人來瘋的性子,若是無人理睬,他打個半晌也便消停了,鄭天福一勸,他更有勁了,不顧鄭天福的阻擋,掄起鞭子又抽了下去。

  「不要打我弟弟!」那個少女撲到少年的背上,替他挨了這一鞭。

  「本來就是要連你一起打的!」班主獰笑一聲,又揮起了鞭子。

  「你這人好生無禮!」

  鄭天福怒從心頭起,捋著袖子,上前一步一把抓著那個班主執鞭的手臂,怒道:「我今天還就要管管這件事!」

  班主冷冷一笑,道:「你要管?那好,拿錢來,俺把這姐弟倆賣給你,你來供他們吃喝,我自然就不打了!」

  「你!」鄭天福沒想到這個班主竟然是如此無賴,心中總算明白,為何沒有人相勸了。他苦笑了一下,雖是有心管這閑事,可遇著如此鬼憎人厭的人物,只能退避三舍了。

  無聲地嘆了口氣,他鬆開了那個班主的手臂。那姐弟倆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裡滿是絕望悲愴,鄭天福想要離開,卻怎麼也邁不動雙腳。

  「你說的,只要我把錢給你,就把這姐弟二人賣給我?」鄭天福一咬牙,沉聲問道。

  那個班主上下打量了鄭天福一眼,似乎在評估他的財力,近一段時間因為聚福樓的事情,鄭天福的面色卻是有些憔悴了,那個班主雖然也算有些見識,這回卻是走了眼,只覺得這人雖是有些錢財的模樣,卻不像是個大方人,因此冷笑道:「六十兩銀子,我便將他們賣給你。」

  鄭天福微微蹙起了眉頭,他身上雖然帶了三十來兩銀子,更多的錢卻在家裡,可看這個班主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恐怕不會給他回家拿錢的時間。

  見他有些為難的樣子,班主以為他退縮了,冷笑道:「既然拿不出錢,還充什麼善人,快給我閃開!」

  「鄭老爺,我家少爺讓我將錢給你送過來!」

  一個壯漢從人群中擠出來,將一個鼓鼓的錢袋子遞給鄭天福。

  鄭天福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看到人群中正有一個少年向他微微點頭,卻是張家糖坊的大少爺張陵,而這個壯漢正是張家的大管家張忠。
  
  「不過六十兩而已,這錢我出了!」

  鄭天福接過錢袋,看到裡面的十錠雪白的大銀,嘴角微微一揚。

  張陵來這也是湊巧,張家的饅頭坊已經擴大,賣的東西包括饅頭、包子、餃子和花卷,這些都需要大量的麵粉,今天學得有些乏了,他便和張忠一起來碼頭進貨,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和鄭天福一樣,張陵讓張忠去問事情的起因。這個班主經常在附近幾個縣城演出,那些少年男女都是他收羅的孤兒,現在除了關中、嶺南、巴蜀等幾個地區,大多數地方都處於戰亂之中,真假也很難查證,反正他有權主宰這些孩子的生死,將他們簡單訓練之後便出來賺錢,據說有幾個孩子被打死打殘,只是沒有報案,官府也懶得管。而剛才捱打的這對兄妹被他收養的時候,已經不小,據說祖上是匠戶出身,那個男孩子好擺弄個東西,今天也是他好奇,將一件道具給拆了,沒等裝好,便被這個班主發現,他的姐姐為了護他,便也捱了一頓打。

  張陵生出惻隱之心,一方面是看二人可憐,另一方面卻是聽說二人祖上是匠戶,心靈手巧的緣故,他記得小婉曾經說過,趁著現在亂世,多為家族招攬培養一些好苗子,等到了和平年代,就沒這個機會了,所以前段時間張信去嶺南的時候,回來又帶了一批孤兒,今天看到這兩姐弟,心中便是一動。

  那邊鄭天福與班主簽了文書,畫好押之後,他將六錠大銀扔給那班主,帶著那姐弟倆便向張陵走過來。

  「多謝老爺救命之恩!」姐弟倆當街便給鄭天福跪下。

  「你們倆起來,我雖然有救你們之心,但身上卻沒帶那麼多錢,真正出錢救你們的是這位張少爺。」鄭天福笑道。

  他的心中也有些疑惑,據他所知,張陵每天都在縣學或家裡複習功課,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示意他收下這對姐弟?

  「是了,好像張家有收集童僕的嗜好,也不差這兩個……」鄭天福自以為找到了答案。

  「不要下跪了,你們叫什麼名字?」張陵止住了姐弟倆要下跪的舉動,這畢竟是在大街上,看著不好,而且他自己的年齡也不大。

  「奴婢名叫羅玉芝,他是奴婢的弟弟羅玉林。」羅玉芝心中惶恐不安,看著鄭天福面相和藹,卻沒想到真正的主人是這個年齡似乎不在的少年,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

  「多大了?」張陵問道。

  「奴婢十六歲,玉林今年十四歲。」羅玉芝答道。

  張陵有些訝然,他看著這兩個人外表,還以為不過是十二、三歲,沒想到這麼大。

  一旁的鄭天福笑道:「估計是那個黑心的班主平常也不給他們吃飯,營養不全的緣故。」

  張陵心中惻然,轉頭對張忠道:「你先將他們送回家,吃個飽飯,我去先生那裡打聽些課業。」

  「呵呵,我正要去府上打擾,張管家,我們就一起走吧。」鄭天福笑道。

  外面傳來雞叫的聲音,透過窗戶,天色也漸漸明亮,雖然昨天吃得飽飽的,羅玉芝卻不知道為什麼一宿未睡,倒是旁邊的羅玉林呼呼大睡,男孩子的線條畢竟要粗獷一些。

  「都醒了嗎?」門外響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請進,大管家。」羅玉芝聲音弱弱地說道,她聽出來了,這個人就是昨天帶她們來到這個張府的大管家……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位大管家臉上那種岩石般剛硬的線條,她就有些害怕,不知道是兇是吉。
  
  張忠推門而入,看到仍在呼呼大睡的羅玉林,不禁笑道:「這小子,睡得倒香。哎,你……你可是病了?」

  轉眼一看羅玉芝,他嚇了一跳,這個小姑娘眼珠子通紅,看著有些嚇人。

  「沒,沒,只是一夜……睡不著。」羅玉芝臉一紅,急忙去推弟弟:「玉林,快醒一醒!」

  「別叫了,讓他多睡一會兒。」張忠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皺起:「廚房已經開飯了,你去吃完,吃完後去見夫人,你弟弟嘛……吩咐廚房留份飯就是。」

  「是,大管家。」羅玉芝低眉順眼地應道。

  羅玉芝跟著張忠來到廚房,一個廚娘從門裡探頭出來,向他們看了一眼,見到張忠時,那廚娘臉上立即露出笑容:「大管家來了,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張忠點了點頭,向那人吩咐道:「這女娃是大少爺昨日買下的,你讓她在廚上先吃飯,等一會兒要見夫人。對了,她還有個兄弟,正在睡覺,給那小子也留一份飯。」

  「放心吧,大管家。」廚娘答應下聲,便招呼羅玉芝進去。

  張忠轉頭對羅玉芝道:「你吃完飯就在這裡候著,過會兒我會叫你。」

  羅玉芝怯怯地點點頭,這時,那個廚娘已經端著個木盤過來,木盤裡裝著一盤雪白的、熱氣騰騰的包子。

  張忠安排好羅玉芝後,便來到前院見張楊氏,現在小婉不在家,各加工廠和店舖的日常業務由分管的管家和掌櫃負責,但一些大事情還要由張楊氏親自決定的。

  他在門外跟丫環說了一聲,丫環便立即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張楊氏的聲音傳了出來:「張忠,進來吧。」

  張忠進去時,張楊氏正坐在一張書桌前看帳本,神情有些疲憊,繡娘在身後正為她按摩太陽穴。

  張忠心中微微一驚:「夫人,您可是不舒服?」

  「無妨,只是看這些數目字有些疲倦了。」張楊氏示意繡娘停下。張忠兄弟幾個一直追隨張須陀,後來又千方百計回到張家,這幾年更是分擔了大部分的家務,從感情上說,張楊氏已經將他們當作自家的子侄看待了,最近正準備張羅著給他們找門親事。

  「張忠,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次阿陵應試之後,你這當老大的應該在親事上也做回表率,如果你自己找不到,我可就要替你作主了!」張楊氏笑道。

  「呃,夫人……這事緩緩再議吧。」張忠沒想到張楊氏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頓時有些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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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節 食雕

  「跟你說笑的。」

  看張忠一臉尷尬的模樣,張楊氏不禁笑了,繡娘在她身後也抿著嘴兒笑,「不過,張忠啊,你們七個人當中,你是老大,如果你不早一點兒娶妻生子,那可就連他們兄弟幾個都耽擱了!」

  張忠心中一凜,低頭答道:「是,夫人!」

  「嗯。」

  張楊氏點點頭,「過些日子,小婉可能要回來……這件事不要告訴少爺他們,那丫頭說是要給他們來個驚喜。繡娘現在我正得用,你找兩個機靈點兒的丫環給小婉備著,免得她回來不方便。」

  張忠笑道:「夫人,大少爺昨天在城外集市上買了兩個孩子,其中的女娃子雖然年齡大了些,倒也機靈,要不讓她先來見見夫人?」

  張楊氏點點頭:「那倒不必了,既是阿陵見過了,想必不會差的,就直接著讓他們先去義學讀書,教教規矩,若是不成,便打發去田莊。」

  「他們平得晚了,只怕是跟不上其餘孩童。」張忠想起羅氏姐弟昨日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頗有些同情地道。

  「無妨,過些時候不是還有一批孩子過來嗎?再說,又不是讓他們去考秀才,只是多主認識幾個字,添一點子靈氣,小婉不是說過嘛,笨一點兒不怕,就怕愚昧,她這話是有道理的。」張楊氏頗有些惆悵地嘆息一聲,小婉離家久了,她是真捨不得,但張楊氏清楚,張家的根基太薄了,必須抓住一切機會來鞏固這個根本。
  
  「薛恆,聽說醉仙居已經開始重裝了?」薛萬徹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問道。

  「是的,叔父大人。」

  薛恆面色陰沉,目光兇狠,不時露出殺意:「我今天派人去看了,據說是要改成茶樓,招牌也換了,叫什麼……鹿鳴春。」

  「呵呵,那小娘子倒是挺風雅的嘛。」薛萬徹的聲音很氣,卻是寒意森森的,薛恆不禁打了個冷戰。

  他攥緊拳頭,怒聲道:「那柳宗臣老狗最是可惡,他既然要賣那酒樓,為什麼不賣給我們。我們的出價絕對不比別人低!叔父,他這分明是耍我,這口氣我嚥不下!」

  薛萬徹冷笑冷冷一笑,雙目微開,眼中射出兩道駭人的鋒芒:「你嚥不下又怎麼樣?柳宗臣雖然不過是一府之官,但他為官黨清廉,甚得聖眷,除非是他犯了錯誤,否則你能夠怎麼樣?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會允許你動一下這個頗有聲望的幹吏。」

  他轉過身厲聲對薛恆道:「我告訴過你,每逢大事需靜氣,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衝動,可你就是不改,如此下去,我怎麼能讓你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是,叔父。」

  見到叔父發怒,薛恆頓時噤若寒蟬,低下頭不敢吭聲。

  看到侄子如此模樣,薛萬徹心中一軟,和聲道:「柳宗臣這種人,說好聽些被稱作純臣,說直白一些,他們就是墻頭草,否則我們何須買他的酒樓?」

  「是啊,我們買他的酒樓做什麼?」薛恆奇怪地問道。雖然半路上被小婉截了,令他非常不爽,但他確實不理解叔父為什麼要對一座酒樓上心,雖然醉仙居的地角不錯,卻也不見得非買不可。

  看到侄子困惑的表情,薛萬徹搖搖頭,道:「你以為只是為了買酒樓嗎?不錯,買酒樓是為了做生意、賺錢,如果秦王不是有泰安貨棧為他圈錢,他能養得起玄甲騎兵?但是,這只是其一,我們更要通過這個舉動打探柳宗臣這批大臣的心意,甚至強迫他們加入,只是被那個女人從中插了一槓子,令我的計劃毀於一旦!」

  「那醉仙居怎麼辦?」薛恆問道。

  「這點小事,你就別問我了,自己去辦吧!你只要記住一點,這裡是京城,不可做過火了,驚動京城,秦王那邊正眼睜睜地瞅著我們犯錯呢!還有,那個女人的真實身份未查明之前,也暫時不要去動她,你明白嗎?」

  「不過是個商賈,有什麼難為的?」薛恆不自覺地又露出了驕橫之氣。

  「又忘了,這裡是京城,如果你不小心犯在某些人手裡,便是我也救你不得!」薛萬徹厲聲斥道。

  「是,叔父大人請放心,侄兒自有手段,絕對不會過火!」薛恆口中應承,在轉身出去時,眼中卻閃過一道凌厲的殺機。

  小婉此時卻不知道危機正要來臨,前些日子在賭場贏了一筆,心情正好,平陽公主身體已經康復……嗯,正在恢復中,她也不必下廚,每日寫下當日食譜,然後給三個學生講一課,留下一批課後作業後,便回到自己家,指導那些下人練習製作糕點。

  雪竹全神貫注地相著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上,是一個裹了奶油的紙筒,裡面裝滿了鮮香的奶油,她要用這些奶油在面前的蛋糕胚上繪出各種圖案。
  
  在宮裡,她的心靈手巧是出了名的,無論是各種女紅,琴棋書畫,她都能輕而易舉地學好,但在廚藝上,她卻是連一個小孩子都比不了,那些麵團在她手中僵硬得彷彿千鈞巨石一樣,拿不起來放不下,無論她怎麼揉搓,總是不能成形。

  當初剛從宮裡流落出來的時候,她不過是十六歲,如今已經十八歲,如果再被發回人伢子手裡,還不知道被賣到什麼地方,所以,她也是拼了命的想學好。

  還是小婉發現了她的特長,在製作西點的時候,便讓她負責在上面用奶油作出各種花式……這項工作顯然是更適合她,而且已經形成了一道特定的工序,由她帶著兩個人負責。

  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院子裡也沒有男人往來,雪竹脫了外裳,只穿著一件裌衣。當她最後將那個百鳥朝鳳的圖案完成的時候,鼻尖上都沁出了汗水。

  「好!」

  身後一聲喝彩,雪竹心裡一跳,差點兒將手裡的奶油扔掉。回頭看時,卻是小婉一付饞涎欲滴的模樣站在身後,目光炯炯地瞪著那塊奶油蛋糕。

  「雪竹,如果蛋糕做到八層,你覺得怎麼樣?」小婉問道。

  雪竹想了一下道:「沒問題,但果醬的顏色還是不夠,而且由於天氣的原因,加上工作量大,必須準備一個特別的房間。」

  「特別的房間?」小婉反問道。

  「是。室溫必須極低,否則蛋糕和奶油的質量就無法保證了。」雪竹說道。

  「哦,我明白了。」

  小婉點點頭,現在室溫高,蛋糕必須提前烤好,而製作八層的大蛋糕,不僅要需要大量的奶油和果醬,而且進行藝術加工時所耗費的時間也長,為了保證奶油和蛋糕不變質,必須要找一個溫度極度的環境。

  「我會吩咐二管家為你準備一個專門的加工處所,今天這個蛋糕……嘿嘿,等一會我們一起驗收一下。」小婉很大方地說道……她一個人實在是吃不完啊。

  「對子,還有一件事情,今天我給你們找了個老師,」小婉打量了一眼雪竹,笑道:「你穿得太過爽利了,把外衣穿上再出去。」

  雪竹臉一紅,剛才工作的比較投入,小婉來了她也沒發覺自己穿著有些不得體,「對不起,小姐!」她慌忙地穿上外衣。

  「沒關係。」小婉也覺得這些衣服太過繁瑣,幹活的時候尤其是不太方便……或許可以提前搞一聲服裝的大?唐朝人在服裝上可是很開放的。不過,這件事現在想一想就可以了,具體怎麼操作可還要仔細斟酌。

  當雪竹整理好衣服跟著小婉進入一個臨時充作教室的房間時,裡面已經有幾個人坐在那兒了,比較醒目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也就是大約二十來歲,長得比較清秀,很有些書生氣,但衣服卻很普通,不是士子的服飾,那雙放在桌面上的手卻是很好看,纖細修長,給個女人都不換。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那個年輕男人的目光移向這邊,雪竹臉上頓時一紅,連忙低頭入座,只覺得心頭鹿撞,撲通、撲通的直跳。而那個男人卻似驚艷般的看著這邊,直到小婉開始介紹時,才收起了心神。

  「大家注意聽一下,今天我請尹師傅給大家講課,傳授你們如何使用雕刀在食物上進行雕刻。尹師傅是平陽公主府上的御廚,技藝高超,我求他來一次可不容易,你們務心好好學習!」

  還好……及時收口,沒把那『天天向上』四個字帶出來。

  「是,小姐!」幾名被選出來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尹師傅,下面就勞煩你了。」小婉客氣地向那個青年男子點點頭,轉身施施然走開。

  尹南強,是御廚世家,做得一手好麵食,尤擅刻功,小婉特地請示平陽公主,才將他借來使喚起來,傳授在食物上進行雕刻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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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節 李承乾的好奇心

  打廣告就要全面一些,不是每個皇親國戚過生日,自己都有機會巴結的。作為負責公主府膳食的女官,小婉很容易地就來了個以公謀私,類似於壽桃、長壽麵之類的麵點都是冠以鹿鳴春的名號準備的……做人要厚道,既然節省了廣告費用,她是不會收錢的。

  在鹿鳴春的經營範圍裡,主要是茶水、奶飲料、中式餐點、西式糕點、冰點。茶水目前還是以這個時代的蒸制茶餅為主,畢竟炒茶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成功的,奶飲料主要是鮮奶、酸奶和奶昔為主,中式餐點和西式糕點就不必說了,冰點她原本只打算先製作一批冰飲料和冰棒,但她抽空去了一趟李淵賜給她的莊院,卻是得到了一個驚喜,那些土地特別適合做草場養牛,而且在周圍就有不少人家養牛。

  雖然沒有奶牛,但只要是母牛,就有機會產奶不是?小婉立即命人去養牛的人家簽了收奶的協議,而且還買了一批乳牛和奶羊自己飼養,只要長成,以後的鮮奶供應就不必發愁。當然,其中還要考慮草場的情況,任重而道遠啊!

  不過,有了鮮奶供應,奶油、酸奶、奶昔、冰淇淋這些東西都可以做了,而且養雞場也可以提醒大量的雞肉供應炸雞腿、炸雞翅……可惜啊,如果能夠解決運輸的問題,她完全可以將鹿鳴春的分店開到大唐境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到時間,金銀如同流水一般的湧進口袋……數錢數到手抽筋那算是什麼境界,要數到腰肌勞損那才叫一個高呢!

  早知道人生還有穿越這麼一說,她就把所有的現代化發明創造打包整理出來,背著它們一起穿越……嘿!到那個時候,發電機、留聲機、電燈、炸藥……統統沒有那些西方卷毛的時候,哪裡用她這樣絞盡腦汁地回憶和實驗?

  盤腿坐在榻上,小婉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著前世過生日的時候所收到的賀禮以及別人過生日時送出的賀禮。

  珠寶……太奢侈,而且皇家也不缺這個;綾羅綢緞?自己手上最好的料子就是李淵賞賜的,送出去未免是個笑話;要不就來個秀才人情紙一張,用仿細明體字來一首慶賀生日的詩?……不出彩啊,怎麼也得引人注目才是。好不容易讓平陽公主活過來,得抱緊她的大腿才行,反正李世民的小腿肚子已經在自己手裡攥著了(李承乾)。

  「先生,你看我的新衣服怎麼樣?」門外傳來柴令武的聲音,緊接著門口便出現穿著一身新裝的柴氏兄弟。

  別說,人要衣裝馬靠鞍,兩個人穿上這身新衣,看著就讓人眼前一亮,只是……這兩個小傢伙的衣服多得都可以開一間成衣鋪了,竟然還要做新衣,真是!
  
  「先生,您又不過去讀書,娘肯定又要說你懶了!」柴令武說道。

  「沒事,那套書都給殿下送去了,慢慢看就是了。」小婉無所謂地回答道。

  跟著柴氏兄弟進來的紫鵑很有些無語,這府裡的女官、丫環,哪個不想得到在公主殿下跟前服務的機會,可這位倒好,躲得老遠,難道是那種志向高潔的隱士一流?

  如果小婉知道紫鵑這種想法,肯定會嗤之以鼻,這跟志向高潔沒有半點關係,遠的香近的臭,保持適當距離可比天天膩在身邊的效果好。

  「我這是在思考……過兩天就是殿下的生日,你們不懂!」小婉一付故作高深的模樣。

  「可我明明已經看到您的眼睛都閉上了!」柴哲威先進來,比較懷疑地看著她。

  「哥,先生是在想,而不是在『看』,當然用不著睜眼!」柴令武自以為是地說道。

  「沒錯,是這麼回事,二郎真聰明。」小婉很對於柴令武的回答非常肯定,紫鵑在門口吃吃地笑。

  「你們來有什麼事?功課都做完了嗎?」小婉瞪了紫鵑一眼之後,向柴氏兄弟擺起了老師的架子。

  「裁縫來了,請您過去一趟。」柴令武答道。

  「不去!」想到又要被那幾個裁縫跟擺弄木偶似的指揮,小婉就有些生厭。

  「那我告訴娘去!」柴哲威轉著小眼睛說道。

  這都是什麼小孩子啊?!

  小婉怒氣咻咻地瞪了他一眼,道:「算了,既然來了,也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我過去看看。」

  說著,便挪動了一下想跳下來,誰知這不動還好,一動之下,她登時呲牙咧嘴。盤腿坐了這麼久,雙腿血脈自然不活絡,這猶如千萬根針在刺的感覺差點沒讓她呻吟起來。

  「先生,您怎麼了?」柴氏兄弟見她臉色大變,身形搖搖欲墜,頓時嚇了一跳,就要上前扶她。

  「沒什麼,你們先出去等著,我一會兒就出來。」小婉立即坐穩,強自鎮定地道。

  「是,先生。」柴氏兄弟疑惑地退出去。

  「小姐,你真的沒事嗎?」紫鵑可沒有走,連忙上前問道。

  「沒事兒才怪!」

  小婉趕快揉搓又酸又麻的小腿,沒好氣地道:「你若是在榻上盤半天腿,還不如我呢!」

  原來是腿麻了!

  紫鵑想笑又不敢,見小婉愁眉苦臉地揉腿,她便連忙上前幫忙,小心翼翼地幫她將腿舒展開,然後取過高墩,將她的雙腿搭在上面,這才俯下身子幫她揉捏起來。雖然她不是很擅長,但看過小婉做的多了,倒也似模似樣。

  給別人捏和給自己捏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經紫鵑一番按摩之後,小婉就覺得酸麻的感覺大大減輕,便讓她停下。

  紫鵑抬頭取笑道:「放著現成的高墩不坐,非得盤腿坐在榻上,小姐你還真是自討苦吃。前兩天公主殿下,也是坐了半天,結果脖子痛了好長時間,所有才喜歡聽人讀書。」正在為準備禮物而頭痛的小婉聽到這句話後,眼睛立即一亮。

  唐朝雖然也開始有太師椅,但僅在大廳使用,房間裡大多數用的是沒有靠背的鼓墩高墩之類……天助我也!小婉眼前立即閃過一連串的現代傢具。

  躺椅!

  她的腦海裡立即出現一款傢具的模樣,然後不顧依舊酸麻的小腿,一下子跳了起來,向我疾走。

  「小姐,你上哪兒?」紫鵑被嚇了一跳,連忙追出房去。

  「先打發了那幾個裁縫再說。」小婉向後擺擺手,快步順著長廊走去。

  「小姐這是怎麼了?」剛從外面回來的雪雁詫異地在紫鵑身邊張望。

  「不知道,該不會是被魘著了吧?」紫鵑說道,語氣裡卻沒有絲毫擔心的意思。

  「啊?」

  雪雁卻是嚇了一跳,回頭看看紫鵑一付好笑的神情,不禁啐了一口,「這也好說笑的?看小姐回來我不告狀!」

  打發走那幾個囉囉嗦嗦的裁縫,小婉就回到屋裡開始畫圖。雖然她不是做傢具的出身,卻勝在有機械製圖的底子,說到底,這也是一件器物,所為難的不過是個比例問題而已。

  伏案半天,圖紙總算是完工,小婉揉了揉酸痛的雙眼……先做套健美操再說。

  「左三拳,右三拳,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正在搖肩晃臀爽著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紫鵑的聲音:「啊,殿下,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李承乾?

  小婉連忙將書桌上的那些圖紙收起……剛收好放起來,李承乾便推門而入,「先生,我來看您了!」

  「哪天不見面?也用不著急在這一時啊!」小婉好笑道。

  「先生,父王遣人送來一些黃河鯉魚,命我給姑姑送幾尾,也給先生送兩尾,正新鮮呢。」李承乾說道。看這小傢伙滿臉興奮的神色,分明是又找到機會溜出來玩才是真的。

  「那就謝謝殿下,也謝謝秦王殿下和王妃娘娘了!」小婉微笑道。秦王日理萬機,哪有時間會想著給自己送條魚?這分明就是秦王妃長孫無垢的心細。

  「先生,這魚您準備怎麼吃?」李承乾忽然問道。

  「哦,等明天切來做魚膾吃。」小婉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主意,看到面前抓耳撓腮的李承乾,她笑道:「明天給你也做一份兒,要不要?」

  「要!長者賜,不敢辭!」李承乾一個勁兒的點頭,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啊!

  目光一轉,他忽然指著桌上問道:「先生,那些是什麼?」

  小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是桌子上有幾支繪圖用的鉛筆沒有收拾起來,讓這個眼睛尖溜溜的小孩看見。

  這些鉛筆都是小婉用石墨加工的,目前為了節省費用,義學普遍使用這種銅筆,尤其是用來畫設計圖稿,這種筆比毛筆好用多了

  「誒!真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小婉沒辦法,拿起一支鉛筆給他做示範。

  「對,與拿毛筆的姿勢完全不一樣。」小婉又糾正他的錯誤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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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節 陰風

  「先生,這種鉛筆能不能給孤幾支?」李承乾滿臉希冀地問道,他現在也是一個王爺的身份,在正式的情況下是要稱『孤』的,只是那小孩子的模樣如何改得?

  「幾支?我這裡都用過了……就給一支,可別叫柴家兄弟看到。」小婉有些心疼地將一支最短的鉛筆找了張紙包給他,「殿下,記住千萬莫髒了衣服,拿過鉛筆之後一定要洗手。」

  「好勒!」

  李承乾倒是不嫌棄是用過的,歡喜地接過去就告辭離開了。

  「這次可能收好了,如果讓那兩個頑皮看到,可就藏不住了。」

  小婉自語著將剩下的鉛筆收了起來……倒不是她小氣,而是她這次也沒帶多少,而且這東西又是個易折的。手工畫圖的人都知道,在畫圖的時候,不同位置、視角的線條都是有區別的,製圖者為了方便,將製圖筆的筆尖切削成不同的形狀、粗細,以利於畫出各種線型,如今損失了一支筆,也無怪她不捨。

  天色近黃昏,燈火次第從各家宅院升起整個長安城籠罩在一片燈火朦朧中,連帶著街上的行人和街道兩旁的房舍也變得朦朧起來,長長的飛簷儼如怪獸的獠牙,透出幾分詭異和猙獰。夜晚是寧靜的,一切喧囂和繁華都隱藏寧靜的夜色下,從所有的罪惡和陰謀也同樣被夜色包容。

  在距離鹿鳴春大約六條街道的一個狹小的胡同裡,三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閃了進來,向胡同底部的一個院子走去。

  黑社會在什麼時候都存在,幾乎可以說是與人類共同發展的,儘管他們時興時衰,卻從來沒有遠離過人類的生活,在這條胡同裡,就有一個被稱作『鐵手』的幫會。

  這個幫會的大哥姓鐵,具體的名字已經不可考證了,反正比他地位低的人不敢叫,比他地位高的人不屑叫,據說他的手上練過硬功,極其厲害,手段又極其殘忍,長安城的乞丐和地下妓館的姑娘都聞名色變,他的手下大約有三、四十號人,平日裡都是靠敲詐商家和攤販過活——當然,他們只敢對付那些身後沒有什麼強力靠山的人,有根底的商戶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敢招惹?

  就像現在,一聽說薛萬徹大將軍的管家來訪,他立即從小妾的被窩裡爬出來,趿拉著拖鞋就跑出來了……與熱情無關,薛管家說了,四個呼吸不見人,鐵爪幫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管家大人,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吩咐?」鐵手此時像個哈巴狗似的站在薛管家面前……沒辦法,在人家面前,就是一條蟲,對方甚至連手指頭都不需要動,只要往墻上瞅一眼,他就得自己去撞墻,因為那已經是對他的恩惠了。

  「吩咐談不上,只是有些小事情要麻煩你一下。」薛管家儘管瞧不起這種混黑道的痞子,但現在用得上他們,所以還是裝作一付和藹可親的模樣。

  小事?

  小事還用得著將人從被窩裡提出來,還限時出來,相信你才怪!

  不過,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鐵手還是卑躬屈膝地請教有什麼吩咐。

  「之所以找你,是因為那塊地方恰好在你的地盤上,而且又不是什麼大事。」薛管家貌似隨意地道,「還記得醉仙居嗎?現在改名叫做鹿鳴春,好像過些日子就要開業,你給我盯著,等它開業那天先進去砸它個稀巴爛,然後日日去騷擾,一直到它關門那天,你明白嗎?」

  「我明白,大人,可醉仙居是柳宗臣大人的店面,小的實在是不敢啊!」鐵手面露難色地說道。

  薛管家的臉上頓時出現一片戾色,冷冷地道:「姓鐵的,別在老夫面前耍花樣,你是這一帶的地頭蛇,會不知道醉仙居已經換了東家?」

  鐵手面色一怔,旋即惶恐地道:「大人,小的是真不知啊!」

  他艱澀地嚥了一口唾沫道:「小的知道醉仙居要出兌的消息,可直到現在,掌櫃的還是那個姓袁的老兒,小的以為那只是說說而已。」
  
  薛管家臉上的怒色稍斂,道:「告訴你,醉仙居的東家已經換了,我和薛大將軍不會害你,這件事情你儘管放心去做,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萬一他們報告官府怎麼辦?」鐵手遲疑地問道。

  薛管家臉色一沉,「鐵手,你是在推托嗎?」

  鐵手心裡一哆嗦:「鐵手不敢,只是擔心誤了大將軍的事情,辜負大人的信任。」

  薛管家冷哼一聲,沉吟片刻道:「你儘管放心好了,長安縣那邊我會去疏通,到時候你們手腳快一些即可,他們不會去得太早。」

  「是,那小的就放心了。」鐵手立即點頭哈腰地應承。

  等送走薛管家幾個人,鐵手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坐在房中沉吟不語。

  一個身材瘦削的身影溜了進來,卻是個獐頭鼠目的漢子,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禁奇怪道:「大哥,不過是一件小事,至於就將您難到了嗎?」

  「小事?」

  鐵手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氣,道:「如果真的是小事,那薛大將軍動動嘴皮子就能搞定,還用得著他薛管家大半夜的跑來找我?」

  「薛管家只說是東主變了,卻沒說出東主的身份……要麼是他們也沒有查到,要麼是他們也不敢動。可買得起醉仙居酒樓,哪個不是有錢的祖宗?如果是那些後臺扎手的人物,恐怕到時候薛大將軍是不可能伸手幫我們一把的。」

  「那……大哥剛才為什麼不拒絕?」漢子問道。

  鐵手的臉上出現一絲苦笑:「我敢拒絕嗎?現在說『不』,明天長安縣就能把咱們兄弟請去吃牢飯!」

  「那我們怎麼辦?」漢子一聽,頓時著了急。

  鐵手站起來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肖三,從今天起,你負責帶幾個靠得住的兄弟盯著那個……鹿鳴春,一定要弄清楚他們的東家是誰,我可不想咱們這幾十號兄弟都莫名其妙地扔進去。」

  「大哥明見!」那個叫肖三的漢子很是露骨地送上了一頂高帽。

  鐵手瞪了他一眼:「去他娘的明見,當初決定混黑道的時候,就知道這是短見!」說完,他搖搖頭,轉身走進了裡屋。

  在秦王府的一個房間裡,李承乾打發走服侍他的女官和侍女後,又從床上跳下來,跑到桌前,重新點上蠟燭,從一摞書的後面摸出個紙包,然後打開紙包,取出那支鉛筆,愛不釋手地端詳了一會兒後,他找出個本子一板一眼地寫了起來。

  門外傳來輕輕的輕輕的敲門聲,李承乾一愣,連忙找東西將燭光遮了起來,卻並不前去開門。

  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承乾,你就別裝了。」

  「舅舅,您怎麼回來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承乾臉上頓時出現喜色,連忙衝過去將門打開,「舅舅,您不是和父王去江淮打杜伏威了嗎?呃,母親,您也沒睡?」一看到跟在長孫無忌旁邊的秦王妃,李承乾的小臉立即垮了下來。

  長孫無垢臉色一沉,道:「承乾,果真讓你舅舅說中了,竟然還不休息?」

  「娘,孩兒只是今天得到個新物件,覺得歡喜,所以才睡得晚了。」李承乾老老實實地答道。

  「是什麼新物件?」長孫無忌牽著李承乾的手,和他走進書房,長孫無垢無可奈何地瞪了李承乾一眼,也走了進來。

  等長孫無垢和長孫無忌落座之後,李承乾獻寶似的將那支鉛筆拿給母親和舅舅看,「這是先生給我的,叫做鉛筆。」

  「鉛筆?幹什麼用的?」長孫無垢問道。

  「這……似乎是寫字的。」長孫無忌拿著看了一會猜測道。

  「還是舅舅聰明。」李承乾立即高帽奉上,「舅舅,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我父王是不是也要回來了?」

  「千歲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杜伏威已經有意投降了,我這次回來是給平陽公主送壽禮的。」長孫無忌起身來到桌前看李承乾用鉛筆寫的字。

  「有點兒意思……咦,這是什麼?」長孫無忌隨手拿起那個包鉛筆的紙包……皺皺巴巴的,上面是一個成型躺椅的草稿,比例上雖然有些不合適,但畫法卻是規規矩矩的,三視圖俱全。

  長孫無忌那是什麼人?

  在李世民手上,也是頭號的謀臣,李承乾看了沒有當回事,他看了一會兒卻是嘖嘖稱奇。「哥,什麼東西能夠讓你覺得驚奇?」長孫無垢也好奇起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個眼高於頂的人物,讓他嘖嘖稱奇的東西,絕對差不了。

  過去看時,只見在這張皺巴巴紙上,畫著三幅圖形:上面兩幅都好認,分別畫的是那張怪椅子的正面和側面的圖形,而第三張畫面……畫得似乎也是那張怪椅,只是怎麼看都有些彆扭。

  「從上面向下看!」長孫無忌提示道。

  「哦,果然如此!」長孫無垢在腦子裡想了一下……別說,聰明人的立體感都挺強,她馬上領會至了,點點頭,「是從上面往下看的平面圖形。」

  「不錯,這種繪圖方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孫無忌點點頭,對李承乾說道:「承乾,這張圖紙送給舅舅好嗎?」

  李承乾看他的眼神覺得莫名其妙,點點頭:「反正那東西都是要扔的,舅舅既然需要它,那就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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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節 慶生

  天朦朦亮的時候,小婉拿著一張單子給廚房下了食譜,然後便帶著昨天用了一下午時間畫好的圖紙出府。

  大清早馬車不太好找,走了兩條街口才遇到一輛,匆匆地去了自己在東城的宅子。張孝正抱著枕頭好睡,被家人叫起來的時候還是睡眼朦朧的,聽說是小婉一早過來,這才戀戀不捨地跟枕頭告別。

  「小姐,你有什麼事情派紫鵑姑娘吩咐一聲就行了,這大清早跑出來多危險?」張孝雖然知道小婉也是一身的功夫,卻還是責怪了一句……這長安城大了去了,什麼鳥兒都有可能有,萬一小婉真的出事,他回去如何向夫人交待?

  「長安城是天下腳下,能有什麼事情?」對於張孝的謹慎,小婉頗不以為然。

  「小姐,鹿鳴春是小姐從那位薛大將軍手裡截過來的,如果他要記恨小姐,很難說不動什麼手腳。」張孝提醒道。

  「噢……有這麼嚴重嗎?」小婉猶豫了。

  「那可難說,看事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小心無大過。」張孝見小婉把話聽進去了,心裡稍稍放心。

  「嗯,我會注意的。」

  小婉點點頭,將拿來的圖紙向桌子上一鋪,道:「城外莊子裡不是有幾個木匠嗎?讓他們用最短的時間將這兩件傢具打出來,記住,中間接合的地方務心巧妙、結實,要多琢磨一下花樣,別做得粗俗不堪。對了,要多打兩套。」

  張孝為人仔細,聽了一半便對小婉的意圖理解得差不多,在家裡的時候,小婉就是通過他向下面的工廠傳達任務,對於圖紙他還是看得懂的。

  捧著那幾幅圖紙反反覆覆地看,一邊看一邊問出了一大堆問題,直到小婉將所有的問題解答完畢後,他才滿意的點點頭。

  略為想了一下之後,他對小婉道:「小姐,依小人之間,乾脆就正式開始生產傢具好了,借這個機會一併宣傳了。」

  「嗯,你把這圖紙描一份送回去,由木器廠那邊加工出胚料,過來組裝、上漆。」小婉補充道。

  「但是,小姐,小人還有一個顧慮。」張孝高興了一會兒,卻又皺起了眉頭。

  「什麼顧慮?」小婉問道。

  「小姐,傢具這種商品,做法並不困難,就算能夠風靡一時,卻難以抵擋同行群起倣傚,雖然賺錢但恐怕不能長久。」

  小婉笑了,沒想到張孝還能夠想到這一點,居然還沒有生產出來,就考慮外面的跟風和盜版。

  「放心吧,搶佔市場就是搶佔先機,憑我們的人脈、宣傳手段和生產方式,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其他人很難比得上我們。另外,你先在城裡招一批人,將長安城的能工巧匠都捏在自己手裡,這年頭誰掌握了人才,誰就掌握了財富。」小婉說道。

  跟風倣傚這種事情,即便是法律健全的現代社會也無法杜絕,何況是這個時代?小婉根本不打算解決盜版的問題,只要在銷售和成本上下功夫,除非是成規模的盜版,否則沒有人能夠比她的製造成本更低。

  「是,小姐,五天之內,我就讓人將成品送給小姐。」張孝保證道。

  聽到張孝肯定的回答,小婉心裡便是一陣輕鬆……一個好漢三個幫,雖然她多了千餘年的見識,腦袋裡記的東西也不少,但如果沒有一些合適的幫手,只怕在實行的過程中,就會讓她鬱悶死,現在她只需要把握住大致的方向,給張家和自己營造出一個適合的生存空間便行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公主府的熱鬧也一日甚於一日,在平陽公主生日那一天,這種喧騰也就達到了最頂點——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裡,由於公主生病,府裡很長時間都沒聽到歡歌笑語,連府裡的耗子走路時都放輕了腳步,唯恐惹到哪位貓大爺不痛快。現在公主殿下痊癒,生日將近,也算是二喜臨門。

  大清早,外面就響起陣陣的爆竹聲,小婉打了個呵欠睜開眼來,卻見窗外僅僅是晨曦初露,長嘆聲中起了身來,她知道今天這個日子注定是別想好睡了,幸好……她昨天睡得比較早。

  唐朝初期,男尊女卑的思想沒有那麼厲害,尤其是平陽公主,不僅是李淵最疼愛的公主,更在李家皇朝定鼎關中的時候,發揮了莫大的作用,其夫柴紹亦是當世名將,在軍中聲威甚隆。因此,但凡有點兒身份的,只要有時間,都會來湊湊熱鬧?

  送禮的人前幾日就絡繹不絕,今天天還沒亮,迎客的爆竹就已炸響,小婉清楚的很,不折騰到天黑,只怕這些爆竹是再也不會停了。

  懶洋洋的起身,只見洗漱用具、清水,甚至早點也都準備好了,屋子裡一片寂靜,紫鵑和雪雁二人想來一定是跑出去看熱鬧了。

  院門口傳來騰騰的腳步聲,小婉抬頭看去,卻是雪雁急急火火地跑回來,老遠都招呼道:「小姐,小姐——」

  小婉失笑道:「幹什麼那麼急?難道前院還走了水不成?」

  這話有些不恭,不過小婉在這方面一向大大咧咧的,雖然公開場合很注意,但私下裡說一說還是無妨的。

  雪雁吐了吐舌頭,道:「別說,廚房裡還真是差點兒走了水,幸虧發現得及時,一桶水撲滅了,否則今天可就是個大不吉利。」

  毒舌啊!

  小婉嚇了一跳,不敢再亂說話,問道:「什麼事跑得那麼急?」

  「哎呀,」雪雁拍了拍頭,「瞧我這記性,雯姑讓我喊你過去,說是忙不過來了。」

  忙不過來?

  公主府別的事物不知道多少,就是不缺人,除了公府府原本的一些侍從外,還有她以往軍中的女兵,哪裡沒人手?

  心裡嘀咕著,跟著雪雁去了壽堂……所謂缺少人手,其實就是公主身旁少了一個跟班的。不過,小婉的身份比較特殊——臨時女官、裴夫人的義女、兩位少爺的西席,因而她也有了一席座位。

  公主殿下的生日……尤其是這個生日還有著死裡逃生的喻義,當然不可能是草率為之,雖然駙馬爺在外領軍作戰,但場面還是要做的,李淵甚至特地放大假,給群臣們祝壽賀生的時間。

  作為皇帝,他並沒有親自到場,而是備了一份重禮,由太子李建成代表送過來,齊王李元吉尚在返京途中,秦王李世民和趙王李元霸也在戰場上,能來的不過是李淵幾個尚幼的兒女,也是滿堂的熱鬧。

  其餘的客人主要是一些夠得上品流的命女及宮員……小婉坐在平陽公主一側沒有注意到,在堂上的那些酒桌之間,還有一位她見過一面的客人——薛萬徹。

  薛萬徹是跟著太子李建成過來的,雖然他也是一位將軍,只可惜大唐朝官員太多,他這個將軍……說實在的,在這種場合,他還真上不了堂面。

  不過,他在堂上看得很清楚,當小婉站在平陽公主身旁的時候,他便認了出來,當時他還以為小婉不過是公主府的女官或者侍女,但看到她在平陽公主旁邊有坐位的時候,便知道小婉的身份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尤其是太子李建成對小婉也是和顏悅色的,這就更令他驚訝了。

  這時,一個侍女過來為他的桌上添酒,被他喊住問道:「女官,那位坐在公主殿下身旁的女官是什麼人?我怎麼覺得有些面生?」

  侍女撇撇嘴……面生,我看你想混個臉熟才是!

  雖然公主府的人不必顧忌太多,但能夠過來慶生的人,都是大有來頭的,也犯不著得罪,便答道:「婉小姐是兩位郎君的老師,公主上次得病就是她給治好的,而且還是盧國公夫人的義女,你可不要亂打主意喔!」說完,輕笑一聲,娉婷而去,留下一個惹人遐思的背影。

  「我呸!」

  薛萬徹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那個侍女誤會了,不禁呸了一聲,但他旋即想起一件事,他交待侄子給小婉一點兒顏色看看,現在顯然是不合適,如果繼續做下去,恐怕太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見鬼!希望那小子現在沒有動手!」這個時候不能離開,薛萬徹也只能希望侄子這次能夠行動慢一些。

  在眾賓客賀壽完畢,開始觥籌交錯之際,小婉見平陽公主的興致比較高昂,便向柴氏兄弟遞了個眼色。

  柴氏兄弟立即起身來到平陽公主面前,祝壽的吉利話當然要說,然後柴哲威道:「娘,為了祝賀您的生日,孩兒和弟弟各寫了一張字,給母親賀壽。」

  「哦?」

  平陽公主眉頭一光,大為動意,旋即對旁邊的長孫無垢道:「無垢,自從讓小婉教這兩個小調皮以來,不僅課業大為長進,據說字也寫得越來越好了。」

  長孫無垢笑道:「哲威和令武兩兄弟從小聰明伶俐,夏先生教得用心,當然會進步了,只不知寫得是什麼?」

  當母親的,最受聽別人誇讚自己的孩子,平陽公主眉眼帶笑,道:「且把你們的字拿出來看看,是否入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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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節 考較(一)

  柴哲威和柴令武對視一眼,將請人裝裱好的禮物取了出來,剛要遞給平陽公主,卻被小婉遞了個眼神阻止。

  「娘,這是我的禮物!」

  柴哲威明白小婉的意思,向旁邊的一名侍女招了招手,那名侍女立即上前接過字軸,將它展開,向四周的賓客展示。

  「好字!」

  「好詩!」

  在場的武將也就罷了,那些文官還有那些出身大家的貴婦們,多少對詩詞歌賦或者書法都有涉獵,其中不乏高明之人。

  柴哲威兄弟和李承乾所習的字是瘦金體,仿細明體字其實就是模仿瘦金體字的神韻而創,其特點是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有些聯筆字象游絲行空。

  近觀者贊嘆不絕,遠觀者亦見其形。此時,在座的一名少女起身款步上前,於字前曼聲吟唱:

  「三十陽春豈等閑,

  幾多辛苦化甘甜。

  曾經滄海橫流渡,

  亦賴家中手足賢。

  連日凝神新墨勁,

  五更著意舊詩鮮。

  如今但祝朝朝舞,

  當信人生二百年。」

  柴哲威向歌者微微一禮,以示謝意,然後向平陽公主微微一禮道:「孩兒祝母親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

  平陽公主開心至極,連連點頭:「好,好,字好,詩好,寧兒唱得更好!」

  那起身吟唱的正是殷開山的女兒殷玉寧,聽得平陽公主誇讚,微微一禮,便要回座。

  「寧兒姐姐好偏心,我的還沒有展示呢!」旁邊的柴令武頓時暴露出小孩脾性,上前拉著殷玉寧的袖子不依,殷玉寧的小臉兒登時紅了起來。

  「呵呵,」平陽公主笑道:「那寧兒就勉為其難吧。」

  這時,早有侍女上前將柴令武的字軸打開,雖然他的字比乃兄稍顯稚嫩,但在這個年齡寫到這種程度,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賓客們亦是大為讚賞,殷玉寧開口吟唱道:

  「誠祈晨陽喻春暖,

  祝詞懇切表心間。

  文韜武略劃藍圖,

  雅致靚顏心高遠。

  生誕六月夏暖時,

  日逢親朋獻壽禮。

  快燃生日壽火燭,

  樂者前程星光路。」

  席筵間一片掌聲,平陽公主眉開眼笑,連旁邊的長孫無垢都有些嫉妒了,低聲道:「秀寧好服氣,我若有女兒,一定要嫁給他們其中的一個。」

  「王嫂,那可就說定了喔!」平陽公主笑道。

  殷玉寧誦完後,起身回座,兩名侍女正要將字畫捲起,忽然從旁邊一個席位上站起一個老者,喊了一聲道:「且慢!兩位小郎君的字挺拔不凡,容老夫一觀!」

  兩個侍女愣了一下,目光看向平陽公主和柴氏兄弟。

  柴氏兄弟對視一眼,忙上前行禮,口稱『先生』,那老者臉色稍霽即斂,搖頭道:「老夫愚鈍,這『先生』二字,再體提起!」

  座中平陽公主微笑道:「一列門墻,終生弟子。小兒不才,無福終日在先生的門下聽從教誨,但這尊師之道卻是萬萬不可違悖的,正要先生指點!」

  「這位是誰啊?」

  小婉納悶,回頭正看到李素妍在旁邊看熱鬧,連忙問道。

  李素妍掩口失笑,輕聲解釋道:「這位是翰林院的侍讀蔣少文大人,他曾經是兩位小郎君的先生,被捉弄之後,生了一場大病,結果就再也不來了,今天……我估計他是有些氣不順了。」

  氣不順?

  應該和我沒關係吧,小婉下意識地往那邊看了一眼,正看到一雙老眼正目光炯炯地看過來,四面相對,都跟觸電似的收了回去。

  「咦,看起來真是要找麻煩呢!」小婉撇撇嘴……這個冤家結得可真是無謂,有本事你找平陽公主啊,又不是我頂了你的位子。

  小婉卻是有所不知,那蔣少文是前朝的遺老,道德文章都不錯,否則也不會選他給柴家兄弟當兼職老師,這本是李淵對女兒的愛護,大體上有愛屋及烏的意思。只是這蔣少文為人有幾分迂腐,脾氣又大,被柴氏兄弟捉弄之後,生了一場大病,氣得他痛斥兩兄弟……說是『頑劣不可造就』。

  平陽公主當時雖然尚在病中,卻知道這件事情是自己的兒子理虧,蔣少文說話雖重,卻也還可以理解,便沒有多理會,卻也熄了將他找回來的心思。

  而蔣少文事後也知道自己說話有些孟浪了,但畢竟年紀老大,抹下臉來賠禮道歉也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也擔心再去公主府上,會惹來更大的難堪……卻是在前幾日,有同僚在他眼前提及平陽公主病體已癒,而且兩個孩子都有了新西席,學業大有長進,連秦王的世子都在那兒聽課。文人的攀比之心遠比武者更甚,這蔣少文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不搭弦,便覺得心裡這感覺吧……酸酸的。

  恰好這次平陽公主壽筵,考慮他也是柴氏兄弟拜過師的,便也發給他一張請柬,這老頭兒上了擰勁兒,倒要來看看昔日那兩個頑劣的學生能夠長進到什麼程度……他其實也不是壞,或者瞧不起小婉,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剛才柴氏兄弟的字他也看了,書法不錯,但字體顯得幾分稚嫩,確實是兄弟倆寫的沒錯,兩首詩,一個詞藻華麗,另外一個就相當樸實,他也是個愛好書法的人,目光和小婉觸碰了一下,便凝神看那兩幅字,一邊看,一邊還頻頻點頭。
  
  「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的痕跡,有幾分小褚的痕跡,卻又絕不類似。」蔣少文猛一抬頭,看向柴哲威,眼神中頗有些熱切:「大郎,此字體何人所創?」

  柴哲威雖然還不脫孩童天性,但此時確實不像以前那般頑劣,聞言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稟先生,此字體為『瘦金體』,為夏先生所創!」

  蔣少文的眉毛微微一聳,看了小婉一眼,忽然道:「詩詞,小道也。治家理國,孔聖先師所傳,方為正道,不知二位郎君現在所習何書?」

  戲肉來了,小婉持箸的手輕輕放下,抬頭看了過去。席上平陽公主和長孫無垢對視一眼,心中也已經明瞭,知道是這老頭兒開始捻酸了,她們倒是知道這老頭兒的為人,也不怕他做出格的事情,而且兩人也都有意看看柴氏兄弟近幾個月來有沒有成長。

  蔣少文的問題一直由柴哲威回答,聽了他的問題,柴哲威不由看向小婉,卻見她微微點頭,目光中露出鼓勵的神色。

  「回稟先生,學生和令武目前正在學《論語》。」柴哲威答道,站在他身後的柴令武此時很是乖巧,也跟著點頭,似在證明乃兄所言不虛。

  「《論語》乃我儒門第一經典,你兄弟二人可將平日所學誦一遍?」蔣少文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小婉,卻見她正瞪著自己,目光似有幾分嘲諷,倒看得老頭兒自己有幾分尷尬,收回了目光。

  「這老兒,竟然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場合?」長孫無垢低聲道。不管怎麼說,今天是平陽公主的生日,當著眾賓客的面前,萬一兩個孩子答不上來,固然是臊了小婉的面皮,但平陽公主的臉上也是不好看,這蔣少文確實是太不通人情事故了。

  「無妨。」平陽公主卻有幾分信心。自從小婉來後,好轉的不止是她的身體,兩個孩子的言談舉止也漸有風度,不似過去跳佻,小婉的功勞是不容抹殺的。

  「謹尊先生之命。」

  兄弟二人躬身一禮之後,齊聲朗誦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

  小婉在傳授論語的時候,不是像過去私塾中授書那樣,背完一篇之後,在逐句解釋,而是背一段,解釋一段,等一篇結束後,再融會貫通。兄弟倆不是第一次背誦,雖然剛開始的時候還免緊張顯是有些磕磕絆絆,越到後來熟練之後反是愈發自信,僅如流水一般湯湯而出,聲音也是越來越高,兄弟倆的聲音抑揚頓挫,頗符音律之道,在座的一些人竟然有了樂感。

  「好,好,可以停住了。」蔣少文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還帶著些許的贊嘆:「章句熟記,若不知其解,終歸無用。哲威,我且問你,『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其義何解?」

  見兩個兒子今天都如此爭氣,先是獻了兩幅好字,又將《論語》背得如此通暢,平陽公主也自是滿心歡喜,聽蔣少文要考較經義,既有些擔心,又有幾分期盼。

  只見柴哲威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先生所提,出自《泰伯》篇,其義為,士子應當堅定的相信儒家之『道』,努力的學習它,並誓死保全它。不要進入危險的邦國,也不居住在禍亂的邦國。當天下太平的時候,就出來做事;不太平,就隱居。如果政治清明,而自己貧賤,這是恥辱;反之,如果政治黑暗,而自己卻富貴了,這也是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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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節 茶苑開張(一)

  月光如水,繁星如眸,熱鬧一天的公主府開始曲終人散,一輛輛富麗堂皇的馬車踏著沉沉的夜色,開始返回各自的府邸。

  小婉多少也喝了幾杯,都說大唐女子豪放不羈,她這次算是領教了,雖然那酒的度數不高,可架不住喝得多,一來二去的,她也有了幾分酒意。

  頂著朦朧的夜色,小婉腳步虛浮地來到公主府後花園的池塘邊……水面散發著一絲絲清爽的氣息,讓人覺得特別舒適,塘水偶爾隨風輕漾,挼碎一池星月。

  一種穿越,兩樣人生,經歷了滄海桑田的巨變,前世的種種已經如霧如煙,雖然揮之不去,卻已經是依稀莫辨。

  如果人生都能夠以另外一種方式從頭來過,她還真想不出有什麼看不開的事情,這不是大徹大悟,也不是看破紅塵,因為在重生者來看,世間沒有什麼是需要看破的,也沒有什麼是看不破的。

  人生在世,活的是什麼?

  是大自在。前世種種,荒誕而虛無,輝煌或者恥辱,在如今看來,只是一個蒼白的笑話。真實的生活,其實就是在於自身,認真是過好每一天,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想做的事,真真切切地付出一份心意,關愛你所心的每一個人,大大方方地索取你應得的回報,平平淡淡地看待寵辱,是為大自在。

  也正是由於這種想法,重生後的小婉對待身邊的親人一心一意的關切,甚至最討厭包辦婚姻的她,對於那個小丈夫也是真心的喜歡,而她的付出也得到了回報——未來的婆婆拿她像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小丈夫不僅對她敬愛有加,而且頗為依戀,每次來信,都會單寫一封,付上自己的學習情況和所遇的疑難……還有思念,就是那幾個年紀尚幼的小傢伙,也是十分的尊敬她。

  她努力地用自己掌握的知道改變張家的命運……或許也會改變大唐的命運,但她無所謂後悔或害怕,認真於每一天,認真於每一事,認真於每一日,大解脫是,便得大自在。

  倚著池塘邊的柳樹呆呆地坐了好長時間,空中的星星愈發的清明,那輪彎彎的月兒也晃晃悠悠地掛在中天的時候,公主府裡終於徹底的安靜下來,小婉起身返回房間。

  「小姐,你去哪了?我和雪雁到處找你!」房間裡,紫鵑和雪雁氣喘吁吁,像是剛賽完跑。

  「我去後花園池塘醒酒,有什麼事嗎?」小婉問道。

  「當然有事。張二管家剛才來來,後來找不到你便又匆匆回去了。」紫鵑說道。

  「有什麼事情嗎?」小婉問道。明天就是鹿鳴春開業的日子,難道出什麼問題了?

  「張二管家說,一萬張開業傳單已經發出去了,但他擔心明天會有人搗亂。」紫鵑說道。

  「哦,發生了什麼事?」小婉問道。

  「這兩天茶樓外面多了許多新面孔,不時的向裡面張望,張管家擔心是對頭找來的打手,讓你過去時,要多加提防。」紫鵑擔心地道。

  「無妨。」小婉嘴角一揚,只要明天到場的賓客能有今日的三分之一,恐怕就算是李建成也不敢公然動手吧?

  小婉不在乎,但有人在乎。就在公主府的夜宴結束後,薛萬徹便急匆匆地走出公主府,準備回去找薛恆,讓他停止對鹿鳴春的行動。

  剛剛走出府門,便聽得後面有人喊:「老薛,慢點走,殿下有事情找我們。」

  薛萬徹連忙停了下來……喊他的人是馮立本,也是東宮所屬,口中的『殿下』指的自然是太子李建成。雖然心急如焚,可太子召喚,他不能不理。

  一行人跟著太子的馬車直接回府,太子打發走那些侍從,招薛萬徹等人坐下……這些人當中文武俱有,都是輔佐東宮的重臣。

  李建成環視眾人一眼,道:「今天你們看到了平陽的生日宴,有什麼感想?」

  一名身著文官袍服的老者道:「從公主殿下邀請的賓客和席位安排來看,公主殿下取的是中庸之道,意在宣佈不介入儲位之爭。」

  「李剛,你這是什麼意思?太子就是儲君,別人憑什麼來爭?」一名武將厲聲道。

  那名叫李剛的老者是東宮的太子洗馬,也是一員能吏,聞聲不屑地看了那員武將一眼道:「正因為太子殿下是儲君,所以那些人才有覬覦之心。」

  「但秦王世子在公主府上就讀,說公主殿下保持中庸之道,恐怕不妥吧?」

  李剛搖搖頭:「不然。」

  他看向李建成道:「據臣所知,那是秦王妃在知道那位婉小姐的才學後,主動要求,公主殿下不得不同意。」

  「好了,你們就不要為這件事爭了。」

  李建成臉上現出一絲疲態,擺擺手道:「平陽的性情,孤最清楚,此前得病,何嘗不是困於手足之情?孤不忍再加逼迫,料秦王也不會這麼做,否則父皇就不容他。」

  「殿下,今日筵上那位婉小姐所創之奶昔和蛋糕的製法若能求來,將大大緩解殿下資金緊缺之患。」先前與李剛相駁斥的文官說道。

  「是的,殿下,採用這個方法,絕對比賭博安全,陛下已經有意禁賭,一旦聖意決斷,那您的資金來源可就更加捉襟見肘了。」馮立本說道。

  「開闢財源是肯定的,但你們的這個計劃恐怕不易行得通。」薛萬徹取出一張精緻的請柬道,「這上面所說的鹿鳴春,就是那位婉小姐所開的,若只是她也還罷了,但其中若有公主殿下,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薛卿,你可確定?」李建成本來有些意動,但聞言便有些猶豫。「殿下,臣確定無疑!」薛萬徹便將當日購買醉仙居一事說了一遍。

  啪的一聲,李建成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這柳老兒可惡!」

  雖然小婉在這件生意上並沒有拉上什麼人,但眾人想當然地想到了平陽公主,不禁默然。

  平陽公主在大唐,絕對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她要威望有威望,要人緣有人緣,最重要的是,她深得帝心,如果她是一個男兒身,那是比李世民都可怕的競爭者,正因為她不存在這種威脅,所以在此之前,東宮所屬都皆力相勸太子,利用兄妹之情打動、拉攏平陽公主。但自從平陽公主病癒,李淵已經下令,不允許宗室大臣無事滋擾平陽公主,否則必當論罰。

  李剛開口道:「殿下,雖然陛下有令不得滋擾公主,但婉小姐是公主殿下親近之人,又是兩位公子的西席,結好比交惡更為重要。」

  李建成微微點頭,道:「此事容後再議,齊王即將返京,必然會受到父皇的責罰,我們議一議罷。」

  這一議,又是議到了半夜,薛萬徹一直有些神思不屬,竟沒有說出什麼建議來,李建成對屬下向來寬厚,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什麼會有這種表現,卻還是讓他早早地回去。

  「立即將薛恆找來!」薛萬徹回到家便急急地吩咐管家。

  「這個……老爺,薛少爺他還沒有回來。」薛管家為難地道。

  「去什麼地方了?」薛萬徹怒道。

  「小的也不太清楚。」薛管家無奈地道

  「立即去找,哪怕是找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也要...要將他找出來!」薛萬徹怒氣匆匆地進屋。

  薛管家不知道主子氣從何來,馬上派人去薛恆常去的幾處秦樓楚館找人……這也是陰差陽錯,如果二人都多問一聲,說不定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第二天上午再度碰面的時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雖然小婉對於張孝的提醒已經有所準備,但她並沒有太過緊張……這裡是長安城,不是縣城,即便是天子腳下,想鬧事也得首先是耳聰目明。而她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將茶苑開好。

  平陽公主的壽筵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但要達到萬眾矚目的效果,必須要有奪人眼球的辦法,傳統的發傳單、掛綵旗雖效果也不錯,但卻不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可惜時間上來不及,否則研究一下熱氣球倒是一個好辦法……想想看,一隻色彩鮮艷的熱氣球從空中飄過,所引起的轟動效果……嘿嘿。

  不過,她還是命人製作了兩面大旗,上面寫著『鹿鳴春茶苑盛大開業』九個大字,然後將經營的主要茶點及地址、開業時間都寫上,然後雇了兩輛馬車在街上飛跑。而在散發的傳單上,更是註明『持此單據兩日內,可至鹿鳴春茶苑以五折購買水點或冰點一份』,如此手段,在當時也算是少見,不愁開業的時候不火。

  東天微微翻出魚肚白,片片魚鱗狀的雲片漸漸變成灰白色,繼而又染上一絲紅暈,天終於亮了,張孝筋疲力盡地倒在椅子上,他幾乎一夜未合眼,各道流程都綵排了兩遍,流程很簡單,自有司儀主持,先是雜耍舞龍,又請一群熱情奔放的胡姬獻歌獻舞,然後是文人騷客吟詩作賦……正式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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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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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節 茶苑開張(二)

  開業,開業,請客送禮,從古至今的路數都一樣,都是圍繞著喜慶和吉祥,有袁掌櫃出面打點,張孝監督全過程,小婉就成了一個甩手的東家,她今天的任務只有一個,招呼好那些淑女名媛……一方面鹿鳴春的點心和冰點確實好,另一方面不管認不認識小婉,在昨天的宴會上,這次是全認識了,而且還知道了小婉的身份,平陽公主的救命恩人、公主府的西席、盧國公的義女,如果再不另眼相看,那未免太小覷這些名媛的政治智商了。

  巳時正(上午十點),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驟然炸響,鑼鼓震天,彩旗飛舞,四面八方的人流彙集過來,從高處灑下紛紛揚揚的紙屑,孩童們捂著耳朵笑喊追逐。擊鼓大漢揮動油亮厚實的胳膊,鼓聲如雷,直衝九霄。緊接著,一隊胡姬身著五彩霓裳,長袖翻飛,逐樂而舞,看得人如癡如醉。

  「袁掌櫃,恭喜恭喜!」

  「林掌櫃,同喜!」

  等貴客們已經上了頂樓貴賓室,然後一眾商賈名流們才緩步上去,說著同樣的恭維話,取出厚薄不一的賀儀,在迎賓小姐的引導下,登上茶樓。

  在距離鹿鳴春不遠的一個院子裡,站著數十個官府的衙役,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人正目光兇狠地瞪著蹲在院子裡的二十來個混混,道:「快說,你們的老大鐵手在什麼地方?」

  「萬大人,我鐵手自動投案,麻煩您先放了我這些兄弟。」一個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緊接著院門打開,鐵手從外面走了進來,兩名守在門旁的衙役一左一右上前挾住他,鐵尺限制住他的行動,動作倒是麻利。

  鐵手並沒有反抗,今天早晨行動的時候,他便藏了個心眼,命令一干手下在鹿鳴春周圍集結,卻讓他們不得攜帶任何家什,而且不得傷人。

  但是,還沒等鹿鳴春開業,一個兄弟跑回來報告,說是參與行動的兄弟還沒有動手,就被突然趕到的長安縣衙役捉住,現在正在緝拿他。

  就在這個時候,薛管家突然急急火火地跑來,要他立即停止針對鹿鳴春的所有活動。

  「停止?」

  鐵手面色古怪的看了薛管家一眼,「大人,就不勞您費心了,萬年縣的衙役已經將我的兄弟們全部抓了起來。」

  「嗯,」薛管家臉色有些難看,「你準備怎麼辦?」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能讓手下的兄弟代我坐牢。」鐵手拍著胸脯大聲道。

  「哼那就好。鐵手,這件事該怎麼做,你應該明白。」

  薛管家色厲內荏地扔下一句狠話,便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今天早上,實在是找不到薛恆的薛管家無奈地向薛萬徹報告,這才知道緣由。

  當薛萬徹知道鐵手幫將在今天鹿鳴春開業典禮上搗亂的時候,不禁大駭,嚴命薛管家立即前往阻止,這才有了剛才這一幕。而現在,薛管家擔心的是會不會影響到自身,所以才要求鐵手攬下罪名,然後回去向薛萬徹稟報。

  院子裡,長安縣的縣丞萬青峰頗有幾分讚許地看著鐵手,「鐵手,你肯來自首,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供出幕後主使,本官自會為你減輕刑罰。」

  「萬大人,為你考慮,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一切都是我主使的,只要你放了我這幫兄弟就行。」鐵手說道。

  這時,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從院外走起來,他看了一眼鐵手,向萬青峰施了一禮道:「萬大人,您今天抓的只是幾個游手好閑之人罷了,略加訓斥就將他們釋放,更顯大人仁厚!」

  萬青峰沉吟起來,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跑過來,今天還沒開衙升堂,就有人拿著公主府的腰牌來見他,並且告訴他,平陽公主府的兩位小公爺要去鹿鳴春茶苑參加開業典禮,發現有可疑人出沒,恐怕是對兩位小公爺不利。

  萬青峰一聽便著了急,事情真假不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於,別說是平陽公主,便是任何一個皇親國戚在他管轄的地面上出事,他都要吃不了兜著死……沒錯,絕對是沒有活理的。

  因此,他急點起滿縣的衙役,迅速來到鹿鳴春附近……果然,在鹿鳴春附近,他們發現了在暗處逡巡的鐵手幫成員,這些鐵手幫成員並沒有攜帶什麼武器,輕而易舉地被衙役們放翻。

  雖然經過現場審訊後,這些人並沒有針對兩位小公爺的意思,但萬青峰看到鹿鳴春樓外停靠的那些馬車後,也是嚇出一頭頭的冷汗……這些鐵手幫的傢伙若是在這裡鬧事,他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啊!

  被來人的幾句話拍得十分舒適,萬青峰撚鬚微笑,聯想到前些日子來自薛府的警告,他心裡也是瞭然,能夠這樣結束,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為官一世,難得糊塗嘛!

  「鐵手,算你運氣,有張孝管家為你說情,本官就法外施恩,放你一回!」萬青峰指了指張孝,也算是給張孝摞下一份人情。

  鐵手倒是有些意外:「多謝大人法外施恩,多謝張管家美言,不知張管家在哪座府上高就?」

  張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鐵當家的,在下的東家就是鹿鳴春的東主,以往若有得罪的地方還望多多海涵,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不敢,不敢!」鐵手開始冒汗,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一場風波就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之下悄然化解,按下張孝送走長安縣的縣丞大人後,與鐵手兩個人攀交情不提,小婉此時卻是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

  一般的客人自然有袁掌櫃陪同,但那幫娘子軍卻是需要小婉親自接待的,而且還要引領她們參觀,為她們介紹各種點心和飲料。

  讓那些名媛們感興趣的還有茶苑的裝修,小婉在保持唐代的風格之外,又稍稍增加了一些現代的元素,使得整個茶苑看起來清新雅致,不要說喝茶,便是坐在這裡,也會覺得心情舒暢。

  「婉小姐,那個生日蛋糕可以預訂嗎?」殷開山的夫人問道。

  「當然可以。」小婉招手,一名侍女拿著一本冊子走過來。

  小婉將冊子取過,打開後向眾人展示道:「這裡大到生日蛋糕,小到各色西點,各鐘花式,價格,這裡都有,你們若有時間,可以提前過來選,若是沒有時間,可著人通知,店裡的夥計自會拿著這份圖譜去府上服務。」

  可惜……沒有照相機也沒有塑膠,這些圖譜都是畫上去的,雖然神似,畢竟反應的不夠直觀。

  薛萬徹府上,所有的家人都躲得那間書房遠遠的,說是書房,薛萬徹倒也常常進去,但裡面的書可沒翻過多少次,大多數時候在裡面睡個小覺,喝個小酒之類的。

  從昨天晚上起,將軍大人就呆在裡面,不時地可聽到低低的咆哮聲。這不又來了——

  一隻青瓷茶盅從窗裡飛出來,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將正在樹下趴著的一隻家貓嚇了一跳,『喵嗚』一聲跳起來,三兩下爬上樹,然後從樹葉之間小心地向外窺視。

  薛萬徹鐵青著臉,衝著門外怒吼道:「那小畜生還沒來嗎?再去催,半個時辰找不到,我打斷你們的腿。」

  家人們躲著,心裡卻有些好笑:侄少爺是小畜生,那老爺又是什麼?

  想歸想,若是要暴露出來,可沒那個膽子……砰裡面又是一聲響,家人們跟著心臟便是撲通一跳。

  薛萬徹狠狠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道:「這個不爭氣的傢伙,連根底都還沒刨出來,便貿然採取行行,薛家遲早要毀在他手上!」

  在當時,柳宗臣不理會他的高價,堅持將醉仙居賣給小婉時,他就覺得古怪;難道柳宗臣就不擔心給那個女孩帶來禍患?

  所以,他還特地吩咐薛恆,查清楚小婉的底細再決定動不動手,誰知道那個草包侄子,大概也就是隨便打聽了一下,便擅自決定,剛才他聽薛管家說,已經有長安縣接手,這才著急起來。

  要知道,現在正是一個非常敏感的時期,太子雖然仁厚,但手無兵權,齊王志大才疏,剛剛大敗於杜伏威……可以說,太子的勢力正是最低迷的時候,萬一在這個時候觸怒了平陽公主,一舉投向李世民的陣營,他可真是百死莫贖了。

  薛萬徹心中鬱悶不已,官場上的鬥爭爾虞我詐,講的是一擊必中,中則必置人死地。這個薛恆,還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事瞞著自己。

  過了多久不知道,反正是要找的目標已經找到……躡手躡腳的薛恆出現在門口,看著滿地的碎瓷片,他大氣兒也不敢出。
  
  「大人,薛恆少爺回來了。」不知道躲去哪裡的薛管家縮手縮腳地進來報告。

  「讓他在門外等著!」薛萬徹沒好氣的吼了一聲。

  薛管家被吼得嚇了一跳,連忙跌跌撞撞地離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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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節 餘波(第一更)

  薛恆在回來之前,心情好著呢,前兩天每次路過那個醉仙居……哦,現在改成鹿鳴春了,心裡都膩味得不行,聽說今天開業,想來是有好戲可看了。

  可惜啊!

  昨天的運氣太好了,手風奇順,在天府閣贏了幾把大的,最後他心情一好,拉著一群狐朋狗友去城外打野食,一直到天過晌午才回城。正當他興致濃厚孤時候,卻遇到了來找他的家人,說是將軍大人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他。

  薛恆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酒樓的事情失敗後,薛萬徹讓他負責善後,他就讓薛管家指使混混前去搗亂,而且也去長安縣那邊扔下話。辦完這件事情之後,他就去花天酒地,後續的事情還真是不清楚。

  剛聽到薛萬徹找他,還以為事情比較順利,薛萬徹會表揚他一番,孰知回府之後,發現這府中的氣氛似乎不太對頭,找幾個家人詢問,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將軍大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來到門口本來想讓薛管家探探口風,卻不曾想薛管家竟然屁滾尿流地被趕了出來,他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得,既尷尬,又害怕。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決定先將事情瞭解清楚,等薛管家將大概的事情解釋明白後,他也愣了……薛恆怎麼也沒想到一間茶苑的開張,幾乎將長安城上層社會的女性全都吸引過去了,雖然他多少也有些紈褲,卻知道這些女人的力量非同小可,自己怎麼就惹下了這麼一個大禍,看來叔父這次不能輕饒了自己。

  「進來!」房間裡傳來薛萬徹的一聲暴喝,正和薛管家喁喁細語的薛恆哆嗦了一下,立即老老實實地走進去,薛管家也不敢亂跑,只好侷促地站在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該死的小畜生,你到底是怎麼做事的?」薛萬徹氣得眼睛冒火,恨不得抽劍劈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侄子,「我告訴過你,做任何事前要打聽清楚,你到底有沒有調查過對方?」

  「我……」

  聽了剛才薛管家的報告,薛恆也是心裡叫若,他現在心中惶恐,偏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汗珠順著額頭慢慢滾落,如果眼前有個地縫,他能立即鑽進去,那樣也好受一些。

  「你什麼你?」薛萬徹瞪著他,自己的侄子是什麼德性他還能不清楚,但這件事情有些大,太子那邊都交待不過去,萬一公主府那邊有了反應,後果連他也不感承受,「你說你今天若不說個理由,我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

  「這件事情侄兒是讓薛管家去做的,侄兒也囑咐過他要小心,現在後果這樣,中間的詳情侄兒也不清楚。」薛恆一咬牙,決定事情還是往薛管家身上推卸,只要有個人頂缸就行。

  薛萬徹臉色陰沉地盯了他半天,突然喝道:「薛五,你也進來!」

  薛管家就在門旁候著呢,聽到薛恆那麼說,就知道壞了,但他在外人面前再顯赫,在薛家也只是個奴才,薛恆將責任全栽倒自己頭上,那他也只好將主意往鐵手幫的鐵老大身上推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

  一進屋,薛管家就『撲通』一聲跑倒在地,後悔莫及地道:「薛五辦事不力,聽任那鐵手安排,導致今天的事情發生,請老爺責罰!」

  「好!好!」薛萬徹怒極而笑,連說了兩個『好』字,「你們兩個,一個把責任推給管家,管家又把責任推給外人,你們都沒責任,很好!真是好!」
  
  薛恆見叔父有怒火升級的跡象,連忙道:「叔父,這都是那長安縣丞多管閑事,而且鐵手也決不會供出我們,沒人知道是我們做的。」
  
  「廢物,你以為自己真的能夠隻手遮天?」薛萬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薛恆,「你啊,不肯踏踏實實做事,凡事都想投機取巧,推卸責任!」

  他又轉向薛管家,「你是跟我的老人,他有想不到、做不到的地方,你應該提醒他,就算無法阻止他,至少事前應該向我報告,罰你可服?」

  「服!」薛管家無語地低下頭。
  
  「來人!」薛萬徹點點頭,突然厲喝一聲。

  門口立刻出現幾名虎背熊腰的精裝大漢,薛恆和薛管家嚇得一哆嗦,這些人才是薛府在真正強橫的力量,連他們都指揮不動。

  「把薛五拉下去,打斷他的兩條腿!」

  「啊……老爺,饒命啊!」薛管家雖然知道會受到懲罰,到沒料到是如此重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求饒,卻被幾個大漢象小雞一般被拎走。

  「還有你!」

  薛萬徹的目光看向薛恆,薛恆立即嚇得面無人色,跪倒在地,「叔父大人,侄兒知錯了!侄兒知錯了!」

  「我不打你,但也要按家規處罰你,從現在起,你給我閉門讀書,半年內不得出家門一步。還有,等薛五的腿打斷後,先不忙著救治,用板車帶著他去鹿鳴春附近轉一圈,聲勢鬧大一些,然後再帶他去醫治。」薛萬徹吩咐道。

  「是,叔父。」薛恆低低應了一聲,無力地爬起,外面隱隱傳來薛管家的陣陣慘叫聲。

  「鹿鳴春……夏小婉!」他喃喃念了兩聲,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刻骨銘心的仇恨。

  薛萬徹望著侄兒的背影,眼睛微微閉上,心中也有一絲不忍,但這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案了,如果被太子知道,或許自己還不會有什麼,但薛恆和薛管家恐怕……誒!

  就在薛萬徹在家大發雷霆之怒,薛管家被打得叫苦連天的時候,鹿鳴春內卻喜氣洋洋,笑聲不斷,來捧場的客人們已經走了,下面的營業照常進行,最擔心引發混亂的『廣告兌現』,在長安縣派來的幾名衙役的督導下,沒有發生任何騷亂,到目前為止,營業額已經突破了四百貫,真有那種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感覺,幸好準備充足,才能應付得來絡繹不絕的客人。

  小婉在樓上單獨開了個包間,紫鵑、雪雁都在,還有柴氏兄弟,今天拿這小兄弟倆當了回幌子,小婉這做老師的也自覺不厚道,因而小蛋糕和奶昔管夠,吃得兩小子打嗝都有一股濃重的奶味。

  看著大家高興,小婉心裡也是快活,坐在寬大的楠木椅上,卻想起了昨天將最後一件禮物抬到平陽公主面前的時候,那張躺椅已經提前送到平陽公主的房間裡了。抬上去的是一件梳妝臺。
  
  因為沒有玻璃鏡子,所有只能夠使用銅鏡,並在上面鏤上了花紋,當小婉打開一個個抽屜向平陽公主展示的時候,那些夫人、小姐們一個個眼冒精光,恨不得將那張梳妝臺當場抬回家去,生日宴會還沒有結束,小婉已經收到幾十張訂貨單子。

  「看來這店舖的數量還是不夠啊!」

  小婉琢磨著,但步子跳躍得不能太快,張家的財力還不夠雄厚,過於迅速的擴張不利於長期的發展,現在該考慮回去了,想到那個小丈夫,她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山陽縣。

  大清早,張陵一如往日,背著書包去縣學上課,這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會說話、會移動、有生命體征的書本,用小婉的話,叫做『書蟲』。不知道為什麼,張楊氏和小婉越不在這方面督促他,他就越得自己身上的責任重大,這些日子,小臉兒都瘦削下去了。

  一邁進縣學大門,張陵就覺得情形有異,現在還不到上課的時候,往日這個時候,院子裡都是非常熱鬧的,笑語喧嘩,根本沒有這麼安靜……難道今天休息。

  撓撓頭,有些不解地來到課堂,進門之後嚇了一跳,那些每天都抱怨坐板凳的同窗們,一個個正襟危坐,拿著書本,全神貫注地溫書,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

  「這是怎麼回事?幸好先生不在,否則太尷尬了。」張陵不解之餘,也暗自慶幸。

  來到自己的坐位旁剛要坐下,便聽到李教諭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阿陵!」

  抬頭看到李教諭從外面進來,張陵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先生,是我來晚了。」

  李教諭笑道:「你沒有來晚,是他們今天變得好笑了。」

  看著那些捧書默記的學生,李教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清咳了一下,說道:「阿陵,有一件事情通知你,後日本縣學將在江畔舉行一次文會,文會內容包括五經釋義,以及詩詞歌賦和對聯。介時,你們可不要以沒有學過而推脫,今、明兩天放假一天,都在家多做準備,後日縱然做不出佳作來,也莫要惹人笑話,現在,就都去了吧!」

  李教諭說完,便先出去了,他剛一離開,學堂裡就跟群蜂出巢似的喧鬧起來,張陵默默地聽了一會兒,想不出這臨考之際,為什麼弄出這麼一個活動,他也無心加入討論,拿起自己的東西,出縣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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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節 志向

  「娘,我不想去了。」張陵不樂地說道。眼看考試在即,卻要搞什麼文會,以文會友?大家都在一間學堂裡,誰有什麼底子不知道?還搞這些虛的。

  「傻孩子,你以為文會是什麼?」張楊氏笑著問道。

  「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聽說縣丞大人也要去。」張陵說道。

  「李教諭可不是附庸風雅之人。」張楊氏笑道。

  張陵臉一紅,道:「娘,我不是那個意思,先生當然不是那種人。」

  「小婉曾經說過,一張一弛是文武之道。估計李教諭也是看你們這一段時間太過辛苦,給你們營造一個輕鬆的氛圍放鬆一下,同時也不忘了功課,你若不去,反辜負了李教諭的一番心意。」張楊氏倒猜出幾分。

  「唔,那孩兒也要準備了。」張陵想了一下,母親說的確實有道理。

  隔了一日,大清早張陵便收拾得清清爽爽,匆匆地向江邊而去。舉行文會的所在自然不會是碼頭那種雜亂的地方……在距離碼頭約有二、三里的地方,有一個叫做望江峰的所在,那個地方近水,而地勢高聳,林木繁茂,一則登高望遠,二則不受炎熱炙體之苦。

  這一帶路他都是走得熟了的,知道在什麼地方,便覓路行來,一路袍袖飄飄,走得卻是舒暢,額角微微帶汗,等進入山中,入眼處一片蒼翠,張陵頓時覺得身上的暑氣幾乎消散無蹤,便連額頭細汗也是迎風而收。行走山道中,隱見右側林中露出一角朱紅色的飛簷,間有人語聲渺遠可聞,仔細看時,卻是幾名樵夫正在那裡歇腳,大概是剛到不久,扁擔和斧有關當局隨意地放在一邊,正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什麼,一見他的目光看過來,微笑著向他打了個招呼:「小郎君,過來坐一會兒再走?」

  張陵笑著搖搖頭,手指了指前面,繼續前行。望江峰名字起的大氣,其實也不過是一塊高約幾十米的突出高地,倒是上面佳木成蔭,清爽宜人,還未走上去,就已經聽得一片叫好之走,當下更不猶豫,覓路前行。

  前行七、八十步,拐過一片樹林,前面已上了峰頂,大約五、六畝方圓的平地,茵茵綠草之中,有木亭一坐,三面皆是青松垂柳,唯有臨水的一面被人伐成空曠,登高臨遠,實為佳處。

  亭中有一茶爐。飄出茶香縷縷,學堂中已經有不少人周圍或站或坐,亭中除了幾位教諭之外,縣丞王守拙竟然也在座。

  張陵正猶豫著是不是要立即上前拜見,卻見李冀笑道:「文無第二,武無第一,你們這些小傢伙也忒矯情。我出一上聯,你們來對」

  他略一沉吟道:「日麗風和百花爭艷。」

  在他吟誦上聯的時候,全場皆靜,學員們都認真聽著,待到他的話音落下,眾人都開始輕聲議論起來。

  李冀這付上聯並不刁鑽,但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更不好對……對上沒問題,如何能夠對出采來,那才是重要的。正在這時,亭子左邊突然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朗聲道:「先生,我的下聯是:地靈人傑師生同歡。」

  這一聲突如其來,引得眾人循聲望過去,卻見亭左站著一個面容俊秀的少年,正滿臉的笑意,舉手投足間頗見幾分飄逸。

  「張陵,有你的!」

  有幾個跟張陵熟稔的失聲叫了起來,其他人就算和他不熟,他曾經見過,卻不想這人心中倒有幾分錦繡。

  「呵呵,阿陵,你今天可是來遲了!」李冀笑道。

  「安步當車,不知時間之即逝,請先生恕罪!」張陵深深一躬,以示謝罪。

  對於這個弟子,李冀是十分看重的,聽他對得工整,微微一笑,又吟出一聯:「高峰入雲,清流見底,何處更著點塵。」

  雖然稱望江峰為『高峰』是有些過了,但此時此刻,卻也入景,眾學員知道這是教諭在考較張陵,但一個個也是凝神苦思,想得到一佳句。

  張陵微微沉吟,目光流轉處,忽見得煮茶的童子席地而坐,一付昏昏欲睡的模樣,靈機一動,張口道:「茶煙乍起,鶴夢未醒,此中得少佳趣。」

  「高峰入雲,清流見底,何處更著點塵;茶煙乍起,鶴夢未醒,此中得少佳趣……果然好句,對得甚工,對得甚妙哈哈哈……」李冀重複了一句,心中一喜,不禁哈哈大笑。

  在接下來的考較中,張陵卻是把機會留給了旁人,畢竟這才是李冀主辦這次文會的主要目的。

  對聯完了之後,自有詩詞哥賦,張陵雖有急智,但也表現平平,並不顯得如何突出。忽然,李冀轉對王守拙道:「縣丞大人,你是不是也應該提攜一下後進?」

  王守拙點點頭:「當然……」

  突然,他看了一眼李冀:「你敢讓我鑽圈子?」

  「我哪有讓你鑽圈子,這本來也是縣丞大人的職責嘛!」李冀理直氣壯地道。

  「行!」

  王守拙點點頭:「學問我比不過你,這狡猾勁兒也沒得比。我就出二個問題,『人之初,性本善』的『善』字何解?『性相近,習相遠』的『習』字又有何解?」

  竟是這兩個問題,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這兩句是《三字經》中起首的兩句,這些學員們自然是背得滾瓜爛熟。但自從《三字經》問世以來,不僅那些剛啟蒙的學童學習它,據說國子監也用它作為課本,所以這些學員雖然不能倒背如流,卻也是非常熟悉。

  一名學員踴躍道:「啟稟大人,這個『善』字,是善良之義,人剛生下來的時候,都是非常善良的;『習』字的意思……是學習、修習的意思。」

  「不然。」另外一名弟子道:「善固然是善良,但『習』字應該是所處的環境。」

  「『善』字應該是馴善,容易改變的意思……」

  「錯……」

  學員們眾說紛紜,各置一詞,竟是誰也無法說服誰。

  「阿陵,你且說說看。」李冀突然點名,要張陵解說,眾人都安靜下來,看張陵如何說。

  張陵微微一沉吟,向四下裡張望了一圈,道:「你們且過來看。」

  他來到兩株並排而生的柳樹跟前來看:「這兩株柳樹同種不同形,但它們剛出苗的時候,一定是相同的,只是有稟賦強弱之分,而後來由於外力,才一正一斜,可見後天的影響是巨大的。」

  有那性急的人便喊道:「張陵,你說話痛快點兒,到底哪種解釋才是正確的。」

  「別吵吵!」有人喝斥上了:「怎麼這點兒悟性都沒有,張陵不是已經說了嘛,先天的基礎或者有強有弱,但真正起影響作用的還是後天的環境。」

  張陵微笑道:「不錯,後面還有一句,『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孟母三遷的故事大家都聽說過,可孟母為什麼要搬家呢?」

  他微微一頓:「孟母搬家的原因主要就在於周圍的環境不適合聖人的成長,這就是從另外一方面闡明瞭,生活環境對人的影響。當然,有的人意志堅定,不易受到影響;而有的人意走薄弱,很容易受到外因的誘惑。我輩讀書人,要時刻記著這一點,尤其是在未來的時候,不要被外因所誘,最終喪失了我們剛開始讀書的時候,所立下的志向。」

  『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響起,王守拙站起身道:「今日之會取名為『文會』,本官想問各位學子,你們讀書學文都是為了什麼?」
  
  縣丞在地方上號稱『父母官』,這些學子雖然自忖將來能夠飛黃騰達,但現在面對一縣父母的時候,還是十分的忐忑,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上前答話的勇氣。

  王守拙微微一皺眉:「事無不可對人言。君子為人坦蕩,有什麼羞於出口的?」他的手隨意向人群中一指:「你來回答!」

  被點到的那名學子卻是一位商人的後人,被王守拙一指,多少有些慌張,上前一步,低著頭,小聲答道:「學生想考中功名,光宗耀祖!」

  「哈哈哈……」許多人都禁不住笑出聲來。

  「沒什麼可笑的!」
  
  王守拙皺著眉,看了眾人一眼,「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以求光宗耀祖,這位學子實話實說,不僅正常,而且極有勇氣。」他的目光在眾學子中間逡巡一周,見眾人的目光都極力閃避自己,唯恐被點到頭上,不禁嘆息一聲……忽然,他的目光停住,在眾人之中,只有那少年一個人,目光不偏不倚地與他的眼神直視。

  王守拙微微一笑,問道:「張陵,你讀書的志向是什麼?」

  張陵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拱手說道:「學生以為,值此之際,我輩讀書之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一言既出,四野俱靜,只有峰下傳來陣陣江水拍崖之聲,張陵站在那裡,眼神淡泊如水,就像是說了一句很平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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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20:54:27

第一百一十九節 返程

  月若柳眉,星如點眸,室內一燈如豆,桌前尺素相伴。

  張陵一如他投射在墻壁上的影子,已經許久未動,他的目光完全凝聚在桌上那一幅白紙上。

  「喵嗚……」

  一聲突如其來的貓兒的嗚咽聲似乎驚醒了少年,他的眉毛微微一挑,猛然伸手抓過旁邊已經蘸滿墨汁的毛筆,奮筆疾書——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二十二個大字如龍飛鳳舞一般,直欲破紙而去,字字鳳骨稜稜,將瘦金體書法的筆意,發揮得淋漓盡致。

  張陵將毛筆擲到一旁,一聲輕嘆悠悠而出:「婉姐,你現在過得好嗎?」

  一歲長一智,張陵雖然年少,但已經不是無知的孩童。以前和小婉在一起相處的時候,他只是覺得依戀,就像一個小dd依戀自己的姐姐,但等到小婉離開之後,他的心中才突然出現一種朦朧的感覺,他期待著關於小婉的消息,期待著小婉的來信,更加期待小婉的歸來。

  少年已經朦朧感覺到自己情感所繫,也知道小婉對他的期望所在,這二十二個字雖然並非他獨自總結出來的,卻是他志向所在。

  「文武契合,爹爹何嘗不是相同的理想,只可惜他效忠錯了對象,才英年早逝,壯志未酬,阿陵,你還小,有足夠的時間等到一個可以大展才華的機遇,我和娘為你創造條件,你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華……但首要的,你要認真讀書,畢竟能不能登上那個發揮才華的舞臺,只有你自己。」

  「婉姐,我一定會考上的!」

  張陵神情堅定地看著那二十二個大字……

  七月初八,卯時初,小婉帶著紫鵑和雪雁去拜別平陽公主後,駕車徑奔盧國公府,拜別裴夫人,程知節已經隨秦王出征,知道小婉要回商州,裴夫人有些難過,但她沒辦法說什麼,只能殷殷叮囑她路上小心,早一些回長安。

  「義母,你放心,等阿陵考完,我們全家都來長安。」小婉笑著安撫道。

  裴夫人嘴角輕撇:「哼!來長安也是便宜平陽,我這個義母只不過是個路人。」

  「義母,你怎麼會是路人呢?等女兒出嫁,你還要用轎子送我呢!」

  「胡說!」

  裴夫人臉一板,道:「哪有出嫁的女兒讓娘家送的,那得讓你的阿陵親自帶轎子來接你,至於是什麼樣的轎子,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義母!」小婉有些不好意思。

  卯時末,小婉拜別裴夫人出門,馬車是公主府預備下的,上車後即命車輛快行,想著離家數月,也不知道張楊氏她們娘幾個如何,以及張氏田莊的情況,她真有些歸心似箭的感覺。

  意外的是,在來到長安城門時,雯姑帶著柴氏兄弟還有李承乾守在那裡,看著那三個孩子臉上不捨的表情,小婉覺得沒有白教他們幾個月,至少自己這個先生在他們心中佔了些許的位置。

  長安城外的十里長亭,雯姑道:「小婉,你的房間都給你留著,公主說過,你城裡的生意儘管放心,有她在,誰跟鹿鳴春過不去,就是跟公主過不去。」

  李承乾卻取出了一個包裹,裡面鼓鼓的也不知道裝著什麼:「先生,這是母妃讓我送給您的禮物!」

  「這如何使得!請殿下代我轉達對王妃娘娘的感謝!」

  聽到是長孫無垢的禮物,小婉連忙恭恭敬敬地接過來……這可不是她財迷,尊者賜,不可辭,而且這也可以說是謝師禮,不能不收,而且在臨行前,平陽公主也賜下了不少的禮物,車裡倒有一半的地方放了那些東西。

  「先生,您一定要早一些回來!」柴令武過來說道。

  「我就是不回來,你們也可以過去嘛。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長安城雖好,但你們也應該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小婉笑道。

  她這句話可不是雖便說的,在授課的閑余時間,她也曾經講過許多歷史的典故,有唐朝以前的,也有唐朝以後的……稍為改一下時間就可以了。

  幾個學生都聽得興致盎然,其中就有一個晉惠帝的故事——

  在晉惠帝執政時期,有一年發生饑荒,百姓沒有糧食吃,只有挖草根,食觀音土,許多百姓因此活活餓死。消息被迅速報到了皇宮中,晉惠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聽完了大臣的奏報後,大為不解,非常奇怪地問道:「百姓肚子餓沒米飯吃,為什麼不去吃肉粥呢?」

  有人說晉惠帝是個白癡,也有人說晉惠帝是故意裝作無知的樣子,在當時那些表現強勢的大臣跟前裝傻,以求生存……在小婉看來,這個晉惠帝確實是『傻』了,這種在深宮中長大的皇帝,生長於婦人、女子和那些太監之手,本來就沒什麼陽剛之氣,鬥不過那些大臣是理所應當的,而且他們生長在深宮中,不啻於坐井觀天,哪裡懂得民生疾苦,作出那種回答,絲毫不意外。因而,明君在宮中是養不出來的,小婉能夠為李承乾這個學生所做的,也就是這些了,讓他有獨立發揮的空間,培養出獨立的人格。

  在聽了小婉的話後,李承乾也是心中一動,眼睛一轉道:「先生,如果有時間,我們也去藥王坪看您,好不好?」

  「好啊,到時候我帶你們進山打獵。」小婉笑道。

  「先生,那可一言為定,不得反悔!」李承乾大喜,連旁邊的柴氏兄弟也躍躍欲試。

  等到這幾位都說完了,張孝才有空兒近前說話,「小姐,您還有什麼囑咐的嗎?」

  「只有兩點,一個是要保證質量,過期的東西絕對不能以任何理由外賣;第二,家裡要看顧好,內外嚴防盜賊。」小婉嚴肅地說道。

  對於鹿鳴春所賣的茶點,小婉有著嚴格的質量保證要求,如果當日沒有賣完,就按成本價格處理給內部職工,而且還用加了硝粉的冰,在院裡砌了一座冰窖,用於保鮮。

  但最重要的是,防止別人偷學了技術,一些關鍵配方都掌握在不同人的手中,而且也向那些家人吩咐過,不得妄議家裡的事情,即便有人落在外人手裡,也很難知道配方掌握在誰手上,而且宅子裡也加強了警衛,避免有人竊取密方。

  該說的也都說了,該道別的也都道別了,路途遙遠,雯姑她們也不再耽擱她,各自道過了珍重之後,便依依離開。

  小婉乘坐的馬車穿過城門,往南邊的大路而來,過了片刻,透過後面的車穿望去,已經看不到雯姑等人的身影,繁華的長安城也漸行漸遠。

  昨夜收拾行李,紫鵑和雪雁都累得不輕,也沒有好好休息,今天一早上便起來趕往程府辭行,又是一番忙碌,現在陡然輕鬆下來,兩個人的小腦袋便有些做『自由落體運動』的傾向。

  「紫鵑、雪雁,你們兩個倚著睡一會兒吧。」小婉好笑地說道。

  「那你吧,難道不休息一會兒?」紫鵑問道。

  「我還不困。」

  小婉搖搖頭,她現在還興奮著呢,哪有絲毫的困意,看到兩個丫環閉著眼沉沉睡去,她取了只鉛筆,拿出一本冊子開始寫寫畫畫——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一下子系統地整理出來前世所知道的知識比較困難,她有時間或者想起來什麼,就隨手記下,然後抽時間再整理。今天上路的時間較早,路面上比較清靜,正好集中精神想事情。

  突然,從後面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碌碌的車輪聲,小婉回頭看去,只見後面塵土飛揚,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而且還隱隱有喊聲傳來。

  「老秦,將車向旁邊讓一讓!」
  
  小婉以為對方著急趕路,讓自己這輛車讓開,便向車伕吩咐道。

  後面的馬車越馳越近,小婉臉上的神色有了幾分古怪——她聽著那喊聲像是在喊自己。

  「夏小娘子,後面的人好像是在喊我們。」車伕老秦叫道。

  「嗯,停下來,我們等等看。」小婉也確認了,只是不知道什麼人在喊自己,她下了車,向來路的方向看。

  後面的車越來越近,看得也越來越清楚,那是一輛輕便馬車,雖然不是很豪華,但拉車的馬兒卻是上佳的俊馬,普通人家還真牽不出來。那個車伕和馬車看不出是屬於哪個府的,但車伕旁邊坐著的那個人她卻認識——張孝。

  「難道是鹿鳴春有什麼事?」小婉有些狐疑。

  正思忖間,馬車已經在前邊徐徐停下,那個駕車的顯然很懂事,在距離小婉頗遠的地方便已經降下車速,免得身上被馬車揚起的灰塵濺到。

  小婉問道:「張孝,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是鹿鳴春有事情?」

  張孝連連搖頭,指著馬車說道:「小姐,是車上這位小姐去盧國公府上找您,國公夫人讓我務必帶她來見您一面。」

  是義母?

  小婉好奇地看著馬車,不知道是什麼人值得裴夫人親自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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