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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李老闆的法眼

顧莫傑正式開通百度競價排名賬戶後的次日,京城北五環某高速下口附近。

隨著「砰!」地一聲悶響,刀疤陳乾淨利落地臉一黑,從那輛保險槓已經被撞壞了好幾十次的三菱越野車上下來。前頭一輛東北牌照的車,在完成並線之前被他撞停了。

刀疤陳擼袖,亮拳,擺恐嚇表情,一氣呵成。

然而,等來的卻不是他已經看慣了的膽小怕事外地車主。

被撞的車上也下來了幾個看上去還算鎮定的男人,其中一個探頭探腦看了幾眼狀況,居然回車裡面打開筆記本,然後查詢了一些東西,然後再次從車裡鑽出來時,就鎮定多了。

「呦呵?城北碰瓷王是吧?別說了,咱公了好了——你特麼故意加速的!這叫交通事故?這是蓄意破壞!」

對方顯然不是虛張聲勢,因為就在為首之人說出公了的決定的時候,對面車裡的人已經開始打電話了,也不知道是找後台還是報警。

刀疤陳心說不好。畢竟干碰瓷這一行的人,就算看上去凶型惡相的,但是很少硬碰硬,手下小弟欺軟怕硬慣了,一時間也不會真拚命。當下幾人也就只好認栽,丟下掉在地上的保險槓,也就直接要開車走人。

被撞者人少,也不敢動武,卻是「咔嚓咔嚓」拍了好多照。

刀疤陳趕緊給XX所裡罩他的那個後台打電話,然而對方根本不接。刀疤陳完全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一夜之間就變天了似得。

這就是不上網的土鱉可悲之處——連自己已經在網上被炒得有百萬點擊了都不知道,還照常出來作案,你不死誰死?

數個小時之後,刀疤陳一夥就落網了,拿下他們的警員動作很快,第一時間就抄老窩各種調查,然後連新聞發佈會通稿都準備好了。

……

其實,就算沒有顧莫傑的付費引流,光靠周立新初七晚上在各大論壇的發帖炒作左右互搏,就已經引來了近千網友的回帖、上萬的點擊關注。

這個年代還沒有「沒圖沒真相」、「沒圖你說個JB啊」之類的網民口癖,哪怕是沒有上乾貨光造謠的帖子,都能讓人看得有滋有味,說不定還有無知群氓信以為真。顧莫傑讓周立新傳上去的,可是妥妥的大段大段視頻文件,以及重點的配圖,擱如今絕對是節操滿滿的存在。

哪怕沒人炒作,這事兒遲早也是要轟動的。而顧莫傑再以1毛9的價錢引流了兩萬條原本試圖搜索「車禍」等關鍵字的網民點擊之後,後面就不需要他再操心了。看著百度賬戶裡的扣款,顧莫傑及時把這些關鍵字下掉,放任網民自身的力量後續自然發酵,就足夠昌坪的警務忙活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注意到網絡上引流的異常。

就在刀疤陳一夥落網之後不久,京城網監系統有人來百度公司試探了一下,想詢問百度方面究竟有沒有在這個事情的搜索引流上做手腳。

百度方面自然沒有第一時間正面回答,而是公事公辦地打官腔,讓客服人員表示會把問題轉到技術支持部門調查後,再正式回覆。

百度這樣的大公司,又不是直接責任方,衙門那邊也不敢緊逼,於是就接受了這個暫時的答覆。

消息在百度公司內部流傳很快,何況聽說城北碰瓷團夥覆滅的事情,馬上都要上地方和央視的新聞了,而百度內部消息靈通的網民很多,所以劉緋彤自然也很快聽到了風聲。

心中一緊,劉緋彤就想到了昨天上午接待的那個深沉而又人畜無害的年輕客戶。

她馬上回到自己的電腦前,打開了數據庫後台。顧莫傑是她的客戶,她是有權限從後台查詢到對方的消費清單的。一查之下,劉緋彤的冷汗就下來了。

顧莫傑果然包了那些關鍵詞,雖然只包了不到一天,引流了兩萬左右的點擊而已,卻也為那個引流行為花出去了三四千塊錢。

劉緋彤心中掙紮了一下,還是在內部OA上給李老闆密送了一份申訴。十五分鐘後,難得約見中層管理人員的李老闆,破例讓劉緋彤去一下他的辦公室。

……

帥氣逼人的李老闆,靜靜地聽完了劉緋彤的陳述。

他在電腦上,也已經把網上能夠找到的、這樁即將鬧上電視新聞的案子的相關證據都看了一遍。

手指有節律地敲擊著鼠標滾輪,李老闆做出了決斷:「這件事情,對外就說是百度算法抓取數據結果時,產生了一個熱點誤判瑕疵——注意,這是給網監的人的回覆口徑,不要讓公眾知道。」

「明白,李總。」

這種事情,是不能出賣客戶的。倒不是損失不起這一個客戶,而是百度這樣的龐然大物,肯定有很多利益來源於灰色生意的廣告。如果今天僅僅因為一次對犯罪分子的合法曝光,就出賣一個客戶的話,那麼那些在百度上賣假藥的大客戶會怎麼想?

而且,對方顯然是在遇到突發事件的情況下,依然能夠急中生智的人。走一步想四五步,邏輯絲毫不亂環環相扣……這樣的心智,連李老闆都有兩分看重了。

「你剛才說,那個客戶是個什麼身份?」

「就是那個寫出了『萬能拼音輸入法』的程序員,是個高中生,應該今年要高考。」

「是個高三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李老闆真的有些動容了,隨後心念電轉之間,就想到了無數可能性,「一個高三生能夠寫程序那麼天才,還有這份心智。但是卻在這個點兒這般折騰?他不打算好好讀書高考了麼?」

劉緋彤啞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李老闆見對方沉默,也是嘿然失笑,覺得自己問多餘了。他自己揣測著,顧莫傑應該是一個偏科嚴重,或許只在理科和邏輯方面能耐拔群,但是文科比較白痴,所以沒法高考考上理想的大學,才這般劍走偏鋒的……

國內不是沒有驚才豔絕的偏才的。想到這種可能性時,李老闆居然生出了一絲招攬之心:如果真是一個人才,能夠納為百度所用,未嘗不是好事。

「那人回錢塘了?」

「沒有,昨天說起,似乎是還想在京城考察兩天,觀摩一下中關村的IT企業,聯繫一些別的廣告業務。」

「那你再去聯繫一下,就說我今天下班後想見他。」

「是,李總。」劉緋彤答應著,然後悄悄地離開了李老闆的辦公室。

李老闆目送劉緋彤離開,一個人在那裡靜靜地出了一會兒神。

他本人是燕京大學高材生,又是紐約州立大學留學的,早年意氣風發,還是很以學歷高低看人的,可是最近幾年,隨著幾個同行的崛起,這種念頭已經漸漸消散了。

哪怕是深圳大學,錢塘師範,都是可以產生有威脅的對手的!

「等等?那個年輕人是錢塘人?馬風向來號稱用人不拘一格,而且阿狸就在錢塘,今年也要擴張業務,居然沒有發現這人?」想到這兒,李老闆招攬的心就更盛了。畢竟,佔有一個無主的寶物,哪裡比得上從對手的地盤上搜刮一個寶物過來,所帶來的快感?

……

李老闆在那裡算計的同時,顧莫傑一個人在酒店裡靜靜地躺著,和初音娘聊天。

昨天受到和劉緋彤深談的啟發,他覺得腦子裡被灌進了不少理念,尤其是一些原本重生時量子洗腦時洗掉的記憶碎片,似乎重新組合起來,勾勒出一些圖景。這讓他一整天都有些頭疼。

所以今天上午藉著廣告業務考察了一家中關村IT公司後,下午他就藉口身體不舒服回酒店了,讓周立新一個人完成下午的行程。而他自己則趁著這個機會讓初音娘為他解惑。

「昨天聽劉小姐說起百度和谷歌理念的差異化,以及分析國內網民用戶體驗關注點的問題時,有一個念頭在我的腦子裡逐漸成形。

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就在最近幾年之內,會有一些做安全和殺毒業務的互聯網新星,就是藉著『國內網民只在乎不要錢用就到一個湊合可用的軟件,而不在乎他們用到的那個軟件是否能夠精確滿足客制化需求』這一認識,通過『永久免費』的運營口號,在殺毒安全領域殺出一片天來,顛覆如今既有的強者。

你能告訴我,這個念頭是怎麼出現在我腦子裡的麼?我可以相信它麼?」

顧莫傑如同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在客房裡輕輕迴響,沒有多久,初音娘就回答了。

「那應該是量子洗腦的反饋後遺症。這件事情,應該是在你重生之前的那個時空發生過的歷史,但是在你重生的那一刻,這件事情會不會發生就歸於了虛無,所以你忘記了這個『不可靠的歷史知識』。昨天劉小姐和你聊過之後,這個念頭被重新刻印激活在了你腦海中,應該是這件事情已經越來越清晰,極有可能按照歷史重演再發生一次。

只是,因為你的存在,做那件事情的人,也許不是原本歷史上的那個人了,所以你回憶不起來這件事情是誰做的。量子洗腦是不會留下錯誤或者模棱兩可的記憶的,它只會留下必然。」

「是這樣麼?不過怎麼看,做殺毒軟件都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如果和搜索引擎一般徹底免費,怎麼扛得住這個研發成本呢?它的盈利模式又是什麼?難道是數年後有一個已經成長為互聯網巨頭的人、已經有了雄厚的資金可以供他燒錢,才這般賠本賺吆喝的?

一開始我也想過有可能是未來的我做了這件事情,畢竟這個記憶封印是在我被劉小姐啟發之後才解開的。但是問題是,以我現在的年紀,兩三年內根本不可能搭建的起這麼龐大的團隊,積攢足夠燒這種大項目的資金才是。」

顧莫傑在腦中這般推演著,然後突然有了一個念頭,便向初音娘求證:「你說有沒有可能兩年後就是李老闆本人做了這個事情?百度素來以不向網民收費著稱,我覺得這事兒很有可能。」

初音娘無奈地嬌嗔了一聲,顯得對顧莫傑慾求不滿的追問很是鄙視:「我只是一台手機!這種建設性推導的問題,是你們人類自己去解決的。」

「好吧,好吧!我自己會找到答案的。」顧莫傑也知道自己問得操切了,初音娘肯定是回答不出來的。

正在躊躇之間,顧莫傑的三星手機響了,他略微一滯,拿過來一看,卻是沒有存儲的號碼。

「顧先生您好,我是昨天和您約見過的百度劉緋彤。我們李老闆今晚想見您,您應該有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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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重生者就了不起了?

     李老闆想見的人,當然會有時間。

接了劉緋彤的電話,顧莫傑馬上收拾了一番,換衣出門,喊林師傅開車送他去百度。那輛幾天前被撞得尾部略微有些變形的帕薩特並沒有送去修理,依然帶著那凹陷的傷痕招搖過市。

時移則勢異。在城北碰瓷黨覆滅、顧莫傑的連環計在李老闆心中紮根後,原本應該被視為寒酸的車損,此刻反而如同一面招搖的旗幟,反恥為榮了。

他提前了二十分鐘趕到百度,劉緋彤抽時間陪了他一會兒,直到李老闆空下來,才讓他進去。

百度是沒有上下班時間制度的,也不打卡,事情做完了就能下班,一切都以結果導向型為管理宗旨。只要結果不落後,百度對員工的過程管理堪稱極度自由。

見到李老闆的那一刻,要說心情不激動那是假的。雖然是重生者,可是這也好歹是顧莫傑重生之後見到的最大的大人物了。何況這是實打實的一對一約談;而非那種人家在台上揮揮手,說一句「同志們辛苦了」,而自己只能苦逼地回答「為人民服務」的**絲場景。

辦公室不算很大,畢竟現在的百度只有一層樓。不過房間裝飾的現代感和擺設的氛圍,足以讓人產生一種空間很是疏朗豁達的錯覺。

如果非要精確形容的話,那就像《紅樓夢》裡提到薛寶釵住的蘅蕪苑,「書桌上區區一個土定瓶,數枝寒梅,便生闊朗之感,讓整個房間渾如雪洞一般」。

只不過,這間辦公室裡,讓人產生豁達之感的,不是薛寶釵的土定瓶,而是那個坐在MACBOOK後面、穿著POLO衫的俊朗男人。

「李總,沒想到您會找我。」顧莫傑不知該怎麼開口,此前想好的淡定,居然被對方壓制住了,好像不說點什麼就會壓抑得慌,只好略帶生澀地沒話找話。

李老闆抬了下頭,把目光從屏幕上挪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外貌稚嫩得不像樣的年輕人,眼光中兩分好奇,兩分欣賞,剩下的六分,沒有人能看出來究竟是什麼意味。

「顧莫傑是吧?萬能拼音輸入法的編寫人?坐,別拘束,不是為了關鍵詞的事兒找你的。你應該也是臨時起意,過去就過去了。」

「謝謝李總諒解。」

「這沒什麼諒解不諒解的,我已經讓程序員修改了過濾算法,下次就沒這種機會了。至於這件事情裡頭,你是怎麼搞到那些視頻文件的,我就更沒興趣知道了。

不得不說,你很浪費資源,想到了這麼一個利用百度管理漏洞的機會,居然只為瞭解決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私人恩怨?所以我有些好奇,你當時是怎麼想的。不要拘束,就當閒聊好了,我這個人其實很喜歡和年輕人閒聊的。」

雖然李老闆是一氣呵成說完這段話的,但是如果因此就覺得他的語速快得和連珠嘴炮一般,那就大謬不然了。

李老闆的普通話後鼻音比較明顯,又略有一兩分女式捲舌的柔音,按說僅靠語調不易撐出氣場。整段話,他都是用一種每一句都略微急促,但是句子與句子之間停頓思考頗為明顯的節奏說完的。

也就是說,從物理學的角度來看,李老闆每一句話說完之後,聆聽者都是有機會插嘴的。可就是偏偏有一種奇怪的氣場,這種氣場不是威壓,而是和煦,讓人不由自主地發不出聲音、插不了嘴。最後還需要靠李老闆說出「不要拘束,就當閒聊好了」之後,聆聽者才會收到「原來我可以開口了」的信號。

顧莫傑調整了一下自己,用儘量平靜客觀的語氣回答:

「我當時應該是想:百度是何等強大嚴密的大公司,它的客戶千千萬萬。如今有這麼一個百度的漏洞,可以在解決私人恩怨的時候用一下;就算我今天不用,肯定會有別的百度客戶在遇到此類事情的時候靈光一閃,想到用這個法子來炒熱自己的敵人。

而一旦有人用過之後,百度就會發現並且堵上這個漏洞,後人也就沒有機會了,不是麼?所以說,不是我不想把這個漏洞『好鋼留到刀刃上』,而是根本留不住啊,也就只能逮到手就馬上用了。

更何況,我今天把這個漏洞用掉了,其收穫也不能算是『雞毛蒜皮』,至少我換來了李總您肯接見我的機會。要知道在外面,可是有不少人不惜萬金來換取一個和李總一起喝一杯咖啡的機會,而我區區花了幾千塊廣告費就換來了,這難道不是一種收穫麼。」

聽完顧莫傑的解釋,李老闆摁了一下桌上的鈴,在外頭等候消息的劉緋彤就開門進來,端了兩杯咖啡,分別放在兩人面前的書桌和茶几上。李老闆對劉緋彤點頭示意,表示她可以下班了,後面他會和顧莫傑長談。

做完這一切,李老闆也就大致消化了剛才的對話,也摸清了顧莫傑的脾性、想好了後續招攬的基調。

這倒不是說李老闆反應慢,智商不如顧莫傑。而是因為他畢竟是公眾知名人物,天天被聚光燈罩著;他是什麼樣的人,有心接近他的人都揣摩過,可以預作功課。而顧莫傑在暗處,對於顧莫傑的心性和才能,李老闆此前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顧先生,這次的事情,為了百度的商譽,我就兜下了。你能夠寫出那個輸入法,還有那麼多靈活創新的念頭,我還是很看好你的。不管你將來會上什麼大學,我覺得百度都會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到時候你願意來百度實現你的人生價值麼。」

顧莫傑也是略微有一兩分感動。畢竟能夠這樣不拘一格,在別人還處在高中階段就看好一個人、伸出橄欖枝的魄力還是非常難得的:「非常感謝李總的信任,如果我將來大學畢業沒有自己創業的念頭的話,我一定會來百度實現自己的價值的。」

李老闆表情絲毫不變,絲毫看不出被拒絕後的情緒波動:「這麼說,你應該是早就想好了要創業了,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我覺得年輕人還是應該積攢幾年面對現代科技企業組織形式的經驗閱歷,再考慮那個問題比較好——創業,可不比寫代碼那麼簡單,一個優秀的程序員,哪怕有劃時代的產品,也不代表他可以創業成功,不是麼?」

「您說的很對,我相信無論我將來走哪條路,都有很多需要向百度學習的地方。」

「所以,即使到時候你發現自己創業還有諸多困難想不明白,需要來百度學習幾年,哪怕你進入百度的那一天,就堅定了將來有一天你是要離開百度自己創業的,我依然會給你這個機會。」

顧莫傑有點不會了,忍不住就拋出一個不吐不快的問題:「您為什麼會這麼……慷慨?」

「慷慨?不,這不是慷慨,這叫自信。我相信百度對有創造力的人的吸引力,也對百度的人才管理制度有自信,這裡有最自由寬鬆的管理,最容易讓有創造力的人一展所長的平台。

甚至在這裡創新的人,比自己開公司都要少很多分心和掣肘的事情。如果你僅僅是一個醉心於技術創新的人,而對於商業界的爾虞我詐興趣欠奉的話,到時候你就會發現百度是國內最好的自由發展環境。」

如果不是重生者,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前途無量,換了上輩子的顧莫傑面對這個場景,說不定就要納頭便拜了吧。不過,此刻的他,自然會抓住這個機會問一些有價值的問題,尤其是一些他自問困惑了他好久、而且目前看來只有李老闆才能答得最好的問題。

「李總,您的自信真的是給了我很大的鼓舞,我有幾個關於互聯網發展的不成熟問題,想讓您解惑,您覺得現在方便回答麼。」

「我說了,就當是閒聊好了。」李老闆微微一笑,示意顧莫傑儘管說。03年的他,還是一個每年堅持在招聘一線的CEO,完全不像10年以後因為公司成長為龐然大物、把與未入職員工的交流工作都交給HR完成。

「李總,您的百度,為國人提供了一條『雖然算不上最精準,但是至少最便捷簡潔』的搜索渠道,並且以此獲得了成功。

那麼讓我們假設,如果今天有IT界的同行,在別的細分領域貫徹了您的這個思想,把一個原本追求精確、完美、但是昂貴的軟件市場;變得湊合可用、簡單方便、界面更直觀親和——同時,最重要的是,免費——然後,通過免費,突然異軍突起,佔據絕大部分市場。你覺得這樣的情況在未來幾年有可能出現麼?」

李老闆的臉上,絲毫看不出驚訝:「互聯網的世界成長太快,你說的這種情況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如果你可以限縮一下問題的範圍,我想我們的談話能夠更有針對性一些。」

顧莫傑一咬牙,決定吐一點乾貨:

「那好,我們把問題縮小一下:這個限縮也是基於昨天我和劉經理的談判得到的啟發。讓我們假設,未來這個突破點會在殺毒軟件市場出現,也就是出現一個免費的殺毒軟件,來佔領如今山頭林立的殺毒市場。你覺得如果是那樣的話,實現的可能性大麼?」

「應該……有不小的可能性吧,不過這麼做,也會得罪很多人,如果不是業內原本就聲名狼藉的流氓,只怕不會捨得這麼做。何況這麼做要投入的本錢也很大,最終能不能成功,完全要看時運。」

此前交談的時候,顧莫傑一直低著頭看著手中的咖啡,唯有等到李老闆說這段話的時候,他不顧禮儀一直盯著對方的眼睛。他試圖從中看出李老闆有沒有眼神閃爍、語氣猶豫的成分,他試圖捕捉到,對方究竟有沒有掩飾或者說謊的企圖。

結果,他什麼都沒有捕捉到。要麼是他閱歷不夠深厚,看不出來李老闆的破綻,要麼就是李老闆真的是在講真心話。

他決定再賭一把。

「李總,那麼讓我們再進一步假設——如果今天有一個能夠預知未來的人,可以明確讓你知道,弄那麼一款免費的殺毒軟件,肯定可以佔領國內市場大半江山的話。你,會利用這個對未來的預知,去跟風這件事情麼?」

從說這句話之前,到說完之後,整整一分鐘,顧莫傑的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對於正常人來說,十幾秒鍾不眨眼已經是極限了,何況顧莫傑還是一個眼睛容易乾澀的近視眼呢。

「不會。」顧莫傑如此如臨大敵的準備,等來的只是李老闆淡然無痕的兩個字回答。

「為什麼?」顧莫傑有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這個世上真的有哪怕預知了未來都不屑於跟風的人麼?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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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境界

顧莫傑最後略帶失神的「為什麼」三個字,並沒有引來李老闆的直接回答。

李老闆在他的MACBOOK電腦上,略微敲擊了幾下,然後把屏幕轉過來,示意顧莫傑上前去看。

電腦上打開的是兩個本地收藏的頁面,顧莫傑上前略微瀏覽了一下標題,第一個頁面是《隋書-列傳二十九-沈光傳》;第二個頁面,則是集裝箱貨運之父,米國企業家、發明家麥克萊恩的事蹟。

李老闆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喝咖啡,給了顧莫傑三分鐘時間消化這幾個頁面的內容,然後才緩緩開口。

「大業中,煬帝征天下驍果之士以伐遼左,光預焉……及從帝攻遼東,以沖梯擊城,竿長十五丈,光升其端,臨城與賊戰,短兵接,殺十數人。賊競擊之而墜,未及於地,適遇竿有垂絙,光接而復上。帝望見,壯異之,馳召與語,大悅,即日拜朝請大夫,賜寶刀良馬……」

讀了這最精髓的百餘字之後,李老闆話鋒一轉:

「這個列傳裡面,沈光僥倖成了『先登死士』,從此榮華富貴,名刀寶馬,朝請大夫,折衝郎將。可是這樣的例子值得學習麼?其實隋書裡面行為和他一樣的人不少,但是成功的僅此一例,其餘的都成了白骨骷髏,身死無人知。

互聯網業界,就和血腥的攻城戰差不多,某一個領域第一個沖上城頭的,成了萬人敬仰的存在。但是外行人不會看到這個成功者腳下踐屍攻城時踩著的墊腳石。那些墊腳石也是先行者,甚至其中有一些人僅僅是比最後的首功者快了那麼一步,就從最榮耀的巔峰,落到了最淒慘的絕境,一將功成萬骨枯。

當然,我並不是說做這個行業就要消極等待。同樣打個比方,按照你說的那個免費殺毒軟件的事情,就算我們都知道這個東西未來某一年會成功,但是不知道究竟哪一年才會成功。

這種情況下,如果是一個只有幾千萬融資底子的中型企業,他要搏一把,那他就相當於一個武功還算可以,在屍體堆到距離城頭還有那麼三五尺的時候,就能憑藉身手敏捷跳上城頭的勇士。

如果是一家只有幾百萬錢可以燒的小企業,那麼他的機會更渺茫,必須等到屍山幾乎和城牆齊平的時候,才能順勢沖上去。

如果是百度來做這件事情,百度的技術積累和沉澱,以及我們的可以燒的資金規模,會讓我們猶如書中的沈光,輕功絕頂,在屍山距離高句麗人的城頭一兩丈的時候就發難。

實力越雄厚的公司,在做決策的時候對時機預估的容錯性就會越大。小公司就算眼光再精準,能夠精確判斷屍山齊牆的時間點,也不太會有機會,因為比他輕功高強的對手可以提前起跳。

但是無論如何,就算是再強大的公司,也不可能僅僅因為知道『未來這座城池一定會被攻陷』這個遠景,或者因為『皇帝』的一條『首先登城者千金賞、萬戶侯』許諾,就直接平地起跳。如果平地起跳,那就是有勇無謀的莽夫,縱然你有書中沈光的輕功,依然不過是城頭底下的一具白骨罷了。

就好比誰都知道未來做電商肯定會成功。最近,業界又暗傳馬風再過幾個月就要上馬一個叫淘寶網的項目;可是直到今天,可是這個淘寶網能不能成功,有誰能預知道呢?如果你覺得知道未來的方向就能成功,當年王俊濤的8848,而今安在哉!」

說完最後一句擲地有聲的話之後,李老闆也是喟然長嘆地自我感慨了一下,似乎在追憶往昔的歲月。

李老闆言語中提到的「王俊濤的8848」,是一個1999年興起的電商購物網站,當時號稱「中國電商領頭羊」。可惜,到01年時這貨就已經走下坡路了,03年更是徹底淡出人們的視野,只剩下一個被人借來借去的殼子。

這番話,李老闆輕描淡寫,娓娓而談;可是聽在顧莫傑耳中,卻是激起了振聾發聵的滔天巨浪。

第一個成功的人,是先驅;比先驅更早半步的人,是先烈!

那些妄想憑藉對「歷史大勢的先知先覺」就跨越式發展的白痴,終究是太小看滔滔商海當中那無處不在的全局慣性了。

相比於其他的重生者,顧莫傑自問對先知先覺的依賴已經是微乎其微了,可是聽了李老闆的話,他猶然覺得有無數思想在樊籠中掙扎,無法自行頓悟突破。花了幾分鐘靜靜地消化李老闆的觀點之後,顧莫傑用略微變得沙啞而執著的聲音追問:「李總的意思是,任何先進的創新,都只能是碎步慢跑的模式,一點一點地前進?難道就不存在某個天才突然發現一個偉大的創新之後,直接顛覆現有的既得利益者麼?」

李老闆的語氣依然淡定,似乎今天這個年輕人讓他有一種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的錯覺吧,他縱橫捭闔地侃侃而談:「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時移則勢異。跨越式的創新和漸進式的創新,都有可能成功,關鍵看這些創新發生在什麼領域。

年輕人,要有耐心,你問出剛才這個問題,說明剛才我讓你看的兩個頁面裡面,你只看明白了隋書沈光傳,卻沒有揣摩透集裝箱之父麥克萊恩的事蹟。

麥克萊恩發明了集裝箱,也推廣出了集裝箱汽車、火車、船舶、其他通用基礎設施。但是集裝箱貨運業並沒有在他手上發揚光大,而是在後人手上,過了十幾二十年才漸漸光大。而麥克萊恩本人,那時候早已因為早期推廣失敗而破產了。

如果一項跨越式的創新,發生在一個紅海領域。這個領域的基礎設施都已經很完備,新商業模式所需的養料和環境都成熟了,進入了撈快錢的高速發展期,那麼我們抓到這種跨越式創新的機會,自然要抓住。就好像一個地產商如果有機會在配套設施完善的地區拿到開發地塊,當然應該全力開發,盡快套現。

可是如果在空白的藍海市場呢?如果需要從這個領域的最基礎設施開始開荒,十年八年都看不到盈利模式呢?難道也魯莽地一頭紮進去麼?

如果你有萬科地產的實力,當然可以在一片荒原上直接承建幾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從三通一平做起,把道路、下水管網、供電、電信設施都建完,然後再蓋住宅、蓋商舖、最終形成一個全新的商圈,並且整體打包出售,獲取巨利。

如果你沒有這個實力,你只有幾個億的資金,這時候你就沒有資格去貪圖那些荒郊野外的便宜地塊,你只有乖乖地從成熟市區買高價地,馬上蓋樓套現。如果僅僅因為知道郊區將來要升值,就提前好多年屯著,那麼說不定你還沒把道路修通、水電鋪完,就資金鏈斷裂了。後人將踩著你的屍體,在你修好的路旁,在你打通的水電線路兩旁,把後續產生贏利點的住宅和商舖給蓋好賣掉。

麥克萊恩和王俊濤的失敗,都在於他們開拓了一個新的領域,並且在開拓新領域的時候不自量力,沖得太快。集裝箱貨運雖然恩澤數代,可是最初造船、造港口、翻新全世界港務基礎設施的時候,是只賠不賺的。電子商務網購雖然也會最終走入千家萬戶,可是在培養國民對網絡交易信賴的過程中,也是只賠不賺的。

王俊濤完蛋了,但是他為馬風奠定了一個基礎:至少他在十幾億國人當中,培養出了那麼幾百萬願意相信網購的種子。今天馬風繼續王俊濤的這條路,目前我看不出來馬風將來究竟會成功,還是成為先烈。

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馬風沒有遠遠超過王俊濤好多倍的融資家底的話,他必死無疑,撐不到電商出頭的那一天;如果他沒有研究出讓國人對虛擬付款的信賴度快速增長的新手段的話,他也必死無疑,同樣撐不到那一天。」

李老闆越說到後面,顧莫傑的神色就越肅然,到最後已經不敢再有任何一絲對成功者的輕視了,哪怕他是一個重生者。

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可是李總,當年您回國搞新一代搜索引擎的時候,新式搜索引擎同樣只是一個只能便民、卻沒有贏利點和盈利模式的產物,你怎麼就敢殺進這片空白蠻荒之地,最後撐到『競價排名業務』為您帶來利潤的那一天麼?難道你當時就預知自己會成功?預知到了自己能夠撐到國內的搜索引擎可以盈利的這一天?你就不怕和王俊濤一樣資金鏈斷裂?」

問完這句話,顧莫傑在李老闆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略帶苦澀回憶的欣賞。

「要說完全不擔心受挫,那是不可能的。我當時拿著120萬美元的啟動資金,來撐過最初一年,後來又拿到了1000萬,好讓我再撐一年。也就是說,在我花完1120萬美元之前,我需要找到一個可靠穩定、讓我收支平衡的盈利點。

但幸運的是,我選擇的是搜索領域。這個領域的開支在所有互聯網業務當中並不算多,如果不順利,我可以想辦法裁剪支出,用那些錢撐3年,甚至4年。所以就算我不能確定搜索模式能不能在兩年之內找到盈利點,也沒什麼關係,因為我還能等得下去。

相比之下,更大的風險反而來源於左顧右盼,不知取捨。業內很多中途倒下的企業,都是因為一開始對盈利之前的寂寞期估計不足,同時又不幸選了一個一旦推廣開來燒錢太快的發展路子。結果一兩年沒盈利就慌神了,又換方向,換目標。這樣的愚者,最終只能是在任何一個領域都捱不到曙光的那一天。

這一點上,國內諸多同行,我倒是最欣賞馬風,此人的堅定不移程度可以與我相當。他雖然如今同樣不掙錢,可是他巧妙的選擇了給其他電商提供數據服務這條路子。

這樣的路子如果僅僅是要維持活下去,每年所需的成本很低,至少比自己親自做電商低許多,所以他兩年不盈利可以蹲四年,四年不盈利再蹲,如今都第七年了,依然安之若素。如果他不在淘寶網的事情上冒進的話,我想他總能等到他蹲點的這個領域翻身的那一天的。」

顧莫傑豁然開朗,覺得腦中此前許多混沌都被解開了。他站起身來,對李老闆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李總點撥,我想我知道怎麼運營好我的輸入法了。也幸虧我試水互聯網業界用的是輸入法這個楔入點,長期運營成本應該很低。我現在就需要眼光放遠,認準一點,多作堅持,少燒點錢。至於盈利模式,我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思考。」

「年輕人,生意不會這麼簡單的,你對自己有信心,要賭這一把,我不反對。不過如果你賭輸了,希望你遵守諾言,到時候來百度一展所長。」

「您放心,我顧某人這點信用還是有的。」顧莫傑豪氣地報以一個自信微笑,然後若有所思地補充了最後一個問題,「不過李總,我還是很好奇,您為什麼會這麼慷慨,告訴我那麼多。」

「如果我說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幾分我年輕時候的影子,這個藉口你會信麼?」

「我也信吧……」

「哈哈哈,還真是自信的年輕人啊。實話實說吧,我之所以能夠給你解答的都不吝解答,無非是知道你這種人,如果悶頭瞎撞輸了,你是不會甘心的,總會想著跌倒了再爬起來創業一次。還不如我點撥你一番之後,再給你這個機會。如果你到時候還是輸了,定然心服口服。

何況互聯網業界是那麼一個開放的,總體市場規模高速增長的世界,又不是那些已經趨於產能飽和你爭我奪的傳統產業。這樣一片跑馬圈地的熱土,我為什麼要把精力浪費在和同行掐架上面?就算我掐死了一個同行,也耽誤了我自己圈地的時間不是麼?

這不是賣方便麵,全國每年就那麼多人買方便麵,統一多賣一包康師傅就少賣一包。

這是互聯網界!假如馬風花時間把丁三石掐死,就算馬風自己沒有什麼損失,僅僅是耽誤了些時間,但是在這個耽誤了的窗口期裡,說不定別的同行早就趁機跑馬圈地,佔領了無數空白,最後吃虧的還是馬風。

就算你成功了,將來你也殺入了互聯網業界,甚至成為了巨頭,你也不會是威脅我李彥紅一個人的敵人。到時候自然有其他人要對付你,為什麼我要花自己的資源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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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非典來襲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這句話,便是那天顧莫傑與李老闆的閒聊中,最後得到的核心心得。

互聯網業界太空白了,不能用傳統產業那種打壓競爭對手的損人不利己心態來崛起。相對而言,更重要的是讓別人去互掐,自己找準空白的縫隙,時時刻刻潤物無聲地滲透,佔領,圈空白地。

如果能夠做成一頭屋子裡的大象,明明已然成為龐然大物,都沒人注意你的存在和崛起,沒有人以你為對手,你又何愁不勝。

雖然這種崛起模式,終究平淡低調了點,少了點裝逼打臉的刺激感。

(註:「屋子裡的大象」,是後世互聯網業界對蘋果的比喻。蘋果其實跨圈無數,不僅僅是賣手機硬件的。可偏偏除了那些手機廠商以外,其他互聯網領域的公司都不認為蘋果是他們的對手,對其視而不見。憑心而論,蘋果公司這種明明搶了別人生意,別人還不覺得兩者之間存在競爭關係的「隱身術」,應該是業內翹楚了。)

當然,除了那些核心的心得收穫之外,顧莫傑的所得還有很多很多,這些理念果實都需要經過長久的實踐來消化。要不然業內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寧可掏幾十萬也要和這些大牛聊個天呢。

同時,顧莫傑對李老闆這個人本身的認識,也隨著這次深談加深了許多。

在顧莫傑看來,李老闆相較於後來的其他諸如二馬等互聯網巨頭而言,終究是學者情懷濃重了點,也謹小慎微了一點,不如二馬尤其是小馬那麼放得開,那麼不擇手段。

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畢竟李老闆是燕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骨子裡其實還是有三分讀書人的傲骨,時時刻刻想著「如何用好我有而別人沒有的獨到能力獲取優勢」,而不願意放下身段在低門檻的領域與敵人近身肉搏,濺一身泥水。

就比如李老闆當初本科念了燕京大學的信息工程、後來去紐約念計算機。於是回國創業的時候就非要找一個可以充分結合「信息工程」和「計算機」兩個專業、把所學專業知識都用上的領域,這才選了搜索引擎。

說白了,就是李老闆這種學霸放不下自己所囤積的知識帶來的既得優勢;如果學無所用,他就會覺得不甘心。

相比燕京大學高材生而言,深圳大學和錢塘師範學院的畢業生就沒那麼多對自己學業的矜持了:學校裡學的東西無所施展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咱本來就沒在學校裡學到啥值得驕傲的東西,扔了就扔了唄。所以二馬在真正遇到大變革的時代,在遇到轉型劇變的時候,響應速度會更快,更果斷,更無所吝惜。

說白了,就算李老闆是個有情懷,會挖坑,能堅持的人,他也終究只是一個時代的成功者。他的知識包袱,注定了他只能押注一個時代的成功,而無法成為一個連跨數個時代的成功者。

顧莫傑也許別的「歷史知識」都已經不知道了,但是他知道未來會有無數個時代大變革,技術環境的進步會越來越快。

所以,從百度出來的那一刻,顧莫傑就想好了:他一輩子都不需要考慮「如果將來和李老闆為敵了,需要怎麼對付他」這個問題,因為等他顧莫傑登頂的那個時代,說不定李老闆的企業已經淪落回第二梯隊了。

或許到時候李老闆依然是一個贊助前沿基礎科學研究的有情懷基金會掌舵人,但是已經不可能繼續是頂級商界領袖了。

既然如此,在顧莫傑將來的崛起之路上,如果可能的話,應該儘量選擇和李老闆合作,如果有可能,就結為外援,而不要考慮怎麼和李老闆競爭內鬥。

帶著這個信念,顧莫傑在寒假的最後一天,登上了從京城飛回錢塘的航班,與表哥周立新一起,結束了這次短短數天的京城之行。雖然從實體財產來看,他們只是砸錢買了一堆廣告業務,但是只有顧莫傑自己知道,他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周立新同樣也頗有收穫,長了不少見識。然而與顧莫傑不同,他此刻心中唸唸不忘的,還是他在百度見到的劉緋彤。那個女人比他大了足足三四歲,進入百度兩年就做到了營銷中層。而自己今年才要進入阿狸——周立新在心中捫心自問,等到自己在阿狸做滿兩年之後,能夠爬到相當於劉緋彤在百度的級別麼?

……

旅途勞頓尚未舒緩,寒假就結束了。匆匆洗去僕僕風塵的顧莫傑,又連軸轉一樣地投入到了高三最後三個多月的學習中去。

因為別人寒假都在苦讀,而他寒假大部分精力在忙正事兒,開學後的非正式摸底考上,顧莫傑在班上的成績排名一下子下跌了三五名。班主任歐SIR看顧莫傑時候的眼神也重新嚴厲了起來。

幸好初音網主頁已經弄好,輸入法的廣告推廣也安排完了,後面顧莫傑只要安心讀書,靜靜等待那些業務自然生長,他還有時間把拉下的成績彌補回來。

可惜,或許是旅途勞頓太過辛苦,水土不服還未恢復,開學僅僅幾天,他就在高壓學習之下病倒了,感冒風寒、腸胃不適接踵而來。他不得以請了幾天病假,每天在寢室裡休息、去校醫院掛水,才算是慢慢調養了回來。

這一天,2003年3月3日。開學不到兩週,顧莫傑病情剛剛好轉得差不多。因為在寢室裡休息,他得以掏出手機上上網,看看新聞。突然,一條頭條新聞就躍入了他的眼簾。

「今日京城、粵省多處發現首例新型重症並發呼吸道疾病,致病病因為不明屬性的新型冠狀病毒,有醫學界人士建議命名為SARS病毒。鑑於其傳染性、潛伏期尚無法精確界定,醫學界呼籲對有此傾向的病人進行長期隔離觀察。各地應當嚴密篩查近期從京城、羊城歸來的呼吸道疾病病例,並跟蹤處置。」

顧莫傑重生後,在和量子洗腦賽跑的時候,只來得及寫下一張小紙條:「小心SARS,03年數學很難,別錯過」。

當時,在顧莫傑眼中,這張紙條就和名偵探柯南里那些死者的臨終血書一樣晦澀難明。他也想了無數次,SARS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而此刻看到這條新聞,他馬上心中劇震。

SARS原來是一種可怕的新型傳染病!一想到這一點,加上顧莫傑前陣子為了考察百度,特地去了一趟京城,他心中就更緊張了。

尤其是那陣子他還和城北碰瓷王那幫雜碎打過交道,而那些人是天天在京城機場高速和北四環北五環交界的地方找外地車碰瓷的,說不定就是傳染病高危人群!新聞上可不就是說,京城的SARS首例,也是從羊城過去的麼。

想通了這一點,顧莫傑什麼讀書的事兒也好,生意上的正事兒也好,都顧不得做了。他立刻去校醫院藉口身體不適,開了離校的條子,打車直奔錢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那裡應該算是省內呼吸道傳染病最好的醫院了。

到了醫院,塞錢插隊,他也沒有醫保,完全是撒漫花錢開路,很快得到了一個主任專家的診斷。一聽顧莫傑說了他前陣子去過京城,回來後就得了呼吸道疾病,那主任專家也如臨大敵,再也不敢怠慢,給顧莫傑各種化驗,會診。然後開藥掛水,觀察反應。

折騰了一天,或許是醫方不敢怠慢、加上顧莫傑不差錢、盡力用好藥的緣故;也有可能是他的病本來就好得差不多了,到了傍晚時分,顧莫傑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恢復了精神,此前的症狀也都消失了。

「看來應該不是SARS了,虛驚一場啊。不過也幸好我見機得快,一有點兒小病小痛就馬上就來治療了。」顧莫傑掛完了水,自己在那裡胡思亂想。一旦心寬了下來,他馬上又開始動起了別的腦子,

「誒?有沒有可能利用一下這一次的事情……要咱這樣的心性,再去學校裡埋頭讀書幾個月,手機也不能玩電腦都不能用,還不憋死了?聽說SARS的潛伏期不定,咱這樣已經被排除了的人,會不會要隔離呢?隔離了之後雖然不能外出,但是小範圍內行動應該不受限制,說不定還能光明正大用電腦、上網和外界聯絡。也好過那種封閉式的學校坐牢一樣讀書。」

胡思亂想了那麼多,顧莫傑去找了那個給自己主治的主任專家,非常誠懇地詢問了一番:「醫生,您覺得我的情況,雖然已經可以判斷不是SARS併發症,但是還有沒有可能需要隔離觀察一下呢?」

那個主任專家是個50來歲的老頭,看上去還是有些老派,算是遺留了幾分醫德的,斟酌了一番後,才很是誠懇地對顧莫傑說:「我綜合各方數據複查過了,你是2月22這天從燕京飛回錢塘的航班;而且前面也問過你,你覺得疑似與高危人群的可能接觸時間,應該在2月20之前。這麼一看,和京城首發病例隔得有些遠,危險性應該說是微乎其微了……」

能夠確保自己板上釘釘躲過麻煩,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不過僅僅幾秒鐘之後,顧莫傑就畫風一變:「醫生,那如果我希望被隔離呢?你能不能幫我出一個專家意見?」

一邊說,他一邊拿出一疊鈔票,偷偷塞了過去。還安撫說:「放心,隔離所需的別的費用我會自己操心的,你什麼風險都不用承擔。」

那個專家手抖了幾下,似乎在掙扎,最後還是眼瞼一垂,低聲道:「何必呢?」

「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想更保險一些麼。是吧,沒有人會因為你小心謹慎而追責你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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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高考迫近

一間條件還算不錯的帶衛生間單居室,巨大的落地窗保證充分的採光。

床鋪,衣櫃,書桌椅,網線,屋子裡的家具也算齊全,甚至還有兩台健身器材,一台是跑步機,一台是多功能配重拉力器,鍛鍊手足肌肉的那種,還可以做做牽引什麼的。

落地玻璃窗外的陽台上,有水池,洗衣機。只要有人送飯,這個居住環境看上去已然頗能自給自足了,很是適合渣宅的生存所需。

顧莫傑也不知道這座樓屬於哪個單位,他只知道作為一個被隔離者,他已經在這個環境裡優哉游哉地生活了近兩個月了。

別誤會,一般的被隔離者,是沒有這麼好的條件的,顧莫傑如今的生活條件,可是他塞了錢才換來的。為了住這種地方,吃每天配送的小灶,兩個月裡,他就花了一萬多出去。

但是作為一個已經習慣了自由與自律、又離不開網絡的人來說;相較於在封閉式管理的學校裡死讀書,如今這種可以自由安排,又不必守紀律的生活,顯然綜合效率更高。

同時,自己的軟件和網站萬一有點兒什麼麻煩,還能及時處理,百度的廣告費一旦用的太快了,也能及時調低競價甚至下掉廣告。

為了這一切,多花一萬多塊錢,都是值得的。

唯一一點讓顧莫傑覺得不忍的,是他當初住進隔離樓的時候,母親莫英的震驚、悲傷,以及其他諸如表哥周立新、合作夥伴費莉蘿,乃至幾個關係不錯同學的惋惜。

在他「被決定隔離」的消息傳到家裡的時候,他寒假最後幾天偷偷跑去京城的消息就再也瞞不住了,衛生部門的人去宣讀決定時,是把「顧莫傑剛剛去過京城」作為一項主要證據通報給家人的。

母親莫英聽到這個消息時,難得地沒有因為顧莫傑騙她、忤逆她而大發雷霆,居然少見地流淚了。最後顧莫傑走的時候,莫英還破天荒地說:「你不愛讀書就罷了,為什麼騙我?難道我不會和你講道理?罷了,以後的路你自己選,我不強求你了。」

如果不發生這件事情,原先的顧莫傑但凡敢表露出一星半點的「讀書無用論」傾向,早就被莫英用「不讀書?不讀書你將來就和你爸一樣沒出息!連自己老婆都不如!」的台詞給頂回去了。

被隔離前,顧莫傑真的很想告訴莫英「等到他那一代人成才的時候,死讀書真的已經沒用了。」

但最後思之再三,他還是忍住了:至少父母這輩人到退休時為止,文憑那張紙本身都還是有價值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老一輩的人帶著幻想,有尊嚴地走完工作的最後十幾年呢?

……

「吭哧~吭哧~」隨著粗重的呼吸漸漸勻淨,沿著肌肉溝壑下滑匯流的汗水也歸於塵土,顧莫傑結束了每天全套的鍛鍊,衝進衛生間沖了個熱水澡。熱水沖在身上,渾身的酸脹當中都透出一股力量。

初夏已經來臨,呆在屋子裡幾乎不用穿什麼衣服。沖完了澡,顧莫傑走上身高體重計,重新檢視了一番今天的成果。

「1米83……136斤。不錯,終於接近標準了。」

顧莫傑看著那串數字,欣然一笑。在17週歲的末尾,還能再發發力長高兩三公分,把身材弄結實一些,在今世的顧莫傑看來,可是比高考前多讀兩星期書有價值多了。也不枉他這倆月每天至少抽出兩個小時鍛鍊,而且飲食也是嚴格按照醫囑搭配的。

收拾乾淨,吃了配送人員放在門外配餐箱子裡的晚餐,顧莫傑打開筆記本,瀏覽了自己的輸入法和網站的更新情況。

經過兩個月的進化,如今的萬能輸入法已經再次升級了詞庫,達到了1.2版本,對單個常用詞的辨識已經到了相當準的程度,只是在冷僻詞和句子方面依然小白。

這個輸入法的用戶人數,也已經從三月份的100多萬人,猛增到了600多萬人。百度競價排名的第一週,用戶增長速度就猛然加快了30萬,而後是每週40萬、50萬,再趨於穩定。現在萬能輸入法已經可以確保每個月都新增200~300萬用戶,儘管投入的廣告費在越來越少。

確認自己的互聯網事業沒有什麼新聞和意外;顧莫傑又到郵箱裡收了一下郵件,沒看到費莉蘿那邊傳來什麼新的專利業務需求,然後他就開始做複習卷。

卷子是用WORD文檔、作為電郵附件發進來的,顧莫傑就在電腦上做。學校的老師知道顧莫傑被隔離後,每次佈置新出的試卷時,都把電子版發給顧莫傑。

當然更多的習題,還是要靠顧莫傑被隔離前帶進來的複習參考書。

這兩個月,比寒假前與寒假期間來說,要空不少,顧莫傑讀書的時間雖然沒有那些住校的同學多,卻也可以保證每天七八個小時,所以成績還是有提高的,只是不如那些留在學校裡複習的同學提高的那麼快。

不過顧莫傑對此也並不擔心,尤其是想明白了今年的數學會很難之後,他更是做出了一些針對性的調整,尤其是把精力往自己容易丟分的語文英語上衝刺,補短板。至於數學,則專門只挑一些難題偏題,或者開拓思維的怪題來做。但是在大量的基礎內容上,他都不再花時間,反正到時候就算數學考不好,別人也只會考得更差。

英語已經可以穩住125分以上,語文也能穩住在110以上,甚至偶爾115以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個成績對於顧莫傑來說,都已經是「經濟實用分」了。所有容易抓的分數,他都已經仁至義盡地抓好了,剩下再想提高,都是花力氣大、收效小的蠅頭小分。

一套英語一套語文,兩套卷子在10點前悄然做完,顧莫傑伸個懶腰正準備早點睡,手機卻響了。拿過來一看,是表哥周立新打來的。

「你小子最近沒什麼異常吧?是不是快出來了?都要兩個月整了。」周立新的聲音在手機裡響起,聽不出一個多月前的那種關切,更多已經是平淡的嘮家常,顯然是知道顧莫傑一點叼事都沒有。

03年SARS剛剛出現的時候,沒有一家醫療機構敢說這玩意兒潛伏期有多久,也不知道傳染活性要多久才消失,所以第一批被隔離的人,動輒觀察兩個月都是有的。

顧莫傑看了看電腦上的日期,已經過了5月7日,心中默算一下,然後才回答:

「快了,明後天就能出來了,我當初特地設計多呆兩天。你知道的,下月7號、8號就是高考了。學校為了讓學生保持狀態,把月考也都挪到了每月的這兩天。我可不想一出去就考5月份的月考,然後被那些人拿著顯微鏡對比成績。還不如捱到高考前最後一次月考結束,再『出獄』呢。」

周立新簡直被顧莫傑的邏輯打敗了,在電話裡笑罵了一句:「靠!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躲得開月考,又躲不開高考,到時候考得不好還不是要丟人。」

顧莫傑絲毫不為所動:「不會的,如果真考砸了,我就念錢江工業大學好了。大不了將來不見那些老同學,一頭紮進陌生的環境裡去。至於家裡麼,就解釋我最後階段身體不好,情緒波動又大,所以沒考好唄,這是天經地義的藉口啊。」

周立新徹底無語了,完全沒法想像世上怎麼有對考試這麼不上心的傢伙,還暗自納悶自己那學霸表弟原本不是這樣的啊。

「你這沒心沒肺的傢伙!算了,我不和你扯學習了。今天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提前一個月拿到畢業證了——我塞錢讓人把我的論文答辯提前了。

明天我就會去阿狸集團,正式簽勞動合同入職。三天後,也就是10號,『淘寶網』這個產品會正式上線,咱將來也算是這個部門的首批員工了。這還多虧了你當初幫我墊了給導師的那筆錢,我才好提前幾個月給阿狸打工。這事兒總歸是承你情,出來後我請你吃飯。」

此前一直死皮賴臉作無所謂狀的顧莫傑,聽到這條消息後,終於有了幾分情緒波動:「淘寶網要上線了?那這飯你必須得請。好好幹,將來前途大著呢。」

「前途毛線啊!你小子下半年才大一,說不定就要自己創業了;還說我一個苦逼的打工碼農前途遠大?可省省吧你。」周立新善意地嘲諷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顧莫傑放下手機,拿筆在檯曆上圈了一下和周立新見面的日期,然後便躺回床上準備休息。那份檯曆上面,已經圈了好幾個圈子了,除了周立新之外,費莉蘿,費迪南還有一些家裡人也都預約了日程要見他。

畢竟,一個因為SARS「閉關」了兩個月的人,等到他出關的時候,肯定是會被圍觀的。這種圍觀中絕大部分,顧莫傑都可以以自己需要安心備考衝刺而推掉或者延後,但是還有一小撮是沒法推的,畢竟他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了,被隔離之前那半個月的開掛,讓他和許多利益相關方都有了千絲萬縷的羈絆。

那些在他身上投資了的夥伴,他必須讓對方看到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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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抽刀斷水

2003年5月8日,顧莫傑離開他逍遙自宅了兩個月的隔離樓,還叫了個車把他自己的電腦和新買的健身器材這些都運回家。

毫無疑問,這一切在運出去的時候,都是被衛生部門反覆噴了消毒水的,雖然顧莫傑自己知道他的東西完全沒問題。這兩個月來穿過的換洗衣服他也沒要,除了身上穿著的這套費莉蘿買給他的POLO衫和休閒褲,其他的都直接被一把火消毒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也算是告別了一段壓抑的過去,然後直接以嶄新的姿態邁向高考了。

出去後第一件事,當然是先回家安撫一下父母家人,把自己拾掇乾淨。

父親經過這兩個月,倒是古井無波,唯一的變化是讓顧莫傑覺得父親似乎略微睿智外露了些,在家裡也敢挺起腰桿子說話了。

而母親莫英似乎這兩個月一直在反省自己教育的偏頗和失敗。

尤其是顧莫傑被隔離後,他此前去燕京做了些什麼事情、做出了什麼成果、為什麼會和百度拉上關係,這些內容都是瞞不住的。

莫英也都從外甥周立新那裡把前因後果都套問出來了,自然知道了兒子如今有多少本事,知道兒子即使高考考得不好、上不了牛逼的大學,這輩子一樣是有能力出人投地的。這麼一想,莫英原本在家中的強權式統治也就鬆懈了下來,不再在路線之爭上為難顧莫傑。

搞定了家人,顧莫傑抽時間和周立新小聚一下,HIGH了一把。這幾個月裡頭,顧莫傑的chuyin網首頁也在周立新的抽空打點之下優化了不少,不但有了一點點廣告收益,另一方面也對萬能輸入法的下載量增幅略有小補,這點上顧莫傑還是承情的。

和周立新一起吃飯的這天正是5月10號,然後顧莫傑就看到周立新在他面前顯擺工號牌,以示他趕上了成為淘寶網首批員工的機會。

當時周立新還拿著筆記本在那裡不停地刷新網頁,直到各大門戶網站刷出「淘寶網正式上線」這個新聞,還把筆記本轉到顧莫傑面前,指著讓他看。

說實話,在03年5月這個當口,淘寶網的上線實在不能算隆重,因為要查到這個新聞,只有上一些大型門戶網站的新聞區才能看到。而且還不是放在首頁綜合要聞上,僅僅只有資格放到諸如「科技頻道-前沿」之類的邊角料版塊,拿一個「褲衩推薦位」。

而絕大多數平面紙媒根本就不會去花篇幅報導這件事情,最多只有錢塘市本地的一些地方報紙才寫了這個新聞。至於電視媒體,在5月10號淘寶網上線前後,也是啞然無聲。

但是當時周立新那種興奮的表情,直到多年後,直到淘寶網成為一個人人都用的龐然大物時,顧莫傑都還記得。

……

應酬完這些,顧莫傑把他回校前的那個週日,留給了費莉蘿。

倒不是他對費莉蘿有什麼想法,而是畢竟人家是在他身上下了投資的,怎麼說都該對「投資人」負責、讓人家知道他安然無恙不是。

儘管對方這兩個月裡通過郵件和電話一直和顧莫傑保持著聯絡,從技術角度來看,似乎沒有報平安的必要。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相比第一次的拘束和高端,這一次的地方就要親民得多了。

顧莫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費莉蘿慵懶地說她正在家裡,讓顧莫傑別挑太遠的地方。

雖然這只是一個細節,但是卻可以看出這幾個月來,費莉蘿心中的戒備在潛移默化地放鬆:至少如今她已經不排斥被顧莫傑知道她家住在哪一帶了。而幾個月前,她可是明明在家裡,也要騙顧莫傑說她在律所的,然後寧可多花點兒時間和金錢打車赴約。

這次顧莫傑就直接挑了一家距離費莉蘿家很近的甜品屋,約了時間,打車直奔城西。

倏忽一算,上一次見還是寒冬臘月的時分,如今已經五月初夏了。

顧莫傑以為自己會早到,但是他到的時候,看到費莉蘿早就坐在那兒了,還點了飲料。顧莫傑晚上就要回校,所以約的是下午茶的時間,店裡面人並不多,老遠就能一眼看見。

看到的第一眼,顧莫傑幾乎沒有認出來。

因為在他心中,對費莉蘿只有一個印象,那就是那次凜冽冬風中穿著大風衣的樣子。而現在由冬至夏,費莉蘿已然換上了輕薄飄逸的連衣短裙和坎肩,連標誌性的黑絲都已經褪去,只留下天然的白生生的大長腿。

「姐,怎麼來這麼早,該我等你才對。」顧莫傑趕緊加快腳步,顯得他是很勤勉地全速趕來的。

「你……你這是……病得瘦了麼?」

相比於顧莫傑的不敢認,費莉蘿的驚詫其實一點都不小。看了顧莫傑幾眼,居然忍不住臉紅了起來,打招呼也有些期期艾艾。

畢竟,隔離的那兩個月,可謂是顧莫傑至今為止生活方式最健康的兩個月,他足足結實了十幾斤,從150斤開外,跌到了130多。顧莫傑的體質其實底子不錯,上輩子發福完全是讀書和碼農生涯煎熬的。現在一切都看淡了,不逼急了自己,生活方式一健康,自然形象提升頗為明顯。

之所以人人都說胖子都是潛力股,是因為人的帥丑程度當中,臉是沒辦法的,除非動刀子或者打玻尿酸;而身材是可塑的。何況顧莫傑本就不算胖子,拾掇了幾個月,就更加有型了。

顧莫傑和煦地一笑,淡然說道:「哪裡是病的,鍛鍊的唄。這一場折騰也讓我看明白了,身體最重要啊,讀書什麼的,沒必要太當真。」

一聽顧莫傑是鍛鍊的,費莉蘿便覺得沒那麼不科學了,但隨之而來的萌動讓她更加失神:這個小男生給她的意外太多了,從一開始只在網上接觸沒有見面,再到第一次見面,如今第二次見面。似乎對方總有說不定的變化,一次次顛覆別人此前對他的印象。

不僅才學,創意,思想經驗的深度可以變化,現在連外貌體形都可以這麼有潛力,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是顧莫傑改變不了的?這種探索未知的快感,在費莉蘿心中不知不覺就埋下了種子,連費莉蘿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很危險。

「長得可越來越俊了……應該比小南更有型了吧……」費莉蘿在心中,拿顧莫傑和她表弟比,而且幾乎一下子就有胳膊肘往外拐的趨勢了。

在顧莫傑班上,費迪南原本算是出了名的型男,可惜他太專注於收拾自己的儀態了,所以那是一種已經把所有潛力都發掘完之後的帥。這種帥氣,或許可以碾壓璞玉未琢之前的顧莫傑,可是一旦顧莫傑也開始收屍注重自己,效果就不一樣了。

兩人各自吃了一份慕斯和班戟,費莉蘿確認顧莫傑身體好得很,也就放下了這個話題,開始關心他的學習。

「隔離了兩個月,成績不會耽誤吧,高考可就二十來天了。」

「姐,你要相信我的自學能力好不。就算隔離,我一天也要學習起碼七八個小時的。」

「你那些同學可要一天學習12個小時!你這麼不用功,怎麼考得上錢江大學!」費莉蘿心中焦急,不免最後就帶出了一句自己的小心思。

顧莫傑一愣:「我為什麼非要考上錢江大學?」

「當然是因為你姐我也在錢江大學啊!」費莉蘿的內心在咆哮,不過這句話她是打死也不會說出來的。

說出來的,只能是:「當然是因為希望你將來有出息啊!你想想,你只要考不上錢江大學,省內可是一所211級別的學校都沒了,你要麼出遠門去唸書,要麼就只能念比211還差的。」

顧莫傑一愕,遜謝道:「謝謝關心,我儘量……不過,你這也太關心我了,別給我壓力行不?」

費莉蘿知道是自己把話說急了,臉色更加紅暈起來,惱羞成怒地尋覓解釋的話頭,好歹把話圓了回來:

「我……我可不是關心你能考上什麼學校。你愛去哪裡上學,關我什麼事啊。我是想著好歹腆著臉求著姑姑給你簽了年結的代理合同,你要是不能出息了,到時候我的業務量說不定都沒保障,我還指望你一年給我接那麼幾十個專利和著作權代理的業務呢。到時候你可得給我上心著點兒。」

「放心,高考考完,到開學,起碼三個多月的時間能放羊,到時候我有的是業務讓姐忙。」

聽顧莫傑終於服軟、被自己抓回了話題的主動權,費莉蘿心中終於得意起來,乘勝追擊了一句欲蓋彌彰的話:「那就好!你被隔離那陣子,我可是擔心你有個三長兩短,年底我都沒地方收錢去了!」

其實,說到「三長兩短」這幾個字的時候,費莉蘿的眼淚都已經下來了。她趕緊藉口上洗手間掩飾了一下。看著費莉蘿飄逸纖細的背影,顧莫傑也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來。

剩下的時間裡,兩人幾乎是相對無言地喝著飲料,消磨完週日下午的最後幾個小時。

當天傍晚,顧莫傑就回校了,回到了他陌生的高三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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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高考前夜

當天傍晚,顧莫傑就回校了,回到了他陌生的高三校園。

壓抑的複習備考氛圍,重新籠罩了他,這個學校裡,隨便見到一個同學,到了這個當口幾乎都是擺著一張麻木的臉,惴惴著最後的審判。

不過顧莫傑也是幸運的,至少他沒有和別的同學那樣,在這個逼仄封閉的環境裡連續住半年。那種壓抑,對於一個重生者來說幾乎是不能忍受的。

重生者嚮往的,是每天都能改變世界,而不是被壓在一個校園裡死板地讀書。幸好如今這種壓抑只剩二十多天了。

作為一個還算有三分傳奇經歷的同學,雖然顧莫傑寒假最後飛去京城做的事情並沒有在學校裡廣泛曝光,但是被隔離至少是要有理由的,所以他去過京城「玩耍」這個不務正業的由頭,好歹還是被班上大部分同學知道了——是從費迪南那個口徑流出來的消息。

如今他的回歸,依然引起了不少同學的關注。陸文君,費迪南,黃翔,原本和他關係交好的,自然都紛紛過來關心;原本一般的,如董浩然之流,也好歹表現一些善意。

唯有那些天天就想著顯擺表現或者壓過同學一頭來出人投地的功利者們,在這越來越緊張的氛圍中選擇了抱團取暖。

無論是成績上也好還是才藝上也好,曾經被顧莫傑不經意打過臉的那些人,無不在心中期待著:這小子兩個月沒來學校裡複習,也不知道功課拉下了多少,說不定連複習都不自覺……兩次月考排名的機會都被他躲過了,看你高考還怎麼躲得過!

顧莫傑雖然沒有參加月考,但是歐SIR每次用電子郵件發給顧莫傑的電子版月考試卷顧莫傑都是有做的,而且是自覺自發地閉卷做,再把答案郵件回覆給歐SIR。故而顧莫傑這兩個月成績究竟如何,還是略微有一點可以參考的。這個成績,也被有心的同學懷著各種動機,從歐SIR那裡套問了出來。

不過這種「參考」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顧莫傑被隔離時沒人給他監考,理論上他可以開卷考試。

那兩個月裡,顧莫傑做電郵試卷的時候,真的是心無旁騖,完全沒有作弊的——問題是別人不可能相信他沒有作弊。所以,得知顧莫傑那幾次月考卷子的分數並沒有提高時,那些見不得他好的人就更加幸災樂禍了:開卷考都只有這點分數?那妥妥地是要比被隔離前降低至少七八個名次吧!

更何況,還有一個對顧莫傑更加不利好的證據可以作為旁證:那就是幾個月不見,顧莫傑身材好了許多!人也帥了不少!這個當口,突然瘦下去,變成肌肉型男,可完全不是利好消息,只說明這人把時間浪費在體育鍛鍊上了,一改此前發奮讀書的做派。

在尋常高三生看來,體育課都是要被取消的,何況是自己把時間浪費在那種地方?這些證據,自然都成了顧莫傑成績大概率下滑的有力證明。

……

這般一幅群魔亂舞的浮世繪中,時間一天一天流逝,二十多天很快就變成了十幾天,最後只剩一週。

似乎經過了十多天的磨合,班上的人已經忘了顧莫傑曾經是一個被隔離了兩個月的特殊者。這種遺忘,自然有非典期間學校本身也封校、人心惶然的成分;當然也有因為高考的壓抑越來越強,誰都來不及關心別人,只想著自己的原因。

畢竟,在錢塘二中,可是找不到一個在高考前自暴自棄的人的,誰都希望出人投地。

只有陸文君一直在注意顧莫傑的狀態,班上那些顧莫傑因為隔離而成績下降的謠傳,從顧莫傑回校就沒有平息過,可是顧莫傑始終淡定,也不見他加緊複習,這種淡定讓陸文君深感迷惑。甚至於顧莫傑的突然變瘦變帥,她都不覺得欣喜,反而覺得是一件發生在錯誤的時間的錯事。

終於,到了高考前三天,陸文君終於有些忍不住,趁著一個晚自習下課的機會,等到湊巧和顧莫傑一起離開教室的機會。她在擔心,擔心顧莫傑的最終狀態。

這天晚自習下課,兩人依然是拖著沒有準點回寢室的。距離宿舍熄燈還剩一刻鐘的時候,顧莫傑才起身,陸文君照例假裝不約而同地離開,然後走廊裡喊住顧莫傑。

「阿傑……你覺得你想考什麼學校呢。」

顧莫傑是摩羯座,陸文君也是摩羯座。

誰都知道摩羯座的人幾乎不表白,除了事業之外不會主動追求點別的什麼,所以兩人毫無疑問都是**腹黑的悶葫蘆。

但是這一刻,陸文君覺得非要把顧莫傑攔下來,故作輕鬆地把這個問題問了:「你覺得你現在想考什麼學校?」

之所以非問不可,是因為在這時候,顧莫傑在暗,她陸文君在明。

除了顧莫傑,班上其他同學都是參加了最後一學期的兩次月考的,陸文君很爭氣,好歹兩次都擠進了班裡前10名左右。這個成績排名,是可以沖一沖錢江大學的,運氣好的話,考進後還能挑一挑專業。所以顧莫傑完全可以知道陸文君的實力足以考進哪些學校。

但是顧莫傑沒有參加本學期的兩次月考,隔離複習的效果如何,誰都不知道。而顧莫傑回傳的那些月考卷子成績更是不能說明顧莫傑的真實水平,反而很有可能是一個被高估的分數。

歷史早就證明了,在高三最後一個學期裡,成績隕落的例子數不勝數,但爆發衝刺的也絕對不少,顧莫傑上學期是啥樣,完全不能證明他現在是什麼水平。

顧莫傑當然知道陸文君這個點把他攔下來,故作沒話找話地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斟酌了一下,他這般回答:

「我覺得我依然有把握考上錢江大學吧。你也好好努力,看這幾次月考,你現在實力不錯,這學期班裡排名也穩固上升了至少五六名了吧,沖一沖滬江交大或者同濟也是好的,不一定非要窩在錢塘這種小地方。」

陸文君的眼神一黯:難道他是不想再和我做同學了麼?不對,應該只是害羞掩飾才對。

想明白了這一點,陸文君嘗試了好幾次鼓起勇氣,最後勉強說了一句:「我覺得我是考不上同濟的。何況現在國內大學排名,錢江大學都比同濟高了,誰要去那些地方啊,分數又高又不實惠。除非能考上復旦,否則滬江的學校哪兒都不去。」

說完這句話,陸文君的心裡就在砰砰地跳:但願他能夠聽懂吧,只要他聽懂了,而且也不出意外,到了大學裡還能再做四年同學……嗯,那樣可就來日方長了,不用把自己逼急了現在就攤牌……高中生早戀多不好,會被人看不起的。

……

顧莫傑當然聽懂了,他完全知道陸文君這麼說是需要勇氣的。

到了這一步,就算他再**,也要拿出一點男人的氣概來。

「那就一起好好努力吧,爭取都考上錢江大學。」一邊說著,顧莫傑自然地伸出手,拍了拍陸文君的肩膀,他可以感受到對方的肩膀抽搐了一下,然後就忍住了。

想了一想,顧莫傑左顧右盼,確認兩邊沒人後,把臉湊近了陸文君,也把她往牆角陰暗處拉了一下。他扶在陸文君肩頭的手臂,也自然而然調整到了壁咚的姿態。

陸文君只覺得心臟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難道他要……太羞人了,怎麼能這樣!

「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說了你也不信吧。」顧莫傑斟酌了一下語句,然後娓娓道來,

「我被隔離前,去了京城,有幾個認識的朋友,在教育部門工作的,說是去年理科考捲出得太簡單了,拉不開強弱分差,有些官員都挨了批。今年理科卷子會明顯變難,尤其是數學特別難。具體怎麼個難法當然不會洩漏,何況當時題目都還沒出完呢。

但是我想說的是,如果他們的消息是對的,我們應考的時候心態一定要好。就算數學做不出來,也不能慌了神。更不能自亂陣腳把數學的負面情緒帶到後面兩門課上。你想,如果咱都考不好數學,別人就考得更慘了不是?高考終究是選拔性考試,大家都考砸了,分數線就下來了,沒必要糾結分數的絕對值。」

陸文君怦怦直跳的心臟隨著顧莫傑話題的深入,終於和緩了下來:「你拉著我偷偷摸摸要說的就是這個?」

「當然是這個。怎麼了,這麼大的消息難道還不該謹慎一點?」

「啊……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陸文君心中此刻真是後悔死了:明明知道那個**的榆木腦袋肯定不會做出格的事情的,自己怎麼會往那個方向誤會。但是這麼機密的事情顧莫傑怎麼可能知道,難道他說的會是真的?

似乎是看出了陸文君的猶豫,顧莫傑補充了一句:「當然,一切都有可能變數,如果我說的那種情況沒有發生,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好了。反正現在距離高考也就幾天了,也影響不了我們的複習計畫;如果真的發生了,你注意好調整自己的心態就成。」

陸文君整理了一下肩膀上被顧莫傑壁咚摁皺的衣服,調整好表情,才說了句「謝謝」。

說完謝謝,陸文君再也抑制不住臉色的羞紅,跌跌撞撞地跑走了,跑出七八步,才想起了什麼,回頭對顧莫傑說道:「吳蔚然、程淑雯她們幾個都等著看你的笑話呢。爭氣一點!」

相信顧莫傑可以理解這句話裡面的善意,而不至於把這句話當成不信任的表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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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獸血沸騰的高考

最後幾天的焦慮等待,終於不可逆轉地過完了。

2003年的6月7、8號兩天,原本正好是一個週末。不過既然撞上高考,也就不存在什麼週末不週末了。

考前兩天所有人都提前回家了,因為最後的考場並不是自己學校,到了考試那天需要重新打散分配的,所以顧莫傑也幾乎沒有再見到自己班上的同學。別人心中會如何想他,有多少人想看他的笑話,他都懶得去多想了。

開考那天,顧莫傑自己靜靜地提前打車去考場,一路無話。

考場外的氛圍很是壓抑。

因為害怕遲到,高考的時候大多數考生都會提前很久到場。但是因為考場紀律的約束,直到開考前前半小時才會開場放人,所以考場所在的教學樓外面,8點剛過就已經烏壓壓地擠滿了人。

這種場合,哪怕是為了示敵以強,所有人都會故作鎮靜地大聲談笑掩飾心中緊張,但是誰都知道這種故作輕鬆的背後,是何等真實的虛弱,所以憑白讓緊張恐慌的氛圍相互感染著。

兩遍鈴聲,入場髮捲。

第一場語文卷子發下來的時候,顧莫傑心中還是略微有一兩分忐忑。雖然對他來說,高考的價值已經沒有前世那麼重要了,但是畢竟在不額外付出努力的前提下,誰都希望自己臨場發揮好一些。更何況,場外的氛圍多多少少對他略有影響,他心中的忐忑,多半是別人傳染給他的。

卷子發下來,同考場的其他學生都開始刷刷刷地埋頭苦坐,到處是動筆的聲音。顧莫傑卻花了三分鐘時間穩住情緒,然後瀏覽了一下試卷。

監考老師從一打鈴就滿場轉悠著,平白讓人增添心理壓力。

轉到別的位置附近時,監考老師都只聽到動筆的聲音。而到了顧莫傑面前,聽到的卻是嘩啦嘩啦翻紙的聲音,老師不由得更加關注了顧莫傑一些,還以為他是個有作弊企圖的差等生。

顧莫傑當然不會作弊。

倒不是說他沒有作弊手段,或者品德高尚不屑於作弊,而是作弊對他沒什麼幫助。

憑藉他裝在眼鏡上的初音娘,光靠全向攝像頭和鍍膜投影技術,他是有把握在監考老師發現不了的情況下偷窺同考場的其他學生的。

問題是,這種偷窺毫無價值。

03年高考,錢江省好歹也有四五十萬考生,而要考上錢江大學,你至少也要考全省前五千名,也就是說,至少是全省前1%;如果要考復旦,那就得是前1‰,如果是燕京和清華,就得是前0.3‰。

考場的安排是打亂的,好的高中差的高中雜在一起,一個場地只坐二十幾個人而已。如果靠偷窺別人,按照平均概率來算,充其量也就是穩紮穩打確保你達到全省前5%而已。

5%這個比例,最多夠你確保211的大學。但是要想靠這種成績上錢江大學,那是卵用都沒有。

說白了,顧莫傑沒法確認,這個考場裡有沒有人值得他去抄。正常情況下,一個要想考錢江大學的人,做到本考場成績第一是必須的。既然如此,顧莫傑也就歇了作弊的心。

監考老師見顧莫傑不做題目、先翻捲子,對他自然是重點盯防,結果一無所獲,啥問題都沒看出來。

但顧莫傑自己卻是因為這一調節心情的手段而收穫頗豐,因為答題前通覽全卷的做法,讓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原因麼,便是他在卷子末尾看到的那道作文題:從《韓非子》中的「疑鄰竊斧」事件,分析人性的親疏對人認知的影響。

這個題目是劃時代的。

因為在03年之前,高考作文都講究一些有明顯道德傾向性的題目,比如「誠信」之類。

那種老式的作文其實有點兒八股的傾向,至少在觀點上是八股的——也就是命題人都是給定了一個道德傾向,然後讓學生去論證。

無論你記敘文也好議論文也好,你總歸要崇尚「誠信」,說誠信是好的,才能夠拿高分。如果你說講誠信不好,哪怕理由講出花來,文筆再好論證再嚴密,也不可能高分。這就就好比寫八股的時候,無論怎麼寫只能寫儒家對,不能寫法家對。

而03年的「疑鄰竊斧」,可謂是高考作文當中罕見的沒有道德綁架的開放性題目。用一句法家的言論,來終結一個「高考作文以政治正確為綱」的舊時代,實在是再痛快不過了。

這樣的題目,對於被後世開放式思想洗禮過,腦子靈活創新的顧莫傑來說,實在是很容易發揮。但是對於接受舊式作文訓練的學生來說,則非常容易寫偏。

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起碼可以在作文上額外再拉開同班同學5~10分。

5~10分對於總分750分的高考來說不算什麼;但是開局利好帶來的好心情,卻是很有價值。整場語文考試,顧莫傑靠著作文題的和脾胃,靠著一個思想創新者對死記硬背八股黨的心理優勢,答題猶如行雲流水,發揮比平常任何一次語文模擬考的時候都還好一些。

兩個多小時倏忽而過,到了散場的時候,很多考生還在那裡怨念「今年的作文題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云云。然而除了顧莫傑,沒有人知道這僅僅是這一年高考卷子不按套路出牌的開胃菜而已。

……

下午,那張讓後世傳說了十幾年的「史上最難數學卷」出現了。

這張數學卷有多難,根本不需要去費勁地解釋,只要從後世統計的歷年分數線就可以看出來——從01年到05年,刨除03年這個特例之外,其餘年份錢江大學在錢江省內的分數線都在630~640分之間。而唯獨03年,這個分數線被砍到了570分——足足比其他年份低了70分。

語文作文題的劍走偏鋒,理科綜合卷的略微加難,或許都為這個分數線的走低各自貢獻了10分的分差,而剩下的50分,就全部是數學卷貢獻的了。

一張能夠讓全體學生平均分下降50分的數學卷,難度也就沒必要贅述了。

據說有學生考得冷汗直冒,最後情緒失控用鋼筆扎穿桌面,大吼一聲「特麼的老子明年再來過!明年又是一條好漢!」後衝出考場。也有人考完試跳樓的,各種亂象不一而足。

顧莫傑所在的考場裡,早上考語文的時候,人人都直接埋頭就做,只有顧莫傑一個淡定地先翻翻捲子。

而數學開考後不到10分鐘,就只剩顧莫傑一個人在淡定地做題了。教室裡其他所有人都開始瘋狂的翻捲子。「嘩啦嘩啦」地紙響聲,如同錢塘潮水,滔滔不絕。連不懂數學的監考老師,都明顯看出問題了。

有些人從頭翻到尾,一道題目都不會做,能不翻捲子麼?能不細細搜索,試圖僥倖找出一兩道做得出的麼?

一張滿分150分、平均分50分的數學卷,在有學霸撐場子的情況下,學渣最多也就20~30分了,而這其中選擇題就有60分,理論上四蒙一按概率也能蒙到15分,所以20~30分就幾乎可以算是什麼都不會、全靠大題目亂寫點步驟、最後蒙一點過程分了。

顧莫傑能夠淡定做題,倒也不是說他都會,而是他有心理準備。他重生後唯一一條記下來的「歷史信息」,就是告訴自己「03年數學超難」。所以,今天看到這種難的時候,他才不會慌了手腳、亂了方寸。

細細一看,以錢塘二中理科生的平均水平,這份卷子還是有一些題目能做的。只不過平時模擬考120~130水平的人,此刻估計也要降到80~90。

把能夠做的題目都做了,顧莫傑不慌不忙開始啃最後幾道看上去難得匪夷所思的壓軸大題。

心態一靜,加上顧莫傑重生時被洗掉的那部分知識只是「歷史知識」,而不包括思維和見識,靜心揣摩之後,顧莫傑就看出端倪來了。

所謂03年數學卷很難,「題題精彩」,倒也不是純粹的難度係數高、或者範圍超綱嚴重。

這種難,是一種有理有節的難。難在它頗能發散,同時又對超綱部分定義嚴密——有些解題法則,不是高中數學要學的,但是只要用到了,考捲上會直接給你定義好,然後讓你直接利用這個知識解題。

換句話說,這裡頭有幾分考驗人火線學習、現學現用能力的意思。對於那些腦子比別人笨一些、平時靠題海戰術多做來獲取優勢、但是學習速度比別人慢的學生來說,這樣的大題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但是對於那些腦子靈活聰明,無論學什麼初學都特別快上手、但是不易精深的學生來說,這樣的考試就有好處。

因為這種題目廢掉了應試者靠勤奮提前準備的可能性。再勤奮的人,面對這張卷子也不得不廢掉自己的囤積優勢——只要你歸納不懂最後出題人定義的解題法則,平時學得再好也是白瞎。

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顧莫傑有一種獸血沸騰的快感,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或許他不是學霸,在知識囤積的「里程」上不如別人;但是讓他和別人比拚從零開始重新學習的「加速度」,他從來沒有怵過。

上輩子因為被誤診為非典而折騰考砸的經歷,這輩子一定要彌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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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塵埃落定

數學考完的時候,滿場都是愁雲慘淡。

一個學校,數百考生,幾乎就沒有不是陰著臉離開的。

加上考試之前,老師們往往會教導大家一些經驗:「為了不影響後續幾門課的考試心態,前面的課考完之後,絕對不要對答案!因為過的已經過去了,對答案也於事無補,只會讓心情更加惡劣。」

這個應試訣竅,在其他年份都是很有價值的,唯獨在03年這一年,成了禍害高考生的幫凶。

因為不對答案,就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同學是否也考砸了,不可能知道這種考得差究竟是自己這個特例個案,還是普遍現象。

畢竟人類是一種自私的生物,有時候,在自己身陷苦難的時候,需要依靠幸災樂禍來調整心態。不讓對答案,無形中堵死了幸災樂禍調節心情的路子,以至於很多考生後來直到最後一課英語也考完之後,才知道這一年考試難度的全局真相。

顧莫傑發揮再好,也是不能逆天的,做不出的題目終究是做不出。他估計最後自己至少丟了30分以上,再加上其他想不到的錯誤,應該會讓他比模擬考成績差20分光景。可是因為知道真相,他絲毫沒有恐慌的心態。

6月7號晚上,絕大多數高考生都是閉門休息,幾乎沒有人相互之間打電話的。

然而顧莫傑的手機卻接到了一個電話,一看號碼還是一個座機打來的。他接聽起來,卻是陸文君的聲音。

「阿傑,我陸文君。我沒手機,用家裡的座機給你打電話的。」陸文君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但是更有一絲興奮,是壓抑在顫抖之下的興奮,「你說的……居然是真的。你在京城究竟是什麼朋友,居然知道這方面的政策傾向……總之這次還是謝謝你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又不算作弊,是吧?」顧莫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因為這事兒根本沒法解釋,所以他直截了當就岔開了話題,「今天下午考得還行麼?哦,不對,這麼問太虛偽了,我換個說辭——今天下午,考得應該不是非常差吧?」

陸文君在電話中苦笑了一聲,似乎果然被顧莫傑轉移了注意力:「不算非常差吧,但是至少也要比平時差二十分。我可是全靠你告訴我的那個信息安慰自己,撐下來的。」

「不太差就好,說不定今年數學卷會讓全省平均分拉低四五十分也有可能呢。你只比平時低二十分,說來還是賺了呢。」

「噗哧——有你這麼安慰人的麼,人家不理你了啦。好了,今天不是時候,我就掛電話了。」

「明天繼續好好考,不要有心理負擔。」顧莫傑語氣從頭到尾非常淡定,直到這句告別為止。他的淡定也感染了電話另一頭的陸文君,讓她頗有一種安全感,似乎什麼大風大浪的變故,只要有顧莫傑給她高瞻遠矚把把關,就不會出方向性錯誤一樣。

有些人,並不是不肯努力,他們之所以懈怠,只是因為害怕努力錯了方向,反而讓自己離終點越走越遠罷了。此刻的顧莫傑,在陸文君心中到有了幾分「吾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的價值意味了。

……

掛了電話,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便是迎戰理科綜合與英語。

雖然從後世的歷史大數據來看,03年的理科綜合也拉低了十幾分的平均分,但是純從難度上就事論事而言,這一年的理科綜合並沒有明顯變難。

跳出圈子外面,從全局縱觀,說白了還是前一天數學考砸了之後,讓很多人失去了對人生的信心,以至於數學後面的科目都發揮失常了。

顧莫傑完全沒有受數學的影響。恰恰相反,正因為他知道別人在數學上的額外丟分肯定比他多,讓他在這個數學全軍潰敗的時刻可以五十步笑百步一下,所以反而心情無比的放鬆,考試狀態出奇的好。不說超水平發揮,好歹也是中規中矩。

最後的英語與歷年幾乎沒有難度差異,按說是該咋樣就咋樣,不過或許是受數學的殃及,也上演了一絲小小的插曲——有不少心理素質不好的考生,因為數學考砸的原因,導致精神有些恍惚,在做聽力題的時候專注度明顯下降,一旦聽不懂就慌神了,結果導致聽力部分平均分更低。倒是後面那些可以慢慢做慢慢看的閱讀和寫作沒什麼問題。

當然了,別人在考聽力的時候慌神失常這一點,顧莫傑是算不到的,所以倒不至於讓他在最後這個點還收穫一些心理養分,他從頭到尾都只能是做好自己而已。

四場考完,出了考場,一切的壓抑,才算是徹底爆發。憋了許久的對答案慾望,如同潮水一樣不吐不快,很多人還在車上,就開始相互打電話,對數學課的答案。一對之後,才恍然發現原來今年的數學真的是人人都考砸了。

一時之間,那些告誡學生前兩場考完不要對答案的老師,此刻都成了這一年的替罪羊,被無數心理素質不好的學生給罵上了。

很多人多年之後,都在那裡念叨:如果當年不是XXX老師告訴我考完別對答案的話,我剛考完數學就知道數學人人都考差了,也不會後面兩場時候心情這麼惡劣、發揮這麼差……

次日便是回校,老師公佈答案,讓同學們好自己心裡有底。

03年以前的時候,讓學生統一回校對成績估分是一項高三年級的定例,那是因為當初的高考是先填報志願後出分數的,所以蒙冷門碰運氣的成分更多。

但是03年又是高考志願改革的第一年,從這一年開始,學生們可以先知道自己考了幾分,然後再決定填什麼志願。

按說既然最後要公佈分數的,也就沒必要組織對答案估分了。可或許是歷年的慣性所致吧,這個傳統一時之間沒有能夠改掉,一群人烏壓壓地回校,等待報答案的審判。

對答案的時候,班主任歐SIR的臉色也是黑的可以,因為他正是那種「考前告誡學生不要在幾門課間歇對答案」的老師,如今學生的怨氣自然需要他來承受了。

幾門課的答案都是提前寫在黑板上的,也不需要報,眾人默默往下看著,尤其是數學卷的成績一對完,教室裡當眾哭出來的聲音都不少。

「我靠!這道題目怎麼會是這個答案?這麼難的卷子,我都做出來了……沒想到還是錯的……」幾個男生對著答案作呆若木雞狀。

「嗚嗚嗚……完了,都完了。別說錢江工業大學了,這個分數估計只能上錢塘理工了……」另外幾個女生不需要保持堅強,此刻已經哭了出來。

顧莫傑當然不在此列,自始至終他都很淡定,因為一切和他估分的結果幾乎並無二致。縱然成績絕對值不算高,但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快感,實在是不遜於考一個好成績。

費迪南和他關係最好,等到歐SIR離開教室之後。費迪南就憂心忡忡地來到顧莫傑面前,和他閒聊起來,似乎是想排遣一些鬱悶。

因為費迪南在班上人緣好,一貫又帥,所以消息是很靈通的,在找顧莫傑之前,他已經轉了一圈,幾句話就把班上整體的估分情況都摸清了。此刻來和顧莫傑攀談,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蒐集一下顧莫傑的分數,好讓他掌握的「大數據」對於將來的分數線分佈預估更加精確一些。

套話的第一要訣,就是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所以費迪南當然不會藏著掖著,直截了當就說:「阿傑,我這次可是慘了,估分只有580分上下,唉,如果不想出遠門,穩妥一點的話,都準備報錢江工業大學了,大不了拿一個入學獎學金,然後好專業任我挑就是了。你怎麼樣?」

顧莫傑不動聲色,覺得費迪南的話還是謙虛示弱的多,實打實的少:「580多不少了,今年的情況,我看本一線也就500分出頭的樣子。就算不想冒險沖錢江大學,好歹也上個外省的985不是。」

「如果去金陵上個東大,或者去滬江念個比交大略次一些的學校,倒也是有點把握。可惜你也知道的,我家的關係都在錢塘,將來還是要在這裡發展工作的。金陵的那些大學,除了金陵大學以外,文憑拿回錢江省來用,都不夠硬啊,本地人寧可認滬江市的二流強校。別說那麼多了,你還是說說你估計有多少分吧。」

說到最後一句,費迪南還是強調了一下他的主要目的:他告訴顧莫傑這麼多,是想套顧莫傑的分數。

顧莫傑自問也沒必要藏著掖著,這種東西再過一兩週也就揭曉了,不會有人在這上面虛張聲勢的。

「我估計也差不多吧,運氣好的話能勉強夠600分,運氣差一點的話,也就和你一樣。」

「有600!!!那可以衝擊一下班上前五名了啊。至少也坐實前十名了!」

聽到顧莫傑的話,費迪南一下子驚叫了起來,雖然聲音不算很響,卻也足夠讓周圍兩三圈內的同學回過頭來。

費迪南卻混若不覺,絲毫沒有給別人拉了仇恨值的覺悟,繼續有板有眼地分析著:「阿傑,我估計你的分數和陸文君差不多,也就比董浩然稍微低一點。」

顧莫傑已經沒心思聽費迪南的廢話了,因為他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目光當中,除了羨慕和同喜之外,還有幾道怨毒的眼神。他不得不壓抑住把費迪南掐住的衝動,惡狠狠地壓低聲音說:「別亂喊!我剛才哪有說600,明明只是590,是你自己腦補的!」

「590?就你還590?590也不少了,顧大才子,恭喜你啊。」兩個皮笑肉不笑試圖看笑話的女聲,從顧莫傑背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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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美麗的誤會

顧莫傑不用回頭都知道,那些見不得他好的人,當然是當初被他扇了顯擺慾望的程淑雯、吳蔚然那一票醜女了。對於這種質疑,他是懶得理睬的。

「那也可能沒有590吧,誰知道呢。我這個人估分比較自信。」

丟下這麼一句話,顧莫傑直接就甩手走人了。空氣有些凝固,吳蔚然和程淑雯氣得臉色發青。

費迪南夾在中間,有些難做,只好幫顧莫傑圓回來:「唉,都是我多事兒,我不問不就沒事了麼。反正今年是先出分數後填志願的,何必糾結呢,都等正式結果不就好了。」

吳蔚然和程淑雯被費迪南主動攬下了仇恨值,也不好再發作,兩人抱團自憐地訕訕走開。到了一旁角落裡,程淑雯見沒有外人,一跺腳,低聲發狠道:「哼,看這廝還能狂幾天。老娘就不信了,考前兩個月沒人管,名次反而還能比之前高了不成?」

「就是,說不定就是因為不合群,最後臨走吹一把牛。我看到時候要是560……哦不550都沒有,可就笑話大了。」吳蔚然也是這般低聲附和。

她之所以下意識地提到560這個分數,無非是剛才她自己估分在這個分段,而程淑雯則是自估550,吳蔚然不好打閨蜜的臉,話到嘴邊不得不改口,要把顧莫傑說得比程淑雯的估分更低一些。她們兩人的分數,在班上只能算是中等,甚至略微偏下。

這些表現欲旺盛的醜女,是錢塘二中這種大環境下的獨有奇葩產物。

如果她們生在普通高中,因為大多數女生都比她們漂亮,或許依然會沒有男生正眼瞧她們。她們也就會沿著慣性,繼續走上正常學霸女的人生道路,整個高中安安分分好好讀書。可惜錢塘二中在中考時的錄取分數線,讓絕大多數美女都考不上,結果那些矮個裡頭拔高個襯托出來的、相對不算太醜的女生才有了這種萌動。

說白了,還是環境異化了她們。

顧莫傑自然不會和她們一般見識。高考都考完了,對於這些將來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奇葩,他的心中只有同情。

……

離開教室,他感覺到有人也藉故悄悄踱步了出來,顧莫傑回頭一看,果然是陸文君。

陸文君臉上的表情似乎很是欣然,或許是因為她這次考得不錯吧。由於顧莫傑的提醒,讓陸文君對於數學之難有了心理準備,因此沒有影響到考試心情。憑藉著臨場發揮的心態優勢,這次估分的時候,陸文君略微一算,她在班上的排名至少了上升了五名以上。

「這麼開心,臉上都笑出花來了。聽費迪南說,你估分很不錯。」

「哪有!最多也就和你差不多而已。」陸文君臉色微微一紅,略帶嬌羞地否認了自己歡欣的緣由。

不過在她心裡,這也不算是故作姿態吧。畢竟她此刻歡喜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自己考得不錯;另一方面,更是為她和顧莫傑估分相近而歡喜。

既然分數相近,錢江省內這個檔次的大學又僅有錢江大學一所,她摩羯座的本性又犯了,能夠「擱置爭議、日後再議」的議題,自然被無限期HOLD了。

這般一想,陸文君便開始沒話找話,想套問一下顧莫傑填報志願的意向:「剛才你其實沒必要給蔚然她們幾個臉色看。都要走的人了,大度一點不好麼。」

顧莫傑微微失笑,略帶三分邪氣地戲謔了句:「怎麼?我還不夠大度?她們說我沒有590,我都直接認了。」

「你又來!別說這種氣話啦。」陸文君一聽顧莫傑這不吉利的話語,就鼓著腮幫子,雙手一叉腰,作勢要敲。

「這有啥,難道我還怕『詛咒』不成?」顧莫傑一聳肩,無所謂道,「要不是怕影響考試之前的氛圍,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其實我是一點都不擔心,就算考不好又怎麼樣,難道就不能有出息了麼。也許今天國內的環境門戶之見還比較重,但是十年八年後,肯定會唯才是舉的,大學招牌好,也就塊敲門磚而已。」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們又不是考上了大學就去混日子的,別人混的時候,我們好好念,總能學到真本事的。」

陸文君是單親家庭,父親早喪,從小學裡開始就靠寡母撫養,屬於早熟懂事的孩子。正是這樣的人生經歷,讓她有一種不早戀的自律,也讓她堅定了一顆哪怕進了大學也要繼續好好唸書、不能混日子的決心。

所以剛才一聽到顧莫傑的言語,她馬上就想歪了,趕緊開口試圖把顧莫傑掰直。

顧莫傑知道陸文君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本來麼他也懶得解釋,可是人家畢竟是好心好意關心他。

「你完全誤會了……我可不是說我不打算好好學習了,我只是說文憑本身不重要而已。」略微斟酌了一下,似乎為了讓自己更有說服力,顧莫傑準備吐點猛料,「記得我被隔離前,也就是寒假最後那幾天,去過一趟京城吧。」

「怎麼不記得,你還說你有個別朋友在教育部門有點風聲……」

「那不是重點。」顧莫傑果斷打斷了陸文君,直截了當說,「我那次去京城,其實具體是想給我寫的一個小軟件投一點廣告費,所以趁機玩了幾天,考察了一些中關村的IT企業。將來畢業我就準備在這個方向創業。」

這些話顧莫傑從來都沒有對陸文君說過。或許除了周立新之外,就只有費莉蘿知道。

話題的跳躍性,一下子把陸文君鎮住了。

「你那幾個月……除了藉著錢俊軒的事兒弄了點錢,還分出精力來寫軟件?什……什麼軟件?」

「一個輸入法而已,算不上劃時代,只是比市面上的略微好幾分。現在已經推廣得不錯了。」

陸文君目瞪口呆,徹底不會了。她趕忙問起顧莫傑那個輸入法的名字,但是讓她失望的是,顧莫傑說的那個輸入法,她根本沒有用過,自然說不上評價。

沒辦法,陸文君是典型的乖乖女、好學生,高三一年幾乎不上網,不接觸電腦。一個最近半年才出現的輸入法,她沒用過也很正常。

也虧得她對編程完全沒有概念,所以不知道編寫一個輸入法所需要的代碼工作量,才不至於讓她驚詫顧莫傑開掛的程度,要是一個略微懂行一些的,說不定此刻驚訝程度就更不止於此了。

「回去一定要用一下那個輸入法……跟上阿傑的節奏。」陸文君在心中如是默念。想到這兒,她追問了一句,「當初是怎麼想到寫這個小軟件的?你編程是自學的?」

「算是自學吧,反正沒有正式上過課。如今話也說開了,我也不瞞你,那幾個月被隔離雖然是無奈,我倒是挺喜歡的。要是關在學校裡,說不定那頭的事情就一點都沒工夫兼顧了。」

顧莫傑這麼一說,陸文君總算是徹底理清了顧莫傑的頭緒:「你僅僅因為自學了編程,就覺得大學裡的系統教育不重要,這是不是有些過激了?名校能教你的東西,總歸比野路子的好吧。」

「算了,這話題說不清,我其實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顧莫傑徹底放棄了,畢竟兩人差了十年的見識。

「怎麼就說不清了,難道我是不講道理的人麼。」

「我沒說系統學習不重要。你知道我這次寒假去的那些中關村IT企業裡,包括哪些麼?包括百度。我還見到了李老闆,不小心問起過她們的人才標準,你知道他們最看重的是什麼?」

「李老闆?李彥紅麼?」

「他當然也看重新員工在學校裡學習的系統知識,但是他們更看重的是學習速度,是觸類旁通的能力——

做IT業前沿,或許出了學校不用兩年,原本校園裡那些知識就過時了,需要不停地學習,有可能將來你工作要用到的知識,在你唸書的時候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呢。

IT業不是學醫,也不是當律師、財務,更不是搞基礎科學研究,或者別的『越老越吃香』的行業。這是一個廝殺很慘烈的行業,如果不終生學習,也許三年之內就前浪死在沙灘上了,任何人都不能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

或許現在我們剛剛要大一,我和你說這些你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未來就是這樣的,我不是不要系統學習知識,只是知識來得太快,有用的太多,所以我們不能把知識看得太神聖,那樣會束縛住我的手腳。

在我看來,絕大部分知識是不值得我佔用大腦去刻意記住的,只要記住最精髓的,足夠讓我觸類旁通、發散利用的那部分就行了。如果把大腦比作一個CPU,那麼存儲在這個CPU緩存裡面的,應該是各種目錄、索引和指針;而不是揮霍大腦的潛力去記住那些注定要逝者如斯的過時貨。未來檢索信息的手段也許會越來越容易,我們應該把精力花在做只有人類才能做的事情,而不是去做那些可以被機器替代的人。」

陸文君一句話都沒聽懂。

顧莫傑也看出來了:「好吧,我還是舉一個直觀的例子吧——《笑傲江湖》和《倚天屠龍記》看過麼?我說的是書,不是電視劇。」

這一次陸文君很快有反應了:「看過。」

「令狐沖學獨孤九劍的時候,去記華山劍法的招式了麼?張無忌學太極劍法的時候,去記太極劍法的招式了麼?他們沒有刻意去記招式,但是他們知道怎麼應用,潛移默化,觸類旁通,就做到了。」

「雖然還是沒聽懂,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陸文君害怕自己表現得不夠好,此刻已經擺出一副故作醍醐灌頂狀的表情。

顧莫傑又和她閒扯了幾句,便打住了話題。

陸文君總算是逮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她很想趁機問顧莫傑:「那你準備填哪個專業的志願?」

可惜,摩羯座的謀定後動,讓她再次糾結忍住了。因為她發現,和顧莫傑前面聊的那麼多,已經足夠她分析顧莫傑將來的發展志向了。

一個有志於IT業的人,上大學肯定會報計算機系的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多次一問?

如果問了之後,自己到時候也填報了計算機系,豈不是讓對方看輕了自己,覺得自己是黏上去跟風的?

這麼幾個念頭,在陸文君心中柔腸百轉,繞了許多個彎彎繞,於是最後她還是把那個問題壓抑在了心裡,沒有問出口。

「到時候我也不問你,就直接填錢江大學計算機系。就算再做四年同學,也只能算是『不謀而合』吧,這可不能算是我跟風……」陸文君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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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虛晃一槍的志願

對完成績,當天顧莫傑就離校了,後面便是將近二十天的等成績時間。

似乎是一種默契所致,在這二十天裡,費迪南找過他,董浩然聯繫過他,連黃翔都問過他,唯有陸文君沒有再聯繫他。只是此刻的顧莫傑完全沒時間去猜女人的心思,對於陸文君為什麼不再找他玩,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輸入法的繼續推廣,下載站主頁的維護,一些日常性積累的事情都需要分出一定的時間去操心。更重要的是,高考一結束,顧莫傑馬上去報名考了駕照。

重生回03年,不能開車實在是太麻煩了,雖然對於歷史細節已然記不清晰,但「駕照考試會越來越麻煩、越來越擁擠」這個大趨勢他好歹還是知道的。趁著如今03年私家車不多,駕考不擁擠,先拿好駕照也是一樁美事。

何況顧莫傑可以預料到,一旦離開了高中,進入了寬鬆的大學氛圍,他的創業機器就會全速轉動起來,到時候有空閒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去了駕校,一問手動檔學的人很多,教練那兒需要排隊很久,顧莫傑二話不說,直接就報了略微貴一些的、自動檔的C2照。

上輩子他考的是手動檔,重生後開車的車技還在,並不需要怎麼費事兒學習。對他來說,如何最快考完駕照才是最重要的——最好是高考考完到大學開學之前,這三個月裡就徹底搞定。

自動檔學費比手動檔略貴,按說駕校的營業員應該竊喜顧莫傑讓他們多賺錢了。可是一看顧莫傑的樣子,一個貌似大學生的大男人,居然考自動檔,營業員小姐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先生,以你的能力,我相信考手動檔也是很容易學會的,沒必要為了省這點時間,弄得將來很多車都不能開。」

「謝謝,但是我就想快一點過。」

顧莫傑不為所動,心中暗暗補了一句:要是哪天真想開手動檔過過癮,咱難道不會弄個手自一體的車,然後調到手動檔來開麼?難道交警看到我還能攔我不成?就算真攔我,被攔下來之前把檔位換到自動這邊,不就結了?

何況將來還能有幾輛手動檔的車?別的不說,至少顧莫傑這輩子買車是不可能買到手動檔的了。為了一項即將被機器和自動化而淘汰的技能,去投入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在顧莫傑看來是很不明智的。

只有那些惋惜於自己技能的過時,試圖阻撓歷史前進的人,才會糾結這個問題。

營業員小姐略帶鄙視地看了顧莫傑一眼,受理了這個業務。

這也不怪營業員小姐目光短淺。實在是03年的時候,幾乎只有廣場舞大媽級別、手動檔實在學不會、考不過的人,才來學學自動檔的。

稍微年輕一些、學習能力強一些的學員,都抱著「萬一將來要開手動檔的車呢」這種想法,在手動檔那邊苦苦排隊等待。

……

得益於03年自動檔的冷門,顧莫傑的學車進程一路高歌猛進,科目一的理論不到半個月就輪到了,輕鬆考過,然後就開始上車。

教顧莫傑的那個教練,此前也是被廣場舞大媽級的學員們折騰得欲仙欲死,幾乎每一個學員不塞他千兒八百紅包的話,他就連額外超時教學的汽油費都賺不回來。

好容易逮到顧莫傑這麼一個不怎麼燒油就能順利學出來的高手,教練也是大呼幸運,連顧莫傑禮節性塞的兩條紫利群都沒拿,直接拍胸脯給顧莫傑報了科目二的考試,說七月底就能去考。

等著考科目二的日子裡,高考成績公佈了。

那天顧莫傑原本打算睡個懶覺的,可能是父母對他的不上心實在看不過眼了,不到八點就把他從床上拽起來,讓他守在電話機旁,一到八點就打查分電話。

顧莫傑很是不耐,他明明知道剛過八點查分熱線肯定會很難打通,然而都到了這一刻了,沒必要和父母抬槓,也就坐在電話機旁無聊打盹,好不容易捱到八點半光景,總算是打通了。

聽著電子音報出「語文113,數學107,英語122,理科綜合261,總分603」的時候,他徹底淡定了,把這個分數平靜地告訴了父母,然後讓母親也接過話筒重聽了一遍,確認無誤才掛掉。

不過與顧莫傑的淡定相比,母親莫英臉色還沒有太好看。雖然這二十天來,有很多小道消息都在傳說因為今年的數學卷很難,所以分數線肯定會比往年拉低好多分,但究竟拉低多少分,外行人還是不知道的。

莫英只知道顧莫傑的分數至少比他平時月考發揮低了30分的樣子。

所以,壓抑的懸念依然保持了兩天,直到本一線公佈的日子。

2003年錢江省本一線509分。

這個消息一出,顧莫傑全家才松了一口氣:一般來說,往年只要高出本一線80分,就鐵定可以上錢江大學了。要是能高出90多分,那就還能挑一挑專業,只要不是大熱專業,都可以試試。

還沒等顧莫傑籌劃自己該怎麼填報志願,「江湖百曉生」費迪南的電話又打來了,一邊套問他的具體分數,一邊和他交換情報。顧莫傑毫不隱瞞地說了自己的分數,引來費迪南一陣豔羨。

從費迪南那裡,他也得知了班上幾個比較說得過去的同學的情況:費迪南本人只考了588,如今還在躊躇不定,不敢下注。董浩然622,據說在猶豫「有沒有可能上復旦,還是穩一點留在錢江大學,好專業任選」;至於陸文君考了610,但是對方的志願填報意向費迪南沒問出來。

至於和顧莫傑頗有「酒肉之交」的黃翔,不出意外地只考了490,據說準備回老家念東甌醫學院,儘管他將來哪怕拿了醫學院的文憑,依然會回去繼承家族生意做富二代的。

「南哥,我覺得你588還是填錢江大學吧,這個分數上線還是很穩的,就是專業上只能挑冷門的來。」

「那你呢?」

「我也報錢江大學,不過專業還要看看。一些好的專業,動輒高出學校投檔線三四十分,傷不起啊。萬一沒挑好,到時候服從調劑到了農學院,這輩子就完了。」

費迪南聽了顧莫傑這句話,也是默不作聲了許久,心中深以為然。

錢江大學和國內其他任何一所排名前十的大學相比,有一個巨大的優勢,那就是學科門類非常齊全。之所以在武氏的大學排名裡面錢江大學在那些年裡能排到全國第三,僅次於燕京和清華,連復旦和金陵都能爆掉,就是佔在它「理工農醫一應俱全」的優勢上。

在官僚機構給出的大學綜合排名裡面,「是否是綜合科研型大學」這一硬槓子指標,是拉分很重的。所以學科越全面的大學,在這一項上面拉分就越多。

90年代末的時候,錢江省內當時其實也是有不少好大學的,比如錢塘大學、錢江醫科大學、錢江農業大學等。遠不至於和後來那麼淒慘,僅有錢江大學這麼一所211以上學校。可那時候,就是因為錢江大學為了應對「綜合科研型大學」的評分政策,直接把那三所大學吞併了:文科不夠強,就把省內文科最好的錢塘大學吞了;醫科不夠強,就把錢江醫大吞了,農科不夠強,就把錢江農大吞了。如此一來,加上老錢江大學一貫強大的「理工」,補足了所有短板的錢江大學才在綜合排名上超過了復旦。

但是這種對於學校利好的消息,對於學生來說就並非如此了,以至於在學子心中,依然覺得復旦金陵是比錢江大學更強的存在。

顧莫傑對費迪南提到的「專業調劑要小心」這個觀點,就是這一點的最好印證:全國別的前十名高校,只要你能進,佔住這塊學校的招牌,那麼哪怕專業服從調劑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總歸不會有非常坑爹的專業。

而如果填錢江大學的時候選擇了服從調劑,而且你分數比較卡線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去萬劫不復的農學院了。錢江大學是全國前十的高校中,唯一有農業類專業的。

費迪南躊躇了良久,對顧莫傑感慨了一句:「唉,那看來,咱是只能挑略微偏文科一些的專業了,錢江大學一直理強文弱,理科專業分數都高。而且還不能挑文科當中金融國貿那些熱門的。」

「你自己看著辦吧。」顧莫傑說著就掛了電話。

受了費迪南的啟發,顧莫傑也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該填報的志願問題。

其實他是不打算這輩子再去念計算機的,因為他對於編程這些已經比較熟手了,上輩子的技能有許多還沒遺忘。大學對他來說,只是一塊敲門磚招牌,只要打著「錢江大學」這個抬頭就行了,至於學什麼,他無所謂,只要不是農業類都行。這四年裡他也不打算浪費時間學多少課堂知識。

所以,綜合如今的分數,顧莫傑很快定下了志願填報的三條鐵律:第一,要錢江大學相對冷門的專業,應該也是偏文科的;第二,不能服從調劑,免得萬一滑檔去學農;第三,最好是一個大一課程最多、越到高年級課程越少、社會實踐自由度越高的專業。

前世唸過電氣類專業的顧莫傑,可是深知有些理工科專業高年級時的課程坑爹程度:因為那些專業都需要大一大二把從高數到線代到複變到概率到積分變換所有數學課都學完後,大三才能上「自動控制原理」、「電力電子」之類對數學基礎要求紮實的課程。

如今的顧莫傑,自然需要一個知識結構儘量扁平化的專業,最好是那種不存在「A科學不好,會連累後面的B科也學不好」坑爹現象的專業。

綜合分析之後,顧莫傑決定填報法學類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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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天意弄人

顧莫傑填報法學類專業的理由有三:

第一,他上輩子參加過司法考試。

儘管很多關於03年以後頒布的法律知識都缺失了;而且內行人都知道,法學專業考研所需的素質和通過司法考試所需的素質完全是兩碼事;但是對於大學里科目只要60分通過、不求考研的顧莫傑來說,這個劣勢完全就不叫個事兒了。

對於理科專業來說,好好學習與不好好學習或許是0分和90分的差距,因為只要你不學,哪怕用蒙的也不可能蒙對。而文科類專業,學不學無非也就是60分和90分的差距而已,有太多主觀題可以拿捏了,只要考進了,就沒聽說過有文科生會因為掛科畢不了業的。

第二,法學專業在錢江大學不熱門,因為那是從原本文科強校錢塘大學那裡兼併過來的專業,所以分數線不會高。而且法學院設在市內的西溪校區——也就是錢塘大學被錢江大學兼併之前的老校區,將來顧莫傑生意上有點事情走動也方便,不比那些被丟到03年還很荒僻的大城西紫金港新校區的理工科生。

當然,「分數線低」這個優勢,理論上別的文科冷僻專業也都具備,但那些專業更加缺乏市場價值,無非是社科類的渣渣。而金融國貿工商管理這些將來有利於賺錢的專業,分數都比法學要高不少。其中,按照往年的慣例,國貿所需的分數,顧莫傑如今的成績肯定是不夠看的。

第三,就顧莫傑所知,法學類專業的大一課程是最多的,但是越到高年級課越少。這是因為法學的知識結構不需要繼承性,不存在「某一門課必須以另一門課為前置條件才能學得會」的情況。對於將來會越來越忙的顧莫傑來說,這一點簡直是投其所好。

最後,法學類專業最大的劣勢,是本科畢業生就業率萬年吊車尾——在國內,本科生如果不考研直接找工作的話,法學類是十七大類裡面失業率最高的。哪怕你出身三大政法,一樣然並卵。絕大多數有志於當訟棍的同學,都不得不考研。

但是對顧莫傑來說,他反正這輩子也不打算給人打工,就業率自然無所謂了。

填報錢江大學的法學專業,可謂是所有混出帶有「錢江大學」這一抬頭本科文憑的路子當中,綜合成本最低的一條捷徑了。

向來目標感極為強烈、做事不擇手段的顧莫傑,當然直截了當選了這條付出最少的路子。

顧莫傑把志願填報的意向對父母解釋了一番,母親莫英本身就是做管理工作的,倒不會對商、法類專業反感。她只是詫異,顧莫傑素來都以理科成績優秀而著稱,怎麼就會高考之後填一個文科專業?

不過,在顧莫傑以「咱也是為了穩妥,免得好高騖遠填了熱門專業又過不了,反而滑檔到農學院去」這個理由解釋之後,莫英這裡的阻力直接就消失了。

錢江大學有農學院,這個理由實在是有夠大殺器。在父輩們思想還沒有開放的年代,在國人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還沒消除的年代,僅此一條就足夠宣判任何試圖填報錢江大學時輕敵冒進者的死刑了。

……

志願填報的截止期很快就過了,顧莫傑已經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十幾天之內,他就把駕考的科目二過了,略微上車打卡刷了幾天,轉眼又報上了科目三。03年的自動檔考試檔期,實在是說不出的順暢,根本沒有人來搶。

等著考科目三的日子裡,每個大學和專業的具體分數線終於下來了。

錢江大學投檔線576,顧莫傑所報的法學專業590,輕鬆過關。

而計算機專業是601,也就是說如果當初顧莫傑想上計算機專業,而且願意賭一把的話,倒也是可以上賭上的,只是有些危險。

一切塵埃落定,班主任歐SIR才通知大家回校吃散夥飯,瞭解一下同學們的錄取情況。當然,因為已經畢業了,這是不強求的,一些考得不好的,很多都藉故遁了,免得丟人。

「同學會」這種攀比活動,或許就是從高三剛剛畢業的時候就開始的吧,以後的人生中,每個人都還會遇到無數次同學會的邀請。混得好的人總喜歡去打人臉,混得不好的總要藉故遁走,實在沒出息又躲不開的,好歹也硬著頭皮借好車赴約,然後虛報數倍薪水云云;若是女生混得不好,就只能吹噓老公——不過錢塘二中的女生,據說哪怕多年之後,都是很少吹噓老公的。

相比於那種屬性的同學會,高三畢業這一次,應該是社會攀比屬性最輕的了。

散夥飯是歐SIR掏腰包請同學們吃的,所以檔次沒必要講究,實惠就好。在西子湖畔一家賣片皮烤鴨的特色店,名叫「便宜坊」。

吃飯的時候,一個個學生都會去謝師敬酒,然後匯報一下自己的錄取情況,這也是慣例了。所以飯局開始沒多久,歐SIR身邊就圍滿了人,有主動顯擺的,有圍觀炫耀的,也有暗暗不屑的,一副眾生浮世繪。

也虧得歐SIR太極功夫爐火純青,每個學生來,他都東拉西扯勸勉一番,然後硬是可以做到讓勸敬酒的人幹了,他自己卻一沾即走。所以好幾十個學生輪下來,歐SIR依然面不改色。

顧莫傑不為最先,恥於最後,坐在一邊自顧吃喝,和黃翔等幾個要好的聊天打屁。等到三分之二的同學都去敬過酒了,歐SIR身邊已經沒有別人圍著了,他才起身過去。

畢業散夥飯這種場合,一般都是最開始的時候,班主任身邊會圍著好多人,然後先上去敬酒的,多半是高考成績考得好的。

一來考得好的人說得出口,不怕見人;二來圍觀者多的時候大聲說出來,也有面子一些,有些人不願意裝逼裝得太著相,又想賣弄成績,就往往會趁著人多的光景敬酒。

而場子過半之後,剩下來的往往是考得不咋滴的,希望班主任身邊都沒有人旁聽了,再悄悄過去。

顧莫傑算是一個例外,他考得不差,但是他依然不想裝逼,依然不想一開始就上。因為他是真心不以考得好為榮。高考不過是應試教育的遊戲而已,有什麼好顯擺的。

「歐老師,這幾年全靠您這麼負責,我才有今天。我考了603,錄取到錢江大學法學專業。啥也不說了,我幹了,您隨意。」顧莫傑走到歐SIR面前,只是略微說了幾句謝師的客套話,然後就直接一口悶了。

白酒顧莫傑喝不慣,何況整杯白酒一口悶的量,對於南方人來說大了些;啤酒又太沒誠意,這種場合拿瓶子吹也不雅;所以他幹的是一整杯紅酒。

歐SIR從來沒看見過顧莫傑喝酒,見他現在干的這麼有誠意,這麼痛快,倒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再打太極了。

歐SIR破天荒地也把自己杯子裡的紅酒抿了一大口,可以看見高腳杯裡的酒面明顯下降了,然後拉著顧莫傑略微多問了幾句,尤其是詢問他明明理科成績好,為什麼反而去學文科專業了?

雖然只是一杯換一口,這也已經很給面子了。畢竟歐SIR今晚要面對將近五十個人的敬酒呢,前面上來三十來個人,才輪掉歐SIR手裡兩三杯紅的而已,要是都按照和顧莫傑喝這個喝法,這個速度起碼要加快三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攀比。謝師宴上老師陪你喝得多一些,都能引來攀比者的注目,哪怕顧莫傑原本只是想低調,偷偷地上去偷偷地回來,此刻也發現好多目光轉了過來。

他渾不在意,卻也不能直承「選文科專業是為了確保自己哪怕不好好學習也能至少及格」,依然把「當初也是為了求穩,怕選了理科熱門專業後分數不夠導致滑檔」的藉口說了一遍,歐SIR聞言也是扼腕嘆息。

班上至少半數消息不怎麼靈通的同學,此刻才大吃一驚地發現,顧莫傑的分數居然在班上第七名,比上學期期末考還不降反升。幾個原本對他惡意滿滿,或者覺得他「高考前隔離了兩個月,肯定高考要砸」的傢伙,豎起耳朵一陣之後,紛紛扭過頭去,不再看向這邊,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原本要湊上來看熱鬧的吳蔚然和程淑雯,直接就坐回去了。

顧莫傑一回到位子上,班上考第三的董浩然就過來祝賀他了,說是要單獨喝一杯,費迪南也跟在後頭。

顧莫傑一問,才知道董浩然上了錢江大學的計算機系,將來兩人就算是校友了。董浩然的分數原本都夠復旦的最低投檔線了,但是填志願的時候怕滑檔,最後一咬牙,寧為雞首無為牛後,選了錢江大學的熱門專業。

相比於董浩然的學霸屬性,費迪南這次算是「雞後」了。因為聽了顧莫傑的建議,他賭了一把錢江大學,倒也給他賭上了投檔線,可惜專業就差了不少,是被服從調劑了的。

拉著顧莫傑喝酒的時候,費迪南苦笑著低語了一句:「志願專業填的是工商管理,分不夠,被調劑了。不過還好,我媽託人花了錢,沒調劑到農學院的那些專業裡去。」

「具體是啥專業?」

「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專業,物流管理——反正就是管理學院最冷門的一個。」

2003年的時候,如果要說一個工商管理類領域裡頭最冷門的專業,應該就是新興的物流管理了,因為原來根本沒人知道這個專業是干啥的。

同樣是滑檔服從調劑,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招不滿人的專業可能有好幾個,這些專業同樣有優劣之分。在這一點決策權上,就是錢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所在了。費迪南私下裡和顧莫傑說,他母親塞了四萬塊錢,才幫他買到了「優先調劑到非農類專業」這個待遇,聽得顧莫傑也是扼腕感慨不已。

費迪南說完了自己的情況,似乎是覺得自己不太光彩,便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又繞到了顧莫傑身上,戲謔著調侃:

「你唸法學也好,倒是和我姐一個院了。她也大三了,雖然本人不在學生會,聽說院學生會那幫人都繞著她轉,將來也好罩你。」

幾個人閒聊之間,說得興起,倒是沒有注意到班花陸文君步履虛浮目光無神地向班主任歐SIR走去。但是場上其他人,尤其是男生,大多都把目光偷偷斜覷過去,耳朵也豎得老高。

陸文君一直沒有給歐SIR敬酒,也沒有匯報成績,大夥兒可都好奇著,以為班花是要壓軸的呢。

「歐老師,我今年610,上了錢江大學計算機專業……非常感謝你這幾年的教導和幫助,以後我和董浩然還是同學呢。」

因為顧莫傑的提點,陸文君考試的時候有了旁人不具備的心態優勢,發揮超常,高考分數算是班上第五。但是她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幾乎是在強顏歡笑的樣子。咬了半晌嘴唇,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歐SIR正勉勵了幾句,見陸文君無聲飲泣,倒是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沒事兒,我這是激動的。我平時成績,也輪不到班上第五,這是超常發揮。」陸文君趕緊一抹眼淚,試圖不讓自己出醜。

但是她的心情,此刻就如同有千萬頭草泥馬在奔騰而過:「為什麼?為什麼你最後一刻怕了!為什麼不敢填計算機專業?你的分數是夠的啊!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膽小,為了面子不肯厚著臉皮提前問他打算填什麼專業?」

這般想著,坐回位子上的陸文君又拿捏不住了,藉口去洗手間,躲在裡面偷偷哭泣起來。

「膽小鬼!你以為是我自己喜歡念計算機專業麼!嗚嗚嗚……」

哭了一會兒,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陸文君的理智和機敏又恢復了,覺得貌似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女生的直覺,讓她對一句剛才不慎聽到的閒言碎語產生了警覺:「剛才費迪南說,阿傑會和他姐一個院,這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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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接踵而至

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敏感的。陸文君在散夥飯上只是撇到一耳朵,那個念頭就讓她揮之不去。

雖然冷靜下來的時候,理智會不斷告訴陸文君:那有什麼大不了的,阿傑怎麼可能對老女人感興趣?他向來都是很專注,很認真,只知道學習和……事業的。

可是,誰讓女人是一種本質上不講道理的生物呢。當理智的刻意壓制蟄伏起來的時候,直覺就會開始肆虐。

七月已然過半,陸文君在那裡無所事事,常年高壓的學習突然鬆懈下來,人就容易迷失自己,一旦空下來,就不知道做什麼。加上心情鬱悶,炎熱不想動彈,就宅在空調房裡,很是化悲憤為食慾。

陸文君吃吃睡睡的當口,顧莫傑還在蒸籠一樣的車裡煎熬受苦。

錢塘作為一座將來會榮升全國前列火爐城市的的潛力股,七月中已經熱得不行。

而03年的駕考學習條件還沒有十年後那麼好,很多車的空調性能都不咋滴。幸虧顧莫傑學的是自動檔,所有自動檔教練車的車齡普遍沒有超過五年,充其量只是面對空調性能好壞的問題;而手動檔那邊,還有好多十幾年的老爺車,根本就沒裝空調。

這一天,由教練陪著,在下沙的考試場地熱身開了兩圈,快到終點的時候,正在熱得不行,顧莫傑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03年還沒有交規規定開車不許打電話。

不過可能是顧莫傑自發養成了文明行車的素養吧,加上他如今還只是學員,在教練面前還是表現得專注謙虛一點的好。

顧莫傑看前頭還剩一兩百米路和一個靠邊停車動作,就忍住沒有第一時間接電話。過了幾十秒,他開到位置停好車拉上手剎,下車換人,才擦了把汗,接起電話。

「你幹什麼呢?這麼久才接電話,是不是在幹什麼壞事。」電話裡傳來了費莉蘿略不耐煩的作勢嬌嗔之聲。

顧莫傑一聽就頭大了,心說還不如剛才直接不接,等對方掛了過一會兒再打回去呢。若是直接不接後回撥,還能藉口說手機不在身邊、沒聽見;偏偏響了這麼久,又接了,自然是不解釋都不行了。

「我開車呢。新手學車,緊張,不敢邊開邊接。」

學車這個事情,顧莫傑沒有和學校裡任何人說過,包括費迪南在內。所以費莉蘿自然更不知道了,眼下一聽到這個新聞,馬上就八卦起來。

「學車?這麼積極!你才剛18就急著學車了?我去年暑假的時候才想到報名呢,還以為我算積極的了。你小子,學多久了,有資格考科目二了麼?」

「還有十來天就考科目三了。」

費莉蘿直接就不信了:「怎麼這麼快!塞紅包了?別人都要排隊等名額的啊。我去年暑假報名,這學期才考過科目二呢,現在也在排隊科目三。」

顧莫傑就料到會是這個質疑:「我學的自動檔,冷門,不用排隊。」

果不其然,費莉蘿聽說顧莫傑僅僅為了圖快,就「自暴自棄」報考自動檔駕照,顯得非常惋惜,還在電話裡用姐姐訓弟弟的口吻說教了一頓。顧莫傑苦笑無言,不做解釋。

交流學車這個小插曲一過,費莉蘿馬上回到今天找他的正題上來了。

「聽小南說,開學你就是我學弟了,怎麼想到來投奔姐的,是不是想姐罩你啊。」

一說到正題的時候,費莉蘿的語氣還免不了有幾分嬌羞,沒等顧莫傑回答,她又有些失神呢喃的對著話筒自語了一句:「我是真沒想到,你說你一個編程高手,不去學計算機,和我們搶什麼飯碗呢。」

幸好聲音終究不如表情神態那般容易暴露信息。此刻要是有視頻電話的話,顧莫傑肯定可以看到費莉蘿獨自躺在床上打電話時,那略微蕩漾的表情。

淑女慎獨啊!

「也不是求罩,這不是分數不太夠麼。最後我的分數其實也就高出計算機系四五分,太懸了。再說我這人,學計算機不一定要靠科班出身,計算機領域前沿知識更新換代這麼快,靠課堂教育能學到啥,我又不是去做理論物理學或者數學家。」

一聽顧莫傑是因為分數不夠計算機系,才來學法學的,費莉蘿便有些吃味。似乎是心有不甘,又刨根問底了一番顧莫傑為啥在那麼多低分數的文科專業裡偏偏選了法學。

這一問,當然是尋求一些心理安慰了。無非是費莉蘿覺得「雖然法學不是你的第一選擇,但是在你考不上計算機的時候,好歹第一個想到了法學」。

如果顧莫傑真這麼回答,對費莉蘿來說也算是聊以**了,畢竟人家心裡還是有考慮到她這個因素的。

可惜,她失望了,顧莫傑回答她時用的藉口,和當初回答班主任歐SIR時候用過的藉口是一樣一樣的,甚至顧莫傑一個字都懶得改。

費莉蘿聽得愈發鬱悶:「合著你是因為來法學院可以不用好好唸書也輕鬆畢業,才來的?」

這般心中氣苦,費莉蘿幾乎要直接掛電話,連後面的正事兒都不想說了。可是想想自己此前為這小子投入的精力,還是忍了。

「今天找你還有正事兒——年前你請我吃飯那次,我想考考你。當時你信手拈來一個創意,說是可以弄一種切蓑衣刀的專門中餐刀具。

這事兒你應該早就忘了吧?我倒是給你留心著呢。最近我聯絡的一些平時買專利的客戶裡頭,找到了一個潛在買家,很有可能感興趣。要不你就把那個創意寫完整了,弄一整套專利,要發明那種,我幫你想辦法賣了吧。」

顧莫傑聽了略微愣神,沒有反應過來,畢竟費莉蘿說的事情,跳躍性實在太大了。他當初和費莉蘿在雷迪森吃台塑小牛排的時候,對蓑衣刀具也就是順嘴一提而已,根本沒往深處想。誰會知道費莉蘿居然一直惦記著,反而為他暗暗留心潛在買家呢。

這都是快半年前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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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捨得

畢竟蓑衣刀具那個創意,只是半年前的靈光一閃。顧莫傑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根本沒當回事兒,後來自然也沒深化揣摩。

此刻驟然聽到,一下子也不好明確答覆。

電話另一頭,費莉蘿沒聽到他的動靜,猶然在那裡喃喃補充,試圖說服顧莫傑:

「這事兒其實我也留心好幾個月了,之前你不是還沒高考麼,怕耽誤你學習,一直到如今才想起來問你。」

一聽費莉蘿居然對他說過的話一直唸唸不忘地放在心上,顧莫傑也是有一兩分感動,饒是他冷面冷心拼事業的一個人,頓時覺得心下有三分暖意。

上輩子的職業病發作,顧莫傑條件反射地先問了一句:「發明?不是實用新型?誰用發明刷職稱啊,太下血本了吧。刷一個發明,比塞錢發表一篇國家級期刊論文本錢大得多了。」

如前所述,在體制內的中高級工程師職稱評定這個領域,很多時候發明就等於國家級期刊論文,實用新型就等於省級或者行業期刊論文。兩者的成果指標是可以通用的,只要總成果數湊到了,無論內容是啥,職稱就到手了。

當然,評職稱的時候,從業年限這種論資排輩的硬槓子也是要的,不然你就算成績再多,資格不夠老,也是不行——這是另一個問題,沒什麼可抨擊的。

因為這一點是舉世皆然的,國內有,米國一樣有。只不過在國內,這種髒活是各種國家經辦的行業職稱評審經辦機構來做,而米國則是各類行業工會來做——米國的工會,可是一種異常強大的存在。

如果站在資本家和絕對自由市場經濟擁躉的立場來看,朝廷的潛規則和工會對過氣者的保護,對叢林法則和自然競爭的妨害程度並無二致。

實用新型不用見到實物,只要理論驗證嚴密,就能過審。加上成果到手後單位給的賞金,所以往往比省級論文要塞的排版費划算很多。刷的人多了,這塊的學術造假市場就大了。

但是到了發明和國家級論文之間,這種情況就逆轉過來了。畢竟發明是要見到實物的,而一項發明級別的新技術,要想做出樣品來,不管是機械件的也好,電路板也好,光是模具的開模費就好幾萬成本砸下去了。

就算不開批量定型的模,首模只做樣品,成本也便宜不了多少,而且將來如果這個技術真有投產價值的話,還要再砸一次開模費。

林林總總加起來,光模具費就比在國家級期刊上發論文所需塞的潛規則紅包更貴了。而成果單位給刷職稱的人的個人獎金並不足以彌補這筆支出。

所以除非是在研發階段就把「科研經費」套出來,用科研經費承擔模具費的話,一般是不會有人自掏腰包直接買成品發明來刷成果的。

市場經濟規律使然,刷成果,當然要湊成本最低的來刷。

……

然而,顧莫傑一問,費莉蘿就知道他誤會了,補充了一句:「這次不是拿來刷成果的。我是找到了真心覺得這技術有用、有投產價值的客戶。值多少,就實打實給多少。

實話給你攤牌了吧,那潛在買家,就是濱江的蘇泊爾公司——原來做壓力鍋和電飯煲很有名的那家。去年,蘇泊爾剛剛把總部搬到本市,據說是不滿足只作壓力鍋了,開始準備轉型擴張,向全系列廚房家電用具發展。

今年他們開始籌備上市,不出意外,明年就能上深交所。如果成功了,他們就是國內首家做炊具行業的上市公司,這個第一是志在必得的。

如今這個窗口期應該對我們很有利,蘇泊爾急於掌握很多有投產價值的廚房用具新產品技術。咱所裡和蘇泊爾有多年的法務和專利代理合作,所以這塊的消息我一打聽到,就馬上來找你了。」

前世的顧莫傑對廚房家電領域的公司兩眼一抹黑,完全沒有接觸過。雖然他家裡的高壓鍋和電飯煲都是蘇泊爾的,但是直到費莉蘿提起,他才知道原來蘇泊爾的總部就在本市。

想了一想,他第一反應還是準備婉拒。畢竟做發明不比空對空的實用新型,投入時間太大了,這麼一個專利,就算能夠賣十幾萬,算上週邊配套的新型,全部打包二十萬頂天了,又如何?

他已經不是半年前的他了,掘到了第一桶金的他,可是準備學完車之後就去靠軟件業快速掘金了,誰還做「刷」專利這種不對口的浪費精力事情呢?

做人,應該要有取捨。

「姐,不是我不想寫專利。你看,學完車之後,我就打算把時間花到經營軟件上面去了。現在萬能輸入法1.3也有八九百萬用戶量,月底肯定破千萬,算是很難被後起抄襲的同行超上了。

下一步我還琢磨著一邊在下載站裡面放點廣告位,回點本,弄點兒捆綁下載的推薦位,找國內一些軟件業同行收點贊助什麼的。有了錢,就自己開公司、招程序員,寫新軟件……實在是沒空啊。」

顧莫傑用儘量委婉的語氣,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人家把他的事兒當事兒看,鞍前馬後張羅來的機會,自己就這麼放棄掉,怎麼都有點說不過去。

一邊婉拒著,顧莫傑心裡就在盤算著怎麼安撫好費莉蘿,免得對方覺得他不近人情。

果不其然,電話另一頭的費莉蘿頓時就無語,也虧的顧莫傑看不到費莉蘿那失望的表情,否則說不定心一軟,就咬牙答應了。

「你這小子,就是這麼報答你姐的?當初上趕著給你簽了年度結算的代理合同,你一年才給我這麼幾個專利的業務量?你好意思麼?」

律所裡面,凡是具體律師出面求情,給原本不滿足條件的中小客戶求來年度結算的優惠代理合同,那都是承擔著風險的。比如這個客戶雖然規模不大,但是願意擔保一年內給多少項的代理業務量,這種時候為這個客戶求情簽長約的律師在所裡的日子才好過。

就好比那些大品牌公司找地區經銷商,雖然有些經銷商賬面實力不夠,但是只要肯簽銷量擔保合同:我保證本區今年完成銷售額XXX萬,那麼也是可以破格的。如果最後完不成承諾銷量,品牌公司就可以按經銷合同扣除該經銷商的返利作為處罰。

可是,顧莫傑是自然人,不是經銷商。律所也是合夥制的,並非公司。給顧莫傑簽長約的風險,可都是用費雯麗和費莉蘿姑侄的信用在擔保。

費雯麗是合夥負責人,所裡的人不敢給費雯麗臉色看。費莉蘿卻只是一個實習生,要是她攬來的客戶太不靠譜,業務量不足,她將來的日子就難過了,說不定會被所裡其他人排擠。

這麼一想,顧莫傑也就不再堅持己見了。

誰讓他年初本錢少的時候,想賒欠一年律師費呢?凡事有利必有弊,總不能好處拿到、吃乾抹淨之後,就不想承擔責任吧?

他是一個理智的、目標感強烈的人,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是對不起女人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姐,別生氣,剛才怪我沒想明白。你說的也有道理,蘇泊爾也算大公司,能夠搭上這條線,就算現在沒什麼深度合作的機會,說不定將來多個朋友多條路呢。

我回去就給你弄,不過你也知道,發明是很麻煩的,開模也好,打樣也好,不是我閉門造車就能完成的,你要給我時間。」

費莉蘿原本已經傷心得準備掛電話了,一聽顧莫傑軟語溫言地認錯答應了,也是心中一暖,頓時撥雲見日。覺得對方果然上道,沒有白費了自己一番張羅籌措的心意。

雖然幫顧莫傑就是在幫她自己,畢竟她簽回來的客戶業務越多,她在所裡實習的日子也越好過,補貼越多。

費莉蘿抹了一下眼淚,輕嗔薄怒地啐了一口:「哼,算你有良心,姐沒白疼你。這事兒你放在心上就好,不急。」

「等等,別掛。」顧莫傑既然準備要做了,大腦馬上飛速運轉起來,把事兒的前因後果可能漏洞想了一遍,對費莉蘿追加確認了幾句:

「我的那個創意,你沒和蘇泊爾的人說過吧?這個東西技術上實現起來並不難,關鍵是創意。如果洩漏了,說不定他們就已經甩開我們自己搞起來了。」

「放心,這點兒保密意識都沒有,你姐也吃不了這碗飯了。我和他們接觸的時候,只是問她們:廚房刀具這塊領域在不在蘇泊爾今年拓展業務的範圍內?

蘇泊爾的人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覆,還額外透了個底,說他們做傳統廚房刀具肯定不如國內這一塊已經在做的同行,所以要彎道超車,他們準備直接上馬一種叫『氧化鋯陶瓷餐刀』的新材料道具系列,具體我也不是很懂。聽說是日本人這兩年即將可以投產的新材料,預計要明年才能量產呢。

但是氧化鋯陶瓷只是解決了材料問題,他們也希望在應用層面多點花樣,打打招牌,你就照著這個思路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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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獨闢蹊徑

把費莉蘿交代的事兒記下之後,顧莫傑並沒馬上動手。他不是個火急火燥的人,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先做出計畫來。

在他看來,首要任務,還是先把科目三和後續的駕考考完,把本子先拿到手。把這樁事情徹底了斷了,再把精力投入到下一件事情裡頭。

當然,考慮到他車技不錯,不需要練太久。這十幾天裡可以先把寫專利所需的查資料和理論攥寫工作做起來;等拿到駕本之後,再想開模或者打樣的事情,把實物做出來。

飯,要一口一口吃。

半年前提到蓑衣刀的時候,他完全是一個靈光一閃的念頭,並沒有做過論證,甚至沒想過——國內究竟有沒有人已經想到了這類創意?他真的是第一個原創者麼?

現在既然要當回事情做,首先還是要以系統工程的嚴謹思路檢索一番,確保自己的創新性。

學車歸來的次日,顧莫傑在網上查資料下資料花了一整天,最後得到一個慶幸的結論:蓑衣刀這玩意兒,在國內居然還真沒有人想到過。

顧莫傑浮光掠影地對比論證了他查得到的上百種廚用刀具領域的發明專利、上千個實用新型,看得眼睛都酸了,最後驀然總結出一條規律:

貌似國內在廚用刀具這一塊的創新方向,大多侷限在那些和外國人重合的領域。一開始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徹夜揣摩之後,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恍然徹悟了一種可能性。

2003年的時候,國內很多知識產權領域的套利行為,或者說專利領域的套利行為,還處在對外國盲目跟風的階段。

要知道,專利這種東西,並不是你在一個國家申請之後,就直接在全世界範圍內都能得到保護的。你在國內申請了,就只在國內得到保護,在米國申請了,就只在米國得到保護。如果你忘了去日本申請,那麼對不起,日本人就可以合法地在他們國內剽竊生產你的產品,並且銷售——只要不出口賣到其他你申請了專利保護國家的市場,他就沒有違法。

03年的中國,加入WTO才兩年多,在此之前,中國是一個知識產權保護非常落後的國家,山寨問題比後世更加嚴重,地方保護問題也遠不是十年後的人所能想像的。很多外國公司即使把他們的專利技術在國內申請了,都不一定能指望得到保護。而申請專利之後,每年是要繳納「維護費」的——相當於保護費。

交了保護費還不一定能得到保護,自然有大量外國公司懶得來申請了,大不了他們不做中國市場的生意,只求你們山寨的東西別賣到他們註冊保護了的國家、衝擊那些優質國家的市場,也就罷了。

外國人不來申請,自然有許多空白留了下來。所以那陣子,國內懂得刷專利的人,很多都會專門檢索米國專利數據庫和國內專利數據庫的差別,然後把那些在米國註冊過了、國內還沒註冊、將來也不太會有正主上門申訴的專利,給搶注了。

這種「翻譯專利」的效率,當然比顧莫傑此前用的「功能創新點排列組合」更加簡便,只是顧莫傑上輩子是08年金融危機之後才踏上社會工作的,在他工作的時候,這種更原始的跑馬圈地時代已經過去了,海量「翻譯專利」的狂潮已經結束了,所以他才沒有學到這一手學術造假的竅門而已。

直到此刻,花了幾天時間,旁徵博引地查詢,自己反覆思考對比,他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同時,這個結論也讓他收穫了一個意外之喜。

這個意外之喜,倒不是說他發現了另一條「刷」的捷徑——他發展到如今,已經不屑於再去做刷的事情了——而是讓他找到了一片真正實打實創新的藍海空白。

那就是,找中國人獨有的需求、找只有中國人需求,而外國人不需求的領域,去發掘隱痛點,解決實際問題,找出創業方向。

比如他靈光一閃想到的蓑衣刀,為什麼03年國內其他人就沒想到呢?因為大家都被跟著洋人屁股後面走的快感給矇蔽了,那陣子連電視上的學術新聞都是一水兒的「XXX研究院的XXX教授又填補了國內空白」。這種快錢,快榮譽來得太方便,真正自主的思維就萎縮了,既然躺著都來成果,誰還肯跑著追成果?

那陣子的學術環境,和數年後「國內空白」被填補得差不多之後,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但是對於顧莫傑這種不打算造假,準備靠真本事的人,這一現狀,可就是機遇所在了。

因為洋人不會做中餐,他們不需要切蓑衣黃瓜,所以他們想不到去發明蓑衣刀;同理因為洋人不會炒菜的時候顛鍋,所以他們也不會去想到發明可以自動顛鍋翻炒的炒菜鍋;

推而廣之,雖然谷歌比百度強大太多,技術研發也很全面,後世「谷歌翻譯」的能力遠超百度翻譯,但是在「中翻英」這個細分門類上,谷歌就會因為「學兼眾門」,要同時兼顧法德俄日諸國語言和英語的對譯,而不如百度做得專精。

再推而廣之,因為電腦的鍵盤一直都是英文字母的,所以英語文明國家的人腦子里根本不需要有「輸入法」這根弦,而這個領域,就是中國人發展優勢的所在——顧莫傑那個萬能輸入法,不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麼?

誰讓這是一些洋人壓根都不需要去面對的問題呢?在這些微小的領域,洋人自然不如中國人專業。跟在洋人屁股後面「翻譯國內空白」的體制內囤積型學閥,也自然競爭不過坦然面對自由競爭腥風血雨的民間力量。

這就是顧莫傑不借助體制,不借助官場,以純商之路崛起的捷徑所在。

徹悟了這番道理之後,顧莫傑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後面幾天,他搜索如飛,撰寫神速,觸類旁通,思如泉湧。

不僅把蓑衣刀具這項發明的技術論證文檔寫得滴水不漏,甚至還因此受到啟發,把好幾種他根據中餐和西餐差異化需求而總結出來的、外國人不可能想到的、而他偏偏想到了的小實用技術論證紮實,然後排列組合,編織出了一張技術網絡,隱然形成了一道微小的壁壘。

隨著時間的拖延,這道壁壘會變得越來越縝密,越來越嚴謹。

雖然樣品還沒做出來,但是他已經對即將到來的和蘇泊爾的談判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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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源於生活

八月驕陽,爍石流金。

這種一邊學車,一邊檢索查新、撰寫技術文檔的日子,持續了約莫半個月。

相比於年初時候一邊讀書、每天只能抽出最多三小時用於專利撰寫的日子,如今的顧莫傑時間上自由了不少。只要他幹勁兒起來了,一天弄十二個小時都不成問題,因此效率自然遠非當初可比。

這一日,眼看就是科目三考試的日子了,顧莫傑起了個大早,趕去下沙排隊。因為自動檔考的人少,約莫上午十點光景他就考完了,毫無障礙滿分通過。隨後把壓軸的理論也過了,終於是拿到了駕照。

離開考場,眼看將近中午,他職業習慣似地找了下沙一間挺有特色的館子,點了一些花哨的菜色,開始勤奮地吃喝起來。

「呲溜兒~呲溜兒~」

「吧唧~吧唧~」

「咔嚓~咔嚓~」

之所以用「職業習慣」這個詞來形容他吃喝的樣子,是因為他吃菜的時候絕對不是悶頭光吃。而是每一個雕花擺盤的蘿蔔花兒、改了花刀的魷魚片、豬腰子片兒都會用筷子拈起來細細端詳一番,然後用牙齒試試看材質的彈性,如同做科學研究一樣鑽研一下,再吃下肚去。

每次吃到新奇的東西,他都會捫心自問:能不能發明一種廚房刀具,把切菜工的手藝解放出來?能不能讓剛剛第一天到餐館幫工的學徒,也切出這個樣子的菜來?

創新來源於感知,感知來源於生活,有時候並不需要多少天才的閉門造車、坐禪頓悟。創意的點點滴滴,靠的都是刻苦用心的觀察,只要你的觸覺夠靈敏,有時候創新就在手邊。

吃喝正酣,手機又響了,是費莉蘿打來的。顧莫傑剛摁接聽鍵,費莉蘿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從話筒裡傳出來了。

「上回你說你今天考科目三?本兒拿到了麼?」

「拿了。」

「我也拿了,手動檔,也是今天。」費莉蘿在電話裡略微洋洋得意地小顯擺了一下,還不忘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塞了幾條煙,才讓教練給我插隊報上這一輪的。」

顧莫傑真有一些意外了,因為他完全沒料到費莉蘿會和他趕同一趟的考試。費莉蘿自從開春的時候過了科目二,後面可是一直排隊排著,她律所裡和學校裡兩頭忙,所以檔期根本湊不好。

「那你現在是……」

「剛出考場呢,你呢,回去了麼?」

手動檔考的人多,所以散場比自動檔晚一兩個鐘頭也是正常。顧莫傑午飯都吃得差不多了,費莉蘿才剛剛考完。

「沒回呢,在邊上找了個地方吃飯。」

「店名告訴我,我來找你。這頓你請,一會兒姐載你回去,順便驗收驗收你的成果。」

一聽費莉蘿說一會兒開車載他回去,顧莫傑直接不會了:「不是吧?你早上無證駕駛開來的?」

費莉蘿對顧莫傑的謹小慎微頗不以為意:「迂腐!五點不到就出門了,下沙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哪來的交警。」

顧莫傑無語,報了店名,然後趕緊叫來服務員,加了兩個菜。不到十分鐘,費莉蘿就到了。店很小,所以顧莫傑隔著玻璃門可以直接看到外頭,費莉蘿開來的只是一輛比亞迪,看來應該是她自己的車。

2003年,比亞迪汽車才第一年出現在市場上,給人的印象自然是很低端的,全靠便宜開拓市場,很多持重的用戶都想等別人試試水再買。所以這種車,一看就不可能是費莉蘿家裡長輩開的;只能是她這種在校生,手頭不寬裕,自己攢一點實習津貼,再從家裡湊幾萬塊買的。

天氣越來越熱,費莉蘿的裝束自然和三個月前顧莫傑見到的更為不同。

一身淡水藍色的輕絲吊帶短裙,纖腰束素,越顯柔弱。以及那似乎是為了遮掩穿吊帶連衣裙時裸露的白膩香肩,而罩在外頭的素白薄紗坎肩。因為坎肩是半透的,顏色又比裡面的衣裙淺,所以貼近了看時,吊帶和蕾絲滾邊都能若隱若現。

費莉蘿一坐下,倒是被眼前的菜色嚇了一跳,顧莫傑點的都是小份的菜,但是品種著實挺多,兩個人吃飯,居然擺了六七個盤子。

「你最近都這麼暴飲暴食的?我看你健身都白健了!」

「放心,我一個人吃飯不會點超過四五個菜的,而且都是挑份量小的來——尤其這種冷盤,能有多少菜。」顧莫傑把一塊雕花的藍莓山藥丟進嘴裡,咀嚼了一下,嘟囔著回答費莉蘿的疑問,「咱這也不是暴飲暴食,只能算是體驗生活,尋找靈感。要不你以為那個專利壁壘是這麼好構築的。」

費莉蘿聽顧莫傑這麼說,也有些躍躍欲試了,用筷子各自拈了幾個造型別緻的冷菜,細細品嚐了一番,學著顧莫傑的樣子在那裡揣摩,然後問道:「那就說說唄,最近有什麼想法,弄出多少思路了。」

「已經完成了一個蓑衣刀具、一個魷魚花刀刀具,還有一個卷雕蘿蔔花、山藥花的特種刀具,總共三個,估計可以做到發明級別。另外實用新型級別的,弄了十幾個吧,都無非是弄點兒波浪刃或者花捲模具之類小改良的玩意兒。技術文檔基本搞好了,下一步就差把這三個發明的樣品做出來。」

費莉蘿有些吃驚,一方面是對顧莫傑的高效吃驚,另一方面是對顧莫傑的「專注」吃驚:「你全部的心思,都是放在刀子上的?」

「這不也是聽你透露的信息麼——蘇泊爾要彎道超車,引進陶瓷刀的材料技術,這個窗口期,當然是配合蘇泊爾的佈局,弄契合度最高的技術,才能好賣了。」

「說的也是,姐不是說你不對,實在是沒想到,就幾把刀,你都能弄出這麼多花樣。」

一邊感慨著,費莉蘿一邊麻利地把桌上剩菜吃得七七八八,有些菜原本顧莫傑是打算一個人吃的,所以吃相不太好,盤子裡剩下的都是狼藉之狀。但是費莉蘿也沒介意,也沒嬌生慣養,每樣都嘗了幾個,很快就有些撐了。

原本麼,顧莫傑知道費莉蘿生**潔,已經打算只用後面新加的那兩個菜打發她了,根本沒料到費莉蘿會吃他吃剩的剩菜。

「那你那些弄好的材料,今天在身邊麼?給我先看看,法務上我幫你先把把關。」

「姐,今天是來考駕照的,怎麼可能帶材料來……要不回去我發郵件給你吧。」

「少廢話,那就上車,我送你回去,到你家裡看。」費莉蘿拿濕巾擦了一下嘴,就招呼顧莫傑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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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遲早要來的背後捅刀

只有學生黨才有暑假一說。所以駕考這天,顧莫傑的父母都不在家。

然而,費莉蘿提議開車載顧莫傑回家、同時看一下那些申請材料時,似乎並沒有任何忸怩猶豫的情態。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想到對方家裡有沒有人這個問題,以及孤男寡女會不會有危險。

雖然兩人只是三面之緣,其餘交流都是來源於電話和QQ。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費莉蘿的小心勁兒之縝密,連自己家住哪裡都不願意被顧莫傑知曉;而第二次,就已經不怕暴露自己的住址了;現在第三次,居然發展到連去顧莫傑家都已經不怕了。

如果有好心人此刻能夠提醒一句費莉蘿,讓她注意到這一點的話,說不定她自己也會大吃一驚吧。不過,誰讓顧莫傑是實力派呢,他身上有一種讓事業女性痴迷的專注魅力,一種不斷創造奇蹟讓人驚嘆、忍不住要湊近了觀察的魅力。

這種實力派,一旦其形象也達到七八分帥,再加上顧莫傑如今偉岸英挺的身段,自然會讓女生消弭一些戒心,哪怕靠近他時,也會在心裡這樣自我欺騙:「我靠近他,只是為了工作而已,不會發生些別的什麼的。」

費莉蘿開車技術還行,不像很多新手的女司機,不過依然有點反應過激和飄忽。

下沙考場在錢塘的城東郊區,所以回城有很長一款空曠的路段,費莉蘿在德勝快速上那一段開得還算穩。下了地面道路之後,面對各種加塞和急停,她就有些心浮氣躁,畢竟今天才是她第一天合法上路。

顧莫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也不敢讓費莉蘿分心太過。眼見費莉蘿有兩次估計不足、都被加塞的人逼得急剎車,顧莫傑斟酌了一下語氣,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麼看不起人:

「姐,你今天也累了,要不我幫你開一會兒?反正你這車是手自一體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莫傑是有些惴惴的,他知道費莉蘿是女強人的氣場,心高氣傲。要是被對方覺得你在看不起她的車技,那就不妙了。不過這種擔心並沒有發生,費莉蘿只是怔了一怔,然後找了個地方靠邊停車,嘆息一聲,和顧莫傑換位子。

再堅強的女人,也總會需要一個歇息的港灣的。只是女人越堅強,她就會越看不起曲意逢迎她的男人,悲劇往往就是這麼產生的。如果你沒能讓一個女強人伏在你的肩頭哭泣,一方面固然要怪那個女人太強勢,另一方面,也要怪你的實力不足以碾壓對方。

當然,顧莫傑是沒有這種人生閱歷的,他還在沾沾自喜沒有被對方橫眉冷對呢,誰讓他在揣摩女人心這方面一貫遲鈍呢。

系好安全帶,打燈,啟動,顧莫傑直接就流暢地上路了,比費莉蘿開得更穩健一些。費莉蘿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似乎坐顧莫傑開的車,絲毫感覺不出這是一個同樣第一天上路的新手。

開出兩站路光景,費莉蘿才注意到,車子的模式還在手動檔的位置上,並沒有切到自動檔一側。她這才有些詫異:「你不是學自動檔的麼?怎麼開車不切回去。」

「我只是懶得多花時間排隊,又不代表我學自動檔就不會開手動檔了。可以私下裡找教練求教的麼,何況這車又沒離合,只是手動換個檔,能有多難。」

費莉蘿微微一吐舌頭:「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顧莫傑不以為意,輕鬆地說:「將來你就知道了,我這個人,不圖虛名,也不指望靠名分證書獲利。人活一世,追求有價值的東西還來不及呢,誰去糾結那些文憑、職稱、資格證書。那些無非都是當初對人的能力缺乏判斷標準的時代,不得已遺留的產物而已。」

費莉蘿扭頭過去,沒有搭理這句話,只是怔怔地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從心裡,她一直是不能接受顧莫傑這個觀點的。

這倒不是她迂腐,而是她畢竟沒法想像,將來能有什麼手段,在不看文憑或者資格證書的情況下就快速而低成本地界定一個人的真實能力呢?

或許換做一個十年後的人,每年看著首相大人殫精竭慮地取締幾百上千項執業資格證書、試圖藉此為國民經濟注入流動性活力,才會有這樣的感觸。但03年的人,絕對是理解不了的。

畢竟,03年可是連做房地產中介銷售員,或者做個美甲師,都要先拿到資格證才能從業的年代。好像沒了這個證,銷售員的口才人品或者美甲師的手藝就沒有保證。

兩人的後半程有些沉默,就這樣默默地開到了顧莫傑住的小區。或許是顧莫傑開得穩,路上也沒哪個交警想到來攔一下,看看顧莫傑究竟是不是證駕不符。

……

上樓,開門,進屋。

逼仄,最多60平米,略微有些髒亂,裝修風格起碼是十年前的——這套房子給費莉蘿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論居住條件,費莉蘿自己家要比顧莫傑好不少,別的不說,至少面積好歹有90方,她家那一帶的地價雖然也不貴,卻勝在清靜,屬於城西文教區。

而顧莫傑這套房子,地價是不便宜的,可惜距離火車站和服裝批發城太近,魚龍混雜,倒是適合做生意的小老闆住,但絕對不適合做學問的人住。

見了這樣的環境,費莉蘿心中暗忖:顧莫傑從小養成的那種只看實用價值,不圖虛名的三觀,莫非和這居住環境有關?若是一個每天和教授家的孩子打交道長大的人,肯定不會是這麼實用主義的吧?

費莉蘿還在胡思亂想著,顧莫傑已經打開電腦,找到了那些資料,還有一疊已經打印出來的文稿,統統放在書桌上,沏了一杯茶,服侍她坐下細看。

費莉蘿趕緊收攝心神,不再想那些無謂的事情,進入了專注的工作狀態。只見她把顧莫傑的文檔都備份了一遍,然後按著自己的思路修改起來,有看不懂的地方就請教顧莫傑,有覺得描述不夠貼近審核方關注模式的,就和顧莫傑討論。

房間裡只剩下交談聲,喝茶聲,劈哩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兩個人都是工作狂,並沒有注意到這種氛圍其實更適合幹一些其他不這麼正經的事情。

隨著幾個實用新型被梳理順暢,達到了可以送審的標準,費莉蘿的神色也漸漸輕鬆起來,對自己的效率很滿意。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顧莫傑不得不擰開檯燈,才能看清桌上的紙質文件。隨著擰亮檯燈時那「啪」地一聲,才讓兩人意識到了一絲尷尬。

這可是八月天,盛夏天色黑得晚,一看時間,已經六點多了。

費莉蘿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紅了,好像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兩個人的手機幾乎同時響了。

費莉蘿的手機,是她母親打來的。因為費媽知道她今天考駕照,而且順利考過了,但是下班回家都沒見女兒回來,就擔心起來了,趕緊一個電話打過來。

顧莫傑的號碼,卻是表哥周立新打進來的,完全是另外一樁事情。

不過這當口費莉蘿卻是沒時間去關心這個問題,只聽她應付了一下母親的電話,然後馬上抄起自己的包包,把顧莫傑那堆資料塞進包裡,就直接跑出門去,一邊穿鞋一邊和顧莫傑告別,讓他把剩下的東西及時發她郵箱。高跟鞋在樓梯上踩得蹬蹬響,讓顧莫傑很是擔心對方會不會摔下去。

顧莫傑已經接起了電話,還要應付費莉蘿,那動靜自然被另一頭的周立新聽了個隱約。他知道小姨這個點應該還沒下班到家,而且那聲音是個清脆好聽的年輕女人聲音,一時之間倒也有些八卦起來,開口笑謔表弟:

「你在哪兒混呢,怎麼還有女人的聲音,長能耐了?」

「別亂想,我就在家呢。剛才是個生意上的朋友,實習律師,找我談正事兒的。我的軟件著作權,就是她幫我代理申請的。」

「不錯啊!美女律師上門諮詢?」電話另一頭的周立新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表弟的能耐,實在超過他原本的印象了。

不過男人終究是沒有女人的八卦程度,周立新只是調侃了兩句,馬上回到了今天打過來的正題上。

「不過你小子,不提軟件著作權也就罷了,一提我就來氣!好歹這個『萬能輸入法』是你自己寫的誒,現在運營出了點兒小問題,都要我幫你操心,你自己倒做甩手掌櫃。」

周立新這麼一說,顧莫傑還當是推廣用的廣告費又要追加款項了,也不以為意,溫言勸慰周立新:「這不能者多勞麼,哥你認識那麼多互聯網廣告公司的人脈,只好勞動你了。」

然而,周立新的下一句話,馬上讓顧莫傑知道他的揣測錯了:

「如果只是廣告費的事兒,我今天就不打給你了——你自己上網看看吧,今天有同行發佈了和我們競爭的輸入法,還動手把我們的百度競價排名位置頂下去了。這事兒你都不關心一下,還要我打電話通知你不成?也難怪,原來是在泡妞……」

「還有這事兒?我馬上看一下。」

顧莫傑聽了表哥的善意提醒,神色終於嚴肅起來。掛掉手機,打開百度頁面,然後搜索「拼音輸入法」。

果然,他的「萬能輸入法」的下載鏈接,居然一下子下跌了好多位。不光他自己的主站下載鏈接下跌了,那些三大軟件園之類合作網站的該輸入法下載鏈接也下跌了,而且跌得更慘,有些都直接跌出搜索結果首頁了。

他心裡咯噔一下,不過卻不算太意外。

「用戶量破千萬了,終於有大鱷要對我動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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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錢燒包的富二代

世人往往有一種誤解,認為只有在中國的軟件業界,山寨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

真相則是,如果僅僅從軟件功能的同質化來判斷是否山寨的話,那麼全世界都是山寨風行的。中國如此,米國亦然。

畢竟,在程序員看來,我寫的軟件和你的功能類似,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你的軟件發佈的時候是加密過的,是可以防止反編譯的,我又抄襲不到你的源代碼。如果我用自己寫的代碼,實現了和你的軟件一模一樣的功能,這又有什麼侵權?

當然,如果是從競爭對手那裡挖牆腳僱人過來,並且直接竊取源代碼的話,這種事情就要被全行業譴責了。這是赤裸裸的抄襲,也是赤裸裸的商業間諜,和前述的逆向仿製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之所以中國的軟件山寨看上去特別嚴重,主要原因倒是由於後世國內有一兩家比較擅長抓取用戶習慣大數據、分析用戶習慣大數據的巨頭。他們喜歡幹那種暗痤痤掃瞄用戶電腦、找出後起之秀、然後直接在萌芽狀態用自己的體量優勢,將這個後起之秀碾壓消滅,斬草除根的事情。

所幸的是,03年的時候,國內還沒有巨頭可以做到「暗痤痤掃瞄全國大部分用戶的電腦,分析用戶喜好」這一點——誰讓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大數據這個概念,大數據應用的技術基礎也還不成熟。業內的山寨仿製節奏,也不可避免地比後世慢那麼幾拍。

所以,顧莫傑是幸運的。

他寫的那個免費輸入法,在上市之後的前三個月,幾乎沒有被同行注意到,至少沒有關注到足夠激起他們立刻仿製慾望的程度。大家都在觀望顧莫傑這個輸入法的用戶反響情況、下載量究竟如何,然後走公司內部流程、打立項申請……這種不重視,為顧莫傑爭取到了時間。

直到如今,試圖山寨和反超他的人才開始露面,考慮到顧莫傑這個輸入法的編寫難度,估計競爭對手用在編程和測試上的時間最多也就兩個月,逆推回去,顧莫傑就可以算出,對方應該是五六月份的時候正式開始寫代碼的。而當時,他的輸入法用戶量應該已經邁過五百萬人這道檻了。

……

顧莫傑在QQ上事無鉅細地和周立新溝通了很多問題,也自己查詢了各方面的資料,很快把他面臨的問題現狀大致搞清楚了。

山寨他的那個軟件,名叫「迅捷輸入法」,是一家粵省名叫迅捷網絡科技的新IT公司開發的產品。

那公司成立也就一年光景,業績上沒什麼牛逼之處,也沒拿出過什麼很有影響力的軟件過,此前無非是做過一個支持斷點連接的下載工具,不過推廣效果不良,和如今當紅的網絡螞蟻完全沒法競爭。

不過看網上可以找到的、官方公佈的信息,似乎這家公司是從同為粵省互聯網巨頭的網易那裡拉到了投資,背後有網易做它的股東之一,應該還有一些別的資金注入渠道,如今才會出手這麼闊綽,居然連堆百度競價排名鏈接數量、把顧莫傑的「萬能輸入法」下載鏈接擠下去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都用的出來,怎麼看都是有點不差錢的主。

百度競價排名的運作規則是這樣的:比如說顧莫傑最低出了1毛9一個點擊,買「拼音輸入法」這個關鍵詞的置頂,那麼只要沒有人競爭搶奪的話,別人在百度上搜這個詞,並且點進去了,顧莫傑就只要出1毛9給百度,作為推廣費用即可。如果你只願意出保底7分錢一個點擊的話,也行,但是百度只會把你的搜索結果從正常搜索結果的排序中提前一定的名次,但是不保證給你置頂。

但這是理想狀態,沒有人和你爭奪這個關鍵詞的情況下,才會這麼便宜。如果有同行來競爭,對方出2毛5,那你的1毛9也就排到人家下面了。如果人家上面再加碼,包一堆3毛多、4毛多、5毛多……的鏈接,把前面一大串位子都佔住的話,那麼就算沒能把顧莫傑的鏈接擠出首頁,好歹也能擠下好多個名次。

在國內大部分網民搜索所需軟件時,都還停留在「百度搜索-然後直接點擊第一個鏈接-下載」的時代,這種競爭已經足以對顧莫傑構成打擊了。

顧莫傑如果要在這個領域反撲,唯一的辦法就是也對應提高自己在百度的競價,從原本1毛9一個點擊加到七八毛,甚至更貴,蓋過對方。那樣的話,顧莫傑燒廣告費的速度也會陡然暴漲三四倍。

怎麼看,對方這種手段都不像是僅僅為了推廣自己的軟件,而是有意進一步封殺顧莫傑了,有「殺敵三千、自傷八百」的嫌疑。

如果僅僅是一家剛剛出道、拿到最初天使投資或者A輪融資的互聯網公司,應該不至於這樣燒錢來針對性狙擊競爭對手的。

網上查不到更多的,顧莫傑只好再給周立新打個電話,讓周立新找他在互聯網廣告業內的朋友,問問看那家「迅捷科技」公司的老底。這種信息對於業內人來說,應該不是機密,人問人總歸可以打聽到的。

不出十五分鐘,周立新的電話就回來了:「我許了兩千塊紅包,打聽到了。對方公司的技術骨幹,就是幾個硅谷回來創業的工程師,開始只是寫下載軟件的,沒什麼背景。

但是公司後來拉了一個投資人,據說是個富二代,是網易某大股東的公子,剛剛深圳大學畢業搞投資,他爹給了他不少錢折騰。因為砸錢多,獲得了公司相當的控制權,硬擰著迅捷科技轉型來弄現在剛剛熱起來的新式輸入法。」

顧莫傑一愣,心道怪不得:原來是個富二代錢多得燒包,非要挑一個國內目前看起來軟柿子一點的小眾軟件領域,爭一個國內第一的名分呢。否則的話,輸入法這種東西,雖然維護期的運營成本不高,但是盈利模式也是個問題,誰會這樣野蠻燒錢進入呢。

不過既然來了,他就要應對,見招拆招。至今為止,他還沒怵過誰,一個窮得只剩錢了的二代,他就不信幹不過。

資金上,自己暫時找不到對方什麼漏洞,那就先從技術上下手。為了做到知己知彼,顧莫傑下載了那款仿製自他的「迅捷輸入法」,慢慢測試起來,想摸底一下對方的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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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嫌錢多就幫你燒

夜已經很深了,父母也早已下班回來。顧莫傑拿著自己的筆記本,躲回自己的臥室裡,繼續挑燈夜戰,對比測試競爭對手的「迅捷輸入法」。

反正高考已經考完,家人倒是不怎麼管他熬夜的事情,也不干涉他用筆記本電腦。今天又是剛剛考出駕照的日子,自然會更加放羊一些。

經過幾個小時的手動,半自動結合壓力測試,顧莫傑合上電腦,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雖然迅捷輸入法在理念上山寨了他的輸入法,但是,對方好歹詞庫還是做得不錯的,在使用拼音打詞組的時候,對方出高頻、準確詞彙的概率,甚至還在顧莫傑的「萬能輸入法1.3版」以上。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難道還專門找了很多搞文字工作的人,專門微調過了所有常用詞的排比?這得多大的工作量?沒必要吧?」

想了半晌,顧莫傑只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因為他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性了。

相對而言,他的萬能輸入法可是一點都沒有用到人力來編排詞組排序,一切都是靠軟件後門蒐集來的用戶習慣數據、然後存儲到輸入法的服務器上,自動整理後形成詞庫升級補丁包的。

如果僅僅是這樣,導致萬能輸入法在詞庫精確性上暫時輸了半籌,他倒也能夠接受,畢竟雙方投入的資源差距有雲泥之別。

似乎是為了確認這一點,他把初音娘連接上了筆記本,激活。

「對方的代碼打包加密了吧?有沒有辦法反編譯?」

「正在檢測中……確認無法實施反編譯,無法獲取其源代碼。」過了十幾秒鐘,初音娘回覆了他一個失敗的答案。

顧莫傑不死心,追加了一個問題:「那可不可以檢測一下,這個軟件有沒有上傳用戶習慣的後門?就像我們的萬能輸入法蒐集用戶輸入詞頻的那種後門。」

這一回初音娘的反應速度倒是快得多了,不到兩秒鐘就回答了顧莫傑:「已全部掃瞄,確認沒有蒐集用戶習慣的後門。」

聽了這個結論,顧莫傑好歹鬆了口氣:「那就是說,對方的詞庫很有可能只是抄襲了我們的詞庫,然後再用人工微調優化的方式處理一下而已?並不具備可持續優化的潛力?」

「從結果上來說,就是這樣。當然不排除對方會在我們每次推出新版本之後,也馬上跟進的可能性。」

對於這一點顧莫傑倒是無所謂:「這沒事兒,我只要確認對方在技術上沒有劃時代的先進性就好。最近我得加速更新詞庫,把升級頻率提高到一個月一次,直到我想出解決這個對手的法子為止。太快的話,用戶也會不耐煩的。」

「你是頭兒,你說了算。」

……

顧莫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次日起來已經天色大亮。他打開電腦,第一件事情是登陸他開的那個百度競價戶頭的管理後台,查詢裡面的廣告費消費情況。

昨夜是競爭對手從百度渠道封殺他的第一天,他急需知道對方封殺的具體效果。

賬戶裡的錢,相比於昨天的餘額,只減少了幾百塊錢。由於百度賬戶餘額是24小時刷新一次的,也就是說,在過去24個小時裡面,百度只給他引流到了最多兩千個點擊而已。

封殺效果很明顯,對手至少打掉了顧莫傑八九成的百度點擊量,自然也封殺掉了他那麼多的新增下載量。

原本幾乎不會在獨處的時候抽菸的顧莫傑,忍不住打開窗子,走了一根,凝神冥思著對策。

不管對方對自己是怎麼一個態度,是想直接把自己打壓到死,壓制住後續發展可能,還是僅僅打壓一下,然後派人來談收購,如今顧莫傑都必須先破掉眼前這個局,撕破對方在百度競價排名上對他的壓制。否則,一切後續都無從談起。

畢竟,哪怕是求和,也得是「乘勝求和」,輸了一局的人,無論後續採用哪種對策,都是會失去底氣的。

想到這兒,顧莫傑又算計了一下自己手頭現金流的餘額。

經過這幾個月的運營,包括後來追加的租服務器和買必要設備等等,黃鶴寒假裡的時候投給他的那40萬,如今已經徹底花光了。高考結束後,黃鶴允諾的第二筆40萬信用借貸,在六月底的時候也到位了,然而現在一個半月下來,尤其是因為暑假期間網民的活躍、讓顧莫傑的廣告費花銷也是水漲船高。

綜合來看,算上他那個「初音網」主頁上每個月不過萬把塊錢的廣告費進賬,他現在手頭還剩下約莫二十七八萬的流動資金。和人正面拼錢,他肯定是拼不過的。

眼下有兩條路都必須趕快走下去。一步是怎麼想辦法讓對手燒錢燒得心疼,另一步,是怎麼為顧莫傑自己找到持續的現金流。

這麼胡思亂想著,顧莫傑下意識地把百度「拼音輸入法」這個關鍵詞上面,排在前面的競爭對手鏈接都挨個點擊了一遍,他知道自己這一輪點擊下來,也燒掉了對手三五塊錢的廣告費。但是點完之後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也算是身價不菲的未來成功人士了,為了耗掉對手幾塊錢的廣告費,居然還親自動手點擊對手的鏈接。

「等等!點擊對手競價的鏈接,就能消耗掉對方的廣告費……我一個人點擊,當然沒什麼效果,但是如果可以上成千上萬的人來惡意點擊這些鏈接,又不下載他們的軟件的話,他們的廣告費豈不是很快就燒乾淨了?」

百度競價排名的計費還算是比較公允的,理論上,同一IP地址24小時內點擊兩次以上同一個競價排名鏈接,只扣除一次廣告費。但是如果IP地址不固定,比如家裡或者公司的電腦是通過路由器分配的話,那麼在IP變動的時候也會重複扣費。

但是不管怎麼說,從全局來看,要想扣除對手一萬次廣告費,就幾乎要掌握一萬台電腦,所以這種事情靠顧莫傑自己的號召肯定是不現實的。想明白了這一點,顧莫傑給表哥周立新又打了個電話:

「哥,認不認識什麼專門點廣告賺錢的黑客?最好是下了灰鴿子、手頭有殭屍網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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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殭屍網絡

殭屍網絡(Bot)這個詞,後世幾乎人人皆知。這主要是要拜360安全衛士出現之後的大肆渲染所致。

重生後的顧莫傑,已然不記得360的存在,但是作為一個曾經的資深程序員、對互聯網業界認識頗深的達人,他當然不會對殭屍網絡陌生。

所謂殭屍網絡,是指一個通過各種傳播手段,將網絡上大量主機感染上bot程序(殭屍程序)病毒,從而在控制者和被感染主機之間所形成的一個可以一對多控制的網絡。這一網絡的控制者,就可以控制被感染的那些電腦,在網上做他想做的各類集中攻擊的事情。

之所以用殭屍網絡這個名字,是為了更形象地讓人們認識到這類危害的特點:眾多的計算機在不知不覺中如同殭屍群一樣,被人驅趕和指揮著,成為遭到利用的工具。當殭屍網絡開展業務的時候,看似有成千上萬台電腦在做著同一件事情,但是其實這背後只有個別人在操縱。

那麼,殭屍網絡一般可以開展哪些業務呢?首先最常見的,是兩種「損人不利己」的業務,也就是分佈式拒絕服務攻擊(DDoS)和垃圾郵件轟炸。

所謂的分佈式拒絕服務攻擊,就是操縱海量的殭屍機同時訪問某些網站,導致這些網站的瞬間訪問流量超過服務器的設計額度——

打個比方,後世在雙十一這個「剁手黨狂歡節」上,有可能阿狸集團會提前給淘寶網備戰足夠的服務器,確保哪怕有一千萬人同時點擊淘寶網主頁鏈接,也足夠刷新得出來頁面,哪怕有五百萬人同時用支付寶付錢,他的服務器端也足夠響應。

但是如果假設在這個時間點,某東花錢背後買兇,雇幾個手頭各自有百萬台級別殭屍機的大黑客,約定同時惡意點擊淘寶網主頁、惡意點擊加入購物車然後又取消訂單,擠佔淘寶網的服務器流量資源(畢竟殭屍網絡構造簡單,但是要進入「付款交易」環節就得再盜號,所以不容易做到,阿狸的安全工作也是做得很好的,尤其是支付寶的安全。)那麼就有可能出現真正想買東西的剁手黨打開網頁慢、付款響應慢,甚至打不開網頁。

解釋過「分佈式拒絕服務攻擊」之後,同理的「垃圾郵件轟炸」也就很好理解了,無非就是把攻擊對象換成網易或者Gmail之類的電郵服務商,然後同一瞬間千萬台電腦一起發垃圾郵件,把郵件服務器擠垮。

這兩類業務防不勝防,因為哪怕互聯網服務提供商把自己本身的服務器安全做得再好,也沒辦法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相比於直搗腹心的傳統黑客攻擊,殭屍網絡的操縱者根本不需要感染你的服務器,他只需要在廣域網上挑軟柿子捏,感染那些安全措施差、沒有裝殺毒軟件的「肉機」就行了。然後讓廉價的肉機當炮灰,源源不斷衝擊你的服務器。

這種情況,就好比雖然互聯網服務提供商把自己的城池修得固若金湯,無法被攻破。但是對付你的人根本不拿自己的兵力攻城,而是在城外條軟柿子裹挾百姓從賊,然後和長毛賊或者闖賊那樣,驅趕著百姓踐屍攻城。就算攻不破,那麼這座城池至少也被長期圍困,斷絕了內外商貿往來。而城牆再高再堅固,對於流賊裹挾城外百姓這一點上,是毫無幫助的。

……

按說,殭屍網絡的殺傷效果如此牛逼,那麼使用殭屍網絡作惡的黑客早就應該大行其道了,然而幸運的是,直到2003年8月,市面上做這種事情的黑客規模並不大。

之所以如此,應該要感謝殭屍網絡這一行為的盈利模式——因為殭屍網絡並不是直取中宮、親自上陣的傳統黑客攻擊,所以黑客們無法用殭屍轟炸來竊取什麼東西,充其量只能拿它來搞破壞。

也就是說,殭屍網絡作案本身,是不會產生利潤的,有可能會導致兩敗俱傷,充其量最好的情況下,也不過是「損人不利己」而已。

沒有人會吃撐了沒事兒干就去搞破壞的,黑客也是在乎圈子裡的名聲的。

所以,掌握殭屍網絡的黑客一旦出手,往往就意味著一件事情:他是受了被攻擊對象的競爭對手的好處,被人「**」了。

就好比殭屍黑客不會在沒有利潤的情況下主動招惹馬風的怒火,但是如果某東背後給了他大筆的錢,買他去做這件事情的話,黑客就很有可能動手。

也就是說,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時候才用的打法:買兇的人拼著自己花一百萬買兇錢,目的是燒掉特定競爭對手三百萬,甚至五百萬的直接利潤。這是兩家不死不休的競爭對手之間,相互燒錢的打法。

因此,它往往只存在在一個行業裡面只有老大老二兩家巨頭血拼競爭的場合。

如果是在那些還有老三老四緊跟在後面蠢蠢欲動的領域,老大老二這樣血拼就劃不來了,很容易在相互燒錢之後反而讓坐山觀虎鬥的老三漁翁得利。就好比滴滴和快的相互燒錢燒到筋疲力竭,UBER卻崛起了。

顧莫傑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但他自忖,在2003年8月這個時間點,能夠在短時間內馬上出現的新式拼音輸入法,應該是不存在的。何況第二名的迅捷網絡科技聲勢擺得這麼大,如果不是超級巨頭也盯上了這一塊的話,足夠把其他小競爭者嚇跑。

這樣的局面,顧莫傑只要能夠打疼這一個對手,就能暫時震懾住其他試圖山寨並且反超自己的人。為此,哪怕明知僱傭那些掌握殭屍網絡的黑客,是一件對燒資金的行為,他也不得不做,而且在他心中,已經有了一條捷徑,可以讓他比其他僱傭殭屍網絡的人花更少的錢,做更多的事情。

……

表哥周立新如今好歹也是在淘寶網工作了三個月的人了,剛剛過了試用期轉正。作為一個在編程方面頗有天賦和興趣的新人,在淘寶網的小圈子裡,他好歹也認識了不少人物。

錢塘市還算是國內網絡技術人才比較扎堆的所在,所以顧莫傑交代周立新打聽一下灰鴿子和殭屍相關的圈裡人時,沒兩天就讓他打聽到了。

顧莫傑封了一個紅包,然後約對方在一個咖啡館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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