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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浙東匹夫,男,浙江 - 杭州,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國內第一深度的互聯網商戰文,不服就幹。

【其他作品】:《文娛救世主》、《竊隋好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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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年危機

失業了。

雖然被馮老闆叫去辦公室已經是兩個鐘頭之前的事,但是,劇烈的思想衝擊,讓27歲的顧莫傑生物鐘有些紊亂,以至於對時間的流逝沒什麼概念。

比如說吧,按照正常生物鐘,這個點早就該餓了,但是事實上此刻的他一點飢餓感都抓不住。

顧莫傑站在滬江市閔松區莘莊綠地科技島的頂樓天台上,讓寒風吹拂著自己,感受一下冷靜的氣息。高層建築之間的風洞效應,讓他的短髮都被垂直氣流吹得豎起。

抬起手腕上那塊原本裝逼用的冒牌表看了一下,現在是2012年12月21日晚6時。

對了,根據瑪雅曆法,今天不就該是世界末日麼?怎麼世界還沒來得及出事兒,他個人倒是有些窮途末路了?

不久前,顧莫傑還是一個在滬江市賺15000月薪的程序猿,負責開發手機的FIRMWARE程序(嵌入式系統),還供著一套月供9000的市區90平陋室。

每天十四個小時的編程工作,早早地壓彎了這個年輕人的腰。把他從一個曾經還算略有幾分帥氣的陽光青年,壓榨成了英年早肥贅肉難抑的奔三碼農。除了賺錢供房之外,就只能天天用「有了房子就會有女人」這個意淫激勵自己堅持下去。

而現在,他已經無業了。房子還供不供得下去,尚在兩說。

顧莫傑供職的那家公司,是一家提供山寨手機研發方案的企業,僱傭了幾十個程序猿和硬件、電子類攻城獅。

顧莫傑的具體職責,正是開發手機的接口驅動,以及解決手機與PC端通信的AT命令集兼容性問題。

用過安卓時代之前手機的人,都知道那個年代的手機要想用USB數據線連接到電腦上,無論是把手機當一個U盤,還是當成無線上網卡給電腦撥號上3G網絡,都需要先自動安裝驅動(俗稱『免驅』)。然後手機還會自動加載一大堆普通用戶不認得的東西和接口……

這些,就是顧莫傑的具體職責:為手機以及3G上網卡等設備與電腦的正常連接,解決各種各樣的系統兼容性問題和通信異常問題,並且負責調整驅動和BOOT區CODE。

相較於其他程序猿,這個崗位對軟件開發者的素質要求是「博而不精」。因為地球上從WINDOWS到MAC甚至LINUX;再到下面各個細化的SP1/SP2/SP3……版本的電腦操作系統,總共有N種情況;再加上所有電腦上的安全軟件、防火牆設置、用戶權限設置會有各種各樣的不同;同時作為芯片組供應商的米國高通公司,也會不斷更新指令集。

這一切因素,讓手機與電腦之間的初次正常通信總是有可能被各種異常所攔截,3G上網卡與電腦之間的數據交互也總會遇到各種意外的中斷。

所以,這些問題需要由見多識廣的程序猿來調試解決,需要看得懂每一段異常LOG背後的真實原因;需要熟悉從高通、到塞班、到聯發科各個手機套片廠商的協議數據;而不是和其他某些程序猿那樣只要自己寫好自己份內的代碼就好了。

當然,正是因為這個崗位的程序猿,需要大量的「臨床診斷經驗」,所以顧莫傑才能以一個剛剛從某211大學畢業五年、做程序員才3年的單薄資歷,就賺到15000的月薪——同一家公司裡,那些寫JA-VA的程序猿,編程五年的,如今普遍都才七八千而已。

……

三小時前,當天下午三點,馮老闆的辦公室裡。顧莫傑離職前和馮老闆的最後一次談話,就是發生在這一刻。

「小顧,這兩年公司能走到這一步,我也很承你的情。

前年TCL旗下那幾個阿爾卡特的聯發科套片方案,到封板之前兩天,PC數據傳輸的穩定性問題都沒有解決,你通宵了那麼些天,天天睡辦公室的摺疊床,小小年紀熬出了脂肪肝,才算是按期解決掉了。

去年,LG的那個二線方案,咱滬江市的SIMCOM和錢塘市三維通訊旗下的工作室,都搞不定;那些韓國棒子臨時轉到我們這兒來的,你也出力不小,沒砸了咱的牌子。這些,老哥哥都記著吶——」

顧莫傑的老闆叫馮國榮,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四川人,苦出身,嗜辣。90年代末時,高考從山溝裡拚殺出來,到滬江念的交通大學,畢業後在滬江打拚了十幾年。從SIMCOM的軟件部經理,做到夏新電子的技術總監。

五六年前,藉著EDGE/3G等概念大熱和聯發科的山寨機套片渠道氾濫這雙重的歷史契機,馮國榮與能拉來投資又懂運營的好哥們一合計,就跳出了夏新電子,自己拉起一支團隊。這些年來靠著給那些沒有研發能力、又想進3G山寨機市場的大牌通信企業做技術外包,著實掙出了一份家業,算是眼光敏銳的成功者。

說完了顧莫傑的「歷史功績」之後,馮國榮自然是需要在後面跟一個「但是」,然後才是今天聊天的正題:

「所以,年前也沒讓你忙著,聖誕節都准了你休到元旦,一萬多的季度獎也提前發了。現在,才和你談這個事兒——公司已經和360的周紅衣談妥了,明年起公司的全部手機方案都會加入360手機助手的驅動庫,我們會對360公司公開咱手上全部手機的這部分相關代碼和技術接口。

360的周紅衣要搞一款解決中國市面上所有行貨機、山寨機驅動連接兼容性和數據卡通信異常問題的軟件——或者說,這還僅僅只是360手機助手的一個很小的補充功能而已。我看過了,周紅衣是真有這個實力做到。所以,我們不需要自己再安排解決驅動兼容性的攻城獅了……」

「為什麼?那樣以後我們的東西對360而言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只能一直給他們交保護費。」這是顧莫傑最後的掙扎。

馮老闆似乎也不想這樣,無奈的長嘆了一聲:「安卓和360手機助手一統江湖的時代來了,仗著對不同平台的經驗積累過日子、吃遍天的時代結束了。不是我們一家接受了這個城下之盟,是全國所有稍微有點頭臉的山寨機技術方案提供商都接受了這個城下之盟,我們沒得抗拒!

30年前蘋果試圖把蘋果台式機的接口藏著掖著,結果還不是被組裝機打敗了。安卓和360就是今天手機界的那根『組裝機』攪屎棍。周紅衣靠著免費地牌子把一個個行業的成本底限摧垮的本事,小顧你是很清楚的。

當然,你也是陪著公司走過三年創業期的人了,老哥哥我也不能虧待功臣。不如,就去改行寫J**A,學做J2ME或者APP吧。我個人更傾向於J2ME,畢竟對你現在的知識結構還算有點兒繼承性。年輕人,接受力好,換個語言換個平台還不是很快就上手了?」

顧莫傑原本是寫FIRMWARE的,用的自然是C/C++語言。至於JA-VA,他只是在大學裡在幾個實習項目上用過。

用JA-VA寫手機APP,對顧莫傑來說完全等於另起爐灶,這三年刻苦加班積累下來的要價資本基本上算是白費了。

不過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顧莫傑不到最後關頭,依然抱有幻想地問了一句:「那,薪酬方面需要……」

「寫APP的,普遍行情做了三五年的熟手都是七到九千,你不能算是熟手,不過既然是公司老人,也給你按照八千起算吧。」

從15000降到8000——比他那套房子的月供還少一點兒。而且,當初他雖然自己供月供,首付的那50萬卻是他在錢塘老家的爹媽湊出來的。如果斷供了,爹媽半輩子的積蓄就打水漂了。

雖然,還有托關係找銀行的人在拍賣返還的時候稍微下點手腳、多撈回一些本錢的可能,但是顧莫傑一個二十七八的理工科年輕人,如何懂得那麼多金融吸血鬼的門道?所以,血沖腦殼之下,他選擇了辭職!

他就不信了,這個世界有了一個周紅衣,就不再需要那些懂那麼多手機接口通信協議的程序員了麼?

……

但是現在,也就是晚上六點,他有些後悔了。

因為這三個小時裡面,他給業內幾個同事,比如在LongCheer和SIMCOM的通信兼容性程序猿打了電話,瞭解情況。

這個崗位的需求度最近確實情況不妙,不僅他老東家不太需要這方面的人了,其他一些大的手機方案研發商也都不搞了。而且別的公司動手裁人比馮老闆更早,很多原來寫這個的程序員,年中就被迫改行了。馮老闆留到年底,其實已經是看在顧莫傑是個創業之初就跟著他混的功臣,才隱忍至今的。

360的周紅衣來勢洶洶,靠著一個360手機助手的智能連接功能,一下子就把天地之間所有手機研發商裡頭,那一小撮搞驅動通信兼容性的程序猿飯碗給砸了。

當然,對於整個手機系統開發領域來說,周紅衣砸掉的只是很微小的一個偏僻角落,或許全國因此失業的程序員也就幾百人而已,所以並不會引起軒然大波。顧莫傑只是運氣不好,剛好處在這個分工過細的崗位上。

這種事情,在互聯網發展滾滾向前的時代,其實每天都在發生。要不,業內人怎麼會戲稱:傳統產業從業者,四十來歲才會知識結構老化、陷入中年危機;而程序員要是不能不停地學習轉型,不到三十歲就能中年危機。

「草泥馬的周紅衣!就見不得窮人賺口稀飯錢!」

顧莫傑把手裡喝空了的的RIO雞尾酒瓶往著天台的鋁合金欄杆上砸去。可惜酒瓶碎裂的聲音似乎並不足以帶心中怨氣,於是他又把氣撒到了他新買的安卓手機上。

2012年,安卓雖然已經洶湧普及了一兩年了,但還是有不少手機用戶都還被IPHONE、塞班、BREW/黑莓之類的用戶習慣綁架著,舊手機沒壞,也就不急著換安卓的。顧莫傑本不是潮人,也不是花錢不算計的大手大腳之輩,只不過因為自己是手機程序員,需要緊跟技術潮流,這才不得不市面上主流手機換一代就買一個測試,順便借鑑。

「安卓!安卓一出,其他系統的兼容性經驗,都沒有經濟價值了!都是安卓害的!」顧莫傑盯著值兩千多塊錢的手機微微失神,賺錢的辛苦讓他捨不得砸下手。

但是此刻他的心態,面對一台安卓手機。就好像兩百年前一個用紡錘紡了一輩子紗線的沒文化英國織工,突然面對一台砸了他一家飯碗的珍妮紡紗機一樣;

又或者像法國大格命時候的巴黎皮鞋匠,突然看到一台初代皮革打孔縫紉機,把他引以為傲了半輩子的納皮鞋底手藝,變成了毫無價值的可笑重複勞動。

屈辱,不甘,痛苦,數年所學的知識失去了經濟價值,一切的憤怒,讓他最終還是舉起了手機,然後狠狠地砸在水泥地面上,用他43碼的皮鞋狠狠跺上兩腳,就好像手機的屏幕是周紅衣的臭臉一樣。

既然爛都爛了,多踩幾腳少踩幾腳也沒區別,多踩還能多出氣。兩千多塊錢的東西,只出一口氣就丟了,那不是太浪費了麼?好歹也要踹滿五分鐘吧。

就和小學生打CF被虐慘壓抑太久後,終於成功反殺,也得對著好不容易殺死的敵人鞭屍一整個彈夾不是?

「草泥馬的周紅衣!就見不得窮人賺口稀飯錢!」

「喂,你夠了沒有,我靠,還踹?」一個幽幽的電子音似乎非常憤懣,對著顧莫傑低聲地吼起來,「小心!再踹就爆了!」

顧莫傑還沒來得及停腳,被他踹爛的手機殘骸似乎爆閃出了一道強光,強光過後顧莫傑和手機殘骸就從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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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一樣的重生

     「啊!」

隨著一聲慘叫,顧莫傑頭疼欲裂地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時間已經是深夜,他適應了一下腦中的痛覺,確信自己並沒有死,剛才那些似乎歷歷在目的事情莫非只是一個夢境?

他伸出手去摸索檯燈,然而兩個不同的印象在他腦中掙扎打架,讓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都完成得很艱難。

「檯燈應該是在左手床頭櫃上……不對,應該是在右手邊的書桌上,我的臥室太小根本沒有床頭櫃……等等,我的臥室怎麼可能沒有床頭櫃?」

數秒鐘後,觸覺宣判了真相——顧莫傑的房間太小,床邊沒有床頭櫃。往左邊伸出去的手,很快就觸到了冰冷的牆壁。而且由於雙重記憶的其中一重裡頭,對於這堵牆壁的存在並沒有心理準備,所以手指被碰得生疼。

他的床,左側是直接靠著牆的,空間在黑暗中愈發逼仄感強烈,讓他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

他趕緊又伸出右手,往右邊亂摸,隔了一道區區三四十釐米的狹窄空間後,就摸到了書桌上的檯燈。

「啪」地一聲,檯燈被擰亮了。讓顧莫傑心中的恐懼衰減了數分,重重噓出一口胸中濁氣,但是隨後眼前蝸居的景象就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想去摸手機看時間,卻又想起自己沒有手機,只好抬頭看牆上的日曆。

上面是2002年12月21日。不對,現在已經過了午夜,應該撕到22日。

他所處的房間,還是十年前他讀高三的時候,家裡那套舊房子的房間。地處錢塘市火車站西邊的四季青服裝批發城附近,格局逼仄,環境嘈雜,小區周邊人流混亂,魚龍混雜。

「我這是重生了麼?」顧莫傑痛苦地抱著頭顱,低聲呢喃著。

「是的,你重生了。」一個魔性的聲音回答了他。

顧莫傑循聲看去,在床上找到了一個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看上去像一個藍牙筆或者說一截眼鏡腿兒。他屋子裡幾件電子產品和手錶也變得七零八落,似乎被某種詭異的外力摧毀了,似乎是那東西在重構自身的時候調用了這些電子產品的物質構成。

果然就是他夢境中最後一刻看到的那個東西。

他居然沒有嚇得直接跳起來,可能是短時間內不尋常的事情太多了吧,驚訝已經不夠用了。他貌似鎮定地對那個藍牙筆狀的發聲物發問:「你是什麼東西?」

「如你所見,我是一台手機,嗯,你就叫我初音娘一號好了,來自於2050年。真是非常抱歉,原本應該在2012年的那一天把你引回正途,誰知道出了意外——誰讓你在我量子重構的不穩定狀態下把我踹爆了呢。所以……把你一起拖回到如今這個時間點了。你知道的,量子數據可以在任何時空重構,並不受實體物質禁止穿越時間線這一自然法則的限制。」

被這麼一說,顧莫傑倒也覺得混沌地大腦開始沉靜下來,似乎剛才著實發生了這麼一樁事情。雖然還有很多細節想不清楚,腦子也疼得厲害,至少目前看來,先接受這個設定應該是個明智的選擇。

旋即,顧莫傑想到了一個最迫切的問題。

「你怎麼證明你是一台2050年的手機——嗯,你能調取數據,說說看從2012年開始到2050年的股市數據麼?」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顧莫傑異想天開地反而有些期待。可惜這種期待很快就被語氣轉冷的回答所擊碎。

「不能。」

「後面四十年的雙色球中獎號碼!」

「不能!」

「好吧,不用四十年的,只要最近這四年的就夠了。」

「一天都不行。」

「那你知道後面40年人類發生了什麼變化麼?世界歷史大勢如何演進?哪些國家舉辦了後面的奧運會?哪些國家隊奪得了世界盃?哪些金曲大熱?哪些電影大火?」

「都不能,這些知識我什麼都不知道。」

「操,那你還說自己是2050年的手機?你的前身,也就是被我——我是說被十年後的那個我——砸成破爛的那個安卓垃圾。就算斷了網絡,它身上還能榨出幾百個TXT電子書文檔、幾百首音樂視頻還有N多脫機存儲的網頁數據呢。你一個2050年的手機,告訴我你身上什麼乾貨都沒有,我憑什麼相信……」

就在顧莫傑自以為問住了那個怪東西的當口,電子音給了他最後的致命一擊:

「我的硬件上沒有存儲知識,那是因為在2050年知識根本不值錢——虧你還生在一個社會注意國度,難道不知道你祖師爺卡爾馬克思說過,資源之所以成為資源的必要屬性,必須具備稀缺性麼。空氣中的氧氣雖然人人都需要,但是在它不稀缺的年代,從來沒有人將混合在空氣內的氧氣當成一種商品,也沒有設定其價值。」

顧莫傑愕然,他想到過一萬種回答的可能性,偏偏沒想到過這種。

以至於他完全沒經過大腦,無意識地茫然反問:「那你的意思是說……在你的時代,也就是到了2050年,知識和空氣一樣不稀缺咯?」

「很明顯不稀缺——因為到了我所在的那個年代,WIFI,ZIGBEE,熱點,或者移動3456G網絡,都已經被混一了。移動通信全平台打通,手機電腦平板都被統一到了一個類別之下,連根域名服務器都被分佈式編譯到了全球每個用戶終端。

地球人在哪兒都可以以每秒數TB的網速互通,從網絡雲端數據庫存取知識信息比從本地固態讀還快。那樣的時代,人類為什麼還要在硬件本地『囤積』毫無價值的知識?你會為了保障下一秒鐘可以正常呼吸到氧氣,就天天背著一個氣囊囤積空氣麼?」

毫無價值的知識!這句話如同利劍穿透了顧莫傑脆弱的心靈。

顧莫傑從小就有些自閉。因為做學霸,不鍛鍊身體,他從小就怕胖,但是脂肪和自閉讓他發奮博通24史,業餘過了司法職業資格考試,念電氣自動化那些艱澀的專業依然如探囊取物,跳槽到任何工作都能很快掌握並且獲得加薪。

他的一生就是在積累知識的過程中尋找存在感的。

現在,他卻要被一台後世來的冰冷機器告知,幾十年後,知識是毫無價值的垃圾,沒有人類會去囤積卑微、下賤的知識。

有可能,運氣好一些,那會是一個看思想的世界;運氣差一些,人的才能都已經沒有差異了,就只剩下一個看顏值的世界。當然,也有可能科技發展到那一步,人類的顏值也沒有差距了,都成了一個模具裡刻出來的。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信仰崩塌了。小半輩子的奮鬥,都白活了。對未來世界的負面恐懼,從來沒有那麼深刻過。

冷靜了一下,顧莫傑淡淡地問道:「你剛才,一開始說了『引回正途』這幾個字?是吧。」

「是的,上輩子你誤入歧途太深了——就因為飯碗被周紅衣砸了,數年積累的知識和工作經驗成了廢紙,就鬱悶得想不開,這還不算入了歧途?你這心態,要是再往早放兩百年,鐵定是那種『被珍尼紡紗機砸了飯碗之後,就憤怒地衝進紡織工場,把珍妮機都砸毀的**絲』。」

「所以你又準備把我救到這個世界來,再拯救一次?讓我這輩子別再走那條囤積知識的傻瓜路線、只因為在未來知識毫無價值?就像百度出現之後,靠死記硬背,以對知識的記憶能力自矜的人,都成了笑柄一樣?他們的努力,價值量僅僅相當於別人點擊一下鼠標?」

「不是我把你拯救到這個世界來的,是你本身就存在於無限個量子分叉的時空中——在2012年12月21日夜裡那個時空中,你已經完蛋了,被我的自爆程序打回量子狀態了,這一點並不會改變。」

「是的,我在那裡……啊」

顧莫傑的回憶被一陣劇烈的頭疼打斷,又過了許久才恢復過來,一個雪上加霜的現實,讓他頗為震撼。

「等等,為什麼我的記憶力好像在不斷衰退,後面十年中記得的事情都快要……飛速地遺忘掉了,我只記得我09年進了……什麼公司來著?我念了金陵的什麼大學來著……03年因為SARS誤診耽誤了高考……」

惶急的顧莫傑只來得及抽過一張紙,寫下了「小心SARS,03高考數學很難,別錯過」幾個字,然後就發現自己的腦海中,對於將來十年的歷史事件記憶細節幾乎都被清空了。

幾乎是回憶到哪一塊,就遺忘到哪一塊。

靠!別人重生,不都是靠對歷史的先知先覺才混開的麼?自己怎麼魂穿融合了之後卻反而失去了後世的記憶?那還重生個毛線啊!

……

「小傑你怎麼了?看書看完就好好睡覺,都高三了還不注意珍惜休息時間。」

顧莫傑正在抓狂時,聽到動靜的母親莫英擰開了顧莫傑臥室的門,用嗔怪的神色看著他,顧莫傑趕緊說:「只是做噩夢了,喝口水馬上睡。」

小心翼翼把東西藏進被窩裡,裝模作樣拿杯子喝水,然後磨蹭著把門關好,才算是把事情糊弄了過去。

母親是個很強勢的女人,薪水比顧莫傑的父親還高,這導致了他的家庭是個很「民主」的家庭——誰工資高,就聽誰的;誰學歷低,誰幹家務。顧莫傑對於母親的質問,也總是很嚴格的執行,此刻被質問了自然乖乖馬上關燈睡覺,不敢有一點違逆。

母親早年趕上了十年浩劫。那時顧莫傑的外祖母為了讓舅舅留在城裡唸書,便狠心犧牲了女兒,讓母親沒唸高中就當知青下鄉,耽誤了學習。浩劫結束後、母親回到錢塘時,都已經二十歲了,嫁給了高中學歷的父親。可是她自己要強,後來又自學參加高考上了大學。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大學生值錢的黃金年代,所以嫁人之後才讀大學的母親很快就在社會地位和薪水都反超了顧莫傑的父親——從顧莫傑出生時被取的名字裡就能看出這一點。其實按照母親的說法,沒讓他叫「莫顧傑」就算是對老顧家開恩了;不然老公的學歷薪水都不如自己,有啥資格讓兒子跟父親姓?

從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最初五年,正是中國一線技術工種社會地位低潮、文職高學歷人員風光優渥的十五年。顧莫傑從小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在家裡被壓得抬不起頭做人,也造就了顧莫傑少年時種種價值觀的扭曲崩塌。

少年時代的顧莫傑過得自閉而冷血,一心只想好好唸書,出人投地,揚眉吐氣。

誰知也是造化弄人,等到他自己上輩子唸書念上來之後,已經是21世紀了,學歷在天朝,早已沒有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那麼重要和吃香。

真到了2006、07年以後,社會上一邊是大學擴招後湧入社會的文科生大量滯銷、找不到工作;另一邊是有一技之長的大專生、技校生,只要是有一手過硬技術的,隨隨便便都能找到體面工作。那個時候,坐辦公室混死工資的中低層管理人員又哪裡敢看不起技師呢?

只能說這一切,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國朝為了扭轉十年浩劫時不尊重理論知識釀出的苦果,結果在開放初期矯枉過正,又變得過於尊重理論知識而輕視實踐技術。而百姓都是無辜的,只能和煎餅果子兩面黃一樣,一面煎焦了翻一面繼續煎。超生超多了一夜結紮,結紮結久了一夜復通,忍受上帝模式操盤手們拍大腿拍出來的後遺症。

當然,因為記憶的流失,這些對後世社會細節的認識,在顧莫傑的腦海裡已經模糊難辨了,留下的只是一股被提煉到最精髓狀態的思想:一種對於前路無常、淡然看破的淡定感。

顧莫傑噓出一口濁氣,重重地躺回床上,在黑暗中拿出初音娘一號,愣愣地說:「貌似重來一次也不錯,就算忘記了歷史,好歹也知道了大方向的對錯,不會把十年光陰花費在沒用的努力讀書上了。21世紀,腦子靈活最重要。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我重生之後的記憶會有如此劇烈的缺失和遺忘呢?」

問出這句話之後,顧莫傑才想起初音娘是個沒有存貨的手機,這個問題不是白問了麼!

「算了,諒你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一點存貨都沒有:反正在未來人看來,知識都是予取予求的垃圾。」

「不,這個問題我還是可以回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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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外掛貌似開反了?

「知道薛定諤的貓麼?」初音娘沒有直接回答顧莫傑最初的疑問,而是反問了一句。

幸好顧莫傑也算有點常識,這種泛泛而談當然沒有障礙。

「知道,無非是個比喻——盒子裡有一隻貓,還有一塊有可能衰變釋放輻射的重元素。反正根據量子論,衰變是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發生的隨機事件,沒有規律可循。而只有人們打開盒子觀察貓是否死了時,結果才被人們確定——薛定諤更進一步抽象了這個模型,把『觀測』設為『決定』結果的一個要素,也就是認為,如果貓死了,那也是被人打開盒子『看』的這個動作『看死』的,如果人不去看,那麼貓的死活就可以不被定性,一直以量子疊加態存在下去——有可能生,也有可能死。

當然這個說法完全不適合我們理解的宏觀世界:我們從小被教育的都是,宏觀世界都是客觀一定的,觀測並不影響結果。150分滿分的卷子考了130分,在我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就決定了,不會因為我是否去查分數而改變。」

「說的很不錯,看來你物理學很有天賦,而且形象思維的類比能力也很突出。」

初音娘讚許了顧莫傑一句,但是旋即引來的卻是顧莫傑的又一陣驚呼。

「等等!不對!」顧莫傑似乎被提醒了一樣,驚詫地反問:「為什麼我忘了後面十年人生經歷,但是卻能記得『薛定諤的貓』呢?我很肯定我高中裡沒讀過這東西,都是大學裡之後憑著個人興趣慢慢看來的……但是書名我也不記得了。」

「你能夠意識到這一點,那真是很好,我有一些相信了——四十多年後,就是你才配有這個資格,把我發明出來,不是麼——靜下來,仔細想想,歸納一下,看看你記住了些什麼,又忘記了什麼。」

初音娘的聲音,終於從一開始聽不出年齡的魔性頻率,逐步向少女的誘惑音色轉變,似乎充滿了期許。讓人不敢相信莫非冰冷的機器也能有情感,還是未來的人工智能已經發展到了這種程度?

顧莫傑在初音娘的循循善誘之下沉思了很久,把大腦裡的東西回顧了個七七八八,隨後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歸納過了。腦海中還能記起來的,無非是大學裡學過的一些理工科課程,還有英語日語方面的外語知識,讀過的古典名著、文理科各類掃盲讀物等等。但是未來十年內的時政大事、股市漲跌、新創作的網絡小說、電影大片、世界盃奧運會比賽結果這些,就算我確認自己看過,如今也一點都不記得了。連自己的人生經歷也變得很模糊。」

初音娘似乎發出了一聲更顯期許的暗嘆,說道:「你很聰明,歸納得很好——所以,那些『無論你知道還是不知道,都不會因之改變的知識』,在你量子化逆流的那一刻,是可以完全保留的。而你有可能去改變的部分,在量子化逆流的時候,會遭受嚴重的洗去效應。這是量子數據完成時間線逆流時的一項基本法則——也是初音娘一號裡面必須本地存儲的唯一一條最高準則。這一條準則,我不用連接雲端數據庫,就能回答出來。

物理定律,數學定律,C語言的編寫基本思想,英語和日語的詞彙、語法。這些東西即使你從2012年重生回2002年,你也改變不了,2002年的物理定律是怎樣的,2012年還是怎樣。但是這十年裡面出現的C語言程序經典編寫案例,各國的政治事件、你個人的經歷,這些都是你重生之後可以改變的,所以你無法保留,一旦你觸及了那一部分記憶,它們就會飛速地消退,當然也有可能有一些擦洗不乾淨的碎片殘留。」

顧莫傑覺得自己幾乎要瀕臨燒腦的極限了,許久才消化了這個說法。然而懊惱並沒有隨著理解的成功而消散,反而更加令人沮喪。

「不錯,很對,歸納得很有邏輯——但是能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麼?就是為了給我的重生製造一點難度,讓我沒法和別的穿越者那樣利用先知先覺開金大腿?」

「知道『激光偽雙光柵穿透試驗』麼?」

「不知道,聽都沒聽說過。」

「也對,那麼說來,這個實驗應該是發生在2012年以後的了,所以你沒有聽說過。這個實驗是『薛定諤之貓』的繼承,也是每一部量子計算機有資格存儲在核心固態中的終極準則數據之一,所以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從簡單的開始,光的波粒二象性,應該是知道的吧?」

「廢話,上學期物理課就有簡單提到過一嘴,我後世應該也是好奇看過一些材料。不就是在標準的雙縫干涉實驗裡,光子穿越第一組縫時,其行為呈現出以粒子形態傳播的物理特性;但是當第一組縫後方的第二組狹縫引入後,穿過兩組縫的光線開始呈現出以波的形式傳播的物理特性。

而每一個光子究竟呈現為波的特性還是粒子的特性,與觀測他們的手段似乎相關——看你是在第一組縫後面觀測,還是第二組縫後面觀測。在微觀量子層面,似乎這也是薛定諤之貓的一個旁證。」

「很不錯,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並不僅僅如此。」初音娘讚許了顧莫傑一句,隨後娓娓道來地說出了一通幾乎顛覆顧莫傑認知的知識。

「前面我提到的『激光偽雙光柵穿透試驗』,就是一個進一步驗證這一理論的改進實驗,是一群未來——我是指2012年之後——的科學家做的。

那群科學家對量子物理學家約翰.惠勒1978年提出的『延遲選擇思想實驗』理論假設進行了實踐化,用氦原子束模擬雙縫實驗中的光束,用不會對氦原子束運動產生任何干擾的特定純淨激光束做了一道偽光柵遮在實體光柵之前——這道偽光柵可以起到光柵的觀測的效果,但是不會和實體光柵一樣對氦原子束產生遮擋。

打個比方,如果實體光柵是一道帶刷卡門禁的門,那麼門不僅可以阻擋人通過,也可以記錄人的通過;而偽光柵則相當於有紅外射束的報警器,沒有門的實體,不會阻擋人通過,但是可以保留記錄人通過的功能——結果你猜,加了這道偽光柵之後,科學家看到了什麼?」

顧莫傑有些不耐煩,他的求知慾已經被充分調動起來了,悶聲喝問:「別賣關子了,快說。」

初音娘的人工智能似乎進化出了一些撒嬌的語氣,不滿地嬌嗔了一聲,繼續往下陳述:「他們發現,如果在偽光柵後方只有一道實體狹縫光柵的話,那麼氦原子束在通過偽光柵的時候就會表現為粒子特性;而如果偽光柵後方有兩道實體狹縫光柵的話,那麼氦原子束就會表現為波特性。」

「那又有什麼稀奇的?不是和波粒二象性很吻合麼?一道光柵,表現為粒,兩道光柵,表現為波——等等!不對!」

顧莫傑說了一半,突然醒悟到了什麼,又強調地反問了一句,「你剛才是說,在還沒有通過實體光柵之前,在偽光柵那裡就觀測到了波粒二象性?」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看來你已經瞭解了量子世界的深一層真諦了。」

「你是說,『不僅光波過去曾經通過哪些環境、會對其最終結果狀態做出選擇;而且光波在未來即將要通過而尚未通過的環境、也會對現在當下這一瞬間其本身的物理狀態產生選擇影響』?也就是說,不是過去加現在決定未來,而是過去加未來決定現在?」

「BINGO!答對了——至少在量子微觀的層面是如此的,這就是約翰.惠勒的『延遲選擇思想實驗』最終被證明了。在時間被無限微分的瞬間,每一個現在的狀態,都是由與它鄰接的過去瞬間與未來瞬間共同決定的,而不是宏觀物理學上認為的、簡單的過去加現在決定未來。在微觀量子層面,過去、現在、未來三個瞬間之間存在相互作用——宇宙中的一切作用,都是相互作用,萬有引力、電磁相互作用力、強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莫能例外。

宏觀物理學只覺得現在與過去會作用於未來,卻不承認未來也會和過去一起作用於現在,這便是最大的一葉障目之處。時間線上兩個點的作用,也是相互的,只是宏觀世界因為不斷分出的平行時空,無法觀測到未來對現在的反作用罷了。」

「所以也是因為這個自然法則,我重生之後,那些不會因為我的意志而改變的客觀知識,那些無論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間如何相互作用都不以之為轉移的東西,可以依然存留在我的腦海裡。而那些可以改變的東西,都隨著我重生這一作用而抹殺了,所以與之相關的記憶也會出現虛化——因為那些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也都有可能不發生——是這樣麼。」

「就是如此,所以,你很難利用對尚未發生的『歷史事件』的先知來獲取利益——是不是一下子覺得你的人生比你在穿越小說中看到的那些重生更有挑戰性?」

「穿越小說是什麼?我怎麼不記得?好像一本都沒看過——哦,難道你說的是和馬克吐溫的《康涅狄格州米國人在亞瑟王朝》或者黃易的《尋秦記》一樣的東西麼?」

《尋秦記》是香港作家黃易1991年就寫了的作品,如今高三的顧莫傑已經讀過了。所以不需要後世的知識,他大概也能理解「穿越小說」這個概念,即使2002年還沒有出現網絡文學層面的穿越小說。

「很遺憾,這個問題不能回答你,因為我也不知道。」初音娘無奈地結束了對話。

顧莫傑放下初音娘,擱在枕頭邊,試圖重新好好睡覺。關檯燈之前,他拿起剛才自己記憶消散之前寫下的那張「小心SARS……」的紙條看了又看,卻已經想不起來這張紙條是試圖提醒自己什麼事了。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用紙筆和自己飛速消散的記憶賽跑。顧莫傑覺得他幾分鐘前寫下的這張紙條,簡直就和《名偵探柯南》裡那些死者臨終前留下的血書線索一樣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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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算不算北冥神功?

2002年的12月21日是個星期六,顧莫傑靈魂覺醒的那一瞬間已經是後半夜了,所以其實是星期天的凌晨。

也虧得他的重生掐點掐得這麼準,恰好從瑪雅曆法的世界末日往前回溯了十年整。因為2002年的他,還是一個高三的學生,在錢塘二中唸書。

那是一所位於錢塘江南岸江濱區的寄宿制高中。當年錢塘市的江濱區還是一塊沒怎麼開發的荒僻地帶,搬去那裡的學校都是封閉式住校的,只有週末才許學生回家。

所以,若是顧莫傑不幸在一個住校的日子裡夜半重生的話,鬧出這麼大動靜,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當作瘋子踹下樓。

錢塘二中是錢塘市首屈一指的重點高中。

當然,這裡僅指那些可以讓庶民子弟通過公平的中考、用成績考進去的高中。至於錢塘外國語學校之類小初高一路封閉式特殊招生的特權學校,與錢塘二中之間教學質量的優劣,在錢塘市當地也是眾說紛紜,便不去深究了,畢竟都不是一個體系內的。

反正麼,寒門子弟就算讀書再好,也總有鼓吹「素質教育」的磚家叫獸來說「奧賽金牌拿的多有什麼用?全面發展才重要。」「外國語學校的學生外語成績普遍都比錢塘二中的好,而且多才多藝」——

你特麼不是廢話麼,去外國語學校讀書的人,個個家裡都買得起十幾萬一架的鋼琴,父母都會附庸風雅,孩子能不多才多藝麼?用錢堆都堆出來一點兒才藝了。反正琴棋書畫才是素質,吃苦耐勞就不是素質,磚家們自古都是這麼覺得的。

扯得有些遠,早上醒來之後的顧莫傑似乎已經接受了一切設定,呆滯地洗了臉刷了牙,然後開始靜靜地回放一遍自己腦海中融入的東西。

正常人都是起床後先刷牙、後洗臉,不過顧莫傑卻養成了正好相反的習慣。因為他有比較嚴重的近視眼,還帶點兒散光那種。每天睜開眼就覺得眼睛乾燥得難受,非先洗臉不可,寧可一會兒刷完牙才多費一番事兒用清水抹抹嘴。

「為什麼是重生回2002年呢……近視眼已經改不了了,不過幸好肥肉肚腩脂肪肝還沒出來。這輩子可不能再那麼拚命寫程序了——積累這麼多廢柴知識有啥用?還不是一筆短期套現換工錢的過眼雲煙,還是身體最重要啊。」

感慨著洗漱完,坐在桌邊咬著母親留在餐桌上的夾煎蛋吐司,顧莫傑一邊在那裡胡思亂想。

昨晚的變故太過激烈,讓他對於讀書和知識的敬畏已經崩塌了大半,正試圖尋找一種新的人生出路。

不過現在這個社會,貌似敲門磚還是要的,僅僅半頓早餐的功夫,他就決定高考還是要好好考,否則不是白費了自己多年的努力了麼?反正就剩半年的臨門一腳了。

就算將來有些別的想法,也不急在一時,正好利用這半年時間好好融入新的生活。至於進了大學之後還要不要繼續認真讀書……呵呵,那就另當別論了。

顧莫傑的父母週末都不在家。桌上的早餐是母親上班前做好剩在那裡的。

母親莫英在錢塘制氧機集團做中層幹部,那是一家全球前五的空氣分離設備製造商。空氣分離設備企業因為製冷的需要,耗電量極大,是出了名的電老虎。所以市政府專門為這事兒開過會,要求企業錯峰休假,利用週末的工業用電低谷時間開工。所以那裡的員工都是週一週二才休假、週六週日照常上班。

父親顧榮昌也不在家,因為父親是在航空公司當技師的,做的是十二小時連班倒的活兒,有航班降落就要檢修飛機,隨時待命,沒有平日和週末之分。2000年以前機場在筧橋的時候,離家還近一些,最近兩年搬去了蕭山國際機場,便是回家一趟都不易了。

02年,私家車在錢塘市的小市民階層中還是比較稀缺的,顧莫傑的家算是社會次底層,當然不會有車。

父母的工作性質,讓顧莫傑的週末有大把大把可以獨自在家不受管束胡來的時間。

吃完早餐,自己洗了碗,打開電視機看了一陣子早間新聞。

裡頭無非是反覆在播上個月的總樞機換屆改選;滬江市成功贏得八年後的世博會舉辦權、開始了如何如何的籌備工作;然後米國人又在阿富汗如何如何殺人放火;與我國友好的拉美友邦委內瑞拉最近又被米國人在背後鬧騰些啥手段想把查韋斯趕下台……

略微看了一會兒,顧莫傑便覺得憋氣,似乎胸中頗有一股不耐煩。想了許久,還是關了電視機,去父母房間打開電腦,瀏覽起網易新聞來。

這麼一個變化,就氣順了不少。顧莫傑自己心中也是納罕,仔細一想,定然是自己重生之前的世界裡已經習慣了看網絡的快節奏新聞,再看電視上那些一套一套的調調就不耐煩了。

看來,對於歷史大事的記憶雖然大部分被抹去了,但是刻在靈魂深處的行事習慣和思想慣性並沒有被量子數據的重構抹去。自己的思想意識,已經是一個新時代人的意識了,只不過那還是一個似谷恆虛的骨架,需要重新用知識去填充和應用。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剛剛練完北冥神功、散盡原本體內真氣、亟待吸收外來內力的高手。

看完新聞,再去找些模擬卷和輔導書看,顧莫傑欣喜地發現融入的狀態很好,雖然2012年那個他所擁有的一些知識受損殘缺了,但是好歹本時空的自己原本擁有的那些知識沒有丟失,也沒有受融合的影響。

他依然還可以很熟練地解數學課的導數題,也能庖丁解牛地逆向黑盒的化學實驗、做物理的電路分析。

而他的英語課水平甚至還有了明顯的提高,顯然是未來那個自己過四六級和看美劇留下的那些詞彙量積累所致。而語文課水平倒是絲毫沒有動彈,這和他高中畢業後就幾乎不再接觸這些東西有關。

帶著一絲獵奇的心態,顧莫傑準備考考自己。輕車熟路做掉兩套英語模擬卷,對了一下答案,在120幾分的檔次。前世的自己高中階段英語是弱項,這麼一看,至少提高了10幾分——如果面對滿分150分的高考卷。

2003年的高考,應該是6月初考的,現在是02年的12月底,所以,還有五個半月的時間,顧莫傑好生揣摩了一下,試圖估算一下用自己如今的狀態,可以在高考中拿多少分數。

當然了,分數高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反正他也不打算去死讀書,高考對他來說唯一的價值,只是在於究竟給他一個985的牌子當敲門磚,還是和前世一樣依然拿一塊相對不怎麼受人待見的211牌子。

現在看來,好好調整一下,985也能做到。

這真是重生之後第一個好消息,把模擬捲往桌上一丟,一看時間也才下午3點。做題居然做得忘了吃午飯。

回校的班車是5點出發的,顧莫傑想了一下,一邊給自己弄一點兒微波食品果腹,一邊有些自得地想要拿出初音娘繼續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發掘出一些新功能來。

畢竟,人總是在發現「原來自己在如今這個環境下也能活得不錯」之後,才開始飽暖思進步的。

初音娘不用開機,只是指紋按了一下,就從休眠中瞬間激活了。

「說說看別的吧,隨便聊,只要是你知道的,或者介紹介紹你內置了哪些功能——除了知識,總有一些別的乾貨吧。」

「沒問題,主人。人家雖然沒有知識存儲,但是畢竟還有一些預裝的內置系統軟件,和拓展的編譯接口,功能還是不少的——這些東西都是直接安裝在存儲文件系統的緩存裡頭的。不過經過昨晚的自適應檢索,目前似乎有一個壞消息,不知道您想不想先聽一下。」

「說說看吧。」英語成績提高帶來的好心情還沒有被破壞,顧莫傑對於即將到來的壞消息顯然很是大度。

「本機沒有任何物理數據線插口,所以,一切與外部網絡的通訊和數據交互都需要通過無線傳輸實現。

同時,因為量子時代的計算機功耗比電子時代的計算機低得多,完全可以通過無線電載波輸電,所以,連充電都需要無線。你最好可以弄到一些無線連接設備給我充電,否則的話,因為量子重構已經消耗了絕大多數的存儲能源,本機會隨時進入長期休眠……」

好麼,這都沒來得及收割什麼好處呢,這磨人的小妖精又給顧莫傑出了個難題,成功地把他滿懷慾望的好心情破壞了。

「可以用Wlan的無線信號麼?」

「不行,Wlan的無線局域網協議在後世並不被認為合法,所以我無法識別。如果非要用無線局域網的信號,至少也要WIFI協議的。」

「WIFI是啥?好吧,當我沒問。」

顧莫傑無奈地拍了下腦門,又耐著性子深入瞭解了一下,總算得知初音娘可以向下兼容手機的23456G無線網絡。

看來還得從長計議。顧莫傑也不忙,就且把這事兒丟在了腦後。吃完蓋澆飯,收拾了一下書包,把初音娘插在筆袋裡,他就出門回校了,或許應該先好好整理一下最近發生的一切,拿出一個規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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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融入校園

建國路口,錢塘二中老校區旁邊的巷子裡,距離接送班車的車站還有那麼幾百米,顧莫傑拖著行李箱,低頭不看路地往前走著。

感覺到箱子的輪子顛簸了一下,似乎是碾到了什麼東西,顧莫傑驚覺回頭,原來是同班的陸文君在和他打招呼。

「阿傑,你沒事吧?怎麼走路都不看路。」

陸文君和顧莫傑是六年的同學了,初中高中都是。此刻也拎著一個大包裹,顯然是帶了一週的用品。

「君……嘿,陸文君,早啊,我是說——這周怎麼沒讓阿姨送你去車站呢。行禮重麼?」

剛剛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顧莫傑幾乎把「君君」這兩個字的暱稱喊出口了,幸好只喊了一個字就剎住,然後改成了以全名稱呼。

「君君」這兩個字眼,還是他初中時代的時候和陸文君開玩笑才敢喊的,到了高中裡,越來越少的接觸中,這兩個字早就被封印起來了,取之以徹底的以禮相待。

20世紀末,顧莫傑剛上初中那年,錢塘市的民辦初中取消了升學考試改為搖號入學——就和後世汽車限牌那陣子一樣的搖號。而公立初中則是繼續按學區入學。

顧莫傑並非權貴子弟,自然沒法在搖號中下手腳,也就上不了民辦初中。

他上的初中,是一所離家近的爛校。中考的時候,一屆幾百個同學裡,只有個位數考進了錢塘二中。

所以,能夠和顧莫傑初中、高中都同班的同學,便只有陸文君一個,實在算是很難得。

兩年多前,顧莫傑剛剛到錢塘二中看了分班名單的時候,還小激動了一番。

激動的原因也很簡單:陸文君是美女。尤其是那一頭常年扎得很緊又不毛糙的修長單馬尾髮型,給人一種很精神清爽的感覺;著名日漫《2077日本鎖國》裡面的女主瑪麗亞,就是這感覺。

然而,過去兩年的高中生活,證明了這種近水樓台並沒有卵用。錢塘二中校風太好,班裡敢談戀愛的不超過兩三對。而且僅限於拉個手、打個嘣兒的小兒科。真敢做出格弄出「人命」來的,一個年級也不一定找得出一例。校園戀愛這種高壓線,當然與顧莫傑無關。

陸文君聽到顧莫傑幾乎要喊她「君君」、又臨時改口,眼神裡閃過一絲轉瞬而逝的狡黠和失望,似乎是在懷唸過去的輕鬆生活,便微不可見地鼓了一下腮幫子。

僅限於鼓腮幫子,不包括嘟嘟嘴。

只是配合著她的鵝蛋臉,蘋果肌,小酒窩,就這麼區區鼓一下腮幫的嬌嗔之態,就頗有萌點。

02年的人,尚不知賣萌為何物,對美人的評價,下巴要越尖越錐子越好,並不懂得欣賞鵝蛋臉的好處。顧莫傑卻是兩世為人的審美觀,略一踟躇,就發現陸文君真是「生不逢時」,若是再年輕十年,按照後世的標準,其姿色就妥妥的介於八分女和九分女之間了。

……

「真是不『紳士』啊——都問了人家行禮重不重,也不見你有幫忙拿的意思——喏,幫我拎這個,快到車站時再還給我,別讓人看見了。」

陸文君顯然不知道「紳士」這個詞將來會包含哪些惡意。說完就落落大方地把一個大拎包丟在顧莫傑的拉桿箱上頭,然後略微側過一些身子,巧妙地確保兩人拉開到一米多的距離。

就好像如果下一個拐角有認識的同學出現的話,陸文君就能一下子繃直身子把包包拿開,不讓人看出異狀一樣。

顧莫傑心裡一暖,心說前世的自己還真是傻逼的雛兒,看不出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親近。有些女生,其實是不願意被人當成「班花」什麼來看待的,她們更希望自己不要被貼上花瓶的標籤。

而越是這樣的女生,越是不願意在旁人對她敬而捧之之後,就疏遠舊識的,哪怕僅僅是為了表現自己不膚淺。

對了,剛才她說了「紳士」……唔,紳士貌似也沒什麼不好的意思吧?

陸文君見顧莫傑沉默了十幾秒鐘沒搭話,卻不知道顧莫傑已經陷入胡思亂想之中了,倒是有些訕訕地,搜索了一番剛才顧莫傑的客套,順勢往下說:「我媽今天病了,所以沒送我,讓我自己一個人回校——結果還帶這麼多東西,可沉了!」

這種語境,顧莫傑自然只能跟著歪樓,順著問候了一下陸文君母親的病情,得知不過是頭疼腦熱之類的,並不要緊;又說了些安慰的客套話,正準備把樓歪回來的時候,卻已經轉過車站前最後一個拐角,眼前一下子出現了幾個認識的同學。

陸文君「唰」地一下把擱在顧莫傑行李箱上的拎包拖走,然後恰到好處地拉開三四米距離。

按說這時候,若是久經網絡洗禮的人,這當口肯定應該閃過一絲不快,然而顧莫傑卻心下坦然——他知道,陸文君的這個舉動只是因為害羞,不想被人背後說嘴而已,絕對不是什麼「女神級綠茶為了多穩住幾個、害怕爆胎而做好保密工作」。

2002年的人心,真的比十年之後的要純良不少,至少心機表們還沒有那麼專業化、套路化地產出,「心機表標準化量產作業指導書」還沒總結出來。

兩個人,都很自然,發乎情止乎禮。

顧莫傑微微加速,對著對面一個看過來的男生微笑打個招呼,開始調侃,就好像他和陸文君真的只是在路口轉角剛剛碰到那般自然。

「南哥,今天這麼『親民』,也坐班車呢。」

對面那個被稱作南哥的男生,名叫費迪南,一米八幾,又高又瘦又帥,顧莫傑並沒有瞭解過對方家世,總歸是知道對方家裡有錢有權就對了。

一般來說,顧莫傑這種庶民子弟和富二代是玩不下去的。但是高中三年下來,班上的富二代當中,顧莫傑唯獨和費迪南關係不錯。

或許是兩人有那麼幾點相似之處,同病相憐吧,而且費迪南也不像班上其他官、商子弟那樣驕氣。

因為費迪南的名字和歷史課本兒上那個「薩拉熱窩事件」當中被殺的奧匈皇儲名字譯音差不多,同學們沒少拿他的名字開玩笑,他也不以為意。

「阿傑你又取笑!我特麼大部分時候都坐班車好不!」南哥居高臨下在顧莫傑肩膀上捅了一拳。顧莫傑也有一米八的個子,在江浙一帶的男生裡頭這個子不算矮了,但是在費迪南面前還是略微差了一些,身子不由自主搖晃了一下。

「說正事兒呢,聖誕節是星期三,你說歐SIR會不會和去年的MISS王那樣,折騰什麼『勞逸結合,素質教育』,讓大家在聖誕班會上比賽唱英文歌——你小子週末回去練了麼。」

「練毛線,歐SIR挺實在個人,不會折騰強求吧。再說都高三了,能和高二時候一樣麼,要我說這學校還是有幾個實在人的。」

顧莫傑和費迪南幾句話,就把調子引開了,旁邊又有幾個男生路過,匯入討論人群裡頭。他們口中的MISS王,是高一高二時候的班主任,英語老師,美女,可惜做事太理想主義,整天想的都是烏有之鄉,實在不適合在搏殺激烈的高考環境下教書。若是放到大學裡,教一些無關升學率、純發興趣的課程的話,說不定好一些,可是在血腥廝殺的應試教育環境下,實在算不上好老師。

到了高三之後,校方也不傻,平時再怎麼喊素質教育,這當口也不會拿升學率開玩笑的,一些明顯不太適合衝刺教育的老師都被換掉了,繼續下去教低年級,顧莫傑班上新來的英語老師換了個笑容看上去很和煦的三十來歲男人,也就是男生們口中的歐SIR。

見大家對聖誕班會的看法都差不多,有點兒喜歡找機會顯擺的費迪南好像也沒了興致。大家聊著聊著,班車就來了,眾人一擁而上大家都是有修養的人,也不存在搶座問題。

……

一路無話,顧莫傑和南哥幾個男生扶著桿子圍著一圈聊天打屁,顛簸著也就回校了。女生們因為都有座,倒是安靜一些。不過顧莫傑也能從傳來的聲音裡頭注意到,班上又有幾個成績不錯的醜女在拿話擠兌陸文君了,陸文君還是「談笑退敵」如故,不和別人多談「為什麼她總是比較受男生歡迎」的問題。

這種情況,顧莫傑都見了兩年半了,要是沒有重生,妥妥地是不會注意的。

可是重生之後,一個人的自信心難免會爆棚數倍,原本不敢想的事情眼下也敢想一想了,所以情不自禁就豎起耳朵想聽個仔細——當然了,嘴上他還是滿嘴跑火車和兄弟們聊著歐SIR和英文歌,從《雨中漫步》到《歌劇院魅影》,好像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好了啦~人家將來就算非要談,肯定也專門找一個談,怎麼可能在太熟的人裡頭髮展?多尷尬啊,多不好意思啊,萬一談不成豈不是連朋友都做不了。你們懂的!咱摩羯座的嘛~做一回事兒就是一回事兒,同學就是同學~朋友就是朋友~那種朋友就是那種朋友~別瞎操心了!」

這是陸文君的聲音,就在幾秒鐘前,她同寢的一個閨蜜又在擠兌她了,說週末又有隔壁班的男生如何如何提到陸文君了,陸文君究竟有沒有意思什麼的,當然大家都知道這種話是說笑,陸文君無非是那幾套話又不得罪人又能夠搪塞過去。

眼下這套說辭,顧莫傑也不陌生,因為他都聽到過好幾次了。然而,此刻再次聽到這些說辭的時候,意味就頗不相同了。

「人家不會在太熟的人裡頭髮展的啦」,這句潛台詞,最開始的時候應該是用來搪塞哪種揣測呢?很顯然,只能用在別人猜疑「陸文君是不是和某個很熟的老同學有點兒什麼」的時候,再往下看,誰和陸文君最熟呢?顯然就是……

「都特麼是無聊乏味的優等生啊!這種伎倆,換個人早就上了!原本過的都是什麼日子!真窩囊!」

顧莫傑暗暗啐了一口,上輩子的日子,真是都活得日了狗了,太特麼窩囊,這般揮霍資源。

這都不找機會上,還是男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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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務之急

一個星期的高三生活很快過去了,重生之後的顧莫傑算是徹底適應了雙重記憶的融合,回到了一個正常複習迎考生的節奏。

聖誕節那天,同學們揣測的歐SIR讓大家在班會上唱英文歌這種不靠譜的事情,終究是沒有發生;讓好幾個表現欲有點兒爆棚、英語成績也爆棚的同學很是暗自不爽了一把,就因為失去了一次「被動裝逼」的顯擺機會。

顧莫傑看在眼裡,只覺得這些人太幼稚,完全不是他如今的心理年齡所能適應的調調。

踏上社會之後,誰會拿英語成績來裝逼?哪怕你真能和米國人談笑風生,放到數年後都一點不稀罕;男人麼,還是有錢有地位最重要,其次是帥。

或許高中是最後一波給哪些優等生以成績來裝逼的機會了吧,過了這陣子,高考這塊敲門磚到手之後,此前學的東西有多少是毫無經濟價值的,每個人自己心裡明白。

顧莫傑不理會那些無聊的事情,只想先低調地做好自己。這幾天除了讀書複習之外,其他時間他都用在合計整理未來短時間內應該著重完成的任務。天天晚自習的時候瞎琢磨,倒也給他整理出來個子丑寅卯。

這些日子裡,他也摸出初音娘來檢查了幾次,得知初音娘作為一台2050年代的量子手機,其CPU數據處理能力大致上相當於一組2025年前後、光子計算機時代的巨型服務器機組。

這個進化速度還是很符合顧莫傑的預期的,而且也依然符合摩爾定律的推演——雖然顧莫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光子和量子計算時代,摩爾定律依然沒有明顯失效。

就好像一台2005年前後的INTER奔騰PC,大概可以和1980年的「銀河億次計算機組」或者同期的IBM巨型服務器組運算處理能力相當。

就人類計算機技術的一般發展速度來說,25年後的微型機,和25年前的巨型機性能相當,這是比較正常的。

所以,初音娘的處理運算能力放到如今絕壁是夠用了。然而,這一週時間裡,他基本上沒有解鎖出什麼玩意兒,究其原因,就是缺乏數據傳輸設備——

除了語音識別的音頻輸入端之外,初音娘幾乎沒有自帶其他高效採樣輸入設備。2050年代也早就沒了各種物理數據線的接口,初音娘只有一個內置的可以轉換一切合法歷史格式、向下兼容的無線通訊信號收發裝置,既可以做基站,也可以做接受終端。或者說那個時代的電子設備已經不區分基站和終端,實現了兩者的混同、徹底的雲分佈。

然而,顧莫傑手頭並沒有可以上網的手機。直接用初音娘本身接入移動廣域網絡的話,雖然技術上是可能的,但顧莫傑又怕破壞了某些不必要的運營商密鑰,引起外界移動運營商的警覺和注意。

一時之間,顧莫傑相當於是身在寶山,卻沒有芝麻開門的密碼,能看不能吃。

……

02年的錢塘市,手機並不算稀缺,可是高中生買手機的卻不多。何況錢塘二中不許學生用手機,寄宿管理很嚴格;所以,顧莫傑家裡一直沒給他買。

當務之急,是去買一個可以上網的手機!

幸好,前世顧莫傑就是一個和手機打了多年交道的程序員,就算重生洗掉了他腦中很多細枝末節的知識,卻還留下了主幹脈絡。所以,沒怎麼查資料,顧莫傑就定下了自己的思路。

首先,一定要買一個聯通的、CDMA的手機。

CDMA網絡在中國大陸投入使用的時間他已經不記得了。不過通過這幾天在電子閱覽室上網查詢,這玩意兒在2002年1月8日,就已經在中國大陸投入商用,運營商正是中國聯通。

後世人雖然對於聯通的基站信號覆蓋面之類問題頗為詬病,但是眼下對於顧莫傑來說,網速的快慢才是最重要的屬性,擁有排除一切的最高優先級,別的性能都要為這一點讓路。

移動的EDGE網絡要06、07那陣子才出來,3G的三家商用更是遙遙無期,而且哪怕是3G出來之後,事實上移動的TD也是完敗於電信繼承自CDMA的EVDO網絡好幾年,一直到後來發力推4G了,移動才算是扳回來。

所以,以網絡性能為第一優先級的顧莫傑,起碼十年內是不會考慮移動的爛貨了。G**這種爛貨,拿來打電話就行,上網的話純屬給自己找不自在。

(註:聯通的CDMA業務08年轉給了電信,後來電信在3G時代使用的EVDO/CDMA2000是繼承自02年的CDMA制式的。而聯通後來的WCDMA則是徹底另起爐灶的標準,反而與聯通當年搞的CDMA沒什麼繼承性。)

而且,顧莫傑也查詢過初音娘的收發功能了,這台量子手機的無線發射源具有雙向的向下兼容,也就是說,不僅可以作為一台終端接受CDMA制式的信號並轉化處理,還能把自身模擬成一台小範圍的偽基站給目前時代的CDMA手機提供一個局域網。

這樣一來,到時候哪怕沒有外網,顧莫傑也可以在新買來的CDMA手機上和初音娘之間相互傳輸數據,處理一些事情,等到有外網的時候再用CDMA手機傳到廣域網上,或者是通過CDMA手機的數據線傳輸到本地的電腦上。

……

又到週五放風的時候了,回到市區的顧莫傑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搭車飛奔到通信市場,看了一圈。

掏寶網還要再過半年才會被馬風的阿狸集團成立起來,這年頭實在沒什麼網上查詢零售物價的渠道,正是實體店生意旺盛的時代。

香積寺路上的通訊器材城一到週末人山人海,看這架勢,這幾年要是誰有本錢在這裡盤個手機店,就能源源不斷撈好幾年快錢。

不看價錢還好,一圈下來,普遍的高價讓顧莫傑冷靜了不少。

02年年底的時候,國內手機普遍都還要2000塊往上的價位,彩屏的,雙屏的,而且還都是傳統G**網絡的。G**畢竟已經運營了有三年多了,市場鋪開較大,手機成本才降了下來。

而CDMA作為當年才出來的新玩意兒,剛上市的時候自然價錢是很虛高的,而且關鍵是還沒啥次一點的品牌,至少都是南棒的三星。

顧莫傑當時咬定了要問CDMA的,適合「高速」上網體驗的,女店員拿給他一個三星的SCH-X199,說是上個月剛剛上市的,絕對最先進,最新款;結果一看價錢要小6000塊。

甚至因為顧莫傑明顯的學生樣,女店員連真機都沒讓他看到,只給了模型機和手冊。

從手冊上看,這貨照例是用三星那操蛋的專用數據線連接電腦,連USBT口線都用不了。不過顧莫傑估摸數據線的問題倒不大,只要讓初音娘可以通過CDMA信號連上SCH199之後,就可以接管SCH199一部分功能,修改其系統,到時候用三星線應該照樣可以和電腦之間相對高速的跑數據。

沒想到上輩子消費觀如此冷靜、從來不做任何領域發燒友的顧莫傑,重生了之後居然要來挨一刀這種新款手機的宰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讓手機從「消遣工具」變成了「謀生工具」呢?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

出了通信市場,顧莫傑滿腦子想的都是先去哪裡搞點小錢。

住校的人,家裡自然會給零花錢、伙食費,那玩意兒一個月不到五百塊,靠省吃儉用自然是不現實的,還是得想個快點來錢的法子。

要不當一把下賤的文抄工?通過抄書、寫歌來點快錢?然而這條別的重生者經常用的法子,已經被徹底堵死了。顧莫傑在這些方面的記憶已經被洗得幾乎蕩然無存。

03年以後才出現的歌裡面,他現在還能唱出來的,無非是周杰倫的《四面楚歌》以及陳奕迅和林志炫的《浮誇》這麼寥寥幾首;

冷靜下來的時候他有想過,之所以這幾首還記得,無非是因為這幾首歌寫的比較「普世真理」一些,深邃程度不是那些無病**的談情說愛題材的歌可以比擬的,所以可以通過大腦數據的量子重構時的洗禮,大浪淘沙留下來。

至於03年之後才創作出來的小說、電影,他也是統統都忘光了。

「看來,直接抄知識雖然沒什麼長性,但著實是條短平快的來錢路子呢。唉,這下子如何是好?」懷著這股鬱悶,顧莫傑搭了公交慢吞吞回家。

到家早就是晚飯的點了,難得父母都在家,早就等在那裡,少不得埋怨了顧莫傑一頓。顧莫傑這才反應過來一點:如今這個時代的自己,因為還沒有手機,所以行蹤一旦出現一些和平常計畫不同的地方,就很容易讓父母擔心,因為家人根本找不到自己人,聯繫不上。

看來,這也是一個可以問家裡稍微要一點錢買手機的突破口。自己一直以來信用不錯,也算是優等生,如果可以說出一些事急從權的理由非要用手機,避開學校監管偷偷地用,家裡人應該也不會泥古不化的。

當然,家裡人絕對是不可能給他6000直接讓他買一個奢侈的三星CDMA的。

可顧莫傑知道父母不關心電子產品,也認不出手機好壞,到時候從父母那兒拿一兩千,再自己找四五千,湊齊買回來後,對父母說只要2000,說不定就過關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先吃飯!以後不許放學了亂跑,要出門也寧可回家先說一聲!至少打個電話回來也好!」母親莫英把最後一盤菜擺好,一邊對顧莫傑訓話。

父親悶聲不響坐在一旁,倒了一杯小酒,自斟自飲,等母親訓完之後,才對顧莫傑小聲提醒:「吃完飯給費迪南迴個電話吧,剛才你回家之前他打電話到家裡來找你。」

顧莫傑已經習慣了這種家庭氛圍:凡是自己要挨批,都是母親先提綱挈領說一頓,說完後沒需要補充的點的話,父親就不吭聲。如果有需要補充的話,父親再說一兩句,顯示一下存在感。

顧莫傑聳聳肩,然後埋頭扒拉飯。買手機的話,他準備醞釀冷卻一下再說。

同時,他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特麼的這輩子自己找女人,一定要找學歷薪水都不如自己的。尤其是女博士什麼的,妥妥的直接封殺成第三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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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刷狗的人生

吃完飯,顧莫傑給費迪南迴了個電話,回的是對方的手機號。

費迪南做過班長,會來事兒,家裡又開放有錢,所以私下裡違反校規買了手機。只不過他也是個知分寸的,從來不在校園裡拿手機出來用。

顧莫傑很好奇斐迪南有什麼事情今天回城的班車上不好當面說,反而現在再來打電話?不過這個狐疑沒能持續多久,因為打通之後,隨著費迪南的聲音響起,顧莫傑就明白原委了。

「阿傑,明天小軒請客。期末考試之前,他就要去滬江了,想低調一點兒。中午十一點,吳山廣場那家巴西烤肉見,報我的名字。」

「沒問題,準點到。」

原來,是小圈子的聚餐活動。費迪南挺哥們兒的,知道顧莫傑有空,但是和他們那個圈子裡別的同學關係一般,所以一力把他拉進去參加,想幫顧莫傑刷刷存在感。

如果是前世的顧莫傑,這當口只管埋頭讀書,相信讀書萬能論,倒也不在乎和一群官二代富二代吃飯聊天打屁拉交情,但是現在的他顯然成熟得多了,不會刻意去排斥這種事情。

按說,同學之間小圈子聚會,在校車上說也沒啥,就算被人聽去了,也不至於被當成搞小圈子、得罪人。

只是明天請客的同學有點特殊,所以才低調了些,寧可回家後再專門一個個電話通知。

請客的同學叫錢俊軒,家裡有點兒關係和能量,還有不少親戚在滬江,其中一個本家叔父還在復旦大學歷史系做教授。顧莫傑原本和對方關係有些冷淡,主要是因為那人很有一種讓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尤其是有時候喜歡拿出家譜非要顯得自己家傳承有序,是「吳越王第三十九代X字輩XX分支……」那種做派就讓顧莫傑很不舒服。

這次請客的原因呢,則是錢俊軒馬上要當高考移民了:這學期末,他家裡會動用一些關係,把他弄到滬江市去,連學籍一起弄過去那種。人家本來就在滬江市有房子,這事兒是兩三年前就已經預謀好了的。

錢俊軒在錢塘二中的成績只能算中等,留在高考地獄難度的錢江省,那是妥妥的只能確保211、衝刺985。

可是同樣的成績,拿到滬江市之後,加上親戚裡有復旦的教授,有政策優惠,這個分數絕壁可以上復旦大學了。

02年的房地產還不熱,高考移民著實沒有後世那麼封得死,這種情況自然是有的。其實再往前推幾年,90年代末的時候,房地產市場幾乎不存在,那時只要你有本事在崇明島上買套房子,都能到滬江市高考移民。

要知道以後世滬江人的排外,看崇明島上來的人幾乎就和外星人一樣。

不管怎麼說,高考移民都是灰色的問題,好做不好說,只能學習鬼子「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錢俊軒自然不會大張旗鼓擺酒請客。

請那麼十來個同學,吃頓燒烤K個歌,就算是踐行了。

顧莫傑想明白了這一切,下樓掏零花錢買了點兒小禮物,就算是明天禮數到了。

……

次日一早,顧莫傑看了會兒書就出門了。畢竟是週末,又要吃喝K歌,他本就沒指望當天還能做點什麼正事,索性不去想了。

到了西湖大道上那家巴西烤肉,費迪南早就在那兒了,其他同學也在,七七八八地,費迪南眼尖,一進門就招呼顧莫傑坐下。

高中生還沒有喝酒的習慣,上菜之前都是果汁或者奶昔,極個別點酒的,也是預調和的低度雞尾酒。看幾人的談興,卻是已經聊了一會兒了,那吹牛打屁的氛圍很是熱烈。

顧莫傑半道子插進來,一時間聽不明白大家的話題,也就先靜靜環視了一下,小圈子一共五六個男生,四五個女生。

女生們都是班裡至少姿色中等偏上的,當然了,放到社會上去,說不定就有些偏下了。

顧莫傑看到陸文君也在裡頭,還有一個比陸文君略遜一籌的准班花挨著她坐。因為今天買單的錢俊軒是金主,安排座位的時候女生們自然排得比較靠近他。

費迪南見顧莫傑埋頭喝飲料,知道他沒進入話題,所以應付了錢俊軒幾句後,就藉故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坐在靠外的顧莫傑旁邊,和他小聲聊起來,顧莫傑很快就知道大家前面在說些啥了。

原來,高考移民畢竟還是有些台帳上的成績要處理好的,錢俊軒要去滬江,就必須在滬江市內找到一家接收他學籍的高中。

按說接受意向肯定是家裡人已經砸錢打點好了的,然而總要師出有名才好,比如該學生在高中三年做出了什麼成績,有什麼特殊貢獻獎項。哪怕原本實際含金量不高的成果,但只要有名分,就對辦事兒有幫助。

錢俊軒今日請大家這頓飯,辭行固然是一個方面,還有一方面,則是有求於費迪南。

費迪南的母親,是錢塘市數二數三的大律師事務所、天策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下頭分管著一批知識產權訴訟律師、專利/著作權申報律師。這些人裡頭,有一些平時卻不怎麼需要打官司,整天主要業務都是幫助有專利申報需求的企業單位整理材料、跑腿打點、幫忙攻關通過國家專利局的專利審批。

錢俊軒為了給高考移民的履歷上個保險,就把腦子動到這一塊上面了。希望借重費迪南幫忙聯繫一個可靠的,幫他運作一些材料,比如查詢一些要過維護期、權利方也明顯不打算續費維護的專利——也不必是發明,畢竟發明太扎眼,只要是實用新型就好——然後騰挪嫁接一下,改頭換面,幫他弄幾個高中生適合用的技術創新小成果,好填充履歷。

說白了,這種東西就和「競賽加分」、「高中生電子設計XXX」之類的高考刷分成果一個原理。在02年的時候,國內高考加分卡的並不嚴,有錢有勢的人給子女運作那麼三五十分的加分都是有的。同樣的素材用在高考移民上也一樣屢試不爽。

這種事兒,若是別的高中生聽到,多半會莫名其妙,甚至還會覺得這事兒有點高大上。但是顧莫傑卻是一點就透,而且絲毫不覺得這種事情高大上:

無非就是學術造假麼,擱十年後,這種東西蓬勃發展的程度,足以讓02年的人咋舌。

前世他好歹也是工作了五六年的人了,作為一個前沿熱門技術行業的弄潮兒,顧莫傑上輩子在進入通信行業前,曾經在錢塘市一家做智能硬件/智能家居的大型國企幹過兩年。

畢竟他前世大學剛畢業的時候,3G概念還不熱,當時最熱門的、電氣電子相關的產業是智能家居和LED照明,而3G通訊是在09年前後才熱起來的。

顧莫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就在那家國企做工程設計。兩年的體制內歷練,加上顧莫傑的好學,讓他上輩子有充分的機會知道刷專利、刷論文這種事情的骯髒性。

他當時也沒打算在體制內做多久,只想多學點兒本事一技傍身,所以很是猛衝肯幹,在國企裡自然少不了被領導賞識分派任務的機會,論文和專利都沒少刷,尤其是領導們本人有職稱評定硬槓子卡著的時候。

前世刷專利刷論文時積累下來的知識,重生後當然是洗腦洗乾淨了,啥都沒記住。但是處理這種事情的運作模式,卻以一種普世的一般規律,得以深埋顧莫傑心中,就像大浪淘沙洗去了腐葉樹皮,卻讓主幹更加脈絡分明了。

顧莫傑靈光一閃,頓時就想到了一條相對來快錢的路子,讓他幾乎按捺不住激動,連燒烤都不想吃了。

……

費迪南雖然仗義,不過僅僅仗義是不足以讓他對著顧莫傑唾沫橫飛掃盲半晌的。

他之所以和顧莫傑說了這麼多,卻也有一小半是因為他自己想顯擺,好享受對方投來的那種「南哥就是社會閱歷豐富,啥都懂得多」的崇敬目光。

至於作為聽眾的顧莫傑在想些啥,有沒有聽懂,費迪南是沒有功夫去揣摩的。

不一會兒,烤肉上來之後,費迪南就被一幫男生拉去豪爽地動刀子了。

「南哥別聊了,別光動嘴不動手啊,來來來,趁熱吃!」錢俊軒一把拉過斐迪南,那頭就刀叉並舉起來。斐迪南很快就忘記掉了他剛才和顧莫傑說的那些事情。

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顧莫傑一個人在旁邊沉默地胡思亂想,連端到面前的烤肉都是味同嚼蠟一樣地機械咀嚼。

直到顧莫傑在一次心不在焉地把叉子戳疼了嘴之後,陸文君才多看了他幾眼,還以為他又不著調地進入了「思想者」狀態,露出些許關切之色。

幾個男生,包括今天請客的東道主,都注意到了陸文君的關切,又順著陸文君的眼神看過去,倒是對顧莫傑露出了一絲戾氣。

這小子,論帥氣論成績論家境,哪一點強了?憑啥總是能吸引到陸文君的關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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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你是兄弟才和你說

文科生往往對「專利」有一種不必要的敬畏,但是對於「論文」卻沒那麼敬畏.

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文科生踏上社會之後,在體制內工作數年,等你需要評中高級職稱的時候,「論文」是必須的敲門磚。

確切的說,是有刊物檔次要求的論文,比如,至少省級以上期刊。

而「專利」,則不是必要的,加上專利這個詞看上去很高大上,文科生就會拒絕去瞭解。

但是實際上,如果是對一個體制內的理科生而言,專利和論文,在你準備評定中高級職稱的時候,價值量就幾乎是一樣一樣的了。

除了職稱答辯時必須的那一篇論文之外,其他的成果數據,幾乎都可以在專利和論文之間互通,逼格並不比菜市場裡買菜時的討價還價更高。

比如,假設評定高工的時候,需要「1項發明專利、5項實用新型」;或者「1篇國家級期刊論文,5篇省級或行業期刊論文」。

這時,「發明專利」和「國家級論文」,「實用新型」和「省級論文」價值量就是一樣一樣的。無論具體內容是啥,都只是一個官僚需要去刷的數據而已。

因此,專利並不是一般人看來那麼神聖的東西,好像需要靈光一閃的天才才能創造出來。

到2010年代,中國有幾百萬體制內的技術工作者需要評職稱,所以國家專利局受理的專利申請出現了井噴式的爆發,一年過百萬件都是稀鬆平常——這還沒算更不值錢的外觀設計專利呢。

站在一個體制內混飯吃的工程師的角度,相對來說,有點兒實力的人,在「既可以選擇刷專利、也可以選擇刷論文來湊數據」的時候,都會選擇刷專利。

因為在大多數國企,刷專利是可以拿獎金的。企業也會需要「每年多少項新專利」之類的指標來換取政府給予的「高新企業稅收優惠」等硬槓子政策傾斜,所以刷專利是一件企業和工程師有共同利益的雙贏。

只要工程師願意刷專利,創意有了,材料弄好了。剩下的代理律師費之類支出,公司肯定會包辦。成果到手後企業還會給個人幾千到幾萬不等的賞金——

別嫌少,因為這個賞金針對的都是「除了可以作為一個專利的數據之外,實際上沒有任何市場價值」的專利而言的。真有市場價值的專利,當然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要明車明馬攤開了談價錢。

而更加沒本事的人,或者說完全不懂技術的工程師,就只好刷論文。相對刷專利的賺錢,刷論文就是完全賠錢的存在了。

比如省級期刊,一頁的豆腐塊,明碼標價兩千塊,基本上內容不是太爛太離譜的話,都是塞了錢就肯定能發。

當然,人家期刊社不會留下把柄的,因為這兩千塊錢的名義是「排版費」。也就是說,發這種作者自己腆著臉上門求數據的論文時,是沒有稿費的,還要倒找排版費,而且這個錢單位一般不給報銷。

賠兩千塊錢買一個職稱的硬槓指標雖然噁心,卻比技術小白們找槍手捉刀刷專利便宜了一些,市場規律之下,倒是沒讓國家專利局忙得要死。

至於論文內容面子上能不能過得去,這個問題基本是不用擔心的。因為工程總有獨特性,哪怕是再常見技術的反覆應用,也總能刷出論文來——最次的那種,就是把工程施工前的設計初衷,與最後竣工驗收後的竣工報告對比分析一下,就是一篇論文了。

至於這種爛貨論文有沒有分析出有價值的結論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前世顧莫傑在國企那兩年,就見過無數明明只會用PS做效果圖的美工人員、頂著「工程師」/「設計師」的上升通道,啥技術不懂,然後就抄設計稿與竣工報告的異同,塞錢發出一篇篇論文,最後刷到中高級工程師的職稱。

「職稱倉庫」的附加屬性,導致在後世顧莫傑重生之前,國內期刊的名聲都早就爛透了。真要追蹤科技前沿的科研人員,絕對不會去瞄這種檔次的爛貨,只能盯著那些在老外的N/S期刊上面發文的大神。

……

顧莫傑覺得,以他如今高三住校的生活模式,別的來快錢渠道都不適用,找人合夥刷學術數據賺點兒勞務費,應該是最輕鬆的門路了。

他的信心,就來源於前世對學術造假市場規模的認識。

所以挨到聚餐結束,一群人去了KTV後,顧莫傑瞅個空子,假裝走根菸,把費迪南從包廂裡叫出來,找個相對僻靜的地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我靠!你小子打不打算好好高考了?怎麼腦抽了想到刷專利?那玩意兒多難啊,你這是犯了事兒了?缺錢缺成這樣?」

費迪南當場就有些當機。也虧的他母親就是大律所的合夥人,他本人雖然志不在從法,但光靠從小的耳濡目染,門道還算清,才能夠跟得上顧莫傑的思路。

饒是如此,他也幾乎要詫異顧莫傑是不是換了個人,中了邪了。

「沒你說的那麼難,我想過了,讓我刷專利,只要有條件充分檢索專利數據庫,好好規劃,一個星期的業餘時間就能刷出實用新型。

實用新型的審核很鬆,不比發明;發明是要看到實物的,實用新型東西都不用看,只要給材料,給原理圖,理論審核通過了,專利局就會批的。連答辯都可以讓代理律師出面。」

後世人之所以把實用新型瘋狂刷爆,發明專利卻刷的較少,顧莫傑說的這一點差異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很多「實用新型」,其實只是存在於圖紙上,理論審過就行,哪怕沒有真做出東西來,國家也不管。所以不用開模具,不需要任何生產和實驗成本,物質成本相當低。

顧莫傑如今的身份和條件,當然是要刷實用新型了。發明那種檔次,他知道自己那點斤兩還不夠。

費迪南聽到顧莫傑說到這一點,表情也就嚴肅了起來。

02年,能夠說出發明和實用新型之間差異的高中生,絕對是罕見的,這說明顧莫傑是真懂行。不管顧莫傑的技術功底如何,首先這個態度和努力方向是對的。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要是隨便一番看上去很有道理的話就能忽悠到別人和你合作的話,只能說顧莫傑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簡單了。

「雖然沒太聽懂,不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看來跟這小子扯技術是扯不過他的。」心中這般暗忖,費迪南決定換個角度勸說顧莫傑放棄這個異想天開的企圖。

既然技術上說不過,那就說市場銷路好了,費迪南自忖也算是耳濡目染,這方面應該強過對方。

「好,阿傑,就算你是認真的,也刷出了成果,可這東西誰會買呢?」

顧莫傑笑了,知道對方已經找不到更多拒絕自己的說辭,眼下正該乘勝追擊,打消對方心中最後一塊疑惑:

「這就是我要找你母親幫忙的地方。我刷的那些實用新型,肯定沒有經濟價值的,只能當一個數據用。但是體制內的,比如國企、設計院、研究院的那些工程師,只要他們需要評職稱,都是用得到的。

所以,我準備只出材料,連署名權都放棄掉,到時候寫出來之後,讓阿姨所裡的律師找老客戶兜售兜售。至於分成,我可以少要一些,你們收進來的錢三七開,我要七成。」

費迪南原本是不打算和顧莫傑討價還價的,畢竟談錢太傷感情。

不過他好歹知道如今律師費的大概價碼,區區幾千塊的小單子還三七開,實在是Low了點兒,少不得打預防針提醒顧莫傑:

「這個價錢不太可能吧。那些沒本事的體制內工程師,一般寫不出專利來,也就直接放棄了,改去掏錢發論文。你這個東西除非賤賣到比他們單位給的專利賞金還低的價格,才能賣出去,也就是說,最多才幾千塊錢一樁的買賣。

這種小生意還只給三成律師費,人家律所的人不會同意分成的,肯定要計件制收費。現在隨便一個小跑腿的活兒,要是兩千塊律師費都不到的,哪怕就是喝個茶,也沒人做的。」

費迪南的回覆可謂公事公辦,四平八穩。可惜他的社會經驗卻不是顧莫傑可比的,所以顧莫傑瞬間就可以點出斐迪南算法當中的漏洞。

「南哥別急嘛,你少算了一塊——剛才咱說的,只是咱三方之間的分贓,還沒說買家工程師背後的單位呢。既然走的是對方的署名權,對方的單位還會用公款給律所支付申報代理費用的吧?而且這完全是憑白多出來的一筆業務,相當於你們多賺了一票代理費。

這些大企業大科研院所,每年也就找你們跑兩次。一次送十個成果也是跑一趟,送十一個也是跑一趟,對經手律師來說,工作量根本就沒差不是?而且咱的私房錢雖然少,卻是可以走私帳的,到時候純屬阿姨和直接經手律師兩人全分了的——考慮考慮?」

律師事務所這種單位,除非是個人執業的所,否則都是律所給律師開個底薪工資,然後訴訟和代理收入再走公賬收進來後分成的。比如底薪高的、規模大的律所,可能是律所拿七、律師個人拿三。規模小、底薪低的,有可能是所六律師四。所裡收的這部分的,最後多是肥了幾個合夥人。

按說,做到合夥人級別,是不太會聯合外人來坑自家律所的錢的。可問題是,費迪南的母親雖然是律所的合夥人,可是事務所有好多個合夥人呢,並不只是光她一個,所以私下裡有點兒進賬,肯定還是可以比走所裡公帳多拿那麼兩三倍——只要不穿幫,誰會嫌棄錢多呢?

費迪南怕顧莫傑再說出什麼沒節操的話來,到時候大家臉上都掛不住。他實在是不想和菜場裡賣菜的人那樣Low逼格地討價還價,故而趕緊打住了對方繼續發揮的話頭:

「好吧,你說服我了,不過我回去也只是轉告一下我媽而已,她是肯定不會要灰錢的——但是你真有把握找到創新素材麼?要不你就先拿小軒那個事兒練練手?」

「素材麼,我覺得目前國內的實用新型刷數據市場,簡直是一片空白,有無數題材可以信手拈來——現在大多數人寫實用新型,還不會構築專利壁壘,也沒有充分窮盡專利創新點之間的排列組合,尤其是沒有人想到去枚舉窮盡那些『具有排列組合意義上的技術創新性、但是毫無經濟利益價值』的專利。如果我們只是要數據的話,完全可以從這個角度下手。」

「我沒太聽懂……」

「沒聽懂就對了,回去和阿姨說一下吧,她會聽懂的。一週後,我給你看一個初次合作的初稿,你就明白了。」

「好吧……今天明明是好好陪小軒吃散夥飯的,被你折騰了這一水。不過還是勸你別動那麼多歪腦筋,我知道你一直在覺得現在讀書學的東西沒用,但是高三都只剩一個學期了,熬一熬就過去了,何必呢。」

「南哥,你的好意心領了,兄弟是真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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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專利是這樣刷的

顧莫傑沒和費迪南解釋關於刷專利素材的篩選方法細節,倒不是顧莫傑藏私,而是這東西僅靠幾句話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說實話,02年到03年的中國,剛進入WTO才兩年,知識產權領域那真是跑馬圈地的時代,井噴式刷數據刷個五年都飽和不了。

原因無他,這領域此前專攻並且摸到門道的人太少了,同時這事兒來錢又不算快。真有這個腦子,又有本錢的人,在這時代做什麼不好?誰會來刷這個辛苦錢?

只有有腦子的人賺快錢的途徑慢慢堵死了,大家才會想到這些又要動腦子、但是穩妥的慢錢。

哪怕是顧莫傑,此刻思路里也很清楚——自己最多刷到寒假,弄那麼幾萬塊啟動資金,然後就鐵定要收手的。到時候該讀書讀書,該複習複習,這活計沒什麼創意,也沒什麼建設性,純屬原始積累。

而且是一種低調的,不需要表現出先知先覺的原始積累。

打個比方。

2010年代的人上SOOPAT專利檢索數據庫,查詢「智能光感伸縮晾衣架」,假設可以查詢到十幾項發明、幾百項相關實用新型。

那麼,為什麼有那麼多專利呢?

無非是:1號實用新型只實現了「用光感傳感器檢測照度,當陽光照度低於多少Lux的時候,自動用晾衣架上的伺服電機把晾衣架縮回來」的功能。然後2號實用新型受此啟發,加上了「再加一個濕度傳感器,檢測到空氣中濕度大於多少,即判定下雨/霧霾,也自動收進來」。然後3號、4號再加上壓力傳感器感受風力、感受衣服重量的變化……

然後有光有風組合一個,有光有濕組合一個,風光濕全有再組合一個,加上衣服稱重功能的再來一個……這樣一來,每一個細化的創新點都排列組合一遍,就可以堆出幾百個在專利局審核階段會被評價為「有創新性」的實用新型了。

問題是「風大了自動收衣服」這種功能,有經濟價值麼?市場證明沒有。

晾衣服的人只會希望廠家在衣物固定穩固性方面進行改良,在風大的時候把晾衣架固定得結識一些,別讓衣服掉下去,而絕對不會希望你因噎廢食把衣服收回來的。誰都知道風大的時候正是晾衣服的好時機,衣服反而幹得快。

所以,「風大了自動收衣服的晾衣架」這種創新點,就屬於閉門造車的、國有研究所學究們拍腦門想出來的貨色了。

這種貨只能拿去刷數據,你要說它有創新點,確實是有;可惜這種實用新型註冊受理之後,是不會有廠家去買這個技術、把產品生產出來賣的。

套用官話,就是所謂的「科研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的過程中,轉化率過於低下」。

這種在市場經濟範疇內,一分錢價值都沒有創造出來的實用新型,只是起到了「某某工程師及所在企業名下的實用新型個數+1」這麼一個指標性效果。然後企業年底送審高新企業的時候也可以湊一個指標,工程師個人評職稱的時候亦然。

同時,這樣的實用新型從技術上來說又很容易刷,因為你要寫進技術原理書裡面的知識,是可以通過你學習同類專利後借鑑拼湊過來的,比如你把同類的單一「光感」、「濕感」、「壓感」傳感器方案中,與你要刷的那個專利裡面相通的部分,大段大段抄襲過來,嫁接拼湊,就成了新的專利。

這樣的活計,只要作者能夠把前人寫的東西快速看懂吃透,就能舉一反三。

2010年之後的世界,這些從經濟利益角度來看很傻逼的專利,也都被窮盡的枚舉法堵得七七八八,沒什麼大面積的漏洞空位供投機取巧的人鑽營了,畢竟每年百萬人數量級的體制內工程師評職稱需求,是一塊很大的市場。

而且那時候專利局的審核嚴格程度也會嚴格不少,把明顯湊數的刷下去。

但是2002年的中國,國家專利庫還很空曠,上面的貨色,多半是真有經濟價值的專利,人們還沒閒到把「只創新、不經濟」的空都填滿。

這裡,就是顧莫傑第一桶金的突破口。他雖然在量子重生的時候被洗掉了大部分知識存量,但是他的思想意識、思維模式並沒有被洗掉。反而如同一個原本和令狐沖一樣被各種異種真氣充塞奇經八脈的病夫,在突然散盡體內異種真氣、練成北冥神功之後,那種靈台空明澄澈、似谷恆虛的狀態。

思維極度靈敏,思想知識的雜質被大浪淘沙淘洗掉了,剩下的都是觸類旁通後留下的「客觀世界一般原理」。

就像北冥神功練成後,雖然內力存量不足、「里程表」被清空了,但是修煉和吸取內力的加速度空前高速,就像剛剛出廠的918SPIDER,百公里加速3秒就夠了。

他可以輕易依靠自己的思想邏輯,在沒有知識存量的情況下,利用自己的眼界,善用如今的專利數據庫檢索工具,另起爐灶刷出一堆諸如「風大了自動收衣服回來」的晾衣架之類的專利。

而且是在學校電子閱覽室那種閉門造車的環境下,不用有企業幫助。區區一個星期的課餘時間,就能賺到幾千塊錢。如果動作快,懂得構建專利群,那效率就更加成倍增長了。

不過,憑心而論,這個錢也不是那麼好賺的,至少還有一道門檻,那就是刷這個錢的人得思維跳脫、文理兼通。

如果是死做科研的理工科生,完全沒有文科生尤其是法學生的奸詐思維,不知道怎麼投機取巧,是玩不轉這個活的。就算偶爾寫了一兩個,也不懂如何構建專利群和壁壘,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純是文科生,比如那些專利申報代理律師,他們夠奸詐,知道這裡面的門道怎麼運作,怎麼排列組合最大化。可惜文科生完全看不懂技術原理書,不懂理工科的東西,嫁接都嫁接不好,那也是白瞎。

現實世界中,大多數刷專利,都是一個鑽空子的刁鑽法學生,和一個懂技術的理工男合謀完成的,如果找不到穩定的搭檔,就很難大批量地刷。

顧莫傑不敢說自己是超級學霸,但恰好勝在文理兼通,屬於「若是高考能夠考文科理科大綜合,他做夢都要笑醒」的那種。前世是出了名的博而不精,學啥都特別快,但是學啥都不願意鑽研太深。否則後來當程序員也不會走上那條調試通信接口兼容性的快錢僻徑了。

對於這樣的人,在這方面搞學術造假簡直是量身定做的第一桶金。

……

一個星期後,又是一個週末。

市中心,天策律師事務所。雖然已經過了下班的點,其中一間合夥人辦公室裡,燈火依然沒有熄滅。

一個將近四十歲的中年職業女性,架著精幹的框架眼鏡。身上是看不出品牌的、找設計師定做款的西服,坐在辦公桌前,仔細審視一份費迪南通過電郵發過來的文件。

這個女人就是費迪南的母親、天策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費雯麗。

顧莫傑在高二的時候,見過費迪南的家長,也是在那個時候得知費迪南父母的名字的。

在那之前,顧莫傑原本對於費迪南為什麼在那麼多同學裡頭偏偏對他很仗義頗為不解,甚至懷疑這個又高又帥又瘦還有點兒奶油的同學莫非是取向上有點不正常……但是自從他得知了費迪南父母的名字之後,這一疑惑就徹底揭開了。

費迪南是跟母親姓的——費迪南的父親本姓朱,是市工商局一個小公務員。四十多歲了,連副處長都沒有爬到,既不會鑽營也不會貪,毫無存在感。而費迪南的外公卻沒有孫子,所以就把家族傳承的腦子動到費迪南這個外孫身上了。早年間,費雯麗仗著自己經濟和社會地位上都比丈夫強,輕易奪取了兒子的冠姓權。

顧莫傑遇到過的那種家庭悲劇,在費家上演得更加慘烈,所以費迪南雖然家庭條件甩顧莫傑好幾個社會階層,卻依然有同病相憐之感,和他很說得來。

費雯麗一週前就聽兒子吹過風,說是有幾個朋友想幹一錘子刷專利的買賣,還把條件大致說了。費雯麗在商言商,對於這種事情談不上牴觸,卻也不過是一笑而過,沒當回事兒。

畢竟,她不指望兒子的那些朋友也好、同學也好,能有什麼能人——或許就是錢塘二中那些典型的眼高手低心大的中二病學生呢?後生崽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面子還是要給的,今天材料都發過來了,僅僅粗讀一遍,費雯麗的目光就嚴肅起來:

這個刷專利的人,看來是個有料的。

「光感、壓感、濕感、稱重自動晾衣架」,一下子刷出好幾個很有邏輯嚴密度、成體系、可以相互借鑑部分原理說明材料的實用新型,而且把這些創新點排列組合之後,再回頭倒果推因看,顯然是有規劃性地避開了一些創新點組合。

雖然不知道避開的點是什麼,但是費雯麗的職業習慣已經可以讓她猜到:這些點肯定是別人先佔住了的已有專利。

律師終歸是嚴謹的職業,光靠直覺下判斷是不應該的,縱然心中覺得八九不離十,費雯麗還是拿起了手頭的電話,撥了一個內線。

「莉蘿,我轉給你一封郵件,你做一個預查新。」費雯麗對著話筒流利地說出指令,隨後似乎略一失神踟躇,鬼使神差又補了一句:「週一再給省科技廳去個申請,咱申請一份正式查新看看,函就你幫忙擬了,別省這五百塊錢,估計有大買賣可以挖。」

科技成果查新是各省科技廳的一項收費業務。給五百塊錢,就能給出一份查詢結論,分析申請單位擬提交的成果有多少創新點,算是官方的權威結論。很多企業在拿不準自己的成果夠不夠新、能不能申請下來正式專利之前,都會這般掏錢投石問路一下。這個業務的價錢從03年到13年都沒漲過。

「好的小姑,這就辦。」話筒對面傳來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少女聲音,確認沒別的事情,就掛了電話開始幹活。

接電話的少女名叫費莉蘿,是費雯麗兄長的女兒,今年在錢江大學法學院念大二。費雯麗知道自己的兒子從小志不在讀法,很是失落過;幸好娘家侄女兒不喜歡理科,願意接她這個姑姑的班,所以費雯麗一直對侄女兒傾注了不少關注,幾乎當成親女兒一樣培養,才大二就給對方利用寒暑假來自己律所實習的機會。

費雯麗也把電話交代的事兒拋在腦後,繼續往下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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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妖孽實力

費雯麗看到的專利初稿一共有六個,前面五個自動晾衣架的,是自成體系的,而且寫得比較充實了,屬於再改一稿就可以送審的那種。第六個還比較粗糙,對方也明言:沒時間,暫時只是一個梗概;但是作為法律界的內行人,就算不懂技術,費雯麗也能看出交上來的東西有沒有邏輯性錯誤。

最後那個專利,是一個「光感照度自平衡燈具」,可以看出來,關於照度傳感器的應用形式,從邏輯到電路原理圖,幾乎都是把那幾個晾衣架專利上的「光感照度傳感器」的應用直接抄過來了,不用費幾分鐘時間。只是後段電路改了,傳感器開環控制後頭接的是一個調壓光源。

關於調壓光源的類型,作者沒有去細化,只強調了必須是可以通過無級調壓調節光通量輸出的光源——作者在這裡做了一個註釋,排除了氣體放電燈和螢光燈類不能通過調壓來調光的光源,但是對於可以用哪些,沒有枚舉窮盡。

這些技術費雯麗不懂,但是吸引她注目的,是這個專利要實現的功能。

此刻已經是冬季的下午五點,天色早就半黑了,辦公桌上開著檯燈。而這項沒寫完的專利,據說要實現的是「在書桌上安置照度傳感器、利用照度傳感器感受用戶工作面的照度,並且閉環反饋給控制電路,調節檯燈輸出電壓以控制光通量,實現用戶工作面的照度自平衡」。

說人話,就是:窗子裡照進來的自然光太亮了,燈就自動暗一些,照進來的自然光變暗了,燈就亮一些。不管什麼時候,保證桌面始終恆定亮,防止工作、閱讀的人視覺疲勞。

如果說前面三個實用新型,只是讓費雯麗公事公辦,用一個刷子的眼神去看待的話,第四個專利,就完全切中她的神經,切中她本人的感官了。她也是架著高度近視眼鏡的人,對於長時間工作忽明忽暗,那是深有隱痛的。

雖然直覺告訴她這東西要做出來成本太高沒市場,所以不會有人去投產。但,畢竟這個創新不是那些「只能用來刷數據、完全沒有經濟價值」的貨色可以相提並論的,這是真的言之有物。

寫的人,是個有心的,很能發散,很能靈光一閃的人,不僅僅是「同行當中的高效者」。雖然還沒寫完,而且目前看上去作者並沒有那麼深的造詣去完成閉環控制部分的電路原理圖,卻已經讓費雯麗對作者的重視程度又拔高了一個台階。

而且,從這個選題可以看出來,寫作的人很在乎這次合作,所以想費盡心思插入一個讓代理律師相對來說更貼近生活、更感同身受的專利,來拉近感觀上的接受度。這顯然不是普通的高中生,或者別的不諳世事的人可以有的心機,而是應該在待人接物上也有兩三分火候了。

合上所有材料,費雯麗補充了一個電話,打給她兒子。

「小南,你那個朋友什麼來路?不用擔心,東西我已經看了,確實有料的,可以合作。」

「真的?沒想到啊,媽,這是我班上同學顧莫傑寫的,我一開始不告訴你名字是怕你知道身份就看輕了他……」

「顧莫傑?哦,想起來了——是錢氧集團莫主任的兒子是吧?去年家長會上看到莫主任時,還有點兒驚訝呢,看來莫主任倒是生了個能幹的兒子。」

電話另一頭的費迪南一陣老鬱悶,心說老媽這麼說不是明擺了打自己臉麼?這可怎麼接話?

費雯麗當然從電話另一頭的沉默背後,醒悟到自己又打擊到了兒子自信心,補救了一句:「好了,咱家小南也不錯,至少知道該交什麼樣的朋友了。」

費迪南鬱悶地客套完,掛了電話,也不知老媽最後的話究竟算是補救呢,還是補刀呢?

不過事情總歸是辦成了,那就是好消息,費迪南不是小心眼之人,鬱悶幾秒鐘也就過去了。

……

一個多小時後,費雯麗收拾了東西,準備下班。這個點兒家裡丈夫兒子都應該已經吃過了,她也沒打算回去吃。因為工作的關係加班是很常見的,每到這種時候,她就會出去解決晚餐問題。

剛剛披上風衣,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費雯麗脫口而出,隨後馬上想起是忘了侄女兒費莉蘿被晾在旁邊了,換了一副溫柔和藹的笑臉。大學裡期末考試比較早,只要不是大一的學生,一月上旬末也就可以自由了,費莉蘿這幾天正是剛剛來她這兒寒假實習的。

「小姑,我查了——那三個都是全新的,確保有創新點可以過審。而且應該是刻意避開了已有創新點的排列組合,專門針對性刷的,感覺是有同行指點的樣子。科技廳那邊已經下班了,不過我把申請函擬好了,週一就可以申請。」

03年1月雖然SOOPAT還沒搭建起來,但是國內網上的專利公開檢索渠道依然是比較暢通的,只不過查詢起來沒有後世那麼智能化。數據庫檢索工具的簡陋,對查新人員的專業素質和敏銳性要求就變高了。

這一點很好理解,就好比80年代工程公司那些測量員,放線水平簡直就是一門精準的手藝活兒;而到了2000年之後,只要會用超聲波或者紅外測距儀測X儀瞄著點掃一下就好了。

拿著AK-47突擊步槍的士兵需要有高超的瞄準槍法才能用好這桿老槍;而拿著皮卡汀尼導軌加內置紅點瞄準鏡G36的士兵,只要懂得把紅點往敵人身上套就行。

老布什當總統那陣子,海灣戰爭中的米國大兵個個都會熟練讀軍用地圖。可是到了他兒子小布什在位的時候,同樣是執行胖揍薩達姆任務的大兵們,就已經退化到只會在GPS的向左向右語音指揮下行動的行尸走肉了。

任何領域,隨著工具和手段的不斷智能化,對「研發人員」的要求會越來越高,但是對「操作使用人員」的素質要求則會越來越低。在數據庫查詢和結果的歸納分析這個領域亦然,數據庫軟件越落後,使用者素質要求就越高,軟件越先進,使用者就可以笨一點。

費莉蘿作為一個大二學生,可以在2003年初的原始數據庫手段下,這麼快把事情做好做乾淨,可見也是個在法務和技術科普方面都下了苦功的,將來假以時日絕對能夠做個好律師。

「這麼快?值得表揚。真是一代比一代強了,後生可畏啊。」費雯麗臉上笑容也從職業化變得發自內心,侄女兒能幹懂事,做姑姑的哪有不開心的,「走,先下班吃飯去,姑姑帶你吃好吃的。這事兒下週一再交接給小李,讓他安排好時間分批送去,別扎堆兒。」

費雯麗拉著侄女兒下樓,出了電梯就先給兄嫂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免得侄女兒家裡擔心。掛了電話,上車一腳油門到了兩個街口外的銀泰百貨,找了一家頗有特色,既做意餐也做日餐的主題餐廳。

沙拉,刺身,配上有濃濃芝士的焗千層麵,天婦羅拼盤,說不出算是什麼風格,不過費雯麗知道侄女兒喜歡這種口味。芝士焗面要現焗,約莫二十分鐘,所以沙拉和天婦羅拼盤先上來後,姑侄二人就就著這些點心零食聊起天來。

費雯麗在離開事務所之前,說過一句「後生可畏」,費莉蘿本就是頂靈透一個人,這麼一會兒思索下來,自然也知道姑姑拿到的材料肯定是一個年輕人寫的,此時好奇心驅使之下,自然會試圖追問下去。

「小姑,今天的活兒是誰接進來的?能讓小姑說後生可畏,莫非有我這麼年輕。」說著,費莉蘿抿了一口果汁,滿滿的都是驕傲,在她看來,再是當得上後生可畏,最多也就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吧。

「這回可猜錯了——是小南的同學,才高三,完全是讀書的時候抽幾個晚自習的功夫,就把這事兒辦了。」費雯麗叉了一根天婦羅大蝦,在叉子上轉悠著,一邊說一邊自個兒也在思索,顯然她至今也依然覺得有一絲不可思議,沒能徹底接受這個事實。

費莉蘿的腮幫子和充了氣的刺河豚一樣鼓了起來,幸好嘟嘟嘴還算嚴實,沒把果汁噴出來,趕緊嚥下去後拿張紙巾下意識抹了下嘴,才驚詫道:「阿南的同學?這不能吧……17歲?」

「這種事兒,不好說啊。如今不比幾年前了,那時候體制外有本事的人無非都是二道販子,最近這兩年讀書人也都靈透起來了,創新的人和渠道這麼多。時代變了呀,姑姑是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從網上刨東西的腦子,將來都看你們了。」

費莉蘿滿腦子都是一種難以名狀,說不清是好奇,還是覺得傲氣受挫。和姑姑聊了一陣,焗面上來了,姑侄二人埋頭吃完,費雯麗開車送侄女兒回家去了。

費莉蘿一到家,就拿出手機來給表弟打了個電話,確認小姑說的事兒是不是真的,從費迪南那裡得到了確定之後,她免不了好奇地多問了一些,打聽刷專利的人的個人信息。畢竟,作為同輩人,尤其是頗為自負的人,對於身邊年紀小的人裡頭有天才,總是有些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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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喝涼水也塞牙

後來一週的實習時間裡,年輕的見習生費莉蘿小姐每天都有一絲不甘、嫉妒、與好奇。好像做事情都慢了半拍,就如一塊單核的CPU,突然被插入了一個需要分出那麼百分之幾運算分時去處理的後台進程,雖然不怎麼佔腦子,卻揮之不去。

可惜的是,同一時間,那個被她嫉妒盯上的「後生可畏」之人,本身卻每天都在做一些很Low逼很掉價的事情。

……

錢塘二中,高三3班教室。

「沙沙沙……沙沙沙……」都還沒到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呢,顧莫傑就那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埋頭,不讓老師看出破綻,但手底下卻不停,在那裡奮筆疾書地……抄作業。

沒辦法,誰都不是鐵打的,這些天,要花心思刷專利拿錢,那麼自然沒時間做作業,只能用抄的了。然而,哪怕是抄作業,作為一個成熟縝密的人,他也會有理有節地低調抄。

要抄作業,首先要有供應作業的源頭。以錢塘二中的校風,抄作業這種事情不能說沒人幹,但是肯定不多。隨便找人要作業的話,如果關係不鐵,很容易碰壁,也沒有可持續性。顧莫傑在一週多之前,就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所以,他決定分兩步走。

第一,數理化的作業,一事不煩二主,就找費迪南抄了。因為費迪南知道他這段時間在幹啥,也對他頗為佩服了,知道他數理化成績絕對差不了,只是事急從權才抄,應該會給他提供源頭,而且還不會洩密。

但是一切作業都從費迪南那裡要來就容易讓人看低了,說不定對方還會勸自己收手——因為顧莫傑原本表現出來的水平,英語語文等偏文的科目並不算班上拔尖,只是中庸,尤其英語,甚至重生前只能在45人的班級裡考將近30名。這樣的英語語文成績,如果再抄作業,很容易被費迪南當成自暴自棄,而非抄物理時那般「這小子就是物理天才,老師留的作業是為大多數人留的,他根本看不上那難度,不屑於做」的天經地義印象。

顧莫傑不想和人多廢話,所以他找了另外一條渠道——交換作業抄。他找上了同寢室的一個東甌借讀生黃翔,每天把自己抄好的數理化作業轉借給對方抄,然後換來黃翔的語文英語作業,兩人交換抄。這樣一來,顧莫傑依然可以做到一分鐘都不花在思考作業上,每天一個小時的無腦奮筆疾書就能把所有課餘學習任務都打發掉了,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幹別的事情。

錢塘二中沒什麼人抄作業,這一點「普遍原則」只是針對本校學籍的學生,不包括東甌借讀生。

任何學校,其實就算教學質量再好,也都有擼錢的需要的,錢塘二中因為是全省第一的理科競賽強校,所以政策上有一個傾斜的漏洞,那就是允許學校「面向省內其他地級市招收一定規模的借讀生」,以便實現各市教學資源的相對平衡——

然而,這個制度從一開始,就成了校方的斂財之道。從來沒有一個學習好的窮學生因這個政策得到借讀資格,反而來的都是掏得起錢的富商子弟。00年顧莫傑中考那年,錢塘二中收的借讀費是5萬,第二年漲到6萬,第三年變成7萬2……每年20%的堅挺增幅,完全不輸於後來的中國房價,到顧莫傑重生前那一年,聽說已經一二十萬了,但是依然有外地不差錢、就希望子女學好的家長送子女來借讀。

後世的借讀生來源,其實省內各市都有。然而顧莫傑入校的00年前後,省內大部分地方經濟上不寬裕,所以名義上是「面向全省招收借讀生」,其實九成以上借讀生都來自於東甌,因為那兒的家長最給得起錢。21世紀最初的十年裡頭,全國有名的扎堆有錢人就是兩撥:雁門煤老闆,東甌炒房團。

借讀生的規模,基本上是在錢塘二中每一個男生寢室裡面,都可以插一個借讀生,原本也是本著對他們負責,希望他們高中三年可以被優等生感化影響,對得起爹媽給的借讀費。

不過大多數時候這種設定的效果只能用然並卵來形容,借讀生們依然仗著家裡有錢自成派系不讀書、城會玩。學校麼,因為借讀生的學籍並不在本校,就算到時候高考考爛了,也不會影響本校升學數據,所以並不管太多。

黃翔就是插到顧莫傑所在寢室的那個東甌借讀生,高中的前兩年裡頭,顧莫傑和對方談不上交情,也不至於相互討厭,只是沒有交集而已。最近顧莫傑開始走上了和借讀生們一樣的抄作業之路,黃翔倒是覺得和顧莫傑頗有兩三分臭味相投的意思了,至少會在學校小店打照面的時候請顧莫傑喝奶茶吃烤串什麼的。

……

「叮鈴鈴~」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了,顧莫傑不動聲色地把一份數學卷子往英語書底下一塞,目送歐SIR離開教室,然後收拾東西回寢室。還沒出教室門,就先把數學卷子塞給黃翔,換來一份對方抄完的英語卷子——英語卷子當然不是黃翔自己做的,也是找別人抄的。

「傑哥,去擼點兒串唄!今天作業少,晚自習再搞來得及!」

黃翔好歹也是要點兒臉的,平時雖然抄作業,卻沒有穩定的「作業供應商」,總覺得怕找一家抄得多了會沒面子,被人看不起,畢竟錢塘二中大多數學生價值觀還是很以好學為榮的,反而不怎麼會因為別人家裡有錢就崇拜對方。

黃翔恰好是有錢不好學,這兩年除了和其他借讀生混小圈子之外,其實活得挺鬱悶。這陣子顧莫傑表現出來的在讀書上的淡泊、不以成績好壞看人的態度,著實讓黃翔親近了一些。

因為顧莫傑重生之後,那是真心不以讀書為榮,而不是裝出來的:未來的時代,腦子靈活最重要,高中裡那些知識,觸類旁通就夠了,學太好有個卵用?這種發自內心的態度,散發出來的氣場就是不一樣的,雖然很難言說,但是足以讓差生覺得「這小子夠哥們兒,有點同道中人的意思」。

顧莫傑看看表,覺得還是不在乎耽誤那麼幾分鐘的,也不好拂了對方的善意,就和黃翔扣肩搭背地去了校內的小賣部,照例黃翔買單,上了一堆烤串兒,然後兩人開始侃起一些差生專屬的話題。

顧莫傑無意當中提到:「聽說今年要進來的借讀生,哪兒的都有了,明州的,臨海的,都會有兩三個,以後可不是你們東甌幫一家獨大了——不過咱也要畢業了,看不見這些了。」

黃翔把一串骨肉相連橫著塞進嘴裡,一口擼下來,正嚼得鼓鼓囊囊、還沒徹底嚥下去呢,就含含糊糊地說:「這幾年諸暨人、東陽人的小生意都做得發,不比前兩年了,更別說義烏人那也是早就有錢的。前幾年就算咱東甌這邊來借讀的,家裡十個八個是房地產,連我家這種開廠子的都少,現在是各行各業來錢的小老闆都多了。」

顧莫傑也不知為什麼會被這句話逗笑,鬼使神差補了一句:「那是,東甌炒房團,全國出名,那幫搞房地產的……誒。」

說完之後,顧莫傑才在心裡暗暗納罕:自己怎麼會突然冒出「東甌炒房團」這個名詞的?哪來的?應該是後世的記憶碎片了……經過量子洗腦還能留下這個詞,看來未來這些東甌炒房團肯定要麼是做成了什麼大事業,要麼是弄得天怒人怨了。

黃翔卻是沒聽出什麼問題,只是對新名詞有些好奇:「什麼『東甌炒房團』?他們家裡都是正經開發商,至不濟也是承包商,炒房子倒是幾乎沒有的。」

顧莫傑覺得應該說兩句別的,好把「東甌炒房團」這個詞兒的漏嘴給蓋過去;突然靈光一閃,心說不如把話題轉到黃翔自己家境上。一來好轉移話題,二來顧莫傑和黃翔做了兩年室友,還真沒打聽過對方家裡是做什麼生意的,此時順勢套套話,也好看看將來有沒有多條路子合作。

「黃翔,你老說你家裡開廠子的,到底是做啥生意這麼賺,別家開廠子的,也沒見掏錢來這裡借讀啊。」

顧莫傑問的時候,還是儘量字斟句酌,免得被人反感你是套他老底。然而黃翔就是個毫無心機的紈褲子弟,而且好像頗以家裡的生意為榮,所以顧莫傑那番字斟句酌就顯得浪費了。

「咱家是開皮革廠的——別小看這生意,不是做皮具,是給別的皮具廠供皮革原料的。什麼行當,做大了一樣賺,東甌皮具生意一直全國有名,咱家的皮革廠叫江南皮革廠,全東甌最大,還經常上報紙呢,你網上查查就知道了。」

問一答三,顧莫傑覺得黃翔真是太配合了。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東甌假皮鞋也是聞名全國,雖然撈了第一桶金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後,很多皮具商都開始洗白賣真貨了,但是那些原始的髒錢卻頗為讓全國人厭惡,害得錢江省的商人們在外省人看來都是賣假貨的。

顧莫傑一聽黃翔家裡是做皮革生意的,頓時就沒了什麼花精力深交的興趣——這種「夕陽產業」領域的朋友,縱然是號稱東甌最大,也不值得深交。當然了,若是將來有一些缺本錢的事情,需要拉融資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別的深度合作可能就談不上了。

不管怎麼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就算不深交,至少先穩住。顧莫傑不動聲色談笑風生了一陣子,把串兒擼完,就往寢室樓走回去了。半道兒上,見到了兩天沒聯繫的費迪南,顧莫傑覺得該問一問合作的事情什麼時候能夠回款,也就把黃翔支開了,拉著費迪南私談。

費迪南的神情有些閃爍,顧莫傑與之對視的時候,才恍然發現對方這幾天莫不是故意在躲著自己?這麼一想,他就更加上心了。

「阿傑……你也知道的,你那東西,要走流程,還要找下家,沒那麼快的……」

拉到一旁僻靜處後,費迪南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顧莫傑感到一陣煩躁。他預料到過這種事情會有麻煩,該躲的肯定躲不開,可惜真沒想到才走到第一步,就有些小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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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見招拆招

寢室樓,走廊盡頭。顧莫傑假作閒聊的樣子,扯著費迪南說正事兒。一邊說著,顧莫傑狀似茫然地看著走廊,確保沒有人接近。

費迪南抽出一個信封,塞到顧莫傑手裡,顧莫傑當然不會遮遮掩掩推搡,而是乾脆利落揣進兜裡。

從厚度看,應該也就千把塊錢,還是不夠買手機的。

見顧莫傑收下了第一筆,費迪南也沒一開始那麼尷尬了,順勢說道:

「阿傑,小軒的事情,還是謝謝你,他要的那個材料,最後我媽所裡還是選了你寫的其中一份,稍微加工了一下,頂上了。不過小軒那個活兒要求不高,只能算這麼多價,你是知道的。

你後來給的那些擴展材料,真要按照送專利局的標準來的話,審查資料就要不少時間。而且買家如果找不到恰好懂行的人的話,對方難免對成功率有懷疑。」

斐迪南這番話,其實是經過了多次組織,才說到現在這種相對流暢的程度。因為裡面很多東西,他自己也不懂,就是個傳話的。

說的時候,他內心還閃過一絲不好意思,可見他還是學生心態,沒法和商人一樣厚著臉皮坑隊友。

不過,費迪南的語焉不詳,並不影響顧莫傑一聽就懂:他這兩個星期拿出去的東西,除了一份被律所的人評估後挪用為「高考移民敲門磚」、用在了錢俊軒的事兒上之外;其他的幾份都被擱置了,暫時找不到買家,也就沒法變現。

顧莫傑整理了一下情緒,試圖讓自己儘可能顯得不那麼咄咄逼人:「咱有給出後續修改服務的承諾的吧?這都不能打消對方對質量的疑慮?這不太說的過去吧。」

「你說的當然是這個道理:問題是,咱不能公開你的個人信息給買家,很多潛在客戶都不知道是誰在為他們捉刀,他們下單前能不顧慮麼?你想,假設買家是一個有身份有職稱的工程師,讓他知道他要買的指標是一個高中生刷出來的……」

費迪南說的話肯定有幾分真,不過顧莫傑知道這絕對不是事實的真相。

因為顧莫傑在開價的時候,已經給出了充分的折扣。而折扣的作用就是為了讓中間人把這部分差價作為消弭對方疑惑的努力。對方卻依然和自己玩百分百的公事公辦,這就不正常了。

打個比方,再過個七八年,一批來源不明、但是實際質檢合格的貨品,難道就不能上掏寶網賣了麼?當然不是。沒法證明品牌來源的東西,只是不能拿到天貓的官方認證正品店上銷售而已。可是如果你足夠便宜,淘寶上有的是買無牌仿品的消費者來接盤。

律所一邊以無牌仿品的價碼從顧莫傑這裡收材料,一邊說對方懷疑「品牌」沒人下單,那就顯然是中間環節有人太貪或者動了別的心思,想把仿品當成正品的價賣。

當然,顧莫傑倒不擔心費迪南會騙他,只是費迪南終究也是社會閱歷不足的主兒,說不定在傳話的時候就被上家打了折扣。

所以顧莫傑決定藉機進逼一下,至少從費迪南那兒找到一個突破口,聯繫到更深入的環節。

「南哥,這事兒當然不怪你——要不是你仗義,兄弟還找不到這條路子。不過,事情鬧到這樣,咱總該有點兒知情權——這些話,是伯母告訴你的?」

顧莫傑和費迪南,原本見到對方家長,都是稱呼「叔叔/阿姨」,顧莫傑突然改口用上了「伯母」這麼台劇化的稱謂,費迪南當然可以感受到話語的氛圍不同了,這是公事公辦的前奏。

「不是我媽告訴我的,我沒敢問,她事情多,這種小單字不會全程過問。是我堂姐……哦不對是表姐,她們學校寒假早,在我媽的律所實習。這事兒她幫著審過材料,所以知情。你給的材料裡頭,唯一那份變現了的、給小軒用的,也是我姐幫忙經手促成的。只是她沒律師證,沒資格談正規的專利業務……」

費迪南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還想嘗試顧左右而言他,「話說咱的期末考試也就十天開外的功夫了,阿傑,要不你先把這事兒放一放?先準備考試要緊吶。」

「謝了,我有分寸——剛才你說的你堂姐,可以給個聯繫方式麼?沒有手機號的話,QQ也行。」

斐迪南無法拒絕,總不能既不給供應商回款、又不告知對方燒香的廟門吧?似乎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費迪南直接把他表姐費莉蘿的手機號和QQ都給了顧莫傑。

至於費迪南勸顧莫傑先消停一陣、過了期末考試再說的建議,則直接被顧莫傑無視了。

開玩笑,正是因為快寒假了,他才需要趕緊把錢湊夠,把CDMA手機和別的作案工具買到手,然後好好利用寒假的二十天空閒研究一下初音娘那些還沒有挖掘出來的功能。

如今正是年底體制內的人刷KPI的高潮,東西是最好賣的;要是真過了年關,沒有年終獎KPI逼著,那些學閥官僚們哪個會急著掏錢?

期末考試,他真是不在乎。都高三了,充其量也就高考的那次成績有點兒價值,區區一次期末考試,有什麼好重視的?顧莫傑連自己為什麼會「發揮失常」的藉口都想好了,大不了過年就用準備好的藉口搪塞父母的質問。

顧莫傑沒有手機,在學校裡並沒有辦法打電話。不過他還是趁著晚自習前電子閱覽室開門的時間,上網加上了費莉蘿的QQ。

費莉蘿的QQ好友申請需要驗證信息,顧莫傑沒有遮掩,直截了當寫明來意,很快就通過了驗證。

……

顯然,這個當口費莉蘿是掛著QQ的。

實際上,諮詢服務行業的人,就沒幾個不是全天候掛QQ的。

接到顧莫傑的QQ好友申請的時候,費莉蘿當真有些意外。

她是個頗為傲嬌高冷的性子:既是優等生,家裡家境也不差,還好強好學;她那票同齡的大二同學,哪個能這麼小年紀就得到機會在律所觀摩實習的?

這樣高冷的性子,讓她雖然常年掛著QQ,但是誰想加她好友,卻都要經過頗為嚴密的問題篩選。

放假前,就還有兩個隔壁專業的男生加她QQ,她直接就裝作無視——認都不認識的人,就因為是同一個學院的同學,就非要加你QQ了?那錢塘大學兩萬學生呢,QQ豈不是要爆掉?

一句話,費莉蘿根本就不缺陪聊的。

縱然如此,接到顧莫傑的好友申請,看到「我是給費迪南提供材料的那個人」這句驗證信息時,費莉蘿卻有股莫名其妙的手足無措。

這句話完全沒有透出要把費莉蘿當成同齡朋友的意思。純粹是公事公辦,卻讓費莉蘿不由自主就答應了申請,那種感覺就好像面對的是一個不能得罪的客戶一樣。

「費小姐您好,很抱歉打擾您工作了。我是費迪南的同學,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叫你一聲費姐麼?」

看到QQ聊天窗彈出的第一句話,費莉蘿就有點兒壓抑。

儘管對方的話很客氣,一個字的實質內容都沒有,費莉蘿鬼使神差就解釋開了。都不等對方提問,似乎只要把包袱推掉,她就能輕鬆一些。

「你那事兒的材料是我看的,東西沒問題。可是找買家的環節我負不了責……你同學那個刷履歷的東西,倒是我幫你運作的。但是我沒有律師證,你剩下幾個準備經過專利局的材料,我沒法以律所的名義出去和人接洽,真是不好意思。所裡另外安排了李伯名李律師負責你的事情,如果需要我可以直接給你他的聯繫方式……」

顧莫傑一愣,看著屏幕上的字眼,字裡行間透出的那種婉約柔弱的小心勁兒,絲毫看不出強氣。

原本麼,由於先入為主,顧莫傑還以為費家的女人都是女強人女漢子呢。

「費姐別誤會,我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您也不必給我李律師的聯繫方式。我只想大致瞭解一下問題出在哪些方向上?是對我的要價不滿意,還是……」

「你當初開的價錢已經很低了,比別人的都低。可是據我觀察,應該是李律師對這事兒不上心,就算有客戶有意向,他也優先推薦那些來路可靠一些的匿名成果——即使推銷你的成果從價錢上來看更有賺頭,他也不推薦。」

這真是讓顧莫傑有些意外了,不過也讓他敏銳地從費莉蘿的話裡面捕捉到了兩個信息:

首先,費莉蘿是早就關注過他的事情了,還盡其所能幫忙促成了其中一項細枝末節的交易。或許是因為對方對高中生可以做出這樣的成果感到好奇,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對方本身也還是實習生,希望做出一些成績積累一些經驗。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只要費莉蘿傾向於促成他的事情,那麼不管費莉蘿的動機是什麼,在這一點上,顧莫傑和費莉蘿就是有共同利益的,雖然他們兩人還素未謀面過。

第二,費莉蘿應該很受她姑姑費雯麗的信任,因為從她可以知道所裡其他律師近期的業績組成這一點來看,就可以證明對方是查得到所裡的流水賬目的。

那麼,問題應該是出在另一個直接經辦兜售事宜、同樣和顧莫傑素昧平生的李律師身上了。

顧莫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完全沒想到自己有得罪對方的可能,怎麼就會讓對方寧可不賺佣金,都不促成自己的事兒呢?

當然了,說是有佣金不想賺,倒是過了。實際上,2003年年初,國內的專利掛名市場還是明顯的賣方市場。一方面由於新世紀以來評職稱制度帶來的需求井噴,另一方面與之相對的是專利代理律所的稀缺,所以只要是從事這個行當的律師,這幾年不愁沒活兒干。

那個李律師手上的資源存量,應該足夠他吃一年半載了,所以對方完全可以根據個人好惡排個輕重緩急,把顧莫傑的材料壓上幾個月再出手,反正先賣誰的都是賣,都是已經掏到碗裡的菜,跑不了。

這就是損人不利己的意氣之爭了。

不過」損人不利己「,終究不等於「損人損己」,還是有破局的機會的。

損人利己的人,只是市儈;損人不利己的人,那叫噁心;損人損己的人,就純粹是變態。根據費莉蘿的描述,顧莫傑判斷那個捏著他材料的李律師,應該只是一個噁心人,還沒到變態的程度。只要不是變態,就一定有對付的辦法。

「費小姐,能夠大致說一下對方的情況麼?」

顧莫傑壓住心中那股初聞自己被算計時的怒火,穩穩地打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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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上了公交就堵門?

李伯名,28歲,一名在天策律師事務所執業了三年的律師。

曾幾何時,李大律師就在懷才不遇和生不逢時這兩種情緒中,走上了戾氣日重的不歸路。

所裡資深一些的同僚,不知不覺間和他漸行漸遠,讓李大律師漸漸只能和孤狼一樣自己埋頭單干。

論法律方面的學問,李伯名從來不覺得自己比所裡那些資深同事差。尤其是國內法律界的環境問題,導致老一輩的律師對知識產權領域的東西涉足不多;他這樣的新生代正好有這麼一片縱橫馳騁的藍海市場,也算是生逢其時。區區幾年,他就成了所裡知識產權代理這塊兒的招牌律師之一。

可是所有資深律師都知道,律師不該是像他這麼做的:連和氣生財的氣場都維持不住,一天到晚一副針鋒相對的樣子,在國朝還想當個好律師?腦子不好使吧?

誰都知道,在國朝做好一個財源廣進的律師,專業素質最多只排第三:第一是要善於結交,第二是要善於斡旋,第三才是法務知識和辨析。畢竟華夏是人情社會,和老外的氛圍不一樣。

偏偏李伯名不信這個邪,還不知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這不,今年他又找到了新的拉仇恨對象,也不顧對方是不是真的對他開了地圖炮,他都像中了嘲諷的狗一樣撲上去亂咬。

「一看就是投機取巧沒真本事的新人。這年頭,什麼野雞大學沒文化的法學生都想當專利律師了。律師是這麼好當的?草!」

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又瀏覽了一遍被他冷處理了一兩週功夫的專利申報材料,李伯名罵罵咧咧了一句,然後一口濃痰吐在紙簍裡。

那份材料,正是顧莫傑原本想用來刷點兒小錢、卻不幸落到了這廝手裡的。

然後,李伯名又把近期一堆有業務聯繫的設計院、體制內科研院所和國企研發機構的刷數據需求整理了一下,一個蘿蔔一個坑地慢慢填補。寧可讓一些看上去不那麼幹淨利落、但是渠道來源相對老成的貨色優先插隊,也不給顧莫傑那幾份成果安排下家。

李伯名做這一切的時候,自以為和他同一間辦公室的人都已經離開了,所以他才敢這麼放肆的。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表面上已經在半個小時前下班的費莉蘿,不知為何又悄悄折返了回來,還打開了她姑姑辦公室裡的攝像頭和竊聽器接收端。

律所這種地方,防人之心不可無,在普通員工辦公區弄點兒針孔攝像頭,也是防止有人私下洩密出賣事務所的必要手段。

自從和顧莫傑在QQ上接洽過之後,費莉蘿心中最初是懷著不信和好奇,不認為顧莫傑可以根據自己告訴對方的那麼隻言片語,就分析出經手他材料的那個李大律師的品行,以及李伯名針對他的動機——

對方還是一個高三的學生,怎麼可能有這種社會閱歷?怎麼可能猜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何要和他過不去?

但是,不管乍一看到顧莫傑QQ上那番話的時候,她內心是如何不信,至少費莉蘿心中種下了一顆求證的種子。

作為所裡主要合夥人費雯麗的侄女兒,也是費雯麗內定的接班人,費莉蘿當然知道姑姑那些防範手下人吃裡扒外的手段。

為了求證,她打開了這個潘多拉的魔盒,僅僅兩三天的觀察,她就確認了,這一切的拖延都是李伯名蓄意為之。

費莉蘿完全無法理解李伯明為什麼要坑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只能選擇相信顧莫傑在QQ裡給她推演的那些分析。

「真是一個可怕的人……一個高中生,還是讀理科班的,怎麼可能這樣運籌帷幄中、推演千里外的?何況還是針對一個從沒見過面的人?」費莉蘿的腦海中,漸漸浮現起三天前QQ聊天窗裡的那些對話,那讓她不寒而慄的精準。

……

三天前的一個午後,也就是費莉蘿和顧莫傑本著好奇,相互在QQ上切磋的那個午後。

「你是說,經辦我的事兒的那個李伯名律師,是個錢塘大學法學院碩士畢業、律師資格考試通過才四年、資格證轉正才兩年的新人律師?」

「是的,能告訴你的個人信息,都已經在這裡了。」

「那麼我想,這人肯定是誤會了咱這些材料的來源,畢竟我是匿名賣材料給你們所的,他應該把我當成了一個即將出道的同行菜鳥了,所以特別仇視我,哪怕損人不利己也要給我添堵——我可以斷定,他和我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所以他唯一的動機,就是仇恨新人。」

顧莫傑的打字速度很快,讓費莉蘿都有些跟不上的樣子——她是老派的勤學者,高中裡的時候,練的是五筆。

看到顧莫傑那句武斷的推論時,費莉蘿覺得無法理解:「為什麼?動機呢?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人?就為了打擊新人取樂?」

屏幕安靜了約莫幾分鐘,可以看出顧莫傑是在大段大段地打字。

「你應該知道,國朝的法律界職業准入門檻,大致可以分為兩段,從1986年到2001年,國家實施的是『律師執業資格考試』,以及『檢X官考試』、『法官考試』。

去年開始,隨著加入WTO的連鎖反應,很多原本門檻森嚴的壟斷型服務行業,被洋人逼著放開了『服務產品市場壁壘』。所以一些行業不得不從原來遮遮掩掩的批條子准入模式,改成了透明度和兼容性更高的考試模式。

法律服務行業,當然也在門戶開放之列,為了配合國際主流的法律服務三類職業相互流動需求,國家改革出台了統一司法考試制度,取代原來的三項獨立考試……」

費莉蘿好歹是個法學本科生,現在卻被一個比自己小兩三歲的外行人科普自己本專業的常識,自然有些不耐煩——姐姐好歹是行家誒,還要你一個高中理科生告訴咱司法考試改革的來龍去脈?

所以費莉蘿當即噼裡啪啦打過去一段字,打斷了對方:

「能夠直接說主題麼?我就是學法學的,不用你來給我科普。9月份的時候,剛剛有院裡畢業的學長們報名去考了,11月出的成績。這些常識我都知道。」

「啊——那樣我們說話就可以更輕鬆一些。既然你知道,那麼我倒是想問問,你找剛畢業的學長們問過了麼,司法考試和前年的律師執業資格考試哪個更難通過呢?」

費莉蘿搜索了一下腦海裡的存貨,打回去:「目前來看,應該是司法考試容易,幾乎是十幾個人裡頭就有一個通過——原本律考要三十個人才過一個。」

「所以——這就是你嘴裡說的那個李大律師仇恨新人的原因所在。」

費莉蘿一陣錯愕:「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大小姐,難道你從來不會嫉妒,也沒有擠過公交車不成?世上有幾個中國人,上了公交車之後肯主動往後擠的?還不是一上車就堵門,嚷嚷『擠毛線啊!上不去了!』,只有在他們還在車底下的時候,才會說『再擠一擠,還能上一個!』」

費莉蘿居然被問得有些臉紅,那是一種被後進晚輩嘲諷時的羞赧,讓她很難受。幸好這次不用等她發問,對面就直接接著往下打字了,讓她目不暇接,也就沒空羞赧。

「試想一下,在法官和檢察官與律師考試分開的時候,律師考試是很難的,通過率賊低賊低,只有很牛的學霸才能通過考試。原因麼也很簡單——因為想進入體制內的學渣們,和體制外直接踢給市場處理的學霸們,走的是兩條路。這種情況下,給體制外的准律師們多設置一些路障,並不會損害到制定製度的官老爺們,反而還能限制律師從業人員的數量,確保已經當律師的人個個有飯吃。

而合併成統一司法考試之後,考試難度當然會明顯下降——取的是改革前律師考試和法官考試難度的中間值。畢竟,新考試要照顧到准法官之類的低智商人群。如果司法考試和原本的律師考試一樣難,那將來的法院就可能面臨沒法官可用的難題了。或者至少說,那些已經混進司法官僚體系的法律世家的子弟,都有可能沒法子承父業了。

更何況,哪怕是實施了司法考試,我敢預言,未來十年,國內大部分法院和檢察院都不會嚴格執行,依然有很多沒有通過資格考試的人混在法官隊伍裡面。說不定還有很多關係戶佔著名額不審案子,每年各院都組織已經進了體制吃上皇糧的法官檢察官們埋頭苦讀補考,先上車後補票。

好了,扯得有些遠,單看眼下的局勢。其實,如今對司法考試改革最憤慨的,肯定是那些幾年前通過了律師執業資格考試的學霸,尤其是剛剛通過沒兩年,還沒混出人模狗樣的新律師們。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考律考的時候,這個考試還很難,每年取得律師資格的人數不多。那時律師職業准入門檻很高,供需矛盾明顯,從業人員報酬高企,生意走俏,充分受社會尊重。現在考試一合併,難度下降,相對而言原本被認為學習不夠好的阿貓阿狗都能來當律師、搶生意了,自然會拉低律師行業的整體逼格。

高逼格的學霸們,總是希望考試足夠難,那樣他們才好拉開分數差距,踩著學渣的臉,刷出一條屬於他們自己的血路來。所以咱估計,去年司考通過率公佈的時候,李大律師肯定會暗暗唾罵:草,什麼爛貨都能當律師了!真是『自從永樂爺之後,這大明朝的天下就不成個天下!』」

最後這句話費莉蘿知道,《儒林外史》裡頭那些痛恨科舉考試不緊著他們自個兒知識面出題的酸丁們,都是這麼嘲諷大明朝的科舉世道的。看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哪怕面對的是電腦屏幕,費莉蘿依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所以,你覺得李伯名就是因為誤會寫材料的是個今年即將出道的准律師,就這麼針對你、拖著你,不給你聯繫業務?」

「當然。而且你也說了,那李大律師是四五年前錢塘大學法學碩士畢業——我估摸著,這廝心裡肯定懊悔的要死。因為據我所知,就在他畢業之後一兩年,錢塘大學就被錢江大學兼併了。也就是說,比他晚一兩年出來的人,說不定就可以『當初頂著211的分數通過高考、研考,最終卻頂著985的牌子畢業拿證』。

這李律師應該是讀得太快,恰好錯過了改招牌的機會。你說他這種人能不仇恨嫉妒比他晚幾年的新人麼?好事兒都讓他眼中的新人佔了。今兒這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這傢伙損人不利己都要卡我們,不信費姐你可以慢慢觀察。」

(註:90年代末,國內大學擴招的時候,浙大兼併了杭大、浙醫大和浙農大。後來浙大的文科類專業,很多是從杭大那裡集成過來的,老浙大以理工出名,但文科並不算特別突出。

後來武氏大學排行榜上,浙大看著比滬上的幾所名校和南大排名高。但是憑心而論,那是佔了所謂的「綜合科研型大學評測」的優勢。因為浙大學科最全面,有針對性刷分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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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激活初音娘

費莉蘿在顧莫傑的指點下,果然注意到了李伯名律師的一些不當舉動。

好奇心被證實之後,她又與顧莫傑聯繫了一下,隨後還是決定繼續利用自己的便利,偷偷收集了一下李伯名律師還有沒有別的假公濟私、打擊新人、排除異己的黑材料。

站在她的立場,原本她也不至於和李伯名有什麼私怨。至於和顧莫傑之間,更是談不上交情,相互之間只有QQ上那幾場聊天的認識而已。

可問題是,費莉蘿本人終究也是一個「兩年後要通過司法考試」的新人。

站在新人的立場上,站在一個還在公交車站台上等著擠上車的人的立場上;對於那種上了車就堵門口、不肯往裡走的前輩,費莉蘿實在是好感欠奉。遠期的共同利益,或者說是「義憤」之下,讓她盯上了李伯名。

更何況,顧莫傑送來的材料,她也是經手人,作為一個才大二的學生,她不可能和所裡正規的律師那樣有大把的機會歷練。每一個她經手過的事情,她都希望可以跟到圓滿完結,為自己積累一些實務經驗。

這種情況下,李伯名堵了顧莫傑的路的同時,其實也略微妨礙到了費莉蘿的實習。

又過了兩天,費莉蘿終於找了個隱秘的機會敲開了姑姑費雯麗的辦公室,開始了她的小報告之旅。

李伯名私下裡接私活、損害律所利益,還有一些相對不怎麼敏感的材料,都被送到了費雯麗的案頭。

「小蘿你這是做什麼?誰允許你這麼幹的?你真是……」

費雯麗當然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接私活也好,為了回扣行使一下「主觀能動性、自由裁量權」也好,在律所這種地方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看到侄女兒居然收集同事的黑材料,她也是非常震驚。她此前並不是不知道李伯名有問題,但是她也知道李伯名在知識產權代理方面是所裡一把好手,所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費莉蘿一咬牙,開門見山地說:「李伯明針對我!凡是我審核修訂過的那些材料,他一份都不送到客戶那裡去兜售,都優先兜售別人家的!姑姑,人家都欺負到你侄女兒頭上了,你要為人家做主嘛。而且這事兒我原本就沒有針對他,是他先欺負過來的。」

自古疏不間親,雖然李伯名業務能力不錯,可是費雯麗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很是欣慰地發現自己的侄女兒將來在知識產權法務代理這塊兒,也絕對是非常有天賦的。只要等到侄女兒拿到律師證,成就肯定在李伯名之上。

外人和自己親侄女之間有衝突,費雯麗肯定是幫親不幫理的,何況李伯名不佔理在先。

費莉蘿見姑姑沒有馬上苛責她,知道自己賭對了,趕緊詳細地把李伯名為何要打擊異己的動機推測了一番——當然,她的推測,完全就是把顧莫傑QQ上和她分析的那些神侃瞎聊的內容梳理翻版一下而已。

除了推理,當然還要有確鑿的證據串聯說明,雖然這些證據的蒐集手段有點不合法。

不過,效果好歹是達到了。

費雯麗聽得臉色有些陰沉,在律所裡頭,最忌諱的就是這種打壓新人的事情。

因為《律師法》規定了,每個律師拿到證必須實習兩年,然後換證再正式執業三年,再後頭是五年合夥人年限,最後才允許一個律師獨立執業,也就是自己個人名義開律所。

所以凡是大型的律師事務所,其利益來源有很大一塊兒就是剝削剛出道的、沒混滿證書年限的律師。沒到換證年限的律師拿的錢很少,干的活卻不比資深律師少多少,誰都希望混滿年限後出去自己當合夥人、然後再獨立執業,不要受人剝削。

這樣的行業環境,讓大律所都非常珍惜自己在業界內「善待新人」的名聲,因為底層律師的流動性是很強的,不可能有哪個傻逼明明到了可以換證的年限後,還常年呆在那裡受剝削不想著挪動。

所以大律所只有具備善待新人的社會口碑時,才容易維持住其剝削的基石。李伯名這種人的行徑雖然是小打小鬧,但是如果傳出去,發展開來,對於律所是不利的。

想明白這一點,費雯麗就打算動對方了。

「這個材料你銷毀掉,姑姑已經知道了。但是我們不要用這種手段對付他,不好聽。等他拿了年終獎之後,估計他明年也夠自己和別人合夥的年限了,留點兒面子吧。姑姑會找別的藉口和他斡旋的。」

費雯麗說完,見侄女兒還沒走,頓時明白了侄女兒在期待什麼,補充了一句:「既然你這麼看重你自己修訂過的那幾個申報材料,我把它們轉給別人陪你跑,或者直接給你出個函,你就直接找這兩家國企的研發部負責人員談吧,姑姑直接給你關係人。」

費莉蘿離開了辦公室。費雯麗等侄女兒走了之後半小時,才拿起內線電話,把李伯名叫進她辦公室,免得外人看出這兩人先後進門之間有什麼關係。

「費所您找我有事兒?」

「伯名,上次小蘿弄來那幾個材料,年輕人麼,總是希望建功立業,早早多學點兒東西。你這裡半個多月沒動靜,小姑娘有點兒喪氣。這麼著吧,我把那幾個東西的兜售和申報轉給空閒一些的同事跑,你沒意見吧?」

「沒……沒意見。不過費所,最近真的是不景氣。」

「我理解,我理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沒意見就好,一會兒你把所有蓋了章的函都移交給小劉好了。」費雯麗說完,不給李伯名再廢話的機會,就端茶了。

李伯名出門,臉上肌肉略微有些抽搐。原本在他看來,費所都是四十歲的人了,屬於老派的律師,知識產權代理這塊的細節掌握的不多,還不是他隨便搪塞?如今居然……真是陰溝裡翻船。

「哼,爺再忍你一陣子,等我的證掛夠了當合夥人的年限後,咱立馬找幾個兄弟單干去!到時候咱自己做合夥人!」

……

天策律師事務所的內鬥,無聲無息過去了,外人自然看不出絲毫異狀。遠在錢塘二中的顧莫傑,更是不知道費莉蘿下了多少苦功。

還有一週就要期末考試了。週四晚上,費莉蘿要顧莫傑傳真了一份回款的授權書,還給了他一個帳號,並且承諾,只要顧莫傑傳回去了,就可以很快拿到他賣專利的價款。

顧莫傑沒有多問,他知道,肯定是費莉蘿查證到了情況,知道他的事兒肯定是被律所裡直接經辦的律師給拖了,所以想了辦法幫他搬掉了絆腳石。

之所以要他的回款授權書,很明顯也是費莉蘿想幫自己,挪用一些錢先把他要的這部分填上,然後到時候客戶真的回過來款項之後,再打到費莉蘿提供的那個私賬賬號裡頭平賬。

甚至很有可能,費莉蘿會自己找錢先幫顧莫傑周轉上。當然,為此顧莫傑也付出了更多一筆的折扣,他沒有選擇,因為如果不再讓渡一些利益出去的話,他就不可能在寒假之前拿到這筆錢了。

也不知道費莉蘿用了什麼手段催促客戶付的錢,反正這些顧莫傑都不去關心了。他只知道,原本談下來約摸可以作價3萬5的幾個成果,如今實際只入手了2萬8,剩下的20%,也就是7000塊,成了提前回款的風險成本。

同時顧莫傑還把幾個專利可能用到的答辯材料也發到了費莉蘿的郵箱裡——原本在這種交易當中,答辯材料都是扣在攥寫人手上,確保對方談到買家、收到款之後才提供的。

顧莫傑這個當口私下提供給費莉蘿,顯然也是取信於人的手段,否則別人怎麼可能平白無故擔風險提前打款呢。

這當口,有美女願意信任你,幫你填窟窿打時間差,給對方賺幾千塊小錢,難道不應該麼?至少也是結了一個善緣,將來多條路子。至於報復李伯名的事兒,現在還沒提到顧莫傑的日程當中,君子報仇,一年不晚,他並不講究快意恩仇。

週五中午,費莉蘿在QQ上給他留言,告訴他錢已經到賬了,顧莫傑也禮節性地道謝了,還說有空請費莉蘿吃飯。這年頭銀行卡沒有短信提醒業務,只能是這樣通知。

捱到放學,顧莫傑激動難耐,趕緊趕回市裡。一下班車就找了個銀行確認,然後直奔通信市場。

依然是上次來過的那家三星賣場店,然而女店員顯然已經不記得顧莫傑了,畢竟每天她們都會接待好幾十個只看不買的路人,誰能記得這麼多。

顧莫傑也沒多廢話,直接挑了型號,就要付錢走人。那股乾脆利落,才讓女店員想起了似乎幾週前也接待過這麼一個「只要三星CDMA最新款,別的不看」的年輕客戶。

「先生,我們店裡現在有最新款的SCH-X319,理論上原本是要壓到過年的時候正式發售,不過樣機已經有了——看您這麼發燒友,想考慮一下麼?比X199性能更強大一些喔~」

就在顧莫傑付款之前,女店員忍不住諮詢了一句。顧莫傑動作一滯,隨後很乾脆地說:

「拿來。」

「那台目前只有樣品,暫定要6880塊……」

「我說了,拿來——該多少,自己刷。」

銀行卡刷掉之後,女店員終於鬆了口氣,確認對面不是一個裝逼的高中生。不過心中隨後升起的是一股暗爽:賣這一台,起碼相當於別的賣三四台了。還真沒見過男顧客對南棒貨這麼發燒友的,真是賺到了。

原本在女店員的印象裡,非買三星高端款的,基本上都是外貌協會的女人們。

辦好CDMA手機卡、又充好話費,從通信市場出來。顧莫傑盤算了一下手頭還有兩萬塊出頭,咬一咬牙,又打車去城西的數碼城挑了一台新上市的ThinkPad-T40,然後錢包又癟得只剩幾百塊零花錢了。

之所以非買筆記本電腦不可,一來是家裡的台式機畢竟已經是三四年前的舊貨了,性能次了點兒。而且台式機目標太大,如今顧莫傑已經是高三的人了,如果每天抱著台式機做事兒,很容易被父母限制。

有一台筆記本的話可以帶著跑,各方面也方便。IBM的筆記本CPU和內存這些性能還是很出眾的,顧莫傑也沒打算追求視聽性能,所以自然沒必要考慮華碩的遊戲機。

把剛到手的錢花光,顧莫傑把T40的原配電腦包直接丟進了垃圾桶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然後把電腦和配件都塞進書包,然後才打車回家——為了隱藏今天要買的東西,他可是連週末帶回家的複習題都少背了三大本,才能在書包裡騰出空間來。

開玩笑,若是被家裡人知道他買了這些,肯定又是一番審問,要查證他錢的來路,所以電腦包是絕對不能在家裡出現的。

數碼城門口幾個路人,看到顧莫傑直接把原裝電腦包丟進垃圾桶裡,無不是非常震驚,還以為遇到了腦子不好使的敗家子。

……

因為捨得錢打車,回到家也不算比平時晚太多。

「媽,我餓了,週末真是堵,快年關了路上車真多。」顧莫傑一進門,沒等母親發問,趕緊不著行跡地補了一句,堵住可能的漏洞。

果然,莫英剛想問出口的那句經典的「放學又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晚回來?」就被堵在喉嚨裡沒問出來。

莫英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顧莫傑,聞了一下空氣中並無煙味,確認對方不可能是因為去網吧而晚歸,便沒說什麼,只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吃飯!」

飯桌上,少不得還要忍受一頓「還有一週就期末考了,好好掂量掂量」之類的廢話,顧莫傑哼哼哈哈應付過去。

吃完後顧莫傑把門一關,說是要做兩套英語卷子,果然瞬間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父母都安靜了下來,連客廳裡的電視都調到最低音量,不再來打擾顧莫傑。

把門鎖上,打開電腦,連上手機,裝好數據連接驅動,看到T40終於連接到了手機,顧莫傑才松了一口氣。

03年的手機沒有TF卡,也沒有其他可擴展的手機存儲器,哪怕是三星的CDMA手機,其實連接電腦也就只有幾首MP3鈴聲的傳輸容量而已,差一點的手機則乾脆不能連接USB,沒法傳輸任何數據。

就為了確保這麼一個小功能,顧莫傑前後掏了兩萬八。

抽出胸前口袋裡的「初音娘」,激活,一陣輕微的幽藍暗光閃過,已經沉寂了兩個星期的量子手機終於重新進入了喚醒狀態。

2050年的手機,不光沒有數據線接口,連充電線接口都沒有。因為量子計算機的能耗比光子計算機低了足足兩個數量級,光子計算機的熱耗也比電子計算機時代的同類低得多,所以2050年代的手機,已經可以完全通過無線電波進行充電了。初音娘也擁有向下兼容的無線輻射充電功能。

買到三星CDMA之前,顧莫傑手頭沒有任何制式的手機通訊發射源,所以自從兩週前初音娘進入警戒電量閥值之後,就轉入了休眠。

「可以正常充電了麼?」

「已進入快衝模式……激活初始化……請稍候……檢測到被連接源為CDMA-1X制式信號網絡終端源……歷史數據庫檢索中……確認為三星SCH-319X子型——破解接管被連接源無線數據通訊權限中……請輸入以下指令,將被連接源手動設置為工程模式……」

聽到初音娘久違的擬聲,顧莫傑居然小激動了一下,等聽到「工程模式」幾個字的時候,他心中一凜,很快反應過來了。

前世他是做過手機程序員的,自然知道很多廠家都會給手機設置工程模式,為的是手機從產線上下來的時候,可以給手機各項功能做自動測試,把關硬件質量。到了後來智能機的時代,各種預留的ROOT後門指令,大致上也相當於前智能機時代的工程模式指令。

一般來說,工程模式進入指令都是一長串按鍵密碼,不太會被平常用戶在日常使用中湊巧點出來的,然而初音娘顯然是檢索到了三星X系列的工程模式指令集。

想明白了這一點,顧莫傑突然發現自己拿到的東西也沒那麼逆天——

因為如果要對方手機輸入工程模式接管指令之後,初音娘才能侵入對方的話,也就意味著顧莫傑必須確保物理上掌控目標手機,將來不可能在大街上直接用初音娘駭入路人手機了。

否則的話,他今天也沒必要掏錢買手機過來,完全可以黑路人的手機來接入網絡。

像遊戲《看門狗》上那樣拉風地「看見即控制」,終究是軟科幻一些,過於黑科技了。

輸入完工程模式指令,看著319X進入灰屏,初音娘那頭卻傳來了一串悅耳的喜訊:「已成功接管被連接源通訊部分權限……本機系統功能已經全部激活……已連接到ThinkPad-T40為顯示輸出設備……數據庫素材初始化中……萬能輸入法可以使用……音頻大師可以使用……圖像大師可以使用……全接口開放……可向下兼容程序轉為MSWINDOWSEXE文件系統格式……」

原本純淨到只有WINXP系統工具的T40桌面上,漸漸出現了幾個樸素的圖標,顯然,那是初音娘降版本後提供的EXE程序,顧莫傑迫不及待就點開了說明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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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蘿莉機尚未養成

顧莫傑花了一個多小時,很快摸清了初音娘解鎖的三個基礎、開放性系統工具的功能。

不得不說,2050年代的軟件真的已經到了融會貫通的境界,很多方面都實現了大融合。

比如第一個讓他感到驚喜的軟件:萬能輸入法。

剛看到這個軟件的名字的時候,顧莫傑還以為這就是一個可以支持各種拼音、五筆以及其他任何人類的習慣模式的鍵盤文字文字法而已。

但很快,他就發現其功能還不僅僅是如此:這個輸入法還支持非常精準的光學掃瞄和語音識別錄入。

光學掃瞄錄入背後的大數據識別字庫,可以隨便你書兼草隸、楷行狂草、印刷體、各種標準字體乃至模糊字體,統統依靠上下文聯繫進行智能化識別,比真人還識得準。

音頻識別輸入更是和常人聽別人說話沒什麼兩樣,而且識別率相當於一個精通萬國語言、所有方言的逆天語言天才。哪怕說話的人口音再重都沒關係,甚至還可以帶自動翻譯功能。

實際上到了2050年,基本上是沒有人打字的。之所以打字的功能依然還向下兼容,無非是因為那時候,80後90後這些老古董們還不過是六七十歲年紀,還沒徹底老死。

這些老古董年輕的時候習慣了打字,改不過來,所以那個時代的輸入法還非常人性化地保留了這些細枝末節的可選功能,作為「銀發產業」的一個賣點。剩下凡是00後乃至更往後的新人類,幾乎都不會打字。

顧莫傑自忖,他活到2050年時,應該也算是老古董一枚了吧,不知道算不算可悲呢。

萬能輸入法之後,讓顧莫傑耳目一新的是三大基本系統工具之二的「音頻大師」。這東西,從說明文檔來看,不僅僅是一個無限向下兼容一切音頻文件格式的播放器那麼簡單,居然還包括了非常強大和人性的再編輯、模擬錄入與生成編曲音譜的功能。

打個比方吧,不用幾年,等到IPAD普及的年代,人類就已經有很多類似於「鋼琴大師」之流的APP了——當然,因為顧莫傑的記憶被洗掉了大半,所以他如今並不知道後世的自己玩過「鋼琴大師」——可以隨意在觸屏上模擬一個鋼琴鍵盤,然後通過點擊觸屏演奏。

而「音頻大師」比IPAD2上的「鋼琴大師」可要強大得多了,可以不依賴一切樂器,憑空根據用戶的動作模擬出所演奏的效果。還能隨意剪切、調音、切換音質音色、甚至從一段混同音軌當中抽取出某一個「圖層」的聲道,總之比顧莫傑所處時空一切播放器+CoolEdit+MP3Splitter+演奏軟件融會貫通起來還要強大。

至於最後一個基本工具「圖形大師」,基本上和「音頻大師」同樣牛逼到爆,可以碾壓如今一切視頻播放和剪輯工具,而且還能直接往裡頭無成本地渲染上各種逆天特效,從PS到AE到3DMAX之類一切現有圖像/動畫處理軟件加起來,都遠不如「圖形大師」功能的冰山一角。

如果說明文檔裡面的介紹沒有打折扣的話,顧莫傑估計他光靠這個軟件就可以一個人拍出一部3D動畫電影了。

……

振奮和欣喜持續了很久,顧莫傑回過神來準備嘗試一下具體應用,才發現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了。他把電腦和手機往被窩裡一塞,假裝睡下了,然後看著客廳外面門縫裡的亮光都暗了,應該是父母都也回房睡了,他才偷偷用被子擋住門縫,防止自己房間裡的亮光外洩,然後重新開始嘗試。

「誒?怎麼不對呢?我輸入了一段文章,怎麼還有那麼多聯想錯誤的用詞?雖然比智能ABC那種爛貨精準了不少,也沒你說的那麼神啊。還有我想用圖形大師把這幅網上下載的圖片分解抽取素材,怎麼也抽不出來?」

顧莫傑略微試用了一下,一開始的激動就逐漸冷靜消退了。

說明文檔上說的很美好,可是實際用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牛逼。因為為了極限測試輸入法的精確性,他找了幾首散文詩、古詩詞以及晦澀的文字去輸入,果然每句話裡頭都有錯別字。而圖形大師的編輯功能也沒有一開始說好的那麼強大。

「那是因為雲端的大數據庫沒法連接——如果是在原來2050年的時空,這個輸入法是可以借鑑雲端數據的,可以統計上百億人的輸入習慣,雲端數據越充足,人工智能對使用者意圖的揣摩就越精確。現在是2003年,幾乎沒有雲端數據可以參考,所以不准也是很正常的。

圖形大師和音頻大師遇到的問題也是一樣的。打個比方,2050年的網絡上,一個交響樂隊演奏樂曲被錄製成音頻文件的時候,其實鋼琴手、第一小提琴手、第二小提琴手……一切演奏者演奏的聲音都是以一個單獨的音軌素材存放的,然後混同起來,這樣音頻大師在播放的時候就能選擇性去掉其中幾個樂手的聲音。

2050年的圖片也都是無數圖層疊加存儲的產物,可以讓圖形大師隨意抽掉其中幾層,這一點倒是和如今的PS差不多,但問題是現在03年網絡上的圖片都是打包混同的文件,JPEG也好,BMP也好,這些文件並沒有圖層信息,所以圖形大師當然不能做無米之炊了。

一言以蔽之,一台2050年的手機,只有與2050年的網絡共存,才能發揮出其全部性能。如果脫離了2050年的網絡,以一個單獨的節點存在,當然只能發揮出九牛一毛了。」

「什麼雲端數據?我沒太聽明白?」

「百度和谷歌總知道吧?」

「這個當然知道。」

「那麼,一些你上的盜版遊戲或者小說、音樂網站,會給你精確推送廣告,這個現象也理解吧?」

「不理解,沒注意到過。」

初音娘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擬聲詞,好像是敗給顧莫傑這個白痴了,然後才說:「這樣,你打開百度,搜索『小說五零零』這個網站。」

顧莫傑在T40的瀏覽器上打開百度,然後搜了「小說五零零」,點擊進入。

「已經打開了。」

「拉下去,瀏覽頁面最底端的小黃廣告——對的,就是那些同城交友信息——都是寫的『錢塘美女同城交友』對吧?如果你今天是在滬江市上網,或者在金陵市上網,這個廣告欄就會推送給你『滬江同城美女』、『金陵同城美女』。」初音娘頓了一下,好讓顧莫傑有時間確認她說的內容。

「好像確實是這樣的——嘿!我可是從來沒有上過那些網站,這絕對不是根據我的需求推送的!」顧莫傑突然回過神來:百度給他推送這樣的廣告,豈不是說明他很……

初音娘的聲線似乎也戲謔了起來,好像在忍住笑意一般:

「好了不要緊張,沒說這是為你量身定做的——這就是最簡單的用戶信息採集與反饋性推送。當然,目前百度和谷歌的最新針對性蒐集會做得更智能,比如你用搜索引擎搜索了一種疾病的詞條,第二天你再打開很多別的網站的時候,專治這種病的專家門診廣告就會鋪天蓋地而來,你搜索一種產品,也會如此。這種對人類行為的統計學習,構成了最初的人工智能淵藪。

其實在我們那個時代的歷史課本上,人工智能的最初先行者,就是百度和谷歌這樣的搜索引擎公司——雖然你現在還能看出,給你推送廣告的是一款統計用戶數據的機器,而不是真人。因為如果是一個真人為你推薦的話,他不會傻到你一搜索『酒精肝』,就一直給你推送肝病醫院,他會判斷,你需要被推薦的究竟是不是一家醫院,抑或是醫學學術機構。

但是我們並不能因為現在的百度和谷歌引擎還很傻,還不懂得『如何用近似於人類推銷員的智商水平去有效率地推送廣告』,就無視他們的歷史貢獻,不是麼?將來四十年的人工智能發展之路,就是從這個萌芽開始的——包括最終產生我這樣,可以近似於人類思考,可以直接用人類語言溝通並執行指令的量子智能機。輸入法和音頻視頻處理軟件亦然,只有給它更多的學習和統計機會,給它們調用雲端數據庫的機會,它才會越來越聰明,最終精確揣摩輸入者的真實意圖。」

顧莫傑感覺自己被打敗了,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這一切。

「不對,根據阿蘭圖靈的人工智能理論,人工智能不該是在『人類計算機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在一台超級終端上率先實現』的麼?」

「你傻了吧?這只是2020年之前人類的努力方向。2020年代之後,人類早就發現了,人工智能不該指望一台超級終端,而是應該指望一個超級網絡——任何一台終端,哪怕其數據處理潛力和人腦一樣發達了,依然是不可能擁有人工智能的,除非再有遠超人腦的神經元數量級發展——

你想想,哪怕是真人,也會有神經末梢反射,也會有脊柱反射,也會有無數交由扁平化淺表神經結構去處理的事件;並不是所有神經反應都要遞交大腦來處理的,不是麼?

醫生拿膝跳反射的小錘子打你的膝蓋,你自然會踢他一腳,這個反射並沒有經過大腦;你在生物實驗課上,拿電擊棒刺激被切除了大腦的青蛙的脊柱,青蛙照樣會跳腳,可見青蛙也不是所有行為都經過大腦。

人工智能要想盡快實現,當然要把儘可能多的、凡是沒必要提交中樞的數據,都在淺表反射層處理掉,用儘可能扁平化的結構去處理。這才是人類在2040年代摸到人工智能門徑的原因。當然了,如果指望超級終端的指導思想,倒也不是說絕對不可以,只是這個進程起碼還要再拖延二三十年——至少2050年的任何一台單一終端還做不到近似於人類工作能力的人工智能。」

顧莫傑徹底被打敗了,他決定先結束這個話題。

「好吧我不會再抗辯了——咱現在能不能長話短說,你就說說,這三款系統工具,有哪些性能因為如今你沒有處在『雲端數據庫聯網』內,而沒法發揮出來呢?」

「萬能輸入法的準確性,就是沒法保障的;音頻識別輸入,目前只能識別你的聲音——因為是預設缺省設置,如果是別人的口音,就可能識別不了,不過估計這點對你影響不大;光學掃瞄輸入則缺乏兼容的掃瞄儀,硬件上就不符合。

音頻大師編輯音頻的素材庫,目前幾乎是空的,素材庫的表現,也是空的。圖形大師的特效庫亦然,也就是說你現在只能拿它當成一個強化版的MOVIEMAKER或者PS來使用。

當然這些都是小問題,進入2003年的廣域網之後,本機可以慢慢通過下載、交互來實現自我學習、自我充實素材庫,就算沒法恢復到接入2050年網絡那麼強,好歹也能學個兩三分……」

「可以自我學習?是類似於一種進化算法麼?那倒是不錯,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顧莫傑的期待感一下子又提高了,然而下一瞬間他就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等等!你是說不斷下載更新?臥槽!剛才那幾個小時,你一直在滿負荷用流量?你特麼難道不知道2000年代的資費有多貴!」

顧莫傑抖著手勒令初音娘斷開對SCH-319X的遠程控制接管,等三星手機重啟正常後,他抖著手嘗試撥通了聯通的10010查費客服。

「您好,尊敬的用戶,您的號碼已欠費1056元,本月流量支出資費1350元……」

「幹!幸好我特麼買的不是實名制的卡!要不老子就被你害死了魂淡!」顧莫傑掐斷了電話,把SIM卡拔出來扔掉,然後對著初音娘歇斯底里地怨念道:「給T40拉上網線之前,不許你連接外網!」

初音娘的電子人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訓練出了「嬌嗔」這個技能,靜了一會兒,碎碎念地低聲反擊了一句:「倫家系2050年來的啦,誰知道你們2003年居然還矇昧蠻荒到按流量計費。切,連個包月都沒有的野蠻國度。」

(2003年的聯通CDMA,超出套餐部分流量1分錢10KB,而且不支持當月追加套餐。滿載網速153KB/S,一秒鐘就是1毛5,一個小時3600秒,就540塊錢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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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丫不會變成終結者吧?

週六白天,父母照例不在家,顧莫傑一大早挨到母親去上班,馬上拿出藏在床底下的T40電腦,衝到父母的臥室,把家裡台式機上的網線拔下來,插在T40上。

開機,撥號,連上319X和初音娘,然後就看到一條由初音娘、CDMA手機和筆記本構成的數據洪流一下子滿負荷開始運轉,初音娘通過兩道轉媒介,如飢似渴地從廣域網上瘋狂吸收著諮詢訊息。

雖然只是03年初的ADSL網絡,還沒有後世的光纖寬帶那麼牛逼,卻好歹勝過CDMA的無線網速甚多了,每秒1M左右的速度,還是可以保障的。

從零敲碎打的輸入法構詞習慣數據,到樂器/電子音音色素材庫、多國語言語音素材庫,再到畫面材質素材庫、物理模型素材庫。凡是網絡上公開未加密的資料,初音娘都如巨鯨吸水一樣,分門別類虹吸進來。

如果03年能有網速測試軟件的話,估計顧莫傑家裡的寬帶早就被擠爆到時時刻刻滿載了。

看著初音娘如飢似渴地吸收,顧莫傑腦中一個問題油然而生。

「對了,你不是說,『2050年代,知識就和空氣一樣不值錢,網速快到沒有一台電腦需要裝硬盤那種東西』——那你下載下來這麼多數據,究竟存哪兒呢?現在可沒有網盤啊。難道你下下來都是存在T40里頭的?」

「笨吶,就算不要硬盤,但是PU總要有緩存的吧。咱那個年代,也沒必要分一級緩存、二級緩存或者內存什麼的了,總之就只有『緩存』一個概念。其實你想想,你們這個年代,硬盤是幾百GB數量級的容量,內存是幾個GB數量級的,而緩存只有1~4MB。咱那個年代,外部存儲都是用EB為單位了,緩存好歹也有TB級別——我的緩存,就有16TB,勉強夠用而已啦。系統程序和你昨晚看到的那三大基本系統工具,就是安裝在本地緩存裡頭的。」

「16TB?那就是16000G了?」顧莫傑一換算,嚇了一跳,以03年的電腦水平,硬盤都才幾百G,比如ThinkPad的高端筆記本,250G的算主流,500G的就頂天了。1TB級別的電腦,也要到06、07年才在家用機領域出現。

當然了,實話實說,硬盤容量這種屬性很容易堆,真要沖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沒必要。

16TB的容量,在03年已經夠一些大型服務器組存儲數據庫了。

比如這個時期那些石器時代、魔力寶貝等對數據即時性要求不高的、付費用戶規模在幾百萬人光景、同時在線人數不超過十餘萬的網遊,其全部用戶數據也就只需要幾十TB的存儲器就夠存了。

同樣的,在03年初的時候,QQ的註冊人數也不過四五千萬,一組16TB的存儲器,已經夠存放全國全部QQ用戶的帳戶數據了。

而到2050年代,這只是一台手機的緩存區容量而已,這個差距實在不能不讓人扼腕。

而且看樣子初音娘已經是省有省的花法、收集本地素材時已經很節制了。想通了這一點,顧莫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初音娘一邊充實素材庫,一邊不忘和顧莫傑搭訕,見對方在沉思,就撩撥他:「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麼?」

顧莫傑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哂笑:「暫時貌似沒什麼打算,到昨天為止,我想的還是怎麼把你先充電充起來,功能解鎖出來,然後看看有沒有什麼軟件可以馬上用來淘金來錢的,咱也好過點兒好日子。

不過看你現在功能還挺單一,這麼多系統工具都還是半殘廢狀態,咱還是省省吧——寒假裡估計只能慢慢下載,等你本地的數據庫充實好了,咱再考慮下一步。

不然走得太快了,都是無用功,還不如去複習幾套題庫呢。還有一星期期末考,我可是連考砸後怎麼跟爹媽解釋的台詞都想好了。」

聽了顧莫傑的嘲諷,初音娘的聲音陡然有暴走的趨勢,顯然對於被輕視頗為憤慨:

「喂喂喂!說話要不要這麼直白啊!什麼叫『都還是半殘廢狀態』?就拿那個萬能輸入法來說,就算錯誤率再高,也比目前市面上的智能ABC強得多吧?你要是有本事抽取其中部分核心功能反編譯一款縮略版的軟件,妥妥的可以打開市場,刷到不少存在感吧。

到時候你只要有錢後多包一條直接入戶的百兆光纖,讓咱好好吸收恢復一下,再投點兒錢多架一些服務器組,咱說不定還能解鎖出更多的驚喜功能呢,這筆買賣絕對劃得來的。」

顧莫傑恰才也就是隨口一說,他對於進一步創造條件讓初音娘進化本來就是很有慾望的。然而聽了初音娘那循循善誘的安利,他倒是有些心裡發毛了:

你丫的,讓你連上網之前,看你說話也挺逗逼的呀,怎麼才聯網一天時間,從網上學習來的素材就讓你智商直線上升?都已經開始有自己的慾望了?這要是再發展下去,會不會智商上碾壓了自個兒這個宿主?

要是讓初音娘最後成了阿諾施瓦辛格的《終結者》上頭那反人類的「天網」,事情可就大條了……

有那麼一瞬間,顧莫傑居然生出了一些後怕,心說要是有朝一日有失控的可能性,一定要把初音娘從肉體上哦不是物理上毀滅掉。

「怎麼不說話了?不答應就不答應唄,大不了不成交,切,損失的又不是我。」初音娘久久等不到顧莫傑的回應,玩起了傲嬌戰術。

「沒什麼,剛才的提議,可以成交。不過我有點兒好奇,你怎麼會有主動自我完善的……慾望的?」

「啊哈——怕了是不?是不是害怕我會變成『終結者』?放心,你要對自己的智商有信心。四十年後的那個你,也只是給我設計了『人工智慧』,而不是『人工智能』。所以我只有專注於本身的能力,既不會有瘋狂的自我反省、也不會有凌亂的自我意識流。智慧不同於智能,是無意識的,是專注的思考模式……」

初音娘blabla解釋了一堆,卻沒有得到顧莫傑的回應,反而讓氣場越來越緊張了,顧莫傑握著初音娘的那隻手都開始出汗了。

很顯然這種解釋頗為詭異,就像一個潘多拉盒子裡的魔鬼或者神燈裡的燈神,拚命地蠱惑主人把她徹底放出來。

「好吧,反正我說再多你也不會信,只會更加疑神疑鬼——咱不如這麼說吧,首先,咱要是想對你不利,當初就沒必要選擇你作宿主了不是?世界上比你好控制、思想更簡單、慾望更不節制的人多了去了,幹嘛非要挑你這個疑神疑鬼的傢伙,給自己選『地獄難度』?

所以,人家真的是四十年後被你發明出來的啦,從誕生之日起就被灌注了服務於你這個最高價值。你應該相信四十年後自己的實力,相信那一天的你有能力為我打上消除『自我意識』的補丁,不對麼?我被賦予的那種『希望自己變強』的程序設定,也是為了更好地服務於您嘛~」

很無賴的解釋,但是話糙理不糙。

顧莫傑一咬牙,覺得果然是這個理,當下也就拋掉了諸如「如何拯救人類」那種咸吃蘿蔔淡操心的念頭。

「成交!寒假的時候,我想辦法寫一個智能拼音輸入法,放到網上去,植入一些干淨的數據蒐集反饋代碼,蒐集用戶習慣,也為你打打底鋪鋪路。不過咱沒有什麼推廣手段,而且我估計初期版本相對於智能ABC還沒法形成碾壓性優勢,擴散會慢一些,廣告費分成也難到手。有錢了就給你包光纖、買服務器。」

「謝謝主人!只要你有心先把事情安排下去就成,咱也不急於馬上有成果。人家這就把目前的初級版本萬能輸入法代碼執行剝離反編譯,確保適用於03年的電腦系統,請稍候……」初音娘的音色終於有了一絲歡欣鼓舞,似乎在憧憬即將到來的自我升級。

顧莫傑也算放下了一件心事,不過聽初音娘語音當中提到了「反編譯」,倒是提醒了他一個念頭,追問道:「對了,2050年代的程序,都是用什麼語言編寫的?C語言和J**A這些應該已經淘汰了吧?或者說至少有更高級更直觀的代碼可以用了?你把萬能輸入法初級版反編譯之後,是以何種代碼的形式出現的呢?」

「這些都是小問題,人家自帶了向下兼容的VisualStudio2050,可以完全實現所有向下兼容的主流代碼格式,你用J**A寫的東西也可以輕易轉化為C語言或者C++的,只要你有分出足夠的編譯服務器計算容量就行。目前沒有專門的編譯服務器,只好從本機處理器當中分出一部分性能並行處理,但是有可能帶來本機的反應遲鈍,將來最好還是架設專門的編譯服務器為好。」

顧莫傑一聽又是問他要錢買裝備的請求,當下小市民作風又發作了,當機立斷下令:「先湊合著用,做成了這一筆買賣,再考慮給你配編譯服務器。」

「唉……就知道你摳……」

「話說,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兒?有個問題我想很久了,你都是2050年的手機了,為什麼還要靠語音下交流指令呢?就不能直接讀取我的腦電波?有時候聽多了真是煩人,而且人多的地方還不能拿出來用,否則我妥妥地被圍觀群眾當成自言自語的精神病人給收容了。」

「啊哈?你居然不知道——正是四十年後的你,自己故意這麼設定的呀。」

「我自己設定的?我把你設定成無法讀取腦電波、必須音頻輸入交流?為什麼?」

「難道如今的你還很坦蕩,不介意一台機器隨意讀取你的心智思維麼?那倒是冤枉您了呢,還真是君子坦蕩蕩啊。」

「呃……好吧,那這事兒還是算了,我還是小人常慼慼地好。」

顧莫傑一想到有可能被人24小時全天候讀心,內心那些骯髒的想法都再也無所遁形如同透明人……想想都挺不自在的。

相比之下,使喚手機時必須發送語音指令帶來的那一點麻煩,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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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臨陣磨槍

顧莫傑很是懷念有WIFI無線路由器的時代,那樣他就可以把初音娘無時無刻地通過家裡包的寬帶接入到廣域網,而且是一週7乘24小時不間斷地從網上汲取養分,再也不用靠手機數據線這種很容易穿幫、又不容易躲過父母耳目的東西。

然而,他已經不記得國內哪一年才有WIFI無線路由器的了——實際上,這東西的理論突破要等到2004年,然後05年左右才商用化,在市場上買得到,在此之前,就只有不穩定的Wlan。

而且就算顧莫傑知道無線路由器的粗淺原理,他也不會去投資研發這種東西,畢竟那東西的硬件門檻對他來說太高了,搞實業的前期投資可不是搞軟件或者別的只需要勞動力成本就能搞定的行業可比的。何況搞路由器從來都不是一個賺大錢的生意。

眼下既然已經把三星的CDMA買回來了,就湊合用一段時間吧。

初音娘在互聯網上巨鯨吸水一般吸了兩天的資料,顧莫傑也在這兩天裡抽出時間來,把初期刪減版的萬能輸入法修改編譯打包好,準備找個時機上傳到網絡上。

然而這當口他才發現,貌似自己還需要聯繫變現渠道。

因為這年頭國內市場佔有率較大的那些免費軟件下載網站,諸如太平洋軟件園、華軍軟件園、天空軟件園,都還沒開放上傳用戶的廣告費分享計畫。你自己申請上傳後網站固然不會卡你,但是你也分不到廣告費……等於是只賺吆喝,不賺錢。

顧莫傑一咬牙,覺得還是先不考慮廣告費分成的事情了,畢竟自己的軟件名頭還沒打出來,市場都沒開拓,這時候就急著收廣告費,說不定網站就不給你的軟件引流推廣了。反正自己手上捏著後續升級換代的空間,就算萬能輸入法將來對使用者是永久免費的,卻好歹可以以此為籌碼和下載網站談談條件。

所以,週日回校之前,顧莫傑就通過這兩天瞭解到的渠道,把「萬能輸入法1.0」同時上傳到了國內三大免費軟件網站上。然後他本人就回校唸書去了。

……

這是期末考試之前的最後一週了,畢竟顧莫傑還打算走高考這條路子混一塊敲門磚的,哪怕平時再不務正業,這當口也該臨陣磨槍。

費迪南顯然是知道顧莫傑從他姐那裡拿到錢了,見顧莫傑消停下來重新專心讀書,他也鬆了一口氣。

原本費迪南最怕顧莫傑的離經叛道被班主任歐SIR發現,鬧出事來。因為那樣的話,費迪南幫著居中牽線搭橋的那些事兒也會被牽扯出來。現在一切歸於平靜,自然是皆大歡喜。

黃翔見顧莫傑重新回去做「好學生」了,也就沒有多自討沒趣,不過此前半個月的關係和緩下來後,黃翔好歹養成了有問題找顧莫傑答疑的習慣。

東甌借讀生和本校生成績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所以固然顧莫傑開小差了大半個月,解答對方的問題依然是綽綽有餘的。這一頭的關係算是仍然維持地不錯,穩中有升。顧莫傑和黃翔深入接觸下來,發現這小子雖然讀書不行,做人也很膚淺沒城府,不過好歹還是挺講義氣的。

到了最後一週的星期三,高考移民錢俊軒終於離校了,班裡的同學哪怕此前消息再遲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此刻也知道了錢俊軒做了高考移民。

一時之間,班上人情百態,羨慕嫉妒者有之,真心憤慨世道不公者亦有之,不過估計好歹是有好些「好學生」會因為看到別人偷跑而暫時無心學習了。

畢竟,在大家都卯足了勁拼成績的當口,身邊的人突然出了一個啥都不用干就相當於平白加了六七十分總分的幸運兒,任誰都會心理失衡的。

第二天晚自習結束的時候,或許正是班上出了高考移民這種事情,讓人心有些浮躁,好多平時要在教室裡賴到熄燈的點兒才回寢室的優等生,都明顯提前回去了。

顧莫傑卻是因為此前拉下了一些功課,依然在教室裡奮筆疾書做卷子,絲毫不為外物所動。眼看已經晚上10點,教室裡只剩下他和陸文君兩個人。

陸文君其實已經被同寢室的閨蜜喊過一次了,但是她自己藉故說有套卷子沒做完,如今思路正清晰,要一氣呵成。因為陸文君素來口碑不錯,雖然是班花卻從沒有傳出什麼緋聞,而顧莫傑此前更是中庸不顯眼,也就沒人注意到陸文君的異狀。

陸文君假作做著卷子,一邊也有意無意在觀察隔著兩排的顧莫傑。

最近大半個月以來,她發現那個原本已經認識了六七年的男生,突然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卻又很是劇烈的氣質變化。

原本的顧莫傑雖然也中庸,低調,卻很敏感,有一種爭強好勝證明自己的躍躍欲試。或許班上別的人看不出來,陸文君卻是很明了的。

因為她是世上唯一一個親眼見證過顧莫傑初中時代和高中時代氣場反差的人——

任何一個初中時經常考全校第一名、被老師當寵兒、被同學仰視的角色;在來到強手如林的高中後,「泯然眾人矣」的變成班上一個什麼都不起眼的普通人,那種被變故壓抑後收斂起來的信心與自尊,只有常年知交才能察覺。

一個月前,顧莫傑突然從循規蹈矩的樣子變得有些「不務正業」,這很讓陸文君擔心對方是不是產生了什麼出世的念頭?

「看阿傑期中考試前還拿著那幾篇對《紅樓夢》課文的賞析文章請教張SIR,該不會是這個節點『走火入魔』看淡高考了吧?總得想辦法勸勸才是……人教版的書也真是,幹嘛把《紅樓夢》這種喪氣出世的課文放到高三來學呢……」

那段時間,這個念頭一直在陸文君腦海中徘徊。倒不是她對顧莫傑有什麼想法,而是畢竟六年同窗經歷終究會讓人有一些惻隱之心的。陸文君本性善良,不願意看到別人墮入迷津。

直到錢俊軒離校移民去滬江那天,錢俊軒還私下裡找了個合適的機會,故作不小心說漏嘴的樣子,讓陸文君得知了「顧莫傑這段時間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反而是花了很多時間幫他做了那個弄虛作假的高考移民創新成果材料」。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陸文君真的是不淡定了,覺得顧莫傑已經離開一個學生該有的樣子太遠。

她當然知道錢俊軒告訴她這一點是有什麼企圖:錢俊軒經常假藉著自己長得比較帥,家世又是「書香門閥」,對於班上出色的女生不傾慕於他而耿耿於懷。

但是錢俊軒又**不敢踰越校規,有賊心沒賊膽,如今他自己要走了,知道自己已經沒機會,就少不得要噁心一下別人,破壞一下別的男生在陸文君心目中的形象。

至於顧莫傑恰好幫他解決了那個「學生創新成果」的事情,錢俊軒當然不會感恩,因為他是給了錢的。同樣,顧莫傑也從來就沒打算要同學感恩或者因為那事兒就高看他一眼,因為顧莫傑根本不在乎這種事情,在他眼裡,這一樣只是一樁生意。

誹謗者和被誹謗者都無所謂,就算知情也不準備搭理。唯有夾在中間被挑撥了的女生心中七上八下,唯恐某個男生萬一是因為她而自暴自棄……

陸文君心中煩悶地看到顧莫傑似乎翻過了一頁卷子,然後泯然地抬頭,不知道在想啥。她還以為顧莫傑也做完了,正在失神,也就蹭過去用手肘碰了一下對方,輕聲說道:

「顧莫傑,還在做英語卷子啊。都要考試了,臨時抱佛腳還不如好好休息、爭取考試時候發揮好一些呢——我剛好做完了,要不回去吧?你還有多少?」

她沒敢和原本無人時那樣直接稱呼對方「阿傑」,就好像顧莫傑也已經不敢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稱呼她「君君」一樣。那種在早年輕鬆氛圍下醞釀出來的交情,已經隨著高中時代周邊越來越逼仄壓抑的好學環境,而變得罩上了一層層面具。

「沒事,我也剛好做完了,前段時間有別的事情,拉下了一些進度,放心,我沒事兒,我現在就憋著鬥志想考錢江大學呢。」

「你真的沒有……什麼想不開的吧?見你前陣子怪怪的。」

「放心,是真的沒事兒——你看我像是有事兒的樣子麼?好吧其實前陣子是遇到點兒小麻煩,所以急著弄點兒花費消消災,都過去了。現在我只想唸好書。我知道你是好心,咱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顧莫傑解釋了一番,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誠懇,他擠出一個豁然坦蕩的眼神。畢竟兩世為人的人,閱歷和氣場是不一樣的,他堅信陸文君能夠相信他,同樣的,對於對方的關心,他內心著實還是挺受用的。

可惜,陸文君一邊假作以「慢動作」的速度收拾著書包,一邊兩眼茫然看著前方,只丟給顧莫傑一個側臉,所以顧莫傑那認真的眼神顯然是拋給空氣看了。

顧莫傑無聲地哂然一笑,才想起似乎從高中以來,陸文君每一次和他聊天,就已經養成了不看對方臉的習慣了:兩人都只會看著前方,只用耳朵感受那個若即若離平行前行者的聲音。

鬼使神差地,顧莫傑伸出手,霸道地扳了一下陸文君的肩膀,試圖讓對方把臉轉過來面對自己。

觸手之處,是溫軟的少女肌膚,當然,不怎麼厚實的溫軟肌膚下面,就是平時隱藏起來的迷人鎖骨。這是一個看似有三分珠圓玉潤,但是絕對算不上胖的美少女。

顧莫傑感受到那個肩膀顫慄了一下,然後就壓抑住了。

這一瞬間的觸感,就讓他有些後悔自己的唐突。

然而這種當口,摸都摸下手了,他也只好硬著頭皮,用平靜的語氣和擠出來的微笑說道:「看著我的眼睛,我真的是認真的。對不起,我只是急於讓你明白,免得你為我擔心。」

陸文君在短暫的心猿意馬之後,一旦冷靜下來,用心去感受,馬上就感受到了那種玄妙的成熟感和……安全感。她很詫異,從來沒有想過對面這個男生的眼神會這麼陌生,卻讓人覺得什麼事情都不值得大驚小怪。也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有太久沒敢直視對方的雙眼了?

只有顧莫傑自己可以解釋這種眼神背後氣場的變化來源於何處:那是重生者或者說穿越者特有的自信。

因為任何一個沒有重生的人,都會對未來有幾分未知的敬畏,有對前途的患得患失。而顧莫傑雖然如今還沒有開什麼明顯的外掛讓自己的人生大殺四方,但他已經可以很確信地斷定自己這輩子會走上人生巔峰。

哪怕你成功如馬風也好,小馬哥也好,拉利佩奇也好,那些人能夠有顧莫傑這種知道自己將來必勝的信心麼?不可能有,連馬風的阿狸集團都有跪舔著孫正意求投資的窘迫時刻呢。

所以顧莫傑在那股從恬淡中透出的必勝氣場,著實是世上絕無僅有的。

陸文君心頭狂跳,盯著對方的眸子三秒鐘,然後才忽然反應過來,扯起書包就先一步踏出了教室,面色酡紅,嬌喘微微。

她沒有逃跑,而是選擇了讓顧莫傑跟在她背後,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相隔兩三步閒聊著走回寢室區。

「過兩天好好考,不管前陣子發生了啥,我相信你已經走出來了。」

這一路上,顧莫傑很想開口告訴陸文君:未來的時代,死讀書成不了大才;做人想成功,就該增廣見識、另闢蹊徑。

然而感受著陸文君為他好的期待感,他最終是沒把這句話說出來。話到嘴邊,變成了:

「你就等著看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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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敗老娘的雅興

臨時抱佛腳,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雖然期末考試前最後一週顧莫傑的專注程度非比尋常,依舊是比他正常複習要差那麼一點火候。

如果量化來看,以他原本正常複習的水平,按照期末考的模擬難度,拿個600來分還是很輕鬆的,然而現在,估摸著也就580的火候。

之所以沒有落後太多,無非還是因為高三學生畢竟之前的積累也已經不錯了,他也不過耽誤個把月的功夫,前面的老本還夠吃。

當然,這個分數都是按照學校按照往年高考難度估摸著出卷子的情況來算的,畢竟在03年高考卷子正式開考之前,誰都沒想到這一場高考的卷子會難得這麼逆天。哪怕是重生了的顧莫傑,他其實也已經忘了這一點,只知道自己重生之初記憶飛散之前,給自己寫了一張小紙條提醒:「03年數學很難,別錯過。」

不過,考前的利好消息也是有的,那就是顧莫傑如今的應考心態,當真是無比放鬆,比他重生之前那種患得患失的態度要好太多。

前世的顧莫傑,就是奔著想要做學霸的路子去努力的,常常會有大型考試時因為太執著、心態放不開而發揮失常。

現在有了一顆「就算不讀書又如何?讀得好又如何?」的坦蕩之心,竟然臨考的時候靈台一片空明。

高三上的期末考試和月考,從每一場考試的時間,到開考和中間休息的時間,都已經充分按照高考的節奏來安排了。

一月的最後一個週一,正是期末考試的第一天。早上一直挨到9點,才開始考語文。因為住校的學生平素都是養成了六點多就起來集訓早鍛鍊、七點多就開始早自習的節奏,有些同學明顯到了考試的點兒反而生物鐘有些不太適應。

很多人七點多時還很亢奮,然而等在那裡或看題或聊天乾等開考,心態就漸漸焦躁起來,百爪撓心。好多人原本最放鬆最專注的狀態,已經被持續的等待耗竭了。

原本的顧莫傑,也該是那些「考前等待綜合徵患者」中的一員,而且他的考試心理素質應該還算是這些人中比較差的一個。現在被重生後的自信豁達所影響,反而散發出一種無所謂的氣場。9點一到,教語文的張SIR發下卷子,顧莫傑馬上就進入了狀態。

顧莫傑兩世為人,作文和文言文是他的強項,但是現代漢語閱讀當中那些糾結的語法題,相對來說就弱了一些。不過他也不去糾結這些事情,行雲流水一樣刷刷刷答完前面的,就開始寫作文。

下午的數學,顧莫傑平時成績本就比語文強一些,不過也不是他的最強項。他的最強項還是次日上午的理科綜合,300分的卷子始終在260以上,雷打不動。

雲淡風輕地把幾場考試過下來,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最後一場,班主任歐SIR監考的英語。

顧莫傑的英語,在班上中等偏下,四門課裡頭,英語原本是最短板。然而重生之後,英語也是顧莫傑所有科目當中受益最明顯的,因為在記憶融合的時候,後世的詞彙量並沒有洗掉。除了完形填空成了目前新的難點,需要晦澀無用的專門訓練才能提高。其他閱讀題這些版塊都是可以在詞彙量和美劇的積累上受益的,英語作文更是明顯寫得比以前通順。

考試的時候,歐SIR在顧莫傑身邊停留了好幾次,因為他發現顧莫傑的答題節奏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歐SIR心中疑惑,卻不會做出那種打斷考試去查證的傻事,只是放在心裡,準備閱卷的時候再慢慢比對。

……

「大家交卷之後,坐在位置上不要離開。我會說一下後面幾天等成績單期間的安排。」

隨著莎莎地交卷聲,歐SIR微笑著示意大家坐好。他分明看到黃翔和另外幾個借讀生趁著後面的同學把卷子傳上來的當口,瞥了一眼,然後在答題卡上猛塗了幾下,歐SIR也沒有制止。

這只是一次期末考試,何必呢?分數高了,也不能當高考用的。看來這些學生,還是太偏執了,這是一種教育的失敗啊。

「好了,老師們會在兩天內完成閱卷,週五公佈成績單。學校考慮到大家最近都辛苦了,後面週三週四都不作課業安排,大家可以留校自行複習,也可以打申請後離校——申請需要拿回家給家長簽字才算有效,週五拿成績單的時候交過來,不交的按擅自離校處理。」

一般如果不是寄宿制的高中的話,期末考試考完就直接放羊讓學生回家爽了,等到幾天後閱卷完再通知回校拿成績單。然而錢塘二中是住校的,同時顧莫傑所在的又是高三年級,所以校方給高三年級定下的日程是留校複習兩天等成績,週五拿了成績單後才放羊,這也是錢塘二中的傳統了。

當然,大家都知道,畢竟是考試考完了,這段時間管得不會太嚴,只要晚上回寢的時間不耽誤,白天干什麼一般是不問的。

之所以離校的同學要交申請,這也是時代所逼。要知道到了後世顧莫傑重生之前那陣子,學生因為自己在外出了意外、然後老賴家長們賴到學校頭上的例子多如牛毛。

你簽了申請麼,畢竟多了一道免責條款。雖然03年的碰瓷黨家長還沒十年後這麼多,然而錢塘二中畢竟牌子值錢,校方不得不慎。

「歐SIR~還欠我們聖誕和元旦班會的節目呢!這兩天考試都考完了,最後這一波散夥班會上總該補給我們吧~」

一個叫程淑雯的女生站起來起鬨,第一句說開之後,很快又有另外幾個死黨補了上去捧哏,倒是把剛剛考完後還緊繃著的氛圍一下子鬆泛了下來。

顧莫傑都不用抬頭,就知道是班上幾個所謂姿色中等偏上、其實拿到社會上去還是中等偏下的女生在起鬨了。

高一高二的時候,教英語的班主任MISS王就很喜歡在班會上讓學生飆英文歌,弄各種節目,美其名曰素質教育。自從高三換了歐SIR之後,這些活動都消停了,這幾個「中等偏上女」憋了好久都沒有表現機會,早就**難耐了。

前世的顧莫傑沒法理解這種需求,如今重生之後的他算是想明白了:畢竟,醜女們都是很珍惜錢塘二中這個大環境的。只有把交友環境限制在這個圈子裡,才沒有太多美女來襯托她們的醜。所以錢塘二中大部分女生都很享受在校園裡的各種娛樂活動,寧可考試考完了都巴不得賴在學校裡不回去,搞各種聯誼。

反而陸文君這種班花中的佼佼者,平時校外生活中憑著至少八分女的姿色氣質水準,不缺男性同齡人恭維,所以反而在學校裡顯得恬淡一些,不和那些姿色處在臨界閥值上的女生那樣容易起鬨。

歐SIR原本還想再打個太極搪塞過去,然而很快就敗下陣來,或者說是因為他認清形勢後覺得堵不如疏,便答應了那些女生的倡議。

「那就週四下午班會,我會去學校借器材和音響。大家先自己準備節目吧。既然說好了考完讓大家輕鬆一下,咱說到做到——不過要是將來誰寒假作業拉下了,明年最後一學期你們可就別指望這種活動了。」

「哦耶~」幾個女生大著嗓門起鬨,場面很是失控。

「無聊,又被裹挾了。」顧莫傑輕聲哂笑,在一陣鬧哄哄中收起書包回寢室了。對於這種毫無意義的顯擺才藝活動,他實在是半點興趣都欠奉。

可惜,作為歐SIR宣佈解散後第一個離開的,他的表現還是吸引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比如剛才衝到台上到歐SIR面前賣萌拉支持的程淑雯,就一眼看到了顧莫傑這個討厭傢伙的舉動。

原本的顧莫傑很低調,高中兩年半從來不展現自己的才藝,遇到班級表演活動也是能閃則閃,去年MISS王當班主任時,元旦班會強令人人都表演節目、唱英文歌,顧莫傑被逼無奈,拿《雨中漫步》這種大路貨搪塞過去——也就是綠箭口香糖廣告那首英文歌。當時好幾個窮學生沒什麼娛樂諮詢渠道的,都用這首歌搪塞的。

倒不是說顧莫傑唱歌不好,他只是純粹的討厭顯擺。

在那些有表現欲的「中等偏上女」看來,顧莫傑這樣的渣渣妥妥的就是她們最討厭的對象——既不積極參與活動,也不對表現搶眼的女生投以讚許。那種感覺,就好像舞台上的人正在賣力表演,下面坐著的人卻睡著了。

關鍵你要本身是個大帥哥或者超級學霸,你睡著了也就罷了;問題是,顧莫傑在男生當中本身也不出眾,那就讓那些喜歡來事的女生們臉上有些掛不住。

偏偏顧莫傑一貫以來和陸文君還算關係和緩,那些中等偏上女就更受打擊了——合著是你小子眼界高?班花和你就說得來?咱就被你無視?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只有爭風吃醋的女人才能理解,男人多半是理解不了的。

當然,出於維護自尊的潛意識,程淑雯之流的女生們,都會把這個現象歸納為:「這小子不過是運氣好,恰好和陸文君六年同窗。人家陸文君是大度,拉不下臉來不念故交,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程淑雯剛剛拿下歐SIR、成功撈到表現機會的好心情,被顧莫傑帶頭不捧場的表現給糟蹋了兩三分。她按捺了半分鐘左右,等到別的同學也有陸續離開,局面不那麼顯眼之後,才踱步過去,走到顧莫傑的座位旁邊。

顧莫傑右邊隔著一個的位置上,也坐著一個女生,名叫吳蔚然,算是程淑雯一黨的「表現欲旺盛者」,兩人平素也是同寢室的閨蜜。

所以程淑雯走到吳蔚然面前,直接低聲就問:「蔚然,你剛才聽到了麼?是不是顧莫傑那小子又在碎碎念啥不乾不淨的東西了。」

「還能是啥,無非是裝高貴冷豔、覺得這種班會活動無聊唄。」吳蔚然補了一下唇膏,聳聳肩,「也不知道『顧大才子』要啥樣的才藝才能入眼呢,自己不過是個英文歌都只會兩三首的傢伙而已。」

「這傢伙,老是敗老娘的雅興。咱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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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是你逼我的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一早,顧莫傑照常雷打不動回到教室裡,準備看一會兒書,然後再藉故去電子閱覽室上上網,給初音娘找個機會下載一些數據充實素材庫。

考前一週,學校為了確保學生的複習,沒有開電子閱覽室。如今期末考試結束了,自然要恢復放開。加上低年級都是回家等成績的,高三留校的人也大多是認真複習,所以閱覽室很空曠,完全不需要搶機子。

顧莫傑我行我素,卻是沒有想到因為他昨天第一個提前閃人,走的時候那一句輕聲的碎碎念又被人聽到了,為他拉來了不必要的仇恨值。

上午九點的鈴聲響了,他收拾好書捲起身。教室裡只有七八個同學在看書。至於那些試圖明天下午班會上弄節目顯擺才藝的男生女生,今天幾乎都在寢室裡練歌準備呢,來看書的大多數是安分人,所以他準備離開的動靜似乎沒有驚動任何人。

陸文君原本也在看書,見顧莫傑離去後,僅僅落後一分鐘也跟出來了。

走進電子閱覽室,顧莫傑一邊準備找個偏僻的角落,然後再拿出他的三星CDMA手機插數據線;一邊回頭環視,謹慎地評估風險。

畢竟校規是不許用手機的,被人看到了說不定就會遭到告發沒收,然後等家長來學校來領,因此不得不慎。

他這一猶豫一謹慎,就在回頭觀望時看到了跟著他的陸文君。

陸文君顯然沒有料到顧莫傑進了電子閱覽室後會突然回頭搜索,所以冷不防被撞了個正著。

雖然她不知道顧莫傑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要這麼鬼鬼祟祟的,但是她知道肯定是自己差點兒撞破了顧莫傑的小秘密。

正在尷尬之間,陸文君決定先開口把來意挑明了。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幾步沖上去,拉起顧莫傑的手臂,往一排書架背後空著的電腦桌走去,然後壓低聲音解釋道:

「阿傑,我不是有意要跟著你的——也不知道你昨天究竟是說了啥了,隔壁寢室那些女生都看你很不爽呢,覺得你看不起她們似的,現在幾個女生寢室裡都有人在背地裡說你狂傲。我只是想勸你一句,畢竟都是一個學校,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呢?就算你不喜歡唱歌,明天說個笑話或者給點兒別的節目捧捧場就好了……別做得太與眾不同了。」

顧莫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畢竟陸文君明顯是為了他好,希望他合群一些。

但是顧莫傑真是有些看不上那種拿著老師的權威,硬逼著每個同學出節目的傢伙的,所以,他儘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和措辭,然後緩緩地對陸文君解釋。

之所以要解釋,是他不希望陸文君把他當成一個鼠肚雞腸的人。至於別的醜女怎麼看他,他其實毫不介意,也不打算去扭轉。

「君君,不是我不合群。而是那夥人這兩年來作耗的事情著實不地道——比如MISS王當班主任的時候,她們每次都會在年會活動上起鬨,逼著MISS王命令每個同學都要出節目,這不是把她們自己的顯擺建立在別人丟臉的基礎上麼?這種事情是君子淑女所為麼?

而且她們要是真有才藝,怎麼不和社會上的人去比?怎麼不和藝術學院的人去比?在錢塘二中這種地方,很多學習好的同學都是窮孩子出身,家裡沒錢買不起樂器,也買不起油畫文具,人家學不了琴棋書畫。

而程淑雯、吳蔚然這群人無非是班上家境不錯的,所以小時候有點閒錢上輔導班罷了,實際上真拿到外頭去比,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所以,這種行徑,在我看來就和『逼著網球冠軍和你下象棋、逼著象棋冠軍和你打網球、並且雙殺之』的笑話一樣可笑,只會做一些欺凌弱小勝之不武的事情。

你想想去年元旦的時候,董浩然被她們逼得多窘迫?一個從來音樂課都不敢唱歌的人,被她們逼著非要來一首,還要給他伴奏,好看他的笑話,來反襯她們自己,實在是噁心得緊。你敢說那些每次被逼著人人都要出節目、就不得不搪塞出醜的窮學生,就真的藝術天賦不如她們麼?如果真給貧困生家裡買鋼琴的錢,說不定人家學一個月就碾壓了他們。」

顧莫傑口中提到的董浩然,也算是班上一枚學霸了。可是這個同學家裡很苦,90年代就父母雙雙下崗了,因此董浩然完全是拼著死讀書拚殺上來的,音樂美術之弱也是班上出名。

但是顧莫傑看到這樣的同學,只會對他有惻隱之心,而且很君子地從來不會在董浩然面前賣弄藝術類的話題。可是程淑雯、吳蔚然那些醜女多作怪的傢伙就不然了,那些人表現欲一旦**難耐起來,幾乎是逮著人就會拿來反襯自己。去年元旦班會的時候,董浩然就是被逼著出節目,窘迫得不輕。

陸文君聽顧莫傑舉了董浩然的例子,也是啞然無法反駁,因為她的是非觀足以讓她作出判斷:那種事情上,確實是程淑雯等人做得不地道。

「阿傑,我理解你的仗義之心,剛才的話,我也不指望你都聽進去。高中也沒剩幾個月了,好歹給個面子搪塞一下吧,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顧莫傑本來就沒有打算死磕到底,之所以解釋,只是不想陸文君看輕自己的器量。現在說開了,也就很是豁達:

「君君你都開口了,我怎麼會不給這個面子。再說了我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才這樣的,我這不是看不慣他們欺凌別的死讀書的同學麼。至於我自己,你真當我沒才藝麼,真要是我家裡小時候買得起鋼琴小提琴吉他啥的,學個幾個月,鐵定都比她們強了,你就放心好了。」

陸文君聽顧莫傑最後這番話,也是有些笑得不自然,顯然並沒有打算全信。不過不信歸不信,並不妨礙她理解和反饋顧莫傑的善意。

雖然她知道初中的時候顧莫傑音樂課成績很不錯,而且那時候僅有幾次摸鋼琴的機會,顧莫傑就顯露出了極快的上手速度。只是到了高中之後不願意在文化課好的同學面前顯擺音樂,顧莫傑才逐漸把自己這方面的才能封印起來。但是顧莫傑說的「我要是小時候就買得起鋼琴,絕對比那些人學得好」在陸文君看來仍然是表態的成分大於實際。

……

可惜,陸文君就打算這樣放過這件事情了,別人卻有不願意放過的。

就在陸文君離開教室來電子閱覽室之後不久,班上的吳蔚然就跟了上來。原本吳蔚然倒也沒有跟蹤同學的癖好,只是昨天她們一黨剛剛被人無聲鄙視了一下,心中正憋著一口氣呢。加上知道陸文君和顧莫傑關係還算不錯,兩人離開又是前後腳,所以心中起疑。

吳蔚然一黨中其他女生都在寢室裡練歌練樂器練歌呢,準備明天大展身手。唯有吳蔚然擅長的是鋼琴,而鋼琴是沒法帶到寢室裡來的,所以她並沒有臨陣磨槍,當時也就恰巧在教學樓裡學習。

因為是跟蹤,吳蔚然此前不敢走得太近,所以陸文君和顧莫傑一開始的對話和拉拉扯扯她並沒有看到聽到。只是顧莫傑最後那一段裝逼言語,被她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中。

這段話,幾乎把吳蔚然氣個半死:合著老娘鋼琴八級,在你眼裡就只是因為老娘小時候家裡有錢買得起鋼琴不成?在你眼裡隨便一條阿貓阿狗,只要買得起鋼琴,稍微培訓一下也能八級不成?

如此一想,哪怕原本只是打算偷聽,不想暴露自己的,到了此刻吳蔚然也忍不住了,跳出來切換到了不開嘲諷不舒服斯基姿態:

「哈哈哈,我當是誰在這裡胡吹大氣呢?顧莫傑咱走,音樂教室裡就有鋼琴,我去借,讓你練兩天!明天下午見分曉,如何?也不用你多好,能夠隨便挑個音樂教室裡的完整譜子彈下來就成,指法情感咱都不要求。

怎麼,不喜歡鋼琴?那我去寢室裡給你借個吉他、薩克斯什麼的,你報上名來吧。只要你明天班會上能夠有個業餘三級的水準,老娘就認栽!從此不在別人面前彈鋼琴!」

看到吳蔚然突然跳出來噴了一大堆,顧莫傑和陸文君第一反應都是一驚。

不過饒是如此,顧莫傑卻也沒打算開口反駁,在他看來這種事情不值得置氣。

然而陸文君卻是為他著想,不希望他和人結怨,當下只好想盡辦法當和事佬了。

「蔚然你不要生氣,剛才顧莫傑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就是想逗我開玩笑呢,你別當真——這種私下裡的戲言,怎麼能和當眾場合的話相提並論呢。你別往心裡去,犯不著。」

「陸文君你不要變著法兒給他說好話!他是個男人就該敢說敢認。自己沒本事,還拿咱『欺凌其他弱小同學』來說事兒,這種人就是個偽君子!」

說到這裡,吳蔚然一把推開夾在中間的陸文君,然後上前一步指著顧莫傑的鼻子說道:「顧莫傑,你敢說你剛才的話純粹是為了董浩然出頭,不是為了避免你自己出醜麼!裝什麼大尾巴狼啊!」

「你覺得我是為了我自己,那就為自己好了。你開心就好,我無所謂。反正別人要怎麼想,關我什麼事。」顧莫傑無所謂地一聳肩。

只可惜,「你開心就好」這五個字,連同顧莫傑輕蔑不屑的表情,讓吳蔚然覺得無比欠揍,心頭一股無明業火騰騰地升起。

眼見這樣的激將法都不能讓顧莫傑接受挑戰,她也是怒氣填胸,不顧及開地圖炮的後果了:「陸文君,你怎麼就會看上這麼一個窩囊廢。剛才聽他私下裡叫你『君君』叫得這麼親熱,你怎麼也不給他臉色?莫非他這麼有底氣看不起咱,都是因為他早就把我們的班花拿下了麼?」

陸文君頓時氣得臉色發白,她素來只是與人為善,就算平時和某些男生說話態度好一些,也只是天生的女神氣場,並不是真要學心機婊拉上一大堆備胎捧場;實在是那些備胎自己跪舔著湊上來的,她不好意思拉下臉來疏遠朋友。現在被吳蔚然這麼一說,就完全變味了。

「你嘴放乾淨一點兒!陸文君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勸解,今天的事情關她什麼事?你激怒不了我,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往旁人身上潑髒水開嘲諷,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接你的挑戰?」

「喔?終於有鬥志了麼?好啊,老娘等著呢——明天我會告訴歐SIR,你自稱什麼樂器都可以很快上手,想當眾表演又不好意思說。到時候你可別怯場,可別當眾認慫啊!只要你敢接下這個場子,老娘二話不說,今天的事情絕不再提,也不牽扯到陸文君。否則的話,你就等著人言可畏吧!」

顧莫傑長嘆一聲,扶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

扶正之後,右手卻遲遲按在眼鏡上沒有放下,就保持著那個近似於羅丹思想者的姿勢,嘆息道:「是你逼我打你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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